《大侠萧金衍》 正文 序 没有人能抵挡住赵拦江的剑; 没有人能抵挡住李倾城的笑; 同理,没有人能挡住萧金衍的贱笑。 江湖上最先出现这句话,是在《晓生江湖》第七百零一期的一个废刊上。只打了十本样稿,写下这段话的江湖采风三观犹在被爆料收了李倾城的十两银子好处费而被晓生江湖辞退,这十本样稿就成了绝版。 当时是如此解释的: 没有人能抵挡住赵拦江的剑,因为赵拦江从不用剑,他是一名刀客; 没有人能抵挡住李倾城的笑,因为李倾城很少笑,他总是绷着脸; 没有人能抵挡住萧金衍的贱笑,因为萧金衍犯贱的时候,从来不笑。 若干年后,这段话被认为是侠客联盟成立的标志,而这十本《晓生江湖》的绝版,每一本都被拍出了几万两的高价,这恐怕也是那个倒霉采风没有料到的。 三观犹在被辞退后,先后又就任于《江湖八卦周刊》、《纵横书舍》等,为这些江湖期刊写江湖八卦新闻或扮猪吃虎小白文,然而收入微薄的可怜,搬到了姑苏城外的一处破瓦残窑中,倾尽十年心血写成一部《书剑山》,后来投稿无门,房东租子催的紧,搬出了寒窑,消失在人们视线之中。 若干年后,三观犹在投河于长江,死于没有推荐、没有打赏、没有月票、没有订阅。 纵横书舍的采风胡不语偶然间从一个卖废品的大婶那边发现了这部《书剑山》残稿,以十文一斤的价格买了回来。细细品来,越发觉得有味道,于是又去破窑之中寻了若干手稿。 这些手稿,有些被用来糊墙、有些在茅坑之中(这些更有味道),都被胡不语收集起来,披麻戴孝,不,是披星戴月,又修订十载,从这部残缺的《书剑山》中整理出了四套书,其中第一套,便是这本《大侠萧金衍》。 正文 楔子 正在手打中,稍后即将更新,更新后需再次刷新页面才能阅读! 卷一 大城小事 第1章 有朋自远方来,尚能饭否? 没有人能够抵挡赵拦江的剑; 没有人能抵挡住李倾城的笑; 同理,没有人能够抵挡住萧金衍的贱笑。 …… 苏州城,无名镇。 萧金衍在这个小镇已有两个年头。在之前,萧金衍曾经当过一届武林盟主,还是大明第一特务组织登闻院的副监察,那时候他有富可敌国的财富,那时候他风光无限,豪宅金屋,鲜衣怒马,奴仆成群,万人追捧。 没有人知道他的财富来自哪里,据传他曾经到过基督岛,从海上运回来无数的黄金、珍宝。 他曾经一掷千金,就为了看秦淮名妓赵雅的屁股——因为有人跟她打赌说赵雅屁股上一颗美人痣。当赵雅褪去衣衫的瞬间,他很痛快的输掉了一千两银子。后来有人告诉他,是赵雅与人串通好了骗他,他一笑了之,因为他觉得这个骗局很“雅”,正如赵雅的名字。 他曾经千里救急,因为恒山派掌门张俗飞鸽传书,山门中的茅厕墙倒了,让他送三百两银子去修缮。他快马三天三夜,赶到了恒山派。那段时间,恒山派山门中臭气熏天,看到张俗一张皱成菊花的老脸,他很痛快的付了钱,理由很简单,人有三急。当新茅厕建成,张俗老泪纵横带着门下弟子求赐名,他留下一句做好事无需留名。于是,恒山派山巅多了金衍公厕。 这些都是萧前盟主在任时期的光荣事迹中的星星点点,然而再好的牛也有拉不完的地,再好的身体也经不住夜夜七次。 四年前,萧金衍一夜之间散尽万贯家财,在江湖上消失了。 如今,萧金衍只剩下一个“大侠”的名号,与之作伴的是吕公子。 吕公子并不是人,而是一头癞皮驴。萧金衍本想将它卖给村头做阿胶的老刘,可老刘寻摸了半天,吕公子浑身上下没有一块皮没有疥疮,最后只得作罢。这样,萧金衍被扫地出门后,这头癞皮驴也跟着一起住进了破庙。 当清晨的阳光透过破败城隍庙的烂瓦照到了萧金衍的破衣裳,萧金衍这才起身,若在往常,他一般都是睡到正午过后才起床,用他的理论,这样就可以省掉一顿饭。 可是今天不行,因为三天前李倾城送来了拜帖,要来无名镇拜访他。 远来是客。 有朋自远方来,尚能饭否? 萧金衍是个讲究人,自己再穷,招待客人也不能吝啬,要有酒有肉。 可是萧金衍的破庙中,米缸已经见底,墙上的酒葫芦,早已涮了几十次凉水,咂摸不出酒味来了。 萧金衍望着吕公子,“兄弟,江湖救急,把尾巴贡献出来,如何?” 吕公子鼻中喷着热气,没有理会萧金衍,不屑的转过头去,用瘦弱的身体去啃那扇门板,这是它十天的口粮。 萧金衍怒道,“没用你播种的家伙下酒已经很给面子了,有本事别吃我的!” 吕公子昂昂叫了两声,去院子里吃枣树叶。 将近七月,树上的枣儿还刚落果儿,青涩的很,萧金衍想了想,纵身上树,摘了十几颗枣子,放在一个破碗之中。又想了想,拎着破篮子,从身上翻出了仅有的几个铜板,到集市上买酒菜。 李家酒肆。 李家酒肆产名酒,位于百花巷的深处。酒肆只有老板和伙计两人,老板姓李名隐阳,据说是隐阳人。自古隐阳产名酒,隐阳名酒尤以赤水酒为最,九蒸九酿,香气四溢。萧金衍没有去过隐阳,但赤水酒饮过无数次,以李家酒肆最为醇香。 “萧大侠,今儿起的这么早?”酒肆李二狗子笑嘻嘻的问。 “今天我的至交好友李倾城要来,赶紧给我准备一葫芦好酒!”说着,萧金衍将手中酒葫芦掷了过去,李二狗说了句嘚嘞,拿出漏斗竹勺,沽了一葫芦酒进去,“爷,一共十五文。” 萧金衍道,“记在账上!” 李二狗沉着脸道,“您到现在还欠着咱们三百文呢。”他指了指旁边的牌子,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本店不赊萧姓”,看手笔应该出自酒肆老掌柜李隐阳之手。 萧金衍傲然道,“还怕我赖账不成?等我有钱了,连本带息,一并送上!” 李二狗说:“这话您都说了八百多回了,影儿都没见一个。一句话,有钱没有?“ “没有,你能咋滴?” 李二狗将酒葫芦一翻,一壶酒倒回酒缸之中,把酒葫芦向萧金衍扔了过去。 萧金衍就势接过葫芦,闻了闻葫芦里的酒气,来到井边,灌满了井水,抿了一口,点了点头,“味道还不错,就是淡了点。” …… 菜市。 “李婶儿,菜还没卖完呢?”萧金衍笑嘻嘻道,“可有剩菜叶子,给我捡点儿?” 李婶儿说:“你来的巧,还剩下半筐菜叶子,一文铜板你带走吧。” 萧金衍挠挠头,“能不能给打个折?” 李婶儿破口大骂道,“就一文钱,你还让我给你打折,信不信把你腿打折?” 萧金衍道,“嘘,小声点,好歹咱当年也是武林盟主,不看僧面看佛面,给点面子!” 李婶儿嗓门越来越大,“武林盟主怎么了,武林盟主买菜就不用给钱嘛?我告诉你,别用你武林盟主的头号来吓唬我,老娘我可不是吓大的,当年华山论剑的时候,丐帮的洪老七买菜没给钱,我给他剁了一根手指头!” “洪老七?洪老七能跟我比嘛?他就是一个要饭的!” “我呸!你还不如个要饭的!” 萧金衍挠挠头,“你这话太伤人了。” 众人纷纷向这边看了过来。 萧金衍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是要面子的人,不就是菜叶子吗,我不要还不行嘛!说着,转身就走,李婶儿抓起一颗烂白菜,向萧金衍脑袋砸了过来。 萧金衍一转身,将白菜接在手中,笑道,“李婶儿好人呐,祝你能再嫁出去。” 李婶儿恼羞成怒,脱下鞋底就扔过去,萧金衍伸手接住,道了声谢,朝着当铺跑了过去。 当铺伙计在正在高柜上看书,书名叫做《一只绣花鞋》,看得正紧张,忽然有人伸手递过一只绣花鞋,道,“掌柜,来看看这鞋能当多少钱?”伙计吓得魂飞魄散,当看清楚来人后,“原来是萧……萧那个大侠,怎么,去哪家扒墙角,弄来只破鞋?” 萧金衍说是李婶儿的。 砰! 柜门关上,伙计道,“她的鞋你敢当,我们也不敢收啊,上次她家一只老母鸡跑到李财主家里,李财主想据为己有,整座宅子差点没被李婶儿给拆了。” 一葫芦水酒,一颗白菜,这趟出门还算划算。他边想边往家中走去,趁着中午还有一段时间,赶紧回城隍庙还能补个回笼觉。 天下之乐,唯美酒与床板不能辜负也! 推门而入,萧金衍立即警觉起来。 不是因为有危险,而是因为他看到,自己用来睡觉的破门板上,有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 一个古灵精怪、眼神狡黠的年轻貌美女人。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上次他遇这样的女子,他赌钱输了三天三夜。 “姑娘,你貌似睡错地方了。” 女子笑吟吟道:“我叫小红鱼,王半仙要我来找你!“ “王半仙你这个混蛋!”萧金衍破口大骂,“四年前,你骗了我三百两银子,三年前你骗了我三十两银子,两年前你骗了我三两银子,去年你又把我仅剩的三十个铜板骗走,今年我没钱了,你又搞了个女人过来,这是要闹哪样?” 小红鱼说,“我来替王半仙还债。” 萧金衍哼哼道,“女人能当饭吃,还是当酒喝?你要来还债,那就拿出诚意来!” 小红鱼躺在门板上,将长裙向旁边一撩,露出曼妙的曲线,“你觉得诚意够不够?” 萧金衍道,“少来这套,连本带息,至少五百两,不然……” 小红鱼气得不行了,她向来对自己的身体很是自负,对付男人更是屡试不爽,然而对萧金衍,这一招似乎失效了,她问,“不然如何?” “不然,我把你卖窑子里换酒喝!” 小红鱼蹭的跳了起来,指着萧金衍鼻子骂道,“你果然不是好东西!”她冷哼一声,说了一句,你等着,我还会来找你。说罢,起身一纵,翻墙而出。 萧金衍莫名其妙的望着她,叹了口气,“女人呐!” 他很生气,并不是因为小红鱼不漂亮,而是因为她抢了自己的床。 过了没多久,小红鱼又回来了,“不行,我不能就这样离开。” 萧金衍问,“王半仙让你来干嘛?” “让你保护我!” 萧金衍哦了一声,“我就知道没好事。” “我现在被一笑堂的人追杀,半月之前我遇到了他,他说只有你能保护我。” 萧金衍暗中问候了王半仙祖宗十天禄交情深厚。宇文天禄在朝野中权势滔天,得罪了他的人,一般没有什么好下场。 “你为何被一笑堂追杀?” “一个月前,一笑堂劫了中原镖局的一趟镖,里面有个极为贵重的东西,而我偷了那个东西。王半仙说了,只要你帮我,你欠他的人情,就算是还清了。” 萧金衍恼道,“我什么时候欠他人情了,他欠了我好多钱呢!” …… 临近正午,一位翩然佳公子和一个俊秀小厮骑着一马一驴,走在官路上。公子哥儿手持潇湘竹作的折扇,腰中别着一根玉箫,一身装扮好不潇洒,他是金陵李阀门中三少爷,自幼相貌俊美,就连女人见了也自愧不如,号称天下第一美男子的李倾城。 今日,他带着小厮青草来无名镇,拜访生死之交萧金衍。 李倾城的厉害之处,并不因为他的容貌无双,而是他的剑——倾城一剑——天下最快的剑,天底下没有人比他的剑快,但萧金衍除外。两人曾经比试过一次,萧金衍一刀能切三十七盘土豆丝,李倾城只能切三十三盘。 “公子,什么时候到无名镇?青草饿了!” 李倾城坐在马上,道,“马上就到了,萧金衍知道我要来,必然会好酒好肉的准备着,我呢,毕竟是门阀出身,不会吃那种粗茶淡饭的,到时候就便宜你了。” 青草嘟囔道,“我就怕没到无名镇,我就先饿死了。” 李倾城摊摊手,“青草啊,那你就只有吃草的命了。” 青草问,“公子,你说咱们李家高手无数,《武经》问世,咱们派出几个老供奉,跟你一去夺就是,为什么还要请萧金衍?再说了,素闻那个萧金衍邪性的很,他怎么会答应帮你出手?” 李倾城淡淡道,“因为他欠我一个人情。” “什么人情?” “三年前,他去秦淮河喝花酒没给钱,被老鸨子扣在了城中三天三夜。” “然后你帮他付钱了?” 李倾城摇头,“不,我阉了一头驴,送给了老鸨子。” 青草纳闷,“公子我听不明白。” 李倾城摸了摸他头,“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明白了。” “所以您料定,他一定会出手?” “李倾城笃然,一定会出手!” …… “出手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出手!”萧金衍面前摆着一葫芦掺水的酒,不,确切说是一葫芦掺酒的水,还有十八颗青枣儿,一脸平静的望着李倾城和他的书童,不远处,小红鱼满脸警惕的望着这两人。 “一部《武经》,不足以打动我。”萧金衍淡淡说道。 李倾城没有回答,拿起一颗青枣,在手中把玩了片刻,放入了口中咀嚼。青草见状,有样学样,也拿了一颗才放入口中,便吐了出来:“太苦了,这是给人吃的嘛?” 萧金衍道:“给驴吃的。” “吕公子”闻言,鼻中哼哼两声,它也不明白,明明这么好吃的青枣,这个家伙竟然嫌弃难吃,仰着头走了出去。 萧金衍道:“人生本苦涩,青枣配酒,如尝尽人间百味。” 青草道:“我听不懂。” 李倾城用折扇敲了青草脑袋一下:“不懂就喝酒!” 青草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倒入口中,噗的又吐了出来。“这什么酒啊,一点味道都没有?” 萧金衍:“细细咂摸,还是有酒的味道的。” 青草说:“不惜得喝你的烂酒,我们自己有杏花酒和桃花酥。”说罢愤然起身,去门口拴马桩取酒,忽然大叫一声,“啊!翠花!” 翠花不是人,而是他骑着的一头驴。 “吕公子”早已将一坛桃花酒喝干净,桃花酥也被吃的一点不剩,醉的东倒西歪,正准备对翠花做丧尽天良的事情。翠花在不住的反抗,吕公子拉着大长脸,兴奋的绕着“她”转圈儿。 萧金衍、李倾城闻声赶了过来,两人轻功竟不相上下。 青草怒声道,“你这一头色驴,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萧金衍一把将吕公子耳朵揪住,问,“憨货,酒好喝嘛?” 吕公子点点头。 萧金衍一巴掌拍在驴屁股上,“好喝你不给我留着点!” 吕公子吃痛,可是有震慑于萧金衍的“淫威”,不敢乱动。 萧金衍又问,“桃花酥好吃吗?” 吕公子点点头。 萧金衍又是一巴掌,“好吃你不给我留着点!” 萧金衍再问:“这头驴好看吗?” 吕公子点点头。 萧金衍再一次举起了手,吕公子这次学乖了,连忙挣脱开,来到翠花身旁,冲着萧金衍努努嘴,意思仿佛再说,你是主人,这头母驴我留给你。 李倾城阻止道,“好了,何必跟一头驴过不去呢?” 萧金衍哑然失笑,摇了摇头。 李倾城追问,“真不肯出手?” 萧金衍道,“你是我朋友,你来我请你喝酒。你请我办事,对不起,没空!”他一口将酒壶的水酒饮去一半,打了个饱嗝,躺在了门板之上。 “你不是说过,要闯荡江湖嘛?” 萧金衍淡淡道,“我在哪里,哪里便是江湖。”说罢,他闭上了眼睛,顷刻间,便传来了打鼾声。 李倾城脸色阴沉,缓缓将腰中剑抽了出来,书童青草连忙闪在了一旁,他知道每当公子做出这种表情时,那就是要准备出手了。小红鱼也感觉到了危险,向院子中的枣树上落去。 他来到城隍庙前。 青草问,“公子,你要干嘛?” 李倾城道:“破四旧!” 忽然,寒光暴闪,李倾城凌空跃起,在空中劈出了十余剑,空气尽是裂帛之声。 轰隆。 顷刻间,整个城隍庙夷为平地,只剩下一道门矗立在原地,还有躺在地上酣然大睡的萧金衍。 下雨了。 萧金衍转了转身子,将门板拖到了枣树下,埋怨道,“就这么一块遮雨的地儿,还被你给毁了。看来以后起床,要先看看黄历。今日不宜迎客。” 一阵敲门声。 整个城隍庙,仅剩下一扇门,对方还敲门,可见来者乃极有礼貌之人。萧金衍望去,来人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男子,披头散发,身穿兽皮,腰中别着一把刀,确切说是两片木板,夹着一块铁片儿。 对方站在雨中,如一把寒冷的刀。 来者,正是赵拦江。 萧金衍挠了挠头,“你怎么来了?” 赵拦江没有理会萧金衍跟他打招呼,径直走到了破庙中,伸手取了一个青枣,放入口中,咀嚼了起来。 青草道:“那是给驴吃的。” 赵拦江一横眼,青草吓得不敢说话。他将酒葫芦取过,将剩下的半壶水酒,仰起头一饮而尽。萧金衍心疼道,“那是我三天的口粮啊!” 赵拦江擦了擦嘴角的酒水,望着萧金衍道,“你得帮我抢武经!“ “为什么?” “我要学会武经上面的武功,去杀一个人,宇文天禄。” 如果换作别人,说要杀宇文天禄,萧金衍一定以为是他疯了,宇文天禄是谁?大明王朝的大都督,江湖上令人闻风丧当的杀手组织一笑堂的幕后主人,他本人还是通象九品高手。可是,这句话从赵拦江口中说出来,萧金衍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我好像不欠你什么吧,真算起来,你还欠我一条命。” 赵拦江道,“所以你得帮我抢武经。” “为什么?” “你救过我。” “我救过你,所以要帮你?” “你救过我,我要是拿不到武经,就杀不了那人,就会被那人所杀,那么你就白救了我。所以,你必须要帮我。” 萧金衍道:“你说的好有道理,我完全无法反驳。” “你答应帮我了?” 萧金衍指了指李倾城,"你去那边先排队,我要睡觉了。" 卷一 大城小事 第2章 不速之客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的意思。 五个人、一匹马、两头驴挤在了城隍庙仅剩的破门下避雨。就在这时,小红鱼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咕叫了两声。 小红鱼说:“我饿了,作为主人,你不管饭嘛?” 萧金衍道:“我也饿了。” 赵拦江道,“你去找点吃的。” 萧金衍说,“没力气。” 赵拦江来到了癞皮驴面前,眼睛不怀好意的注视着吕公子,吓得吕公子鼻子哼哧哼哧,连连后退。萧金衍知他打什么主意,连说,“那边还有一匹马、一头驴。” 赵拦江看了李倾城一眼,“李家人多,我打不过他。” “那你能打过我?” 赵拦江道,“萧金衍从不对朋友出手。” 吕公子可怜巴巴的望着萧金衍,萧金衍仰天长叹,“老天爷,能变点吃的来嘛?” 又有敲门声。 来者是村头卖菜的李寡妇,她手中挎着一只竹篮,送来了一盆煮白菜、一只烧鸡,还有一坛烧酒。萧金衍脸上堆满笑容,“李婶儿,我就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知道我这边几天没开火,特意来送吃的。” 李寡妇说了句行了,别贫了,把饭菜放了下来,皱了皱眉,“你这个破庙怎么成这样了?” 赵拦江道:“有些人啊,一生气就喜欢砸东西,跟娘们似的。” 李倾城横眉怒目,“再说一遍?” “我只说一遍,爱听不听。” 李倾城就要拔剑,赵拦江的手握在了刀柄上,两人大战,一触即发。 萧金衍连忙劝架,“再打下去,咱们连避雨的地儿都没有了。” 赵拦江问,“你打得过我嘛?” 李倾城冷笑,“打不过,士可杀不可辱,萧金衍,你的准小舅子被欺负了,你还管不管?” 萧金衍说,“我好困,只想吃饭完睡一觉。” 萧金衍去接饭菜,李寡妇伸手一拦,“这顿饭,可不是白吃的。” “我就知道没好事。” 李寡妇说,“我管你一顿饭,你帮我杀个人。”还未等萧金衍接话,她又道:“不过也不用急,等什么时候你有空,顺手帮我宰了就行。” 萧金衍说,“一顿饭换条人命,这顿饭也太不划算了。能让李三娘动了杀心的人,究竟是谁?” 李寡妇道,“那人姓什么我忘了,好像是叫李是非,还是赵士非,还是宋事飞,将来你在江湖上遇到叫这个名字的人,帮我杀了他。” “你为什么不自己动手?” “他是我孩子的爹。” 萧金衍:“呃呃……” 赵拦江一把夺过篮子,撕下一根鸡腿啃了起来,说:“别啰嗦了,饭我吃了,人将来我遇到帮你宰了就是。” 李寡妇走后,五个人席地而坐,李倾城有洁癖,从马上解下一块毡布,铺在地上。 小红鱼说,终于可以吃饭了。 话音未落,城隍庙大门被人踹开。 轰隆。 整个大门轰然倒塌,赵拦江双手撑地,向后倒飞出去。李倾城一把将青草拽住,掠出两丈多远。小红鱼也施展轻功,来到了枣树上,唯独萧金衍,坐在最里面没来得躲避,弄了个灰头土脸。 萧金衍怒道:“什么人这么没礼貌,不知道敲门嘛?” 雨中,有五人身披蓑衣,走了进来。看打扮是苏州城六扇门的捕快,为首之人是个矮胖子,喝道:“这里谁是头儿?” 萧金衍笑着说,“原来是差爷,我是这里的主人,这几个是我朋友,在这里避雨。” 一名捕快道,“大胆刁民,见了我们苏捕头,还不下跪?” 萧金衍撇撇嘴,“地上有点湿,我只有这一套衣服,要跪你跪。” 那矮胖捕头环顾四周一番,这才道,“本官姓苏,名正元,乃苏州府新任的总捕头,奉命清查流动人口,你们几个带着兵刃,一看就不是善类。本官当捕头十余年,办过的江湖人,没有一百也有打尽,后来国师刘伯冷求情,此事才作罢,不过却立下规矩,江湖中人不得与官府作对,并成立了登闻院,将天下各大门派造册录籍,这一制度延续至今。 赵拦江哪里管这一套,再踏出一步,就势取刀,一刀劈出。刀风凌厉,似乎要将雨幕一分为二,那几名捕头吓得连连后退,照在赵拦江也没有杀心,只见众人蓑衣落地,捕快服前胸的“捕”字,竟被赵拦江劈成了碎片。 苏正元道,“你竟敢对本官动手?” “不错,怎得?” 苏正元色厉内荏,“没事,我就问问。” 赵拦江冷冷道,“这次是略施惩戒,下次再见到你们,就不是几件衣服的事了。只要赵某人在苏州府一日,你们休要出现在我面前一次!” 苏正元带着众人,灰溜溜的走了。 雨停。 萧金衍心中暗想,这个几个人留在姑苏城内,迟早会给自己惹出是非,得想办法把他们赶走,于是道,“各位,雨也停了,不是我不想留你们,现在我连住的地方也没了,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就不送了。” 李倾城道,“你不帮我找武经,我就不走了。” 赵拦江说,“跟我走。” “去哪里?” “找地方住!” …… 苏正元带着众人回到了苏州府衙,心中越想越气。 他本是陇西凉州人,来苏州之前,曾是凉州捕快,凉州穷山恶水,没什么油水,于是花了八千两,打通了京城的关系,才讨到了苏州府六扇门总捕头的缺儿,想来这里趁机捞一笔。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上任后第一件要做的便是对治下的江湖进行清查,趁机拿几个散兵游勇,好来个杀鸡儆猴,给城内的财主们立威,谁料第一把火就被一场大雨淋灭,怎么能不窝火? “饭桶!一群饭桶!”他指着手下几名捕快骂道,“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关键时刻怎么不顶用了?”又指了指他们胸口的补子,“这刀划的是你们的衣服,打得是老爷我的脸啊!” 苏正元又问,“为首那个叫什么来着?” 刘三说:“启禀老爷,为首那个叫萧金衍,是无名镇一个职业混混,其余几人就不知道了。” 苏正元嘀咕道,“萧金衍,怎么这个名字这么耳熟?”萧金衍当过武林盟主,可那是五年前的事了,更何况这个人看着年轻,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把此人和武林盟主联系起来。 “老爷,今天那姓萧的撂场子,咱们就这么算了?” “算了?”苏正元骂道,“这事儿没完!要是不办了那几个家伙,老子以后怎么在苏州混?”他越瞧几人越是生气,“你们都给我滚,该干嘛干嘛去,找块布,把胸口的补子给弄一下。六扇门的脸都丢尽了!还有,最近苏州城来了许多江湖人,你们招子都给我放亮一点,有什么风吹草动,赶紧报我!” …… 苏州园林,天下闻名。 无论是豪门高第,还是小门小户,在府宅之事上,很是讲究。 最讲究的,便是范宅与赵府了。在大明,民居为宅,官居称府。范家虽有钱,祖上却没有出过功名,府邸虽建的美轮美奂,却也只能是宅。赵家乃书香门第,曾出过三个进士,一个尚书,是为赵府。 范家的主人范无常,身穿一身蓝绸缎的长衫,这件长衫洗的泛白,袖口、胸口打了十来个补丁,此时正在算账。 范无常将这几日来进项堆在一起,桌子上放着一个算盘,铜钱串成一串,碎银子聚成一堆。 他将碎银子秤了,足足有五十二两,准备明日找个银店,把银子铸成一个元宝。范无常心中盘算,李家银店火耗三两,太贵,得去城东十里的刘家银店,虽然远一点,但火耗才二两,如此一来,终于攒够了十万两银子,完成了人生的一个小目标了。 范无常名下有两个绸缎庄、一个客栈,生意兴隆,可谓日进斗金。这十万两银子,是他跟夫人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为了凑齐十万两,他特意将夫人送回丈人家,理由是可以省一个人的挑费。 这些钱,将来可是留给自己儿子范小刀的。 范无常心想,也不知这小子在逍遥派过得如何。 说起这个儿子,真不让他省心,小时候天天调皮捣蛋。十岁时,范小刀正在长身体,饭量很大,又好吃懒做,在家里不干活,为了省钱,范无常把他送到了天龙寺,结果范小刀把天龙寺闹得天翻地覆,还在天龙寺的祖传秘籍《六脉神剑》上撒尿,天龙寺方丈千里迢迢,把他送了回来。 后来,逍遥派来姑苏城招徒,不收学费,管吃住,还传授武功,这等好事,范无常又怎会错过,于是咬牙给了范小刀三十两银子,把他送到了逍遥派,还特意叮嘱他,未学成下山之前,就不要给家里稍信了,费钱。 范无常将银子收了起来,心中长舒一口气。 为了庆祝十万小目标达成,范无常准备奢侈一下,晚上加一个肉末炖白菜,多蒸一碗米饭,还要把用上等的檀香木雕刻的木鸡、木鸭拿出来,这种东西,只有逢年过节或者祭祀时才取出来,平日吃饭时,客栈伙计多看一眼,他都心疼的要死。 这时,大门被踢开。 赵拦江带着众人闯了进来。 范无常见众人手中带着兵刃,以为是打家劫舍的匪类,连忙扑腾跪下,“好汉饶命,我家里没钱啊!” 赵拦江看了看院子,指着东厢房道,“这边我住,你们住对面。” 范无常见对方不理他,站起身来,问,“你们想干嘛?” 赵拦江将刀往门口的石墩子随手一扔,刀身没入石墩之中,吓得范无常面色苍白。赵拦江说,“我们没地方住,借你家用几个月。顺便管管我们的饭,你尽管放心,我们不给你钱。” 小红鱼看中了一个耳房,道,“我要这间。”须臾间,李倾城、青草也都挑了房间。萧金衍动作稍慢,只剩下一间偏房,靠近茅房。 萧金衍有些不好意思,道:“范老板,这样不合适吧?” 范无常连连点头,“是啊,是啊,这样不合适。” 萧金衍指了指主屋,“那麻烦您把您屋子收拾下,我就凑合住吧。” 范无常脸都绿了,道,“这分明是一群强盗啊!” “你说什么?” 范无常挤出一个笑脸,“我说欢迎各位英雄好汉,令敝宅蓬荜生辉。” 萧金衍拍了拍他肩膀,道:“范老板,如此就破费了,你放心,你们家呢,我们也不白住,我们还准备白吃,不过不挑食,你吃什么,我们就跟着吃什么。时候不早了,赶紧做晚饭吧。” 范无常家中无端生来横祸,可是对方人多,又懂武功,只得先稳住他们,然后在从长计议,想办法把这些瘟神送走,他来到厨房,用勺子挑了两勺米,想了想,又抓出一把,放在米袋下面的小口袋中。 范无常勤俭持家,每次蒸米饭,都会从锅中抓出一把米,如此一来,每月可以省下将近十斤米,他曾得意的称之为生活的哲学,日子就应该这么过,否则,这十万两银子又怎么能攒出来? 他心中骂道,“让你们吃,撑死你们!” 米饭煮好,端上桌来,众人望着这不足一碗的米饭,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是好。范无常自己数出十粒米放自己碗中,细嚼慢咽,吃了半天,拍了拍肚子,打了个饱嗝,道,“诸位,快些吃哈,不够再加!" “范老板,加个肉菜呗。” 范无常只得从箱子里取出来木鸡、木鸭,吕公子问道檀木香,上前一口把鸡头咬掉,把范无常心疼的,差点哭出声来,“败家玩意儿啊!” 卷一 大城小事 第3章 范无常的小心思 在赵拦江的强势以及范无常的妥协下,众人在范家住了下来。 当然,萧金衍并没有真的住进范无常房间,而是在西边厢房又找了一个单间,住了进去。 入夜后,萧金衍侧卧在床上,他右手捏了一个剑诀,很快进入清灵的状态,去捕捉天地之间的某种弦动,这是他十几年来养成的习惯。在李惊鸿失踪后,萧金衍曾经发誓,再也不卷入江湖之争中,这次李倾城、赵拦江来找他帮忙抢夺《武经》,让他有些矛盾。 这也不怪他们,天下习武之人,除了萧金衍这种无欲无求之人,哪个不会对陆玄机的《武经》垂涎三尺? 九州十。” 卷一 大城小事 第4章 弹鞘 “诸位,我想跟你们谈一谈。”几日来,范无常想尽了不花钱的办法要把他们赶出去,终于黔驴技穷,于是在一个上午,决定开诚布公的与萧金衍众人谈判。 范无常道:“这几天,你们在我范家白吃白喝白住,每天好几钱银子的花销,各位都是名满江湖的大侠,想必都是通情达理之人,我范无常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萧大侠,咱们总得拿出个章程来吧?“ 萧金衍问,“你是怎么想的?” “要么给钱,要么出去。” 萧金衍叹了口气,“你看我这打扮,像是有钱人嘛?” 范无常看了一眼李倾城,衣着不凡,腰间佩玉更是晶莹剔透,而且随行的书童几日来出手也颇为的大方,于是道,“你没钱,但是你朋友有啊。总得表示表示吧。” 萧金衍笑道,“恐怕有点难度。” 范无常恼火道,“你们几个欺人太甚,你们不出去是吧,那我一把火把这宅子烧了,大家谁也别想住!” 小红鱼插口道,“范老板,平日里点灯都只用一根灯芯的人,你会舍得把自己宅子给烧了?别逗我了。” 范无常被一句话拿住了命门,欲哭无泪。 他想起了在逍遥派学艺的儿子范小刀,逍遥派是江湖上三大隐秘门派之一,范小刀已学艺五载,想必已经学成了一身奇门遁甲之本领,于是写了封信,写完之后才记起,自己根本不知道逍遥派在哪里,当初为了省钱,特意嘱咐儿子,不要给家里写信,结果儿子一去五年,音信全无。 “看来,我只好请夫人出马了。”范无常心道,于是打发绸缎庄的伙计,去给无量山无量洞给范夫人送信,说家里来几个不速之客,整天待在这里混吃混喝,还请夫人速速来救。 范夫人本名李梨花,是姑苏城外无量山二洞主李太黑的独生女,嫁给范无常之前,曾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侠女。 下人说了来由,还没等李梨花表态,李太黑就已经气上心来,从来都是我姑爷占别人便宜,怎得今日竟被人欺到头上来了,这哪里是冲着范无常来的,这分明是不给无量山的面子,于是在当天下午,李太黑与李梨花带了三十弟兄,浩浩荡荡来到了苏州城。 正赶上了苏正元从苏州守备那边调拨兵马,李太黑等人见状,连忙停了脚步。 无量山上众人虽以打劫为生,但本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平日里也多打劫路过行脚的商旅或者镖行,除了个别情形,很少进入姑苏城,今日见六扇门总捕头亲在城门调兵,可见城内有要事发生。 李太黑于是对李梨花道,“闺女,不是阿爹不帮你,咱们是匪,人家是官,如今朝廷在扫黑,这种大环境下,还是少惹事为妙。” “咱们做的是正经的打劫买卖,他们扫黑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因为阿爹就叫李太黑啊。” 李梨花道,“阿爹,难道真要看着我夫君被那些人欺负?” “那也不然,不如你想办法,把他们引到苏州城外,在外面,我们杀人放火,苏州城根本懒得管我们。” 无奈之下,李梨花只得自己回苏州城内。范无常见到李梨花,连上去道,“夫人,咱们家被这群无赖霸占了,你得替我做主啊。”李梨花见范无常这等神情,蹭的火冒三丈,拔出腰间双刀,“在咱们家吃白食的人何在?” 范无常道,“就在院子里。” 李梨花来到前院,正看到李倾城在院中读书,阳光照在他俊朗的脸上,闪着异样的光彩,李梨花顿时犯了花痴,对范无常道:“还不赶紧准备好酒好菜,我要跟这位公子痛饮三杯。” 范无常道:“夫人,这些是强盗啊。” “胡说,你哪里见过这么好看的强盗。”说着,上前要去拉李倾城的手,李倾城连忙闪躲,皱眉道,“你要干嘛?”李梨花说,“我要你陪我喝酒。” 李倾城见李梨花身材魁梧,浓眉大眼,脸上施了半斤香粉,忍不住皱眉,“夫人,请自重。” 李梨花道,“不重,不重,才一百八。来,你陪我喝酒嘛!”又要纠缠李倾城,李倾城见状,连忙招呼青草,“收拾东西,准备换地方。”李梨花说官人你好狠心,竟抛下奴家不管了,你不要走嘛。 须臾间,李倾城跑出了范家。 范无常拍手道,“夫人好手段。” 李梨花冷哼一声,“就这点本事,还想赖在老娘家里。还有谁?” 范无常道,“还有两男一女,貌似都出去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 若在平时,萧金衍要么在喝酒,要么在去喝酒的路上。可是今日,萧金衍来到了李家酒肆,却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找李家酒肆掌柜李隐阳。 正是晌午时分,李家酒肆客人不多,店伙计李二狗坐在酒坛旁边打盹,见到萧金衍,以为他又要来混酒吃,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正要发火,忽然看到身后的魁梧刀客,连忙忍住。 “萧大侠,怎么又来了?” 萧金衍哈哈一笑,“二狗,你放心,今天不是来讨酒喝,我来找你们掌柜。今天初七,我闻到了酒曲的香味,应该是出酒的日子。” 李二狗冲内屋喊道,“掌柜的,有人找!” “谁啊?”一个老者从内屋走了出来,身穿粗麻衣,上面满是酒味,乍一看上去,与寻常老者并无二致,此人便是李家酒肆掌柜李隐阳。李隐阳第一眼看到赵拦江及他腰间那柄朴刀时,眼中一亮,旋即隐匿了气息。 等再看到来人是萧金衍,连忙扭头就走。 萧金衍喊道:“李掌柜?” 李隐阳道,“我不在家。” 萧金衍等到李隐阳,哪里肯让他逃掉,连几步将他拦在门口,“好不容易等到你一回,不如聊两句?” 李隐阳嘀咕道,“有什么可聊的,我都说了八百回了,五年前太湖上的事情,我什么也不知道,也没看到,你再问我八百回我也是这个回答。萧大侠,小镇上这么多人,你老盯着我这个糟老头子干嘛。” 萧金衍有些失望。 赵拦江向前一步,右手往刀上一扶,顿时发出凌厉的气势,双目冷冷注视着李隐阳,“你是金刀王李秋衣?“ 李隐阳不堪承受赵拦江威压,向后退了两步,摇头道:“我不是金刀王李秋衣,也不是剑圣李纯铁,小老儿原本就是隐阳城内一个酿酒的,这位大侠认错人了。” 赵拦江并未感觉到他身上有内力波动,退了一步,周围压力骤减。 萧金衍赶紧趁机舀了勺酒,一饮而尽,抿了抿嘴,“不管你是不是李秋衣,我来找你,是告诉你一声,西楚狂刀楚日天来中原了。” 李隐阳闻言一愣,旋即笑道,“小老儿又不是江湖中人,这西楚狂刀是何人,我也不清楚,萧大侠,您跟您朋友要是买酒呢,我欢迎至极,不然,我还要去后屋忙一会儿了。” 萧金衍苦笑,只得放他离去。 两人走出李家酒肆,萧金衍问,“你觉得如何?” 赵拦江摇摇头,“不似作伪。” “难道我认错人了?” 赵拦江:“也不一定。” 萧金衍没好气道,“怎么说都是你有理,话说出来一趟,去范家咱们也没饭辙,不如找地方喝一杯?” 赵拦江道:“没钱。” 萧金衍只得说,“就知道问也是白问。” 赵拦江话锋一转,问:“楚狂刀来到了中原?” 萧金衍道:“我也是听王半仙说的,他的话,没几句是真的。” 西楚狂刀楚日天,本名楚昊,乃西楚前任皇帝楚霸长子,现任大楚皇帝楚仇之兄,自幼痴迷刀道,又得高人传授,十八岁时,便已是通象境高手,本来是大楚皇位的不二人选。在二十岁时,楚狂刀修行狂刀走火入魔,心性大变,杀妻食子,犯下滔天罪行,令人发指,被楚霸废黜。 楚仇登基后,不计前嫌,封楚昊为刀王,于是江湖上便有了西楚狂刀的说法。然而据《晓生江湖》小道消息,楚日天修行的狂刀功法,正是如今皇帝楚仇所赠,楚仇料定楚日天痴迷刀道,见了狂刀之法必会修炼,说得有模有样,倒也不知真伪。 西楚有狂刀,大明有金刀。 在大明,与西楚狂刀齐名的便是前任隐阳城主,金刀王李秋衣。二十年前,西楚进犯大明,兵临隐阳城下,李秋衣率三千隐阳百姓守城三月,一直等朝廷的援兵抵达。不过,此事之后,据说隐阳城内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金刀王李秋衣挂刀而去,不知所踪。 李家酒肆。 萧金衍走后,李隐阳回到内屋,翻箱倒柜,从一个橱柜的角落中,翻出了一个刀匣。按下暗簧,刀匣弹开,里面只有一柄刀鞘,刀鞘有花纹,古朴质拙,泛着暗红色光芒。 李隐阳将刀鞘取出,看了半晌,缓缓道:“楚狂刀,来就来吧,还带人头过来,真是见外了。” 说着,以食指轻弹刀鞘,发出了“叮”的一声。 声音不大,传入江湖中,无疑响起一声惊雷。 长街之上,萧金衍正要与赵拦江找地方吃霸王餐,忽然顿住身形,“你听到什么了嘛?”赵拦江眼中泛光,正容道:“迟早有一日,我要与此人一战。”萧金衍没好气道,“现在还轮不到你。” 大陆最南端,青鸾峰下。 一名麻衣草屡的枯瘦中年男子,正在用葫芦在山涧中汲水,忽然听到弹鞘声,在识海之内勃然而鸣,他抿了抿嘴角,眼神中露出一丝狂热,仿佛饕餮发现了一顿美餐,以食指轻轻拍动剑匣,推衍此人方位。片刻之后,他将长剑背负,向北方走去。 千里之外,王半仙身穿满是油腻和补丁的道袍,袖中藏着一根鸡腿,在街圩上刚圆粘儿套住了两三个求子的妇人,正准备想办法骗点银子出来,晚上去青楼快活一番。 一道细微不可察觉的波动,让他忽然愣住了,王半仙望着江南方向,喃喃道:“李老儿,这算是宣战嘛?在这节骨眼,可不是好事啊。” 几名妇人道:“算命的,还要不要算了?” 王半仙道,“算个逑!” 在妇人七嘴八舌的谩骂中,王半仙收拾算卦摊子,一边暗骂李秋衣太冲动,一边责怪萧金衍不会办事,暗道:“书剑山上的那群王八羔子对整个中原武林虎视眈眈,老子费尽心机布的一盘大棋,全部被搅乱了。看来,我得去一趟江南了。无论如何,也要阻止这场比武的发生。” 一夜之间,两阁、三宗、四门,都得知了金刀王李秋衣对楚狂刀的宣战的消息。 卷一 大城小事 第5章 铁观音 萧金衍回到范无常家,发现行李被扔到了门外。 其实他也没有别的行礼,他的行礼,就是吕公子。此刻,正拴在门口的一棵老榆树上,耷拉着头啃树皮。看到萧金衍到来,拉着一张老驴脸,昂昂叫了两声,表达了些许不满。 范无常正搬着个马札,坐在门口,抽着旱烟袋,一脸得意的望着萧、赵二人。范无常道,“两位大侠,原先你们住我这里,倒也没什么,如今我夫人回来了,如今宅中有女眷,住着也不方便,李大侠已经搬出去住了,你们二位也请吧。” “小红鱼呢?” 范无常嘿嘿道,“红鱼姑娘出去逛街了,不过她回来也没地方住。”说到此,范无常不由对自己这逐个击破的方式感到满意,李倾城走了,你们两人还还好意思赖在这里? 赵拦江冷着脸,准备动手,被萧金衍拦住。 萧金衍说,“这些日子来给范老板添麻烦了。承蒙您照顾,我们没吃上一顿饱饭,这就告辞了。“ 范无常仰着头,嗯了一声,说了句不送。 这时,有个伙计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对范无常道,“老板,不好了,有人在客栈吃白食。” 范无常一听这还了得,差点没从马札上摔下去,跳起来问,“店里不是养了几个伙计嘛,竟让他们吃白食,我看你们才是吃白食吧?”伙计委屈道,“那两个人是江湖中人,手中带着兵刃,我们伙计上去跟他理论,他们二话不说就把我们打了。” 范无常闻言,顿时火冒三丈,“在苏州城,竟敢在我们地头上撒野,李三哥呢,我们不是交了保护费嘛?” “李三哥说,咱们还欠了十两银子保护费,而且对方来头很大,他们管不了。” 范无常看到正要离开的萧金衍、赵拦江二人,寻思道,这事儿找人摆平,还要花钱,这两个人不是江湖人嘛,他们在我家白吃白住,帮忙摆平点事情,也是应该的,于是冲二人喊道,“大侠请留步!” 萧金衍回头,笑道,“怎么了,范老板?” 范无常道:“我的店伙计被人欺负了,你们帮我出这口气,我让你们白住三天!” 萧金衍心说你当我冤大头呢,连忙摆手道,“我们虽是大侠,但我们不打架。” 范无常道:“不打架,你当哪门子大侠?” 赵拦江忽然道,“成交,事成之后,酒肉管饱!” 二人随着范无常来到了逍遥客栈,见两名年轻剑客正大马金刀坐在一张桌前,一脸傲气凌人的样子。一名剑客身穿蓝衣长衫,腰间横着一柄长剑,另一人白衣劲装,长剑横在桌前。 一个鼻青脸肿的伙计凑了过来,说,“老板,这两人自称是巴山剑派的少侠,在咱们店里吃饭,花了三两多银子,非要说从饭菜里吃到了苍蝇屎,要讹我们一百两银子。” 范无常低声骂道,“我看这两人是穷疯了吧。” 他上前两步,还未等开口,白衣剑客道,“你就是客栈老板吧?等你半天了。” 范无常连忙堆笑,“正是小的,不知客官有何不满意?” 白衣剑客道,“我兄弟二人,乃巴山剑派潇湘客的徒弟,今天来苏州城办事,本想在你这里打尖住店,谁料你们服务质量太差,竟然吃出了苍蝇屎,真是岂有此理,这样子,你拿出一百两银子,咱们的事儿还好说,否则,哼哼。” 范无常问,“否则,怎么办?” 蓝衣剑客也将剑放在桌上,“否则,我们的剑可不长眼睛。” 范无常本还想跟他们讲讲道理,省了萧金衍这个人情,如今只得向萧金衍求助。 萧金衍心说巴山剑派在江湖上也算是大派,虽然不如四大世家、六大门派,也算是准一流的门派,门主巴山夜雨剑潇湘客是江湖一流好手,剑法超群,不过名声却不太好,对弟子管教极为松散,而且极为护短,仗着武功高强,倒也没吃太大亏。 萧金衍上前两步,笑嘻嘻问:“两位少侠,刚才听说你们饭菜有苍蝇屎,不知现在何处?” 白衣剑客道:“已经吃了。” 萧金衍又问,“那你们又如何证明吃的是苍蝇屎,难道以前吃过?” “这倒没有。” “既然没有吃过,那便是第一次吃咯?” “不错。” 萧金衍又问:“不知道两位中哪一位吃的?” 白衣剑客语结,指了指蓝衣剑客,恰巧蓝衣剑客也指了指他。 萧金衍呵呵一笑,“这样子就有些麻烦了,来,咱们先把事情捋顺,究竟是谁吃的,然后再谈赔偿的事。” 两名剑客有些懵了。 这两人,白衣剑客名孙不平,蓝衣剑客名唐不敬,是潇湘客的徒弟,这两人也都是惹事儿的主儿,这次奉师命下山历练,闯了不少祸端,近来听说江湖传言武经在江南出现,于是商量着来苏州城碰运气。谁料两人江湖经验短,刚来苏州,就交了学费,钱袋被人顺了去。两人没了饭辙,又不肯偷窃,于是挑了本地最大的客栈逍遥客栈,准备讹点钱财花花。这才有了先前一幕。 听到萧金衍问话,孙不平道,“这个很重要嘛?” 萧金衍正色道:“很重要,关系到怎么赔、赔多少、赔给谁的问题。” 唐不敬道:“阁下是?” 萧金衍道:“在下大侠萧金衍!” 唐不敬看萧金衍一套行头,比乞丐也好不了多少,打满了补丁,还有几个破窟窿,身上连兵刃都没有,不由笑道:“我呸!还大侠呢,我们兄弟二人学艺二十年,才勉强称得上大侠二字,这年头,练过几天三脚猫功夫,也敢自称大侠了?” 萧金衍皱了皱眉,“不带这么寒碜人的。” 赵拦江道,“萧兄,你跟他们废话干嘛?” 他向前一步,道:“拔剑,或者滚。” 孙不平道,“你确定?我们二人有个规矩,剑出鞘,不见血不归。” 赵拦江冷笑,“能动手就别哔哔。” 两人蹭的跳了起来,当啷两声,长剑出鞘,双剑交叉,做成一个剑势,正是巴山剑派双人剑阵的起手式。这剑招有个名字叫十字斩,可攻可守,可进可退。 赵拦江单手握刀,嘴角上翘。 一道寒光闪过。 刀出、刀归,快如闪电。 赵拦江回到了远处,只听得叮当两声。 还未等孙不平、唐不敬反应过来,两柄长剑已断为四截,剑头落在地上。两人睁大眼睛,方才赵拦江这一刀太快,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人断了兵刃。要知道,这两柄剑虽然不是极品,也是花了百两银子从名剑山庄高价够得,算得上是削铁如泥。 萧金衍叹了口气,“可惜了两把好剑,要是拿当铺,能当个百八十两的,现在,连五两估计都没人要了。” 孙不平、唐不敬再傻,也知道遇到棘手之人,心中生出了怯意,不过自己已亮了名号,要是在江湖上传出去,说潇湘客的徒弟输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那也太丢人了。 于是道:“阁下,道个万儿吧。” 两人初入江湖,为了不让别人觉得自己是怯老赶,特意买了本《江湖黑话大全》,开口盘道儿。 赵拦江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赵拦江是也。” 赵拦江在江湖上名气并不大,然而在西陲军旅之中,却无人不识其大名。几年前,赵拦江在西陲军做游击校尉时,以狠绝著称,在与西楚的摩擦之中,赵拦江曾一夜杀五将,以一人之力,硬生生将楚军逼退三十里。后来因为性格不合群,得罪了上司,被开除军籍,才流落江湖的。 孙、赵二人没听过此人,寻思将来师尊问起来,那也太丢人了,有心想走,又下不来台。 这时,门外有人道,“谁人在老子地盘上闹事?” 话音未落,六扇门总捕头苏正元迈步走了进来,看到萧金衍、赵拦江二人,心中顿时来了气,“怎么又是你们两个,不是让你们滚出苏州城嘛?” 孙不平、唐不敬二人见状,趁机道,“原来是六扇门的大人,小民冤枉啊。” 苏正元问,“你们又是何人?” 孙不平道:“大人,我们兄弟二人来逍遥客栈吃饭,谁料这客栈竟是一家黑店,我们点了一盘大虾,才十来只,他们就收我们三十八两,我们兄弟跟他们理论,他们竟派人断了我们剑,大人,你可得替小民做主啊。” 苏正元本来就想找范无常麻烦,听闻此言,心中顿时有了底气,道:“你们二人稍安勿躁,这里是苏州府,不是青岛府,有本官在,谁也奈何不了你们。” 唐不敬道:“大人真乃大明好捕头。” 范无常正要开口解释,苏正元喝道:“你是老板吧,开黑店宰客,还聚众打架斗殴。罪加一等!” 萧金衍道,“大人只听了一面之词,就断了我们案,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苏正元道,“怎得,你对本官有意见?要不要去六扇门大牢里喝杯茶?” 萧金衍问,“有金骏眉嘛?” 苏正元没好气道,“有正山小种你要不要,还金骏眉,铁观音倒是有,你敢喝嘛?” “铁观音好啊,可以去火。” 苏正元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只铁铸的观音。他虽是六扇门中人,当年也是混过江湖的,在陇西一带,手段毒辣,人送诨号“铁手观音”,他本人却十分喜欢这名号,特意找人以精钢铸了一座观音。当差之后,这铁观音也常年带在身上。 萧金衍看了一眼,说,“这个不好泡啊。” “那也未必!” 众人顺声望去,却见从二楼上走下一个白衣公子哥,手持潇湘折扇,腰间系着丝绦,好一个英俊风流美少年。 李倾城来到楼下,看了看苏正元手中铁观音,凌空一抓,将铁观音拿在了手中,细细把玩了一番,自言自语道,“泡是好泡,能不能喝就是另一回事了。”说着,双手揉搓,三下五除二,将铁观音捏成一根细条,又合在掌心,稍一用力,铁观音成铁末子,放入了杯中。 李倾城对苏正元道,“捕头大人,请你喝茶。” 本来赵拦江已让苏正元有些忌惮,想不到这个英俊公子哥也是练家子。方才李倾城露的一手,不露声色,至少是知玄三品以上的内力,苏正元自忖做不到,自己从金陵城请的高手还没来,只得道,“哈哈,不渴!” 李倾城道:“那我们的店?” 苏正元说:“绝对不是黑店!我来过好几次了,明码标价,童叟无欺,这两个刁民,一看就不是好货色。来人!” 三名捕快冲了进来,“大人!” 苏正元一指孙不平、唐不敬,“把这两个闹事的,给我带回衙门!” “是!” 这三名捕快正是先前被赵拦江一刀碎了衣服的三人,如今胸口的“捕”字已用白色碎布头补好,上面换成了六扇门的“六”字。 青草道:“六六六!” Ps:暂时更新时间是每天早上8点,因为8点是蹲坑时间。 卷一 大城小事 第6章 季常之癖 自从来了苏州,苏正元就事事不顺,先是有个比他更贪的上司,又遇到了萧金衍这伙硬茬。上次被赵拦江教训后,他写信给在镇江的师兄镇关西混元霹雳手高正茂,请他前来助拳,谁料今日有人报案,本来想趁火打劫,结果又被李倾城毁了铁观音。 走出逍遥客栈,苏正元看了孙不平、唐不敬二人,心中来气,对属下道:“先将这两人关几天再说。” 孙不平连道,“捕头大人,在下巴山剑派孙不平、这位是我师弟唐不敬,久仰捕头威名。” 苏正元心说还威名呢,你这话是讽刺本官呢,不过一听两人是巴山剑派的,这两人武功虽然不济,好歹也是江湖中人,总比这几个捕快要强,再说巴山剑派门主潇湘客在江湖上颇有名气,于是道:“好说,好说。你们是怎得与这些人交恶的?” 孙不平又将方才那番话添油加醋、添枝加叶说了一遍,道:“这几个江湖宵小,仗着有几招武功,就横行霸道,实为江湖武林难容,我兄弟二人虽不才,愿效犬马之劳。” 苏正元寻思也对,“这几人也算是咱们共同的敌人,倒不是本官怕了他们,而是本官身份金贵,不方便跟几个江湖人动手。" 唐不敬也道:“对对,这种人,还是让我们江湖人对付就是,俗话说的好,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 “嗯?” 唐不敬改口,“不对,是两个臭皮匠加一个诸葛亮,等于两个半诸葛亮。” 苏正元问:“敢情你两个臭皮匠,顶一个半诸葛亮呢!” 孙不平道:“捕头大人,我兄弟武功虽然差那么一丢丢,可我们都有脑子啊,对付这种蛮人,不能硬拼,只能智取。” “说重点。” “我们师尊如今正在杭州,老人家最是疼爱我师弟,他要是听说我们被人欺负了,肯定会帮我们出头。我这就飞鸽传书,请师尊出马。” 苏正元问:“飞鸽呢?” “呃呃……吃了。” 昨天,两人饿得不行,已将本门信鸽烤着吃了,于是改口,“看来,我们得亲自跑一趟杭州了。” 苏正元心说,潇湘客护短在江湖上可是出了名的,而且武功也远超过自己师兄,在天地人三榜中也榜上有名,若是他肯出马,这件事就好办了,于是说:“我姑且信你们一次。给他们松绑!“ 两人活动了下手腕,对苏正元千恩万谢,旋即告辞。可是,还未等走出城,两人一合计,这次出山历练,本想闯出点名堂,若这样灰溜溜回去,岂不让同门耻笑? 孙不平道:“明着来不行,我们就来阴的。” “师兄,只要能这口气,你说怎么做都成,我听你的。” 孙不平道,“好,等入夜之后,咱们一把火,把那逍遥客栈点了,看他们怎么收场。” 二人本不是大度之人,被仇恨蒙蔽了眼睛,才想出如此恶毒的计策,正所谓歹生奸计,两人商议一番,去杂货店买了硫磺、桐油,又偷了两套夜行衣,在不远处一家客栈住下,静等入夜之后作案。 逍遥客栈。 赵拦江将范无常赶跑之后,范无常心情不错,吩咐伙计抄了一盘土豆丝、煮了一锅面,请众人吃饭。这时,小红鱼逛街回来,奇道,“今日范老板怎得如此大方了?” 书童青草笑着将方才发生之事与小红鱼说了一遍,小红鱼嘟嘴道,“哎,我还以为你改了性子呢。” 范无常对众人道:“今天你们帮了我个忙,我本应该谢谢你们,可是先前你们在我家白吃白住好几日,我也没收钱不是?这件事,就算扯平了。” 萧金衍心说你算盘打的真好,几日相处下来,他对范无常性格也摸了个透彻,于是对李倾城道,“李兄,你说这客栈,咱们住还是不住?” 李倾城道,“我觉得不住为妙。” “怎么说?” 李倾城道,“你想啊,白天咱们刚打了一架,这两个小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明着打不过,肯定来暗的,这事儿肯定没完。” “怎么个没完?” 李倾城道:“换作是我,肯定咽不下这口恶气,没事往井中投个毒啊,晚上趁睡觉放把火啊什么的,防不胜防啊,我们还是换个地方住好了。” 萧金衍起身,道:“范老板,咱们后会有期!” 两人看似闲聊,却是说给范无常听的。果然,范无常听了,连道:“别别,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看你们也没地方住,不如这样子,客栈后院有柴房,你们先在这里住下,晚上帮我当护院,白天帮我刷盘子,我呢,也不会亏待你们,包你们吃喝,每月再给你们三十个铜板,如何?” 萧金衍笑道:“范老板,可真大方。” 小红鱼道:“我是女子,怎么能跟几个臭男人住一起?” 萧金衍道:“红鱼姑娘,这里危险,您还是请自便吧。” 小红鱼摇头,一脸委屈道:“你这是骗我走嘛?王半仙说了,若离开你庇护,不出半月,我就死于非命。萧金衍,你忍心看我如花似玉的姑娘,死于别人手中嘛?” 李倾城道:“萧兄,这位红鱼姑娘是吃定你了。” 萧金衍看着小红鱼,小红鱼目中欲泪,惹人怜爱。萧金衍隐约觉得,这个女子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相反的,他觉得小红鱼有些神秘,如果说是王半仙这么安排的,那必然有他的道理。 萧金衍对小红鱼有种奇怪的感觉,却又说不出来。在修行的路上,萧金衍遇到过很多人,但能让他动心的,却只有李惊鸿。 李惊鸿是李倾城的二姐,两人虽是同父异母,在家里关系却很好。 有一年,萧金衍在钱塘观潮,在人群之中,一眼就看到了李惊鸿,整个人心跳加速,然而只是惊鸿一瞥,在人海之中消失不见。后来,在如意客栈,他又遇到了李惊鸿,于是鼓足勇气,请她喝酒,李惊鸿欣然答应。 那时他还是一名浪子,趁着酒意,对李惊鸿说:“我想娶你。” 李惊鸿笑了笑,抚了一下腰中长剑,“你若能打得过我,我便嫁给你。” 那时的萧金衍武功并未大成,而李惊鸿是金陵李家的剑道天才少女,其在剑法上的造诣,更是百年难得一见。十六岁的李惊鸿,武功已晋知玄七品,在江湖上早已名满天下,晓生江湖更是将之评为江湖第一美女。 钱塘江夜,萧金衍与李惊鸿比武。 十招过后,萧金衍便败下阵来。 萧金衍觉得很没面子,那时他并不知道李惊鸿是名动江湖的侠女,能在她手下支撑十招的年轻人,在江湖上屈指可数。不过,萧金衍有个好处,就是脸皮太厚,他说,“就算输了,我也想娶你。” 李惊鸿觉得这个男子与寻常人不同,笑着道,“三年后,你若能赢我,我便嫁你。” …… 李倾城见萧金衍在发呆,拍了他一下,“怎么了?” 萧金衍叹了口气,“我想起了惊鸿。” 李倾城神色有些黯然,李惊鸿已经失踪五年了,萧金衍依然无法忘情,于是安慰道:“既然过去了,那就过去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不是嘛?” 小红鱼问,“惊鸿是谁?” 两人并没有理她,她自觉没趣,看到范无常色眯眯的盯着她看,火气大作,道,“喂!老娘住哪里?” 范无常嘿嘿道,“红鱼姑娘,这客栈人来人往,不干不净的,怎么配给你住呢。我夫人最近回来了,住我家里也不方便,不如这样,我在街口那边还有个外宅,不如去那里,这样,咱们也有机会……” 这边范无常在调戏小红鱼,却没看到夫人李梨花,站在了他的身后。她听说有人在客栈闹事,赶过来时,正巧赶上了这一幕。 小红鱼当然看到了,冲他挤挤眼睛,笑眯眯道:“可是我听说,你有季常之癖哦?” 范无常纳闷,“什么屁?” “就是说你怕老婆。” 范无常道,“那怎么可能,在我们范家,我才是一家之主。我范无常说一是一,吐口唾沫是个钉,哪里轮得到妇道人家说话。” 伙计在旁边提醒,“老爷。” 范无常怒道,“没看我正跟红鱼姑娘谈话嘛?” 小红鱼哦了一声,点点头,又问,“那你们家谁管钱?” 范无常傲然道:“当然是我了!” 李梨花从后面拍了拍范无常肩膀,范无常道,“干嘛?” 李梨花道:“我想问问,家里谁管钱?” “当然是我……哦,说了不算嘛!夫人啊,您不是去大佛寺去刮金粉去了嘛,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李梨花冷哼,“我要是回来晚了,这家都成别人的了。”她气呼呼坐下,喝了口茶,“范无常啊,范无常,当年我怎么瞎了眼,嫁给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在外面赚钱养家,你竟然做出这等混蛋之事!” 范无常一脸委屈,“夫人啊,我可是一文钱也没花!” 李梨花这才松口气,“哦,这还差不多。你泡妞的事情,我不管你,可是乱花钱,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萧金衍笑问,“没钱怎么泡妞?” 李梨花冷哼,“那要看他本事了,要是他泡妞能赚到钱,只要能如数上交,我也绝不干涉。” 范无常满脸堆笑,皱纹都皱成一团,“夫人,我也就说说,你看咱们儿子,在逍遥派学艺,到处都是花钱的地儿,我怎么可能乱花钱呢?” “这还差不多。” 萧金衍等人快笑岔气了。 --- 如果大家喜欢本书,请关注我的公众号:三观犹在,微博:三观犹在,小说中的一些梗或者隐藏的彩蛋,我都会通过公众号或微博方式发布出来。 卷一 大城小事 第7章 城东新开了个窑子 经过一番商议,众人在逍遥客栈住了下来。 李倾城乃李阀公子,并不缺钱,和青草住进了三楼天子一号房、二号房,每天二两银子,范无常对伙计刻薄与吝啬,但对肯掏钱的金主,那如春天的阳光一般温暖。小红鱼是女眷,倒也住进了二楼的一个普通房间,只有萧金衍、赵拦江,被范无常一脸嫌弃的安排到了后院的柴房之内。 萧金衍倒也不计较,之前一直住在城隍庙,一到冬天四处透风,如今能住进柴房,他已经很满意了。赵拦江过惯了苦日子,两人住在一起他倒也没意见。 到了下午,苏州城又下起雨来。 范无常让萧金衍去前院帮忙,萧金衍以晚上护院补觉为由拒绝,从后院偷了一壶劣酒,靠在床上,边喝酒边看书。小红鱼来找他,要萧金衍下午陪她雨中逛苏州城,萧金衍道,“姑娘,外面雨不大,你脑子怎么进水了?” 小红鱼说:“我都来了几天了,你连地主之谊还没进过。怎么,这个要求很过分嘛?” 萧金衍说我就一件衣服,湿了就没得换了。 小红鱼不悦道,“你以为本姑娘稀罕呢,只是那个范无常太可恶,没事儿就往我房间里跑,一会儿送水果、一会儿送蜜饯,献殷勤,我在这里快要被他逼疯了。” 萧金衍羡慕道,“你看我们这里连口热水也没有,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一句话,去还是不去?” 萧金衍往后一靠,“江南有雨、茅屋有酒、手中有书,天下还有比这更惬意的事嘛?” 小红鱼说什么破书,看得这么入迷。她凑过去,“《在七扇门当差的日子》,哟呵,萧大侠,你还准备考捕快呢?” 赵拦江忽然问,“这不是小黄书嘛?” 萧金衍点点头,见小红鱼一脸通红,“怎得,小红鱼,你也要一起看看?” 小红鱼冷哼一声,说了句不正经,我去找青草陪我去。 小红鱼一走,柴房内冷清下来,赵拦江道,“萧兄,武经之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萧金衍合上书,缓缓说:“陆玄机叛逃书剑山之后,著成武经,并传话江湖,不要修炼三境之外的功法,我就觉得奇怪,武经上的武学乃书剑山所传,他又为何让这部书流落民间?难道你不觉得这些行为,有些自相矛盾吗?” 赵拦江说,“我管不了这么多,这武经,我志在必得,谁跟我抢,我就杀谁。” “可你知道武经在哪里?” “王半仙说你有办法。” 又是王半仙,萧金衍心说他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老给自己找麻烦,等下次见面,得好好跟他聊聊欠钱不还的事了。拿起酒壶,却发现已经没酒了,不由叹道,“以前有钱,不觉钱的好,现在不名一文,才发现钱真他娘的好东西。赵兄,有钱嘛,弄点酒去。” 赵拦江说没钱,不过可以想办法。 “什么办法?” “要么抢,要么赌。” 一听到赌,萧金衍眼睛亮了。 萧金衍爱赌,而且逢赌必输,是赌坊最欢迎的一类人。不过,每次他赌的都不大,因为他也没有多少钱。陪小红鱼逛街,他不肯动,但要去赌坊,那就另当别论了。 苏州城有七八家赌坊,其中最大的是银钩赌坊,比逍遥客栈还要大,赌坊老板李正义,是苏州的地头蛇正义堂堂主,除了赌坊,李正义还放高利贷,手底下养了几十个打手,还有几名江湖客,在苏州城也算一号人物。李正义与一笑堂赵无极还有些关系,上次赵无极来苏州,李正义让自己三姨太亲自去陪吃陪`睡,如此算起来,两人还算亲戚。 要赌可以,可又没本钱,去找李倾城借,结果碰了个钉子。两人来到赌坊,结果发现孙不平、唐不敬笑嘻嘻走了出来。看手中钱囊鼓鼓的,显然是赢了不少钱。 孙、唐二人本想去逍遥客栈放火,结果下起雨来,两人在客栈无所事事,趁着天黑还有段时间,先来赌坊碰碰运气。说是碰运气,两人都是江湖人,身上有功夫,稍微作弊,就赢了十几两银子,很快就被李正义盯上了。 李正义稍一盘道,原来是巴山剑派的少侠,也不愿得罪他们,又送了十两银子,就当是交个朋友。在银钩赌坊吃了会儿茶,两人还惦记着放火的事,于是告辞出来,却碰上了正要进去的萧金衍、赵拦江。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打不过的仇人,另当别论。 孙不平道,“是你们?” 唐不敬拉了他一把,低声道,“稍安勿躁。” 孙不平冷哼一声,准备侧身而过。赵拦江却拦住他们。 孙不平道,“好狗不挡道。” 虽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们不是赵拦江对手,但是见了面,仍忍不住挤兑两句。 赵拦江问萧金衍,“你赌运如何?” 萧金衍摸了摸鼻子,“向来不咋地。” “我赌运也不好。” 萧金衍说,“既然如此,我有一个主意。” 赵拦江道:“我也有个主意。你的是?” “我想跟这两人借点钱。” 孙不平道,“我跟你们很熟嘛,哼,借钱,没门。” 赵拦江看着孙、唐二人,道:“我觉得我的主意更好点,我准备抢。” 说着,将刀横在了两人脖子上,孙不平、唐不敬刚赢了十几两,加上李正义送的,凑了三十两。被赵拦江一把抢过去,两人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银钩赌坊。 孙不平骂道,“这分明是强盗嘛!” 唐不敬道,“行了,大不了找个武功低的,再抢回来就是。” “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且让他嚣张半日,到了晚上,一把火把他们送上西天。” 进了赌场,两人二一添作五,把抢来的银子分了,又分头行事。萧金衍喜欢牌九,钻到了牌九堆里,可他赌运一如既往的差劲,不到半个时辰,身上十几两输的精光,好在临输光之前,他用仅有的银子买了一坛女儿红,靠在柱子上,一人饮酒醉。 赵拦江是简单之人,赌钱也只赌大小,东方不亮西方亮,赵拦江在骰子场内大杀四方。萧金衍输光之时,他身前的碎银子,已堆成了一堆,将近有百两之数,众人见他压大开大,压小开小,连跟着下注,也跟着赢了不少,这让庄家赔了不少钱。 就在这时,一阵香风吹来,赵拦江眼前一闪,一位身穿绿色水衫的女子站在他对面。赵拦江抬头,这女子身材妖娆,体态婀娜,波涛汹涌,目光含春,赵拦江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赵拦江是阳刚男子,很少跟女人打交道。在逍遥客栈,小红鱼古灵精怪,而且脾气不好,赵拦江并不喜欢,可眼前女子,娇艳欲滴,如熟透了的桃子,则是另外一种体验。 女子也没没坐下,将右腿往凳上一踩,露出细长的小腿,道:“这位大侠,不如你我来赌一把?” 赵拦江问,“赌什么?” 女子道:“当然是赌你身前的银子,一局定胜负,如果我赢了,这些银子是我的,如果你赢了,我便跟你走,如何?”说着,冲赵拦江微微一笑,看得赵拦江心都软了。 众人都在旁边起哄,“敢不敢赌,不赌不是男人。” 又有人道,“这样的姑娘,就算睡一觉,折十年寿也值了。” 女子啐了一声,“阁下这副尊荣,还想跟本姑娘睡,还是回家去猪圈跟母猪一起睡吧。” 众人哈哈大笑,被骂男子倒也不恼火,仿佛与那女子搭句话,也是很开心的事。 赵拦江道:“我赌!” 萧金衍微熏之际,也察觉到了那边情况,他看了女子一眼,心中一凛,直觉告诉他,这女子身份不简单,于是提着酒坛,凑了过来,给赵拦江掠阵。 绿衣女子道,“一把定胜负,我是女人,我坐庄。赌大小,如何?” 赵拦江连应声同意。 只见女子一扬手,骰盅将三粒骰装了进去,单手摇骰,像变戏法一样,如蝴蝶插花,将骰盅摇的叮当乱响。萧金衍释放修为,识海紧紧追踪着这三粒骰子在骰盅的轨迹。 寻常江湖高手,武功到了闻境六品以上,在赌场中便可用内力来作弊,萧金衍自然也能做到,可他喜欢赌,却从来没用过内力,与输赢相比,他更喜欢的是在赌的过程中的不确定性。如果用上内力,结果早已注定,再赌也就没意思了。 不过,赵拦江与绿衣女子赌,他觉得此女有些奇怪,于是用上了内力。在第十三下时,绿衣女子用了一种很巧妙的手法,让三粒骰子在空中碰了一下,三粒骰子换了位子,这让萧金衍捕捉到了。 啪! 骰盅扣在桌上,女子道,“押大押小?” 萧金衍已断定,三粒骰子一个二,两个一,押小。 先前摇骰时,赵拦江心不在焉,并没有认真听骰,既然是赌,他决定赌一把,准备将银子押小。未等落下,绿衣女子冲赵拦江道,“大侠!”赵拦江望她,“嗯?” 女子指了指胸前,问:“你觉得大不大?” 赵拦江哈哈一笑,“大!” 女子笑道,“那就好。请下注吧。” 被这女子一说,赵拦江将银子押在了大上。 绿衣女子道,“买定离手!” 骰盅打开,一个二,两个一,小。 绿衣女子冲赵拦江送了一个销魂的笑容,“谢公子的银子咯!”说着,将银子收好,去前面交了抽头,就要离开。赵拦江喊住道,“姑娘,我去哪里找你?” 绿衣女子笑道,“怎得,不服气?” 赵拦江道,“想请你喝茶。” 女子道,“喝茶就不必了,我叫杨笑笑,在苏州城东新开的天香楼,你要找我,去那边就是了。只要有钱,你就是大爷。”说罢扬长而去。 两人输得精光,走了出来。 萧金衍问,“以你的内力,赌大小,输了不应该啊。” 赵拦江道,“不知怎得,看到那女子,我就觉得心猿意马,注意力无法集中起来。” 萧金衍道,“这女子不简单。若没猜错,应该是魔教八大宗之一玉女宗之人。” 萧金衍口中的魔教,便是光明神教了。 光明神教与幽冥神教,以前都是摩尼教分支,由于该教派行事诡秘,作恶多端,所以江湖上都成为魔教。光明神教设八宗,玉女宗便是其一,其门人多为女子,修行摄魂夺魄、魅惑妖术等法门,尤其门中神器欺诈宝珠,据说能控制人的思想和行为。 赵拦江道:“多注意点吧。” 两人出去白忙活半天,最后给她人做了嫁衣,回到客栈时,雨已经渐小。众人在客栈吃了晚饭,在大堂内闲聊,范无常担心孙、唐二人报复,让萧金衍、赵拦江分别负责上、下半夜。 赵拦江回柴房,脑海中满是绿衣女子杨笑笑的身影,越是胡思乱想,如同着魔一般,越想见她一面。 他找到萧金衍,道,“跟你商量个事儿。” “什么事儿?” “借点钱。” “借钱干嘛?” 赵拦江道,“城东刚开了个天香楼。” 萧金衍苦笑,“你觉得我像有钱人嘛?” 赵拦江又找到李倾城,李倾城在与青草下棋。 赵拦江:“我要跟你借点钱。” “干嘛?” 赵拦江:“城东刚开了个窑子。” 李倾城冷冷道,“滚。” 赵拦江又去找小红鱼,“我要跟你借点钱,城东刚开了个窑子,我要去一趟。” 小红鱼呜呜道,“你欺负我,我要去找萧大哥告状。” 赵拦江灰溜溜跑了。 想来想去,还是找老范比较靠谱,今日范无常在柜上揽账,见赵拦江拿着刀进来,连忙将银子收起来,锁好,“你要干嘛?”赵拦江一把搂过范无常的脖子,道:“老范啊,你被关在苏州府大牢中,是谁救你出来的?” “是你啊。” “有人在你这里白吃白喝……” “也是你啊。” 赵拦江干咳一声,“我是说别人在你这里白吃白喝,谁帮你打跑的?” “还是你啊。” “咱们认识这么多天了,你觉得我对你如何?” 范无常一听就哆嗦,“行了,赵大侠,有话直说吧,别在这里拐弯抹角的,除了借钱,咱们什么都可以谈!” 赵拦江只得坦白,“我找你借钱。” 范无常道,“这事儿没得谈。” 赵拦江把刀晃了晃,说,“这事儿必须得谈,城东刚开了一个窑子,我要去找个人。” 范无常瞪着眼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嘛,我老早就想去了一直没舍得,怎么会借钱让你去?”赵拦江说既然这样,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我准备把你送回大牢。 范无常连道,有话可以商量嘛! 两人好说歹说,范无常同意借给赵拦江十两银子,又从抽屉中拿了几张纸,“这是二两银子的优惠券,本来想过几天我去来着,那里不便宜,你可要省着点花。” 卷一 大城小事 第8章 小便不忍,则乱大谋。 夜。 与无名镇相比,苏州城的夜更热闹、更繁华。在无名镇,日头一下,还未到定更,小镇上便陷入寂静之中。除了虫鸣蛙叫,犬吠婴啼,整个小镇便如同蛰伏了一般。 苏州自古乃江南富庶之地,与小镇相隔不足十里,到了夜间却是另外一幅景象,勾栏瓦舍灯火通明,长街之上行人熙熙攘攘,夜生活十分丰富。 苏州人懂得享受,富人有富人的去处,一品居饕餮,天香楼听曲儿,或者趁着夜兴雇一艘画舫,狎妓夜游,吟诗唱和,倒也不失风雅;穷人有穷人的去处,三五好友约到茶楼,听说书先生讲史或纵论天下江湖大事,喝得三分醉意,胡侃吹嘘,倒也另有情趣。 今天逍遥客栈的生意极好,临近傍晚,来了几波江湖客住店,也许是日间的雨恼火,也许是旅途劳顿,纷纷来到楼下,三五成群,炒几个菜,点几角酒,高谈阔论起来。 李倾城如今住进客栈天字一号房,是花钱的金主,范无常自然不会让他干活。赵拦江把刀架在范无常脖子上“借”了二两银子去天香楼找杨笑笑,让他帮忙客栈生意,范无常还没这个勇气。 唯独萧金衍,脾气好,好说话,被范无常“请”过来帮忙。按范无常逻辑,我给你白吃白住,还给你俸禄,总不能当个闲人吧? 客人在客栈喝酒吃肉,可怜的萧大侠,干起了拖地、收拾碗筷的活计。萧金衍倒也不生气,他当过武林盟主,也饿过肚子,把这些当做是生活的体验,从另一个角度来讲,算是在人间的一种修行了。 萧金衍把地拖完,靠在柱子上,听一桌客人在议论最近江湖上的大事。 一个操着陇西口音的刀客道,“娄兄,时隔五年,晓生江湖的颁布了最新的天地人三榜,你刚从京城来,能否透露一二?”说着,端起酒壶,给另一蓝江湖客到了一杯酒。 娄姓男子毫不客气,端起酒一饮而尽,调起嗓门道:“我看晓生江湖这是要搞事情啊,五年前的三榜,在江湖上引起了一番动乱,这次三榜更新,恐怕又是一番腥风血雨啊。” 老西儿刀客问,“此话怎讲?” 娄姓男子道:“张老弟,你还年轻,可能了解不多。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凡在江湖上有些名气的,谁肯居于人后?排名嘛,本来都是人为操作的,肯定有猫腻,排低了,自己不服,排高了,别人不服,上次三榜一发布,排名人榜三十的酒狂任鹏举,一口气杀了三个比他靠前的高手,八大邪王的吴法天,没有上榜,一怒之下,杀了若干名地榜高手。你说这次三榜,江湖能不乱?“ 刀客若有所悟点点头。 “三榜之中,水分最多的便是人榜了。天榜十大高手作不得假,地榜三十高手在江湖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排名先后肯定都有博弈,唯独人榜,基本上就是他们敛财的工具,实不相瞒,这次排榜之前,晓生江湖的一个采风找到我,只要五百两,就能排进人榜前五十,不是兄弟舍不得这五百两银子,是实在舍不得这条命啊。” 那人道:“原来如此。不过娄兄在江湖上人称九命狸猫,就算不花钱,排进人榜前三十也是妥妥的。” 旁边有人赞道,“原来阁下便是关东九命狸猫娄亭娄远山,真是失敬!” 九命狸猫娄远山,在关东一带乃独行侠,一手九命刀出神入化,在关外的江湖上小有名气。此人消息灵通,与晓生江湖、八卦周刊等关系密切,以贩卖江湖上消息为生,当然暗中也做些打家劫舍的勾当。 娄远山道:“得了吧,我诨号九命狸猫,命可只有一条。话说,上一届人榜之中,貌似只有金陵李家的李倾城进入了地榜,当然人家也有这实力,其他那些人,要么被杀,要么籍籍无名,哪里还有高手的样子。尤其是那个萧金衍,当年还是武林盟主,现在呢,连人榜前一百都没排进去,江湖上也没了影踪,多半当年那个人榜第五,也是花钱买的,徒有虚名吧。” 萧金衍闻言苦笑一番。 倒是在不远处与青草饮酒的李倾城,嘴角露出笑容,一脸戏谑的望着萧金衍。晓生江湖这次排行,将二十一岁的李倾城列入地榜第十三,几乎与准一流门派的掌门一个水准,在年轻一代高手中,名列前茅。 这几人谈话声音特别大,隐约有炫耀的意思,大堂内众人听得真切。青草听到后,低声道,“三少爷,原来您在江湖上这么厉害啊。那家主还有家里的老供奉,岂不包办了天榜?” 李倾城弹了他脑壳下,道:“厉害个屁,晓生江湖的三榜的纸那么硬,擦屁股都不用。江湖上高手如云,哪里轮得到晓生江湖指手画脚,你看少林、武当、两阁、三宗、四门,可曾有人入榜?魔教八大邪王,至少也是地榜前十的主儿,可曾有人入榜?晓生江湖这些东西,忽悠下门外汉,骗骗销量也就罢了,你要真信,哪天被人宰了都不知道。” 青草噘着嘴,“哼哼,反正您比萧金衍厉害就成,这家伙没事儿老欺负我,偷我酒,抢我吃的。”李倾城哈哈一笑,“我可没这本事。” 这时,又有一人问,“娄兄,不知你发现没有,这次天榜中,西楚二人、北周二人、东夷一人,我大明江湖四人,天榜第一,竟然空缺,可知是为何?” 娄远山道,“上届第一的太极剑张本初跃出三境之后,在江湖上便失去了影踪,其余九人,或为一代宗师,或为皇亲国戚,又没有真正交过手,晓生江湖想排,恐怕也没有依据可寻吧。“ 那人啧啧道:“三境之外,那岂不成了书剑山上的剑仙?能御剑飞行,长生不老?“ 听得角落里有人道:“那也未必,也有可能成为别人的盘中之餐。” 萧金衍等人顺声望去,却见角落的桌上伏着一中年书生,身穿灰布直裰,肩头、袖口打着补丁,洗的浆白,头戴白方巾,负箧曳屣,看上去似一名不得志的举子,如今已喝的醉眼惺忪,若不是他开口,众人都没有注意到此人的存在。 萧金衍虽没见过此人,但见他神光内敛,内息几不可觉,脚下的竹箧中,有一把以灰布包裹的长剑,便已猜到了此人身份。不过,他无意江湖之事,只望了一眼,便不再看。倒是李倾城,双指把玩着酒杯,盯着那人不肯移目。 方才与娄远山对话的刀客道,“读书的,你又不是江湖中人,哪里轮得到你多嘴?” 中年书生摇摇头,并未搭话。 刀客跟娄远山道,“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百无一用是书生啊。哈!” 中年书生兵并不理会他,端起酒壶一饮而尽,道,“伙计,添酒。” 萧金衍闻言,连又从柜台打了一壶酒,喊道:“来了!”小跑着将酒壶送过来,正要递去,书生手指疾扣萧金衍手腕,萧金衍生出警觉,右手一侧,躲闪过去,书生以指弹太渊、经渠二穴,萧金衍变幻手诀,向下一送,将酒壶放在桌上,“客官,您的酒。” 这几招快如闪电,并没用内力,在场众人中,除了李倾城,竟无人发觉,在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经换了若干招。书生呵呵一笑,“我请你喝酒。”萧金衍道,“我在当值,喝酒会被扣工钱的。” 书生哈哈道,“有趣,有趣。” 萧金衍退后了几步,回到了李倾城身旁,探手取了一块桃花酥,放入口中。 李倾城低声问,“如何?” 萧金衍苦笑道,“毕竟是天榜十大高手之一,我不是对手。”李倾城闻言,心中激荡,手扣折扇,跃跃欲试,萧金衍拦住了他,摇了摇头。 这时,客栈门被撞开,有四五名彪形大汉闯了进来,几人来到一桌人前,对正在用餐的三名食客骂道,”这桌是我们的,滚。“三人见这些人一脸横肉,言语粗俗,手中又有兵刃,也不敢作声,连忙到前台会了钞,匆忙离去。 为首一人冲萧金衍喊道,“还愣着干嘛,还不收拾?” 萧金衍将抹布搭在胳膊上,连忙上前收拾,几人大马金刀坐下来,一人骂道,“他奶奶的,这些天真是倒霉,竟然被一个女娃子耍的团团乱转,等老子抓到她,定将她先奸后杀,再奸再杀,然后扒光了衣服,挂在苏州城墙上曝晒三日!还有那个痨病猫,也不知什么来头,对咱们兄弟吆五喝六的,偏偏大当家对他怕得要死,喂,你动作快点,切肉、上酒!” 萧金衍连说是是。不片刻,端上了酒菜,正要离去,一汉子拉住他胳膊,从怀中取出一纸画像,问:“跑堂的,你在城里眼宽,有没有看到过这个丫头?” 萧金衍看那壮汉手中女子画像,不是小红鱼又是何人。原来小红鱼得罪了这些人,才跑到无名镇找自己。这两人听口音似本地人,却不知小红鱼又是怎么惹他们了。 汉子不耐烦道,“问你话呢,哑巴了?” 萧金衍道,“没见过呢。” 汉子说了句真没用,又道,“你若是见到此人,去太湖水寨跟我们报个信儿,赏你十两银子!” 太湖水寨是苏州城太湖以东的绿林团伙,与范无常老丈人的无量洞素来有瓜葛。后来,太湖水寨投靠一笑堂,借着后台背景,隐隐将无量洞甩在了身后。 萧金衍问,“不知此人与贵寨有何瓜葛?“ 那人冷然道,“这是你该问的嘛?” 另一人道,“告诉你也无妨,前不久中原镖局护送一个暗镖经过太湖,被我们给下了,这女娃也被抢到了山寨中,谁料她偷了我们东西,还用毒针害死了二当家,如今大当家发出太湖通缉令,若有此人消息,赏二十,不,十两银子!” “跟他说这些干嘛?” “跑堂的在城内眼睛活泛,兴许能帮上忙呢,十日之期马上到了,那个痨病鬼不是善茬,咱们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说着,瞪了萧金衍一眼,“还杵着作甚,他娘的,该干嘛干嘛去。”又道,“兄弟们忙活一天了,这顿酒,我请客。” “怎么能让三当家请呢?还是我来吧。” 那大汉道,“别介,喝完酒去天香楼放松放松,你来请。” “呃呃……喝酒!” 这几人嗓门大,喝酒吃肉划拳,弄得大堂内一片嘈杂,先前那几名江湖客也压低了声音。对方是太湖水寨的绿林,这里是他们地盘,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没必要跟他们纠缠,惹上是非。过了片刻,便结账回房休息。 萧金衍心说,原来小红鱼招惹了太湖水寨。这太湖水寨虽不入流,但也是江南三十六寨之一,江南这些绿林,各有活动地盘,又喜欢抱团,三十六寨一方有难,各寨都出手相助,惹了一家,就是得罪了江南绿林。 小红鱼杀了他们二当家,以她武功,逃跑不难,但要对付三十六寨,倒也不是简单之事。 待太湖水寨众人走后,除了那书生,其余人也都散去,萧金衍上前道,“先生,我们要打烊了。”书生伏在桌上,醉醺醺道,“没钱住店,且在这里将就一夜。” 李倾城对青草耳语两句,青草道,“这位先生的房钱,记在我们公子账上。” 书生抬头看了李倾城一眼,眼睛一亮,拱手作了个揖,“谢了。再请壶酒,那就更谢了。”青草道,“酒随意喝,记在我们公子账上。”书生又拎了一坛酒,歪歪斜斜上楼休息。 萧金衍将门板上好,将大堂内打扫干净,这才与李倾城坐下,“忙活了一天,终于有机会喝酒了。”这时,小红鱼从二楼飘然而下,四周望了下,“那几个人走了?” 萧金衍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小红鱼道,“本姑娘什么人啊,要被他们抓到,传出去,会给师门丢人的。” 萧金衍伸手对小红鱼道,“拿来!” “什么?” “十两银子!” “凭什么?” 萧金衍道,“刚才有人花十两银子买你的消息,你害我少赚了十两银子,这损失,你得赔我。” 小红鱼靠了过来,冲萧金衍吹了口气,“钱嘛,我可没有,不过可以用别的方式来偿还。” “什么?” “千里江陵。” 萧金衍连向后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李倾城哈哈道,“红鱼姑娘真有趣!” 小红鱼撇嘴道,“你虽然生的很好看,可是不对我口味。” 李倾城虽然不至于自负到认为天下所有女子都喜欢他,不过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 小红鱼道,“不够粗狂。” 青草道,“那萧大侠这种呢?” 小红鱼道,“我的菜。” 萧金衍刚爬起来,扑腾又坐到地上。 范无常从后院过来,道:“萧金衍,活都干完了嘛,怎么在这里喝酒。” “砰!”的一声,一块银锞子落在范无常眼前,李倾城道,“我请客,不行嘛?” 范无常连堆笑道,“行,想怎么喝就怎么喝。” 萧金衍连呼败家,道,“范掌柜,把钱给我吧,我不喝了。” 范无常早将银子揣入怀中,打了一坛酒,想了想,又倒出一半,添了一半水,抱着来到四人身前,“来来,今夜不醉无归!”萧金衍喝了一口,“怎么这么淡?兑水了吧。” 范无常道,“低度酒,更健康,我去后面拢账,你可不要贪杯哦。” 三人一杯杯喝着,不片刻十斤酒落肚,酒坛见底,李倾城也醉了,他扶着酒坛道,“萧金衍,咱俩比了三十多场了,除了比相貌外,貌似大部分都是你赢。” 萧金衍道,“你不服嘛?“ “不服。” “都是兄弟,不服就忍了。” “忍不住了。” 萧金衍捂着肚子,“我也忍不住了。” 小红鱼问,“你俩在比什么?” 萧金衍道,“看谁先撒尿。” 小红鱼哦了一声,正想骂二人无聊,转念一想,变了主意,起身又弄了一壶水,倒入酒坛中,给二人添满,“既然如此,那就分个胜负出来吧!” 两人端着酒水,“你先请!“ “你先请。”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人影忽闪,两人施展轻功,几乎同时来到屋顶,却谁也不肯先来。 两人对视一眼,“再忍忍?” “再忍忍。” …… 几丈之外,孙不平、唐不敬身穿夜行衣,施展壁虎功,紧紧贴在房檐之下。 从入夜之后,两人便隐匿在屋顶上了,本想等众人都睡了,两人将门从外面锁上,然后一把火把客栈烧了,可是等众人走后,萧、李二人又开始饮酒起来。两人在外面晾了一晚上,春寒料峭,身上虽有武功,滋味也不好受。 当发觉萧金衍、李倾城两人冲这边奔来时,翻身贴在屋檐下,本以为对方发现他们,结果两人却站在房顶聊了起来,心中松了口气。两人倒贴屋檐,时间一久,全身酸麻,强靠毅力支撑。 唐不敬耳语道,“不行就撤吧。” 孙不平示意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萧金衍在上面道:“对,小便不忍则乱大谋!” 这时,头顶上哗哗两道热流如奔瀑一般落下。 卷一 大城小事 第9章 我朋友想跟她睡觉 孙不平、唐不敬闻言,心中一慌,壁虎功顿时泄力,噗通两声,从房檐下跌落下来,还未落地,李倾城手指轻弹,两粒花生从指尖射出,击在两人神庭穴上,两人顿觉头昏脑涨,站立不稳,跌了个狗啃屎。 两人狼狈的爬起来,指着萧金衍、李倾城道,“随地小便,暗中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两人如此说,忘了自己前来干的却是杀人放火的勾当。萧、李纵身而下,李倾城望着二人道,“我们撒尿,碍你们什么事了。我倒是要问,你俩人鬼鬼祟祟躲在屋顶,准备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唐不敬道,“巴山双杰行事,无须向你解释。” 萧金衍闻到一股硫磺味,上前踏一步,伸手去抢二人背上包裹,两人拔剑向萧金衍劈去,却忘了剑已被赵拦江削断,只余半尺,劈了个空,萧金衍已如鬼魅般,将两人包裹抢到手中,打开一瞧,却是硫磺、桐油、火绳等。 “你们想放火烧店?” 孙不平道,“你哪只招子看到我们放火了?” “这个又如何解释?” 两人兀自辩解,“我俩半夜闲来无事,背出来闲逛,难道不行嘛?”两人一口咬定,反正他们没抓住自己当场纵火,就算告到官府,也拿他们没办法。 李倾城横掌一推,将桐油浇满了两人全身,道,“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萧金衍问:“什么话?” 李倾城取过火折,点着火绳,在两人面前晃悠,孙不平连忙上前去吹,火绳越吹越旺,吓得两人连连后退,“你不要乱来。” 李倾城道:“玩火自焚。” 萧金衍摇头,“依我看是玩火尿炕。” 两人打也打不过,逃又逃不掉,吓得竟然尿了裤子。李倾城哈哈一笑,将火绳灭了,道:“限你们明日之前,滚出苏州城,否则下次见你们,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孙不平、唐不敬连连后退,拉开距离后,转身就逃,喊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们两个给我等着。” 刚跑出没多远,李倾城又将两人拎了回来。 “不是放我们走了嘛?” 李倾城说,“有些话,我没明白,所以要问清楚。” “什么话?” “你们说让我俩等着,我想问清楚,等谁,等多久?我跟我朋友很忙,可能过段时间要出远门,所以这件事,你得说清楚才能走。” 孙不平、唐不敬想死的心都有,两人失了面子,临行之前说了句狠话,没想到李倾城竟然如此较真,只得道:“快则十日,慢则半月,今日这事,我们巴山剑派落了面子,这场子迟早要找回来的。” 李倾城讶然,“原来是回去搬救兵了,不过,巴山剑派的面子很值钱嘛?” 孙不平傲然道,“我们师尊,是巴山夜雨潇湘客,朋友,这梁子结下了,你们要么杀了我们,要么就等巴山剑派的报复吧。” 李倾城说既然你们如此诚恳的提出了请求,我要是不杀了你们,岂不显得我很没礼貌?说着,向前一步,以内力将两人笼罩其中,虽身上无剑,孙、唐二人却感到了一阵杀意。 唐不敬骂孙不平,“都什么时候了,还逞能,说两句软话,会死嘛?”说着,扑腾跪倒在地,“大侠饶命!我兄弟不懂事,其实也没别的意思,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嘛,他就嘴上说说,不敢对两位大侠有非分之想的。” 李倾城动了杀机,萧金衍踏前一步,冲李倾城摇摇头,又对二人道:“走吧,别让我再见到你们。” 两人拔腿就跑,一口气跑出三四里,见萧、李未追上来,才松口气,找了一个澡堂子,先去泡澡,洗去身上的油和尿骚。 唐不敬道:“幸亏我随机应变,否则巴山双杰的小命就交代这里了。” “难道就这么算了?” 唐不敬道:“当然不能,我们明日就去杭州,禀告师尊,这口气若不出,以后咱俩就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 逍遥客栈。 李倾城不解,“这两鼠辈,心术不正,若不杀之,后患无穷,你为何阻我?” 萧金衍叹道,“我们虽是江湖人,看淡生死,但只因口舌之争,便取人性命,不值得。更何况,以你武功,就算潇湘客亲来,也未必能打得过你,得饶人处且饶人。” 李倾城心说,怎得几年不见,你杀气没了,却多了一副妇人之仁,冷然道,“我不杀你,便被你所杀,弱肉强食,强者为王,难道你没听过黑暗森林法则嘛?” 萧金衍说,“以前有钱时不读书,现在没钱了读不起书,我又不跟你一样,家中有天下第一藏书阁,书读万卷。” 李倾城道:“你若想看,送你一套便是。” 萧金衍忽道,“听说你家有一套插图版《肉蒲团》孤本,送我呗?” 李倾城骂道,“滚!” 这时,一道人影闪过,却是赵拦江回来了,萧金衍纳闷,“赵兄,你不是去天香楼了嘛,怎么三更不到,就回来了?” 赵拦江摆摆手,“别提了,我这十两银子又加三张优惠券,进得天香楼,才听了两只曲子,吃了杯茶,连杨笑笑的面都没见到,就被赶出来了。什么天香楼,分明是销金窟啊,嫌贫爱富,我明儿就去官府告他们。” “告他们什么?” “黑店啊!” 萧金衍道,“你宿妓不给钱,还有理了?” 赵拦江说,“我已满十八了。” “你就算八十,不给钱,人家照样不管。” 李倾城打开折扇,道:“走,我带你们去。”萧、赵二人闻言大喜,纷纷赞李倾城够朋友,青草闻言也嚷着要去,萧金衍给了他一个栗子,“嘴边毛都没长全,就不学好。” “你们去得,我就去不得?” “我们是去批判的学习,少儿不宜。” 天香楼位于城东朱雀街尽头,靠近城门,半月前新开张,青楼里的姑娘都是从金陵、苏杭选来的美女,才艺双全,开张半月,慕名而来的客人络绎不绝,生意日进斗金。 天香楼的后台,据说是苏州城最大的帮派正义堂,而且新来的六扇门总捕头苏正元,在其中也占了一部分干股,若没有黑白两道罩着,这种皮肉生意店,恐怕早就被人吞的皮肉不剩了。苏州城青楼、赌场众多,李正义之所以开这个天香楼,也算是给新来的六扇门苏正元的一份大礼。 千里做官,为吃为穿。 很少人会对送上门的银子拒之门外,苏正元深谙此道,半推半就的收了干股,很快与李正义沆瀣一气。 三人来到天香楼,伙计见萧金衍、赵拦江衣衫褴褛,尤其是赵拦江,刚才刚刚轰走,于是不耐烦道:“怎么又来了?”李倾城大手一挥,十两银子扔过去,那伙计顿时换了一副嘴脸,道:“原来是贵客,里面请。” 李倾城冲二人道:“看到没,这才是青楼的正确打开方式。” 三人进楼内,来到一处雅座,隔壁一桌,正是方才在逍遥客栈吃酒的太湖水寨之人,那人认出了萧金衍,嘲道:“吆喝,这不是刚才那什么客栈的店小二嘛,怎得也来逛青楼?” 萧金衍嘿嘿一笑,“店小二也得有夜生活,不是嘛?” 那人道:“有趣,有趣,不如一起坐下,喝两杯如何?” 李倾城脸色一沉,“滚。” 那人登时火了:“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萧金衍站起身,端起酒壶,哈哈一笑,坐了过去,“我朋友情商低,几位好汉不要介意,我来陪各位喝几杯,酒量不好,可别介意。”说罢,坐在众人身旁,敬了众人一杯。 那人看不起这店小二打扮的萧金衍,存心想看他笑话,于是将酒坛子推过来,“用杯喝不过瘾,来换这个。” 萧金衍道:“求之不得。” 端起酒坛,一口气将整坛子酒喝了干净。 另一人道:“我这里也有一坛,不如也一同饮了?” 半炷香功夫,萧金衍四坛酒下肚,丝毫没有醉意,太湖水寨三当家哪里见过这等酒量之人,于是喊道:“伙计,再上酒。”另一人心疼道:“三当家,钱不够了。” 三当家道:“瞧你这点出息,算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萧金衍却道:“没喝尽兴,这怎么行,大家敞开喝,账记在我们桌上。”众人闻言大喜,于是有点了酒肉,萧金衍与众人狗觥筹交错,很快就融在一起,没多久,水寨众人就喝得东倒西歪。 萧金衍端着酒,道:“三当家,在下再敬你三杯。” 三当家说兄弟好意心领,实在是不胜酒力,改日再聚。 萧金衍趁机问,“三当家,我想跟各位打听个事情。” “兄弟有话尽管讲。” “今夜听各位英雄说,要抓一个女子,不知这女子什么来历,竟惊动了堂堂太湖水寨的好汉?” 三当家道:“实不相瞒,我们也不知道。” 萧金衍讶道:“不知道?” 三当家道:“半月之前,有个痨病鬼来到我们太湖水寨,说三月初八,中原镖局会押送一车镖货路过太湖,要我们大当家去劫镖,这个痨病鬼看上去都要进棺材了,不知为何,大当家对他却怕的要死,我们在太湖上埋伏,把镖车劫下,却发现车里是一名红衣女子。回到水寨后,我们二当家见色起意,想要把这女子当压寨夫人,谁料那女子假意逢迎,却在当夜用毒针刺死二当家,逃了出来。那痨病鬼知道后,大发雷霆,命大当家在一月之内把人找回来,要将我们太湖水寨灭寨,哼哼,好大的口气。” 萧金衍点点头,原来如此,不知贵寨劫那女子有何用? 三当家道:“谁知道呢,不过听大当家说,好像跟武经有关。他娘的,武经又不能吃、又不能喝,要之作甚。”忽然,三当家一个机灵,“你小子,打听这么多干嘛?” 萧金衍笑道:“我这不是想,看有没有机会赚那十两银子嘛。来来,再喝一杯。” 太湖水寨众人喝得伶仃大醉,与萧金衍告辞后离去,当然,账也记在了李倾城头上。萧金衍回来,李倾城不悦道:“跟这种匪类套什么近乎。”萧金衍说这事不是跟小红鱼有关嘛。 李倾城道:“这个女人不简单,你提防着点。” “怎么说?” “第一,这女子来历不明,却一口吃定了你。第二,她武功不高,却能杀死太湖水寨二当家全身而退,说明有心计。第三,如果没猜错,太湖水寨的那个痨病鬼,应当就是一笑堂吴法天,当年魔教的八大邪王之一,如今为宇文天禄效力,他看上的人,又岂是善茬?” 萧金衍道:“不错,不错,跟我待时间久了,你脑子也变聪明了。” 赵拦江道:“不是说好,要见杨笑笑嘛。” 李倾城朝那伙计挥手,伙计屁颠颠过来,“公子,有什么吩咐?” 李倾城问:“你们天香楼有个杨笑笑是不是?“ “是啊,我们天香楼的头牌啊。 李倾城指着赵拦江,道:“我这位朋友,很欣赏她的才华,想跟她睡觉,你能不能安排一下?” 赵拦江脸一红,“你怎么说话呢?” 李倾城道:“那算了。” 赵拦江见状,急了,连忙道,“别啊,还是请杨姑娘出来喝杯酒吧。” 伙计有些为难,“这个……那个……” “就说行不行吧。” “我去通禀一下。” 杨笑笑是天香楼的头牌,此刻正陪着李正义、苏正元喝酒。 这几日,苏州城接到通知,近期会有一名钦差大臣来苏州,督办苏锦的产量情况,作为六扇门总捕头,其安保工作自然落在了苏正元头上,白道上的人,苏正元自然会打招呼,今日来找李正义,正是想让他配合,在这段期间注意苏州城的风吹草动,可别出什么乱子。 “不知这位钦差大人有什么爱好?” 苏正元笑道:“酒色财气,一样不缺。” 李正义哈哈道:“如此就好办了。大人放心,这事儿我安排的妥妥的。”他心中也存了心思,他虽身在黑道,但对官场之事十分熟稔,深知官商勾结之要义。如今他势力范围仅局限于苏州,如果这次能搭上钦差大人这条线,以后借机可更进一步。 忽然,老鸨进来道,“李老大,有人在外面闹事,指名道姓,要我们家笑笑出去陪酒。” 李正义不悦道:“没看我正跟苏大人喝酒嘛?是谁活的不耐烦了?” 老鸨道:“三个不知死活的愣头青。” “轰出去。” 老鸨犹豫道:“打不过。” 李正义蹭的站起身来,“竟有人在老子地盘上撒野。” 苏正元连劝道,“李堂主,咱们开的是青楼,开门迎客做生意,怎能不问青红皂白嘛。”又问老鸨:“他们付得起钱嘛?”老鸨说好像能,苏正元道,“杨姑娘是咱们天香楼摇钱树,可不能怠慢了摇钱之人。见个面,喝杯酒,没什么大碍。走,本官也随你们去看看。” 杨笑笑脸色一阴,旋即露出笑容,“一切听大人吩咐。” 苏正元、李正义带着杨笑笑来到大堂,老鸨指了指在雅座的三人,“就是他们。” 苏正元见到萧金衍等人,心说真是冤家路窄,望着三人道:“又是你们?” 萧金衍见状,大声道:“草民萧金衍,参见六扇门苏大人,能在青楼妓院遇到苏大人,真是缘分啊!大人身穿便衣来这里,应该不会是微服私访,体验民情吧?” 萧金衍一口一个大人,生怕别人听不到,气得苏正元鼻子都歪了。 卷一 大城小事 第10章 遁入天地内,融入人世间 苏正元一脸铁青,看着萧金衍,道:“姓萧的,本官今日夜访青楼,是为了办案,你休得胡言乱语。” 萧金衍看了眼杨笑笑,露出了然的神色,“苏大人这么晚还要办案,真是辛苦,时候不早,不如早些上楼,找个姑娘好好歇息。”苏正元大怒道:“萧金衍!” 萧金衍哦了一声,“大人若有吩咐,尽管开口,协助官府办案,乃大明子民之职责。” 苏正元想要发火,盘算一下自己不是对手,于是提高嗓门道:“本官得到线报,说有太湖水匪藏匿于青楼之内,这才前来调查,难道不行?” 其实,苏正元只是信口胡诌,然而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此话一出,不远处太湖水寨众人刚走到门口,听到这句话,互相交换了个眼色,准备从后门溜走。 萧金衍冲众人道:“兄弟,不送了哈!” 那几人慌不择路,匆匆离去。 李正义瞧着萧金衍,道:“原来前任武林盟主萧金衍,就是阁下?” 萧金衍拱手抱拳,“不敢当。” 李正义道:“我听说五年前,你率武林高手围攻一个不入流的黑虎寨,结果损兵折将,自己却脚底抹油跑路不知所踪,被武林大会除名,想不到竟然藏在了苏州府。左盟主还派人四处追查你,要将你捉回武林盟问责。” 萧金衍哈哈一笑,“阁下过奖了。” 李正义心说我这是嘲讽你呢,你是真听不出来,还是装糊涂。 李倾城叹了口气,“萧兄,这些无名小辈,当年盟主前、盟主后的称呼你,想不到时过境迁,你竟落得如此下场,虎落平阳被犬欺,落水凤凰不如鸡,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李正义说,“来者是客,既然到了苏州,不如找机会亲近一下。”萧金衍连忙摆手,说别啊,你一个大老爷们,跟我亲近什么,再说我又不好这口。李正义上前两步,佯作搭手,却暗中准备出手试探。 李倾城将剑往前一递,李正义若不撤招,恐怕这手要交代了,连忙变招,向后疾退。李倾城道:“我们来这里喝花酒,这恐怕不是待客之道吧。” 李正义问:“阁下何人?” 李倾城道:“有银子的人。天香楼不欢迎?” “真是哪里话,咱们天香楼,开门迎客,做的是皮肉生意。关门上床,玩的是金银买卖,只要有钱,你要什么都可以。” 李倾城道:“我这位朋友,想要睡贵楼的杨笑笑,烦请给安排一下。” 李正义凛然道:“不行!” “为何?” 杨笑笑在一旁咯咯笑道,“奴家卖身,哦,不,卖艺不卖身。身子嘛,看心情。公子你若不嫌弃,笑笑愿为枕边奉茶。” 李倾城微微一笑,嘴角上扬,“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李某人还没有沦落到捡破烂的地步。”这句话说得很伤人,李倾城说话,向来直来直往,并不考虑别人感受。 杨笑笑闻言,脸上挂着笑容,眼中杀意一闪即逝,又道:“看来公子嫌弃奴家残花败柳了。” 萧金衍见形势有些尴尬,于是道:“行了,苏大人,还有李堂主都在,看来今夜无法尽兴了,时候不早,我们回客栈吧,天一亮,我还得去挑水呢。” 苏正元道:“萧金衍。” “苏捕头,有何吩咐?” “这几日,城内有贵人前来,你好歹也算半个苏州府的人,多约束着你朋友,别给我惹是生非。真撕破脸,咱们谁也不好看。” 萧金衍连道,“大人教训的极是。” 三人离开。 李正义道:“真是扫兴,苏大人,不如今夜留下,我来安排下半场。”苏正元说以后有的是机会,先把正事儿办好。说罢,也带着属下离去。 杨笑笑回到楼上,今日之事,让她很生气。不过,她来苏州,有任务在身,并不敢轻易暴露身份。过了没多久,一名黑衣男子悄无声息出现在他房内,道:“主人。” 杨笑笑沉声道:“如何?” “属下跟踪了一路,那三人如今在逍遥客栈落脚。依属下所见,他们并不知道主人身份。” “除了萧金衍,另外两人是谁?” 黑衣人道:“那白衣公子哥,应该是金陵李家的三少爷,与萧金衍是朋友。另外一名刀客,属下并不清楚,不过看他身上散发的刀意,让我想起一个人。” “什么人?” “三年前,在西陲边境只身擒太子项的那人。” 杨笑笑冷笑,“原来是他,我说下午在赌坊看到此人,便觉得危险。想不到被大明边军除名,竟跑到了苏州来。”杨笑笑从桌子上倒了杯茶,饮了下去,又道:“当年怎得没把太子项一刀宰了,也就不会生出这么多是非,害的本宫亲自跑一趟了。” 逍遥客栈,后院柴房。 萧金衍在一张床板上铺了稻草,和衣而卧,准备练功。赵拦江忽道:“那女子,不是中原人。” 萧金衍奇道:“你怎得知道?” 赵拦江淡然道:“我在西陲与西楚打过交道,这个杨笑笑虽然竭力掩饰,但口音中有几个调,却是西楚的口音。所以,我今夜才去天香楼去找她一探究竟。” “我还以为你是色欲熏心,被那人迷住了呢。” 赵拦江晒然,“我有你说得那般不堪嘛?” “话说,当年,你真得抓住过西楚太子项?怎得又纵容他离开?” 赵拦江将稻草往地上一铺,靠在墙上道,“当年,为了给我弟弟赵逸凑学费,听说参军杀敌有银子赚,我报名参加征西军,每次打仗,都冲在最前面。那次,我们小队十一人在边境巡逻,在回来路上遇到了楚军,看那为首之人,身穿黄金铠甲,后来才知道是西楚太子项,我原寻思若是抢来,可以卖不少钱,于是埋伏对方,将对方冲散,太子项慌不择路,竟闯入了横断山中。” 萧金衍笑道,“你本是横断山猎户,他若误入,岂不任你宰割?” 赵拦江道:“那太子项倒也不是凡人,我靠着地形熟悉,追了他三天三夜,连马都跑死了。” 萧金衍:“要是他知道,你追那么紧,只是为了他身上那套黄金铠甲,岂不冤死?” “我们僵持三日三夜,最后我把他堵在了一处断崖之上,我与他又斗了半日,才将他生擒。我将他交上去,本以为是大功一件,在军营中等朝廷嘉奖,谁料,却等来了一纸处分。” “处分?”萧金衍不解道。 赵拦江恶声道,“不错。说我不听军令,擅自出击,害死三名兄弟。后来,太子项被送回了西楚,我很不解,后来才得知,那几日,征西大都督宇文天禄在巡境,若没猜错,应该是宇文天禄暗中将他放走。当时我不服气,去找上司讨军功,结果被臭骂一顿,我一怒之下,离开了军营。” “那岂不成了逃兵?” 赵拦江冷哼,“那又如何?” 萧金衍黯然不语,大明军队对逃兵处置极为严厉,他逃出兵营,那他的弟弟必然会受到牵连,更别说仕途受阻了。 赵拦江又道,“这件事并没有扩散出去,毕竟抓到太子项又放他离去,若传出去,恐怕宇文天禄吃不了兜着走,所以他并没有赶尽杀绝。更何况,宇文天禄不来找我,等我练成了武经上的绝世武功,我也会去找他算账。” 萧金衍心说练成绝世武功,并不一定是好事。 赵拦江并不是江湖中人,他对江湖隐秘之事了解不多。自从陆玄机后,三百年来,跃出三境外成为陆地神仙的,整个江湖也不过只有一个张本初,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些事,他自然不会对赵拦江去讲。 四更刚过,院子里鸡鸣声起,范无常就来柴房敲门。 “本掌柜不养闲人,在天亮之前,有十个水缸,你俩给我挑满。” 赵拦江拍了拍旁边的刀,翻了个身,继续打呼噜。 范无常改口,对萧金衍道:“本掌柜不养闲人,在天亮之前,十个水缸,你自己给我挑满。还有,把院子扫干净。” 萧金衍说你不能区别对待啊。 范无常一脸无辜,“老弟,人家手中有刀啊。” 萧金衍一拍桌子,“连觉都不让人睡,我不是太好说话了?要不,我也弄把刀去。” 范无常道,“和气生财哈。这几个人中,一个脾气太臭,一个傲气的很,只有你,性格随和,稳重大方,将来必然有出息,是干大事的人,我琢磨着,干大事的人,挑水扫地这种小事,肯定也没问题的。” 萧金衍无语,拎着两只水桶,向三里外的卧虎泉走去。 大街之上,空无一人,萧金衍心说左右无事,权当练功了,装满水桶,提身纵气,将神识释放出去,感受着天地之间的弦动。整个苏州城,全然映入神识之中,夫妻吵架,婴儿夜啼,老汉咳嗽,梁上君子声,鸡鸣犬吠,这才是人间。 萧金衍的内力并不出色,放在江湖上,最多也不过是知玄四五品。 这几年来,他发觉体内还有一种奇怪的弦力。在天地真元之外,天地间、江湖内,还有一种韵动,萧金衍能捕捉到这种力量。尤其在山清水秀的苏州城,他能越发感觉到这种力量的纯粹。 融入人世间,遁入世俗内,这种修行才更无拘无束。 正因如此,李惊鸿失踪之后,萧金衍便选择了隐居于姑苏城内。 王半仙告诉他,在无法控制这种力量前,绝对不能暴露这种能力,否则将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王半仙这人平日里嬉皮笑脸、老不正经,但说这些话时,一脸正容。 在这个江湖久了,他知道谁的话能信,谁的话不能信;他也知道,整个江湖三百年不出剑仙,甚至三境之外的人也极少,不是没有理由的;他还听说过书剑山上有神仙,专门杀三境外的剑仙。 这种话,看似天方夜谭,但萧金衍选择了相信。 卷一 大城小事 第11章 仙人抚汝顶,反吐一口痰。 萧金衍行事向来随心所欲。 自己想做的事,皇帝老儿也拦不住,不想做的事情,阎王老子也劝不动。挑水扫地这种贱活,反而能让他更好的融入市井之间,对他的修行更有益处,所以范无常安排他时,他欣然接受了。 当十缸水挑满,打扫完庭院,已是日上三竿。 来到大堂,小红鱼端着一碗馄饨过来,“萧大哥,这是我特意煮给你的,没舍得吃。”萧金衍笑道,“小红鱼,你现在的样子,蛮可爱的。”小红鱼脸色一红,低声道,“只要你愿意,我天天做饭给你吃。” 萧金衍说免了,我还得有命吃才行。 小红鱼又道:“今日天气好,你陪我到寒山寺上香许愿好不好?”萧金衍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许愿这套,这是迷信懂不?”小红鱼双眼微红,就要落泪,萧金衍连哄道,“就算我想去,范掌柜也得同意啊。” 李倾城皱眉,“你还真把自己当跑堂伙计了。” “这里有吃有住,还有铜板赚,当伙计有何不可?” 李倾城伸手扔出一张银票,飘然落在萧金衍身前,招商钱庄的银票,上面写着十足银一百两整。萧金衍看了眼,随手一抛,落在地上,说:“你的银票,我可不敢收,就怕有命赚,没命花。” 范无常连忙过来将银票捡起,看了票额,眼睛都直了,他用手擦拭着银票上的灰尘,“怎么能糟践银子呢。”一边埋怨,一边很自然的将银票塞入的自己怀中,对萧金衍道:“萧金衍,今天我做主,不用在客栈当值,李公子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他。” “你究竟是哪一伙的?” 范无常指了指墙上,道:“客户第一,服务第一,速度第一,客户永远是对的,这是我们客栈经营的宗旨,你这点道理都不懂嘛?” 寒山寺。 自唐人张继一首《枫桥夜泊》流传世间以来,寒山寺成了苏州十景之一,凡来姑苏城,必去寒山寺,尤其是读书人,不去仿佛无法体会到十年寒窗的凄切之心。 对于这首诗,萧金衍始终想不明白,晨钟暮鼓,自古俗成,这寒山寺大半夜的敲什么钟啊。然而,寺以诗闻名,搞得到现在,每天半夜,寒山寺钟声传音十里,让人睡不好觉。当李倾城告诉他,这深夜钟声,是敲给鬼听后,他也就闭口不语。 洪武年间,寒山寺遭大火,后又重修,香火长旺不衰,至今已有三百年。 小红鱼初来姑苏城,素闻寒山寺之名,又有萧金衍、李倾城等人相陪,玩得不亦乐乎。 半山腰中,有一照壁,之上画有二人,一个捧竹盒,一个持荷花,笑容可掬,正是寺内供奉的寒山、拾得二僧,乃出自名家唐伯猫之手。旁有留书,正是寒山、拾得二人传下的绝句。 寒山问:世间有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曰: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敬他,不要理他,过十年后,你且看他! 萧金衍道:“当年寒山、拾得爱上同一女子,结果双双出家,世人却纷纷来此处求姻缘,真是可笑。” 这时,听得旁边有人道:“世人从众、从俗,哪里管这些故事,逢年过节,来上香许愿,求得是一处心安而已。”众人顺声看去,说话者是一中年儒衫男子,身后跟着一名负剑少年,笑吟吟望着他们。 萧金衍眼睛一亮,“温兄?” 温姓儒衫男子道:“萧老弟好。” 李倾城望着来人,“木剑温华的哥哥,温哥华?” 儒衫中年道:“正是在下。” 李倾城哂然道:“你不是给剑神李纯钢的弟弟李纯铁当走狗嘛,怎得跑苏州来了?” 负剑少年道,“你怎么说话呢?” 温哥华摆手制止了少年,丝毫不怒,打量着李倾城,道:“阁下便是金陵李家的三少爷,李倾城了?我听李院长提过你,说年轻一代剑术高手,以你尤为出色。” 负剑少年冷哼一声,显是很不服气。 温哥华又看了眼赵拦江,啧啧道:“当年能手擒太子项之人,果然非同凡响。” 萧金衍道:“温兄,你这次来苏州,不会是冲我来的吧?事先声明哈,我已退出登闻院了。” 温哥华哈哈一笑,“我倒也想,可李院长对你当年所作所为恨的咬牙切齿啊,你才当了几年武林盟主,几十万两银子,你眼睛不眨,把咱们登闻院的预算花光了,实不相瞒,到现在院里的弟兄,还领半俸呢。” 萧金衍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又不是吃喝嫖赌。” “黄河赈灾是朝廷的事,不是我们登闻院的事。这种闲事,你管不得,也管不过来。” 萧金衍说若再来一次,我还会这样做,对了,老头子现在还好吧? “只要不提你,李院长还是比较好说话的。你搞出的事,弄得咱们登闻院很是被动,预算被大幅削减,朝堂之上,宇文天禄又攻击李院长,说他不务正业,如今宇文天禄得势,圣眷正隆,一笑堂又与咱们登闻院处处作对,李院长的日子不好过啊。” 小红鱼闻言,悄悄竖起了耳朵。 众人来到山间凉亭,在石凳上歇息。 温哥华乃登闻院监察,此番奉皇帝之命,担任钦差大臣前来苏州,名义上是奉命督促苏锦的产量,实则暗中调查一件事。前不久,皇帝朱立业作了个噩梦,梦到在祭天大典时,天空忽降黑云,被黑龙缠身,猛然惊醒。朱立业找国师龙虎山玉溪道长解梦,国师推衍半天,说天下将乱,有反星陨落江南。 江南乃宇文天禄起势之地,其中关系错综复杂,利益盘根错节,于是派登闻院温哥华前来调查。钦差座辇尚在镇江,为掩人耳目,他带了院内清剑司的传剑微服私访,暗中查探。 “你在苏州这么久,可有什么消息?” 萧金衍大大咧咧道,“我对朝廷的事,向来不怎么上心的。” 温哥华说,“看你吊儿郎当的样子,该好好改改了,本来我十分看好你接手登闻院的。” 萧金衍哈哈笑道,“要改早改了,在登闻院束缚那么多,我又自由散漫惯了,爱赌、爱酒、爱女色,若跟老头子和你那样,天天算计这个,防着那个,想想都累。” 赵拦江忽道:“大名鼎鼎的登闻院,我倒是十分有兴趣。” 负剑少年传剑道:“要想进入登闻院,得先问问我手中的剑。” 赵拦江冷然道,“这里人多眼杂,咱们到后山聊会儿去。” 说罢,赵拦江挽起传剑,飘然而去。过了不到盏茶功夫,赵拦江提刀回来,没多久,传剑也回来了,右眼上有黑眼圈,肿的高起,一言不发,站在了温哥华身后,显然是吃了暗亏。 温哥华道,“传剑,我告诉你多少次,山外青山,楼外青楼,年轻气盛是好事,但做事也有分寸。” 传剑有些不服气,方才两人准备去后山比武,可到了中途,赵拦江一拳打了过来,传剑猝不及防,挨了揍,一招失手,招招受制,一连挨了十几拳,揍得直求饶,赵拦江才放了他。此刻,依然辩道:“不过是一时失手,更何况,姓赵的这家伙,偷袭我。” 温哥华道:“输了就是输了,找什么借口。”旋即又对赵拦江道,“只要你愿意,登闻院随时欢迎你。” 赵拦江道,“只要能让宇文天禄不痛快,我很乐意效劳。” 萧金衍还有些其他事想问,但碍于有人在场,不方便出口,于是留了联系方式。温哥华主仆二人已游完寒山寺,还约了别人,双方就此作别。小红鱼嚷着要去寒山寺许愿,众人前行上山。 …… 鸣翠湖畔,丹青山庄。 王半仙一手摇铃,一手拄着幡,朝山庄走去。他已经走了三天三夜,米粒未尽,饿的前胸贴后背。七月流火,虽已出伏,天却依然热的要命,王半仙口干舌燥,正要敲门,却见一童子走了出来。 “老先生可是铁口金断王半仙?” 王半仙见童子眉清目秀,十来岁模样,说话却故作大人模样,形态可鞠,笑道,“正是本仙。” 童子朗声道,“我师尊说今日你要来访,果然不假。” 王半仙纳闷道,“丹青生怎得也干算命的行当了,这是要跟我抢饭碗啊。” 童子傲然道,“我师父明阴阳、晓八卦,能掐会算,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天上的事情知道一半,地上的事儿全知道,又怎是你这江湖术士能比的?”他上下打量了王半仙一番,瞧着了他腰间那只破碗,“再说您那饭碗,缺角少边,白送我都不要。” 王半仙哼哼道,“你懂什么,碗里有乾坤,碗里有天地,当年老子用这只碗翻江倒海的时候,你还在尿炕哩。” 童子冲院子喊道,“师父,终于见到个比你能吹的!” 院内有人道:“研墨,你要能要到他那只破碗,为师就允你去江湖历练。” 王半仙说我全身上下就这一件值钱的宝贝,你还帮你徒弟惦记着,真是没天理了。说着推门而入,却见院落之内铺着一张席大白纸,一名银发白髯老者,披头散发,全身赤裸,手持丹青笔,正在提笔作画。 王半仙说一把年纪了,也不注意点影响。 丹青生呸的吐了口痰,“不穿衣服怎么了,若是男人,谁都没见过谁,看了就看了。若是女的,老子这把岁数,想看就看呗,求之不得。” 王半仙说三十多年不见,你说话依然好有道理。 丹青生将笔收起,打量了王半仙,冷笑道,“这话说的好假,我从内裤的破洞里,看到了你的虚伪。” 王半仙说可你没穿内裤啊。 丹青生哈哈大笑,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道:“这天为衫,地为裙,你这样进来,岂不跑到我裤裆里了?” 王半仙撇撇嘴,“那你裤裆也没长眼睛。你不是又服散了?” 丹青生性格狂傲狷介,又是丹青圣手,作画之前有服散的习惯,服完之后,全身燥热,赤身裸体行散,才有了先前这一幕。丹青生将笔往笔架上一放,吩咐研磨去泡茶,穿上一件儒袍,“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王半仙知丹青生性格如此,倒也不怒,笑道:“这不顺便路过,来看看你嘛。” “少来这套,王半仙号称神算天下,若不是遇到难题,才不会来找我。” 王半仙说我真的是来叙旧,顺便来蹭顿饭。他低声嘿嘿道:“这个天下,能让王某人佩服的,不过两个半人,你老兄算一个。”丹青生素来自负,听到王半仙这句话,心情舒畅,神色缓和道:“这么说,我应该自豪了?” 王半仙道:“那当然,就冲当年书剑山上,你吐'神仙'一口痰的这件事,就足够藐视天下人了。” 丹青生痴迷书画,武功并不高,当年与江湖上十大高手受邀前往书剑山,在书剑山下遇到了神仙,那“神仙”说奉书剑山上仙法旨,前来传授众人长生之道。 仙人抚汝顶,结发受长生。 所有人都下跪受这抚顶之礼,唯独丹青生不肯跪,张口冲那神仙吐了一口痰。那神仙说你们对神仙缺乏敬畏之心,丹青生却反驳,老子自由散漫惯了,谁让老子不顺心,老子就让他不痛快。 这件事触怒了神仙,神仙大开杀戒,只有丹青生、王半仙、李纯铁三人逃出了书剑山。 丹青生道:“长生?长生有什么好的。老而不死是为贼,还要摸头,不知道男人头女人脚摸不得嘛?再说,什么狗屁神仙,还不是被李纯铁一剑削掉半个脑袋?当年陆玄机也说了,神仙算个毛线,该宰还要宰。” 王半仙说,“再怎么着也是书剑山的神仙啊,你这么不给神仙面子,却让同行之人遭了秧,咱们一行十一人,只有咱俩人和李纯铁逃了出来。” 丹青生冷哼,“事实证明,这所谓的长生之道,不过是幌子而已,他们邀我们前去,本就没安好心。” 王半仙叹了口气,“这事儿过去了,我今天来是想跟你求几幅画,少不得还要借用下你的神通。” 丹青生说我就知道没好事,李纯铁说的没错,咱们三个人中,数你能算计。这三十年来,你坏了书剑山不少事,你还敢大摇大摆的在江湖上招摇撞骗,真不怕他们派守剑人来找你麻烦? 王半仙指了指腰间破碗,道:“我自有逃命的本事,用不着你操心。这些年来,江湖倒也太平,也无破境之人,只有张本初不听我劝阻,强行破出三境之外后不知所踪,恐怕凶多吉少啊。你能画出他来不?” 丹青生叹了口气。 当年天榜第一的张本初,乃江湖上武学不世天才,三十岁之前,其名不扬,三十岁之后如流星般崛起,未尝一败,短短三年时间,从闻境中品一跃成为先天通象九品高手。 为了对抗书剑山,王半仙煞费心机,布了一个诛仙局,强行散去天下气运,江湖凋零,数十年间,再无破三境之人。可张本初悟性奇高,在江湖气运如此稀薄情况下,竟然窥探到武学终极奥义,踏破虚空,跃出三境之外,天下震惊。然而没多久,江湖上便没有了张本初的消息了。 丹青生闭目仰望天空,“我试过好几次,却始终无法画出他那根线。” 王半仙道,“既然你也找不到他,天下恐怕没人知道他去哪里了。” 丹青生说那也未必。 “还有谁?” 丹青生道:“御剑山庄地牢,胸藏山河气运图的那一位。” 王半仙连低声正容道,“此话出自你口,入得我耳,若被传入书剑山守剑人耳中,恐怕整个天下,在劫难逃。” 研磨沏好茶,端了上来,给丹青生和王半仙奉茶后,伺立一侧,眼珠瞥到王半仙腰间破碗,忍不住伸手去摸,刚一碰到,只觉得脑海之中幻像丛生,一道巨大的力量从碗上涌入体内,研磨哇的一声,口吐一口鲜血,弹飞出去,昏迷不醒。 丹青生说了句孽障,上前给研磨推宫活血,过了片刻,研磨才悠悠醒转。王半仙取下破碗,说你要嘛,我送你好了。 研磨刚吃过亏,连忙摆手,“什么破玩意儿,我才不要。” 丹青吩咐道,“研磨去做些斋饭来,给半仙煮个茶叶蛋。” 待支走研磨,他从儒袍大袖之内取出一个盒子,打开后,有几粒晶莹剔透的丹药散发着异香,丹青生取出两粒,以茶水吞服后,取出朱砂笔,开始脱儒袍。 王半仙说我还是出去待会儿吧。 “为什么?” “辣眼睛。” “随便你。” 丹青生服下丹药后,全身颤抖,须发皆立,浑身通红,如同陷入癫狂状态,将满盆墨汁泼到宣纸之上,手舞足蹈,挥毫泼墨,游龙走蛇,做起画来。 王半仙走到院外,书童研磨正在生火烧饭,上前搭讪聊天。研磨方才受到打击,不肯理他,王半仙故意逗他,弄得他满脸不耐烦,说,“亏你一把年纪了,能不能成熟点?” 王半仙挠挠头,一旁傻笑。 研磨见他不说话,于是问,“你真会算命?” 王半仙诚实道:“时灵时不灵。” 研磨哼哼道,“我就知道,你就是一个江湖骗子。” 王半仙说好歹我也是半仙之体,怎么也算是你长辈,能不能给一点点尊重? 研磨将手藏在背后,问:“你猜猜我手中有什么,猜对了我就给你点尊重。” 王半仙说,“手里有什么我猜不到,但我猜你脑袋里有水。” 研磨生气了,他转身不理他,继续烧火,王半仙最怕无聊,连忙哄他,说给他变戏法,研磨忽问,“我师父的画,真能预测?” “你怎么问这个?” “难道你不是为了这事儿来找他?” 王半仙点点头。 研磨自言自语,“难怪,前不久他画了一幅画,我去挑水踩了狗屎,掉山涧里差点没淹死。结果,前两天,我就掉进去了,要不是抓住一块石头,我早就死了。” 王半仙说,“你天庭饱满,不像是短寿之人。” 忽然听到院内丹青生大吼一声,王半仙闻声,心说坏事,连忙冲了进去。 院落之内,丹青生躺在一团墨汁之中,地上横七竖八散着几幅画,已经晕了过去。王半仙从怀中取出一粒人丹,用茶水给丹青生送了下去,过了片刻,丹青生才醒转过来。 “画出来了?” 丹青生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点头是因为他确实画出了几幅关于未来的画作,摇头的是有一幅画,在他脑海之中景象万千,却始终无法落笔。 书童研磨将地上几张纸捡起来。 王半仙看到最上面一幅,有些激动的抓住了丹青生,“这是真的?” 丹青生点点头。 书童问,“师父,这上面画的是什么,研磨怎么看不懂?” 王半仙郑重道:“湖人总冠军。” Ps:月票和新书双榜都跌出前十了,求各位来纵横支持下啊。至少关注下我公众号:三观犹在,让三观赚个一毛钱的广告点击费啊! 卷一 大城小事 第12章 杀死那条锦鲤 研磨纳闷道:“什么意思?” “别听老神棍胡说。” 王半仙将其余几幅画拿了过来,摆在了茶几之上。 第一幅画是边城。一位身穿兽衣,披头散发的魁梧男子,浑身浴血,单刀撑地,一人独自对抗西楚的万马千军。他的身后是大明西陲第一城,隐阳城。隐阳城头,有人已准备降旗,准备开城投降。 第二幅画是江南水乡。绿水湖畔,半空中有一仙风道骨、圣光绕身的剑仙,俯视苍生,地上匍匐着膜礼下拜的城中百姓。一名容貌俊美的青年人,凌空跃起,一剑刺向那名剑仙,却被那名剑仙一指制住,动弹不得。 第三幅画则在京城。八臂哪吒城变成了断瓦残垣,烽烟四起,城内饿殍遍野、伏尸十万,血流成河。皇宫化作一团火海,有一铁衣将军,坐骑黑马,冷漠的望着这一切。 王半仙神色有些萎靡,喃喃道,“形势不妙啊。只有这些?” 丹青生方才作画,几乎耗尽全部心力,身体有些虚弱,低声道,“作画之时,本应还有一副,可是落笔之时,却记不起来了。你也知道,我行散之时,是没有什么意识的。” 王半仙叹了口气,“西境陷落,仙人显圣,京城绝户。难道五百年前的乱世,又要重现人间了?” 丹青生说:“我画的东西,也未必作的准的,当年去书剑山,我不画到你死在书剑山上,如今你这不活蹦乱跳的嘛?” 王半仙没有告诉他,并非他画的不准,而是当年他几乎耗尽全部修为,以惊神阵之力,逆天改命,从死神手中偷了一条命,那次书剑山之行,九死一生,稍微任何差池,性命就交代在那边了。 如今,丹青生作出的三幅画,很是不妙,与半年前他在洛水河畔替大明国祚占卜的那一卦不谋而合。那一卦中,也存在一个变数,凶吉未知,他连占三卦,依然是同一情形。 丹青生劝他尽人事,听天命,王半仙却不甘心。 他对这个世间有太多的责任,对这个江湖有太多的感情,绝不容有人来破坏他守护的这个人间,神仙也不可以。当年国师王天师不允许,如今的算命先生王半仙也不允许。 只要事情还未发生,一切皆有可能。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王半仙抚掌将这三幅画碎为粉末,“我要去一趟江南。” 丹青生有些担心,当年从书剑山上逃出来的三人中,命运各不同。他看淡了生死,痴情于山水与丹青之间,过着隐居的生活。王半仙和李纯铁却一心想要为这个天下做些事情。这一点,他比不过二人。 三十年来,王半仙自毁音容,废掉武功,隐姓埋名,藏匿于山河之间,躲避着书剑山追杀。他冒书剑山之大不韪,硬生生将江湖中的气运藏了三十年,早已被书剑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可王半仙精于算数,每次都毫发无伤的逃脱,让书剑山毫无办法。 李纯铁则摇身一变,成为登闻院院长,暗中掌握着江湖的命运。 两人一明一暗,看似老死不相往来,却有着同样的目标。 “你不怕那些人来找你?” 王半仙说:“反正这条命是捡来的,与其苟活,倒不如干他娘的一场。我走了!” 书童道:“斋饭已经做好了。” 王半仙说也别整这么多虚头巴脑的,丹青山庄不缺银子,给我弄个千儿八百两的,我先花着。等以后有钱了,再还你们。不过,以后估计也不会有钱的。 丹青生让书童取了五千银票,给了王半仙。王半仙连声谢都没说,拿着幡儿告辞。丹青生与书童送出山庄门外,临行之际,丹青生忽然问,“天师,江湖中的运数,你藏到了哪里?” 王半仙有些得意道,“天机不可泄露。” 说罢,他唱着岭南那边不知名的陕北小调儿,离开了山庄。 书童研磨望着他离去的身影,道:“师父,这个老家伙好古怪。” 丹青生收回心神,道:“研磨,你不是一直想离开丹青山庄,到江湖上闯荡一番嘛,为师准了。你这就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就出山去吧。” 研磨一听,兴奋地差点跳了起来,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师父,你对我真是太好了!”转念一想,“我若不在,师父您怎么办?”丹青生没好气道,“师父我有手有脚,还照顾不了自己嘛?” 丹青生回到房间,从怀中又取出来一幅画。画上,丹青生倒在了血泊之中,双手、双脚都被砍断,旁边是散落一地的笔墨纸砚,在他尸体边,站着一名中年人。 他没有告诉王半仙,当年书剑山上,其实还有一个人活着下了山。 …… 寒山寺。 萧金衍等人进了寒山寺,这座寺虽不是金碧辉煌,却也错落有致,颇为别致,忍不住游玩一番。 寒山寺主持真灵禅师正在禅房打坐念经,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心中却慌得一比。苏州城又新修了一个天宁寺,据说来得是一个番僧,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将他寺中的几个大香客引到了那边,还从他寺内挖走了几个得力的和尚,弄得这边香火大不如昔。 如今,诺大的寺庙,只有他与一个小徒弟坐守。这小徒弟还好吃懒做,对香火之事极不上心,有心不用,却又找不到合适的替代人选。此刻,真灵禅师看到萧金衍一行人进了院中。 他乃一寺方丈,又是得道高僧,高迎远送的活,做起来有失身份,看了一眼小徒弟,却发现正靠在蒲团上打鼾,于是咳嗽两声,那徒弟睡得跟死猪一般,于是用木鱼敲了他脑袋一下。 徒弟醒了过来,摸摸头,“师父,你打我干嘛?” 真灵禅师冲外面努努嘴,小徒弟才意会过来,蹭的跳起来,一步三摇的走了出来,冲萧金衍等人道,“各位施主,欢迎莅临敝寺,不知各位来此,是打尖儿还……是问前程,还是求姻缘?是询仕途,还是问官运,敝寺是有求必应,最近还推出新活动,老香客拉新香客,还有提成可拿。” 萧金衍哈哈道,“施主二字,可不敢当。我现在穷得连个铜板都没有,哪里可施?” 小和尚一听没钱,脸顿时耷拉下来。 萧金衍一指李倾城,“这位才是你们的施主。” 小和尚连冲李倾城堆满笑容,还未等他开口,李倾城道,“钱,我倒是有,不过我李某人生来二十余年,一不烧香、二不拜佛、三不许愿……” 还未等说完,小和尚打了个哈欠,“再见。” 刚一回大殿,真灵禅师的木鱼如暴风骤雨一般打了过来,小和尚捂着脑袋跑了出来,边跑边喊:“师父,我按您教的说啊,你打我干嘛。” 萧金衍也道,“大师,你怎么还打人啊。” 真灵禅师道,“这小子,好吃懒做,一人吃俩人的饭,睡得比我还多,教训他两句,还学着顶嘴,我打他是为了帮他。” 赵拦江道,“要不,我也帮帮你?”说着就要上前揍真灵禅师,萧金衍连伸手拉住,“人家家事,帮也不落好。” 这小和尚跑得跟兔子似的,倒也没吃亏,真灵禅师追了半天,气喘吁吁,先前那副得道高僧模样荡然无存。他说,“各位施主,来便是缘分,既然有缘,不如坐下来,品一品茶?论一论道?若有缘分,贫僧赠一卦,也无妨。” 萧金衍说论道就不必了,讨杯茶就可以,我还真有些渴了。 众人在客房落座,小和尚烧水奉茶。 小红鱼见院中有池,池中养着数十条锦鲤,色彩斑斓,跟小和尚要了些鱼食,给锦鲤投食,小和尚站在一旁陪着。 “这些锦鲤,养了有些年头了吧?“ 小和尚道,“打我记事时,就在这里了。美女施主姐姐,你喜欢嘛?我送你一条如何?” 小红鱼点了点头,“当然喜欢。” 她中带着鱼字,所以对这些锦鲤十分喜爱,对着锦鲤指指点点,道:“这条不错,可以清蒸,这条也很大,可以麻辣,一锅可能装不下。就要这条吧。” “呃呃……你这是要杀死那条锦鲤啊。” 小红鱼笑吟吟望着他,“怎么,小和尚,舍不得了?” “我们出家人,讲究慈悲为怀,不杀生的。” “那你吃不吃肉?” 小和尚挠挠头,“我偶尔吃点,我师父天天吃,他无肉不欢。” “那他不杀生嘛?” “我师父说鸡鸭为人腹中物,世间万物皆有命,他吃这个时候,都要念经的,还说叫普度众生。” 这时,不远处墙头之上,有道黑影一闪而过,小红鱼认出那人,与小和尚交代了两句,于是追了出去。 客房之内,萧金衍等人被真灵禅师的高谈阔论震惊到了,这个印堂发黑,那个大难临头,挨个指点了一番,本以为他们会向他求破解凶兆之道,好趁机索要一笔钱财,没料到赵拦江很有礼貌的揍了他一顿。 小和尚见到师父鼻青脸肿缀在后面要卦钱,众人头也不回,最后真灵禅师一个狗扑,抱住了李倾城大腿,说:“你们不能就这样走了,算卦不给钱,喝茶不给钱,把人打了还不给钱,天下哪里有这样道理,还有王法和天理嘛?” 李倾城不耐烦,取了快碎银子,往地上一扔,真灵禅师就势一番,在银子落地之前,将银子抄在手中,身手之灵活,出乎众人意料,赵拦江“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萧金衍问,“跟你一起的红鱼姐姐呢?” 小和尚道,“红鱼姐姐说有点事情,先走一步,迟些到客栈跟你们汇合。” …… 寒山寺外。 小红鱼追着那一道黑影,在松林涧停了下来。黑衣人身材矮小,其貌不扬,面容枯黄,仿佛大病初愈,刚一停下,忍不住咳嗽起来,若不是方才展露出高明的轻功,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看上去痨病鬼模样的人,竟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小红鱼望着来人道,“你来干嘛” 痨病鬼道:“苏红鱼,你这些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我若不提醒你两句,怕你忘了自己身份吧。事情查得如何了?” 小红鱼道,“我没有义务向你汇报。” “宇文大人对你很不满意,你要小心了。” 小红鱼冷声道,“吴法天,我苏红鱼做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大人那边,我自然会去解释,倒是你,别有事没事就跑到宇文大人那里说三道四,嘴碎的还不如个妇道人家。” 痨病鬼大怒,“你!咳……咳……” 这痨病鬼,正是光明神教八大邪王之一“无法无天”吴法天,此人行事狠辣,性格乖戾,虽未入三榜,死在他手中的三榜江湖豪杰,却不在少数。年轻时,吴法天练功时走火入魔,伤了肺经,落下了病根,气血稍不顺畅,便会咳嗽。 不知何时,小红鱼手中多了一柄短匕,红光粼粼,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你想动手?” 小红鱼一言不发,欺身向吴法天刺了过去。 卷一 大城小事 第13章 请佛首 吴法天是魔教八大邪王之一,论武功远在苏红鱼之上,可是他也清楚,苏红鱼是宇文天禄的义女,在教内地位举足轻重,更何况,宇文大人又派她接近萧金衍等人,无法全力施展修为。 小红鱼身形灵活,处处攻击吴法天要害,偏偏吴法天又碍手碍脚,只得被迫只守不攻,弄得狼狈不堪。双人拆解十来招,小红鱼招招狠辣无比,不由让吴法天暴怒,他趁着小红鱼换气之际,施展出看箱本领无法神功,一时间,树林之内阴风怒号,一道黑雾缠绕在吴法天身边。 小红鱼此刻却及时收手,轻轻向后一跃,笑吟吟道,“吴法主,承让了。” 吴法天此刻是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气得冷哼一声。 小红鱼又道:“吴法主此番前来苏州,想必不是为我的事吧。” 吴法天冷冷道,“本法主没有义务向你解释。” 方才小红鱼这番话,又原封不动还给她,小红鱼为之气结,只得笑道,“祝法主旗开得胜,别让一笑堂的赵无极抢了先机。” 这句话戳痛吴法天痛处,魔教八大邪王,虽然以宇文天禄为首,但其余众人之间也明争暗斗,争权夺利的厉害。这些魔教中人,向来谁也不服气谁,吴法天投诚宇文天禄,被派到了苏州执行任务,然而宇文天禄并不怎么信任他,又派一笑堂赵无极前来督战,这让吴法天很是不爽,闻言冷哼道,“不用你来提醒。” 小红鱼微微一笑,款款施礼,纵身消失在林中。 …… 萧金衍在大堂内扫地,看到小红鱼走了进来,招呼也没打一声,径直上楼,还与楼上的伙计吵了两句,回到房间,砰得一声关上了房门。萧金衍觉得奇怪,端了盆洗脸水,来到小红鱼门口,敲了敲门。 “谁?” “红鱼姑娘,我来给你送洗脸水。” 小红鱼也不开门,“你忙你的,不用你来献殷勤。” 萧金衍觉得奇怪,又问了几句,小红鱼始终不肯搭腔,只得悻悻然回来。范无常看到他,“你很清闲嘛?后院还有三十多个碗没有洗呢。”萧金衍说我这就去。 就在此时,门口来了一高、一矮两个差人,胸前带了两朵大红花。 范无常见到,心中咯噔一声。 “范乡绅在嘛?” 范无常脸上堆笑,上前道:“两位官爷,前来敝店不知有何贵干。” 高个差人从怀中取出一张大红喜帖,道:“范乡绅,我们是府台衙门口的听差,今日前来是给您道喜了。” “道喜?”范无常一头雾水。 “不错,这月十五,我们大人母亲有喜事,府台大人要在衙门内设宴款待苏州城的乡绅。我们特意前来送拜帖的。” 范无常道:“上月十五,府台大人不是刚给母亲办了六十寿宴嘛,怎得又要请?” 矮个差人道:“对啊,上月十五寿宴,这月十五是满月。大人说了,为了增加与城内乡绅百姓的感情,要建立定期联络机制,时不时一起聚聚,走动一番,也算是大人亲民、爱民的一种德政啊。大人还说,上月十五寿宴,范乡绅去杭州访友,老夫人没见到您去磕头,心里很不舒服,病了一个多月了,这次务必请您参加,是给老夫人冲喜来着。” 范无常暗骂,真是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啊。这次周扒皮点名要我去,若不去,恐怕到时候要给我穿小鞋了,于是从怀中取出一百文钱,一脸心疼的交给二位差人,“两位辛苦了,您看,我这月十五,刚好……” 那高差人看了一眼,只有百来文钱,心说这点钱打发叫花子呢,到了寿宴那天有你瞧的,也不去接,“行了,范乡绅,好意心领了。对了,范达人也交代了,老太太年纪大了,不要搞些奇`淫巧技的礼物,大人实在人,直接送银票就可以了。” 说罢,两人将请帖放下,转身便走。 范无常在后面喊道,“喝杯水再走吧。” 见二人走远,范无常将请帖拿过来,伸手要撕,迟疑了一番,又放在桌子上,不满道:“我算是混明白了,在大明朝天下,做商人的地位太低,自己赚再多的钱,还不如衙门口一个听差地位高。” 萧金衍在一旁附和,“掌柜说得有道理。” “如果我有钱,我也弄个官来当当。” 萧金衍嘿嘿笑道,“若是范掌柜当了官,我估计也是个贪官。” 范无常哼哼道,“那也未必,我生活是抠门了一点。但节俭也是一种生活的艺术,能把日子过称我这样子的,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人来,我若当了官,一定要彻底改掉这个风气。” 萧金衍道,“我看也未必。据我所知,前几日应天巡抚宋大人过寿,周潇送了三万两银子过去。就算你当了官,不肯搜刮百姓地皮,但上面这些人三节两寿、冰敬、炭敬,还有一些路过上任的行官别敬,到处都用银子的地儿,若不贪不抢,这些银子你从哪里来?” 范无常无语,“那怎么办?我给你十两银子,你帮我把那知府宰了吧。” “就算杀了一个周扒皮,你能保证下一任不是张扒皮、李扒皮?你能杀得完嘛?” 范无常说有道理。于是从怀中取了十两银子,交给萧金衍。萧金衍说你不会真让我去杀人吧。范无常说你想多了,我给你十两银子,是让你去想办法帮我给府台大人准备礼物,既不能丢了份儿,又要给我长脸,这件事,我想来想去,只有你能办了。 萧金衍将银子往范无常怀中一推,“掌柜,我办不了。” 范无常又推回来,“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办好了,这客栈你接着住,办砸了,卷铺盖走人。你也知道,今年就业形势不好,先是美联储加息,又是贸易战,客栈生意不好做,我最近还在考虑,要不要裁掉几个伙计呢。” 萧金衍一把接过银子,“掌柜的您放心,这事儿我给你办妥帖了。” 范无常满意的点点头,“你准备怎么做?” 萧金衍寻思了半天,道:“既然府台让你送东西,你又不能不送,不如给府台大人送一只公鸡,还可以暗示大人,你是铁公鸡,一毛不拔,就算表达无声的抗议吧。” 范无常说这主意不错。他家那老太太不是属鸡嘛,你在上面涂一层金粉,就算是金鸡报晓了。他爹死得早,送他娘个公鸡,就当给他送个爹了!哈哈! “你要是这么想,也未尝不可。” 范无常说:“既然如此,就去城东李铁匠家,他手工精美、价钱又公道、童叟无欺,去了报上我名字,还有折扣。” 萧金衍拿了银子,来到城东李铁匠家。 李铁匠一听逍遥客栈的范掌柜要定铁公鸡,说你这找对人了,在苏州城,能想出这么别出心裁的礼物,也只有范掌柜了。两人商量好价格,萧金衍交了一两银子定金,又办了加急,李铁匠让他明天过来取货。 到了第二天,萧金衍又来铁匠铺,李铁匠从内屋取了一个木盒,递给萧金衍,“你要的铁公鸡。”萧金衍打开一瞧,差点笑出声音来,李铁匠嘿嘿笑问,“像不像?” 萧金衍哈哈大笑,“像极了!” 李铁匠信心满满,“我就说嘛,找我就对了。” 带回逍遥客栈,范无常正在抓耳挠腮,萧金衍问怎么回事,范无常说,“奇怪,今天我账上明明收入是三两银子又八百三十一文,可数来数去好几遍,怎么都短了一文钱。” “不就是一文钱嘛,至于嘛?” 范无常正色道,“这不是一文钱的问题,这是原则问题。”他见萧金衍手中拎着盒子,问,“礼物做好了?”萧金衍笑了笑,将盒子递了过来,“掌柜的,您瞧?” 盒子打开,范无常顿时发火,“我让你弄铁公鸡,你弄了个什么过来?” 原来盒子里,竟是李铁匠按范无常模样打了半尺大小的铁人。 萧金衍说,“是啊,李铁匠说你就是铁公鸡,可我实在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再说了,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你心里觉得想着这是公鸡,这边是铁公鸡了。” 范无常很生气,后来越看越觉得这铁人手中拿着算盘,上面写着日进斗金,像极了自己,心说当个藏品也不错,于是将铁人收了起来,“这件事我不跟你计较,但是你乱花我银子,这礼物的事儿,你得给我办好了。” 萧金衍摊摊手,我哪里有办法。 范无常眼珠子一转,“前不久,苏州城刚开了一家天宁寺,据说寺内有十六尊金佛,你若有心弥补本掌柜损失,就去弄一个佛头过来。” 萧金衍奇问:“为何是佛头?” 范无常道,“男戴观音女戴佛嘛!我打听过了,这十六尊金佛,身子是泥胚,只有佛头是黄铜做的,上面涂着金粉,用来做礼物,最合适不过。” “那我不是去偷了嘛?” 范无常说:“怎么会是偷,你分明是去请的!” 这种事情萧金衍没怎么做过,他准备去喊赵拦江一起,赵拦江却说要去找李隐阳喝酒。萧金衍知道赵拦江的心思,同样是刀客,李隐阳(秋衣)是江湖上用刀的大家,赵拦江心中技痒,想要去找李秋衣比试,想到王半仙之前的叮嘱,他有些无可奈何。 来到天宁寺,到了大雄宝殿,萧金衍却发现方丈主持正在招呼几个和尚搬梯子,手中拿着一把锯条。再看这十六尊佛像,有十五尊已经没了脑袋,萧金衍觉得奇怪,问怎么回事。 主持方丈来自西域的番僧,据说是大昭寺请来的得道高僧,法号糖葫芦僧,道:“这知府太狠了,来了还不到一年,咱们庙里十六尊金佛,已经送了十五尊了,这不十五又要摆宴,这最后一尊佛首,也要送过去了。哎,下月,我也不知道送什么好了。” 萧金衍说你们天宁寺香火不是挺旺嘛? 糖葫芦僧道:“香火旺,不过是繁荣的假象。我们来这里建寺,本是上任知府邀过过来,前期投入太大,基本上靠官府补贴度日,这周知府一上任,新官不理旧账,断了我们的补贴,还要从香客的打赏中抽三成的香火税,现在也不过是勉强支持而已。” 萧金衍心中感慨,都说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如今大明整体形势不好,北周、西楚两大强敌伺机而动,朝廷内部又争权夺势,斗的厉害,这番僧在西域那一套,来了中原,也行不通了。 这样一来,萧金衍从天宁寺“请”佛头的事也没法继续了,想来想去,实在没有法子,去山下挖泥捏了个泥头,又在其中藏了铁疙瘩坠重量,自己掏银子买了三两铜粉,去找李铁匠帮刷了上去,递给范无常,范无常竟然没有看出破绽来。 到了十五这一日,范无常换了一身绸缎衣服,上面绣了金丝线,对萧金衍道,“今晚,你陪我去知府衙门作客。” 萧金衍说我约了赵拦江喝酒,这样不合适吧。 范无常说,“好歹我也算一方乡绅,出门总得有个跟包的伙计吧?”萧金衍说你祖上八辈都没出个举人,算哪门子乡绅?范无常沉着脸,“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李倾城这时从楼上下来,“既然有免费的酒席,不去岂不对不起你我?” 萧金衍重新审视李倾城,“你不是你的风格啊?” 李倾城悠然道:“今天的客人中,也有你我的朋友呢。” “谁?” “新来的钦差大人。” “温哥华?” “不错,登闻院监察大人,也在这次受邀人内。” 萧金衍拍了拍手,笑着道,“既然这样,那就免不得去一遭了,又可以跟老朋友喝酒,又不用花自己的钱,这等好事,打着灯笼也难找啊,范掌柜,咱们现在就走吧。” 范无常有感而发,“苏州城人人都说我是铁公鸡,依我看,在贪人便宜这种事情上,你与我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萧金衍拱了拱手,“过奖,过奖!” 众人收拾一番,拎着礼物前往知府大人家赴宴,却不知,这一去,给范无常引来了滔天大祸。 卷一 大城小事 第14章 送人头 与应天巡抚衙门只有两街之隔的苏州知府衙门,今夜张灯结彩,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苏州知府老夫人过寿宴满月,苏州府内辖内天禄家中跪了一夜,痛哭流涕,要悔过前非,在捐出了将近半数的财产后,大都督才将这份奏折压了下去。 大明王朝以武立国、以文治国,武将向来在朝廷中地位不高,但宇文大都督是个例外。这位当年在靖难中立下大功的大都督,在朝廷内权倾朝野,被朝廷封为安国公,若是在开国之初,早已封为异姓王了,即便如此,他在朝廷内也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纵是内阁大学士,也都避让三分。 临出门前,范无常思索再三,把先前的缎子长衫换成青布直裰,袖口还打着两个补丁。一来是他没有功名在身,出席这种场合若着装不得体,容易被人抓住把柄,二来,他寻思着不是去炫富的,若穿得太耀眼,容易被人盯上。 萧金衍则被要求换上了小厮的装扮,他原先那件衣服,全身上下的都是补丁和窟窿,实在穿不出门了。反观李倾城,依然一身富家公子哥打扮,锦蓝的长衫,腰间配明黄色玉佩,手持潇湘扇,一副风流俊雅的装扮。赵拦江可不管这些,依旧一身兽皮,披头散发,作江湖客打扮。不过,临行之前,还是将长刀放在了客栈。 四人来到知府衙门,这等重要场合,府衙内部的大管家、二管家忙不过来,从府衙调了几名差人在帮忙迎宾。 宾客也分三六九等,若来者是有诰命或者爵位的官员,或者巡抚、附近同僚,由周潇从正门亲自迎接,若是下县的官员或府内下属,按职位不同,由大管家、二管家从二门迎接。像范无常、各大帮派的首领,轮不到走大门,有府衙的执事从偏门迎接。 正巧,在偏门迎接三人的,正是前两日送请帖的那两个差人,见到范无常,高个差人皮笑肉不笑的打个哈哈,说:原来是范老板,我们兄弟还寻思,范老板这次家里又出什么幺蛾子,来不了了呢。 范无常哈哈一笑,两位差爷哪里话,府台大人是我们苏州府父母官,家中有喜事,我们前来那是祖坟上冒青烟,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高差人问,“你祖坟着火了?怎么会冒烟?” “没有啊!”范无常说,“我就一个比方。” “大人说了,家中有白事儿的,就不用来了。我们周大人也不缺一两个来见礼的。” 范无常心说上个月我没来,就被周扒皮点名了,这次若再不识趣,他若真想修理我,随便找个理由都让我灭了家。更何况,前不久,赵拦江深夜闯入知府衙门,把大刀架在周潇脖子上,把他放出来。如今赵拦江还在苏州,他自然不方便出手,若哪天赵拦江一走,这事儿准没完,还不如这次趁机跟周潇修好,免得那天他想起来,又要秋后算账。 李倾城在一旁道,“范掌柜,别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两位是要跟大人讨人情呢。” 范无常猴精,哪里会不知这事儿,在苏州府,阎王难见,小鬼更难缠,他们故意刁难,正是不想让自己轻易进去,想到此,从怀中掏出了二两银子,假装上前,左手一搭肩膀,右手一拉差人手,将银子塞了过去,低声道:“小小意思,请两位差爷喝茶。” 高差人脸色这才稍缓,一边说我们哪里好意思收范掌柜的人情呢,一边将银子随手放入怀中,两人哈哈大笑,勾肩搭背,将范无常等人迎到了后院。 周潇为一州之长,住在苏州府衙。 府衙设计的极为精致,前院衙门办公,后院私人住所,是四进的院子。头一进是知府会客、办礼所用,二进是宾客大厅、书房,三进和四进则是内宅和起居之处,假山、流水、花园,布置的错落有致。 这次宴请酒席,在后院头一进。苏州城内有头有脸的士绅、官员,都被请到了上厢房,其余商贾、江湖门派及没落的乡绅,则在院落之内就坐,等级分明。 大院之内高搭院台,如今宾客未满,从昆山县来的戏班子,正在台上咿咿呀呀的唱戏,萧金衍也没听清楚是什么,大约是好像是一个叫李二嫂的寡妇要改嫁之类。 高差人带着范无常去随礼,萧金衍将礼盒往傧僚一放,道:“金佛首一尊。” 有小厮唱诺,“苏州城范掌柜,送金佛一尊!” 席间有人认出范无常,见他出手如此阔绰,心说这铁公鸡竟改了性子,送这么贵重的礼物。转念又想,对了,听说前不久他吃了官司,差点没把小命丢进去,经此一难,这算是金钱看淡,花钱买命了。 高差人道,“范掌柜,今儿老太太喜事,除了能亲自给老夫人磕头外,大人还从新开的天香楼请了头牌杨笑笑大家前来献唱,这次您算来着了。一会儿给您安排个雅座儿。” 萧金衍嘀咕道,“要知一块铁疙瘩就能来看戏,前两日就不该去那天香楼。” “你说什么?” 萧金衍连哈哈道,“我说久仰天香楼杨大家之名,托大人洪福,今日有缘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这时,有人喊道,“范乡绅!这边坐!” 范无常闻言,不远处桌上坐着三人,看穿装打扮,应是江湖中人。范无常并不认识这三人,不过在这种场合,有个认识之人,总聊胜于无,于是带着三人坐了过去,一脸茫然的看着对方。 为首那人道,“范乡绅不认识我们了?” 范无常疑惑道:“三位是?” 为首大汉哈哈一笑,拱了拱手,道:“真是贵人多忘事,五年前,我们绑架过你家小公子啊。” 范无常一脸黑线,真是要了亲命了,原来是江南三鬼。 老大恶贯满盈张亮,武功高强,老二飞天老鼠苟不利,轻功超绝,老三拾金不昧庞春天,盗术无双。这三人是江南一带有名的江洋大盗,干得是打家劫舍的买卖,专门挑江南大户下手,屡屡犯案,当年劫走了十岁的范小刀,若不是逍遥派高手搭救,范小刀几乎命丧其手中。正因如此,范无常才打定主意,让范小刀出门学艺。 这几年来,江南三鬼销声匿迹,极少在江湖上露面,想不到竟在这种场合碰到。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范无常正要起身,张亮连忙将他按住,范无常有些惊慌,“你们想干嘛?” 苟不利嘿嘿道:“最近手头有点紧,想跟范老板借点银子花花。” 范无常说不借。 恶贯满盈张亮道,“令郎今年差不多十五六岁了吧?” 范无常说,“嗯嗯。” “那就别怪兄弟们不客气了。” 范无常点点头,“不用客气,小刀那不孝子,现在逍遥派学艺呢,你们要见了他,给我往死里打。” 拾金不昧庞春天哈哈一笑,“我说范老板有恃无恐呢,原来令郎投名师了。不过,跑了儿子跑不了老子,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今天就给你撂下话了,你们范家,我们去定了。” 范无常看了赵拦江一眼,赵拦江心领神会,往旁边一坐,端着酒杯,往三人面前一放,“喝酒。” 江南三鬼说,咱们这里说话,没你插嘴的份儿。 赵拦江反手一巴掌,“我让你们喝酒。” 三鬼躲闪不及,每人脸上挨了一巴掌,怒火中烧,正要翻桌子踢凳子,却发现李倾城和萧金衍早已站在他们身后,李倾城折扇顶住他们后背要穴,只要内力外吐,轻则残废,重则当场毙命,三人心知遇到硬茬,不敢乱动。 萧金衍呵呵道,“让你们喝酒呢。” 三人不敢反抗,连忙端起酒壶,一人一壶干掉。赵拦江觉得不够,又拎过三坛酒,“再喝。”三人老老实实又干掉,赵拦江又拿酒,江南三鬼道,“这位大侠,我们真喝不动了。” 赵拦江一拍桌子,三人吓得连忙接着喝,酒宴还没开始,三人已经酒劲上头,醉的东倒西歪,好在院内人多嘈杂,众人并没注意这边。 萧金衍说,“俗话说,少喝酒,多吃菜,够不着,站起来。你们怎么喝这么多?” 三鬼哭丧脸,“你们让喝的。” 李倾城冷声道,“我们让你们去死,你们也去死吧。” 恶贯满盈心中愤懑,无奈穴道被制,冷声道,“兄弟,我们三鬼在江湖上也算有名有姓,看样子你也是江湖中人,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做事情没必要这么绝吧。更何况,如今我们是一笑堂的人了,你这样欺人太甚,不怕与一笑堂为敌嘛?” “我说你们怎得来这种地方,原来给赵无极当了走狗。难怪,难怪!”李倾城自言自语道。 这时候,忽然身后一阵拳风袭来,李倾城、萧金衍心生警觉,来不及转身,一掌一扇,反手向后拍出,与偷袭之人硬接了一招,噗噗两声,两人向后退后几步。萧金衍只觉得全身气血翻涌,连忙运气,片刻才将不适感化解,李倾城显然也不好受。 两人满脸警惕望着来人。 一名头戴金梁冠,身穿太极袍的道士,兀自站立身后,“咦”了一声,斜眼睥睨二人,傲然道:“江湖上后生之中,能接赵某人三成功力一击之人,也算是个中翘楚了。不知二位如何称呼,师承何派?” 萧金衍心呼糟糕,原来此人,便是一笑堂主赵无极,魔教八大邪王之一,想不到实力恐怖如斯。年轻一代中,李倾城位列地榜,算是江湖上数得着的高手,萧金衍虽榜上无名,武功也是知玄五六品的境界,想不到联手之下,连接赵无极三成功力都如此费力。 岂不知赵无极心中也暗中惊讶,他看到江南三鬼受欺,心中动怒,悄无声息靠近,准备出手教训,若是寻常人,必是先回头,再迎击,他出拳迅捷,两人不死也伤,谁料拳风未至,这两个年轻人却生出感应,直接反手相迎,硬碰一记,并未受伤。这般修为,在这个年纪之中,极少有人做到,要么是江湖有名,有么是师承名门,这才出言相试。 萧金衍打个哈哈,无门无派,无名小卒,不值一提。 赵无极闻言,心中动了杀念,但今夜来知府衙门,另有要事,于是强忍心神,道,“既然两位不肯告知,赵某也不强求,稍后若赵某出手没有分寸,不小心打死二位,见到阎王可别忘了告诉他,取尔等性命之人,姓赵名无极。” 萧金衍哈哈大笑,“原来是一笑堂赵堂主,你放心,在下别的本领不高,逃命的本领,自负还有些斤两。”话虽如此说,但对上江湖上八大邪王之一,萧金衍心中也发憷。 就在此时,一声锣响,有人唱道,“苏州知府周潇周大人到!” 卷一 大城小事 第15章 府衙命案 众人循声望去,周潇身穿正四品的红色常服,从内堂慢吞吞踱步走了出来。原本嘈杂的内院,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在台上唱戏的戏子,纷纷起身下跪。虽然说南直隶应天巡抚衙门也在苏州城,但他才是苏州城的父母官,名副其实的府台大人。 赵无极见周潇出来,冷笑一声,对二人道:“算你们走运。”负手站在了一旁。 周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环顾四周后,才悠悠道:“各位大人、同僚、乡绅,还有江湖上的朋友,多谢今日能来为高堂捧场。”他端起一杯酒,接着道,“大家可能奇怪,家母上月刚做了寿,周某为何又要设宴?实不相瞒,今日设宴,是因为我周家出了一件喜事!” 一人问:“老夫人有喜了?” 周潇闻言脸色笑容一滞,微微摇头:“当然不是。” 他冲属下一名衙役使了个眼色,那差役上前将那说话之人拖了出去,那人喊道,“凭什么赶我,我可是随了份儿的。”旋即,门外传来杀猪般的惨叫声。 周潇若无其事道:“上月来的朋友,应该知道家母原本头发全白、牙也掉光了,可是十天之前,家母一夜之间,生了满头黑发,又长了一口新牙,这种稀奇之事,天下少有,本官思索良久,应是我大明国祚保佑,皇上圣恩隆兴。所以,本官今日设宴,要与诸君共庆。” 一人应声道:“周大人,此乃苏州城的祥瑞啊,我大明朝以仁治国,以孝齐家,老夫人有此造化,实乃周大人一片孝心感天动地啊!” 周潇笑着点头,“孝乃做人之本嘛,既然你这么说,那以后每月十五,周某都在府衙设宴给夫人尽孝便是!” 自打周潇上任来,苏州城士绅百姓不堪重负,从去年到现在,光姨太都娶了七八个了,每次红事,知府大人必会大操大办,甚至公然索贿,如今听周潇要将这种事常态化,恨不得把接话那人给掐死。 众人纷纷噤声。 这时,一声“噗嗤”轻笑,在场内响起。 萧金衍第一次出席这种宴席,本就觉得好笑,刚才周潇一番话,终于让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周潇冷冷的望着萧金衍,“你是何人?” 萧金衍拱了拱手,“在下萧金衍。” 周潇面无表情,“你好像对本官有意见啊?” 萧金衍说:“我本人对大人并无意见,就怕在座的诸位的钱袋对大人有意见。若这样下去,恐怕苏州城的地皮都要下陷三尺了。” 旁边师爷怒道:“大胆萧金衍,你一介草民,竟公然诽谤朝廷命官,真是活的不耐烦了。来人,给我把此人轰下去!” 萧金衍说别啊,我也随份儿了啊。 几个兵丁上前,就要推搡萧金衍。这时,赵无极忽然道,“今日是府上喜事,大人何必跟一个江湖人一般见识?” 周潇是宇文天禄的门生,知道一笑堂赵无极与宇文大人的关系,赵无极能来周府已是给足了周潇面子,见赵无极开口,于是道:“既然赵大人替你求情,今日又是大喜之日,本官饶你一次。” 萧金衍有些奇怪,他怎么也想不通,方才赵无极跟他们还剑拔弩张,想要取他性命,怎得此刻却为他求情?不过,想不通的事,他向来懒得多想,冲他微微颔首,坐了下来。 周潇又说了些片汤话,无外乎今年苏州城风调雨顺、粮食满仓,皇恩浩荡,对苏州去年水灾的几个地区减税,即便如此,苏州今年收到的赋税又创新高等等官话。 “今日虽说是为家母做寿,也是为了大明美好的未来做宴,今日府中略备薄酒,招待不周,还请海涵,大家吃好、喝好、玩好!” 有人道,“周大人,还是请老夫人出来,一来我们也沾一沾祥瑞的福气,二来也有机会给老夫人磕头请安。” 周潇脸色微变,尬然道,“大家先听戏,我这就去后院请老夫人出来。”说罢,向众人敬了一杯酒,向后院走去。 鼓瑟声起,戏班子开始吹吹打打。 有人道,“我们要听红拂夜奔!” “别介,还是听李逵打虎吧,应景儿!” 众人轰然大笑。 萧金衍觉得周潇有些奇怪,低声与李倾城交代了两句,起身就要出去,范无常问他干嘛去,萧金衍没好气道,“人有三急嘛。”他从侧门出去,见几个兵丁在门口拿着一坛酒分了吃,纵身一跃,绕过守卫,来到了后院。 来到书房,萧金衍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 “母亲大人,如今外面那么多客人都在等着给你磕头,你却在这里使性子,这样不好吧。” 一老妪道:“周潇,不,黄诗仁,我和姚师爷跟了你也五六年了吧。从东平县令做到如今苏州知府,你少说也搜刮了几十万两银子了,戏是我们一起演,银子你却拿了大头,依我看,这个分成也该改改了。” 周潇道:“你们俩什么意思,是,赚的银子,我拿的多,可我花出的也多吧,你们赚的是纯利,你们早不说,晚不说,非要现在才闹腾,存心让本官出丑不是?” 老妪道:“行了,别装了。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晓得?当年你就是德州府的小混混,看到与新赴任的东平知县周潇有七八分相似,心生歹意,用毒药害死了周探花,冒名顶替上任,这些年来,若不是我跟姚师爷帮你照应,你能有今日?” 姚师爷连道:“嘘……小声点。” “怎得,敢做,还不敢承认了嘛,方才撺掇我摊牌的,不也是你嘛?” 萧金衍听了这番话,心中大惊,原来这苏州知府,竟然是冒名顶替的西贝货!难怪,上任以来,没有一点读书人的样子,不管百姓死活,只管巧立名目搜刮地皮,竟然还有这等公案在里面。早就听闻,江湖八门之中,有蜂麻燕雀四行,想不到这苏州知府、师爷、还有老夫人,竟是这雀(缺)行中人,只是隐藏了这么多年没有被人发现,也算是道行高深了。 周潇听到老太太如此说,也动了火气,冷然道:“本官当年能杀周潇,自然也能杀你。” 老妪也冷笑,“你舍得杀我?你杀了我,就要丁忧,哪里去捞钱去?再说,我刚生了黑发,还准备再活个三五十年,转眼就暴毙,你怎么跟苏州城百姓交代?” 姚师爷道,“行啦,你也别让周大人为难,周大人不会亏待我们的,是吧?” 周潇考虑片刻,才道,“好,从今日起,赚来的银子四六分成。” 老妪这才道:“乖,这才是为娘的乖儿子。姚师爷,快把首乌拿过来,帮我把头发染了。”紧接着,书房内一阵手忙脚乱,“我的假牙呢?” 萧金衍见再听也没什么东西,施展轻功,从书房上跃了下来,回到了内院之内,却见范无常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口袋,将酒席上的一只肘子装了进去,又揣到怀中,不由笑道,“范老板可真会过日子。” 范无常说礼物都送了,若不带回点东西,岂不亏死了? 李倾城问,“有什么发现?” 萧金衍将方才在后院发生之事简单说了一遍,李倾城摇头苦笑。赵拦江却霍然起身,两人拦住问,“你要做什么?”赵拦江沉声道,“杀狗官。” 萧金衍上前将赵拦江按到座位上,“此事从长计议,就算要杀,也轮不到你出手,来,喝酒!” 过了片刻,有人喊道,“知府周大人与老夫人前来答礼!” 鼓乐声中,周潇搀扶着一个五六十岁老太太走了出来,那老太太身穿喜袍,头上戴满金银首饰,浑身上下珠光宝气,一头乌黑的头发,让这张苍老的脸显得有些奇怪。 众人纷纷向老太太祝贺,周老夫人脸上堆满笑容,憨态可掬。若不是方才听了三人在后院争吵,萧金衍也很难相信这面容慈祥的老妪,正是方才在后院与周潇因分赃不均而吵架之人。 老夫人说了些感谢的话,又吃了半杯酒,便在上厢房坐下,看戏班子唱戏。 这时,忽然一片哗然声,却是一笑楼杨笑笑上台献艺。 李倾城打趣赵拦江,“呶,你那相好的上台了,还不上去?” 赵拦江顿了顿,“你胡说什么呢。”话虽如此,赵拦江脸却红了。 杨笑笑是天香楼头牌,无论身段,还是容貌,都是一等一的绝色美女,她一上台,众人眼睛便被吸引,三魂六魄也都被勾引了过去,再也无法从她身上挪开。杨笑笑唱了一曲《贵妃醉酒》,舞姿曼妙,音如天籁,绕梁三日,看得台下之人如痴如醉,叫好声不绝于耳。 曲终,杨笑笑如变戏法一般,从袖中幻出一个金寿桃,道:“天香楼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周老夫人看到金寿桃,咧的都合不拢嘴,一个劲儿点头说好。 紧接着,今夜前来的众人,纷纷来到上厢房,向周老夫人请安问好。 一名傧相在旁边唱礼,“常熟县令常生常大人,向老夫人问安,献小金鱼十条!”另一傧相端着将礼物放在盘中,双手托上来,又丫鬟将红布掀开,便有端了下去。 “常县令有心了,儿啊,今年年末考评,应是上上等吧?” 常生闻言大喜,有这老夫人发话,这十条小金鱼花得也值了,连磕头道:“老夫人身体安康,乃我苏州百姓之福啊!”施礼完毕,便退了下去。旋即,太仓、吴江等县的县令,还有苏州府六科的堂官,纷纷上前祝贺,并献上了礼物。 六扇门总捕头苏正元,虽然对周潇不满,但也不是食古不化之人,今日也送了一副金“棺材”,棺材,官财,升官发财,这种东西,周潇很喜欢,但老夫人就不怎么高兴了。 当地乡绅、还有江湖中的帮派,跟着祝贺。 萧金衍问李倾城,“你不是说,这次钦差温大人也会赴宴嘛,怎得没有看到他?“ 李倾城摇头,说难道我消息有误? “天宁寺方丈糖葫芦大师父,送金佛首一个!” 未等周老夫人说话,周潇先看不下去了,“糖大师,本官过寿,你送佛首,三姨太有喜,你送佛首,本官娶七姨太,你送佛首,如今家母这么大的喜事,你还送佛首,用不了多久,苏州府衙门,都快成了天宁寺了。” 糖葫芦僧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大人见谅,我们天宁寺实在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来了。” 周潇说要不是看在你这佛头上还半斤金粉,本官早就把你轰出去了! 糖葫芦僧拜谢下去,寒山寺真灵禅师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也上前见礼。 “寒山寺真灵禅师,送佛手一对,香油三斤、黄纸十沓,纸钱一筐,呃呃……还有……”唱诺的傧相忽然顿住了,周潇奇问,还有什么? “免费法事一场。” 周潇怒道,“真灵,你这是什么意思?” 真灵道长哭丧脸,说:“大人,这是我们寒山寺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这对佛手,是老衲亲自栽种,挂在室内,香气扑鼻,还有驱蚊、避蝇等功效,据说还有辟邪功效,家里有老人去了,挂于床头,还可以防止诈尸。” 周潇沉声道,“滚一边去。” 真灵禅师松了口气,心说知府大人虽然不满我们寺,但终究也没难为我们。 轮到范无常了,范无常上前两步,正要磕头,傧相喊道,“苏州城逍遥客栈老板,世事无常绸缎庄东家范无常范乡绅,送金佛首一尊!”范无常上前就跪倒,“草民范无常,祝老太太洪福齐天!” 周潇寻思,这范无常平日吝啬的很,怎得今天转了性,也送了一座佛首,是了,前不久他被我抓了把柄,在苏州府大牢中住了两天,这是来故意向本官示好呢! 他瞅了一眼箱子,看样子,挺沉的,心中暗暗高兴,于是问,“台下可是范乡绅?” 范无常心说之前审我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客气,不过他乃草民,心中腹诽,口中却一脸恭敬,“老大人折煞草民了。”周潇望了一眼盒子,问,“里面装的是什么?” 周老夫人心说刚才的小金鱼、还有苏正元送的金棺材,都被周潇收走了,看那人怀中箱子挺沉,心说这次可不能让周潇再抢走了,连道,“快些拿过来,打开让老太太我瞧瞧!” 范无常从傧相手中拿过盒子,走到老太太脸前,呈了上去。 老太太接过去,笑眯眯的打开了盒子。 “嗷……” 周老夫人仿佛受到了惊吓,嗷一嗓子,一口气没上来,昏死过去。盒子落在地上,有东西从箱内滑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停了下来。 众人一看,竟然是血淋淋一颗人头! 卷一 大城小事 第16章 一笔交易 整个知府衙门乱作了一团。 知府大人办红事,收礼收到了一个人头,大明开国三百年来,恐怕这是头一遭。有人开始趁乱向外逃窜,六扇门总捕头苏正元见状,早已派人从前院调兵,将所有出口守住。 周潇也没有料到,命令丫鬟将老夫人抬下去,一脸阴沉的望着范无常,“你来解释一下?” 范无常早已吓傻了,他明明送来一座佛首,怎么不到一个时辰,佛头便成了人头,听到周潇问话,脑袋一片混沌,胡乱道:“一点心意,礼轻情意重嘛。” 周潇冷笑,“阁下的心意可算不轻啊。苏正元,将这恶徒关入大牢,本官稍后会亲自审问!”苏正元连忙领命,几名差人当场将范无常锁住,送到了大牢之内。 赵拦江正要阻止,被萧金衍拦住,“此事大有蹊跷,应当从长计议,范乡绅被关押,对他反而是好事。”赵拦江问,“为何?” 萧金衍说稍后再解释,上前两步,来到大堂内,将人头反转,心中咯噔一惊。这个人头,不是旁人,正是昨日有一面之缘的登闻院监察,奉命前来暗中调查谋反之事的钦差温哥华。 萧金衍只觉得一团火在心中燃烧。 当年在登闻院,温哥华与他关系甚好,萧金衍年少轻狂,闯了许多祸事,若不是有他照拂,恐怕早已被李纯铁打个半死不活。想不到,日前才见面,今日便命丧苏州城。 萧金衍觉得奇怪,与他同行的那位传剑,武功不弱,而且与他形影不离,温哥华武功虽不高,但寻常高手也不是对手,又如何会遭了暗算?他瞥了一眼赵无极,只见赵无极也一脸愕然,若有所思的样子。 周潇与苏正元商议片刻,苏正元大声道,“此人乃城南万盛赌坊的混混,日前与人斗殴致死,尸体停靠在前院尸房,今日有人恶作剧,与周老爷开出如此玩笑,真乃蔑视我大明王法,若被我查到谁干的,绝不轻饶!” 周潇显然从方才的震惊中清醒过来,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道:“今日之事,还请诸位保守秘密,若传扬出去,本官决不轻饶。”话虽如此说,但这种命令,显得苍白无力,无法堵住悠悠众口。旋即又道:“十日之内,本官会给各位一个交代。” 当夜,苏正元命令所有参与之人,纷纷写下了承诺,不得将此事外传,并保证未来一月内,不得离开金陵城,随传随到,这才将众人放行。 后院。 当得知死者是即将来苏州督办苏锦的钦差大人时,周潇浑身的血都冷了。若是寻常混混,那也就算了,朝廷钦差死在了自己辖区,这种事情若传到了上级衙门,那是杀头的祸事。 他喝了几口热茶,缓了口气,“赶紧收拾细软。” 师爷问,“大人,您这是?” “钦差死了,我们不跑路,难道还等着别人来给我们收尸嘛?” 姚师爷说:“大人糊涂啊,这里是大明天下,就算要跑,您又能跑到哪里去呢?更何况,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好事?要不,这个知府你来当吧。” 姚师爷分析道:“他这次来是微服私访,大家谁也没有见过钦差。实在不行,到时候弄个冯京当马凉,只要找到他的文书、印鉴,来苏州城内走一出,大人来个大操大办,在全苏州城眼皮下将钦差送出城,到时候是死是活,与我们何干?” “这不是欺君之罪嘛?” 姚师爷说都什么时候了,该便宜行事,更何况,当年你不也是这么干的嘛。 周潇这才明白过来,说这也是办法,这事儿就你去办,谁也不准透露风声。 姚师爷又道,“还有,这次礼物不是范无常送的嘛,大人不是一直惦记着他家的产业嘛,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嘿嘿……这也算是一举两得了。当务之急,是先找到那钦差大人的身子,还有告身、官印。” 周潇一颗悬着的心定了下来,“这事交给苏正元去办吧。” 周潇再看书房内这颗人头,也没有那么害怕了,问,“那这个人头怎么处理?”姚师爷说人死为大,还是找个棺材给厚葬了吧。知府大人说我那个便宜娘亲在后院不是有口棺材嘛,还是金丝楠木的,就用这个,便宜了这个人头了。 老太太此刻已经清醒过来,正好走到书房,听到这话,连说不行,这口棺材是留给我百年后的,你们不能这么动了。 周潇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这个,你若喜欢,明儿送你买十个八个,到时候你去了那边,想住套院住套院,想住单间住单间。随即吩咐人,将棺材打开,将钦差的人头放了进去,人头在棺材内乱滚,又找了一团棉花,将棺材塞住,就地埋在了官府后院之内。 后院房顶之上,萧金衍、李倾城、赵拦江三人将整个情况看了个真切。 三人回到逍遥客栈,在柴房内商议。 温哥华的死,对萧金衍触动极大。他本来不想才掺和到江湖之争中,若是寻常江湖人的死活,萧金衍才不会在乎,可温哥华不同,他是曾经一起在登闻院并肩战斗过的兄弟。如果说,院长李纯铁像一个暴力家长,温哥华更像是照顾他的兄长。 萧金衍决定查个水落石出,就算是重新卷入江湖之争,也在所不辞。 李倾城望着萧金衍,他虽然没说话,却感应到了他身上的杀意,“你动了杀心了。”萧金衍沉声道,“无论是谁,只要让我查到他,必取他首级。” 赵拦江道,“我先去杀了那狗官。” 李倾城说算我一个。 “杀他并不能解决问题。”萧金衍想起当日与温哥华的谈话,登闻院与宇文天禄在京城斗的水火不容,此次皇帝暗中派他来调查谋反之事,温哥华虽然没有明说,必与宇文天禄有关,估计是皇帝对宇文天禄起了疑心。温哥华刚到苏州,一笑堂的赵无极便赶了过来,应该不是巧合。 “你说怎么办?我们听你的。”赵拦江问。 李倾城、赵拦江二人都是天赋异禀之人,虽然互相看不惯,但对萧金衍却总有一份莫名的信任。这种信任,是之前交往中积累起来的,这与萧金衍是否帮他们抢夺《武经》无关,更多的是,是一份兄弟之间的信任。 萧金衍道:“当下第一件事,先要找到传剑,温大人身边那个护卫,他是登闻院六处的,按理说不应该犯这种错误,要么是中了对方计策,要么是对方武功有压倒性优势。” 李倾城说这件事我来办,我虽是金陵人,在苏州城也不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想办法找到温大人的尸身,也算是给李院长一个交代。” 赵拦江说我去吧。 萧金衍摇头,“你还有别的事要做,咱们的东家还在大牢关着呢。” “当时你若点头,我直接把他抢出来就是。” “他是苏州本地人,又不是江湖客,出来又能如何,只要无法洗脱嫌疑,官府随时都可以找个借口把他抓进去,周潇那个德行你也不是没见过,若是我们硬来,没准安他一个勾结匪类,刺杀钦差的罪名。那可是家破人亡的。” 萧金衍是念旧情之人,这些日子,他们住在范家,虽然有些摩擦,总得来说,与范无常相处的还算不错,范无常除了有些吝啬之外,对他们还是比较宽容的,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将范无常拖累进来。 萧金衍又道:“明日我去找一趟苏正元,跟他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问他对苏州知府有没有兴趣。” 说罢,萧金衍向外走去,李倾城问你要去哪里?萧金衍答道,“心情不好,当然是去喝酒了。” 萧金衍来到李家酒肆,但他并不是去喝酒。 李隐阳酒馆早已打烊,此刻正拿着扫帚打扫店铺,见萧金衍前来,便知道没有好事,道,“你怎么又来了?我们酒馆打烊了。” 萧金衍淡淡道,“温哥华死了。” 李隐阳目光中闪过震惊之色,温哥华是登闻院监察,更是院长李纯铁之外的二号人物,他死在了苏州城,意味着什么,李隐阳当然清楚,必将会引来登闻院的怒火,别说苏州,整个江湖,都会因此事搅的天翻地覆。 萧金衍又道:“赵无极来了。” 萧金衍没有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但这两句话,矛头直接指向了一笑堂。若说这件事与一笑堂没有关系,打死他也不相信。江南是宇文天禄地盘,登闻院派了监察前来,一笑堂岂能坐视不理。 李隐阳望着萧金衍,感应他体内似有一道阴冷的真气在窜动,问,“你们交手了?” 萧金衍点头,“接了他一招,还好命没丢。” 李隐阳道,“那你也足够笑傲武林了。” 赵无极是八大邪王之一,虽屈居于宇文天禄之下,但也是地榜级数的高手,出手向来狠辣,萧金衍与李倾城从他手下逃脱,也有些侥幸成分在里面。 李隐阳拿起酒瓢,给萧金衍装满一壶酒,道:“这酒是我请你的。” “我不是来跟你讨酒喝的,我是来求你一件事。” “我能说不答应嘛?” 萧金衍道:“我知道,你与西楚狂刀有约,但有王半仙在,这一架多半打不起来。我想请你帮我拖住赵无极,其他的事情交给我来做就可以了。” 李隐阳叹了口气,“我真不应该隐居在这里。” “就冲我喝了你这么多酒不给钱,这个忙你也一定要帮。” 李隐阳无语道,“我发现你无耻的样子,很有王半仙的风采。” 萧金衍微叹一声,“我就是这一点比不过他,所以处处被他制约。” …… 苏正元几乎一夜没有休息,此刻难得片刻闲暇,正靠在书房的太师椅上,准备小憩片刻。 周潇连夜送了命令,限他封锁消息,三日内找到钦差大人的尸身,并在一日内拿到文书金印。苏正元连夜派出六扇门捕快,对苏州城进行地毯式排查,并买通了《晓生江湖》、《八卦周刊》等采风,按昨夜商议之法,对外散播消息。苏正元留了个心眼,对晓生江湖和八卦周刊分别说了两个不同的版本,而又通过衙门捕快向外散布第三个版本,正所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经过一夜的发酵,知府大人宴席上收人头之事,早已传播的沸沸扬扬,有的说是江湖仇杀,有人说是欠了赌债被杀,也有人说是勾搭知府小姨子被杀,更有流言说人头苦主是自杀。 越传越离谱,越夸张,越是有人信。 至于文书金印,苏正元实在没有办法,派人去城东将李铁匠锁了过来,让他连夜伪造了铁印,糊弄过去了事。反正谁也没见过,我说这就是钦差的随身之物,谁又能说不是呢? 就在此时,有属下来报,“总捕头,有个自称萧金衍的年轻人,前来拜访。” “萧金衍?”苏正元一听这个名字就来气,今日自己已经够倒霉了,怎得这家伙过来干嘛,于是道,“告诉他,我不在。”话音未落,萧金衍已来到院内,“苏捕头,好歹也是客人,闭门不见总不合适吧?” 苏正元冷着脸道:“你来做什么?” 萧金衍笑吟吟道,“我想和苏捕头做一笔交易。” 卷一 大城小事 第17章 包邮,还是到付? “交易?”苏正元有些疑惑,他与萧金衍虽然没有深仇大恨,但之前两人之间也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于是道:“我是官,你是江湖人,本官不跟江湖人做交易。” 萧金衍呵呵一笑,“诶……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冤家多堵墙,大人还没有听我的建议,就这么一口回绝我,也未免太草率了。” 苏正元沉吟了片刻,他也不知道萧金衍葫芦中卖的什么药,不过好歹也是混官场的,心说不妨听一下再作打算。他端起了官架子,缓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沉声问,“说来听听。” 萧金衍淡然道,“苏捕头,刚来苏州城,就遇到这种钦差大人遇刺这种案子,真是头疼啊。” 苏正元心中震惊,遇害者身份知道的极少,他们又是如何知道这种事情的,脸上却故作平静,“你说什么,本官不明白。” 萧金衍呵呵道,“我看大人不是不明白,而是装糊涂吧?别告诉我,昨夜人头的主人是什么城内的泼皮,信不信,明天一早,《晓生江湖》就报导说钦差大人死在了苏州城?” “你威胁本官?” 萧金衍摇头,“所以说,我来跟大人做个交易。” 苏正元收起官威,小声道:“说吧。” “我有个姓范的朋友,被大人关押在了六扇门大牢之中……” “你想让我放他?不可能!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他的嫌疑最大。” 萧金衍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还有个姓赵的朋友,他最近没地方住了,也想去六扇门大牢内住几天,不知大人可不可以通融一下?”苏正元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有这种要求?” “作为报答,这个案子,我会动用我江湖中的朋友,帮你全力调查,此外,我还有个消息告诉你,不知你对苏州知府这个位子感不感兴趣?” 苏正元心中一动,“我不懂你的意思。” “大人附耳过来。” 苏正元上前两步,把耳朵凑了过去,萧金衍刚要开口,忽觉得鼻子发痒,一个喷嚏打出来,喷了苏正元一脸,苏正元暴怒,刚要发火,萧金衍又在他耳旁悄悄说句话,苏正元闻言一惊,旋即问,“你说的是真的?” “如假包换。” “容我考虑一下。” 萧金衍走后,苏正元陷入沉思之中。刚才萧金衍告诉他的那句话,对他震撼太大,苏州知府周潇竟然是一个泼皮无赖冒名顶替的,这个消息若是传了出去,恐怕将会成为朝廷中一件大案,他也在权衡,如何利用这个消息,来给自己获取最大的利益。 至于萧金衍提的要求,在这件事面前,简直不值一提,更何况,他还答应要帮忙破这个人头案。 …… 逍遥客栈。 “凭什么是我去?”赵拦江在听完萧金衍的想法后,一脸不满的望着他。 萧金衍说咱们众人之中,数你和他关系最好,你我都知道,范无常是被冤枉的,这段时间,你我在老范家里白吃白住,受了恩惠,咱们都是江湖中人,做事讲良心。 话音刚落,听小红鱼在外面喊:“萧金衍,你个没良心的!” 一阵香风吹过,小红鱼飘然而至,今日她穿了水绿色紧身青衫,身材窈窕婀娜,甚是动人,不过脸上却带着一股怒气,气鼓鼓的望着萧金衍,“你说,昨儿晚上知府衙门有那么好玩的事,竟然不喊我去!” 萧金衍说姑奶奶,知府周潇是个二百斤大胖子,贪财好色,以你的绝世容貌,我怕带你去,会引起骚乱的。小红鱼听萧金衍夸她,脸上一红,说算你还会说话,不过以后可不能撇开我单独行动,昨儿我差点就被太湖水寨的人抢走了。 萧金衍说好可惜。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就随便说说。” 小红鱼眼睛一红,“我就知道你讨厌我,嫌我是个累赘是不是?哼哼,要不是王半仙让我找你,本姑娘才懒得理你呢,萧金衍,你不想让我跟着你,你就说句话……” “说什么?” “说什么都没用,反正我跟定你了。” 萧金衍对付女人很有一套,唯独对小红鱼没有任何办法,李倾城冷然站在旁边看笑话,脸上带着戏谑的表情。萧金衍连忙转移话题,问李倾城寻找传剑的事情。 李倾城说我动用了家里在苏州城的关系,据说传剑不见了温大人,如发疯了一般,四处去找苏州城内各大帮派的麻烦,如果没猜错,现在正去一笑堂苏州分舵呢。 萧金衍心说糟糕,温哥华在苏州遇刺,赵无极嫌疑最大,以传剑的武功,根本不是他对手,若他找到一笑堂,肯定凶多吉少。温哥华已死,若传剑也出了事,将来李纯铁知道,少不了要拿他出气。 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李纯铁。所以这些年来,他见到李纯铁都是绕着走。 “我要去一笑堂。” 赵拦江说,“我陪你去。” “不用,我跟倾城兄去就行了。” “你们打不过他。” 萧金衍道:“有些事情,并不一定非要靠武力解决的,更何况,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什么事?” “坐牢。” 赵拦江无语,他素来独来独往,若换作别人,就算跪地上求他,他也不一定同意,可他却无法拒绝萧金衍,因为他是自己最好的兄弟。 “去了大牢,老范的性命就在你手中了,这件事本来与他无关,你可千万别让他出事。” …… 一笑堂苏州分舵是苏州城内最大的帮派,生意涉及货运、私盐、茶叶、丝绸等,除了赌场、青楼外,几乎所有赚钱的生意,一笑堂都有涉及,在苏州城内权势极大,由于有宇文大都督撑腰,就连两府衙门都忌惮三分。 然而,今天苏州分舵并不消停。 一名背负长剑的灰衣少年,连杀十余人,闯入了分舵之内,指名道姓要见赵无极。分舵主纪飞虎怎肯答应,上前迎战,结果被少年一掌击中胸口,受了重伤。 灰衣少年,正是传剑。 昨夜,温哥华说要出去见一个人,拒绝了传剑的保护,结果一夜未归,到了第二日,城内就传来流言蜚语,说知府衙门内发生人头案,传剑连闯了几个门派,从那些人描述中得知,那人头主人,极有可能就是登闻院监察温哥华。 登闻院与一笑堂在京城之中势不两立,李纯铁与宇文天禄更是势如水火,这已是公开的秘密。整个大明天下,敢对登闻院动手之人,除了一笑堂,找不出第二家,更何况,赵无极还亲来了苏州城。 作为登闻院八大高手之一,李纯铁将保护温哥华的任务交给他,结果却出了这种事,传剑又如何不愤怒?所以,负剑来到苏州分舵,准备找赵无极兴师问罪,若确认是赵无极动手,他将拼了性命,与他殊死一搏,也算是给登闻院一个交代。 登闻院与一笑堂之间的战火,将彻底引燃。 传剑伸手将纪飞虎按在墙上,冷冷道:“让赵无极出来见我!” 纪飞虎说你算什么人,我们堂主其实你想见就见的? 传剑说那我就杀光你们一笑堂所有人! 话音方落,传剑只觉得一阵凌厉的气劲疾驰而来,他心声警兆,连忙撒手,向后疾退,然那道气劲后发先至,传剑闪避不及,胸口一震,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向后跌倒。 “谁要见本座?” 赵无极身穿太极袍,头戴金梁冠,从后院走了出来。 传剑站起身,用袖口擦了下口中鲜血,兀自道:“我是传剑。” 赵无极若无其事的望了他一眼,自言自语道,“据传登闻院有传剑、传琴、传书、传销四大影子护卫,各负气功绝艺,想不到大名鼎鼎的传剑,竟是如此年轻之人,真是长江前浪推后浪,一浪更比一代浪。我们一笑堂与登闻院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传剑,今日你无故生事,杀我一笑堂之人,不怕本座回京城,找李纯铁问罪嘛?” “我问你,我院监察温大人,是不是你杀的?” 赵无极笑道:“小友,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没有证据的事,你不要血口喷人。” “我就问你是,或者不是?” 赵无极见传剑说话如此无礼,不由动了火气,“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本座行事,无需跟你解释。” 传剑一字一句道:“我要杀了你。” “你是我对手?” “不是。” “那你为何动手?” 传剑道:“只求心安。” 赵无极哈哈大笑,“好一个只求心安,若登闻院的人,都如你这般意气用事,我一笑堂在江湖上,可真是没有对手了!”说罢,傲然道:“传剑,今日你在本座面前,若能拔出剑来,本座将这颗人头送到登闻院门口!” “好!” 传剑倏然而动,整个人如一头豹子,凌空跃起,向赵无极冲了过去,在半途之中,右手伸手去拔背负之剑,尚未触及剑柄,赵无极已然来到传剑身前,右手向传剑肩头拍了过去,传剑情急之下,换左手拔剑,却未料到赵无极这一掌竟是虚招,左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拍在了传剑胸口。 赵无极虽未入三榜,但武功早已是通象中品,对空间及真元的运用,已化臻境,传剑虽是登闻院高手,也不过知玄中品的武功,又如何是他对手?赵无极这一拍,传剑体内翻江倒海,如数十把兵刃,将他体内真气割的四分五裂。 砰! 传剑一声闷哼,仰面跌了出去。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流下,传剑全身痛苦万分,强行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站起身来,他伸手去拔剑,赵无极撤去内力,一招擒龙掌将他手腕扣住,长剑拔出半尺,再也前进不了半分。 赵无极喝道,“跪下!” 一道巨大的力量,从传剑肩头传来,他只觉得全身如负山峰,有万钧之力压来。传剑兀自支撑,喷出一口鲜血,就是不肯下跪。 就在此时,李倾城与他的剑飘然而至,以一个极低的角度,由下向上,刺向了赵无极手腕。赵无极早已发觉暗中有人,心中冷笑,却也不躲避,腾出另外一只手,运起内力,准备以单手接李倾城的剑。 眼见就要削中赵无极手腕。 当啷! 一声脆响,长剑刺到一处硬物,弹了开来。 在李倾城攻剑的同时,萧金衍如闪电般冲了过去,准备从赵无极手中救传剑。赵无极一声长啸,一口气剑从口中喷出,迎着萧金衍面门而来,这一招,正是赵无极赖以成名的武学:口蜜腹剑! 萧金衍连忙侧身,却顺势抽出了传剑背上那一柄剑。 赵无极正要追击,萧金衍喊道,“住手!” 他举了举手中的剑,笑着对赵无极道:“赵堂主,如果没有听错的话,刚才好像有人说,如果这柄剑能拔出来,某人要把人头送到登闻院,我想问一句,是包邮还是到付?” 卷一 大城小事 第18章 贾夫子 萧金衍虽如此说,心中却没半点把握。 魔教八大邪王,除了大都督宇文天禄外,其余人在江湖上的名声并不怎么好。吴法天生性残暴,残忍嗜杀,据传最喜食女人心,赵无极两面三刀,绵里藏针,又以厚颜无耻著称,又怎会为了一句玩笑装逼的话,把自己性命送了去? 果不然,赵无极反问:“我说过这句话嘛?” 萧金衍心中暗凛,如今形势不妙,就算他与李倾城联手,也绝不是赵无极对手,于是一顶高帽子送了上去:“一笑堂在江湖上不是最讲信誉嘛,赵堂主在江湖上也是一言九鼎之人,就算不亲自将人头送到,但放了我的这位朋友,应该不是难事吧!” 赵无极冷笑道:“信誉?在我们一笑堂的字典之中,就没有这个词!此人杀了我的属下,我这个作堂主的如果不能为他们讨回公道,以后怎么在江湖上立足?” 传剑此刻身负重伤,眼中怒火依旧,他道:“萧金衍,我不用你来救我。温监察因为我的失职遇难,今日来这里,我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萧金衍说:“你傻了嘛,如今温大人尸骨未寒,你就算要死,也要等这件事水落石出,一出事就自寻死路,这是逃避,是懦夫行径!” 传剑闻言,连低下头,默然无语。 萧金衍对赵无极道:“我想求赵堂主放了这位朋友。” “我不答应呢?” 萧金衍斩钉截铁道,“在下武功虽然不如赵堂主,但为了朋友,只得斗胆请教一番了。” 李倾城也道:“也算我一个。金陵李家虽然不是名门望族,但族中子嗣颇多,就算死一个,族中传宗接代,应该也没有问题。” 赵无极望着这名相貌俊美的青年,此人剑眉星目,身材颀长,颇有君子之风,之前虽与他有过交手,却也没放在心上,如今听说他是金陵李家之人,不由留了个心眼。于是问,“李小花是你什么人?” 李倾城肃然道:“是在下椿庭。” 赵无极道:“说人话!” 李倾城道:“俺爹!” 金陵李家是江湖四大世家之首,排在武当少林之后,与八大门派齐名,但换做赵无极,宁肯得罪少林武当,也不愿得罪金陵李家,不仅是因为李家高手如云,更因家主李小花,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若不知道这小子身份,杀了就杀了,大不了跟李小花耍赖就是,但现在却不行了。 赵无极哈哈一笑,道:“原来是李贤侄啊,不知你爹有没有跟你说过,二十年前,我俩还一起去少林寺偷狗肉来着,没想到转眼他儿子都这么大了,这么算起来,你应该喊我一声叔哩!” 李倾城道:“孙子诶!” 赵无极一属下骂道,“你算什么东西,竟叫我们堂主孙子,我们堂主有你这么年轻的爷爷嘛!你这分明是看不起赵堂主的奶奶!” 赵无极心中窝火,冷哼一声,一拳打去,那属下惨叫一声,整个胸口塌陷下去,轰然躺下,气绝身亡。 赵无极心道:你小子,给你台阶你不下,非要和这两个家伙扎堆送死,竟然当着这么多属下的面顶撞老子,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一刀一个,两刀一双,干脆宰了,大不了以后见到李小花躲着走就是了。 于是道:“赵某人行走江湖数十载,对付你们两个后生小辈,传扬出去,难免有人在江湖上说闲话,说本座以大欺小,但你们既然有心求死,我若不送你们一程,又难免说我不近人情。不如这样,你们两人,若能接下本座三剑,本座就放你们离开。” 之前赵无极与二人交过手,对他们修为知根知底,就算他们联手,自己也有把握在三招之内取之性命,他喝道:“把本座的宝剑拿来!” 没过多时,有四名属下抬着一柄四尺长的长剑来到院内,长剑通身黝黑,以玄铁铸成,正是晓生江湖百剑谱中排行第三的玄铁重剑。 赵无极道:“此剑长四尺四,重八百斤,以天外玄铁锻造而成,二十年来,死在赵某这把剑下的江湖高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萧、李二人对视一眼,心中惊骇,没料到赵无极竟有如此神力,自知一场硬战在所难免,纷纷收定心神,摆出架势,准备迎战。李倾城手中有潇湘折扇,也是江湖奇兵榜上的利器,萧金衍则将传剑的佩剑横在胸前,采取守势。 赵无极来到玄铁重剑前,稍一提气,以气提剑。 长剑纹丝不动。 赵无极见状,又运气,长剑稍抬起一角,几名属下一松手,就听得有人哀嚎一声,却见赵无极没拿住长剑,砸在那人脚上,那人双手抱脚,惨叫连连。 赵无极一脚将那属下踹开,骂道:“换一把!” 不片刻,纪飞虎取来另一把软剑,赵无极凌空一招手,以气御剑,将软剑擎在手中,暴喝一声,“看剑!” 赵无极以内力催动剑气,软剑在空中卷成环形,两道凌厉弧形真气,挤压周围空间,如两条毒蛇一般,冲向萧李二人下半身要害处。 赵无极一出手,便是他成名的无极剑法中最凌厉的一招:无耻之极。 萧金衍喊了句李兄护我!李倾城催真气以折扇格挡,萧金衍就地一滚,剑气擦着他额头而过,他却没有半点退却,不退反进,滚到赵无极身前,自下向山斜刺向赵无极下盘。 赵无极这一招用了七成功力,本以为能将二人迫退,好趁机使出另外两记杀招,却犯了轻敌的毛病,错误的估计了两人实力,没有料到萧金衍竟冲了上来,这一招更是阴险,忍不住大怒,撤剑格挡,左手拍向萧金衍肩头。 萧金衍这一剑乃虚刺,未等触及软剑,剑换至左手,转瞬间就要削到赵无极首级。赵无极暗骂无耻,左手不变招,只轻一低头,长剑擦着他后脑而过,割断了他金梁观上的发带。 与此同时,萧金衍肩头中掌,一道内力侵入体内,他闷哼一声,就地滚落出去,卸掉了一多半真气,饶是如此,萧金衍只觉得肩头剧痛,抬不起手臂来。 赵无极此刻发带断落,道冠落地,长发散开,模样十分狼狈。 萧金衍强忍剧痛,道:“道长,你头发都打缕了,该洗头了。” 赵无极哪里容得下他的嘲讽,心中起了杀意,内力暴涨,催动真元将二人笼罩其内,缓缓向二人走去,“明年今日,便是你二人周年!” 忽然听到门外有人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声音不大,正如教书先生一样,字正腔圆,颇有韵感。 赵无极闻言色变,止住身形。 过了没多久,那人又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赵钱孙李,周吴郑王。”说来说去,反反复复,就是这么一句话。 赵无极骂道:“姓贾的,别装神弄鬼,滚出来!” 门外那人一声长叹,“赵先生,好歹咱也是读书人,你跟读书人说话,怎么这么粗俗!”话音刚落,从门外走进一名衣衫褴褛的老者,背负竹箧,脚穿草鞋,正是当日在逍遥客栈那名老者。 此人姓贾,名夫子,晓生江湖榜天榜第七。 “赵先生,一别经年,别来无恙。你还是不喜欢读书啊!” 赵无极骂道,“贾夫子,少来讲些大道理,老子最恨读书了。” 贾夫子道:“读书使人进步。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你怎么会恨读书呢?” 赵无极说少装蒜,你他娘的一本《百家姓》,你要是能背到三十个以后,老子以后跟着你姓! 贾夫子有些伤心,“骂人不揭短,这么说就没意思了。” 萧金衍与贾夫子有一面之缘,如今听赵无极与之对话,才确定了他身份。要说这贾夫子,也是江湖上一个奇人。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一心想读书出人头地的贾夫子,却得了一种怪病,每当开卷之时,前面读过的书,不到十息便忘记了,精力无法集中,甚至无法读完一个完整的句子。 谁料,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别人读书读成了状元,贾夫子却从一本千字经、一本百家姓中,悟出了一套绝世武功,读成了天榜第七的高手。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这十六个字,一十六招,江湖上能抵挡住其“赵钱孙李”四招的,便足以在江湖上喝号了。可是,贾夫子却十分苦恼,他读了一辈子书,到现在连百家姓也没有背过。 赵无极有些头疼,他虽然是八大邪王之一,要杀萧、李二人,轻而易举,但除非宇文天禄、楚日天这等级数高手,对上天榜第七的贾夫子,胜算不到三成。 “这件事是一笑堂与他们之间的恩怨,与你无关。” 贾夫子摇头道:“他们请我喝酒,我欠他们人情。” 赵无极说你要喝酒,我们一笑堂管够! 贾夫子一本正经道:“孔子说过一句话,那个说的什么,我忘了,还有,上次跟甄名士喝酒,他也说过一句话,我也忘了,我这个人一点也不羡慕自己武功,我只羡慕那些出口成章的人,总而言之,这么做的不对的。” 晓生江湖天榜之上,贾夫子、甄名士分列七八,两人在江湖上齐名,有“南贾北甄”之称。两人是至交好友,与贾夫子不同,甄名士号称诗剑双绝,尤其是在诗词一道,造诣颇深,号称漠北第一豪放诗人。至于有多豪放,据说有个北周的王妃喜欢甄名士的诗,在府内设宴,结果甄名士光着身子就去了,还好这个王妃也是豪放之人,并没有追究他的狷介,弄得那个王爷到现在还在怀疑儿子到底是谁的,此是外话,暂且不表。 赵无极暗骂这破书生,没事儿读书把脑袋都读傻了,道:“孟子还说过一句话,叫做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贾夫子不懂就问,“孟子是谁,什么意思?” “意思是就是少管闲事。”赵无极又道:“你出手帮这两人,便是与我一笑堂为敌,与一笑堂为敌,就是与宇文大人为敌,你可要考虑好了。” 贾夫子道:“宇文大人过目不忘,学识渊博,这一点我十分佩服。不过,这几个人我还是要带走的,毕竟我答应别人了。” “非要管?” “非要管!” “你这是不讲道理嘛!” 贾夫子一愣,“你真要听我讲道理?” 赵无极连忙摆手,“不必,不必哈。”又赶紧道:“送客。” 等三人走后,他吩咐纪飞虎,“派人盯紧这几个人。”回到房中,越想越气,当即修书两封,一封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另一封寄到了西方。刚落定这些,有属下来报,“苏州知府周大人派人送了帖子,请堂主过去一叙,据说是商讨迎接钦差之事。” 卷一 大城小事 第19章 那坛酒 众人走出一笑堂,萧金衍笑着说,“我本来以为金刀王会出手帮忙,却没有料到竟是贾前辈前来相救,看来以后没事儿的时候,要多请老夫子喝酒了。” 贾夫子一本正经的摇头道,“倒也不是因为喝酒,而是李秋衣请我出手。作为报答,昨夜我跟他彻夜畅谈,给他讲了一晚上的道理。”萧金衍说那可真难为李前辈了。 “更何况,我还欠着李纯铁一个人情,他的师弟出事,我要是坐视不理的话,将来也不好意思去给登闻院的学生讲学了。” 萧金衍道:“要想去登闻院讲学还不简单,等我下次见到李纯铁,让他封你一个蒙学博士,让登闻院几百号人听你讲,让你一次讲个够。” 贾夫子闻言大喜,“此言当真?” “我就这么一说哈。” 李倾城忽然问,“你什么时候成了李纯铁的师弟了?” 萧金衍一脸苦笑,“我也不想啊。” 众人回到逍遥客栈,准备给传剑处理伤口,却见范夫人李梨花身穿劲装,手中拎着宝剑,准备出门。萧金衍问:“范夫人,您这是要去哪里?” 李梨花愤然道,“我夫君被人诬陷,身陷囹圄,我这做妻子的若不去搭救,将来到了九泉之下,怎么有脸去见我公婆?” 萧金衍说:“据我所知,范掌柜的双亲尚且健在啊?” “我是说将来,他们死了之后。” 萧金衍安慰道,“这件事我觉得应该从长计议,首先,你相信你夫君会是杀人凶手嘛?他有罪嘛?” “当然没有!我夫君胆子小的很,就连蚂蚁都不敢踩死一只,又怎么可能去杀人呢?” 萧金衍又道:“但若你去劫狱,那却是犯法之事啊。” 李梨花反驳道:“既然我夫君没罪,我去把他从大牢里接出来,那就不是犯法。” 萧金衍有些无语,“你要非这么说,我也没办法。不过,我们还有一个法子,那就是想办法找到杀人凶手,洗清范掌柜的罪名,还他一个清白,这段时间,让范掌柜先在大牢里住会儿,可能会受点委屈。不知夫人舍不舍得?” 经萧金衍一说,李梨花也冷静下来,心知自己这么一闹,就算没有罪名,那也成了劫狱的死罪了,于是道:“受点委屈算什么,我可不想让我家小刀没了爹。再说,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舍不得老公做不成娘。” 贾夫子道:“这话说得好,话糙理不糙,我得记下来,是什么来着?” 萧金衍将范夫人安置好,又告诉她自己已经去找过六扇门苏捕头了,而且派了赵拦江进大牢里去照拂他,应该吃不了太多苦头。不过,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苏正元不找他麻烦,但衙门的牢头,还是得花点银子打点一下。 李梨花一听花银子,连说,“其实,吃苦也是享福嘛。我家老爷要知道我在外面乱花银子,出来后还不一封休书把我给休了啊。” 小红鱼回到堂内,告诉萧金衍,说传剑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又埋怨道,“这个家伙,脾气又臭又硬,我好心跟他聊天,他动辄就破口大骂,要不是萧大哥吩咐,我才懒得理他呢。哼哼,气死我了!” 萧金衍安抚了下小红鱼,来到了二楼客房之内。传剑见他,闭上眼睛,一言不发。萧金衍有些不悦,“好歹我也算你的救命恩人,你连声谢谢都不说的嘛?” 传剑依旧不说话。 萧金衍又道,“这次温大人来江南,恐怕不是为了调查苏锦或皇帝的某个梦那么简单吧?” 传剑横眉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萧金衍傲然道,当年我在登闻院呼风唤雨时,你还不知在哪个山沟沟里受训呢。说罢,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玄黑色令牌,正面以篆书写着“登闻之剑”四个字,反面则小楷写了“大道之行,天下为公”八个字。 传剑见状脸色一惊,“你怎么会有登闻令?” 萧金衍说:“见此令牌者,如院长亲临,传剑,你说我有没有资格跟你问话?” 传剑迟疑了半晌,四周打量了一番,萧金衍说你放心,无论你说什么,外面也没人能听见。传剑这才道,“你说的不错,温大人这番出行江南,其实是奉院长之命,前去扬州见一个人。” “什么人?” 传剑摇头,“这几年来,登闻院与宇文狗贼在朝堂内势如水火,日子并不好过。年初,皇上寿宴时,在宇文天禄的牵线下,西楚派来使臣,向皇帝献了一个女子,据说这女子倾国倾城,如谪仙下凡,美艳无双,皇上宠幸,封为臻妃,结果宇文天禄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三月前,我们得到院内弟兄密报,说宇文天禄与西楚暗中勾结,密谋造反,并用西陲十九城作为交换,立下了文书。谁料,那使臣返楚路上,被一伙强盗所杀,那封书信也下落不明。李院长得知此事,派人暗中调查,得到消息,说那书信在扬州城,于是派温大人前去。” 萧金衍问,“书信丢了,宇文天禄会置之不理?” 传剑恨然道:“这半年来,登闻院与一笑堂已暗中交手数十次,我们死了几十个弟兄了。哼,当然,他们一笑堂日子也不好过。只是,双方并没有公开翻脸而已。” 萧金衍这才恍然,原来登闻院与一笑堂之间的斗争竟到了这种地步。这次登闻院二号人物被杀,就算不是宇文天禄干的,也脱不了干系。以李纯铁的性格,登闻院与一笑堂势必会有场拼杀。这几年来,萧金衍隐居苏州,不想掺和这些江湖纷争,可如今温哥华一死,于公于私,他都不能置之不理。 于是道:“扬州这件事,你告诉我时间、地点和人,剩下的去做。” 传剑从怀中取出一张二寸见方的纸条,上面写道:八月十五,扬州百花楼,桃花为媒。传剑道:“这张纸条是出事那晚,温大人亲手交给我的。当时我还奇怪,这么重要的东西,他怎会交给我。现在想来,多半他已料到自己会有不测。” 萧金衍将纸条接过来,沉吟道:“八月十五,扬州百花楼,桃花为媒?不对,这种天气,哪里来的桃花?”传剑说我也清楚。萧金衍心中打定主意,“看来,我要去一趟扬州了。” 当下,萧金衍将登闻令牌给传剑,叮嘱道:“你立即返回京城,见到李纯铁,帮我捎一句话。” 传剑不肯,非要留在苏州城,要给温哥华报仇,萧金衍训道,“如今登闻院形势危急,数百弟兄性命危在旦夕,你不以大局为重,逞什么义气?这是命令!” 传剑正容道:“是。不知要给李院长传什么话?” 萧金衍站起身来,在房内走了几步,这才道,“告诉他,就说:把埋在槐树下的那坛酒给我取出来,我馋酒了。” 传剑一脸茫然,“什么?” 萧金衍敲了他脑袋一下,“让你回去传话,可不是让你问为什么的。收拾东西,趁天黑之前出城!” 传剑从后院越窗而出,萧金衍端起茶壶,倒了一杯水,正要喝下去。忽然贾夫子出现在了他身前,吓得萧金衍差点没呛到,不满道:“贾前辈,麻烦您下次出来之前,能不能先打声招呼,我的心脏不太好。” 贾夫子道:“那坛酒埋在登闻院三百年了,你真要动它?” 萧金衍说:“不然呢?” “能不能分我一口?” “为什么?” 贾夫子有些急眼了,“我来好好跟你讲讲道理,第一,当年我在登闻院讲过学……” 萧金衍更正道,“李纯铁说那是一次教学事故……” “管他呢,反正我也算半个登闻院的人了,有好东西咱们也不能便宜外人,对吧?第二,今天,我还救了你一条命,跟你讨口酒来喝,并不是太过分吧。第三,咦,人呢?” 萧金衍已不见踪影。 萧金衍将城内事情安排妥当,当天下午,在城门关闭前,他离开了苏州城,骑着吕公子,一人前往扬州。当小红鱼得知萧金衍离开苏州并没有带她时,气得直跺脚,站在客栈内,对萧金衍破口大骂。 “死萧金衍,坏萧金衍,你竟偷偷跑路,呜呜,把我一个姑娘家留在这里,我恨死你了!” 青草见她哭的伤心,上前安慰她,被小红鱼骂道,“死青草,谁让你管我了。你让我死了算了。” 李倾城坐在旁边饮酒,道,“青草,公子我传授你个经验,不要招惹正在哭的女人。” 青草问为什么? 李倾城问,“你还记得我姐不?” 青草说,“那时我还小,对大小姐没有什么印象了。” 李倾城叹了口气,想起了当年李惊鸿因为学不会一招剑法气得嚎啕大哭,自己去安慰她,结果被她胖揍一顿出气。 后来他才知道,那一招“霞光万道”,是金陵李家三大绝招之一,仅次于“倾城一剑”,就连自己父亲,也是四十岁以后才能悟出剑招的精华,李惊鸿在十二岁时,就已将这一招使的有七八成熟。 至于“倾城一剑”,除了李家开山祖师外,整个金陵李家便无人练成。正因如此,李小花生了儿子后,给他取名“李倾城”,倒不是因为他的相貌倾城,而是期冀有朝一日,他能练成李家的“倾城一剑”。 小红鱼见没人理她,停住了哭泣,讪然来到李倾城面前。李倾城故作不知,没有理她。 小红鱼问:“我问你个事儿。” 李倾城没有说话。 “萧金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李倾城想了片刻,道:“是一个高尚的人、纯粹的人,脱离的了低级趣味的人。当然,还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双目注视着小红鱼,似乎要将她看穿一般,小红鱼受不了这种眼神,将头扭了过去。李倾城淡淡道,“萧金衍心肠好,性格又与世无争,我虽然不知道你接近萧金衍的目的是什么,但请你不要伤害我朋友,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小红鱼笑了,问:“李倾城,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李倾城哈哈一笑,长身而起,一掌向小红鱼拍了过去,小红鱼连连后退,不几招,被李倾城逼到了墙角处,小红鱼取出双刀,还未出招,就被李倾城按在了墙壁之上。 李倾城露出迷人的笑容:“你觉得呢?” 小红鱼被李倾城按住,全身动弹不得,胸口起伏不定,口中笑吟吟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李倾城道:“以后说这种话的时候,记得先照一照镜子。” 小红鱼骂道,“你快些放开我,你个臭流氓,小心我去找萧大哥,说你欺负我。还有,你别对我有想法,朋友妻,不可欺。” 李倾城将手松开,转身上楼,道:“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 “为什么?” “如果当年没出事,他现在已是我姐夫了。” 小红鱼闻言黯然,若有所思的望着门外。 卷一 大城小事 第20章 我只想安安静静的坐牢 -苏州六扇门大牢内,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按照萧金衍与苏正元的约定,赵拦江在城内找个赌场之类的地方去大闹一场,然后被六扇门抓进大牢之内。赵拦江盘算了下,还是吃霸王餐比较合适,于是来到了城内最贵的一品居,点了一盘澳洲小龙虾,来了一顿饕餮盛宴,又打包了一只帝王蟹,最后告诉对方,自己没钱。 一品居掌柜见有人吃白食,那还了得,要知道这一品居可是苏州府的李典簿的场子,这鲁莽汉子吃饭不给钱,这不是落李典簿的场子嘛?于是喊来了五六个江湖打手,谁料这几个江湖人出手没轻没重,导致赵拦江一不小心没有控制好力气,打伤了三人,眼见就要出人命,有人去报官,几个捕快赶紧出面,阻止了这场冲突。 赵拦江名正言顺的进了大牢,罪名是故意伤害罪。 从六扇门中的白虎门入内,往右边走便是大牢,位于苏州府衙最东南角。牢头叶子辰正躺在太师椅上抽旱烟,几个狱卒在一旁伺候着。看到有捕快押着赵拦江进来,拦住问,“邢捕头,来活儿了?犯了什么事儿进来?” 那捕快道,“在一品居吃白食,还动手伤人。” 叶子辰冷眼敲了他一眼,赵拦江披头散发,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便知他身上没什么油水,于是道:“去一品居吃白食,亏你也想得出来,老子我都不敢去,你也不扫听扫听,这一品居是谁的地盘。” 邢捕头说,“老叶,接人吧。我这儿也好去跟苏捕头交差。” 叶子辰站起身,来到赵拦江身前,赵拦江身材魁梧,立即将叶子辰比了下去,心中不悦道:“跪下说话。” 赵拦江冷哼一声,没有搭理他。 叶子辰要发火,赵拦江一瞪眼,结果露了怯,转念又想,我是官,他是犯,我还怕他不成,于是爬到太师椅上,俯视赵拦江道:“以前没来过大牢吧?“ 赵拦江哈哈一笑,“我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不知牢头有何指教?” 叶子辰凛声道:“想必你也听过,进了六扇门,不死也得脱层皮,按咱们这儿的规矩,你有两条路可以选择,要么挨三十杀威棒,要么拿点银子买平安,否则少不了皮肉之苦啊。” 赵拦江本想大闹一场,想起了萧金衍的安排,旋即嘿嘿一笑,“原来还有这个规矩,我怎么不记得大明律上有这条?” 叶子辰说少废话,两条路你自己选。 “必须选嘛?” “你说呢?” 赵拦江浑身一运气,戴在他身上的锁镣咔嚓而断,众人本以为是个蛮横的汉子,谁想到竟是身怀武功之人,几个狱卒满脸戒备,叶子辰对捕快说,你们赶紧帮忙啊。邢捕头说火押单你们都签收了,他跑了跟我们可没关系。 叶子辰脸色大变,说你真没义气。仗着人多,壮胆道:“你想干嘛?” 赵拦江从怀中掏出一个油布包,躬身笑着道,“牢头儿,要钱嘛,我也没有,不然我也不会吃霸王餐了不是?杀威棒呢,我这人又怕疼,不如这样,刚才不是说没吃过一品居的饭嘛,刚才我要了一只帝王蟹,还剩下几根腿,要不您来尝尝?” “本牢头清正廉明,清似水,明如镜,不亚于纱照万盏的明灯,你竟然用几个螃蟹腿贿赂本官?真真岂有此理!” 赵拦江说刚才您还跟我公然要银子呢! “大胆,放肆,给我押起来打!” 几个狱卒见他能扯断腕粗的铁镣,谁赶上去,双方陷入了僵持。 这时,苏正元的书办从外门走了进来,对叶子辰道,“叶牢头,误会,误会哈!这位赵先生,是苏大人的朋友。” 叶子辰一听是苏正元的朋友,苏正元乃六扇门总捕头,算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这可得罪不起,于是换了一种口气,“哎呀,真是不巧哈,李捕头来的正是时候,否则,还不知道怎么给苏捕头交代呢。既然这样,那就放了吧。” 李书办说不能放! 凑到了叶子辰身旁,低声耳语了两句,叶子辰闻言,哈哈一笑,说这件事儿交给我了!送走了李书办,叶子辰对赵拦江说,“今儿算你走运,免去了一顿皮肉之苦,你们两个,弄到丙号牢房。” 大牢分为三个号舍,甲号牢房看守最严,一般关押着的都是即将秋决的死囚犯,已是八月,等到了月末,就要秋决了。乙号房则关押稍微有些关系和身份的人,或者是给牢头使了钱的人,无论是伙食,还是关押环境,都相对比较舒服,如果钱到位了,甚至来个单间都没问题。丙号房则鱼龙混杂,什么江洋大盗、三教九流,混在一起,环境也污浊不堪。 来到丙号牢舍,赵拦江看到了蜷缩在角落的范无常。 几日不见,范无常神色有些萎靡,走过去拍了他一巴掌,“老范!” 范无常吓了一跳,见到来者是赵拦江时,脸上喜道,“你来救我了?”赵拦江指了指锁上的牢门,说不是,我也进来了。说着,找了个太阳能晒到的石台,大马金刀一坐,说,“我刚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还要多指教。” 范无常看着赵拦江的位子,说这里你不能坐。 “为什么?” 范无常说这个位子是楚老大的,他现在在屋里睡觉,要让他看到你占他位子,等会儿他可要不高兴了。 赵拦江哈哈道,“什么楚老大,李老大,我来了,这个位子就是我的。”说话间,旁边有人看到赵拦江占了位子,偷偷进了号内,跟丙号舍的地头蛇打小报告去了。 赵拦江从怀中取出螃蟹腿,说,“来,请你吃大餐。” 范无常不肯去取,赵拦江奇道,“平日里你连馊了的红薯都吃的津津有味,怎得,在这里有人欺负你了?” “可不是嘛。” 赵拦江说,“你这都二进宫了,怎得还不好好混日子?” “叶牢头知道我有钱,变着法儿的折腾我,想让我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幸亏你来了,要是再过几天,我就怕撑不住忍不住给夫人写信,让她给我打钱了。” “我看也不错,至少能去乙号舍去混个双人间。” 范无常嘀咕道,“这笔钱,打死我也不会花。”两人聊了会儿,范无常说起了自己案子,不由牢骚道,“这都什么事儿啊,送礼都送进大牢了,天下哪里有这种道理的。” 赵拦江说送礼是行贿罪啊。 范无常来到门口,对着牢头喊,“我冤枉啊!冤枉啊!” 牢头听着不耐烦,说你闭嘴,每天喊八百多遍,你不烦,我们听着都烦了! “可我真的冤枉啊!” 牢头指着号舍内其余众人道,“你问问,他们哪个不冤?那边那个李大头,才杀了七个人,他天天喊冤,说明明杀了五个,为什么多算两个人头?” 号舍内众人轰然大笑,纷纷说,我好冤! 范无常气得用拳锤门,牢头啐了一口痰,不再理他。 号舍内一阵骚动,丙号舍内,几个壮汉护送着一个矮个麻脸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正是丙号舍狱霸楚老大。他本来在屋内睡觉,听到小弟说有人抢了他位子,火气蹭的上来,这不是一个座位的事情,这是对他在丙号舍地位赤裸裸的挑衅。 楚老大眯着眼,上下打量着赵拦江。 赵拦江心说正主儿来了,也斜着眼看他。 “小子,叫什么名字?” “赵拦江。” “犯了什么事儿进来的?” “吃白食。” 楚老大冷笑,“哟呵,这年头吃白食都能坐牢了,看来外面变天了啊。” 有属下道,“你小子,别不知好歹,跟老大说话,还不站起来?” 赵拦江蹭的站起来,他本来个头高,比楚老大高出了两个头,如此一来,楚老大得仰望他,说,“还是坐下说吧。”赵拦江又坐下。 “你是这里的老大?” 楚老大傲然道:“在下楚中天,乃扬州葫芦山八百好汉总瓢把子,道上的朋友送了个诨号,叫八面霹雳雷。半年前路过此处,在一个城隍庙遭人陷害,落了难了。” 赵拦江说,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八面霹雳雷啊。 “你听过在下的名号?” “没听过。” 楚老大冷哼一声,“朋友,听过也罢,没听过也罢,反正这都不重要了。” 赵拦江讶然:“怎得,马上秋决了?” 楚中天怒道,“放你娘的狗臭屁,信不信等老子出去,率八百弟兄把你剁成肉泥?” “我信,我信。问题是你能不能出去。” “你怎么知道我不……”说到这,楚中天忽然住口,指着赵拦江坐的石台,“你觉得这位子怎样?” “冬暖夏凉,还能晒太阳,我很喜欢。” “滚开。” “为何?” 楚中天道,“这个位子是老子的。” 赵拦江纳闷道,“这就奇怪了,这台子上又没写你名字,难道不讲究个先来后到嘛,怎得,难道这个台子下面有地道,能逃出去不成?” 楚中天脸色忽变。 一属下道,“楚老大,跟这新来的小子废话什么,只要您一声令下,兄弟们一起上,把他废了。” 从赵拦江进来这架势,楚中天已看出这家伙不是易与之辈,他虽然脸上客气,但常年在江湖上刀口舔血日子,让他觉得赵拦江并不简单,他杀过人,而且杀过不少人。 这是一种直觉,他的江湖经验告诉他的直觉。 可如今赵拦江占了他的位子,这石台对他来说太重要,于是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兄弟们,一起上!” 这丙号舍本有许多江湖绿林,也不乏手中沾血的亡命之徒,楚中天在绿林中颇有名气,都想趁机讨好他,楚中天一声令下,众人齐齐攻了上来。 其余囚犯见一场大战不可避免,纷纷躲在一旁,以免殃及池鱼。 赵拦江说你们可千万别跟我客气!说话间,双拳如闪电,一拳一个,不片刻,丙号舍内躺了一地。赵拦江说,“八面霹雳雷,还没有领教你高招呢!” 楚中天行走江湖若干年,干得是打家劫舍,虽会武功,也不过是闻境中品的武夫,哪里见过这种武功,见到赵拦江出手,不由呆若木鸡。 赵拦江喂了一声,“楚老大?” 楚中天心念急转,改口道,“不,您才是老大。” 赵拦江呵呵一笑,“识时务者为俊杰也。” 其余人见楚中天改口,也都纷纷改口,喊赵拦江老大。 赵拦江摆摆手,“我可没有兴趣做你们的老大,我跟范老板,只是想安安静静的坐牢而已。” 有狱卒敲打铁门,“丙号房,放饭了!”说着,一尺见方的窗门打开,狱卒从窗口倒进来一布袋窝头,又扔进来半盆咸菜条。窝头与咸菜洒落一地,沾满了尘土。 众人见状,纷纷站立一侧。 赵拦江纳闷,怎得没人吃啊? 楚中天提醒道,“现在您是老大,您先吃。” 赵拦江道,“范掌柜?” 范无常连忙去取了几个窝头,自己踹怀里两个,又给赵拦江拿了两个。随后,才有人陆续去取食物,赵拦江心说,看来牢房内等级也挺森严的。 赵拦江就着蟹腿吃了个窝头,将楚中天喊过来,“我找你打听个人儿。“ 楚中天虽然对赵拦江有怨意,但对方武功比他高,就算心有不甘,也不得不假装配合,自觉地转换身份,“老大,您尽管吩咐。” “这苏州大牢之内,除了你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姓楚的?” 楚中天试探问:“您说是有好,还是没有好?” 赵拦江骂道,废话,就问你有,还是没有。 楚中天想了片刻,道:“我在这里也大半年了,这大牢里的人,我基本上都认识,要说姓楚的,除了我之外,还真找不到第二个。兴许,就算有,那也是在甲号舍内。” 甲号舍与丙号有几墙之隔,而且其中关押的多是死囚犯或重犯,就算放风,他们也很少碰到,赵拦江心想,得想办法去接触到那边才好。 赵拦江来到后,范无常终于吃了顿饱饭,坐在旁边直打嗝儿。范无常问,“敢情你进来是另有图谋,不是救我出去的啊?” 赵拦江说要想出去,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那你究竟要干什么?” “找人。” “什么人?” 赵拦江淡淡道:“我劝你别问,知道多了容易被灭口。” ———— 月初冲榜了,月票可在手? 卷一 大城小事 第21章 我是女鬼,你怕不怕? 萧金衍出城后,才发现自己忘了借钱。在苏州城的穷苦日子,已经让他忘了钱是什么东西了。好在,他也穷惯了,没有钱,对他来说都不叫事儿。 时入八月,四周是一望无际的稻田,还有几亩已收的红薯地。萧金衍在地上挖了半天,找到了两块遗下的红薯,心说晚饭有着落了,正要准备生火,忽然发现一声窸窣的声音,顺声望去,一只受了惊吓的野兔,向外面逃窜而去。 萧金衍喊道,“晚餐,别跑!”手中握了一块石子,提起真气向野兔追了过去。萧金衍将真气灌入手中,将石子弹出,那兔子似乎生了感应,一个蛇皮走位,躲过了石子,冲他吱吱叫了两声,又继续跑去。吕公子见状,跟在后面疾驰。 “小样,我还不信吃不到你。” 萧金衍一口气追出了十多里,饿的两眼昏花,好在吕公子脚力够快,甩开蹄子冲了过去,一蹄将野兔踢了出去,那兔子吱的一声,趴在前面一动不动,吕公子有些得意的望着萧金衍。 萧金衍说,算你有良心,不然晚上就吃驴肉了。 他上前将兔子拎了起来,那兔子张口咬他,萧金衍微一用力,将兔子震晕。 将兔子剥皮,撒上了盐巴佐料,用两根树枝将兔子架起,不片刻,烤熟的野兔肉香四溢,吕公子双眼冒光,围着火堆打转,萧金衍道:“别急,还差点火候。要是有壶酒,今夜就完美了。” 然而萧金衍没带酒,他去不远处河边去汲水。 等提水回来,却见火堆旁边,一名黑衣女子来到火堆旁,以手中长剑将兔子穿过,挑在剑上,吃得津津有味,旁边的吕公子满脸怨言,冲着她直喷鼻息。 萧金衍道:“姑娘,这兔子是我的!” 那女子抬头望了他一眼,目光清冷,并没有理他,低头继续吃。 “不告而取,是为窃!” 黑衣女子目露不悦之色,那表情似乎的我吃了你兔子,是给你面子,你还在这边呱噪什么。右手一甩,一根兔腿骨向萧金衍飞来,落在萧金衍身前是石头之上,那石头顿时粉碎。 萧金衍心说这女子好霸道,吃东西也就罢了,还故意露武功,方才这一下,萧金衍自忖也能做到,但绝不如她这般写意,他寻思了一番,约莫自己不是她对手。他打量着眼前黑衣女子,身材窈窕,体态轻盈,算是一方绝色美女,然而眉目之间十分清冷,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萧金衍欠了她一百两银子似的。 萧金衍暗劝自己算了,反正这么大一只兔子,她一个人也吃不完,大不了等她走了,我吃点残羹冷炙。那女子吃的很慢,但饭量却绝对不小,过了盏茶功夫,一只野兔被她吃的干干净净。 萧金衍有些心疼的问,“好吃嘛?” 女子没有理他。 他的心在滴血,还好火堆下面埋了两块烤红薯。 女子吃完野兔,鼻子嗅了嗅,又将那两块红薯从火堆下面挖了出来,一边吹着气,一边吃了起来,萧金衍心说这娘们怎得胃口这么大,不怕吃成胖子嘛,过了片刻,红薯也吃光了,她才收拾了下,拍了拍手。 “还有嘛?” 萧金衍摊了摊手,“真没了。姑娘,偷吃我的东西,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女子有些警惕的望了他一眼,将手中长剑挥了挥,似乎在挑衅萧金衍。“兔子那么可爱,你怎么能吃兔兔?” 萧金衍说大姐,这兔子似乎是进了你肚子了吧? 女子道,“又不是我杀的。一只兔子而已,本姑娘吃是看得起你。” 遇到这种不讲理的主儿,萧金衍真是有些无奈,难怪贾夫子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萧金衍道:“姑娘,大半夜的,你一人跑出来,荒郊野外的,你家里人不怕你出事嘛?” 黑衣女子阴阴的道:“我是女鬼,你怕不怕?” 萧金衍只觉一阵凉风从后背吹过,生出一身冷汗,向后退了两步,“咱不带开玩笑的哈!” 黑衣女子噗嗤一笑,如百花绽放。 萧金衍心说这才对嘛,刚才绷着脸,我还以为真遇到女鬼了呢,他虽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但鬼神一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尤其是这女子出现的如此突兀,而且露出的武功又极为高强,就算不是女鬼,也是极为厉害的高手。 女子又道:“你放心,这顿饭我不会白吃你的。” 萧金衍说,“没事,没事,以身相许就不用了。” 女子最见不惯这种说话轻薄的男子,见萧金衍言语花花,不由怒道:“贫嘴!”说着,提剑就向萧金衍攻了过来。萧金衍连连后退,喊道,“我没吃饭,打不过你!” 女子收剑,“知道就行。”她沉吟片刻,道:“本来我想杀你,可是吃了你东西,就饶你一命吧。” 萧金衍说天下哪里有这种道理。 女子道:“所有对我出言不逊的男人,我都杀了。” 萧金衍打了个激灵,“姑娘是天下心地最好、最善良的女子了,想必也不会对我这个无名小卒下杀手,时候不早,姑娘请自便吧。” 黑衣女子冷笑,“心地最好?哼哼。” 这时,远处忽传来一阵哨声,三长三短,黑衣女子听到,从口中取出一只黑哨,吹了三长三短回应,旋即道,“今日,本姑娘心情好,留你一条命,下次见你,别怪我手下无情。” 萧金衍说,“后会有期,不,后会无期!” 女子转身,施展轻功,向哨声方向疾驰而去,不片刻,便消失在夜色之中。这一手轻功,萧金衍见了也自愧不如。 吕公子嗷嗷叫了两声。 萧金衍气不打一出来,“憨货,饭辙没了,你刚才怎得不拦着她?” 吕公子有些委屈,似乎再说,你不也拿她没有办法嘛。萧金衍气呼呼坐下,看着一地的兔骨,肚子咕咕叫的厉害。吕公子则低头,啃地上的青草,在嘴里嚼的有滋有味。 萧金衍骂道,滚远点去啃去! 经过这番折腾,他连练功的心情都没有了,将草席扑在火堆旁边,蒙头就睡。 次日清晨,日上三竿,萧金衍被一阵马蹄声吵醒,抬头观瞧,却见远处来了一支车队,为首是一灰衣老者,骑着一头黑马,后面跟着十余骑,将一辆黑色马车护在中间。 那老者来到萧金衍身前,笑着问,“这位小哥,劳驾问下,扬州城怎么走?” 萧金衍看到他马背上的酒葫芦,眼睛一亮,沉吟道,“这个,我还还没吃早饭呢!”灰衣老者微微一笑,“这里还有几张烙饼,小哥若不嫌弃,还请笑纳。” 十张烙饼落肚,萧金衍打了个饱嗝,“有酒嘛?” 老者将酒葫芦取下,扔了过来,萧金衍伸手接过,打开酒葫芦,仰头便饮,烈酒入口,辛辣无比,萧金衍叫道,“好酒!”一口气竟将酒饮了个干净。 萧金衍抿了抿嘴,“扬州嘛,顺着这条官道走百二十里,见到一个牛家庄,向北一拐,再行三十里,便是扬州城了。” 灰衣老者道了声谢,又问,“小哥,可也是去扬州?” “正是!” “既然同是去扬州,我们又人生地不熟,不如一同行,一来大家互相有个照应,二来嘛,烦请小哥当个向导,抵达扬州后,我们愿意奉上十两银子作为酬谢,不知意下如何?” 萧金衍打量了车队,十余骑之中,有三人负伤,那辆黑色马车上有箭痕,便知这些人肯定是遇到了麻烦,然而十两银子的诱惑力实在太大,让他有些犹豫。 老者又道,“若是小哥嫌少,不如十五两?” 萧金衍哈哈一笑,“既然老哥这么痛快,我要是拒绝了,岂不显得我不通情理不是?”说着拍了正在睡觉的吕公子一巴掌,“憨货,起床了,每次吃得比我多,睡得比我久,信不信到了扬州城,我把你卖了!” 吕公子不服气的嗷了两声。 萧金衍翻身上驴,说了句走吧。 一行人向扬州方向驶去。 萧金衍没有理会那灰衣老者的邀请,故意走在了车队后面,心说要是遇到小毛贼,可以帮个忙,要是对方是棘手之人,自己一拍驴屁股,溜之大吉。一路上,那老者故意找萧金衍套话,萧金衍随口应付了两句,便没有理会他。 到了中午,来到了一家驿站。 众人在驿站下马,分批进去用餐,其余人护在那辆黑色马车旁边。不多时,马车之上,有一红衣婢女下来,去驿站端了些饭菜上车,临上车前,警惕的眼神落在了萧金衍身上,打量了许久。 萧金衍心中恍然,原来车内是女眷。看这些人行头打扮,应是武林中人,貌似还惹上了不小的麻烦。 驿站之内。 一名属下对灰衣老者道,“刘长老,那姓萧的男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出现在我们去扬州城的路上,属下认为,此人有些不简单。” 灰衣老者道:“这葫芦三日醉,酒劲极大,就算是我,每次也只敢饮三口,此人一口气喝光两斤,面不改色,肯定不是普通人。” “那您为何还要留在身边?” “方才我故意试探他,此人看到车身上的箭痕时,略有犹豫,显然不是作伪。我用内力探过他武功,只觉得他内息十分古怪,连我也看不透他,若是那些贼人追来,说不定还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若是对方派来的奸细呢?” 灰衣老者冷然道:“真若如此,我们就先下手为强,将他拿下,手中有个人质,他们动手时,也会投鼠忌器。” 卷一 大城小事 第22章 探路 萧金衍分到了一些食物,蹲在不远处吃得有滋有味。按道理,一代大侠讲究站有站相,吃有吃相,可是我们的萧大侠两者都没有。在逍遥客栈都没怎么吃过顿饱饭,好不容易遇到个不吝啬的东家,哪有不吃个痛快的道理? 这时,马车中的女眷用过午饭,红衣女婢端着吃剩下的点心从萧金衍面前走过。 萧金衍喊道:“小姐姐!” 红衣婢女满脸警惕道:“干嘛?” 萧金衍搓了搓手,神情有些扭捏,红衣婢女看了他半天,见他眼神盯着自己的胸前乱看,不悦道,“有话快说,有……有那啥快放。”终究是大户人家的丫鬟,虽说性格有些泼辣,毕竟受过良好的教养,那个“屁”字没说出口。 萧金衍吞吞吐吐道:“我想给你背诗。” “什么诗?” “锄禾!” 红衣婢女脸色一红,嗔怒道,“你这个臭流氓,竟然调戏本姑娘,看我不去找刘长老告状去,说你耍流氓!” 萧金衍有些纳闷,“我也没说什么啊?其实,我想给你背的是,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你手中这些点心,做的如此精致,若是扔了,岂不可惜了?你若不嫌弃的话,可不可以给我,我保证不浪费!” “可是我嫌弃你啊。” 萧金衍摆摆手,说没事,我不嫌弃就行。 红衣婢女对萧金衍并没有好感,不由道:“凭你,也配吃我们小姐吃剩下的东西?” 萧金衍说,“小姐姐,这么说话太伤人了。” 红衣婢女道,“我说话就是难听,怎么得了?” 萧金衍寻思自己一直客客气气的啊,也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了,搞得她这么大脾气,只得叹了口气,岂不知,刚才他盯着那盘食物双眼放光,那红衣被女以为是她是在盯着自己的胸部乱瞄,所以才动了火气。 红衣婢女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端着盘子走到了不远处一个魁梧护卫身旁,“孙大哥,我给你带了些点心。”她回头瞅了萧金衍一眼,说了句没想到长得人模狗样的,却是一个臭流氓。 孙护卫问,“怎么了?” 红衣婢女将方才发生的事添油加醋、添枝加叶描述了一遍,当然也把萧金衍觊觎自己美色的事告诉了那护卫。那孙姓护卫本来对婢女小红爱慕的很,听到这番话,顿时火冒三丈,拎着朴刀来到了萧金衍身前。 “姓萧的!” 萧金衍知道此人姓孙名得胜,是刘长老手下的得力干将,不过目测武功也不过刚入知玄,在武道一途之中,只能算是登堂入室,不过如今自己寄人篱下,接下来的吃饭问题还得靠他们,于是客气道:“原来是孙兄,不知有何指教?” 孙得胜脸色不善,拍了拍手中的朴刀,说:“我警告你,小红姐就像是我亲妹子一般,你小子不要打小红姐的主意!” 萧金衍讶然道:“到底是你姐,还是你妹?” 孙得胜说你管不着,总而言之,小红姐是我的相好,你要是再跟她说一句话,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萧金衍心道,你的小红姐,说实话在我心目中地位,还真不如那一盘点心你,不过口中却客客气气道,“孙兄您放心,我发誓,谁要是再跟小红姑娘说半个字,谁特么就是乌龟王八蛋!” 孙得胜满意的点点头,“这还差不多!”忽然转念又想,不对,我要是跟她说话,我岂不也是王八蛋,不由骂道,“你小子这是绕着弯子骂我呢,今天我要是不给你点教训,估计你也不长记性。” 说着,孙得胜举起了朴刀,作势吓唬萧金衍。 有人喝道:“住手!” 刘长老方才将孙得胜挑衅之事看在眼中,此时见要动手,连忙阻止。孙得胜看到来人,连忙收了刀,双手合礼,道:“刘长老。” 刘长老看似平和,然而在教内地位却也是高高在上,这不是孙得胜能得罪得起的。他对孙得胜道,“孙香主,如今大敌当前,你还在这里胡闹什么,难道忘了教内的规矩了嘛?” 孙得胜想要辩驳,却被刘长老阻止,“滚!” 小红见到刘得胜被骂,也上来道,“刘长老,这件事是姓萧的不对,您不能……”刘长老一瞪眼,吓得小红不敢开口。 “是非对错,我自有分寸。” 两人灰溜溜的走了,临行之前,恶狠狠的看了萧金衍一眼。 刘长老道:“萧兄弟,我见你器宇轩昂,行走间步态轻盈,想必武功也不差,不知可否打听一下阁下师门?” 萧金衍见刘长老神光内敛,双目有神,显然是大知玄境以上,甚至是通象境的高手,见他出口询问,也收了戏谑之心,朗声道,“刘长老,在下曾经在师父面前发誓,绝不对外透露他的身份,所以还请老先生见谅了。” 刘长老哈哈一笑,“这个简单!”说着,左手略施一礼,右手却是一记擒龙手,向萧金衍手腕叼了过去。这是江湖中很普通的一招,但是各门各派都有不同的应对之法,刘长老行走江湖几十年,当年也曾叱咤风云,对江湖各大门派武功熟悉的很,所以才出手试探萧金衍。 萧金衍怎会不知其意,左手向前一探一搭,不退反进,反手去扣刘长老右手腕,招式巧妙至极。饶是刘长老见多识光,也未曾见过这等奇妙的招式,旋即变招,以掌化指,弹向萧金衍合谷穴。萧金衍大叫妙极,连忙变招应对。 两人招式电光火石,都是小、快、灵的手上功夫,转眼之间已对了三十余招。当然,这只是普通的切磋,刘长老并没有使用内力,否则以萧金衍如今的境界,在他手底下,十招都抵挡不住。 刘长老看似面无表情,心中却震惊的厉害,倒不是萧金衍武功多么高强,而是他所使用的这些招式,以他多年的江湖经验,竟然是闻所未闻!他本来在江湖上有个“万变神手”的称号,以短打功夫闻名,后来隐居山林,潜心修行,又练出了许多新招,今日本是第一次使出,许多攻击招式,本以为能够擒住他,却被他以更为巧妙的招式化解了,不由对萧金衍刮目相看。 又拆解了十余招,刘长老哈哈一笑,后退一步,朗声道,“真没想到,刘某人十几年没过问江湖之事,江湖上竟有萧兄弟这等武学奇才,看来,我们老一辈的真的该进棺材了。” 刚才萧金衍与刘长老过招,见他招式惊奇,每每出人意料,又联想到他姓刘,已隐约猜出了对方身份,于是问道,“晚辈斗胆问一句,前辈可是光明神教四大长老之一的万变神手刘铁柱?” 老者讶道,“你认得老夫?” 萧金衍道,“在下以前听师父提及过,说天下短打功夫,以大小擒拿手为最,尤以少林寺四大金刚之一的酒肉僧妙言与光明神教万变神手刘铁柱最为著名。” 刘铁柱又是一惊,本来想试探对方武功,结果却被萧金衍识破自己身份,不过他乃有城府之人,很快控制情绪,缓缓道,“不错,正是老夫。萧兄弟,以你武功,在江湖上恐怕不是无名之辈吧?” 萧金衍心说自己当过武林盟主呢,虽然当了没多久。不过,武林盟主在江湖上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职位,听上去虽好听,在处理江湖事务上,屁大点权力都没有,除了沟通、协调,就是建议和倡导,连会费都收不齐。 当时答应李纯铁干这个盟主,纯粹是出于好奇,后来发现,各大门派根本不买你的账,尤其是那个一笑堂,每次开会都派个屁大点的香主过来,到了后来,赵无极甚至单方面退出了《新街口协议》、《马甸条约》、《太平黄庄联合公约》,也就是江湖上公认的“新马太”三大条约,还对四川唐门实行单边制裁,原因是怀疑唐门制造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暴雨梨花针。 后来萧金衍见形势不对,又因为李惊鸿失踪之事,无心江湖之事,趁机溜之大吉。如今武林盟主姓左名斯坦,据说是个胡人。武林联盟进入他手中,更是每况愈下,一蟹不如一蟹,少林、武当等几个大门派,接连宣布退出,弄得这个左盟主,在江湖上还不如一个占山为王的强盗头子。 听到刘铁柱问话,萧金衍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曾忝列在三才榜的人榜中。” 刘铁柱道,“那种榜单,也就是骗骗江湖上那些门外汉的。你武功招式虽然精巧,内力却出奇的差劲,我方才试探过你的内息,发现你全身经脉有天生缺陷,不适合修炼高深的功法,最多能到知玄九品,若强行破通象,恐怕会有生死之劫啊。” 萧金衍的修行之法,本异于常人,当初他师父正看中了这一点,才收他为徒。在出师之前,特意叮嘱他,除非能控制天地之间的弦动到十一境,决不可使用这种武功,否则将带来杀身之祸。如今行走江湖若干年,除了李纯铁和王半仙外,没有人知道他功法的特意之处。 李纯铁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是萧金衍师兄。而王半仙,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他的特别之处。其余天下顶尖高手,纵如贾夫子、李秋衣也不知道他暗中修习这种功法。 听到刘铁柱有如此评价,萧金衍并未在意。 刘铁柱又道:“既然遇到,便是有缘,实不相瞒,我们一行人,便是光明神教的人,此番前去扬州,其实是护送我们……夫人去见一个人,只是,这次遇到了一个极为厉害的对头,一路上也损失了不少兄弟。萧兄弟,这件事本与你无关,我们也不应拖你下水,旅途十分凶险,你若离去,我们也不会怨你的。” 萧金衍奇道,“天下还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光明神教动手?” 刘铁柱淡淡道:“一笑堂。” 萧金衍更是惊讶,光明神教乃魔教三大教之一,若论起渊源来,无论是赵无极,还是宇文天禄,都位列魔教八大邪王,又怎得会追杀自己同宗门之人呢? 不过再想,魔教中人行事向来出人意料,光明神教原本是三大教之首,当年的八大邪王,也是光明神教教主东方不亮亲封的,二十年前,东方不亮忽然失踪,整个魔教陷入内斗之中,三教几乎分崩离析,后来宇文天禄强势登顶,统一魔教,在朱立业靖难之战中立下了汗马功劳,后来成立一笑堂,将听话的魔教教众收为己用,其余人则屠杀殆尽,还有少数人心灰意冷,隐居山林。 这件事,当时在江湖上引起了轩然大波,不过宇文天禄随后干出来的定州屠城,三万百姓被杀,这件恶行掩过了先前之事,如今宇文天禄官居大都督,爵封宁国公,也就没人敢再提这件事了。 刘铁柱见萧金衍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问:“萧兄,一笑堂乃劲敌,如今行踪已经暴露,随时都有危险。” 萧金衍哈哈道,“我萧某人武功虽然不行,但也绝不是食言而肥之人,既然答应带你们去扬州,又岂能因危险而背信弃义?不过……”萧金衍顿了一顿,“可不可以有个请求?” “请讲。” “既然我现在囊中羞涩,可不可以先付点定金?” 卷一 大城小事 第23章 有纸嘛 刘铁柱本以为说出一笑堂的事,萧金衍会知难而退,却没有料到这家伙竟在金钱这种俗物上与自己纠缠,真是有些看不透此人了。不过,最近教内弟兄伤亡惨重,多一个人帮忙,总归是好事,于是笑着道,“萧兄弟真喜欢开玩笑,不知道你身份之前,刘某还不自量力想用钱来请你,真是侮辱了萧兄的侠义之心,还请见谅!” 萧金衍连忙说,“这个,刘长老,有些时候,我觉得,该侮辱的时候,还是侮辱比较好。”萧金衍都快穷疯了,如今又不是当年一掷千金的时候,现在孤身在外地,身上连个铜板也没有,好不容易谈成了一桩买卖,这老家伙竟要反悔,怎能不急? 刘铁柱一愣,“你是当真?” 萧金衍说:“千真万确,实不相瞒,我现在身上除了一头驴外,不名一文!” 刘铁柱哈哈一笑,说这个好办,稍后我让小红送些银两过来。 萧金衍没想到,刘长老出手还不是一般的大方,过了片刻,婢女小红取了一只袋子过来,打开一看,足足有十片金叶子,折成银两,将近二百两,萧金衍很久没见过这么多钱了,差点没拿稳,掉在地上。 小红一脸鄙夷的看着他道,“哼,见钱眼开的伪君子,就知道趁火打劫的卑鄙小人!” 萧金衍也不知如何得罪了她,反正钱已到手,按约定,自己带他们去扬州城后,便可以离开,这小红脾气这么差,大不了以后躲着点就是了,他拱手道声谢,骑着吕公子到前面了。 又行了二三十里,萧金衍隐约觉得似乎有人盯上了这只车队,四处打量,却没有发现可疑之处。这是他与生俱来的一种直觉,正是这种直觉,让他在行走江湖中避免了不少麻烦。可如今,收了刘长老重金,那便形成了契约关系,自己无法一走了之,于是将这份担忧告诉了刘铁柱。 刘铁柱听了这番话,神色有些凝重,道:“我也觉得奇怪,我们一行人从江西前往扬州,本来已是极为小心,也多次易容化妆,然而却始终无法逃离一笑堂的追杀,到现在已遭到四次伏击了,最近一次在杭州,若不是教内兄弟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恐怕我们早已全军覆灭了。我怀疑,是不是他们有什么善于追踪的高手盯上了我们?” 萧金衍反问,“难道队伍中不会出现内奸?” 刘铁柱道:“这次出行,我带的都是跟了我十多年的弟兄,而且也在祖师爷像前发过誓,决计不会背叛神教的。” 萧金衍心想,誓言这种东西,最是靠不住的,如果是被迫情况下立下的誓言,那在遇到更被迫的时候,也会毁掉自己的誓言。如果是暗自发誓,那便是跟自己较劲,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了。既然刘长老对自己的弟兄如此信得过,自己一个外人也不会多嘴些什么了。 不过,萧金衍的话刘铁柱也不是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他当机立断,放弃官路,决定抄小路前行。小路崎岖不堪,加上又有马车,行走十分不便,到了傍晚,也不过走了十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前方又是一片竹林,旋即靠着河岸,安营扎寨,生火做饭,就此过夜。 萧金衍看众人忙碌,自己闲着无事,沿着河边散步,顺便看能不能抓几条鱼,改善下伙食。往前走了没几步,忽然听到竹林之中,有人说话,仔细一瞧,竟是婢女小红与护卫孙得胜。 小红道:“都怪那姓萧的,害得我当着那么多人面被刘长老一通骂,真是气死我了!刘长老也真是的,竟然帮一个外人说话,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萧金衍本不是扒墙角之人,但这两人谈话涉及到自己,忍不住隐藏气息,躲在一块石头后面,侧耳倾听。 孙得胜道,“红妹,你也别气,有哥在,这口气我一定让你出。” 小红问:“怎么出?” 孙得胜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我这里有包药,叫一泻千里,这药力道十足,能让老虎拉成一只猫,等会吃饭时,只要把它放在萧金衍的饭菜中,哼哼,看他还嚣张不!” 小红打开看了眼,“怎得是红色的?” 孙得胜一把将纸包抢了过去,又取了另一包药,“对不住,刚才拿错了,这个才是。” 小红问:“那个是什么?” 孙得胜嘿嘿道,“阴阳和合散。” 小红脸色一红,用双手捶打孙得胜,嗔骂道:“你当初就是用这包药骗了人家的身子,真是坏死了。人家不理你了!” 孙得胜连忙上前哄她,一口一个红妹,甜言蜜语说个不停,“红妹,自从我在教内第一眼看到你,打心底里就喜欢上了你,每天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合上眼满脑子都是你的影子,可是你就像高高在上的天鹅,我自己觉得高攀不起,这次有机会来扬州,我主动请缨,虽然九死一生,但只要能与你在一起,再危险也是值了。” 萧金衍心说这孙得胜看起来忠厚,没想到说起情话来,又麻又酸,对付女人还真是管用。当初,自己追求李惊鸿时,怎得没学会这些情话?想到了李惊鸿,不由又是一番神伤。 男人是视觉动物,女人是听觉动物。 小红听了这番话,口中虽气,心中却原谅了孙得胜,更何况这些日子来,两人亲亲热热,如胶似漆。这时,孙得胜一把抱住了小红,“好妹妹,我想死你了!” 小红说少贫嘴,一会儿还要回去吃饭呢。 孙得胜哪管得了这些,正要跟小红温存一番,忽然河岸中噗通一声响,孙得胜警觉的道,“谁?”他向河岸看去,岸边空无一人,听到远处有人喊开饭的声音,也没有了心情,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营地。 出门在外,又无处投店,晚餐倒也简单,一人一张烙饼,还有一碗肉羹。除了放哨之人、小红与刘长老外,其余人都聚在一起用餐。临盛肉羹时,孙得胜走了过来,道:“萧兄,我来帮你盛汤!” 萧金衍心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推辞道:“这种事,怎得劳烦孙香主大驾,更何况,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就不劳您了哈!” 孙得胜说别客气,大家都是兄弟。 萧金衍暗骂,既然是兄弟,你还准备给我下泻药,说着自己盛好,到火堆旁用餐。孙得胜一计不成,有些悻然,众人吃完饭,荒郊野外,也没有什么娱乐,孙得胜说,“现在天色还早,我这里藏了一坛好酒,兄弟们一起喝一杯!也算解解乏了。“ 众人行了一天路,心神俱疲,不过有护卫任务在身,每人也只分得了一碗,聚在一起喝酒吹牛。 孙得胜倒了一碗酒,又给自己倒了一碗,来到萧金衍身前,道:“萧兄,今日之事,我行事有些鲁莽了,特意倒了杯酒,算是向你请罪了。” 萧金衍心说你还真阴魂不散啊,不过他也没有拆穿,对众人道,“各位,孙香主给我倒酒赔不是了!” 孙得胜暗骂萧金衍不识好歹,竟然当众把自己的话说了出来,心中恨得要死。 萧金衍又问,“你们说我是喝啊,还是不喝啊?” 有人道:“孙香主又是请大家喝酒,又是给人赔礼道歉,怎得,孙香主今儿是遇到狐仙,转了性子了嘛?” 又有人劝道:“萧兄,既然孙香主这么诚恳的给你道歉,我看这杯酒你就喝了吧!” 萧金衍心道:看来,孙得胜在众人心中评价并不高,也乐得看孙得胜吃瘪,只是他们只看到了事情表面,却没看到酒内有蹊跷啊。不过,仍然接过酒杯道,“孙香主如此看得起在下,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 孙得胜道:“干杯!” “干杯!” 萧金衍正要饮酒,忽然望着不远处,喊道,“是谁?” 这一声令众人心中一惊,萧金衍放下酒碗,施展轻功向那边跃了过去,众人连忙跟上,却只见到潺潺流水,哪里有什么人影。孙得胜问道,“怎么了?” 萧金衍说,“是我眼花了吧?” 孙得胜道,“大晚上的,你别搞得一惊一乍的。” 萧金衍说孙兄说得对,走,回去喝酒去。 临回到火堆之前,萧金衍暗中隔空以内力将两个酒碗调换了位置。萧金衍端起碗,对孙得胜道,“孙香主,请!” 孙得胜说,“你先喝!” 萧金衍摇头,“既然是你赔礼道歉,哪里有让我先喝的道理,难道酒中有毒?” 孙得胜脸色微微一变,“哪能啊,都是一坛酒,别人喝没事,就你喝有毒?你若不信,我就先干为敬!”说着,仰头将一碗酒一饮而尽。萧金衍哈哈笑道,“孙香主,局气!” 孙得胜擦了擦嘴,“到你了。” “敢不从命!” 萧金衍也端起酒碗,一口将整碗酒干了,又问,“还有嘛?” 孙得胜眼见计谋得逞,心中欢喜,将剩下的半坛子酒,全部拿了过来,萧金衍也不客气,单手托着酒坛,将酒喝干。才过了一会儿,萧金衍忽然哎哟一声,捂着肚子,道:“劳驾,有纸嘛?” 众人笑道,“怎得,喝多了酒,拉肚子了?” 萧金衍说可不是,多给我些。 孙得胜说我这里有,旋即将一沓纸给了萧金衍,萧金衍说我估计不太够,又如法炮制,将所有纸都拿走了,来到了河边,萧金衍嘴角微笑,将厕纸都扔到了河里。 又过了片刻,就听到孙得胜四处找人借纸的声音。 卷一 大城小事 第24章 假戏真做 一个时辰后,孙得胜提着裤子回到营地时,整个人都虚脱了,拄着跟木棍,连腰都直不起来。就算再傻,他也知道萧金衍在那碗酒中动了手脚,可是酒是他自己倒的,又是他亲手敬的,只能吃了个哑巴亏,牙打掉了往肚子里咽。 孙得胜越想越生气,偏偏此时,小红找了上来,孙得胜连说话都没力气了,又哪里能应付得了她,弄得她好生烦闷。他愤然道,“萧金衍这个混蛋,竟在我酒中下药,这个仇,我要报!” 小红问,“得了吧,你在他身上吃了两次亏了,丢人都丢到爪哇岛了,还嫌不够嘛?” 孙得胜脸色阴沉,“你要帮我。” 小红微微一笑,用手勾住孙得胜脖子,问:我有什么好处? 孙得胜受不了她的挑逗,连将她推开,道:“姑奶奶,只要你肯答应,就算要天上的星星,我也帮你摘下来。”小红说别唬我了,这些话哄哄小孩子还成,你要心里真有我,到了扬州城,你去跟小姐说,要娶我。 孙得胜说能不能到扬州还不一定呢。 “这话什么意思?” 孙得胜自知说错话,连忙说,“这次扬州之行,九死一生,一笑堂对我们穷追不舍,你不觉得奇怪嘛,我怀疑,咱们中间有一笑堂的奸细。”小红奇道:“难道你知道是谁?” 孙得胜压低声音道,“我觉得刘长老的嫌疑最大。这次来扬州,所有行程都是他安排的,敌人却始终能抢先一步伏击我们,若不是他通风报信,又有何人?红妹,你要提醒大小姐,要提防着点。我甚至怀疑,那个姓萧的,就是他故意安插进来的卧底。” 小红自言自语,看来得试探他一下。 …… 入夜后,萧金衍找了个僻静之处,盘膝打坐,若无意外,睡前一个时辰的冥想,已成为一种习惯。通过感应天地之间韵动,将自己与天地融为一体,让他耳目倍加敏锐,忽然他感觉到有人靠了过来,来者正是婢女小红。 小红虽不是那种绝色美女,但在月下显得娇俏玲珑,正所谓,月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今夜前来,她换了一身轻薄的水绿色的裙子,颇有些万种风情,日间那骄横劲儿,也都隐了去。 小红道:“萧大哥,你睡了吗?” 萧金衍收功,“原来是小红姑娘,有什么事?” 小红道,“我来给萧大哥送些点心,顺便为白天发生的事,给萧大哥道歉。” 萧金衍疑道:“道歉?” “是啊,我这人脾气不好,白天多有得罪之处,还请萧大哥见谅。” 萧金衍说:“若是为此事而来,姑娘心意我领了,夜深了,我要休息了。” 小红笑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今天夜色这么好,不如萧大哥陪我去河边走走?” 萧金衍心生警惕,这小丫头,白天那么不讲理,这次和颜悦色,事出反常必有妖,于是拒绝道,“我看算了,白天走路太久,明儿还要赶路,我有些乏了。” 小红不悦道:“怎么,你觉得我配不上你?” 萧金衍对小红并无恶感,但也无好感,看在钱的面子上,也不便撕破脸皮,道:“姑娘说笑了,是我萧某人配不上你。再说,我有心上人了。” 小红见萧金衍不给面子,几乎瞬间换了一副嘴脸,“萧金衍,别给脸不要脸,就你这副穷酸模样,还想怎得啊,我不过看你长得还算顺眼,给你点好处罢了,你还真会踩着鼻子上脸。” 言语间,颇为刻薄。 萧金衍见她说翻脸就翻脸,心说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不由动了怒气,道:“姑娘,请自重!” 小红闻言,气得浑身发抖,她上前两步,来到萧金衍身前,一把将自己衣衫撕开,大声喊道:“来人啊,有人非礼我!” 此处离众人扎营之地不过十余丈,小红喊声又大,不过须臾,便有几名护卫围了过来,孙得胜首当其冲,他大声道,“谁在那边?”小红喊道,“孙大哥救我!” 孙得胜来时,看到小红衣衫不整,萧金衍正呆立在那里,不由怒火攻心,骂道,“姓萧的,你这个披着羊皮的狼,我们刘长老好心收留你,你竟干出这等禽兽之事!” 小红见众人前来,嘴角微微上扬,也不说话,靠在角落里,直抹眼泪。 萧金衍此刻百口莫辩,他也没料到,小红竟会有如此出人意料之举动,不由怒极反笑,冲她竖起了大拇指,“佩服,佩服!”小红见状哭得更伤心了。 孙得胜安慰道,“红妹,你别害怕,把事情经过讲清楚,有孙大哥给你撑腰,谁也别想动你一根寒毛。” 小红抽泣着说:“晚上吃的有些不舒服,我正要出来起夜,这个姓萧的就跟了过来,说了一些很粗鲁的话,还对我动手动脚,说我要是不从了他,就……呜呜……” 江湖之中,以淫贼、采花大盗最让人鄙夷,纵是魔教中人,虽然行事诡异,但也极少做这种奸`淫掳掠之事,听小红如此说来,众人满脸都是鄙夷之色。 “姓萧的,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萧金衍自知误会已生,昂头道:“我姓萧,不姓刘,再者说,在下做事向来对得起天地良心,你们既然众口一词,我也无话可说。” “哼,怕你是做贼心虚吧。” 有人道:“孙香主,还跟他废话什么,竟惹到咱们光明神教头上了,我看这是老寿星上吊,活的不耐烦了,按江湖规矩,大家一人一刀,把他宰了就是!” 众人轰然道:“正是!” 其中也不乏有冷静者,出言劝道:“我看,还是拉他去见刘长老吧!” 刘铁柱早已闻讯,赶了过来,沉声问:“怎么回事?” 有属下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禀告了一番,又道:“刘长老,我们好心帮他,这姓萧的却做出这等事,若不杀了他,难以平弟兄们心中愤怒。” 刘铁柱双目微眯,盯着萧金衍。 萧金衍自恃问心无愧,目光迎了上去,两人对视良久,刘铁柱才缓缓道:“先将他捆起来,等天亮之后,交给小姐发落。” 孙得胜道:“刘长老,小姐何等尊贵身份,若到了她那边,没来由污了她老人家的眼睛,依我看,不如就地正法,也算是替小红姑娘出口恶气!”当着刘长老的面,他也不敢称呼小红为红妹了。 刘铁柱反问:“我的话不好使了嘛?要不,这长老你来做?” 孙得胜自知说错话,也连忙噤声。 众人用牛筋将萧金衍五花大绑,捆在了一棵树上,孙得胜又派了几个护卫盯着他,以防他半夜逃窜。过了没多久,刘铁柱踱步走了过来,将那几个护卫支开,来到萧金衍身前。 刘长老道:“怎么样?” 萧金衍呜呜两声,刘长老将他口中破布摘掉,萧金衍大口地喘气,从出道以来,他还没有如此狼狈过,他没好气的望着刘铁柱,“刘长老,要不是看在银子的份上,这活儿我还真不想接。” 刘长老呵呵一笑,“委屈老弟了。”说着上前,手指轻轻一捏,将拇指粗的牛筋捏断,萧金衍松了绑,活动了下手腕,这才道:“你们队伍之中若真有奸细,按常理,如果中途有陌生人加了进来,必然会引起警觉,我今日刚来,孙得胜就过来找茬,不过我总觉得,此人目光太短,反而最不像是内奸。” 刘长老道:“此人是我亲手提拔的,武功虽然不怎样,品性也一般,不过胜在忠心二字。” 萧金衍又道,“既然你们行踪都被泄露出去,为何对方还不肯动手?除非……” “除非什么?” 萧金衍:“除非他们没有必胜的把握,或者正在等援兵,等待时机,力求一击得成。” 刘长老叹了口气,“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几日来,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盯着我们,却迟迟不肯动手,定是去搬救兵去了,等到了扬州城,他们就没有机会了,所以,今明两日,将是他们动手的最佳时机。” “一笑堂为何伏击你们?” 刘长老摇摇头,“这件事,不能说。”又道,“萧兄弟,这一路十分危险,恐怕要委屈你两日了。” 萧金衍连道:“不委屈,不委屈,赚钱要紧。” 刘长老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他明明武功不错,而且颇有侠义心肠,又怎得一副贪财如命的模样,心想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于是道:“萧兄,我们光明神教在江湖上名声虽然不好,但也都是光明磊落之辈,你若不嫌弃,不如加入我们,一起成就大事?” 萧金衍问,“大事?造反嘛?我可干不来。” 刘长老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他何等聪明之人,明白萧金衍这是在变相的拒绝,好在他也是拿得起放得下之人,也不再提此事,又道:“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教内的叛徒,我是当局者迷,你是教外之人,不知可有什么办法?” 萧金衍想了片刻,道:“办法倒是有,不过,可能要委屈你了。” 刘长老说,“为了圣教大业,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些许委屈算什么?” 萧金衍低声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引蛇出洞。” “此话怎讲?” “一行人之中,以你武功最为高强,对方不肯出手,想必也是忌惮你的武功了得,若是,你忽然遭到袭击,受了重伤呢,换作是对方,会如何行动?” 刘铁柱眼睛一亮,“甚妙。可怎么才能受伤呢?” 萧金衍拍了拍胸脯,“有我啊!”说着,上前一步,运气一拳向刘铁柱胸口击了出去,这一拳砸了个瓷实,刘铁柱啊的一声,向后跌飞出去,撞到一块巨石之上,巨石顿时粉碎。 一口鲜血,从刘铁柱口中吐了出来。 萧金衍笑道,“你演的还挺像的。” 刘铁柱怒道,“老子是真受了内伤,你这一拳,差点把我老骨头打散了!” 萧金衍道:“对不住,没控制好力道。” 刘铁柱懒得跟他言语,喊道:“贼人跑了!” 萧金衍转身就跑,刘铁柱又骂:“跑反了。”萧金衍挠挠头,向远处狂奔而去,隐匿在暗中观察,不片刻,营地之中,便乱作了一团。 卷一 大城小事 第25章 夜袭 众人议论纷纷,孙得胜道,“那狗贼定跑不远,我们一起出去,将他捉回来给刘长老报仇。” 另一黑衣大汉道:“我看不妥。” 孙得胜道:“怎的不妥?赵老三,刘长老遇袭,你不肯出力帮忙,还在一旁说风凉话,不会是跟那姓萧的狗贼一伙的吧?”赵老三遭他抢白,脸上一阵红、一阵青,辩解道:“你武功比刘长老如何?” “自是不如。” 赵老三道:“咱们一行人中,以刘长老武功最高,那人既能偷袭刘长老得手,武功自然不是寻常等闲之辈,我们若是这样上去,贸然行事,与送死又有何区别?” 孙得胜又道:“我们人多势众,还怕了他不成?” 赵老三、孙得胜都是光明教的香主,两人分管不同香堂,平日里本来就不对付,此刻遇到危险,竟各执一词,争辩起来。 刘铁柱不厌其烦,冷声呵斥:“住口!”众人纷纷压言,他接着道,“如今形势危急,又有强敌环伺于侧,若贸然出击,岂不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孙得胜!” 孙得胜道:“属下在。” “吩咐下去,今夜加强哨备,众兄弟将小姐车辆围拢,略作休息,明日天一亮,即刻赶路!” 孙得胜领命而去,其余众人也都打起精神,轮流当值。 萧金衍躲在暗处,暗忖若是这车队之中有内奸,此刻刘长老受伤,正是最佳偷袭时机,于是静侯在不远处。过了盏茶时分,萧金衍看到一名红衣女子从营地中悄声出来,正是那婢女小红。她快走了几步,来到了河边。 忽然身后有人道:“红妹!” 小红猛然一惊,看清楚来人是孙得胜后,笑颜如花,道:“孙香主,你还没休息呢?” 孙得胜说,“这么晚,红妹出来干嘛,不怕有坏人在附近嘛?” 小红笑着说,“坏人,还还在装傻,你明明知道,我在这里是等你的。” 孙得胜听闻,喜上眉梢,偷偷向后看了一眼,说,“这里人多眼杂,咱们往前面走两步。” 说着,拉着小红的手,来到河边一处石头之下。傍晚时,孙得胜想要与小红亲热,被萧金衍破坏了兴致,如今四周无人,又如何不欢喜,他将小红环在胸前,道:“红妹,这两天你跟小姐寸步不离,我可想死你了。” 小红嬉笑道:“既然想死我了,那就去死吧。”说罢,她声音渐冷,孙得胜正要出声,却被小红一把捂住嘴,他全身一软,瘫倒在地上,胸口处,插着一柄短匕,只露出了寸许。 小红将匕首取出,在河中洗去血迹,冷冷道:“本想等事成之后,再将你碎尸万段,今日一刀结果了你,算你捡了个便宜。”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一只信鸽,拴上一个细筒,向空中一抛。 那信鸽在营地盘旋片刻,飞了出去。 萧金衍将这些看在眼中,他也暗自震惊,本以为就算有内奸,孙得胜的嫌疑最大,却没料到婢女小红竟背叛了光明神教。小红收拾完现场,正要离去,却发现萧金衍双手抱胸,站在了她身前。 小红惊道:“怎得是你?” 萧金衍笑吟吟道,“小红姑娘好手段,孙香主虽然品性不咋地,却也没有对不住你,你这一刀,真是干净利落。” 小红脸色数变,四下里打量了一番,见并无外人,这才道:“姓萧的,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管我们一笑堂的事?” 萧金衍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想管,可你今天给了我十片金叶子,我不管也不成啊。走吧,跟我去见刘长老。” 小红冷笑一声,忽然大声喊叫起来,“快来人啊,贼人杀了孙香主!” 萧金衍见小红哭的凄凉,“这演技,奥斯卡都欠你个小金人了。” 他站在原地,丝毫未动,众人闻声赶来,纷纷将萧金衍围在了中央,小红见众人来了,连道:“赵香主,这姓萧的,杀了孙香主。” 赵老三虽与孙得胜有过龃龉,但也算不上深仇大恨,如今见到孙得胜竟然被杀,虽有些幸灾乐祸,却也不得不慎重,他望着萧金衍道:“姓萧的,方才让你跑了,今日你竟还敢来送死?兄弟们,一起上,给孙香主报仇!” 萧金衍问:“刘长老呢?” 赵老三道:“你自己做的好事,还有脸来问我们!” 萧金衍运功防备,内息尽数散去,忽感应到密林之内,有窸窣脚步声,仔细一听,竟有三四十人之数,其中不乏有大知玄境的高手,萧金衍急喝道:“小心!” 夜空之中,传来破空声。 萧金衍心生警兆,侧身一闪,一支黑色的长箭没入地下,箭身之上,泛着幽光,显是涂了剧毒。若稍微迟疑片刻,恐怕已中箭了。 嗖嗖嗖! 人群中传来一声声惨叫,在这当口儿,已有五六人胸口中箭,仰面跌倒,身体在地上抽搐了几下,气绝身亡。 远处杀声四起。 不远处刘长老喝道,“布阵,保护小姐!” 其余众人纷纷后退,来到了黑色马车旁。 一群江湖高手身穿夜行衣,腰间系了一条红丝绦,纷纷向马车方向围攻过去,倒是将站在一旁的萧金衍晾在了一边。为首之人,是一黑衣老者,以黑衣蒙面,率人将马车围的水泄不通。 刘铁柱望着来人,冷然道:“想不到,多年未见,堂堂的地榜高手,酒狂任鹏举,竟成了一笑堂的走狗!” 萧金衍心奇,酒狂任鹏举当年在江湖上也算一号人物,以一副奇拐为兵刃,在江湖上以“十八路披风拐”成名。此人嗜酒成性,亦正亦邪,虽算不上绝顶高手,但也绝不会沦落到给赵无极当走狗的地步。 酒狂任鹏举见被人识破身份,将蒙面摘下,傲然道:“赵无极算什么东西,老子怎会效忠于他,若不是看在宇文大都督三十斤拉菲的份上,我会做这等事?” 萧金衍一听,顿时来了兴致。 萧金衍生性好酒,对天下美酒了如指掌,当年与在苏州时与李秋衣(隐阳)纵论天下美酒时,李秋衣将隐阳的赤水酒排在了第一,却又不得不承认来自波旁国的拉菲红酒,入口醇香,天下一绝。只是这种酒,中原极少,寻常打着拉菲口号的,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多半是假货。想不到,宇文天禄竟如此大方,直接送了三十斤给任鹏举。 刘铁柱道:“想不到区区几斤猫尿,就让你甘心卖命,任老怪,你真是越活越倒退了。” 任鹏举道:“刘兄弟,当年你我也算是朋友一场。今夜我来,并无他意,只要你将那车内之人交于我,咱们交情依旧。否则,就别怪老兄我不客气了。” 刘铁柱笑骂:“交你奶奶!” 任鹏举喊道,“动手!” 黑衣人手持兵刃,围成一个圈儿,向黑色马车围了过去。刘铁柱喊道,“行阵!” 此令一出,剩余七八名护卫,目露死志,以马车为轴心,伸出数柄长剑,状如梅花,正是光明神教的镇教剑阵,幻剑梅花阵。之前,一笑堂曾多次偷袭车队,吃过不少暗亏,深知这个剑阵的厉害,却也只围不攻,等着任鹏举号令。 任鹏举见状,将长拐横起,凌空而起,携带风雷声,向刘铁柱当头破去。 刘铁柱脚步微换,只见三四柄长剑从缝隙中探出,迎了上去,分别刺向任鹏举天池、膻中、天池三处要穴,任鹏举暗骂对方狡诈,硬生生在半空之中变招,以拐点中其中一柄长剑,变幻身形,向后而去。 刘铁柱见状,脚步向前踏出,一剑刺向任鹏举脚踝之处。 任鹏举在半空之中,若被刺中,恐怕这只脚就要废掉。到时,这只拐就不再是兵刃,而是一种工具了。任鹏举连呼上当,此刻势头已去,眼见就要戳中脚踝。 忽然,一道黑影消无声息闪过。 就如从窥伺在黑暗处的毒蛇一般。 一柄长剑悄然而至,刺向刘铁柱咽喉。 刘铁柱此刻来不及变招,心说要坏,也顾不得偷袭,将头一低,长剑一送。听得一声惨叫,任鹏举脚踝被削断,在空中跌落下去。 噗。 长剑从刘铁柱左肩刺入,将刘铁柱肩胛骨刺了个对穿。刘铁柱吃痛,连向后退,却见那道黑影,如游龙惊凤,在黑色马车前后穿梭,须臾间,斩杀了三名护卫。 幻剑梅花阵被破。 黑衣人全身散发出清冷之气,站在夜色之中,正如冬日里的数支寒梅。 萧金衍识得此人,正是昨夜抢了自己兔肉的那名黑衣女子。只是没料到,这女子不出手还则罢了,一出手,便是杀招。刘铁柱望着黑衣女子,骇然道:“你是宇文霜?” 江湖盛传,宇文天禄有爱女宇文霜,十五岁便继承了宇文大都督的一身修为,十七岁进入大知玄境,深得宇文天禄喜爱。除此之外,宇文霜还认了当今皇后为干娘,被皇帝封为宁陵郡主,可自由出入皇宫。 想不到,今夜一现身,便将光明神教的护法重伤,虽有偷袭成分在里面,其实力也不容小觑。更令人惊的是,宇文霜隐忍功夫实在了得,宁肯牺牲酒狂任鹏举一条腿,也要等刘铁柱势尽,一击得手。 宇文霜整理了下鬓间乱发,嫣然道:“刘长老,当年家父诚邀你加入圣教,共举大业,你三番五次的回绝,却对东方不亮那老贼忠心耿耿,此番行径,着实令家父心寒啊。” 刘铁柱呸了一声,吐了口痰,骂道:“宇文天禄倒行逆施,背信弃义,乃人人得而诛之的奸邪小人。让刘某人与这等人为伍,非是不愿,实乃不屑!” 宇文霜不理刘铁柱,侧身对黑色马车中人道:“东方妹子,听说你身子不好,我在京城认识几个名医,不如跟我去京城盘旋几日?” 黑色马车之中,无人应声。 婢女小红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宇文霜身前,盈盈下拜道:“郡主。” 刘铁柱见到小红,略露惊愕之色,“小红,我家小姐待你不薄,你为何做出这等事?” 小红娇笑一声,说:“刘长老,我十五岁起跟着小姐,在此之前,我是宇文郡主的四剑侍,郡主深谋远虑,早已识破你们伎俩,命我潜伏在你们教内,正是等今日有用武之地。” 宇文霜点点头,“你做的很好。” 小红道,“小红能为郡主效命,乃三生有幸。”又道,“郡主,您要找的那女子,就在车内,属下这就去擒她出来。”说罢,小红来到黑色马车前,低声道:“小姐,奴婢请您出来!” 刚要挑帘,宇文霜忽道:“小心。” 然此时已来不及,数道银光闪过,若干枚银针从挑帘之内激射而出,小红哇的一声惨叫,右眼中针,鲜血直流。 刘铁柱见状,怒叱一声,释放出全身修为,左肩胛处鲜血迸出,长剑交到右手,向宇文霜递了出去。宇文霜眉头微皱,略一侧身,却见刘铁柱施出全部修为,拍在了马屁股上,马吃痛受到惊吓,一个窜步,从人群之中冲了过去,向萧金衍藏身之处狂奔而去! 刘铁柱喊道:“萧兄弟,拜托你了!” 萧金衍见状,纵身一跃,上了马车,拉住缰绳,向远处跑去。 宇文霜怒斥,“贼人大胆!” 却见刘铁柱向前扑倒,将宇文霜双腿保住,宇文霜又气又恼,运起内力,欲将刘铁柱震开,谁料刘铁柱竟心存死志,咬紧牙关不肯松手,宇文霜提剑,一剑刺入刘铁柱胸口。 鲜血汩汩,刘铁柱气绝身亡。 宇文霜一脚将他尸体踢开,斥声道:“还不快追!” 卷一 大城小事 第26章 暖暖 萧金衍跳上马车,冲入密林之中,他不敢走大路,专门挑偏僻的小路疾行,趁着夜色逃了出去。行了十余里,萧金衍发现自己迷路了。好在山林地势复杂,又有夜色掩护,将一笑堂的人甩开了一截。 萧金衍下车,小路越来越窄,仅能容下一辆马车,在往夜空,四周都是高耸的茂林,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又如何能找到出路。萧金衍回过头来,道:“这位……” 他忽然顿了下,日间,婢女小红称呼她为小姐,而刘长老又叫她夫人,如今车内那人一言不发,他也拿不准如何称呼此人。只得道:“在下萧金衍,受刘长老之托,送你前去扬州。” 车内之人依然没有声音。 萧金衍心说莫非此人是个哑巴,这可如何是好?不过,自己既然收了金叶子,他乃信守诺言之人,于是打定主意,无论对方是哑巴也好,聋子也罢,将她送入扬州城,也不算是食言。 此时,车内传出了一声叹息。 萧金衍问道:“您能听到嘛?” 过了片刻,车内有一声音道:“刘长老殉教了嘛?” 说话者是个女子,听声音极是甜美,萧金衍猜测这女子年纪应该不大,于是道:“方才刘长老拼死将你送了出来,姑娘,你节哀顺便。”女子又叹息一声,“刘长老在教内最是疼我,如今他也离我而去,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在世间,又有什么意思?” 萧金衍见她情绪低落,安慰道:“刘长老不过是去了另外一个极乐世界而已。人死不能复生,姑娘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女子又默然不语,萧金衍又问,“姑娘在扬州城内可有什么亲人?” 女子道:“哪里有什么亲人。一年前,我得了一种怪病,这次前往扬州,是想去寻六指医圣薛神医看病,却不知被谁走漏的风声,引来了仇家的追杀,一路上教内的兄弟伤亡殆尽,早知会害了他们,我宁肯死在羡阳。” 原来是去看病,萧金衍心道,六指医圣乃江湖上一大奇人,他医术天下无双,有起死回生、白骨生肉之能,据说送到他那里的人,无论伤病多严重,只要有口气在,他就能保他性命无忧。他有个怪癖,只要他应承下来的患者,必施全力相救,每医死一人,便自断一指,自从二十年前,他自断第四指后,便再也没有失手过。只是,他医术虽高,医德却不咋样,视财如命,诊金高得离谱。 萧金衍与他打过一次交道,当年在开封,黄河决堤,瘟疫泛滥,萧金衍给了他十万两银子,救了数千人性命。后来他倾家荡产,薛神医便甩手而去,导致两人闹得有些不愉快。 萧金衍劝道,“你放心,既然刘长老将你托付给我,我定会将你毫发无伤的送到扬州城。” 女子柔声道,“萧大侠,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萧金衍挠挠头,道:“我收了刘长老十两金子。” 女子说了句原来如此,便不作声。 萧金衍道,“姑娘,前方路途不便,可能稍后要弃车而行了。你现在能走路嘛?” 女子道:“我这种病,见不得风,也见不得人,萧大侠,能不能换个法子?” 萧金衍心说难怪这两天来你从未下过马车,原来还有这缘由,于是道:“那先如此好了,你车上可有被褥,若非要弃车,可以将你裹起来,再行计议了。” 两人继续前行,好在山林茂密,歧路又多,一笑堂的人并未追上,又行了约莫一个时辰,马车终于出了山林,来到一处平原。此时,天已渐亮,东方有一线鱼肚白。 前方不远处是一村庄,庄内炊烟袅袅,已有百姓生灶做饭。萧金衍拍开了一户人家,用两钱银子买了两碗素面,将其中一碗从车窗内递了进去,“姑娘,乡野人家,粗茶淡饭,凑合吃吧。” 女子接了过去,萧金衍只觉得此女双手纤细如柔荑,肤若凝脂,十分耐看。只是,这双手的主人却得了怪病,忍不住叹了口气。自己坐在马车旁,大口的吃了起来。 忽然,他心说糟糕,昨夜光顾着逃跑,竟把吕公子落在了树林之中,此时再想回头,已无可能,不由觉得可惜。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吕公子一直不离不弃,算是自己半个良友了。如今,它放野山林,想必也能照顾好自己。 过了片刻,女子道:“我吃好了。” 萧金衍接过碗筷,去发现几乎未动,问:“姑娘,饭菜不合你口味?” 女子道,“我吃不下。” 萧金衍说:“你身体虚弱,总不能一口不吃吧,这样子恐怕不等一笑堂的人来追杀,你先饿死在路上了。到时去了扬州,薛神医就算医术再高明,也医不好饿死鬼啊。” 女子噗嗤一笑,道:“我锦衣玉食惯了,这种饭菜,实在难以下咽。你若没吃饱,把这碗面也吃了吧。”萧金衍说好,吃饱了才有力气跟一笑堂的人打架。于是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将剩下的面吃了个精光。 女子问:“你平时也是这样吃东西嘛?” 萧金衍哈哈一笑,说不能够,平日里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两人一边赶路,萧金衍陪她聊天,跟她讲自己在苏州城饥一顿、饱一顿的故事,讲到住进范无常家中,跟吝啬老财主斗智斗勇的故事,那女子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似乎都忘记了大敌当前,一笑堂的人还在追杀他们的危机。 “萧大侠,还有多久才到扬州?” 萧金衍说估摸还得两天吧,昨夜逃得匆忙,我也不知现在是何处了。 又行了半日,路上极少遇到行人,萧金衍觉得奇怪,怎得一笑堂的人竟然没有追上来? 不远处有个老汉,刚刚收拾完庄稼,蹲在田间抽旱烟,萧金衍驱车走了过去,“劳驾,大伯,在下是苏州人,两天前带着妹妹前往扬州治病,不料路遇匪人,慌不择路,来到了这里,不知从这里去扬州怎么走?” 那老汉抽着烟,上下打量了萧金衍一番,干咳了两声。 萧金衍又问了一遍。 老汉道:“听是听到了,不过,找我问路,可是要收费的。” 萧金衍奇道:“怎么打听路,也要钱嘛?”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 “说来听听?” 老汉嘿嘿一笑,“小伙子,既然你这么虚心求教,我就来给你讲讲道理,这年头,连北斗都收费了,哪里还有免费的午餐?更何况,你找我问路,我要是不跟你要点好处费,给你指的路,你敢走嘛?” “那倒是,不知老伯,这问路怎么收费的?” 老汉一听也来了劲头,“你想要问近路呢,还是远路?近路十个铜板,远路嘛,只要一个铜板。” 萧金衍身上除了那十片金叶子,一个铜板也没有,倒是车内女子递出了一锭银子,道:“萧大侠,这个你拿去用。”萧金衍心说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践啊,更何况,出门在外,财不外露,若真给了这老汉这么多钱,他还指不定搞出什么幺蛾子,于是用内力将银锭捏成细条,切了一钱下来,递了过去。 那老汉见他出手如此阔绰,顿时喜笑颜开,道:“今天你运气好,也是遇到我了。实话告诉你,你们这么走下去,再走一个月也到不了扬州。” “为何?” “废话,这里是常熟地界,你们去扬州应该往西走才对!”老汉捏了捏手中银子,又道,“顺着这条官道往西走二十里,遇到白马驿,从那边转道向北,两天就能到,不过……” 萧金衍问:“不过什么?” 老汉嘿嘿又笑着道:“最近扬州附近不太平,经常有土匪出没。”老汉顿了顿,“只要再花一钱银子,我给你们指一条明路,包你们避开他们。” 萧金衍无奈,只得又给了他一钱,老汉才道,“白马驿往北有个双龙山,山上聚集着几十号绿林,你们行路时要小心,最好绕开他们。你们要是嫌麻烦,我儿子经常去扬州,只要价钱合适,我可以让他给你们做向导。” 萧金衍连说不用。 “你们想想,只要几两银子,就能避免一场祸事,划算的很。” 萧金衍哈哈一笑,心说我们连一笑堂都得罪了,还怕区区双龙山的“好汉”?于是道谢,跟他告别,那老汉吞了口烟,叹了口气,道:“现在的年轻人啊,真不知轻重。” 两人调转车头,向西行驶。 刚走了一会儿,听得车内女子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萧金衍好奇问笑什么,女子道:“我说怎么不见一笑堂的人追来,原来咱们走反了。估计那宇文霜追不到我们,会不会气死。” 萧金衍说:“气死倒不一定,一笑堂在苏州地界势力颇大,若是传令江湖,要追杀我们,恐怕咱们这扬州之行,也不容易啊。” 女子低声道,“萧大侠,要是真遇到危险,你若不敌,只管逃命就是,没必要为了我一个弱女子,跟一笑堂作对,丢了性命。” 萧金衍拍了拍胸脯,“哈哈,你都称我为大侠了,怎么能做这种事情,你放心,就算是死,我也绝不食言,这一路上,你掉一根头发,这账也都算在我身上。” 女子听了心中甚是宽慰,她自幼在山门中长大,身份娇贵,所有人见到她,都谨言慎行,从来没有人像萧金衍这般大大咧咧跟她说话,不由对萧金衍心生好感。 “暖暖。” 萧金衍问:“什么?” 女子低声道:“我叫暖暖,东方暖暖。” 卷一 大城小事 第27章 拦路虎 “东方暖暖?”萧金衍笑了。 东方暖暖问,“你觉得我名字不好听吗?” 萧金衍莞尔,“不是,而是有趣。” 东方暖暖叹了口气,“我一出生时,得了一种怪病,身体十分虚弱,全身极寒如冰,我爹才给我取了这个名字。当时大夫说我是九寒之体,活不过五岁,劝我爹扔了我,可我爹不肯,想尽各种办法给我医治,为了救我,不惜舍弃了一身武功修为,连教内的事务也不怎么管了,后来宇文天禄趁机将教内大权夺去。教内的弟兄,要么投靠了宇文天禄,要么被他杀掉,这些年来,我们躲在风云岛之内,过着不问世事的日子。” 萧金衍心中震惊,当年,光明神教在江湖上与少林、武当齐名,若论武功高手,有左右护法、四大长老、开一面的,若是寻常百姓或商旅遇到,只得自认倒霉,乖乖交钱走人。 一般来说,行有行规,盗亦有道,拦路抢劫者,有“七不抢八不夺”:临村不抢、邮差不抢、接亲不抢、医生不抢、送葬不抢、孕妇不抢、新娘回门不抢。不夺女人、不夺小户、不夺镇宅之物、不夺娼门、不夺耕牛、不夺葬品、不夺药店。 此外,即便是抢劫,财物最多三取其二,给对方留足盘缠和口粮。 但遇到穷凶极恶的强盗,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拦路虎,有个规矩,被拦之人,不得擅自移开,否则便是对对方的挑衅,原本盘路子、论交情可以搞定的事,不得不用武力来解决。 萧金衍停下了马车。东方暖暖问道:“怎么了,萧大哥?” “可能遇到了点麻烦。” 萧金衍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人,于是从马车上跃下,来在树前,朗声道:“合字上的朋友,在下路过贵宝地,想借道前往扬州,不知可否高抬一手,放在下过去,交个朋友?” 声音不大,却传出百丈之外。 不片刻,听得远处拐角处脚步声,转眼便看到有二十余人,手持兵刃棍棒,一路疾奔而来,为首两人,一个疤脸壮汉手持朴刀,另一人黑面,满脸络腮胡,手持绳索,向这边聚集而来,后面众人,个个鼻青脸肿,满脸的愤懑之情。 萧金衍暗收心神,他是江湖大侠,自恃身份,这种绿林,连给他提鞋都不配,若在往日里,遇到这种人,转身就走,有多远避多远,可如今车上有东方暖暖在,萧金衍心中盘算,若要动手,恐怕难免要伤到几人了。 众人来到树前,疤脸大汉率先喊道:“老板儿,这儿有棵树哇,要人帮忙抬走不?我们双龙山的兄弟,人多力气大,活儿好收费低,是您出行路上的不二选择。” 萧金衍心说,这就是双龙山的强盗?这年头,当强盗的越来越有礼貌了,于是上前拱手道:“不知移开这棵树,要多少钱?” 疤脸汉伸出一根手指。 萧金衍讶然道:“一百两?这么多?” 那络腮胡黑面汉子道:“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矣!” 疤脸汉不悦道,“行了,老二,你又不考状元,别在这里拽文了。”又对萧金衍道,“老板儿,若在往常,收你一百两绝对不高,咱们这一百两是到扬州的通票,你若图便宜,往回走十里,走另外一条路,只要三十两,但架不住走十里收一次啊?咱们双龙山好汉,做事价格公道、童叟无欺,你出钱,我们出力,保你一路到扬州,畅通无阻。” 萧金衍摇摇头,“还是太高了。” 疤脸大汉哈哈一笑,“价格嘛,当然可以商量,实在不行,那十两也可以啊。” 萧金衍默然不语,转身回马车,准备掉头。 疤脸大汉见状急了,大声喝道:“站住!” 萧金衍回头,笑道:“怎么?” 疤脸大汉满脸堆笑,“别着急走嘛,有事可以商量,实不相瞒,最近马上就中秋了,我们双龙山中秋大酬宾,只要一两银子!怎样,考虑下,这已经是最低优惠了。” 萧金衍心说打听路还要一两银子呢,再说若真往回走,免不得要走不少冤枉路,问:“没有额外收费?” 黑面络腮胡道,“还有好评返现呢。” 萧金衍见他一脸紧张的望着自己,生怕自己会跑掉,心说强盗当到这份上了,也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号了,从怀中掏出一两碎银,扔了过去。疤脸汉见状大喜,连对后面人喊道:“还愣着干嘛,还不干活?” 众强盗扔下兵器,一起将大树移到路边,待马车通过后,又恢复原样。 疤脸汉凑上来,陪着小心道:“怎样,这服务您还满意吧?” 萧金衍说了句满意,又奇道,“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像你们这样服务周到、还能砍价,既讲道理,又有礼貌的强盗,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啊,要强盗都如你们这般,天下也就太平无事了。你们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未等疤脸汉说话,有人冷冷道:“昨天。” 一黑衣俏女子从石头后面走了出来,正是宇文霜。 萧金衍心中一沉,该来的,终究来了。 卷一 大城小事 第28章 三招之约 昨日萧金衍夺马车逃跑时,宇文霜并没有认出他,今日再见到他,觉得有些惊讶,道:“怎么是你?” 萧金衍没有回答,来到宇文霜身前,前前后后围着她绕了两圈,连呼两声奇怪,宇文霜秀眉微蹙,问你这是干嘛?萧金衍嘿嘿一笑,“前天晚上见到你时,你说你是女鬼,如今青天白日,我在看看你身后究竟有没有影子哩!” 宇文霜没来由噗嗤一笑,“真没看出来,你怎得这么贫?” 她本是性格冷淡之人,身为宇文天禄之女,又是宁陵郡主,自幼便天性要强,十五岁起便在安国公府中担任要职,经过几年历练,成为宇文天禄的左膀右臂,尤其是遇事沉着冷静,杀伐果断,又智计超绝,深得宇文天禄器重。 这次抢夺玄火令,对东方暖暖只逼不抓,一步步将她引到了扬州城内,整个计划都出自宇文霜之手。谁料,遇到了萧金衍,这家伙说话有些不着调,一副吊儿郎当又对她无所谓的样子,让她有些恼怒,却又偏偏生不出气来。 萧金衍大咧咧道,“我这是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 宇文霜道,“是这个意思嘛?” 萧金衍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贫字来,就算稍微有点区别,也大差不差。既然拦路的双龙山好汉是你的人,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们就先告辞了哈!说着就要赶马车往前走。 宇文霜喝道:“站住!” 萧金衍说:“就算你不给我面子,也总得看看那只落入你腹中的兔子的面子吧?如今它尸骨未寒,你这就翻脸不认人,这也太令人心冷了。”宇文霜说你可以走,但这马车上的人,必须留下。 萧金衍挠了挠头,“这就有些麻烦了。” 宇文霜冷冷一笑,“怎得,你舍不得了?” 萧金衍说那倒不是,主要是因为,刘铁柱临死之前给了我十两金子,让我护送这位东方姑娘安全抵达扬州,你也知道,我这人什么都可以让步,但是涉及到钱,这是原则问题,绝不让步。 宇文霜说:“这个好办,刘铁柱给你多少钱,我宇文霜给你双倍!”宇文霜自己也觉得奇怪,若在往常,遇到这种情况,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一剑杀了,可是偏偏与萧金衍,她潜意识里挺喜欢与他斗嘴的。 萧金衍道:“这敢情好,可刘长老的钱我收下了,他又被你们给杀了,我也没地方找他退款啊?” 宇文霜说没关系,你要是觉得不方便,我可以送你一程的。 萧金衍连摆手,说不必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萧金衍解开缰绳,驱车从她身前走过。 当啷一声,宇文霜拔剑而出,横在萧金衍脸前一寸之处。若萧金衍再向前一步,必将撞在长剑之上。萧金衍嘿嘿一笑,停车,右手食指、中指相并,轻轻向外一推,放一松开,宇文霜剑又回到原位。 萧金衍说,宇文姑娘,好歹朋友一场,动刀动枪,就不厚道了吧? 宇文霜说,“车里的这个妖女,乃是我们追击的朝廷要犯,你若当我是朋友,就不要袒护她,否则就是与我为敌。” 萧金衍道:“咱们说得很清楚了,我萧金衍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若咄咄相逼,我也只好……” “你想怎得?” 萧金衍长揖到底,“我只好求求你了。” 宇文霜上下打量萧金衍一番,只见身穿青布直裰,袖口有两个补丁,肩头挂着个褡裢,相貌俊朗,眉宇之间有英朗之风,偏偏又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她沉吟半晌,问:“你叫萧金衍?”萧金衍拍拍胸脯,“大侠萧金衍,便是在下!” “当今江湖,南有风流公子秦楼秦子游,北有多情剑客白羽白云飞,风流倜傥,武功高强,才貌双全,勉强能称得上大侠二字,就你这打扮,你这德行,这一款的大侠,我还真没瞧见过。” 萧金衍暗想,等我做成这一票,到了扬州城,定制一套大侠套装,看你还敢不敢小瞧于我。此刻却道:“这不是没钱嘛。更何况,萧某人行走江湖,又不是靠脸吃饭,能称为大侠,单是因为四个字。” “哪四个字?” 萧金衍傲然道:“义薄云天!” 宇文霜哦了一声,“我还以为是见钱眼开四字呢。那萧大侠,可做过哪等惊天动地,义薄云天之大事?” 萧金衍闻言愣住了,他想来想去,除了给华山派修建金衍公厕,在秦淮河上做的荒唐事外,并没有拿得出手的事迹,至于用登闻院银子在黄河赈灾之事,李纯铁到现在还在气头上,打死他也不会承认的。 宇文霜笑着道,“怎么?说不上来?” 萧金衍辩解,“就算现在没有,也未必以后不会有。” 宇文霜略一思索,笑吟吟道,“不如这样,这位萧大侠,你既然想要替人出头,我只出三招,你若能接我三招,我今日便不再难为你,如何?” 她已暗中打量过萧金衍的武功,不过是知玄初境,武道一途,勉强算是登堂入室,若真动起手来,自己有把握在三招之内制服萧金衍,这样一来,萧金衍便输得心服口服了,想必也不会因此而忌恨自己。她自己也没意识到,若是寻常,她哪里肯理会对方的想法,有人阻她大事,早已一剑杀了。 萧金衍说,“看来,我没有别得选择了。” “你可选择将车里的妖女交出来。” 萧金衍反问,“我想请问你一句,你口口声声说她是妖女,东方姑娘不过是一介弱女子,与你们无冤无仇,或可曾做过人神尽愤之事?”听得萧金衍为东方暖暖辩解,宇文霜没来由心中一股邪火,冷然道:“我说她是,她便是,你若不服,那就来战。” 萧金衍将褡裢往车上一方,心神稍宁,将真气聚于双拳之上,摆开一个不丁不之内。 这一招叫做天女散花。 当年宇文天禄凭这一招叱咤江湖,曾经击败无数江湖好手。 萧金衍本来武功境界便不如对手,之所以能够缠斗,全靠精妙拳法近身打法,此刻被宇文霜争到一丝空间,顿时落入了下风。眼见这一招天女散花无法破解,这一剑若刺来,自己纵然不死,也非受重伤不可。 宇文霜呵道:“登闻院的走狗,今日便取你狗命!” 萧金衍纠正道,“我与登闻院没有任何瓜葛!” 眼见剑即将刺中萧金衍,宇文霜忽然剑尖儿一偏,从他身旁划过,萧金衍就地一滚,十分狼狈的退出了战圈,他用手拍了拍身上灰尘,“宇文姑娘,三招已过,还望遵守诺言。” 他也明白,方才那一招,宇文霜本有机会取他性命的,可是却不知为何,放了他一马,不过他此刻打死也不会承认的。 宇文霜轻飘飘落在地上,心中有些烦乱,方才为何不杀了这家伙,为何听他说不是登闻院之人,手中的剑却也不听使唤了,她怔怔地出神,萧金衍又唤了一声,“宇文姑娘?” 宇文霜骂道,“萧小狗,本姑娘今天心情好,先让你滚三个时辰,之后再让我捉到你,就不会这样便宜你了。” 萧金衍说了句得嘞,将马鞭打在马臀之上,马吃痛,驾车向西北方向奔去。 过了许久,宇文霜忽然笑了。 双龙山的“好汉”们看着宇文霜喜怒无常,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昨夜这个女魔头来到双龙山,手起刀落,宰了自己不少兄弟,又命今日在这里守路,拦截一辆黑色马车,谁料拦下了,这女子又将对方放走了,一人试探道,“这位女侠,您既然心情这么好,那就把我们放了吧。”宇文霜一挥手,“你们也滚吧。” 那几个人听到,如蒙大赦,一边走,一边还嘀咕道,“这女魔头脾气好生奇怪,一会儿冷,一会儿笑。”又一人道,“依我看,女魔头应该是看上那个男的了,否则以她性格,早就将那人杀了。” 这些话传入宇文霜耳中,不由火气大起,纵身一跃,来到众人身前,“你们说什么?” 那几人见状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宇文霜俏脸含霜,指着两人道,“方才是你们在乱嚼舌根?” 那两人连道,“小人不敢了,姑娘饶命。” 宇文霜说了句很好,双手在两人肩头一拍,两人吃痛喊叫起来,两道寒光闪过,有物什从两人口中飞出,那两人双手捂住嘴巴,口中鲜血直流,等再瞧,却是舌头被宇文霜割了去。 众人见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卷一 大城小事 第 29章 破家知府 直到马车行出三四里,萧金衍见宇文霜等人没有追上来,他才松了口气,转身问车内的东方暖暖,“东方姑娘,方才没吓到你吧?” 东方暖暖道,“刚才能死里逃生,多亏了萧大哥你啊。” “运气好而已!” 东方暖暖在车内分析道,“却也不是,刚才比试之时,我在车内看得真切,那宇文姑娘最后使出的一招天女散花,正是幻剑三式中最凌厉的一记杀招,甚至可越境杀人,在空中跃起时,剑招后有二十多种变化,几乎锁死你所有退路。那一剑若稍向上一点,直取你咽部,除非你修为境界比她高,用内力强行震开她的剑,否则只有引颈待戮了。” 萧金衍虽然明知她分析的对,但从她口中说出来,也忍不住老脸通红,辩解道,“也许是她练的不纯熟。” 东方暖暖又道,“两年前,在洛阳白马寺,西陇武林与关外武林举行三教论道,本是一场点到为止的比武切磋,漠北孤狼熊犇与塞外飞鹰杜晓两人出手狠辣,接连挫败西北武林四大高手,两死两残,狂妄至极,放言中原武林无武道,宇文霜听在耳中,用这套幻剑三式,以一敌二,断了两人一手一脚,逼迫两人发下毒誓,此生不再入关内一步。这是她第一次在江湖中露面。之后,更是替宇文天禄处理江湖之事,如果不用内力,据说连一笑堂赵无极也避让三分。” 萧金衍说你这么一分析,我觉得今天咱们能跑掉,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东方暖暖笑道,“我看也未必,她肯放我们离开,那宇文姑娘多半是舍不得杀你。” 萧金衍奇道,“为什么?” 东方暖暖思索了片刻,幽幽道,“萧大哥毕竟是男人,不太懂女孩家心事,宇文霜虽然位高权重,但终究还是个女人,这一点,我比你更懂一些。” 萧金衍心想,难道这恶婆娘对我有意思?可刚才出手时,剑招凌厉,一点情面都不留,分明要取我小命啊,多半是东方暖暖错觉吧,想到此,连将这个想法驱出脑海。 两人各有心事,不再言语。 又行了一个多时辰,萧金衍见宇文霜果然信守诺言,并未在率人追杀,旋即放下心来,驱车前往扬州。 …… 苏州城。 两日来,李倾城的调查没有任何进展,倒是小红鱼非要嚷嚷着要去扬州找萧金衍,最后李倾城无奈之下,点了她穴道,让青草看着她,自己偷偷跑到了一品居,独自饮酒。 李阀在江南势力虽大,但根基主要在金陵,扬州城主要是一笑堂的地盘,他派出去的人马,在调查温哥华之死中并不是十分顺利,每当有线索,追查下去却发现一无所获,他隐约觉得苏州城内有股势力,在暗中阻挠他。传剑已前往京城送讯,就算快马加鞭,一来一回也要半月光景。这让李倾城恼火不已。 赵拦江已在六扇门大牢之中站稳了脚跟,他去探望过一次,送了些酒肉过去,有他在牢中照看,范无常的小日子过得无比舒服,整个丙号牢房的人见面都称他为范爷,甚至连放饭时,都排在头一号,这待遇,就是在范家也没有过,这着实令他扬眉吐气。 萧金衍临行之前,三人曾有过一次秘密谈话,来应对即将发生在苏州的大事件。 如今苏州城形势,已如当日萧金衍所预料的那般,江湖中人也越来越多,城内械斗、约架之事屡见不鲜,苏正元不得已,从苏州守备将军那边借了三百兵马,来维护城内治安。更有甚者,李倾城还发觉,城内操着西楚口音的商旅也多了起来,说是要来采购苏锦,李倾城分析,这些人之中不乏混杂着西楚王朝的一些谍子。 李倾城的位子是二楼的一个雅座,靠窗而坐,可以欣赏苏州城沿街的风景。李倾城终究不是萧金衍,一壶太湖醉饮了少半,感觉不胜酒力,已然有些微醺。 这时,长街之上传来一阵锣声。 李倾城细听,锣鸣十一声。他饱读诗书礼制,寻常知县出巡,鸣七锣,军民人等齐回避,知府出巡,鸣九声,大小军民人等齐回避,若是将军、巡抚或钦差出巡,则鸣锣十一,意为一切大小军民人等齐回避。 顺声望去,一行车队向这边驶来,看阵仗,似是有重要官员出巡苏州。长街上,黄土垫道,净水泼街,后面跟着两排差役,两人敲锣,将围在四周的人群驱散,再往后则是有差人举着肃静、回避的牌子,沿途早有人骑马维持秩序,稍微躲闪不及的,一鞭招呼过来,骂道:“钦差大人代天子出巡,闲杂人等让开。” 那一副嘴脸,惹得路人怨气纷纷。 正中央是一顶八抬大轿,银质的轿顶,轿盖、轿帏均为黑色,按大明礼制,三品以上官员、在京内用四抬轿,出京外用八抬轿,钦差代天子巡视天下,享受八抬轿,所到之处,如皇帝亲临。 苏州知府周潇早已率治下有品秩的官员、各州县的知州、知县,在长街之上迎接,南直隶应天巡抚赵金廉竟没有在迎接队伍之中,这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李倾城心中冷笑,钦差大人被人暗算,周潇非但隐瞒不报,还特意搞来一个假的钦差,更有甚者,利用这次机会,趁机又敲诈当地士绅乡党,发了一笔横财,他早已看不惯此人,若非答应了萧金衍不乱来,否则只要片刻之间,他就人头落地。 一品居内,众人也都围在窗边,有人道,“这个钦差大人,出巡架势可真够大的,光前后的兵丁就将近两百人。”有一老汉道,“上次苏州城内有钦差巡视,那还是正泰十一年的事哩。” 一身穿青衣的汉子道,“奇了怪了。” 众人问怎么回事。 那人说,“我听说前不久周知府在家中设宴,闹了个人头案,据说死得那人,就是钦差大人,怎得今日又活生生出现在这里?如果这个是真的,那晚死在周知府家中的是何人,若那个是钦差,这轿中的又是何人?” “你说得好像亲见似的,莫非你见过?” 话音刚落,就听得有两个头戴高帽、身穿皂衣的汉子,来到那人面前,拍了拍他肩膀,那人没有回头,兀自道,“这两人之中,必有一个是假的。”那差人一把将这汉子拉过来,伸手就是一巴掌。 这年头,头戴帽、身穿青,不是衙役就是兵。众人见状,连忙闪在一旁,生怕牵连进去。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小子在胡说什么?” 那汉子道,“你们又是何人?” 皂衣男子道,“你污蔑朝廷命官,这个罪名可大了去了。” 汉子说,“身为大明子民,我有发表自己意见的权力。” 皂衣男子嘿嘿冷笑,“我认可你的权力,不过我想请你挪个地方,到时候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什么地方?” 皂衣男子道,“苏州府大牢昨夜刚死了个人,疼了个位子出来,不如你加个塞,先进去住两天?”说罢,那人将腰牌取下,亮明了身份,正是苏州城内六扇门的便衣捕快。 这次“钦差”出行,周潇筹划了好几日,在各处茶肆、酒楼、饭馆安插了眼线,就是为了防止有人乱说乱道。这汉子运气不好,还没等高谈阔论,就被抓了现行。 那汉子吓得腿都软了,“大人饶命,小得多吃了两杯黄汤,胡说八道,还请两位差人大哥莫要怪罪。”说罢,伸手掌掴自己双颊,不片刻,脸颊高高鼓起,已是红肿了。 两名衙役哪听他解释,将锁镣哗啦拽出,套在那人头上,将那倒霉鬼拉走了。 自始至终,李倾城冷眼观瞧,没有发声。他不是萧金衍,没有一副热心肠,更不是赵拦江,遇到不平拔刀相助,他是李倾城,在他看来,这个男子落得如此下场,纯属咎由自取。 众官员行礼完毕,正要前行,人群之中,忽然有个衣衫褴褛的老汉冲破兵丁阻拦,转眼间冲到了钦差轿前,大声喊道,“钦差大人,小人冤枉,还请青天大老爷为小民做主啊!” 沿街百姓本是来瞻仰钦差大人,现场突如其来一场变故,顿时引来了一阵骚乱,议论纷纷起来。按大明律法,官员出巡,若有百姓拦轿告状,官员们不得回避,必须接下诉状。 周潇此刻心中恨得要死,他恶狠狠看了苏正元一眼,对他布置的安保措施很不满意,吓得苏正元连低下头,不敢言语,嘴角却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那一日,萧金衍告诉他的那个消息,价值万金,相比而言,对他稍微做点妥协,又算得了什么? 这个告状的老汉,姓刘名贵,有个中了秀才的儿子刘全才,曾是苏州城内一个有名的富户。 两年前,乡试之前,周潇向刘贵索贿,遭到拒绝,周潇怀恨在心,利用职务之便,将刘全才定为了盗匪,又施展各种手段威逼利诱,正所谓破门的知府,抄家的县令,不出半年,刘家财产被盘剥殆尽,刘全才放出后,秀才的资格也取缔,一怒之下,投井自杀,曾在苏州城内引起一番轰动,周潇利用自己权力,将这件事压了下去。 周潇见到此人,怎会不认识此人,心说要坏事,于是厉声喝道:“兀那老儿,你有什么冤屈,去衙门口说去,在这里冲撞了钦差大人官威,你可担待得起?左右,还不赶紧将此人拖下去!” 卷一 大城小事 第30章 龙阳之癖 这件事是苏正元亲手安排,现场维持秩序的兵丁都是他的亲信,此刻周潇有命,众兵丁纷纷吆喝着,腿脚却不怎么利索,慢吞吞向人群之中挤了过去。刘贵趁机在向前几步,拦在了马路正中央,边磕头边喊冤。 “钦差大人,小的状告苏州知府周潇周扒皮,鱼肉乡里、残害忠良,为满足一己之私欲,害的我刘家破家灭门,我那二十岁的儿子也自杀身亡,这等狗官,还请钦差大人为小的当家做主!”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也都纷纷簇拥过去,将整条路堵的水泄不通。有人在人群中喊道,“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不片刻,便有人随声附和,到了最后,几百人齐喊,“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又有人道:“还请钦差大人当街断案!” 周潇脸色煞白,气得连连喊叫兵丁清场,然而此刻百姓早已兴奋起来,哪里肯听他。只听得轿内有人咳嗽一声,道:“这个案子,本官接下来!”说着,挑开轿帏,一名身穿蟒红袍,个头不高,身材清瘦的官员走了下来。 有人认出此人,喊道,“这哪里是钦差,这不是周潇府上的师爷嘛?” 众人轰然大叫,整个长街之上乱做一团,“原来是假钦差!”顿时,有人开始向轿子这边扔石子儿,越来越多的百姓加入进来,西红柿、白菜、鸡蛋还有破鞋,纷纷向这边扔了过来,夹杂着百姓叫骂声,好不热闹! “打死这个假钦差!” “活捉周扒皮!” “妈的,老子的鞋呢?” “去你奶奶,你他妈扔鸡蛋自己买去,凭什么扔我的蛋,老娘刚下的鸡蛋!” “李二嫂,守寡这么多年,不偷汉子改偷鸡了?还会下鸡蛋!” “干你娘的张烂嘴,祖上给你积地那点德,都从你嘴里喷出来了,活该你娶不到媳妇!” 长街上,叫卖声、小孩哭啼声,夹杂在一起,沿途护送的兵丁,是周潇向苏州守备借来的,此刻守备将军不说话,别人也不敢乱动。周潇和师爷见形势不妙,将官服一脱,趁乱从人群之中溜走了。 过了片刻,苏正元见情况差不多,打了个手势,六扇门的捕快开始上前清场,几个捕快凶神恶煞一般,手持棍棒向众人走了过去,喝道:“散了,散了!在折腾把你们关大牢里!” 说着,抓了几个人,一顿棍棒招呼过去,打得对方哭爹喊娘。 众人见状,纷纷四处逃窜。 周潇跑了,苏州其他州县的县令知州都傻了眼,纷纷望向苏正元,“苏大人,这件事该如何是好?”苏正元早有准备,朗声道,“这件事是知府大人一手操办,我想各位大人应该不知情吧?” 众县令纷纷道,“不知,不知道!” 苏正元说,“如今知府大人下落不明,苏州城不能无人主持大局,我提议还是将此事禀明赵巡抚,请巡抚大人定夺为妙。”太仓知县说,还是苏大人想的周到! 应天巡抚赵金廉当然没有外出,此刻他正在后院逗鸟,前两日,苏正元新送来一只八哥,苏正元说这八哥有灵性,能听懂人话,还会说好多话,赵金廉把玩了两日,那八哥始终屁都不放一个。 管家走了进来,将今日长街上的事跟赵金廉一五一十说了一遍,赵金廉心说这苏正元倒也有些手段,若不是他提前来跟自己知会一声,今日恐怕也跟着出去迎接“钦差”,丢人丢大了。 这时,属下来报,苏州六扇门总捕头苏正元及苏州府辖内各县令前来拜见。 赵金廉换了官服,想了想,今天这事过于荒唐,若在前堂接见,免不得要落了档,旋即道,“让他们来后院吧。” 苏正元与众人来到后院,磕头就行礼,南直隶应天巡抚,在朝中是从二品的大员,虽然都在苏州城,这些六品县令、还有不入品的苏正元,平日里要见他一面也难,赵金廉咳了一声,道:“免礼。” 稍微寒暄几句,苏正元将今日之事向赵金廉衣尽数禀报,赵金廉听罢,佯怒道,“在本官辖下竟发生这等荒唐事,真是岂有此理,本官这就向朝廷写折子,将今日之事向朝廷具禀!” 苏正元又道,“属下无能,只顾着维持城内秩序,等事态平息后,发现周知府已卷了府内金银跑路了。”这也是苏正元故意使然,周潇事情败露,没了分寸,苏正元提醒他跑路,还命人偷偷将他们引出城外,其也安了私心。 若将周潇抓捕,这件事他自然难逃其咎,可事情一来二回,还要上奏朝廷,等有个下落,黄花菜也都凉了。倒不如偷偷放走周潇,如此一来,他做实了畏罪潜逃的罪名,趁着朝廷没有下文,自己活动关系,毕竟这六扇门总捕头,虽然好听,却是不入品的吏,抓住这个机会,好往前更进一步。 赵金廉沉吟道,“如今周潇不在城内,等朝廷新委任知府之前,本官先兼任苏州知府,各州县速速返回辖地,做好百姓舆风共走,苏正元!” “属下在!” “这几日本官事务繁忙,苏州城内之事,你先多操操心,本官会向朝廷举荐你为苏州通判。” 苏正元心中狂喜,跪倒就拜,“谢大人栽培!” 暗忖,这句话价十万雪花银,已付讫。 众人走后,苏正元留下,向赵金廉道谢表忠心,赵金廉恩威并施,训斥了一番,又将城内治安重任交给他。这时,那只八哥道,“老爷吉祥,老爷升官,老爷发财!” 赵金廉闻言大喜,笑道,“你送的这只鸟,很会说话嘛。” 苏正元说,“大人您喜欢就好。以后有稀奇玩意儿,我定会第一时间呈上来。” 赵金廉摇头道,“本官身为朝廷命官,理应操劳政事,岂能因为这些奇`淫巧技的玩意儿,玩物丧志?” 苏正元说大人教训的对。 八哥又道:“狗官,狗官!” 苏正元上去一巴掌将那八哥笼子打得东倒西歪,“混蛋,胡说什么?” 八哥道:“没说你,没说你!” 赵金廉看着苏正元,脸都绿了。 …… 周潇跑路后,苏州府衙内乱做一团,有些周潇的亲信、仆人丫鬟老妈子,将后宅值钱的东西卷了包裹,准备跑路,好在苏正元及时赶到,又向守备大人借来兵马,才将局势控制住。 苏州府大牢就在府衙西南,日间发生的消息,很快传了进来。 范无常听到后,异常兴奋,说,“既然周扒皮跑路了,我们的案子是不是可以了结了,咱们可以出去了。不过,话说回来,这几天在这里呆着,还是挺不错的。” 赵拦江坐在石上,说要不你留下,多住几天,等什么时候够了,我回来接你? 范无常连连摆手,“你要不在,我还不被楚老大他们吃的不剩骨头?” 赵拦江冷笑道,“反正你也没几两肉。”他又问,“我让你查的事情,有没有眉目?”范无常说我都问了好几遍了,乙号牢舍也没有姓楚的,如果要有的话,那只有在甲号了。 赵拦江寻思了片刻,道,“我得想办法去一趟甲号舍。”说着,笑眯眯望着范无常,范无常心生警惕,道:“你看我干嘛,我可不好这口。”赵拦江依旧不说话,范无常道,“去甲号牢舍,得跟叶牢头说才可以,那家伙张口又比较狠。你也知道,我在牢里,可没一文钱!你再看我,我们俩恩断义绝!” 赵拦江冲楚中天喊道,“楚老大,你过来下。” 楚中天过来,堆笑道:“赵老大,您有什么吩咐?” 赵拦江说从今天起,这位范老板,与我断绝关系,他的生死,我可不管了。“ 楚中天早就看不惯范无常的嘴脸,说了句,“老大,您说了算。”说着,攥紧了拳头,不怀好意的打量范无常。 范无常过来,一把拉住赵拦江大腿,“算你狠!十两银子是吧,可我真没有!”赵拦江让楚中天找来纸笔,道,“我说你写:今向牢头叶子辰借纹银十两,月息二分,一月内还清。” 范无常嚷嚷道,“这是高利贷。” 赵拦江说不写就让楚老大把你带走。范无常不甘心,却只得写好,将叶子辰喊来,叶牢头有些为难,说今天苏捕头特意吩咐过来,要加强戒严,不能窜房。赵拦江说你总有办法不是,叶牢头只得道,“入夜后,我将你那号舍打开,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哈。” 入夜之后,谯楼上三更三点。 赵拦江从号舍内出来,垫步凌腰,翻过丙号舍墙头,来到甲号墙角,正要翻墙而入,忽然听到甲号舍内有兵刃声,有人喊道,“有人劫狱!”说罢,有人点了火把,甲号舍一片凌乱声,这时,有一身穿夜行衣女子翻墙而过。 赵拦江顺势一闪,来到一处假山旁。 甲号舍牢房打开,众人手持火把追了过来。那女子从这边路过,赵拦江见此人眼熟,正是天香楼的杨笑笑。他伸手一拉,将杨笑笑拉了过来,杨笑笑见状,一拳打过来,被赵拦江抓住左手,顺势将她口捂住,做了噤声的手势。 “那人就在院中,给我仔细搜!” 众牢头分头搜查,眼见就要搜到这里,赵拦江捡起一块石头,以指弹到院墙之外,众人听到声音,“在外面!”纷纷向外追去。 杨笑笑看到赵拦江,也有些惊愕,用右手去推赵拦江,赵拦江一侧身,将她右手擒住,杨笑笑恼怒,抬膝向赵拦江下盘顶去,赵拦江低声骂道,“好毒的女人。”也不闪避,身体向前一压,将她压在了石块之上,让杨笑笑使不出力气。 杨笑笑张口咬赵拦江,赵拦江心说你属狗嘛,一侧头躲了过去。杨笑笑正要开口骂人,忽又听到脚步声,又有一对官兵走了过来。两人怕被发现,不敢乱动。 过了许久,脚步声渐远。 赵拦江许久没有接近过女人,当日在赌场,他曾与杨笑笑有过一面之缘,杨笑笑对他并不假辞色,谁料此时此刻,玉人被自己压在了身下,身体不自觉起了反应。 杨笑笑感觉到了变化,低声道,“还不松开?” 赵拦江道:“如此良辰美景,若虚度了,老天爷岂不难容我?”说罢,在她耳旁吹了口气,杨笑笑心中一软,也觉得有些刺激,身子竟不听使唤,忽然院外有鸟鸣声,知道是外面接应之人。 她胸前起伏不定,娇`喘道:“姓赵的,你胆子真大,你当真不怕死嘛?” 赵拦江哈哈一笑,“那就试试看吧。”说罢,一把扯开杨笑笑衣衫,将她压在了石板之上。 …… 赵拦江出去之后,范无常就听到外面有人喊劫狱,又有打斗声音,心中一直提心吊胆的,等赵拦江回到丙号牢舍,已是一个时辰之后。范无常见他脸色铁青,脚步虚浮,一脸关切道,“你受重伤了?” 赵拦江说可不是嘛,明天你想办法,给我弄点黄豆、山药、羊宝,我要补补身子。 范无常“啊”了一声,“又要花钱啊?” 赵拦江一脸凝重道,“这件事,关系到我们能不能顺利逃出六扇门大牢,还请范掌柜多多上心。” 范无常又不是傻子,他也是过来人,怎么不知这些东西都是壮阳补气血的东西,转念一想,赵拦江故意让叶牢头留门,他深更半夜出去,这大牢之中到处都是男人,难不成出去喝花酒不是?心中连忙打了个激灵,看上去这家伙魁梧粗壮,想不到竟有龙阳之癖。我范无常一生清誉,莫非要毁在这里不成? 赵拦江见范无常眼珠乱转,眯着眼问,“怎得了?” 范无常一边摆手,一边向墙角靠,“哈,赵老弟,我不好这口哈,再说我年纪大了,也经不起折腾了,你可别打我主意!” 赵拦江哪知范无常想什么,见他胡言乱语,懒得理他,向床板上一靠,没多久就传来了呼噜声。 赵拦江鼾声震天,可怜的范掌柜却“今夜无法入眠”,胡乱想道:就算我跟他没发生什么,可赵拦江这癖好一旦传出去,自己还曾跟他同处一室,这张老脸往哪里搁?我这个年纪,这个岁数,怎么去面对我还在外面拜师学艺的儿子,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名节问题。心中打定主意,明天无论花多少钱,都要跟叶牢头申请,调换一个号舍。 卷一 大城小事 第31章 淮左名都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 当年姜白石一首扬州慢,道尽了扬州风流。借问扬州在何处,淮南江北海西头。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自古以来,扬州多是文人骚客流连之处,更是京杭运河与长江交汇之地,又是水陆交通枢纽,每年税赋,在南直隶省丝毫不逊于苏州。 当萧金衍与东方暖暖马车抵达扬州时,已是两日之后。两日来,二人虽不是提心吊胆,也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生怕被一笑堂的人再追了上来。萧金衍曾游历天下,但扬州却是第一次来。 此刻正是清晨,城门还未打开,门外排着长长的队伍,有些是过路的商旅,有些是周围百姓挑着新种的果蔬,等开城门后进城卖个好价钱,城门外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萧金衍在苏州城久了,苏州话还勉强听得懂,到了扬州,如到了爪哇国,听得一头雾水,五里不同音,十里不同俗,结果有人来跟他来搭闲话,弄得他以为对方要跟他吵架,闹了个灰头土脸。 城门打开,一队兵丁出城门,众人开始入城。 萧金衍有些奇怪,若是寻常入城,官兵一般盘问几句,缴些许入城费,或者从货物中收些税,也就放过去了。可不知为何,今日官兵查的特别严,这种情形下,不是加税,便是捉贼。 一位校尉骑马来到城门前,大声道,“兄弟们,招子都给我亮一点,我们得到线报,有西楚的谍子混入扬州城内,意行不轨之事,若遇到可疑之人,务必严查!” 众官兵应声答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城门税自宋代便有之,大明朝也沿用这一税制,寻常货物、日常用度等,二十课一,倒也不重,但对于管制的盐、铁、茶、绸等,则需要官引或者官府开具的文书,严加控制。别看城门官无品无秩,可在城门税具体执行之中,他们也可以根据需要便宜行事。这就给他们带来了可乘之机,寻常百姓他们也看不上,但是遇到商贾进出城交税,只要对官引文书批文数目睁眼闭眼,就可以从中渔利,甚至趁机睡几个、十几个姑娘,也是常有之事。 萧金衍也明白,中秋将至,每到这种节骨眼儿,这种“谍子”、“反贼”也特别多,已经习以为常了。 还未到萧金衍,排在前面的人已经怨声载道。 “什么?三百文?平时都是三十文啊,官爷,我这车白菜全卖也不过三百文啊!” 那城门官爱答不理,“愿进进,不愿进滚蛋,下一位。” 骑马校尉上前抽了城门官一鞭子,骂道,“百姓是咱们衣食父母,你怎么说话呢,我们吃朝廷俸禄,遇到问题,不要回避,而是要想解决办法,懂不懂!” 那城门官也未料到老大会有这么大反应,捂着火辣辣的脸,不敢说话。那校尉对那老汉道,“老人家,这不过节了嘛,税嘛,是府台大人定下的,我们也没法给你免掉,你这白菜平时一文一斤,今天完全可以卖三文一斤,这么算起来,你还有得赚呢!” 那老汉听了,心说也对,乖乖交了三百文,叹了口气,“苛税猛于虎啊。” 校尉也冷笑一声,“你只道百姓苦,咱们这些当差的,日子也好过不了哪里去。手下弟兄们总要照顾一下吧,没肉吃谁还跟你干?上级那边也得打点下吧,不然年末清察凭什么给你上上?家里的正堂总要换身衣裳吧,养的外宅也得有个利是吧?我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总得有人当倒霉鬼不是,谁当不是当?” 萧金衍听了,心说这家伙官不大,歪理倒是挺多的。 对于今日加税一事,众人虽然怨声载道,但多半还是如数交了。 在大明朝,若是附近州县出入,凭口音做个登记,倒也简单。若是外乡之人,若想入城,要么有官府颁发的路引,证明你的身份,要么有城内的保人,防止你入城后为非作歹。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有些伪造路引,有些通过贿赂城门官,还有些江湖人,高来高去,想要入城,方法多的是。 萧金衍当年在登闻院时,弄了不少空白路引,想不到今日派上了用场。 那兵丁检查了路引之后,又问,“你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萧金衍说你这个问题好深奥,当年一个姓苏的前辈,一生都没有回答出这三个问题。 那兵丁刚才挨了揍,正憋着满肚子火气,见萧金衍油嘴滑舌,更是不顺眼,道:“我看你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善类,还不从实招来,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莫非是西楚的谍子?” 萧金衍本要发火,想到东方暖暖还在车内,犯不着跟他们斗气,于是低声道,“官爷,借一步说话。”那兵丁阴阳怪气道,“老子步子贵得很,借一步,还三步,你还得起嘛?” 话虽如此,还是跟着萧金衍到了一处僻静处,“怎么,你要想贿赂本官,那就快点,本官忙得很。” 萧金衍从怀中掏出登闻院监察的腰牌,道:“这个东西,你来瞧瞧?” 登闻院是直属于大明皇帝的特务机关,权势滔天,就算你在京城,三品以下官员府邸,可以随便出入,五品以下官员,可以先斩后奏,萧金衍寻思拿出这个东西,对方怎么也得给个面子吧。 那兵丁在扬州城,与京城相隔十万八千里,又哪里知道什么登闻院,打量着这块黑乎乎的腰牌,道,“不金不银的,弄个木头来糊弄我?” “我是请官爷看看上面的字!” 兵丁骂道,“我不识字,你让我看个屁!” 萧金衍寻思方才你检查路引时候那个认真劲儿,敢情都是装的啊。 不过,在大明朝,文高武低,军中没有官兵识字的并不多,许多做到大将军的军官,也是目不识丁,所以朝廷多用文官统帅武将。唯一的例外,便是大都督宇文天禄。 据说当年科举,宇文天禄本有机会名列一甲,后因一名女子,得罪了当朝礼部尚书孙青山,被取消了功名,一怒之下,弃文从武,一步步登上大都督之位。后来,孙青山一家被宇文天禄报复,来了一波素质三连,剥皮、充草、点天灯,死状凄惨。 “那你认识什么?” “我这人比较俗气,就认识银子。有的话,就拿点出来,别不识抬举。” 萧金衍说你早说不就得了,我这不还赶着给妹妹治病呢。说罢,对车内的东方暖暖道,“妹子,劳烦你再拿点银子吧。”东方暖暖从车内递出了一块碎银,萧金衍接过去,双手恭敬送上,“官爷,请通融。” 那兵丁瞟了一眼,自己顶头上司正在不远处晒太阳,正要去接,又问了句,“你妹妹得了什么病?” 萧金衍道,“麻风病。” 此话一出,周围三丈之内,顿时没了人,就连身后百姓,听说车内有麻风病人,也都纷纷躲远了去。萧金衍说,官爷,银子收下吧?那兵丁连忙摇头,赶紧走,别在这里碍事儿。 萧金衍说你不收,可别怪我不识抬举了。 就这样,两人入城,东方暖暖在车内笑道,“萧大哥,刚才你那一招,够阴损的。” 萧金衍说要不是这样,指不定对方会怎么难为咱们吗,要是那个城门官见你貌美如花,非要抢你去回家当老婆,我岂不大头了? 东方暖暖叹了口气,“要是貌美如花,那就好了。” 萧金衍道,“你放心,咱们到了扬州城,等找到薛神医,看他有没有办法治好你的病。” 东方暖暖问,“萧大哥,等到了薛神医那边,我们就要分别了吗?” 从苏州到扬州,只有短短几天,但两人一起经历了不少事,早已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只是,东方暖暖以生病为由,吃住行走,几乎都在车上,就算住店,也是以绣帽厚纱遮面,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虽未谋面,这几日来,萧金衍早已把暖暖当做妹子一般了,于是安慰道:“到了薛神医家,你先安心治病,我在扬州还要处理些事。” 想到传剑所说,温哥华临死之前,本来要来扬州见一人,那人手中有宇文天禄与西楚勾结的证据。若真如此,宇文霜此刻也要来扬州城,恐怕就不仅仅是一种巧合了。 东方暖暖似乎对薛神医也没什么信心,不过刘长老已死,自己爹爹前往书剑山也下落不明,整个光明神教早已支离破碎,她自幼体弱,本是多愁善感,如今自己在这个世间,举目无亲,唯一一个关心自己的人,也要离开,忍不住黯然神伤,竟然抽噎起来。 女人的眼泪,是世间最厉害的武功。 萧金衍虽身负绝学,却无法抵抗这一招。 他连忙安慰,“你放心,等我事情办完,会来扬州看你的。” 东方暖暖道:“那时候,说不定我已经被宇文霜杀了。” 萧金衍道,“这个你大可放心,江湖上,还没有人敢去得罪六指神医。” 这话倒是不假,行走江湖,谁还没有个三病两痛、五劳七伤的,多认识一个神医,多结一份香火,薛神医虽认钱不认人,但天地人三榜之中,承他情的人并不少。更何况,六指神医薛包,既能救人,又能杀人。 薛神医在扬州城名气极大,随便找人一打听,就问到了去处,二人赶车前往,来到城东薛宅。薛家占地约三四亩,四周是高隆的院墙,听说薛神医脾气古怪,性格又怪,向来独居,常年与草药为伍。 萧金衍上前敲门,没人答应。 微一推门,大门应声而开,萧金衍望去,只见院内一棵歪脖子老槐树下,薛神医踩着凳子,将一根绳子系在树上,绕了两圈,准备上吊。 卷一 大城小事 第32章 医圣毒圣 几年前,萧金衍与薛神医打过几次交道,闹得很不愉快。 那年夏天,在开封府黄河决堤,洪水淹没了三百多村庄,天灾过后,更是人祸,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离家逃荒,由于朝廷赈灾粮食遭贪墨,十万担米谷,分到百姓手中不足万担,导致大批灾民饿死,尸体来不及淹埋,又引发了瘟疫。 时任武林盟主的萧金衍,找到了六指神医薛包,请他出山为百姓治病,并向他许下了重金。薛包倒也尽力,等配出瘟疫的药方之后,却发现萧金衍脚底抹油,赖账跑路了。 萧金衍也因挪用登闻院资金赈灾之事,与李纯铁闹得很不愉快,后又因李惊鸿失踪,也辞去了武林盟主之位。 赈灾粮贪墨之事传到了京城,皇帝震怒,派出宇文天禄二次赈灾,宇文天禄率二百亲兵前往开封,半月之内,上到知府、下到县令、甚至六房的典簿,将近二百多人,一口气杀了一百七八,几乎将整个开封府官场屠戮殆尽,光抄家就炒出了纹银百万两,米十五万担。 自此之后,萧金衍一直躲着薛神医,若不是因为答应了东方暖暖,他也不会来找他。 此刻,见到薛神医正在上吊,连大声喝止:“这可使不得!” 薛神医脚正踩在凳子上,还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萧金衍这一声暴喝,吓得他双脚一软,踢开了凳子,整个人悬在半空之中,双脚乱蹬,眼睛直冒金星,想要出声,可又喊不出来。 萧金衍两步来到薛神医身前,双手抱腿,将他身子向上一送,把他救了下来。 薛神医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气。 萧金衍问,“你刚才在干嘛?” 薛神医脸色十分难看,“我干嘛你瞧不见吗?” 萧金衍说,好像是在上吊。 “废话!”薛神医恼道,“不上吊,难道还是荡秋千嘛?”等他看清楚救命之人,纳闷道:“萧金衍,是你?” 萧金衍打了个哈哈,说好久不见了,本来嘛,我还欠你一个人情,你看今天我救了你一命,咱们如今也算两清了。 薛神医叹了口气,说:“你没事救我干嘛,干脆让我死了算了。” 萧金衍道,“神医,你这算什么话,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这么大的一代名医,救活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怎么到头来,又看不开自己的生死呢?” 萧金衍见他默不作声,试探问,“人一心求死,无非就是两件事,要么是穷,要么是病。以你的本事,赚钱不是难事,你又是医生,定不会是生病,不如说来听听,没准我能帮忙呢。” 薛神医说,“我得了一种病。” “什么病?” “穷病!你能治嘛?” 萧金衍撇了撇嘴,抬头看了一眼绳子,说这根绳子还挺结实的,要不我把你再挂上去得了。 薛神医哭笑不得。 经过萧金衍一番闹腾,薛神医倒也想开了,他看到萧金衍身后的马车,问道,“车里这位是?” 此刻,东方暖暖从马车上缓缓走了下来,也就头带斗笠,面遮轻纱,袅袅婷婷来到六指神医薛包身前,盈盈下拜道:”薛叔叔,暖暖向您见礼了。“ 薛神医上下打量了东方暖暖一番,讶然道:“上次见你时,还是十一二岁的女娃娃,一晃几年,你竟长这么高了?”他上前将暖暖扶起来,又将右手拇指搭她手腕之上,眉毛拧成了一簇。 “东方教主呢?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 东方暖暖低声道,“三年前,我爹去书剑山替暖暖求药,之后就没有消息了。” 薛神医将一丝真气渡入东方暖暖体内,想要探知她病情,这股真气抵达冲带二脉时,忽然遇到一股寒冰真气,竟硬生生将这一股真气吞噬,薛神医连忙撤功,却发现那一道寒冰真气,竟顺着先前路线反噬,几乎心念之间,来到薛神医指尖。 薛神医全身一震,手指松开东方暖暖手腕。 萧金衍看到,薛神医的手指,如结冰一般。 薛神医脸色苍白,揉搓着手指,道:“好厉害的寒毒。” 东方暖暖身体本就虚弱,经此一折腾,眼前一黑,向后仰面躺下,萧金衍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了她,低声道,“东方姑娘!”东方暖暖没有反应,薛神医道,“还愣着干嘛,先把她抱到屋里。” 萧金衍此刻也顾不上男女之别,双手抱住了东方暖暖,向内堂走去。 两人相识几日,相谈甚欢,然而东方暖暖却始终不肯以真面目见人,今日将她抱在怀中,只觉她全身十分轻盈,身上如在冰窖中一般,异常的冷,隐约之间,一股梅花的香味从她体内传出,那是少女的体香。 斗笠滑落,东方暖暖仍以薄纱遮面。 透过薄纱,隐约看到少女的脸,温婉柔美,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如天鹅般的细长的颈,端的是美人胚子,可能是长期卧病的原因,她的脸颊略有些瘦削。 薛神医收拾好房间,将她放入客房内,又让萧金衍去烧了开水,自己取出了一套金针,以独门秘法,施展金针度穴之法,以九枚金针,分别刺入眉心、头顶、丹田、膻中等几处要穴。 这几个地方,都是人体要穴、死穴,哪怕稍有差池,或偏了分毫,便有可能取人性命。不过,薛神医在江湖上名气极大,以“医术三绝”著称。 这三绝中第一绝,为拇指诊脉。薛包号称六指神医,每医死一人,便断一指,他的右手食指、中指早已断掉,所以练就了以拇指号脉的绝技,无论什么疑难杂症,只要拇指一搭,极少出错。 二绝为辨药。无论是药也罢,毒也好,只要让他看一眼,便能说出其成分及比例,当年正是凭借这一点,在薛家医圣传人正宗的争夺之中,薛包击败了自己的堂兄薛皮皮,导致薛皮皮反出薛家,成立毒圣门。 第三绝,便是金针度穴。寻常人用针,用九针十二法,以疏通经络为主,薛包研习针法数十年,独创天脉针法,并配合独家真气,能够激发病人身体的潜能,生元气,活经络。 即便如此,一套针法施展下来,薛神医全身已湿透了。 医者行术,萧金衍很自觉地在外面等候,过了半个时辰,薛神医才从房内走了出来,擦了擦额头汗水,萧金衍赶紧上来问,”薛神医,暖暖身体如何了?” 薛神医说,“她天生体寒,若是生在寻常人家,肯定活不过十岁。可是,东方教主武功通玄,硬是用自己修为配合教内的玄火令,硬生生为她续命十年,真是令人佩服。” 萧金衍说光佩服不行啊,得想法子给她治病啊。 “治病?”薛神医不屑的看着他道,“谁说她这是病了?” 萧金衍奇道,“不是病,又是什么?” 薛神医指着萧金衍道,“你身高七尺八寸,不到八尺,这是病嘛?” “当然不是!” 薛神医道,“这就是了。她体内寒毒,是自娘胎中带出来的,能活着就已是奇迹了,既然你不能长到八尺,又怎么能解决这九寒之体的问题?” 萧金衍有些失落,“你的意思是,终究没有办法了嘛?” 薛神医摇了摇头,“那倒也不是,据说书剑山青鸾峰下,有一处离火洞,乃天下至阳之地,聚集了无数火精地华,若有缘能得到书剑山上神仙的指点,配上专门的武功,或许有重铸体魄的机缘。” 萧金衍喃喃道,“又是书剑山。” 东方不亮为了女儿,前往书剑山,不知所踪,这书剑山上神秘之事颇多,如今江湖上去过之人屈指可数,就连王半仙,每次提到这个,他都故意转移话题;至于李纯铁,更喜欢用拳头讲道理,萧金衍问过一次,被他揍得在床上躺了三天。 薛神医讳莫如深的望着萧金衍,“你俩什么关系,你怎么这么关心她?” 萧金衍挠挠头,说,“我也是半路上遇到的,受人之托,收了十根小金……”萧金衍忽然想起他还欠了薛神医一大笔钱,连忙改口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当一个大侠的本分,我萧金衍好歹也是当过武林盟主的人,觉悟总不至于太低吧?” 薛神医哂然道,“你们那个所谓的武林盟,连会费都收不齐,还能有什么觉悟,当年在开封……” 萧金衍说都是过去的事了,就不必再提了。 薛神医说:“上千两银子呢,你说抹了就抹了?” 萧金衍见他又要翻旧账,连忙说,“今天我还救了你一命呢,无缘无故的,你上哪门子吊?” “哎!”薛神医叹了口气,“我也是被逼得没法子了。” 他举了只剩下六根手指的手,道:“我号称六指神医,二十年前,曾扬言,天下没有我医不了的病,解不了的毒,只要我接下的病人,每医死一个,就自断一指。谁料当年的一个死对头,十天前,找上门来,送来了六种毒药,以十日为期,要我配出解药,否则,要么让我将医圣之位转给他,要么自己断掉六根手指。” 萧金衍哈哈一笑,“你号称天下神医,竟还有人来挑战你的地位,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鲁班七号面前放导弹,不自量力。” 薛神医又道:“当时我自负医术,答应下来,谁知道,这些毒药,许多根本不是中原之毒,十日来,我只解出一种毒药。今日,便是最后一天了。“ 萧金衍说,“就算输了,也不过是再断五指,你又不用练六脉神剑,一根指头也照样能治病救人。” “那对头,便是我的堂兄毒圣薛皮皮,我堂兄天资聪明,医术高明,若论天赋,恐怕我也难望其项背,可是他在医术一道却走偏了,心术不正,又心胸狭窄,为了试毒,竟以活人做试验,违背伦理纲常,被逐出薛家,若今日我输给他,将医圣正宗之位子传给他,将来九泉之下,又如何面对我薛家的列祖列宗?” 萧金衍点点头:“所以你想先死一步,提前跟你的列祖列宗打声招呼?” 这时,听到外面有人道:“堂弟,十日之期已到,我来取回属于我的东西了。” 卷一 大城小事 第33章 试毒 有一位白衣白袍老者站在薛神医家门口,却不肯进来。 此人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相貌和蔼可亲,看上去就像是过年贴年画中的神仙,满脸笑容,望着医圣薛包。薛包低声道,“此人就是我的堂兄,毒圣薛皮皮!” 萧金衍闻言,忙不迭向后退了两步。 毒圣薛皮皮,在江湖之中鼎鼎大名,用毒手法之深,更是天下无双,据说去茅坑走一圈,茅坑之中的公苍蝇都死于非命,母蝇却安然无恙。 江湖之中有医毒不分家之说,自古以来,治病救人的名义向来是用毒的专家,自从一代薛神医去世后,薛家作为医学世家,逐渐分为了两支,一支为入世救人,另一只潜心研究毒道,两派分支人马,素来以正宗薛神医自居,然而薛家神医传人这一称号,却长期被薛包一脉霸占,为此两支近百年来明争暗斗。 薛皮皮问:“你考虑的如何了?” 神医薛包问:“什么叫做原本属于你的东西?” “你的身份、你的地位,还有你的名号。” 薛神医哈哈一笑,“我名号多了去了,起死回生、妙手回春、男科圣手、妇女之友,甚至还有中华咳嗽学会会长,你要,都给你就是了。” 薛皮皮道:“老弟,你是知道我想要你医圣传人的称号。” “哼哼,你想要我就给你,岂不显得我很没面子,李时珍的皮啊!” 毒圣望着薛神医,“咱们薛家祖上规矩,我给你出的逍遥六毒,你解了几道?估计一道也解不开吧?哈哈!要知道,老夫跨过山河大海,穿过人山人海、翻无数古籍,才从楼兰遗址的一处墓穴,找到了这份毒谱,你要能轻易解开,我这毒圣,就不用做了。” 薛神医说,“不好意思,这六道毒,我都解开了。” 毒圣神色一凛,一脸狐疑的望着薛神医,“不可能!这毒,未曾见于世间,就连我也只懂制毒,不曾破解。你若能解开,就证明给我看。” 薛神医从袖中取出六颗药丸,萧金衍看到,这六颗药丸如鹅蛋大小,颜色各不相同,一一放在了身前石桌之上,悠然道:“实不相瞒,这六道毒药,我只用了一剂草药,就解开了。”说罢,又从怀中取出一颗拳头大小的黑色药丸,“此药我称之为百毒散,可解你逍遥六毒。” 这次毒圣有备而来,他自忖对方无法解毒,可薛神医神色十分淡定,而且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将信将疑道:“既然如此,那就试试吧。” 薛神医说这个好办,你来服下这逍遥六毒,然后看我的百毒散能不能解开这毒。 薛皮皮问:“若是解不开呢?” 薛神医说,“当然是我输。” 薛皮皮冷笑,“你当我傻啊,解不开我岂不就两脚朝天,死翘翘,你有本事自己服下,然后解毒。”薛神医笑道:“我们医门中人,早已练的百毒不侵,这种古法之毒,根本奈何不了我。” 毒圣说:“不如这样!”他一指萧金衍,“这儿不还有个活人嘛,你让他服下这逍遥六毒,半炷香内,他若安然无恙,我薛皮皮甘拜下风,自此之后,见到你薛包,喊三声爷爷,绕道而行。” 医圣摆摆手,这岂不乱了辈分。不过,你说的这个法子,还算不错。 萧金衍连忙后退几步,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医圣问,“难道你信不过我?” 毒圣也道:“你,吃了它们!” 萧金衍有些为难道,“刚才我已经吃过午饭了,现在不饿。”心中却想,刚才薛神医还说只解开其中一种,他这么安排我,岂不是想要我的小命。我萧金衍一条命虽然不值钱,但也犯不着为他们家门之争葬送在这里,旋即道,“我还约了城东张瘸子跑步,咱们改天再聊。” 毒圣说了句休想跑,一步上前,衣袖一卷,六颗药丸收入手中,来到萧金衍身前,伸手去抓他下颌,萧金衍见状,脚下一晃,施展迷踪步法躲了过去,毒圣哈哈一笑,长袖一扬,一团黑雾将萧金衍笼罩其中。 萧金衍早有防备,闭住气息,以真气护住全身,不让毒雾沾到身体。 毒圣薛皮皮笑道,“你中计了。” 萧金衍忽然觉得全身酸软,使不出分毫力气,却是不知觉间,着了薛皮皮的道儿。薛皮皮将萧金衍制住,将六颗药丸取出,要喂入萧金衍口中,萧金衍将脑袋一偏,薛皮皮把他脑袋口中,撬开他口,运功将逍遥六毒碎为粉末,送入他口中。 薛皮皮问:“怎样,感觉如何?” 萧金衍吧唧吧唧嘴,“味足甘醇、入口即化,色香味俱全,还有嘛?” 薛皮皮冷笑,“煮熟的鸭子,你嘴硬吧。” 忽然,萧金衍腹中一阵剧痛,旋即噗噗放了六个屁,登时,院落之内臭气熏天,薛神医养着的两条狗,闻到臭味,双脚一蹬,倒地身亡。薛皮皮对薛包道,“还有一炷香功夫,你若治不好,明年今日,便是这小子的周年了。” 估计是味道太大,薛皮皮捂着鼻子退了出去。 萧金衍觉得腹中如巨浪滔天,鼓涨得厉害,心知等这逍遥六毒一旦发作,真得是的大罗金仙也无法救命了,不由懊恼,本来没自己什么事情,谁料想送东方暖暖来趟扬州,自己却遭了无妄之灾,如今之际,只能祈祷薛神医的解药了,于是一脸无辜的望着薛包,道,“薛神医?” 薛包说,“我现在只能解一种毒,刚才那些话,都是骗他的。” 萧金衍说,“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薛神医忽然一拍脑门,道:“对了!” 萧金衍心中一喜,“有办法了?” 薛神医说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事?” 薛神医道:“昨天,城东李院外的三姨太长脚气,约我今天下午去出诊来着。我差点忘了这茬儿,咱好歹也是医圣传人,答应了人家要不去,岂不是砸我薛家的招牌?” 萧金衍耷拉着脸,“我怎么办?” 薛神医道:“出门左转,往东两百步,有个寿衣棺材铺,以前我治死个人,都推荐去他那边,跟我关系老好了,你去挑个自己喜欢的棺材,报我的名字,打八折。” 萧金衍无语,良久才说:“你考虑的真周到。” “好歹也是朋友一场,也不能便宜了外人不是?时候不早了,再不去就砸招牌了。”说罢,他背起药箱,哼着小曲,走出了薛宅。 只留下萧金衍一人,无计可施。 “难道就这样死了嘛?”萧金衍颓然坐在了地上。 他想起了自己未竟的事业,想起了自己闯荡江湖的大侠梦,想起了钱塘江畔的李惊鸿,想起了许久没有联系的朋友,甚至还想起了,三观犹在到现在还没有收到一分钱稿费。 他觉得不甘心。 还有那么多美酒没有喝。 还有那么多朋友没有交。 自己的红颜知己李惊鸿,还没有下落。温哥华的仇,还没有报! “我不能死!” 萧金衍暗下决心,可他想要提聚体内真气驱毒,丹田之内,真气空空如也,被那逍遥六毒吞噬的干干净净。他挣扎着坐起来,抬头看到了薛神医放在桌上的那颗黑色的百毒散。 “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萧金衍挪动身子,来到桌前,捡起百毒散,一口咬了下去。 “有些黏,比那逍遥六毒难吃多了,真不是一般的难吃。”萧金衍瞧了一眼,黑色百毒散之中,漂浮着一层油腻的东西,隐约还有颗粒,似乎是猪牛羊的碎骨。虽然有些难以下咽,但良药苦口利于病,更何况这毒可能随时要了他的小命,萧金衍狠了狠心,一咬牙,将整个百毒散一口吞了下去。 原本消停的肚子,此刻竟又发作起来。 一股剧烈的疼痛,从小腹间传来,须臾间,萧金衍额间已是满是汗珠。萧金衍试着运功驱毒,然而体内真气空空荡荡,紧接着,腹内噼里啪啦一阵乱响,萧金衍忍耐不住,接连跑了四五趟茅坑,院落之内,臭气熏天,臭不可闻。 等萧金衍扶着墙从茅坑内走出来,整个人如虚脱了一般,全身酸软。心说正所谓因果报应,天道循环,前不久,自己还把孙得胜搞得生死不如思,想不到报应这么快就落到了自己头上。 不幸之中的万幸,萧金衍觉得神清气爽,更胜往昔。 这逍遥六毒当年乃楼兰古国之内一个神医所创,六种毒药,入心肝脾肾胃,都是剧毒无比,可以让人瞬间丧命,然而六种毒药合成之后,却又成了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神药,服用之后,具有脱胎换骨之功效。 只是,那位神医当年为世人误解,制成逍遥六毒之后,还未等展示此药功效,便被当做邪魔外道,被世人以祸国殃民施以焚刑,而六毒之说,却也传了下来。 毒圣薛皮皮虽坠入邪道,但却是极度认真之人,他翻阅古籍之后,前往西域十年,终于在一个大将军墓中得到此药,本想借此来夺回医圣传人的地位,结果却误打误撞,被萧金衍吞服,机缘巧合下,将萧金衍五脏六腑中的杂质尽数排出。 要知道人初为婴儿之时,乃是修行先天武功的最佳时期,可那时婴儿并无意识,无法修行。等年纪越大,衣食住行、吃喝拉撒,人体沾染了太多后天的东西,先天之体魄,逐渐被后天之力蒙垢,除非极少数三教中人,长期禁情绝欲、或者佛门之人修身打坐,才能修行进入先天境界,萧金衍误服逍遥六毒,却成了日后武道大成的一份助力。 此刻,躲在暗中的薛神医走了出来。 萧金衍还道是薛神医的百毒散发挥功效,无力道:“薛神医,不愧是神医之命。” 薛神医也有些纳闷,“我的百毒散管用了?” 萧金衍说,“貌似管用,就是有点难吃,不知是怎么做的?” 薛神医呃呃两声,不好意思道,“也不是很难,我从百花楼、扬州饭庄等十多家剩饭剩菜中的油中提炼而成,又加了些巴豆、泻药,混了些豆面儿和成,看来我的以毒攻毒,还是奏效了啊。” 萧金衍听闻,只觉得胃内一阵翻滚。 卷一 大城小事 第34章 群芳谱 萧金衍道:“我要去官府告你!顶着名医的名号,竟然用地沟油给人治病,真是岂有此理。” 薛神医撇了撇嘴,“这个年头,连紫光阁都卖地沟油了,我一个小小的医馆,卖些许地沟油算得了什么,更何况,你的毒不是解开了嘛?” 萧金衍心说这倒是不假,但想到薛神医那百毒散竟用地沟油熬制,越想越恶心。他并不知道,毒圣薛皮皮的六毒,虽能排出经脉内的杂质,但缺了一味泻药的引子,将这些污垢排出体外,这个百毒散也是误打误撞,刚好有泻药之功效,也算是运气好到爆。 忽然,薛神医一脸凝重的望着萧金衍,一言不发,看的萧金衍心中有些发慌,连问怎么回事。薛包正色道,“刚才,我看到你眉心之处有一道黑线,似乎是毒未排尽,我有些犹豫,你是想留着这毒在体内解闷儿呢,还是再来一颗百毒散?” 萧金衍说还等什么啊,反正都这样了,是时候再来一颗了。 薛神医又取出一颗百毒散,萧金衍皱眉咬牙、呲牙咧嘴,一仰头吞了下去,结果可想而知,又是一番惊涛骇浪。 萧金衍全身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了,“你再来帮我把把脉吧。” 薛神医有些歉意,“不好意思,刚才我看错了,那道黑线可能是油渍吧。” 萧金衍气得哇哇大叫,薛神医又道,“今天你帮了我个忙,又吃了个苦头,咱们之前在开封府的旧账,就算两清了。更何况,这逍遥六毒,除尽你体内杂垢,你还因祸得福了呢,以你现在的经脉,再修炼个一二十年,还是能晋入大知玄境的。” 萧金衍问,“那通象境呢?” 薛神医说:“你想多了吧,晋入通象境的,就算不是天榜高手,那武功也是天榜级数的,整个江湖上数得出名字的,也不过二十个,做人呢,要有自知之明,不要得陇望蜀,没那个天赋,硬来是不行的。” 萧金衍又问:“两道三境九品,老薛,那通象境在往上呢?” 薛神医见萧金衍一脸向往的模样,冷哼一声,给他泼了一盆冷水,“这个你更不要想了,武学境界之中,原本在通象之外,还有佛门般若境、道家三清境、儒家天人境,还有魔教的虚空境,武功到了这种境界,可以创立自己的天地,制定自己的规则。” 萧金衍咂舌,那不成了佛祖、上帝、儒圣之流? 薛神医笑道,“那倒不是不可能,武无止境,三境之外的武学,超脱了凡人的想象,一拳打爆一个世界,一口吞噬一个星辰,比比皆是,不过书剑山问世之后,江湖上的武学都被限制在了通象境以下,三百年来,也只有一个张本初跃出三境,有人说他成了神仙,有人说被书剑山请到了山上,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萧金衍知道,医道与天道,总有触通之事,否则薛神医也不会以一身医术,能起死回生,甚至白骨生肉,系都掌握了天地之间运行的法则,不同的是,江湖人用这套法则来战斗,而医门用这套法则来济世救人。 萧金衍吃过见过,也不是眼界狭窄之人。他是登闻院李纯铁的师弟,曾有机会接触到登闻院军情六处的机密档案。他知道,登闻院在管理江湖事务之余,还暗中在调查书剑山事件,知道此事的,天下也不过三四人而已。 五百年前的那个盛世江湖,高手如云,甚至能够左右皇权的归属,然而陆玄机叛逃书剑山之后,江湖气运急转直下,最终将整个武学限定在了通象境,极少有突破三境之外的人。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势力,在操纵着江湖的命运。 王半仙曾经暗示过他,书剑山横空出世之后,各路诸侯国中大批三境之外的高手失踪或者被杀,原本天下七十二诸侯乱战,最终形成了三国鼎立之势,不是没有原因的。他甚至怀疑过,书剑山上有人操纵天下世俗皇权势力,从而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 然而,陆玄机叛逃书剑山,杀了十几个守剑人,书剑山元气大伤,三百年来江湖如故,三国之间虽然有摩擦,却也没有发生过大规模战争,至于以前依附三国的那些诸侯,也都无法再恢复当年辉煌,逐渐成为三国皇权下的门阀家族,被皇权牢牢的控制住。 力量,决定了实力。 当年金陵王李家,也就是李倾城的先祖,曾经的不可一世,可随着金陵王被杀,当年纵横天下的“倾城一剑”成为绝响,李家后人虽财力浑厚,在朝廷之中也是举足轻重,可门阀之中的高手也是一蟹不如一蟹,到了李小花一代,在江湖上虽然有名望,却没有了建国称王的能力。 两人又闲聊片刻,薛皮皮返回薛宅,发现萧金衍还在谈笑自如,惊愕道:“你还没死?” 薛包问,“你怎么才来,都等你老半天了。” “刚才肚子有点饿,去城东吃了碗豆腐脑。”薛皮皮如实道,忽然摇头,说:“不对,这逍遥六毒,我明明按毒谱配置,试了好几遍,连大象都能毒死,你吃了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萧金衍没好气道,“没事儿?你自己吃一个试试,你知道拉两个时辰是多么痛的领悟嘛?拜托,毒圣前辈,以后在配毒的时候,能不能用新鲜的药材,你那逍遥六毒,我吃了很不舒服!” 薛包对薛皮皮道,“皮哥,你这次拿来的逍遥六毒,我已经解开了,按照门中规矩,十年之内,你不得再次向我挑战医圣传人的位子。如今天也不早了,人也不少了,鸡也不叫了,狗也不咬了,城门就要关了,远来是客,我就不留你了。” 薛皮皮心中一叹,“也罢,当年在祖宗面前立下过誓言,这个位子,再让你坐上十年就是,西域的毒不管用,我这几日就动身去苗疆,听说那边有藏秘排油的秘方,咱们十年之后,再见!” 薛包问,“你这就要走了?” 薛皮皮道,“技不如人,留在这里丢人现眼嘛?” 薛包说:“之前你来挑战我的位子,我就用门内规矩来迎接你,如今你已败下阵来,不如多盘桓几日,咱们堂兄弟虽有门户之见,但好歹也是一脉相承,我最近接了一个病人,正愁眉不展呢,不如你来帮我参谋一下?” 萧金衍说,“万万使不得。” 薛包却道,“东方姑娘的病,我没有把握,我这位堂兄,虽然人品有问题,但医术还算是仅次于我的。” 薛皮皮骂道,“你他娘的人品才有问题。” 薛包嘿嘿笑道,“皮哥,八月十五,晓生江湖要在百花楼重修群芳谱,这等江湖盛事情,我觉得以你的人品,应该是不屑去的。” 薛皮皮一听,顿时来了兴趣,“放屁,我人品有问题。这种事情,我是不会错过的。” 晓生江湖为了刺激销量,除了八卦江湖事件之外,便是发布各种各样的榜单了,除了雷打不通的天地人三才榜,还有若干榜单,比如青年才俊榜、奇功绝艺榜、兵器榜等,其中最博人眼球的,便是群芳谱与绝色榜了。 晓生江湖绝色榜,每四年更新一次,把行走江湖各大门派的未成亲的女侠按姿色、名气、门派、背景等综合实力进行排行。而群芳谱更是直接,将天下之间,烟花柳巷之中的青楼歌姬排名,各大青楼美女一旦入榜,顿时身价倍增。 要知道,英雄爱美人。各路行走江湖的少侠们,旅途多寂寞,除了《江湖行走指南》外,几乎人人都备一份晓生江湖《群芳谱》,尤其是《江湖行走指南》的作者三观犹在被晓生江湖开除后,由于三观不正和版权纠纷,已停止发行,那么《群芳谱》就成了大多数少侠们行走江湖的唯一内参了。 群芳谱中第一句话便是:“走遍三山五岳,尝尽天下美人。” 萧金衍心说不久前,两人还生死相搏,想不到现在竟然开始商量一起去青楼的事情了,不由笑道,“想不到你们两个,为老不尊啊。” 薛皮皮道,“你懂个屁,这叫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不能自举。更何况,我们是医门传人,你以为我们是去寻花问柳呢,我们其实是去展业!” 萧金衍奇道:“这样也行?” 薛包点点头,“若说赚钱一道,最数花柳。”他指了指内堂的匾额,“不然你以为妇女之友的称号是白来的?” “你是医圣,就当如此,毒圣前辈你乃用毒大家,难道也擅长花柳?” 薛皮皮说:“废话,我要是不去,薛包哪里有那么多病人。你小子,吃了我的毒,还没死,算你命大,别的不说了,就问你一句,八月十五,百花楼你去不去?” 萧金衍挠了挠头,赧然道:“其实,我这次来扬州,就是为了去百花楼的。” 薛包和薛皮皮两个老家伙,瞪了萧金衍半天,不由竖起了大拇指,“人不风流枉少年,一个人的色心有大小,但只要有这颗心,就是一个合格的男人……” 萧金衍见两个家伙为老不尊,不由解释道,“我去百花楼,是为了见人。” 薛包一本正经的训斥道,”小子,你这句话就不厚道了,职业只有分工不同,没有贵贱之分。做这种事情,得跟对人,你要是跟寻常百姓,那就是青楼娼妓,你要是跟蔡将军做,那就是才女佳人,要跟你萧金衍嘛?” 萧金衍问:我怎么了? 薛包道:“那就是应收账款。” 这时,只见东方暖暖站在了门口,轻声问,“萧大哥,神医前辈,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卷一 大城小事 第35章 应该是口棺材吧 薛包没有料到东方暖暖偷听到了他们谈话,老脸一红道:“我们三人在研究一个学术问题。” 薛皮皮看到东方暖暖,惊诧道:“九寒之体?这种体脉之人,你都能找到,这一点不服不行。”说罢,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东方身前,弹指切脉。与薛包不同,薛皮皮切脉并不用双指,而是以拇指弹出一道真气,在对方体内运行一个周天,从而得知病灶之所在,这本是薛门中的绝学,后来薛包切断四指,无法修行此功法。 薛包对东方暖暖的病没有十足把握,要知道,寻常治病救人,疑难杂症,薛包比较在行,但像天下奇绝之症,薛皮皮似乎更胜一筹,并不是因为薛包医术不精,而是他乃医圣,受到世俗之间的约束更多一些。 薛皮皮则不然,他是毒圣,本人又是亦正亦邪,什么世俗规矩、伦理道德,统统被他扔到一边,三年前他还曾试过做换头手术,曾在江湖上引起了一阵恐慌,还好这个手术以失败告终,但每谈及毒圣,仍心有余悸。 薛包问:“有办法嘛?” 薛皮皮眉头紧皱,连说了几个奇怪,“这九寒之体乃天下极阴之脉,孤阴不长,我刚才试探脉象,却发现她体内有一股纯阳之火护住了心脉,却又不知是何之故?” 薛包说这位姑娘的父亲,乃当年光明神教东方教主。 薛皮皮哦了一声,“难怪如此,当年东方教主武功超凡,在最鼎盛时期忽然隐姓埋名,玄火令也失踪不见,今日见到东方姑娘,才了解到一段当年秘辛。” 薛包说少废话,究竟能不能治,给个准话。 薛皮皮笑着道,“天下医道,若我说自己是天下第二,没有人敢说自己是天下第一。” 薛包说我敢。 “敢不敢是个问题,做不做得到是另一问题。”薛皮皮道,“你若像我一般放飞自我,说不定早已由医入圣手境了。” 薛包淡淡说道,“人活在世上,总要有所敬畏不是?敬畏佛祖、神仙,真主、上帝,哪怕敬畏因果报应。若是寻常人,无所畏惧,不过是以头抢地之怒,但你是毒圣,当真有一天,遇到这种有违人伦之事,我劝你三思后行。” 薛皮皮冷笑道,“我就不喜欢你这磨磨唧唧,婆婆妈妈讲道理的样子,杀一个人也是杀,杀一百人也是杀,有何区别?我来问你,若杀一万人,能救十万人,这一万人,你杀还是不杀?” 萧金衍见两人即将陷入一个世纪性争论,连忙劝道:“两位,咱们还是说下东方姑娘的病吧。” 薛皮皮刚才没有说过瘾,此刻道,“老包,不如这样,我们就用这九寒之体的破解之法来打赌,赌注就是医圣传人的位子,三年,三年内我若救不了她,我自杀谢罪。” 薛包说你不会有什么不良企图吧? 薛皮皮呸了一声,“论年纪,我都可以做他爷爷了,我之所以答应,是因为当年他老爷子东方不亮曾与我有段交情。你若放心不下,我可以收她做个闭门弟子。” 薛包问东方,“东方姑娘,薛皮皮的人品、学识虽然不咋滴,但在医术之道上,颇有建树,尤其是毒道,你这九寒之毒,若跟着薛皮皮,兴许还有办法。” 东方暖暖道,“按理说,拜师这种事情,应当遵循父母之命,我爹三年前就失踪了,如今世间已没有其他亲人,成与不成,我听萧大哥的。” 萧金衍心中一暖。 两人相处时日虽不多,萧金衍更是未见过东方暖暖真容,不过这段时间以来,她是把自己当做亲人一般看待。 薛皮皮对萧金衍道:“小子,趁着老子还没改注意,你快些做决定。” 之前,薛包已经很委婉的告诉他,暖暖的病他也无能为力,如今将她交给在江湖上名声并不怎么好的毒圣,还要拜他为师,却是有些为难。转念又想,如今暖暖九寒之体发作越来越频繁,若得不到救治,恐怕连一年都捱不下来。 连命都快保不住了,还在乎什么名声? 萧金衍道,“暖暖,你可以考虑一下。” 东方暖暖闻言,稍作考虑,道,我听萧大哥的,说罢,盈盈下拜,向毒圣薛皮皮磕头:“师父在上,请受暖暖一拜。” 收徒仪式比较简单,薛包、萧金衍作了见证人,东方暖暖向上献茶,行了师徒之礼。 薛皮皮本不是拘泥礼节之人,摆摆手道,“既然你加入了毒门,那我就告诉你咱们门派的规矩,我们毒门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什么欺师灭祖,大逆不道,都不是事儿,你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如何活下来。” “什么?”东方暖暖有些惊讶。 薛皮皮说,“我一共收了十三个徒弟,其中现在还活着的,算上你,还有四个。其中多半是门派内的用毒比拼,稍有不慎着了同门的道,只怪学艺不精,怨不得别人。”又道:“不过你放心,在你的九寒之毒没解之前,我不会让你不明不白的就死了。” 这边才安妥好东方暖暖,就听到门外有若干脚步声。 十几名黑衣江湖人,额间系着白布,簇拥着一名宫装少妇走了进来。少妇三十岁年纪,身材婀娜,着实好看,尤其是双眼如桃花,如带钩子一般,将男人魂魄勾了去。 然而,这些人面带愤懑之色。 薛神医见状,连忙低声道,“萧兄,我这边遇到了麻烦,你帮我顶上吧。”萧金衍问怎么回事,薛神医道,“这些是扬州马帮的人,你看到那个女子了嘛,她便是马帮杨老大的女人。” 马帮是扬州最大的帮派,正如苏州的正义堂一般。 扬州是交通要道,又贯穿南北西东,漕运比较发达,马帮便是控制着这一带的漕运,整个扬州三大码头,他们控制着其中两个。 萧金衍问,“马帮怎么了,难道你搞大了人家肚子?” 薛神医说,“难道不是,前不久马帮帮主杨老大得了男言之隐,我给他开了点药,看他们这个架势,貌似药不管用啊。” 这时,一辆马车停在了薛宅门口。 四名马帮弟子,抬着一口漆黑的棺材,横在了薛宅门口。 薛包硬着头皮,打了个哈哈,“原来是蓝夫人,有什么话你说一声,我过去就是,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真是罪过。” 蓝夫人指着棺材问,“知道这是什么嘛?” “应该是口棺材吧。” -- 最近家中两孩子住院,存稿都用光了,今天用手机更新码字,先更2K。 卷一 大城小事 第36章 轮到我放屁了 蓝夫人满脸愁容,冷冷道,“不错,正是城东棺材铺的上等楠木棺材一口。” 薛包哦了一声,我说怎么看着眼熟呢,原来城东老张的,早知道你们要买棺材,提我名字啊,打八折呢。 蓝夫人淡淡道:“我们没给钱。” 薛包道:“呃呃,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我听说有人吃霸王餐,有人霸王硬上弓,却从来没听说买棺材还不用给钱的,咱们马帮在扬州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帮派,这种事情有点不厚道了哈!” 蓝夫人说,“棺材铺掌柜一听说这口棺材是给你准备的,说这些年你挺照顾他生意的,就没给钱!” 薛神医哈哈道,“蓝夫人真会开玩笑。咱们为人医者,治病救人乃本分,大仲秋的,你送棺材,真是有些让我受宠若惊啊。” 一名黑衣汉子厉声道:“姓薛的,我们帮主吃了你配的药方,至今卧床不起,性命危在旦夕,你竟还有脸在这里说风凉话。着实该杀!” 说话之人,乃扬州马帮第四把交易,鹰爪李四,当年曾远渡重洋到东瀛,跟东瀛忍者加藤学会一招鹰爪功,回到中原后投靠在杨老大名下,在马帮之中,地位仅次于杨老大、圣手白猿赵二、铜头张三,排行第四,人称四当家。 薛神医一听,双目通红,用手抹了一把眼泪,说:“杨老大,你死得好惨啊,前两日我还跟你把酒言欢,纵论天下群芳,想不到你今日就一命呜呼,驾鹤西游了。” 萧金衍恍然大悟,原来是薛神医给人治病闹出了人命,人家来这里医闹哩。薛皮皮乐得见薛包出丑,见到此情此景,双手插在宽袍袖中,站在旁边看热闹。 薛神医奇道,“杨老大不过是小疾,我给他开的药也是去虚火,他吃了之后最多会不管用,又怎么会有性命之忧?依我看,其中必有蹊跷!” 鹰爪李四厉声道,“胡说,明明就是你害了我们老大。” 蓝夫人摆了摆手,制止了李四说话,缓缓道,“按理说,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应该掺和江湖之事,可我夫君却因你的药,几乎丢了性命,这个仇,我不能不报!” 薛神医心说,杨老大这不还没死嘛,你们一群人不赶紧找人医治,却抬了口棺材来兴师问罪,这分明就是有问题。 果然,听到一阵咳嗽声,人群后面,一名马脸汉子在几个属下搀扶下走了进来,萧金衍看到此人一脸蜡黄之色,走路姿势也有些奇怪,不由多看了一眼。 众人见状,纷纷下拜,“老大!” 蓝夫人也盈盈施礼,道:“夫君,你身体还没好,不在家里养病,怎么跑这里来了?” 原来此人便是扬州马帮杨老大。杨老大前不久找薛神医瞧病,回去后吃了几剂草药,只觉得全身如同火烧,色欲大增,不出十天,整个人便瘦了一圈儿,虚脱的不成人样。 杨老大沉着脸道,“我还没死呢,你们来这里干嘛?” 蓝夫人道,“夫君,这个薛神医,心狠手辣,十分歹毒,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奴家可活不下去了,这不带着众兄弟来兴师问罪嘛?” 二当家赵二道,“我们来这里是要手刃此贼,给大哥报仇雪恨!您放心,咱们都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兄弟,只要您有个三长两短,我明天就把你老娘接回家中,从此以后,你的娘,就是我的亲娘!” 三当家张三道:“我们来这里是要手刃此贼,给大哥报仇雪恨。您放心,咱们都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兄弟,要是您有个三长两短,我明天就把你儿子接回家中,从此之后,你的儿,就是我的亲儿!” 四当家李四也道:“我们来这里要手刃此贼,给大哥报仇雪恨,您放心,咱们都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兄弟,要是您有个三长两短,我明天就把嫂子接回家中,从此之后,你的老婆,就是我的亲……呃,嫂子!” 三个人你一眼我一语,已经把马帮帮主杨老大的身后事安排的妥妥帖帖。二当家多嘴问了一句,“姓薛的,你来告诉我,我们大当家究竟得的什么病?” 薛包道,“花柳之疾。” 李四哦了一声,瞧了一眼蓝夫人,又补充了一句:刚才那句话,就当我没说。” 杨老大耷拉着脸,“你娘的,老子还没死呢,你们这就准备要把马帮分了?” 赵二道,“我们也希望大哥能长命百岁,这不是报仇心切嘛。” 张三道:“反正您现在的样子,也不过是这两天事儿,我们这不寻思在您咽气之前,抓到罪魁祸首,不能让您死不瞑目不是?” 李四道叹了口气,“没我什么事儿。我先撤了。” 蓝夫人正要开口,杨老大摆手制止了她,低声喝道,“你个骚蹄子,等回去再跟你算账!”说罢,来到了薛神医面前,“今日之事,是我们扬州马帮家门不幸,给薛神医添麻烦了。” 薛包说不麻烦,不麻烦,我看得挺热闹的。 薛皮皮忽然道,“我看你血色虚浮,心火旺盛,脾肾极虚,这哪里是病,这分明是中了毒!” 赵二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对我们老大的伤势评头论足,你有什么资格?这里轮得着你放屁吗?” 毒圣傲然道,“在下薛皮皮。” 人的名,树的影。 谈笑间,杀人于无形。 这是《晓生江湖》在点评薛皮皮时给出的判词,马帮众人都是混江湖的,又如何会不知此人?这个名号一报出来,在场众人吓得纷纷向后推,有几个胆小之人,已从后门开溜了。 赵二吓得腿软。 “我说你们大当家中毒了,你觉得我有没有资格?” 赵二脑袋如小鸡啄米,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对毒圣薛皮皮评头论足,连忙道:“有,有!” 薛皮皮点点头,“那么,现在,得轮到我放屁了。” 此话一出,整个扬州马帮的人跑了个精光,只剩下杨老大一个光杆司令杵在那里,脸上堆笑,“前辈,既然您瞧出是毒,不知可否施以援手?” 薛皮皮说那可不成。 “为何?” 薛皮皮端着架子,指了指薛神医,道:“你是他的病人,而我们两家又是死敌,按照门内规矩,只要他碰过的病人,我们是不能插手的。” 杨老大扑腾跪在地上,”只要您能答应,所有条件,您随便开!“ 薛皮皮道,“听说扬州的百花楼,有你三成的干股。你这个毒嘛,也不是什么大病,就看你的割舍了。” ———— PS:在孩子出院前,一直2K更,见谅。 卷一 大城小事 第37章 二分无赖是扬州 杨老大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就寻来了纸笔,伏在桌前,立下了字据文书:本人马帮杨大宝,自愿将百花楼三成干股无偿转让给毒圣薛皮皮。 立下了字据,签字画押,然后吹干了字据上的墨迹,双手恭敬的奉在薛皮皮面前。薛皮皮却不伸手去接,皱了皱眉,“只有三成?我看不太好使啊。” 杨老大一听,以为薛皮皮嫌少,生怕毒圣误会,连忙解释,“前辈,毕竟这百花楼也不是我开的,我只负责维护其中的江湖关系,另外他们大东家还要照顾到官府六扇门的官爷们,三成已经不少了。更何况,百花楼虽然是风尘场所,但若论起赚钱能力来,真是日进斗金啊。” 他一边说,一边察言观色,做到扬州地头蛇帮派老大,他也是八面玲珑之人,知道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 若是寻常江湖人,就算是少林武当的高手,他都不一定会这么小心,毕竟他们是名门正派,门规森严,只要自己不招惹他们,或者不做引起江湖公愤、违背武林公义之事,对方自恃身份是不屑于与马帮这种带有绿林性质的帮派打交道。 但是毒圣薛皮皮不同,他本来就不分正邪,杀人也不会考虑后果,如果惹恼了薛皮皮,对方真是放个屁就能把自己毒死,更何况如今自己还有求于他,于是小心翼翼道:“薛前辈,你若不满意,我手中还有两个绸缎庄,三个当铺,一并转让给您如何?” 薛皮皮骂道,“老子要你的干股干嘛?” 杨老大一头雾水,“那前辈的意思是?” 薛皮皮道:“你是百花楼东家,八月十五,晓生江湖在百花楼重修群芳谱,我是想问你能不能搞到一张请帖!” 杨老大松了口气,“原来前辈为这个,您放心,这都不是事儿。别说是请帖,等百花楼公布新的四艳,东淫西荡南骚北浪,你看上哪个,我让她来陪您一夜都不是问题!” 薛皮皮呸了一声,“跟你这个俗人说话,怎么这么费劲?我们乃医门中人,怎么会做这等下贱龌龊的事情,岂不坠了我们名声!” 杨老大恭敬道:“前辈教训的极是。” “不过,话又说回来,所有费用全包的话,我们也不是不能考虑。” “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前辈,您看我身上的毒……” 杨老大看似谦卑,说话滴水不漏又不动声色,暗中却知道,自己中毒这事儿十分蹊跷,心中打定主意,当务之急先解毒,然后回马帮暗中调查此事。 薛皮皮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从其中倒出了几颗药丸,告诉他服用之法子,又道:“听说,你有十二房姨太?号称一月换一个老婆?” 杨老大如实道:“实不相瞒,去年闰月,我又多娶了一房。” 薛皮皮道:“我劝你还是把他们送回娘家吧,从今日起,三年之内,你不能再碰女色,否则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 杨老大连发誓道:“我再也不碰女人了!” “那你十三房姨太怎么办?” “等我回家,把她们全都埋了!” 薛皮皮哈哈笑道:“这你都能下得去手,不错,你倒是做大事之人,不过杀女人,恐怕不是君子所为啊。更何况,听说你那十三个老婆个个貌美如花,杀了岂不是浪费资源?”薛皮皮顿了顿,“不如送去百花楼……” 杨老大竖起拇指,“还是前辈想得周到!” 杨老大说到做到,天黑之前,三张鎏金的大红请帖送到了薛神医家中,薛皮皮对薛包、萧金衍道,“后天,我做东!”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 二薛与萧金衍结伴同行,前往扬州百花楼。 薛皮皮虽已过半百,但生得一副仙风道骨,走在街上,任谁都忍不住多看两眼。神医薛包身穿黑衣,相貌清癯,加上又是扬州名人,也颇受人关注。倒是萧金衍,原先的衣衫破破烂烂,本要去买一套大侠套装,两日来又因东方暖暖解毒之事给薛皮皮打下手,根本没有时间,只得穿了薛包以前小厮的一件衣服,跟在两人身后,显得不怎么起眼。 不过,他去百花楼,是为了赴温哥华未竟的桃花之约,倒也不怎么计较穿着打扮,一副淡然从容的样子。 扬州自古乃江南风流才子辈出之地,今日又是中秋赏月夜,加之晓生江湖又要在百花楼公布最新的绝色榜与群芳谱,还未入夜,百花楼所在之处,便已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百花楼,乃江南第一名楼,与京城天上人间,蜀中春熙楼,号称天下三大风月名楼,其规模远非苏州天香楼这种格局能比。正因如此,晓生江湖为制造宣传效果,才决定在百花楼发布最新的群芳谱。 早在半月前,来自天下各大青楼的当红花魁早已入住扬州百花楼,一来是为即将发布的榜单造势宣传,二来也趁机增加自己知名度,要知道一旦上榜,那几乎是一飞冲天,名利双收。 晓生江湖和百花楼也为这件事提前投入不少宣传,导致扬州城内家中稍有点资财的人心中蠢蠢欲动,当然,也有河东狮,趁机接管家庭财政大权,让众多“英雄好汉”望楼兴叹。 可以说,这次群芳荟,算是“红尘”中人的一次“武林大会”。 一路上,众人讨论最多的,便是今年的群芳四艳会花落谁家。有不少好事者早已买了群芳指南,还有赌坊开出了赔率。 萧金衍前面不远处,有两名扬州书院的书生,在讨论儒家的君子之道。一人道:”年兄,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晓生江湖的创始人当年好歹也是圣人门徒,想不到竟作出这等下作之事,我呸!“ “年弟,正所谓君子好色,取之有道,我也对这种事深恶痛绝。”旋即两人又破口骂了晓生江湖一番,以标榜自己所谓的清高。 “听说,这次群芳荟,还要不少异域风尘女子,持了外卡参加。尤其是来自西域的阿依土鳖公主,还有遢罗国的萨瓦迪卡,哎!丢人都丢到国外了!” 可话虽如此说,脚却不听使唤,来到了百花楼下。 “年兄,你不会要进去吧?” “这种地方,就算不花钱,我都不屑于去,要去了,咱们读书人的脸面,往哪里放?你呢?” 那人哼哼道:“我深有同感啊。” 两人说着话,却谁也不肯离去。终于一人忍不住道,“算了,下不为例!” 两人相视一笑,哈哈哈,准备携手而入。 萧金衍听了觉得有趣,不由插口问,“你们读书人的脸面何在?” 两人异口同声道,“都到这里了,还要什么脸面?” 年长那人看到萧金衍一番小厮打扮,说,“咱们是读书人,就算去青楼,也是一桩风流雅侍寝,倒是你,一脸穷酸土鳖样,你又来干嘛?” 萧金衍嘿嘿一笑,“我来找阿依土鳖公主啊。” 这时,旁边一人问,“萧大侠,那你的阿依土鳖公主找到了嘛?” 萧金衍顺声看去,不由心中发憷,“呃呃……” 百花楼下,宇文霜身穿男装,腰间佩玉,手持折扇,若不是那双丹凤眼识别度太高,萧金衍几乎将她当成了李倾城。 华灯初上,已是定更。 萧金衍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一轮圆月挂在夜空之中,将百花楼映的万般妖娆。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卷一 大城小事 第38章 桃花是条狗啊 宇文霜虽然身着男装,在众人之中依旧光彩夺目。萧金衍不得不承认,即便是与李惊鸿相比,宇文霜姿色也不遑多让。不同的是,李惊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而宇文霜则是英姿飒爽的女中豪杰。 萧金衍向四周打量,只见酒狂任鹏举及几个宇文家族的高手,分散的站在不远处,打量着周围的人群,将宇文霜护在正中,只要宇文霜一有危险,可以在第一时间施以援手。 萧金衍笑着说,“原来是宇文大小……宇文公子,怎么,今日百花楼盛宴,公子也想要来分一杯羹?” 宇文霜笑吟吟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萧金衍看了一眼宇文霜胸部,自言自语道,“球好不好不清楚,不过有点平。” 宇文霜闻言,美眸之中闪过一丝杀机,旋即笑靥如花,眨了眨眼睛,“这就不劳萧大侠费心了。不过,我有点好奇,百花楼乃逍金窟,你护送东方赚的那点银子,也就在百花楼喝两杯茶,至于阿依土鳖公主,能看一眼就不错了。” 萧金衍心说老子怀中有十两黄金,我会告诉你嘛?口中却道,“有人请客,这就不劳宇文公子费心了。” 宇文霜见他话中带刺,有些恼怒,冷笑一声,转身往内堂走去,跟门口的伙计低声说了几句话,随手扔给伙计一张银票,那伙计立即换了一副脸孔,拍着胸脯跟宇文霜保证什么。 薛包、薛皮皮二人走了进去,萧金衍正要跟进去,却被方才那伙计拦住了,“这位客官,今夜是百花楼盛会,衣衫不整者,不得进入。” 萧金衍指了指自己衣服,“哪里不整了?” 伙计冷笑一声,“今日咱们百花楼来得要么是江湖上成名的侠客,要么是富甲一方的豪绅,再不济也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不是我说你,你这身行头,若要进去,有碍观瞻,请吧……” 萧金衍有些不高兴,拿出请帖道,“我是有请帖的。”又拍了拍腰间的钱囊,“这里面有一锭黄金还在躺着睡大觉呢。” 伙计笑道,“原来也是一位有钱的爷,不过,只有这点钱的话,还是请您往左边请,这边消费不高,可以喝喝茶,听听小曲儿,至于能不能看到百花盛宴,那就看客官您的眼神儿了。” 萧金衍不满道,“敢情十两金子,只能买个站票啊!” “那还是您有请帖,要没请帖,多少银子都进不来!” 萧金衍看到宇文霜站在不远处,嘴角微微翘起,一副看笑话的姿态,哪里不知是她搞的鬼,冲她瞪了瞪眼,气呼呼去了左边厢堂。 这次群芳谱的比选,主擂在正北方,左厢堂距离正地儿约莫二十多丈,稍后群芳竟艳,可不正如伙计所说,全靠眼神儿好不好使。 厢堂内乌烟瘴气,嘈杂声连连。 来这边消费的,多半是来看热闹的,或者囊中羞涩之人,决定不了花魁的比选。这一届群芳谱,晓生江湖做足了势,从各地选出了十名才艺双绝,容貌出众的风尘女子,最终的排名,实行即时夺榜的方式,以正堂之内的客人捧场的礼物或银两多少来分出胜负。 这些捧场的银子,由晓生江湖和群芳三七分账,百花楼并没有抽成,不过其中消费的茶水钱,归百花楼。当然,百花楼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整个园子里的姑娘,穿插其中,能进入群芳谱的人有限,想要一亲芳泽的人,更是少数,那么其他的人也不能空手而归不是,为了这次盛会,百花楼将扬州城内几个青楼的歌姬都租借过来。 其中的消费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平日里一两银子一壶的百花酿,今夜涨到了十两银子一壶。萧金衍狠了狠心,买了一壶酒,却发现连个座位都没有。 萧金衍此行是为了温哥华的桃花之约而来,对方只留了个“桃花”为媒的口讯,可整个厢堂之内,挤满了将近三四百人,又要哪里去找手拿桃花之人? 宇文天禄通敌的证据,就在那人手中,想到宇文霜也在百花楼中,她来这里肯定不会是为了几个青楼女子,自然也是要找到那人。 必须要在宇文霜之前,拿到宇文天禄通敌的那封书信。 萧金衍如是想到。 他四处打量,发现了一个绝佳位置,可以纵览整个百花楼厢堂,又能比较清楚的看到主台上的情形,不过,这个位子上,却坐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华服公子哥,两名浓妆艳抹的百花楼歌姬一左一右,坐在他身旁,正在饮酒。 萧金衍想要这个位子。 但他不是赵拦江,不会用刀架在孙胖子脖子上让他滚蛋,也不是李倾城,直接盛气凌人的羞辱对方一番,让他知趣离开。 他只能用萧金衍的方式。 左手女子坐在胖公子怀中,一手端着酒壶,另一只手搂在他脖子上,娇声道,”孙少爷,还是您有眼光,什么群芳荟,依我看都是一些残花败柳而已,哪里能比得上我们姊妹,我们只不过是运气不好,没有碰到有钱的金主儿捧而已。“ 右边女子将一只蜜饯放在那胖公子口中,那胖公子顺势将她手指吮住,那女子倒也配合,将胸脯靠在他身上,“整个扬州城谁不知道您爹是首富,只要您掰跟寒毛出来,我们姊妹能进入群芳谱,到时候,还不是您的人?” 扬州首富孙青山,原本是前任扬州盐运使的管家,后来靠倒卖私盐发家,在扬州城内颇有名气,不过却是出了名的吝啬鬼,范无常那种小气,与孙青山相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那胖公子色眯眯道,“我倒是想啊,不过,你们也知道,我爹又不是舍得花钱的人,如今科考在即,要是我爹知道我在这里,还不把我的腿打折?” “哟,瞧您说的,天底下哪里有这么狠心的爹啊。孙少爷,依我看,这百花盛宴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不如咱们三个找个僻静的地方,喝酒聊天,把酒言欢,奴家又发明几招新的武功,不如去切磋一下,也不是很贵,才十五两银子!” 孙姓胖子有些犹豫,道,“五两啊,这个,最近我爹削减了我的零花钱。” “孙少爷,十五两银子。” “对啊,是五两银子啊!” 女子咬了咬牙,道:“行吧,老娘今天还没开张呢,五两就五两!”萧金衍一看,他要离开,于是站在旁边,等他们走后好占这个位子,谁料那胖子还在跟他们讨价还价,让萧金衍等的不耐烦了。 萧金衍拍了拍胖公子肩膀,孙胖子回头,见萧金衍贱兮兮的望着他,不耐烦道:“干嘛,没看到本少爷正在泡妞嘛?” 萧金衍嘿嘿道,“这个位子,我出五两银子,你让给我如何?反正你就要走了。” 孙胖子闻言,觉得自己尊严受到了侮辱,啪的从怀中取出十两银子,“这是十两银子,你哪里来,给我滚哪里去!” 萧金衍说好的,取过银子,走到了旁边。 那两名女子恨得牙痒痒,两人费了半天劲,才用五两银子成交,结果萧金衍过来说了两句话,就拿到了十两银子。 “孙少爷,奴家也要十两!” 孙胖子刚才赌气,摸了摸钱袋,说,“只有三四两碎银子了。”那两名青楼女子听闻,两张涂满脂粉的脸立即耷拉下来,起身就要离开。 孙胖子道,“咱们不是还要切磋武功嘛?” 左手女子道,“不用切磋了,银样镴枪头,孙少爷,改日再见!”说着,两人扭着腰肢向楼下走去,寻找下一位目标。 孙胖子后悔的肠子都青了,他看到萧金衍正在不远处,喊道,“你,过来!”萧金衍指了指自己,“你找我?” 孙胖子道:“对!" “什么事?” 孙胖子说,“刚才你不是要花十五两银子买我座位嘛,我觉得可以考虑一下!” 萧金衍说,“不是五两嘛?” 孙胖子一听,敢情这家伙刚才一直在偷听呢,刚才萧金衍略用激将法,骗了他十两银子,如今又装疯卖傻,可谁让他刚才逞能呢。本来孙青山给他的银子就不多,只得道,“五两就五两!” 萧金衍摆摆手,“我现在不需要了。” 孙胖子恼火道,“那你把我银子还我!” 萧金衍奇道,“奇怪了,天下哪里有强买强卖的道理,大家都来评评理!”估计这孙胖子在扬州城内人缘不咋地,众人纷纷数落他的不是。 孙胖子急了,上来就抓萧金衍衣服,萧金衍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哈!”孙胖子哪里听这一套,使劲儿一推萧金衍,萧金衍一个闪身,顺势在他腰窝输入一道内力,孙胖子整个人失去控制,从厢堂二楼跌到了一楼。 哗啦! 噗通! 孙胖子登时火冒三丈,蹭的爬起来,却发现门口站着一位中年商贾模样的胖子,身边一左一右,搂着两个妖娆的女子,正是方才那两个青楼女子。 孙胖子挠挠头,“爹!您怎么来了?” 这中年人,正是扬州城首富孙青山。 方才那女子道,“老爷,这位是您家公子呢?” 孙青山道,“怎么,你们认识?” 女子连道,“不认识,不认识,只是觉得有些眼熟。”这两人打死也不会承认,方才还在跟他儿子讨价还价来着。 孙青山冷冷道,“废物,还不给我滚回家温书去?” 孙胖子如同老鼠遇到猫,乖乖的从门口溜走了,临行之前,还恶狠狠看了萧金衍一眼。萧金衍佯作没看到,坐在二楼方才那个位子上,四处打量着厢堂,还有正堂内的众人,试图发现一点点有用的线索。 “桃花?”他寻思道,“如今已是八月十五,别说是桃花了,桃子都已经过季了。难道是桃花是一个人?或者是一个暗号?” 这时,忽然有个娇脆的声音道:“桃花,桃花,你在哪里?” 萧金衍循声望去,发现一名十八九岁的宫装女子,明艳靓丽,环佩叮当,满脸焦急的在四处找寻着什么。 有人眼尖,道:“这位不是春熙楼的虞美人嘛?去年在蜀中有幸听过她一曲儿《十八`摸》,那嗓门,那调儿,真是把人骨头都唱酥了。” “你就扯淡吧,虞美人怎么会唱这种低俗的曲子?” “我就听到了,你说怎么着?”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呛了起来。 萧金衍心说,莫非是她?连纵身从楼上跃下,正要落地,忽然膝中一软,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立足未闻,单膝跪在了那宫装女子身前。 萧金衍看向正堂,却见宇文霜望向别处,嘴角挂着笑意。 宫装少女被萧金衍这一跪,吓得向后一退,“这位……”她本想称呼公子,或者少侠,可见萧金衍小厮装扮,终究没说出口,还以为是她的某个仰慕者,道:“不必行此大礼!” 萧金衍站起来,“桃花?” 少女道,“是啊,你看到了?” 萧金衍心说“桃花为媒”,便是这个意思啊,难道宇文天禄的通敌书信在她手中,忍不住喜道,“姑娘,桃花啊!” 少女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萧金衍见她不为所动,还以为是怕被宇文霜等人发现,低声道,“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 “呃呃?” 萧金衍又道:“暖暖的春风迎面吹,桃花朵朵开……” 少女:“……” 萧金衍:“你可曾看到,风尘纷扰,快来跟桃花聊一聊。” 少女皱眉,“这位公子,要不要给你请个大夫?” 萧金衍指了指自己,“八月十五,百花楼,桃花,就是我啊!” 宫装少女道,“公子,奴家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就是你要找的桃花啊。” 少女道,“公子,桃花,是我养的一条狗啊!” 卷一 大城小事 第39章 风波 萧金衍本以为这位虞美人便是百花楼与温哥华接头之人,谁料却在这里闹出了一个笑话,不由老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尴尬一笑,道:“姑娘,误会,误会哈!” 虞美人常年混迹于青楼风月场所,却误以为萧金衍是仰慕自己的人,换着方法来接近自己,只是微微一点头,正要离开,忽然见到门口有一老二少,三名身穿蓝白劲装的江湖中人冲着她这边走了进来。 为首那人喊道:“虞青青!” 虞美人连忙躲在萧金衍身后,低声道,“公子若帮我挡住这三人,青青便陪你一晚!”萧金衍说,“一碗不够喝啊!” “奴家的意思是服侍你一夜。” 萧金衍看得出那三人是冲虞美人而来,这女子是想要给自己点好处,让自己给她当挡箭牌呢,道,“姑娘,我的腰不太好。就不必了。” 言语间,三人来到萧金衍面前,一年轻人道:“好狗不挡道,这里没你的事情,给我滚蛋!” 萧金衍本不想管此事,可这三人说话也太粗鄙,不由皱眉,“本来不管我的事情,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好奇了,这位虞姑娘与你们又有什么恩怨?” 为首那老者相对比较稳重,见萧金衍虽是小厮打扮,可器宇之间却透出一种不凡,施了一个江湖中常见的拱手礼,道:“这位公子,在下青城李聚德,这位姑娘与我们青城派有些瓜葛,我们奉施掌门之命,请这位姑娘回青城一趟。” 青城派位列江湖八大门派之一,与蜀中峨眉并称西南武林三大门派,掌门道长施全友在晓生江湖地榜排行第三,更是以天罗步、天遁剑、天罡掌三大绝学名扬武林,五年前,若不是一笑堂暗中干涉,施道长很有可能成为新一任武林盟主。李聚德是青城派大弟子,比施全友小了五六岁,据说是带艺投师,得了青城掌门七八成真传,在江湖上也有个喝号叫灵光剑,也算是成名人物。 相传,蜀中唐门被武林联盟制裁之后,青城派暗中帮扶唐门,并趁机夺取了唐门的两大暗器,散花天女和暴雨梨花针。 萧金衍见对方是青城之人,那老者说话倒也客气,正要闪开一旁,虞美人却拉了拉他衣袖,道:“公子,救我!” 青城派那年轻弟子喝道:“妖女,半年前,你偷了我们青城派镇山之宝,还害得我们少主元气大伤,至今武功全无,这个账,我们得好好算一算。” 虞美人闻言,道:“什么叫偷?那个破琉璃盏,是你们的少门主打赌输给我的,输了不认账,回去告状当小人,你们青城派还要不要脸?更何况,那一晚,你们少主祸害了我们春熙楼多少姑娘,他武功全无,怪我咯?” 灵光剑李聚德道,“一派胡言!分明是你使诈,花言巧语骗了我们少主。” 双方各执一词,谁也不肯承认错误。 李聚德道,“我们一路追你到这里,不是听你胡言乱语的,若你不肯跟我们回去,也别怪我们辣手摧花了。” 这时,旁边有人道,“青城派又算什么东西,今夜是百花盛宴,你们来这里扫场子,可曾问过秦某人手中的刀?” 说话者是一儒雅风流公子哥儿,头戴方巾,手中托着一壶百花酿,一副风流俊朗的模样,只是脸上微微泛红,脚步虚浮,有些微醺了。 一青城弟子道:“你个白面净皮的瓜娃子,就你这样子,提笔写字都费劲,还手中的刀,哼哼。”言语间颇有些不屑。 李聚德打量此人,“阁下是?” 公子哥道:“秦楼,秦子游。” 萧金衍心说原来此人便是号称南秦北白之称的秦子游,此人是这两年江湖上崛起的一个新晋高手,号称风流公子,在晓生江湖青年才俊榜中排行第二,仅次于多情剑白羽白云飞。 人的名,树的影。 这秦子游最近在江湖上名气大的很,初出道便上少林,闯过十八铜人阵,最后惜败给四大金刚之一的玄空大师手下,一战成名于江湖。 此人生性风流,常年出没于风月场所,自称护花使者。今日扬州百花楼公布群芳谱,他自然不会错过,遇到有人欺凌虞美人,又如何不会出头? “阁下与这位虞姑娘,是什么关系?” 秦子游道:“久仰芳名,素未蒙面。” 李聚德听罢,心中松了口气,道:“既然如此,还请秦公子移步,我们青城派素来敬仰秦公子大名,以后有机会多多亲近。” 他老成自重,甚至行走江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尽量少树敌。他的灵光剑对上秦子游,虽不一定落败,但却顾忌对方师门,若因为这事导致两派交恶,有些得不偿失。 秦子游却道,“既然阁下听过秦某人,也知道秦某人行走江湖,最见不得女人受辱,更何况是如此美艳动人的女子。” 虞美人盈盈施礼道:“多谢秦公子夸奖。小女子能有秦公子主持公道,也就不怕恶人哩!”说罢,侧身向秦子游身后挪了两步, 又颇有些不满的看了萧金衍一眼。 李聚德暗忖,这虞青青是掌门索要之人,事关青城名声,既然秦子游不肯让步,他也不是怕事之人,道:“那就只好向秦公子讨教一二了。” 说话间,不丁不八,双掌微收,正是青城派天罡掌的起手式。 秦子游兀自站立不动,扬起酒壶举过头顶,壶嘴微侧,百花酿如一道细线,缓缓流入口中,形态颇为潇洒,看似不经意的一个姿势,萧金衍却看得出,秦子游这一招天衣无缝,浑身上下没有任何破绽。 眼见一场大战爆发,原本熙攘的百花楼,此时鸦雀无声,众人纷纷侧目,向这边看了过来。有人道,“百花盛宴没看到,光是两大高手比武,这一趟来得也值了。” 李聚德双掌凝而不发,高手过招,在于毫厘之间,他在等一个机会。 当秦子游壶中美酒倒尽之时,便是天罡掌出手之际。 时间流逝,壶内的酒却毫无流尽的迹象,李聚德有些撑不住了。 忽然,秦子游扭了扭脖子,道:“脖子有点酸。” 李聚德见机会出现,怎肯错过,身形向前,掌如闪电,双掌之外,竟带起来一股劲风。有人惊呼道,“罡风!” 后天境的江湖中人,内力修行到知玄中上境,能够将体内真气凝为一股,透过兵刃,形成罡气,可削金断铁。内力越强,罡风所覆盖范围越大,李聚德这一掌,罡气溢出掌外三寸,内力修为,在江湖上也算高手了。 这双掌冲秦子游的颈部攻去。 若被击中,秦子游非死即伤。 众人心说这秦子游有些托大,这下恐怕要自食其果了。却见秦子游忽然口中射出一股水箭,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向李聚德面门袭来。 李聚德心中大惊,连横掌格挡。只觉得一股剧痛钻入掌心,沿着经脉逆行进入自己身体,丹田内一阵翻滚。 李聚德闷哼一声,向后退了两步,对两名青城弟子道,“我们走!”说罢,匆匆向百花楼外走去。 另外两人跟上,有些不满道:“师兄,好不容易追到这里,就这么算了?” 李聚德见左右无人,噗的喷出一口鲜血。 百花楼内。 众人本以为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比试,谁料只是眨眼之间,较量已经结束,甚至有些人还没看清楚经过,便已有了结果,不由觉得没趣,纷纷散了出去。 虞美人见秦子游对自己施以援手,深深一鞠躬,“多谢公子相救!”秦子游哈哈一笑,“这次晓生江湖更新群芳谱,在下对虞姑娘最为看好,能效犬马之劳,也算是荣幸。” “请公子到包厢一叙。” 说罢,虞美人不屑的看了萧金衍一眼,与秦子游向内堂走去。 弄得萧金衍一脸尴尬,站在那里,左右不是。这时,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冲萧金衍道,“新来的,还愣那里干嘛,还不赶紧去正堂,给客人们添水去?” 萧金衍看了一眼自己装扮,与百花楼的那些伙计颇有些相似,那管事误把自己当成了店内的伙计,正要辩解,管事又道,“咱们百花楼可不养闲人,还不快去!” 萧金衍心念一动,厢堂内没有自己要找之人,何不趁机借这个机会混进正堂,以便于下一步行事?说着应了声是,去后院提了一壶热水,在胳膊上搭了条毛巾,来到了正堂。 正堂内有四个包厢,还有十几张雅座儿。正堂内的食物和酒水,远远比外厢的精致的多,当然,价格也更加感人。 薛皮皮、薛包坐在一张桌上,见到萧金衍进来,薛皮皮问道:“你去哪里来,怎得跟在后面就不见了?我还以为你年少风流,直接去找姑娘风流快活了呢!” 萧金衍苦笑道,“一言难尽啊!”说着, 抓了一把杏仁儿,放在嘴里咀嚼起来。管事看到,喝止道,“喂,你怎么做事呢?” 二薛一愣,旋即哈哈大笑,“怎么,改行了?” 这时,不远处桌上,宇文霜提起壶盖儿,在茶壶上敲打了两下,冲萧金衍道:“伙计,续水!” 卷一 大城小事 第40章 百花盛宴 萧金衍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大茶壶嘴长三尺,萧金衍在宇文霜侧面站住,扬起壶嘴,给宇文霜倒开水,管事的就在旁边看着,也不做声。 宇文霜却故意找他搭茬,“萧金衍,听说你当过武林盟主,怎么混到了这步田地?”萧金衍没有理她,宇文霜又道:“我还听说,几年前你给李纯铁当走狗,日子过得很是风光啊。” 萧金衍不悦道,“我过什么样的日子,似乎与你无关吧,怎么,宇文姑娘调查的这么详细,是准备给宇文大人招婿嘛?” 宇文霜冷笑,“就凭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萧金衍说这可是你说得啊,我现在就撒尿,说着放下茶壶,做事要解裤子,当啷一声,一柄软剑抵在了萧金衍要害之处。 “你试试啊?” 萧金衍嘿嘿一笑,“我就这么一说,宇文姑娘莫要生气,你若没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堂子里挺忙的,就不耽误你了。” 宇文霜不知为何,每次见到萧金衍吃瘪,就没来由的开心,将软剑收回,盘在了腰间。萧金衍看了一眼,咂舌道,“没想到,都是穿裤子的人,没想到你的腰带这么秀!” 宇文霜的流光软剑,乃藏剑山庄铸剑大师蒙天德亲手锻造,薄如蝉翼,软如轻纱,不用之时,可盘在腰间做配饰,在晓生江湖百剑谱中,排行第三,是宇文霜十八岁生日时,宇文天禄送给她的礼物。 “萧金衍!”宇文霜冷然道,“一个大男人说话如此粗鄙,活该在青楼中做龟公!” 萧金衍也不甘示弱,道:“一个女人,穿成男人模样,出入风月场所,还来什么百花盛宴,难道你还想弄个花魁,做磨镜之交?” 宇文霜眼见在口舌之争上讨不到任何便宜,俏目含霜,终于动怒,指如闪电,三道真气从指尖射出,萧金衍猝不及防,被封住了穴道,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不是嘴硬嘛,再说一句,信不信我让你血溅当场!” 萧金衍穴道被封,动弹不得,只得点头,“我信!” 他暗中运功冲击穴道,却发现宇文霜点穴手法有些奇特,试了几次,真气运到玄谷穴,便泄掉一半,经过冲带二脉时,又泄了个干净,根本无法形成一个有效的周天。 宇文霜冷笑,“别枉费力气了,别说是你,就是我爹穴道被封,若无外力,也解不开。” 话虽如此说,却有些夸大的成分,宇文天禄乃先天通象九品高手,晓生江湖虽未将他排入天榜,一是因为他武功之高,深不可测,二来是毕竟是朝廷权臣,一个江湖小报,也不敢拿他开这种玩笑。二十年前,他武功已晋入天下绝顶高手之流,这些年来极少动武,却隐约成为张本初之后的天下第一人。 宇文霜如此说,是想让萧金衍断了冲穴的念头。果然,萧金衍神色缓和下来,厚着脸皮道,“宇文姑娘,你看咱俩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是不是你对我有些误会了?” 宇文霜道:“就凭你刚才说得那番话,死一百次也不足为惜!” 萧金衍嘿嘿道,“那我也得有一百条命让你杀啊。” 宇文霜一拍他肩膀,萧金衍顺势坐在她身旁,道:“你不是很能贫嘛,来继续说!”萧金衍摇头,“有点口渴,来口酒润润嗓子。” 宇文霜问,“要不要来片金嗓子?”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枚银针,银针上泛着蓝光,在面前酒杯之中搅了几下,一杯酒变成了黑色,又端起酒杯,“来,萧大侠,喝了这杯酒,咱们恩怨一笔勾销!” 萧金衍打死也不喝,“我自知罪孽深重,就算死也无法弥补对你造成的伤害,所以就不要死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斗嘴,谁也不肯服输。看得不远处的酒狂任鹏举动人有些丈二和尚,暗忖:“这小郡主向来杀伐决断,睚眦必报,寻常人稍惹她不如意,便取人性命,怎得今晚转了性子?” 这时,门外鞭炮声响,百花楼内飘来片片彩绫,十几个青楼舞姬,在奏乐中翩然而至,整个大堂之内长袖飞舞,曼妙身姿如风拂垂柳,原本嘈杂的百花楼,立即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舞台中央的舞姬身上。 乐声由徐至急,舞姬的动作也越来越快,一套流云彩袖,看得众人意乱神迷。 乐停,众人依然沉浸半晌,旋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一乡绅道:“赵监生,想不到,这十几位百花仙子,个个如此风流佳人,若能抱得美人归,那真是人生幸事!” 另一花丛老手道,“李贡生,孤陋寡闻了吧,这几个女子不过是百花楼请来的暖场舞姬而已,你瞎激动什么?” 李贡生道:“暖场舞姬就已是人间绝色,那这次群芳谱入榜之人,岂不是天上谪仙?” 赵监生道:“是不是谪仙,咱不清楚,但以你我的财力,能来前排过过眼瘾就不错了。” 舞姬退下,一名淡施薄粉、身形婀娜的半老徐娘走到了正中央,正是百花楼的台前老板苏晓,虽已年过三十,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风韵犹存,自带着一股成熟女人的魔力,让台下不少登徒子流下了哈喇子。 苏晓道:“今日是我百花楼成立十年楼庆之日,百花楼有幸得到在座的各位官人的抬爱,与晓生江湖联合发布群芳谱,乃我楼内一大幸事。十年来,百花楼始终以服务客户为宗旨,坚持客户第一的经营理念,取得了骄人的成绩。 我们百花楼向来以培养人才为己任,从我们楼里出去的姑娘,琴棋书画剑舞,样样皆通,洗衣做饭生娃,个个皆通,承蒙各位支持,如今忝列天下三大名楼之首,倒也不是我们多出色,全靠同行衬托。 今夜的百花盛宴,我们从选出了十名才艺双全的人间罕见的女子,齐聚一堂争夺群芳谱花魁之位,她们分别是春熙楼的虞美人虞青青、秦淮河的广寒秋赵雅,天上人间的凤求凰凤姐儿、来自洪洞县的玉堂春苏四、还有汉宫秋刘彩屏、小桃花白莹、蝶恋花薛萍儿、来自西域的丑奴儿阿依土鳖公主,遢罗国的贺新郎萨瓦迪卡……” 这十个人,每个人都用了一个词牌名,倒也显得雅致。这十人之中,除了虞美人外,萧金衍还认识广寒秋赵雅,当年还是浪荡子时,曾在秦淮河上与她开了个玩笑,只是没想到,今夜也有机会入榜群芳谱。 有人问,“不是十人嘛,怎么少了一个?” 苏晓笑道,“真是抱歉,本来还有一个清河县的金莲的,白天被他小叔子抢走了。大家花了这么多银子进来,想必也不是来看我这半老徐娘的,规矩我就不多说了,今夜九位佳人,获打赏最多的,便是群芳谱花魁!” 话音刚落,九名女子凤冠霞帔,头盖红菱,每个人在两名俏丽小婢的搀扶下,依次登场。这百花楼经营十余年,深知男人心理,越是得不到的,心里越痒痒,越是愿意掏钱。这九个人,打赏金额超过一千两银子,才有机会揭开盖头。 轮到阿依土鳖公主时,听得舞台一阵乱颤,踏踏脚步声,一身材魁梧女子,走了上来,将地上铺着的青石板,踩碎了十几块。虽未看到脸庞,光看身形,就比旁边两个小婢高出一头,目测过去,至少有两百多斤。 李贡生道:“不是人间绝色嘛,怎么这个是什么品种?” 赵监生道:“李兄,听闻西域番邦女人,金发碧眼,肤白若脂,你不能光凭借身形就妄下结论,更何况,苏老板说的是人间罕见,可没说是人间绝色。” 萧金衍目光聚集在那小桃花白莹身上,心说桃花为媒,难道是这个小桃花?虽然未看到脸庞,却见这女子身材虽娇小,却生得一对傲然双峰,不由又看了宇文霜一眼,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扑腾! 萧金衍坐着的凳子被宇文霜一脚踢开,整个人坐在了地上,可是此刻穴道被封,浑身动弹不得,蹲在桌子下,什么也看不到。 吧嗒! 萧金衍看到有东西落在他面前,定睛观瞧,却是宇文霜将盘中一块肉骨头,扔在了他面前,萧金衍怒道,“宇文霜,士可杀不可辱,你这番羞辱我,信不信将来哪天你落入我手中,看我把你折磨的生不如死!” 宇文霜冷笑,“嘴上留点口德,本姑娘心情好,还能饶你一命,你自己找死,那老天容你,我不容你。” 两人对话间,在座的众人开始纷纷向台上投掷金银珠宝,不消片刻,虞美人、白莹等四人的盖头被揭开,正是环肥燕瘦,莺莺燕燕,各有所长,众人纷纷沉浸于美色之中,每揭开一人盖头,便是一番惊呼。 萧金衍继续运功,被封的穴道纹丝不动,心中暗忖,如今内息被封,除非用修行的弦力,引发天地共鸣,冲开穴道,别无他法,可是王半仙再三叮嘱,除非万不得已,绝对不能滥用这种能力,否则将会招惹来杀身之祸。 转念又想,我现在不用,依这小娘皮的性格, 恐怕也有杀身之祸了,于是晋入冥想之中,稍一入定,便已感觉到天地间的弦动,如婴儿般呼吸般,一起一伏。渐渐的,越来越多弦力,向这边聚拢过来,在座的虽不乏江湖高手,但这种修行之法,亘古未有,并未能察觉其中的奥妙。 萧金衍沉浸在这种韵动之中,以弦力在体外为引,牵引体内真气,去冲击穴道,遇到阻力,便将内力转到体外,绕过被封之处,冲开了一处穴道,便感觉到脚趾能够微动。 萧金衍心中一喜,却又不敢过于暴露,以滴水石穿之法,去冲击另外两处穴道。 这份弦动,在座众人未能感应到,然而在三千里外,那名麻衣草履的枯瘦中年男子,感应到了这股力量,眼神之中又是一阵狂热,自言自语道:“中原,越来越有意思了。” 卷一 大城小事 第41章 争风 百花楼。 随着时间的推进,越来越多的客人开始慷慨解囊,给自己钟意的佳人捧场。 尤其是提前揭开面纱的虞美人和白莹,更是两骑绝尘,你追我赶。 虞美人献了一曲《贵妃醉酒》,将杨贵妃的妩媚、娇艳配合着虞青青独有的绵羊唱腔,展示的淋漓尽致,顿时俘粉无数。 白莹也不甘示弱,后者来了一段据说是唐代公孙大妈的广场剑舞,节奏轻灵,动作简洁又有力度,将整个百花盛宴的正堂看客的情绪调动起来,随着小厮的唱喏,打赏和捧场的金银越来越多,堆成了一堆小山。 才进行了一炷香功夫,虞美人已获得九千两的捧场,白莹也以八千两紧随其后。其余几个佳人,也都募集到三千到五千两不等。 当遢罗国的萨瓦迪卡揭面后,众人皆为惊叹,此人身形玲珑,曲线错落,竟生的如此妖艳,不愧是来自异域,单论姿色,甚至将虞美人、白莹等人比了下去! “这姿色,简直不是人!那身段、那眼睛、简直就是活脱脱一个勾魂的妖精。” 一时间,所有看客的金银纷纷向萨瓦迪卡砸了过去,尚未进行才艺展示,就已经突破九千两之数,而且还有赶超虞、白二人的趋势。 这些还只是雅座中的客人,真正在几个包厢中的贵客,并没有真正出手。这次百花盛宴,光是包厢的座位,每个将近千两,能够进入此间者,非富即贵。 只是,来自西域的阿依公主,上台小半个时辰,没有收到哪怕一两银子的打赏。别说是献艺,就连揭面的机会都没有。 李贡生道:“赵兄,以咱们的财力,台上其他八人估计也没戏了,不如试一试这西域的阿依公主,没准会有惊喜呢?” 赵监生道,“正有此意!不如一人五百两,咱们碰碰运气?” 李贡生哈哈一笑,“成!” 说罢,伸手招呼小厮过来,将两个红封包好,递了过去。小厮唱喏:“扬州城赵监生打赏八号阿依公主纹银三两!李贡生打赏八号阿依公主纹银五钱!” 俩人互相对视一眼,手指对方。 “你……!” “你……” “承让承让!” “过奖过奖!” 这两人本想要坑对方一把,谁料却想到了一处,不由哈哈大笑。 万事开头难。 有了李贡生、赵监生两人带头,其他一些好事之徒,也都纷纷给八号打赏,你三两、我二两,竟也有一百多两。 这时,一名西域装扮的剑客,忽然站了起来,招手伙计道,“我要给八号打赏。”伙计道,“爷,您赏!” 剑客道:“我没有钱。” 伙计翻白眼,“没钱,您打赏个毛?” “但我有剑!”说着,从腰间抽出一口宝剑,冷气森然,泛着寒光,一看就是一柄绝世宝剑。伙计常年混迹于此,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于是喊来了管事,“李管事,这位客人要当掉这把剑,您腿儿长,给掌掌眼呗!” 李管事打量着这口宝剑,先不说剑,光是剑穗上挂着的那块猫眼宝石,也价值不菲,心知遇到了宝物,不过他干这一行,向来都是十喊一,道:“客官,这柄剑,也就值个八百两!” 剑客道:“那就八百两!”旋即向伙计报上了姓名,这名剑客复姓冒顿,名阿宽。 小厮唱喏道:“来自西域的冒顿大侠,打赏八号阿依土鳖公主宝剑一柄!八号揭面!” 盖头除去,传来阿依土鳖公主哈哈大笑,声音洪亮,震得整个百花楼乱颤:“谢谢冒顿大哥打赏的大宝剑!么么哒!” 众人望去,只见阿依公主浓眉大眼,面如绛紫色,宽鼻孔,血盆大口,正是应了她那个词牌:丑奴儿。 赵监生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这是哪个深山老林里跑出来的大猩猩!还来争花魁,放城隍庙里,连小鬼都不敢进来!” 李贡生也不忍卒视,转过头去,为自己方才花得五钱银子心疼。 众人先是惊愕,旋即又是愤怒,场面一片混乱。 “晓生江湖和百花楼,你们这是侮辱我们的智商!”先是叫骂声,紧接着,酒杯、茶碗,纷纷扔了过去。更有甚者,还有人向台上扔破鞋! 有人怒道:“谁他娘的脱了我的鞋!” “丑鬼,赶紧滚回西域,中原不欢迎你!” 砰! 喊话之人,被扔出了百花楼外,出手之人,却是那名西域剑客,冒顿阿宽。只见他横眉冷对,面色阴沉,“谁再出言不逊,休怪我的剑不长眼睛!” 众人震慑于他的气势,场内竟哑口无声。 冒顿阿宽道,“在我眼中,阿依就是世间最美丽的女子,谁要对她有一点不敬,我冒顿阿宽必与他誓不罢休!” 此言一出,众人再也没有乱说话者。 苏晓也出来打圆场,“阿依公主乃西域第一美女,我们百花楼选美,向来是求同存异,大家审美标准不同而已,没有对错之分,更何况,各位是来取乐的,又何必伤了和气?” 这番话不卑不亢,倒也得体,众人便不再作声,却再也没有人肯为霜笑道,“怎么,你有兴趣?” 萧金衍:“没钱!” “我可以借给你。” 萧金衍摇头,“不借!更何况,君子不夺人所好,这位西域剑客,似乎对八号情有独钟,据我观察,他的武功不在你我之下。” 宇文霜道:“不在你之下。别给自己脸上贴金。” 比赛继续,在经过闪亮揭面、才艺比拼、家乡美三个环节之后,除了阿依公主外,台上其余八人为自己名次向前更进一步使出了浑身解数,谁也没有料到,原先群芳谱不过是晓生江湖各类排行榜中的一个不起眼的花边,这次改制后,竟成为一个强大的吸金神器,还未决出胜负,整个台上已有将近十万两银子入账。 各方你方唱罢我登场,有歌有舞,又琴又画,三轮过后,原本并不看好的萨瓦迪卡竟异军突起,以两万一千两的打赏,成为榜首,而志在夺魁的虞美人,则以三百两银子之差紧随其后,其余人都被拉开了距离。 倒是阿依公主,不急不躁,她那一千多两银子,自从揭面之后,也一直没有动过,自己也懒得动弹,干脆从旁边抓了一把瓜子儿,边看边嗑又吐皮儿,弄得满地都是。 终于到了最后一个环节,超越梦想。虞美人眼见与萨瓦迪卡差距越来越大,眼神投向了风流公子秦子游,眼巴巴的向他求助。 他有风流公子的美名,武功且不说,这几年出道以来,在风流一道始终被多情公子压一头,想借这个机会捧个花魁,在江湖上也博个护花美名,谁料,今夜为虞美人砸了一万多两银子,本来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竟发现陷入了一个无底洞中,心情无比悲催,再也风流不起来。 然而,男人,在这种事情上,是不肯认输的。 他忽然站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道:“虞美人,五千两!” 众人皆惊,这是今夜单笔捧场之最了。秦子游也有自己的想法,与其慢刀割肉,倒不如一下子豪华一次,一下子将其余众人吓退,少几个竞争对手。 话音刚落,包厢内也有人道:“萨瓦迪卡,一万两!” 小厮很识趣的喊道:“扬州牛大富公子,打赏萨瓦迪卡一万两!” 此言一出,原本在考虑要不要出下风头的扬州首富孙青山,坐了下来,放弃了与之竞争的念头。一万两,对孙青山来说,并不是大数字,可是包厢内说话的那位,却是他惹不起的人。 牛大富,正是扬州知府牛二富的独子,也是扬州城内出了名的纨绔,欺凌霸占,仗着老爹的势力,什么混账事都干得出来,这人又是个疯子,发起癫来,连老爹都敢打,人送外号,扬州小霸王。孙青山在扬州城虽富甲一方,可却也明白,民不与官斗的道理。不由叹道:“惹不起啊,惹不起!” 秦子游就不这么想了,他是江湖中人,什么官府纨绔啊,也没看在眼中,此刻自尊心受到了挑战,咬牙道:“虞美人,一万两!” 他自恃相貌英俊,武功又高,江湖上又有名气,若在女人一道上输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衙内,传出去岂不让江湖同道笑掉大牙? 不过,常年泡在花丛中,秦子游的银两也难免有些捉襟见肘,心想这件事过后,免不得又要去作几个劫富济贫的案子,来解燃眉之急,当然作为义举,从中扣留点手续费也是应该的,这扬州知府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果然,牛大富恶狠狠的望向了秦子游,似乎有些不服气。秦子游看在眼中,心中暗自偷笑,在这时候,虞美人是不是花魁已经不重要了,自己胜出,才是正道。 牛大富终于还是选择了放弃,他虽是知府之子,但手中可调度的金银也不是无限的,他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苏晓也兴奋起来,“秦少侠捧场虞美人一万两,还有人加嘛?” 萧金衍心道,花几万两泡个妞,让李倾城知道,还不笑掉大牙?正胡思乱想之时,一旁的宇文霜站起身来,指了指萧金衍,朗声道:“我身边这位朋友,愿意捧场纹银五万两!” 众人哗然,纷纷望向这边。 宇文霜补充道:“给阿依土鳖公主!” 卷一 大城小事 第42章 交锋 萧金衍的穴道早已冲开,却一直没有行动。 从今天进入百花楼以来,萧金衍处处受制,被宇文霜拿捏的死死的,他在寻找一个机会,要出其不意一举制服宇文霜,以出一口恶气。可是,宇文霜毕竟武功境界在那边摆着,浑身上下没有丝毫破绽,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宇文霜说出那句话后,所有人都看向了萧金衍。 一名小厮捧着托盘,来到萧金衍面前,阴阳怪气道:“谢赏!”脸上的表情,却是一脸不屑,他才不相信,萧金衍这行头,这打扮,是能拿出五万两银子的主儿。 李贡生在旁边笑道,“这位兄台,口味真是独特!”赵监生也说,“李兄,这就不懂了吧,好歹也是西域名媛,又岂是中原女子能比的?” 阿依公主听到有人打赏五万两,眼睛闪光,蹭的从台上跳了下来,来到萧金衍身前,“快给钱,给了钱,我就是你的人了!” 萧金衍道:“我没钱!谁喊话,找谁要去!” 宇文霜从怀中取出一沓银票,“钱在这里,我这位朋友非常仰慕你,只要你陪他一夜,这钱你拿走就是!” 西域剑客冒顿阿宽眼中有些愤怒了,“阿依,你不能这样对我!” 阿依伸手去拿钱,道:“谁也不能跟钱过不去,不是吗?” “慢着!”牛大富喝道。 这时,他已经从包厢内走了出来,他习惯出风头,如今听到有人跟他争风,顿时不干了,来到两人面前,冷冷的望着萧金衍,“你他娘的跟老子争女人,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萧金衍道:“不争,不争,你领走便是!” 宇文霜瞧了他一眼,淡淡道:“滚开。” 牛大富看到宇文霜,虽是一身男装,但常年混迹花丛,早已练就了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她是女扮男装,立即换了一副色眯眯的眼神:“小娘子,既然花魁被你朋友抢走了,不如你跟我走如何?” 啪! 牛大富跌出一丈多远,等爬起来时,左脸上一道五指山,肿的老高。宇文霜这一巴掌出手迅如闪电,在场之人,除了极个别人,几乎没看到她出手。 牛大富被打,火气顿时就上来,骂道,“来人!”话音刚落,门外冲进来十多名差役,手持棍棒兵刃,吆五喝六,准备动手。 扬州知府牛二富知道自己儿子生性乖戾,又爱在外面闯祸,所以每次出行,从三班六房之中挑了十来个兵丁,来给他做打手,这些年已嚯嚯了不少姑娘。 牛大富道:“把这百花楼,给我拆了!” 苏晓喊冤,“牛少爷,这件事与我们百花楼没有干系啊。” 牛大富骂道,“老子在你们这里被打,这口气若不出来,别说是拆你百花楼,老子把你们整个楼里的人,都抓进大牢里!” 那些兵丁正要动手,酒狂任鹏举如鬼魅一般,从众人身边穿过,一个照面间,这些兵丁都躺在地上,哀嚎一片。 任鹏举收招,回到了宇文霜身后。 牛大富几乎失去理智,但仗着他老子是扬州知府,这里又是他的地盘,歇斯底里道,“快去喊我爹来!” 百花楼离知府衙门不远,扬州知府牛二富听说自己儿子被打,这还了得,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在扬州城打我儿子,这分明是没把我看在眼中, 连忙点齐兵马,率人将整个百花楼团团包围。 牛知府面沉似水,信步踏入百花楼。 苏晓是这里老板,见到牛知府前来,连忙下跪,“给大人请安!” 牛知府伸手就是一巴掌,“请个屁安,我老子,不,我儿子被人打了,你这百花楼是怎么做生意的?”说罢,环顾四周,冷然道:“谁打了我的宝贝儿子?” 宇文霜淡然道:“我打的。” 牛知府正要发火,忽然觉得此人有些面熟。去年,他与巡抚赵金廉前往京城述职,跟着去拜会安国公,曾远远的见过宇文霜一面,当看到宇文天禄的第一护卫任鹏举后,他更加确定了宇文霜的身份,心中咯噔一下。 宇文霜问:“怎么了?” 牛知府竖起大拇指,道:“打得好!” 众人心中纳闷,这牛知府向来护犊子,对这个独子疼爱有加,怎得今日变了性子?牛大富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捂着红肿的脸,道:“爹!” 牛知府上前,抡圆了又是一耳光,将牛大富的右脸又打的红肿,道:“正所谓,玉不琢,不成器,子不打,不争气。这个忤逆子,我早就想教训他了。” 宇文霜笑道,“倒会做人。” 牛知府见她并没有生气,心中一宽,正要下跪,“卑职给……” 宇文霜伸手阻止,“今日这里百花盛宴,这些繁文缛节就免了。” 牛知府道,“卑职不知郡主大驾光临,没有前来接驾,罪该万死!” 宇文霜说我没通知你,也不怪你,不过,我的这位朋友,不小心抢了个花魁,需要五万两银子,这个…… 牛知府说,“这个自然好说。” 说着吩咐师爷回府衙,抬了一箱银子,交给了百花楼。宇文霜坐在桌前,牛知府小心翼翼的躬身伺候,众人也都明白了,眼前此人,身份并不简单。 等交割完毕,群芳谱花魁也确定,晓生江湖的一个执事,将整个排名梳理后,当场宣布:“今年晓生江湖群芳谱第一名,来自西域的阿依土鳖公主!” 宇文霜将牛知府支走,吩咐人将萧金衍送入客房,拍了拍萧金衍肩膀,笑着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啊,良辰美景,你可莫要辜负了我的一片好意!” 萧金衍无奈道,“宇文姑娘,既然你这么给面子,总得先把我的穴道解开吧,否则,岂不成了猴子看戏,干瞪眼了?” 宇文霜说也对,正要给他解穴。萧金衍见机会来了,倏然出手,弹出两道真气。宇文霜猝不及防,未料到他会突然出手,却已来不及,穴道被制,动弹不得。 宇文霜怒道:“快些将我放开!” 萧金衍一脸邪笑,“春宵一刻值千金啊,良辰美景,你可莫要辜负了我的一片好意!”他色眯眯的盯着宇文霜,眼睛肆无忌惮的在她身上打量。 宇文霜又气又急,可偏偏穴道被封,想要运功冲穴,萧金衍道:“我这独门点穴,江湖上还没出破解版呢,就算你爹亲来,也未必冲开。” 宇文霜深吸一口气,“萧金衍!”萧金衍问:“怎么了?” “你若敢碰我一下,明天就等着给你的东方妹子收尸吧!” 萧金衍心中一凛,今日与二薛前来百花楼,将东方暖暖留在了家中,却忘了在一旁虎视眈眈的一笑堂。 宇文霜又道:“两个时辰前,你们从薛宅出来,我的属下就已经把东方暖暖请走了,你也知道,我的属下并不怎么听话,若我不能按时回去,我可保不齐会不会发生点什么意外。” 萧金衍差点没了脾气,不过事已至此,却也不能认怂,他道:“当日我救东方,不过是看在银票的份上,今天宇文姑娘费了这么多钱,我若不好好报答你,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说着,他笑嘻嘻的去摸宇文霜脸颊,宇文霜恼羞成怒,“把你的臭手拿开!否则……” “否则怎样?” 宇文霜道,“否则,我就咬舌自尽!” 萧金衍有些心疼的望着她,“咬舌自尽,你不怕疼嘛?若是力道差了点,舌头断了,人没死,以后成了一个哑巴,你考虑过下半辈子怎么活了嘛?” “我连死都他娘的不怕,还会怕疼?”情急之下,宇文霜竟然爆了粗口,“更何况,若是我死了,你猜我爹知道后,会不会天涯海角的追杀你?” “我猜不会!” “为什么?” 萧金衍道:“你要是真死了,我就会躲进登闻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非你爹跟李纯铁撕破脸,否则,以他的气度和胸襟,应该不会为了你去破坏他的大事。” 宇文霜心中一冷,萧金衍说得极是,宇文天禄生性薄凉,为了达到目的,更是不择手段,这些年来自己跟着他做事,是非常了解他的性格的。 宇文霜道:“行了,你别装了,你不是那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你萧金衍是注定要当大侠的人,堂堂的大侠萧金衍,又怎么会欺凌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弱女子?那岂不成了人人喊打的采花淫贼?” 萧金衍愕然。 他这么对宇文霜,不过是出一口恶气,也不会真正去做这等下贱之事情。只是没料到,宇文霜心思缜密,很快就看透了这一点。 宇文霜道:“你来扬州不是为了赴一个约嘛?” 萧金衍惊道:“你怎么知道?” 宇文霜道:“我还知道,你来这里,是为了搜集我爹与西楚勾结的证据,给登闻院一个扳倒我爹的机会。” 萧金衍终于动容,这本是温哥华要做的事,可温哥华在苏州被害,萧金衍代为行事,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李倾城、赵拦江、传剑,别无他人,宇文霜又是怎么知道的。 宇文霜冷笑道,“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了,因为你想要的东西,早已落入我们的人手中。更何况……” 宇文霜缓缓站起身,“我的穴道解开了。” 萧金衍想也不想,纵身向后跃起,撞碎了一扇窗户,从二楼飞落出去,仓皇而逃。 酒狂任鹏举从门外走了进来,“少主!” 宇文霜眼神冰冷,道:“传令下去,取萧金衍人头者,赏金万两,官升三级,若不手刃此贼人,我咽不下这口气!” 卷一 大城小事 第43章 当垆卖酒 京城,皇宫。 已是深夜,宇文天禄身穿御赐蟒袍,小心翼翼的在武英殿外的偏房内候旨,他也不清楚,皇帝朱立业深夜诏见所为何事,临行之前,将三边军务、近期要事梳理一遍,以备御前奏对。 这是宇文天禄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他非常注重细节,对于管辖之事,事无巨细,事必躬亲,甚至连边疆兵士的一日三餐,都要亲自过问。 伴君如伴虎,大明王朝的这位皇帝,又是多疑猜忌之人。这些年来,他身居养心殿,痴迷于修道证长生,对朝政的把控,却从未松手。对于内阁的大学士,三五年就要换一拨,甚至内阁首辅,最长的也不过两三年。 然而,宇文天禄却是个例外。他执掌大明边军二十余载,官位稳如泰山,第一是因为有真本事,第二是因为忠心耿耿,第三便是他替皇帝做了一些不为外人道之事,却始终守口如瓶,这一点让皇帝十分放心。 不过大明皇帝也并不是毫无条件的信任他,一方面重用宇文天禄,另一方面又扶持登闻院与之作对,李纯铁那条疯狗,几乎将登闻院一多半力量都放在他身上,尤其是这段时间来,更加咄咄逼人。 宇文天禄与李纯铁并无私人恩怨,但是他知道,两人迟早有一日,必是你死我活的局面。这时候,司礼监高远高公公来到了偏殿。 “奴才给大都督请安!” 说罢,高公公就要俯身拜倒,宇文天禄连忙上前扶起,“高公公,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顺手将一张两万两的银票塞入高公公手中,“公公,陛下深夜诏见,不知所为何事?” 他深知官场之道,尤其是御前奏对,只要高远能稍微透露一点信息,就能多一点时间准备,稍后面圣之时,才能更从容。他为人谦恭,对皇帝身边的人,哪怕是端兽子(夜壶)的小宦官,也常常行人情,所以在皇宫内,这位安国公的口碑并不错。 高远叹了口气,道,“还不是因为皇陵的事,方才陛下又做噩梦了。” 短短两句话,宇文天禄获得了足够多的信息。 皇帝陵墓自开元二年修建,至今已修了十九年,五年前,皇陵修建中爆发了大规模贪腐现象,朱立业命宇文天禄亲自查办,斩杀了两百余人,自此后,皇陵修建之事,便落在了宇文天禄的身上。 宇文天禄十分尽心,每个月至少亲自去一趟皇陵,并亲自写奏折向皇帝汇报进度。宇文天禄并不是清官,在他看来,清官沽名钓誉,做不成事,他是功利主义的践行者。不过,他也知道,什么银子可以伸手,什么钱绝不能碰,修皇陵的钱,他是绝对不会去碰的。 这是这几个月来,皇帝第三次过问皇陵之事,尤其是黑龙压身那个噩梦之后,朱立业变得喜怒无常起来。 “大都督,陛下在殿内请您过去。” 宇文天禄整理了衣冠,跟着高远到了武英殿,大明皇帝朱立业正侧卧于龙榻之前,闭目养神。宇文天禄下跪行礼,朱立业睁开眼睛,“宇文卿,免礼。” 宇文天禄依旧按礼制行完礼,才缓缓起身。 “高远,给宇文卿搬个绣墩。” 宇文天禄三辞之后,方才虚坐,却也不敢言语,等皇帝问话。 朱立业缓缓道,“宇文卿,朕的皇陵,修建的如何了?” 宇文天禄提前得到高远的提示,闻皇帝问话,连忙起身,恭敬道:“回禀陛下,皇陵主体工程在七月底已经完工,目前正在做一些园林、天路等的修建,微臣从泰山、华山、衡山、嵩山、恒山五岳之上,分别取了五棵松树,修建五岳松,如今已在途中……” 朱立业显然没有耐心听这些,直接打断道:“朕问你何时能建完?” 宇文天禄道:“预计明年清明之前。” 朱立业沉吟了片刻,道:“那明年清明之日,我就去一趟皇陵。你来安排吧。” 宇文天禄道:“臣遵旨。” 朱立业有些愕然,旋即又笑了,“宇文天禄,很好,很好。” 宇文天禄被他这没有来由的两句话,说得摸不着头脑。朱立业见他不解,又道:“你不跟内阁那些迂腐的书生一般,朕今日跟他们提起此事,所有人都下跪阻拦,说有违祖制,哼,朕的身后千秋万代之地,连自己去看一眼也不成嘛?” 这件事,宇文天禄白天早已得到消息,皇帝想要去皇陵巡查,结果内阁的几个老家伙,又是磕头,又是请辞,搬出了老祖宗的规矩来阻止他,为此皇帝大为光火。 宇文天禄道:“徐阁老、章阁老,也是为了大明社稷力谏,望陛下息怒。” 朱立业似乎抓到他话中漏洞,反问,“难道你不是为了大明社稷?” 宇文天禄早有准备,“微臣是陛下的人,陛下交代之事,臣当万死不辞,至于社稷江山,不是臣所能考虑的。” 朱立业细细体会着这句话,点了点头。 高远站在一侧,心中暗赞这位安国公,说话真是滴水不漏。能臣、宠臣、佞臣,不过在皇帝一念之间而已,宇文天禄能想陛下所想,做陛下想做,难怪二十年来屹立不倒。 “这件事,就交给你安排吧!” 说罢,朱立业闭上了眼睛。宇文天禄站在那里,也不敢搭话,只得静静恭候上谕,过了片刻,大明皇帝才问,“江南的事,办的如何了?” 宇文天禄道:“臣已派一笑堂赵无极和另一名属下吴法天分别去调查,这两人虽然行事有些乖张,做事却也尽心,一有情况,臣立即禀报。” 朱立业点点头,“用人这方面,朝中文武百官,大多不如你。” 这句话倒是实话,宇文天禄书生出身,后来弃文从武,混迹江湖,又在边陲参军,一朝际遇,风云化龙,立下了靖难之功,在用人一道,却也不拘一格。一不看出身,而不问德行,唯才是用,有枭雄之能,却又对皇帝忠心,得到皇帝如此一句称赞,整个朝廷百官,恐是独此一份。 朱立业又问,“我让李纯铁那边查你,你不会有怨言吧?” 这些日子来,登闻院对宇文天禄这边频繁出手,自己这边已有力不从心的感觉,如今皇帝竟如此直接了当的问讯,宇文天禄身上顿时生出一身冷汗,连道:“李院长那边也是职责所在,臣只当忠心做事,其余并不劳心。” 他的意思也明了,我做的事情,都是皇帝交代的事情,有没有问题,皇帝说了算。皇帝听了这番话,也没有表态,摆了摆手,“退下吧。”宇文天禄走后,皇帝朱立业问高远,“高公公,你觉得宇文天禄此人如何?” 高公公说了一句“其心不似作伪”,便不在表态。也不知是出于真心,还是那张银票的作用。 宇文天禄从皇宫出来,不断的回想着方才在武英殿奏对的经过,唯恐出现什么纰漏。他虽武功高强,号称张本初之后天下第一高手,然而在皇宫之内,在皇帝的威压之下,却没有一丝别的念头。因为他知道,皇宫之内,有个疯狗李纯铁,还有一座惊神阵,足以镇杀三境之下的一切高手。 回到国公府,管家宇文圭早已温好了一壶赤水酒,一小碟蚕豆,铺好了笔墨纸砚,静静伺候在一旁。 宇文圭原名李圭,是大明西陲的一个猎户,当年与西楚之战,宇文天禄乃边境军的斥候,在执行一次刺杀任务时,身受重伤,被李圭拼死救下,后来一直跟着宇文天禄,等封爵之后,成了安国公府管事,宇文天禄赐姓宇文,才改成了宇文圭。 无论多晚,宇文天禄都要处理完当天的事务,然后饮一杯赤水酒,才去休息。这些年来,宇文天禄处理大小事务,都是宇文圭相陪。 当处理完文牍时,已是三更三刻,宇文圭将赤水酒端了上来。这赤水酒,产自隐阳城,乃隐阳知府曹之唤所供,二十年来,隐阳城换了无数知府,但这赤水酒,却是来自一家私家作坊,从未变过。 隐阳城的赤水酒,天下闻名,但宇文天禄所饮的这种,酒味之中夹杂着一丝苦涩,却也不是百年传承,这酒在隐阳城内,不过二十文一斤。 宇文天禄饮了一口,皱了皱眉,“怎么味道不对?” 宇文圭道:“新任的知府曹之唤听说大人喜欢李记陈酿的赤水酒,便派人收了李家的铺子,对赤水酒的配方进行了改良,我曾经暗示过他,他不肯听。” 作为管家,他的职责是如实禀报,至于如何定夺,那时主人的事,他从不干涉。 宇文天禄脸色沉了下来,“曹之唤也太擅作主张了吧?”又问,“那她家的酒铺,经营的如何?” 宇文圭陪了宇文天禄二十年,知道他口中的那个“她”是何人,自然也知道那个人在宇文天禄心中的分量。 二十年前,西陲十九城尚未归顺大明版图。征西大将军宇文天禄,率领明军,一路西征,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声名一时无二。 然而在隐阳城,宇文天禄却折戟沉沙,率领十万大军,却偃旗息鼓,绕道隐阳城,这也是战神宇文天禄唯一输过的一战。 当时,人人都道是,宇文天禄怕了隐阳城主,金刀李秋衣。 宇文圭却知道,那是因为,有个姑娘,在隐阳城中,当垆卖酒。 他如实回道:“曹之唤听说大人喜欢李家的赤水酒,两个月前,曹之唤收了铺子后,派他小舅子经营李记陈酿,‘她’被赶到了城东的一个瓦窑中,新开了一家酒铺,上月共卖了五钱银子,其中三钱给她的相公治病了。” 宇文天禄眼神中闪过一丝怒火。 咔嚓。 手中的酒杯碎为齑粉,鲜血顺着他的手流了下来。 龙有逆鳞。 宇文圭知道,这曹之唤的性命,恐怕是保不住了。 卷一 大城小事 第44章 山巅一寺一壶酒 萧金衍从百花楼跳窗而出,确定宇文霜并未追上来,心中松了口气。这才记起,今晚折腾了一夜,除了一壶酒,什么也没有吃,肚子也开始造反,已是饥肠辘辘。 不远处,立着一个幡儿,上面写着“有家馄饨”,昏暗的灯火下,馄饨摊老板正在打瞌睡。因为靠近百花楼的缘故,折价摊儿打烊时间比较晚,有些不留宿的客人,出门后吃上一碗热乎乎的馄饨,对身体还是大有益处的。 萧金衍来到摊前,点了一大碗,正要用餐,忽然有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乞丐,笑嘻嘻走了过来,问道:“兄台……” 萧金衍捂着馄饨道,“我也没吃饭哈,没银子施舍你。” 乞丐道:“我不是要饭的。” 萧金衍:“那你是?” 乞丐环顾四周,眼见无人,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偷偷摸摸的问,“兄弟,我一看你就是百花楼常客,像你这样一表人才,必定是风流倜傥,艳遇无数,身为一个男人,随着年龄的增长,你有没有感觉到力不从心?有没有觉得时间太短?我这里恰好有一包大力丸,只要一粒,保证你生龙活虎,龙马精神……” 萧金衍哂然道,“你看我这穷酸打扮,像是需要大力丸的人嘛?” 乞丐又道,“那也没关系,我这大力丸,还有固本培元的作用……”还要再说,萧金衍有些不耐烦,喊道,“走开,我的馄饨凉了!” 乞丐低声道:“桃花牌的哦?” 萧金衍心中一惊,自己潜入百花楼,寻找了一夜的桃花为媒,也没有什么结果,竟然在这里有个乞丐主动跟他联系,难道这就是与温哥华接头之人?他不敢肯定,试探问:“桃花?” 乞丐道:“山巅一寺一壶酒。” 萧金衍道:“二舅武三午把酒。” 乞丐:“吃酒三两,三把子肉。” 萧金衍:“二舅是?” “杉杉爸!” “奇变偶不变!” “符号看象限!” “身带几颗花?” “腰悬一壶酒!” 乞丐连忙跪倒在地,“属下登闻院六处间字科根号,参见副监察大人!” 萧金衍方才与他的这番话,正是登闻院中人独家切口暗号,除了登闻院之人,外人并不知晓,于是将他扶起,“你认识我?” 这位叫根号的乞丐恭敬道,“六年前,我加入登闻院,入在六科陈先生门下秘密受训,曾在院内大会中见过大人。要不是方才大人在百花楼四处找桃花,说实话,我也没认出来!” 这几年来,萧金衍容貌虽没有发生太多变化,但是气质却变了,以前的他初出江湖,少年轻狂,如今多了一份从容淡定。 根号问:“不是说,温大人会亲自前来嘛?” 萧金衍叹了口气,“温哥华半月之前,在苏州城遇害了。” 根号听到这个消息,竟然沉默不语,萧金衍见他眼中含着泪光,也跟着唏嘘起来,心说这位仁兄倒也是性情中人,于是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太过悲伤。” 根号道:“不是因为这个。” “那为什么你的眼中饱含着泪水,难道不是爱得深沉?” 根号擦了擦眼泪,“当年赌钱,他欠了我十两银子,一直没有还。他这一去,我这笔钱又找谁要去?” 萧金衍安慰道,“兄弟,节哀顺变,这些账以后再说,你找到温大人,说是有宇文天禄谋反的证据在扬州,证据呢,现在在哪里?” 根号道,“三年前,奉陈先生之命令,潜入了西楚,做皮货生意,通过层层关系,结识了西楚王庭的脱脱不光,这几年,靠着他的关系,我从中原走私茶叶、丝绸到西楚,又把西楚的牛皮、羊皮贩卖到中原,赚了不少银两。半年前,脱脱不光奉西楚皇帝之命,出使我大明,我成为了他的顾问及向导,全程陪同。 今年四月初十,脱脱不光在京城秘密会见宇文天禄,回来之后,他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第二日便启程离开京城,带着几名西楚高手南下,要去苏州城。一路上,我们昼伏夜行,行踪十分隐秘,结果到扬州时,遭到了双龙山匪寇的偷袭,整个队伍全军覆没,我靠装死才逃过一劫。” 萧金衍问,“那些西楚高手,武功如何?” “我们一共十来人,一名大知玄境,三名知玄初境,其余都是闻境的高手。” 萧金衍之前遇到过双龙山的那些人,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别说知玄境,就连寻常闻境的人,都能横扫双龙山,可以肯定,那些伏击之人,肯定是冒充双龙山的绿林。 根号又道:“脱脱不光中了流矢,当场毙命,我趁机拿到了他的包裹,结果发现了是宇文天禄写给西楚王庭的一封信。” 根号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递给萧金衍。 信封上的火漆早已脱落,萧金衍取过,书信却是以西楚文写成,宇文天禄曾在西楚潜伏,熟悉西楚语言,能以楚文写信,倒也不稀奇。 “我看不懂,写得是什么?” 根号解释道:“宇文天禄告诉脱脱不光,西楚国上任皇帝的二子楚别离,目前正关押在苏州城大牢之内。宇文天禄还与他们达成协议,将西陲十九城送给楚别离,助他夺回大楚皇位。” 数十年来,西楚王庭与大明王朝在西境战事连绵,在二十年前,其国力之盛,甚至还远胜过大明,然而一夜之间,老皇帝暴毙,长子楚昊,也就是现在的狂刀楚日天练功走火入魔,原本有皇位继承权的次子楚别离,忽然失踪,三子楚仇才顺利登基,成为当今大楚皇帝。 三皇子楚仇登基,由于王庭之间势力不平衡,整个西楚国势运大减,加之宇文天禄用兵`运筹帷幄,逐渐在西线占据了主动,还趁机将西陲十九城收入大明版图。自此之后,两国之间虽有摩擦,西楚却没有了再次发兵中原的实力。 想不到,时隔二十年,楚别离竟然出现在了苏州。萧金衍推测,当年西楚皇帝暴毙,西楚王庭内乱,必然有宇文天禄的手段在其中。 如此一来,西楚狂刀前来苏州,寻找金刀李秋衣决斗很可能是一个幌子,他的真正目的,极有可能就是为了这个前西楚王庭的继承人,楚别离。 可是,宇文天禄又为何会告诉脱脱不光?若将西陲十九城送给楚别离,这不仅仅是谋反,而是叛国行为,宇文天禄这样做,究竟是大明皇帝的授意,还是出于私心? 若是将这封信交到登闻院李纯铁手中,对宇文天禄将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萧金衍将信收入怀中,传剑前往京城报信,用不了多久便能带回京城的消息,然后看李院长会有什么安排下来。 他虽然决定不管江湖之事,可随着温哥华的死,他已经卷入了这场江湖与庙堂的斗争之中,无论如何,也无法脱身了。等扬州事了,他就返回苏州,在那里,李倾城、还有赵拦江都在等他。 萧金衍告辞之后,根号沿着漆黑的小路,来到了一处民宅之内。有个黑影在暗中问:“那封信交给萧金衍了嘛?” 根号恭声道:“已经给了。” 那人道:“行了,扬州城已没你什么事了。” “大人,我想回京城。” “京城你暂且不要回去了,我准备派你再去一趟西楚,那边还是不太平啊。” 根号还想说什么,但在对方面前,自己没有任何说话的余地,向那道黑影行了一个礼,隐匿在夜色之中。 …… 萧金衍担心东方暖暖,连忙向薛宅疾驰而去,与从正门走出来的薛皮皮撞了个满怀。薛皮皮想也不想,挥手便要放毒,萧金衍连喊道:“前辈,是我!” 薛皮皮道,“你还知道回来?” 萧金衍问,“您这么晚,着急去哪里?” 薛皮皮满脸怒火,道:“我新收的宝贝徒弟被人掳走了,老子能不能夺回医圣之位,全靠这个女娃了,你说我能不着急嘛?” 萧金衍惊道,“一笑堂的人,果然抓走了暖暖?” 薛皮皮沉着脸道,“不但抓走了,还留下了一封书信。” “写得什么?” “让我带着你的人头,去十里坡换人!”薛皮皮望着萧金衍,“你说是你自己动手,还是让我来帮你?” 萧金衍连忙道,“东方姑娘是我送到扬州来的,她出了事,我也有责任,不牢前辈费心,十里坡就算是刀山火海,我萧金衍也愿与前辈同去。”见他独自一人,又问,“薛神医呢,怎么没看到他?” 薛皮皮不满道,“他巴不得我救不活那女娃哩,怎么会出手相助?行了别啰嗦,赶紧跟我走!” 十里坡在扬州城外,此时城门已关,但对萧金衍与薛皮皮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两人施展轻功,跃出城门,连夜疾行,来到了十里坡。 八月中秋,月朗星稀,十里坡外,一片冷清。夜风吹过,传来树叶的婆娑声,远处有狼嚎声响,哪里见到一个人影? 萧金衍站在十里坡上,见并无东方暖暖和一笑堂的人,心中也有些焦急,不由大声喝道,“宇文霜,萧金衍人头在此,你若想要,尽管来取!” 忽见不远处,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萧金衍望去,十丈之外,有一副森然白骨,泛着蓝色幽光,向萧金衍这边走了过来。在荒郊野外,又是深夜,四周空荡无一人,这副白骨如活人一般,竟然直立行走,显得异常恐怖。 萧金衍吓得寒毛都立了起来。 卷一 大城小事 第45章 五毒童子 萧金衍见白骨来到他身前两丈处,连向右边躲避。那副白骨似乎能看到他,也向右走了两步,萧金衍又绕到左边,白骨跟着向左边,头上两颗黑洞洞的窟窿,与萧金衍双目相对。 萧金衍硬着头皮道,“白骨兄,大晚上的您不睡觉,出来遛弯呢!” 那副白骨下颌吧嗒合了两下,也不知是什么意思。萧金衍哪里见过这等诡异的事,望向薛皮皮,求助道:“薛前辈,您见多识广,这是什么情况。” 薛皮皮笑道,“你看这副白骨,个头不高,看身段生前应是个女的,依我看,应该是看上你了,想要招你当夫君呢。” 萧金衍说:“都什么时候了,咱们不带开玩笑的。”说罢,萧金衍拔腿就跑。那白骨如影随形,紧紧跟在他身后,速度如同鬼魅,向萧金衍后心抓了过去。萧金衍见状,提聚内力,施展小擒拿手功夫,向白骨手腕叼了过去。 若是寻常武者,这一招扣在内关穴,必会吃痛,卸去全身力气,可对方是一具白骨,没有疼痛感,萧金衍只觉手指一痛,如击在精钢之上,连忙缩手,却已来不及。 哎哟! 萧金衍挨了白骨一指,整个人扑倒在地。他爬起身,指着白骨道,“骨兄,你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咱俩又是初次见面,不用拼个你死我活吧,今天中秋佳节,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喝喝酒,吹吹牛,赏一赏月色,岂非乐事?” 白骨站立不动。 “你会说话嘛?” 白骨点点头。 萧金衍道:“来,叫声爸爸听听!” 白骨桀桀道:“好啊!” 声音忽远忽近,飘忽不定,如同深夜幽谷中的魍魉。白骨不说话还不要紧,这一开口,萧金衍差点没有吓死。白骨张开双臂,“抱抱!”萧金衍吃过一次暗亏,心说抱你个大头鬼,连连后退,那白骨紧跟其上,萧金衍无处可躲,见前方有一棵合抱的松树,心生一计,连忙跑了过去。 白骨伸手就抱,萧金衍提起一纵,跃上松树。白骨将松树保住,双臂如钳,死死扣住松树,动弹不得,萧金衍这才下树,骂道,“让你不学好,没事儿抱人玩儿!” 一拳击在白骨脊椎上。 哗啦! 白骨散落一地。 山坡之后,有一童子声怒道,“你小子,竟然毁了老夫的灵躯!” 萧金衍顺声望去,山坡上一名身穿花裙,头顶扎着两个羊角辫的顽童打扮的老者,目露凶光,看着萧金衍。此人身高不足四尺,形容猥琐,左臂上缠着一条黑蛇,看上去十分诡异。 薛皮皮道,“五毒童子,多年不见,你不但个头没长高,心眼儿还是那么窄!” 原来是五毒童子,蓝凤凰,苗疆五毒教的教主! 这五毒童子自幼师从五毒教前任教主蓝蝶衣,五毒教有一门驻颜功法,修炼后,容貌常驻,青春永在,当年蓝蝶衣七十岁时,看上去犹如二十五六岁的姑娘。五毒童子有些早熟,七岁时,修炼这门功法,结果走火入魔,身体停止了发育,容貌、声音都停留在幼时模样。那副白骨,也是五毒教的一门邪功,五毒教寻找有灵性之人,以自身血肉为灵媒,辅以上百种毒药,将活人熬练成白骨,意识却与灵媒相通,可以操控白骨。这种灵媒,可遇不可求,炼制起来,极为繁琐,可一旦功成,能与通象高手一战。五毒童子武功不高,但他善于用毒,再练成这副灵躯,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只是这种修炼功法,在江湖中属于邪魔外道,被武林大会列为禁术。 蓝凤凰也是寻了多年,才练了一副,尚未修炼成型,控制也不如意,结果被萧金衍一拳给毁了,如何不恼火?听到薛皮皮说话,他冷冷道,“薛老怪,你我恩怨暂且不提,这小子毁了我宝贝,我若不杀他,这口气我咽不下!” 萧金衍得知对方不是妖魅,心神也安定下来,“咽不下,那就喝口水接着咽呗,不就是几根骨头嘛,不远处就是乱葬岗,你去刨几根出来,再不济等我回城,打点浆糊,帮你粘一粘,你还能接着用。” 蓝凤凰怒道:“住口!” 说着,袖子一挥,一个黑影向萧金衍身前弹了过来,萧金衍知他擅毒,也不敢接触,正要躲避,却见那黑影在他身前三丈外,忽然炸裂开来,成了一团黑烟,将萧金衍笼罩在其中。 萧金衍防备不及,吸了一口进去,他只觉得鼻子发痒,打了个喷嚏,“阿嚏!” 黑烟中有股腥臭味,萧金衍觉得恶心,紧接着,小腹中一阵翻腾,噗的一声,出了个虚恭。他暗中运气,发现体内并无异样,心中也觉得奇怪,五毒童子、毒圣薛皮皮,乃天下用毒高手,怎么自己中了对方的毒,却没有任何反应? 岂不知,萧金衍前不久服下薛皮皮炼制的逍遥六毒,五脏六腑、奇经八脉经过六种天下奇毒的犀利,早已成了百毒不侵之体,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而已,五毒童子的毒,在逍遥六毒面前不值一提,又如何能够伤得了萧金衍。 萧金衍问:“你的毒是不是过期了?” 五毒童子冷笑,“这是老夫昨天刚练成的七步断肠散,中毒之人,走不过七步,你若不信,走两步试试?” 萧金衍走了几步,说没事儿啊! 五毒童子又道,“再走两步!” 萧金衍又来回走了十几步,忽然哎哟一声。 五毒童子冷哼道,“知道厉害了吧?” 萧金衍说我不小心扭了脚了。 五毒童子吃惊,“不可能的。薛老怪,你是不是暗中相助了?” 薛皮皮说我早就看这个小子不顺眼了,你若宰了他,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帮他? 五毒童子说了句好,你再试试这个!说话间,五毒童子又向萧金衍扔出一红一蓝两颗球状物,萧金衍不敢托大,顺手捡起两颗石子,弹了过去,那两个球在半空炸裂,烟雾在空中混合,沾在了萧金衍身上。 这两种剧毒,具有腐蚀性,萧金衍衣衫顿时成了筛子,满是窟窿,可人依旧安然无恙。 五毒童子暗自吃惊,他对自己毒术向来自负,这两枚霹雳弹,就算是薛皮皮沾了分毫,也不一定能活下来,却对这小子没有半点作用。且不说旁边还有个薛老怪,稍后若是近战,他不是萧金衍对手,心中萌生了退意。 萧金衍见五毒童子奈何不了他,心中大为镇定,“还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让小爷看看你的能耐。” 五毒童子打个哈哈,说时候不早了,今年中秋还没吃月饼呢,我得赶回去了。也不跟薛皮皮告别,转身就要走。 萧金衍此番为了东方而来,如今人没看到,又如何能让他跑了,连喝道:慢着!几步来到五毒童子身前,一把将他拽住,五毒童子冷笑一声,吹了声口哨。 一道黑影闪过。 左臂之上的黑蛇,如闪电一般,张口向萧金衍咬了过去。 萧金衍只觉得手腕一凉,黑蛇又返回到五毒童子左臂之上。 五毒童子狂笑不已,“小子,你中计了。” 萧金衍说,“不是中毒了嘛?” 薛皮皮惊道,“这是万毒之王黑曼巴?” 五毒童子道:“不错,老夫在西域大漠之中追行了五个月,才将这条万毒之王捕获,又花了三年,才将这条蛇驯服,哼哼,小子,既然你已经中了曼巴之毒,还有什么遗言,赶紧交代吧。” 萧金衍一动不动。 “不说就没机会了。” 萧金衍指了指自己衣衫,“你弄坏了我的衣服,我不高兴。” 五毒童子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这个?忘了告诉你,这黑曼巴还有个外号,叫做阎王愁,别说是人,就是阎王被咬了,也无法活命。” 吧嗒! 有什么东西从五毒童子身上落了下来,低头一瞧,真是他的万毒之王,黑曼巴。这条毒蛇在咬了萧金衍一口后,非但没有毒死萧金衍,却把自己给活生生毒死了。 萧金衍摊了摊手,“这可不怪我。” 五毒童子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们五毒教的势力范围常年在南疆,加之做事毒辣,为江湖同道所不容,本以为接下这个任务,对自己来说是小菜一碟,既有一笔不菲的收入,还能趁机结交一笑堂,攀上宇文大人这个关系,趁机扩大活动范围,谁料碰到萧金衍这个不怕毒的主儿,刚练成的灵躯被毁且不说,辛苦抓来的黑曼巴,也被他生生给毒死了! 五毒童子怒道:“老子跟你拼了!” 萧金衍虽服了逍遥六毒,但五毒童子毕竟是个用毒高手,若他拼死一搏,指不定会有什么厉害手段,自己犯不着跟他搏命,想到此,向后退了三四丈。 五毒童子虚张声势,见萧金衍后退,连忙撒腿就跑。 萧金衍见状,凌空跃起,来到他头顶处,一把将他拎了起来,扔在了地上。 “想跑,没那么容易!” 五毒童子恶声道,“你杀了我啊!” 萧金衍问,“你把东方姑娘藏在哪里了?” 五毒童子忌恨萧金衍坏了他的宝贝,双目通红,露出凶光,指了指不远处那一堆白骨,恶狠狠道:“你说的是东方不亮的女儿嘛,尸骨在那里呢!” 卷一 大城小事 第46章 变数 萧金衍望着树下那一堆白骨,莫名伤感起来,他道:“东方妹子,想不到昨日一见,竟是最后一别。不过你放心,杀害你的凶手就在这里,我萧金衍若不杀了此人,誓不为人!” 萧金衍上前抓五毒童子,五毒童子行走江湖全靠用毒,可遇上了萧金衍这个怪物,一身本领施展不出来。他见萧金衍动了杀心,连喊道,“等等!” 萧金衍冷冷道,“对不起,我不想听你的临终遗言。” 五毒童子道,“你难道真不想知道东方暖暖的下落?” 萧金衍指了指白骨,“还用你来告诉我?” 五毒童子刚才在气头上,一时口快,胡乱说了句气话,谁料萧金衍还当真了,连解释道,“小子,你也太高看我了吧,这东方暖暖是东方不亮的女儿,又是宇文天禄志在必得之人,给我十条命,我也不敢用她来炼制灵躯啊。” 萧金衍心中鄙夷,“是也是你说的,不是也是你说的,你这种反复无常的小人,留在世间也是一个祸害,更何况,这副白骨的主人,生前必是一黄花大闺女,死在了你的手上,今日我杀你,就算替他报仇了。” 五毒童子连忙道,“你误会了,这白骨的主人,其实一个大猩猩。” 萧金衍道:“虐待动物也是不对的。” 五毒童子恼道:“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 萧金衍冷笑道,“讲道理?我不擅长讲道理,你那些道理,去找陈平安讲去吧。五毒童子,我就是单纯的想杀你。” “你不想知道东方暖暖的下落?” 萧金衍淡淡说,“我知道她还活着,这点已经足够了。” “那你知不知道,宇文小姐为何要我在这里等你?”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五毒童子见萧金衍软硬不吃,心说今夜恐怕难逃一死,看到薛皮皮站在不远处,试探问,“薛兄,不薛前辈,薛爸爸,好歹咱们都是用毒之人,也算是同行了,你难道忍心见死不救?” 薛皮皮鼻孔朝天,阴阳怪气道,“你没听过这句话嘛,同行是冤家。我就纳闷了,你怎么那么多废话,不就是一死嘛?” 五毒童子怒道,“废话,死得人又不是你,你说什么风凉话!” 薛皮皮上前就是一巴掌,将五毒童子打出了两丈多远。他身上都是剧毒,寻常人碰他一下必死,可今晚这两个人,一个百毒不侵,一个同行,都奈何不了对方,生出一种无力感。 “既然要死,我可不可以选择死法?” 萧金衍从怀中取出一包药,正是刚到手的桃花大力丸,掐住五毒童子下颌,塞了进去,“今儿刚得的,便宜你了。” 五毒童子问,“你给我吃的什么。” “春药。” 五毒童子哭丧着脸,“我这没发育好呢,你竟给我吃这个,太没人道了。” 药性发作,五毒童子全身炽热,躺在地上一阵哀嚎,终于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一动不动,气绝身亡。薛皮皮取过他行囊,里面装着几本书,有《害人大全》、《春药十方》、《金枪不倒术》,薛皮皮见没有想要的东西,扔在了地上。 萧金衍问:“薛前辈在找什么?”一边说,一边将那本《金枪不倒术》捡起,若无其事的装入怀中。 薛皮皮道:“五毒童子虽然行为不堪,但五毒教的《毒经》,记载了苗疆的数十种用毒之法,在江湖上也算是一本奇书,对别人没用,但于我毒术修为却大有裨益,不知为何,却不在他身上。唉,算了,不找了。咦,我明明记得地上有三本书来着?” 萧金衍打了个哈哈,“前辈可能记错了吧,大晚上的,难免有些眼花。”连忙顾左右而言他,“对了,薛前辈,宇文霜将我们骗到这里,究竟安了什么心?” 薛皮皮翻了翻白眼,“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你问我,我问谁去?” “莫非是调虎离山?” “我不管是调虎离山,声东击西,还是过河拆桥,上梁抽梯,总而言之,只要救不出我徒儿,你就别想离开扬州城。” “我可以说不嘛?” 薛皮皮问,“还想试试逍遥六毒嘛?” 那种滋味他可是领略过,连忙摇头。 扬州事情已了,萧金衍拿到了宇文天禄通敌的证据,本来他要启程回苏州,可今天东方暖暖之事,又把萧金衍卷入了一场纷争之中,他只得改变行程,偏偏对手还是多次差点致自己于死地的宇文霜,这让他有些发憷。 萧金衍,宇文霜将他们骗到这里,究竟是为何?他与宇文霜打过交道,深知她心思缜密,又善于控场,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自己与她交锋时,毫无胜算。 今夜百花楼中,宇文霜谈笑风生,泰然自若,暗中却不动声色将东方暖暖掳走,又把自己和毒圣薛皮皮骗出扬州城,弄了个五毒童子送经验,这一切显得不合逻辑,他总感觉不对劲,想破脑袋也没有参透。 不过,萧金衍是重情义的人,他与东方暖暖一路同行,早已将她当做知己,此番她落难被劫持,自己出手相救,也是道义之所在。 此时,天空中泛着一线鱼肚白。 远处扬州城内传来鸡鸣声,从十里坡上望去,城内百姓袅袅炊烟升起,整个扬州城苏醒过来。两人回到城内时,已是清晨,长街之上,贩夫走卒的叫卖声,响在了大街小巷之中。 卖豆腐伙计,一手推车,一手敲梆子,用扬州人特有的声调,拖着长音,“豆……腐。” 中秋节已过,昨夜的那点仪式感,早已失去了意义。 生活还在继续,人们依然为生计忙碌奔波。 两人走在长街上,望着早起匆匆赶路的人群,还有在街上嬉戏、不知愁滋味的童子,萧金衍感慨道:“江湖人中刀光剑影的厮杀,寻常百姓有柴米油盐的苦恼。一样的人间,不一样的世界。” 薛皮皮摇摇头道,“你怎么也学起那迂腐书生那一套来了。真酸,酸的我都饿了,先去吃东西。” “不是去追查宇文霜,找东方姑娘嘛?” 薛皮皮对萧金衍道:“填饱肚子,打架才有力气。” “说得有道理,最好有酒。” 两人来到一家包子铺,点了十笼包子,刚坐下,就听旁桌两人聊天,所议论之事,正是昨晚百花盛宴,一人道:“李兄,昨夜百花楼百花盛宴,你我真是不虚此行啊。” “可不是嘛,不愧是天下三大楼,里面姑娘那个美,就算是西施再世,貂蝉亲临,也不过如此吧,赵兄,咱们三千两银子花得真是值啊!不行,今天一定多要两笼包子、豆浆,补补身子!对了,这家店咸菜免费,多吃点。” 两人嗓门很大,很快就吸引了周围的食客。 这种包子铺,多半是城内寻常穷苦百姓,早起出门忙生计,忙了半晌后,来包子铺,点一笼包子,来碗小米粥,略作休息,然后各奔前程。对于昨夜百花楼之事,大家都是男人,说起来也不避讳。 包子铺老板显然认识这两个常客,取笑道:“李贡生、赵监生,你们俩平日一枚铜子儿恨不得掰开花,买俩包子,都绕我半斤咸菜的主儿,昨儿竟花三千两银子,去百花楼找姑娘,打死我都不信!” 赵监生道,“好歹咱也是穿长衫的,有功名,有牌面,跟老爷说话,要注意自己身份。” 老板耷拉着脸道,“两位有身份、有牌面的人,先把这两个月的包子钱,给我结了。一共七百文。” 李贡生一听要结账,连拉着老板的手,陪笑道,“身份嘛,有时候也不是那么重要,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们有了功名后,还是经常来这里吃包子,为的是什么啊?还不是咱们之间的感情?” 老板一脸讥讽道,“李二狗,赵铁蛋,你俩也就找了个好丈人,做个两个倒插门的女婿,娘家人嫌难堪,给你俩捐了个功名,哟呵,你俩倒好,来这里显摆,吆五喝六起来了。” 赵监生听老板说话难堪,就要拍桌子走人,被李贡生拦住了,一边给老板赔不是,一边趁老板不注意,掏了个包子,藏在长袖中,又说了些好话,要了个凉碟,恰巧这时客人较多,老板忙着招呼客人,这才没有理会他们。 众食客见他们刚才说到了一半,被勾起了兴趣,让他俩继续方才的话题。李贡生、赵监生两人唾沫星子横飞,从虞美人一直点评到了萨瓦迪卡,又说起了小霸王牛大富与秦子游砸钱捧场的事。 “结果呢?虞美人和那个什么萨瓦,到底谁成为花魁?” 两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笑而不语,众人反而更急了。 李贡生说,“咳咳,今儿的包子有点咸啊。” 一食客道,“您二位就别吊我们胃口了,来,我这里还有半碗吃剩下的豆浆,正准备拿回去饮驴呢,两位不嫌弃,不如给你们润润嗓子。” 另一人道:“老六你怎么说话呢,两位老爷都是咱们扬州城名流,还喝剩下的豆浆,亏你说得出口,来,两位老爷,尝尝我的隔夜茶,配着包子,能吃出龙肝凤髓的味道。” 赵监生饮了一口,噗的喷出来,“都馊了!这哪里是茶,分明是饮驴的泔水。” 李贡生清了清嗓子,缓缓道:“话说,多情公子秦子游、小霸王牛大富,一个钟情虞美人,另一个抬爱萨瓦迪卡,为了捧自己心仪的佳丽,一掷千金,你三千,我五千,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哎,好端端一个吟诗作对的风流雅事,弄到最后却成了铜臭之争,百花楼满是金山银海,充满着银子的味道。” “那最后的花魁,就在这两人中间选出咯?” 赵监生道,“非也,就在大家也都如此认为之时,整个百花盛宴,出现了变数!” “什么变数?” 赵监生端起那半碗豆浆,一饮而尽,将碗放下,站起身来,“咱们明儿再说!” 说罢,与李贡生哈哈大笑,两人携手走出了包子铺。 留下众食客破口骂道::“挖坑不管埋,死了没人抬!” 卷一 大城小事 第47章 梦想成真 “这两个可恶的家伙,说到一半竟然跑了,不就是倒插门当了赘婿,仗着娘家人有钱嘛,花三千两银子泡妞,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啊!” 赵、李二人闻言,回头道:“不错,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 “你们两个混蛋玩意儿,昨晚一夜没回家,去哪里鬼混了?” 两人听到这句话,吓得浑身一抖,看到街对面站着两位身穿花布裙,浓眉大眼、颧骨高凸的精壮妇人,双手叉腰站在那里,就像两只圆规。这两人,一名叫李方、一个叫李圆,长得有些相似,是扬州城李家的两位少夫人。 李家在扬州十分有名,家中在宫中做大官,是有名的宦官世家。 从大明建国到现在,李家曾出了二十多位宦官,其中还有三人做过司礼监掌印太监。如今,两人的叔叔李老无,乃当今司礼监秉笔太监,给高远高公公作副手。 赵监生、李贡生三年前入赘李家,虽有心继承李家传承,无奈李家祖训不得传外姓之人,两人只好在扬州城蜗居,忍辱负重。昨晚两人从百花楼门口蹲了一夜,待人多时,才从百花楼大摇大摆走了出来,结果被早起买菜的管家看到,禀告了两位夫人,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赵、李二人忙道:“夫人啊,我俩昨天在李秀才家吟诗作对,结果太投入,误了时辰,真是罪过,罪过!” 李方冷笑道,“可我刚才听说,你俩花了三千两银子,在百花楼包了个姑娘!” 赵监生连忙拍胸口保证,“这肯定是谣传!夫人,您想啊,您一月就赏我二两银子,我不吃不喝要一百年才能攒够三千两啊,就算我能活到一百岁,去了百花楼,也只能干瞪眼啊,这肯定是哪个无耻小人,在背后诋毁我!” 李贡生拉拉赵监生,“兄弟,你怕她作甚,咱们读书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这种事,就算做了,只要没当场被抓,那打死也不能承认,更何况咱们什么也没做呢。俗话说,女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作为男子汉,大丈夫,看我怎么收拾她!” 说罢,挺起胸脯,来到李圆面前,举起了右手。 李圆一瞪眼,“你想干嘛?” 李贡生满脸堆笑,“夫人,您衣服上有鸡毛,我帮您掸一下。”作势去帮李圆清理衣衫。 “别转移话题,老实交代!” 赵监生心中盘算,都到了这份上了,死道友不死贫道,在旁边劝道,“大哥,你就招了吧,免得受皮肉之苦,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又对李圆道,“嫂子,我作证,这件事都是大哥自己干的!” 李圆揪住李贡生耳朵,痛得李贡生直喊痛,“老婆,大庭广众的,给点面子!” 李圆呸了一声,“要面子,还是要吃软饭的家伙?信不信我给二爷爷写封信,把你们送京城?” “那敢情好啊,我这贡生也当了几年了,按理说也该出个实缺了。我这水平,做个尚书能力虽然略微差一点,当个侍郎员外郎的,应该没问题。” 李圆道,“直殿监去不去?” “干嘛的?” “在宫里扫地的太监。” 两人一听,拔腿就跑,转眼没了踪影,李氏夫人在后面骂道,“有本事晚上别回家!” 众人在后面轰然大笑,扬州城这一对活宝,给大家乏味的生活又加了不少佐料。薛皮皮用筷箸夹着一个包子,望着二人背影道,“做男人做到这个份上,真是丢人!” 萧金衍问,“薛前辈,不知贵夫人……” 薛皮皮脸色一沉,“你问她作甚?” 萧金衍见他面露不悦神色,连忙噤声,薛皮皮叹了口气,“二十年前,跟着别人跑了。” 萧金衍见他目露悔恨之色,暗想:这个毒圣薛皮皮,性格有些喜怒无常,行事也亦正亦邪,但若只论长相,棱角分明,相貌堂堂,想必当年也是一风流美少年,于是安慰道,“家家都有难念的经,更何况,大丈夫何患无妻,也许哪天,贵夫人回心转意……” 毒圣嘿嘿一笑,“没有机会咯!” “为什么?” “当年我忙着修习医术,与薛包争夺医圣传人之位,冷落了她,后来我输给了薛包,得了空闲,在江湖上寻了她三年,终于让我在开封府找到了她,才知道她嫁给了当地一个姓孙的富商当小妾。” 薛皮皮似乎回忆起陈年往事,默然不语。 萧金衍问,“现在呢?” 薛皮皮伸手比划了一下,指了指桌沿,“现在,他们家坟头的草,差不多这么高了吧。” 萧金衍心中打了个激灵,连夹了一个包子递给他,“前辈,吃包子!” 吃完早餐,萧金衍很自觉地会了钞,两人回到了薛神医家,还没有进门,就听到薛宅之内传来薛神医的哭声,两人心中称奇,这大清早的,薛神医这是要唱哪一出呢? 来到门口,只见薛神医披头散发,左手抓着一根鸡腿,右手抓着一把纸钱,边吃边往聚宝盆(火盆)里送。 薛神医痛哭流涕道,“皮皮兄啊!你我虽斗了二十多年,但终究都是薛家的子孙啊,昨儿还有说有笑的,今天就驾鹤西游,离我而去了,咱们薛家就剩下我自己了,也没个一儿半女的,这是老天爷让我们薛家绝后啊!” “也不知,你现在到了奈何桥没有,这辈子你害了那么多人,不知道阎王爷能不能给你安排个好人家投胎,我这给你烧点纸钱,到了那边,千万别省,再不济,给我投胎做个儿子也成。” 薛皮皮看到这情景,气得哭笑不得。 薛神医哭了片刻,又啃了一口鸡腿,连连叹气,“早知道如此,这医圣传人位子,我让给你就是了。” 薛皮皮与薛包相斗多年,没料到今天他会说出如此动情的话来,心情有些激动,大声问:“此话当真?” 薛包看到来人,啊的一声吓了一跳,“你竟然没死?”薛皮皮没好气道,“我死了,下半辈子谁跟你斗?话说回来,刚才那些话,你说得都是真心的?” 薛包故意装糊涂,“哪句话?” “你把医圣传人的位子让给我。” 薛包哈哈大笑,“我不记得说过这句话啊。” 薛皮皮把萧金衍拉到薛包面前,“不信的话,你问问他!” 萧金衍心说这是你们的家事,把我一个外人拖进来掺和什么,暗中打定主意,也跟着装糊涂,把皮球踢了回去,“前辈,您说我应该听见了呢,还是没听见?” 薛皮皮将手放在后面,暗中运功,整个手掌变成了酱黑色,正是毒圣赖以成名的黑砂掌,这是一门极厉害的毒功,若拍在寻常人身上,断然没有活下来的机会,这一招是暗中向萧金衍警告。 “你好好回忆一下,不然,我可以帮你回忆一下。” 萧金衍看在眼中,这是要威胁我呢,我连五毒童子的毒都不怕,还会怕你的毒掌不成?可是,与五毒童子武功低微不同,薛皮皮除了是用毒高手外,武功也是半步通象,就算不用毒,杀我也是易如反掌,这个如何是好? 转念又想:我萧金衍侠义之人,富贵可淫,威武可屈,怎么能昧着良心说话,于是道,“好像,大概,说了。” 薛神医眉头一皱,拍了拍腰间的针囊,拖着长音问:“嗯……?” 薛神医的金针天下无双,可以救人,自然也可以杀人,杀人救人,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 “也许,可能没说!” 两人齐声冷喝,“到底说,还是没说?” 萧金衍犹豫不决,他不过知玄中境,不是二人对手,如今两人逼迫他,让他进退两难。 忽然之间,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如夜空中的一道亮光,整个人豁然开朗,他运起三成内力,深怕不够,又加了两成,用力往脑门上拍了上去,说了一句,“我记起来了!” 整个人直挺挺向后仰去,昏死了过去。 哗啦! 身体砸到了烧纸钱的火盆,烫的萧金衍屁股生疼,萧金衍吃痛,登时醒转过来,不过此刻,也只能忍着,不敢作声。 神医、毒圣二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这家伙会来这一招。 “喂!” “嗯?” “他屁股着火了。” “哦!” “你是神医,你不救他?” 薛神医道,“老夫从不碰男人屁股。” “难得有如此机会,咱俩喝点酒吧。” 薛神医点头称妙,去房内取了一坛好酒,两只海碗,倒了两杯酒,薛皮皮拿起一杯,问:“你为何要咒我死了?” 薛神医道,“昨夜你们走后,我做了个梦,梦见你被一个从南方来的枯瘦的麻衣中年人一剑削去了脑袋,早上醒来见你们没回来,这不觉得梦想成真了嘛,才烧纸钱祭奠你们,谁料你们回来了,哎!” “你叹气,是怎么个意思?” “我表示非常高兴啊!” 薛皮皮冷笑一声,饮了口酒,说,“我也做了个梦。” “梦到什么了?” 薛皮皮:“梦到你把神医传人的令牌给我了。” 薛皮皮表示十分不屑,“这种白日梦,以后还是少做。”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闲聊,躺在地上的萧金衍虽有内力护体,还是忍耐不住,蹭得跳了起来,一屁股坐进水缸里,阵阵凉意袭来,萧金衍拿过酒坛,仰起头一饮而尽,深深舒了口气。 两人问:“怎么不装死了?” 萧金衍揉了揉屁股,说,“我也做了个梦。” “梦见什么了?” 萧金衍说,“我梦到过了奈何桥,见了阎王,阎王问我有什么特长,我说我酒量好,阎王不服,跟我拼酒,俩人打赌,结果把阎王爷灌醉了,阎王爷问我有什么愿望,我说我有两个前辈,对在下关爱有加,更是见死不救,让阎王爷在十八层地狱给你们俩留了两个好位子。” 卷一 大城小事 第48章 蠢货 薛神医闻言,以手轻叩桌面,颇为不屑道,“老夫一生救人无数,就算要死,也是去极乐世界,见到阎王跟他说一声,这个位子我让给你跟薛皮皮了。” 薛皮皮哈哈大笑,一口酒没忍住,喷了萧金衍一脸,弄得他颇为狼狈,毒圣笑道:“我这一生杀人无数,就怕死了去地狱,阎王爷和小鬼也不肯收啊。” 萧金衍奇道,“为何?” 薛皮皮自负的说,“哼,若老夫进了地狱,什么阎王判官、小鬼孟婆,若能在我的毒下活下来,老子跟着你姓。” 薛神医提醒道,“别忘了,你眼前就站着一个躲过逍遥六毒的人。” 萧金衍哂然道,“这事儿过去了,咱们别提这茬成不?毒圣前辈,咱们不是来找薛神医商量,怎么救出东方姑娘来嘛?” 薛皮皮拍了拍脑袋,“刚才听说有人要让出医圣传人的事,你不提我都忘了。” “你不会反悔了吧?” 毒圣目光中透出一丝戏谑的神情,讥讽道:“怎么,你这么关心她?” 萧金衍老脸微红,好在他脸皮够厚,倒也没太露出痕迹,他与东方暖暖认识时间不长,却也发自内心的将她当做了好朋友,于是道:“毕竟是你的徒儿。” 毒圣哼哼道,“你放心好了,我虽然看不惯东方不亮的做派,但毕竟他对我们薛家有恩,我跟薛包欠他一份人情,就算东方小娃不是我徒弟,我们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三人回到屋内,开始商议如何救出东方暖暖。只是,薛神医与毒圣向来不对付,除了去百花楼时,两人意见统一外,对其他事情,却有完全不一致的看法。 薛神医直来直往惯了,反正一笑堂在扬州也没有像样的高手,除了那个任鹏举外,其余人都容易对付,他的建议是三人强行攻打一笑堂,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夺回东方暖暖。 毒圣薛皮皮却有不同看法,“你这法子不妥。” “怎么不妥了?” “兔子急了咬人,狗急了跳墙,你急了难道要跳过墙去咬人嘛,我徒弟在一笑堂手中,要是硬闯一笑堂,他们情急之下,一刀宰了我徒弟,难道你来陪我嘛,依我看,咱们应当智取。” 萧金衍问:“怎么个智取?” 薛皮皮从怀中取出一包药,“这是我新研发的一款毒药,只要投入一笑堂的水缸中,保证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薛包还寻思毒圣有什么高明的办法,一听是下毒,差点没气得骂娘,“就你这智商,就别提智取这俩字了。你就这么肯定,东方暖暖不会喝水?” 薛皮皮说那也比你那办法强。 两个人谁也不服谁,从怎么救人,又扯到了当年学医时的陈年往事,甚至连薛包偷看小师妹洗澡的事都扯了进来,说得越来越难听,差点就要摔锅砸碗,准备动手。 萧金衍看得头也大了,只得劝阻道,“前辈,我们是不是应该先确定,东方妹子被关在了哪里,然后再提营救之事?” 毒圣说这个简单,若论刑讯逼供,我若说第二,谁也不敢说是第一。萧小子,你去抓个一笑堂的人过来。 萧金衍闻言,拎着一只麻袋,领命而去,才走出不远,看到有个人在门口不远处,鬼鬼祟祟的张望,萧金衍走了过去,那人佯装路过,正要离开,被萧金衍一把抓住肩膀,“你是一笑堂的人?” 那人问,“是又如何,不是又……” 没等说完,萧金衍一拳打在他面门之上,将他击晕后装入麻袋中,带回院内。薛皮皮奇道,“这么快?”萧金衍嘿嘿一笑,“中奖了。”薛神医用金针将那人醒来,那人骂骂咧咧,问:“你知道老子是谁嘛,连一笑堂的人也敢抓?” 萧金衍上前一巴掌,“嘴巴放干净点!”那人挨了揍,老实了许多,眼神中却满是恶毒。“薛前辈,交给你了。” 薛皮皮微微一笑,又从怀中取出一包药,在那人眼前晃了晃,道,“这毒名为实话实说散,服下之后,若说一句谎话,就会心跳加速,血脉喷张,七窍流血而死。” 那人冷哼,“你吓唬谁呢?” 薛皮皮哈哈一笑,“老夫薛皮皮。” 那人听到薛皮皮大名,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跪倒在地,“老前辈,您有话尽管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这条命不值钱,您这毒药没必要浪费在我身上。” 薛皮皮笑道,“人心隔肚皮,我还是更相信我的毒。”说罢,将毒药灌入那人口中,那人服药后,口中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没多时,口吐白沫,七窍流血而死。 薛包冷笑,“实话散?哈哈哈!” 薛皮皮瞅了一眼,不好意思,拿错药了,萧金衍,你再跑一趟吧? 萧金衍没好气道,“我就知道,你不靠谱。” 薛皮皮老脸通红。 萧金衍离开薛宅,过了没多久,又拎了两个人过来,薛包说这次还是我来吧,将那两人弄醒,结果一个聋子,一个哑巴。薛皮皮哈哈大笑,“你不是神医嘛,看你的!” 萧金衍叹了口气,“算了,我还是再跑一趟吧。” 来到一笑堂扬州分舵,朱红漆的大门紧闭,萧金衍躲在暗中观察,过了许久,也未见有人出入,于是释放神识中的弦力。 这种弦力,与真元不同,以极为微弱的震动,引发天地之间的共振,到目前,尚未能转化为战斗力,然而释放之时,用来收集信息,远比用内力来感应要方便的多。毕竟,内力释放之后,距离越远,收到的回馈就越少,弦动则不同,它可以一直向外延伸出去,而不会有衰减。 然而这次,萧金衍什么也没感应到,于是来到一处僻静处,翻上了墙头,发现扬州分舵内,空无一人,早已人去楼空。 地上散落着一些行礼,看上去走的很匆忙的样子。 萧金衍走入正堂,发现有封书信,被飞镖钉在了柱子上,上面写着:萧金衍亲启。 萧金衍小心翼翼打量了四周,确认不是对方陷阱后,拔下飞镖,打开信封,里面有一张小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俩字:“蠢货!”字迹清秀,很显然出自女子之手。 萧金衍气得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 又找遍了整个扬州分舵,依然没有什么发现,萧金衍悻悻然走了出来。 这时,门口来了一个小乞丐,贱兮兮问,“请问,你是大侠萧金衍嘛?” 萧金衍道:“我是萧金衍,是不是大侠,我自己也不清楚了。” 小乞丐见他承认,递过一只脏兮兮的手,道:“拿来。” “什么?” “金子!” 萧金衍不耐烦道,“小家伙,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小乞丐嘿嘿一笑,“有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姐姐,说一会儿会有个自称大侠萧金衍的男人过来,她给了我两个信封,让我转交给你。这个姐姐还告诉我,这两封信,一封收你一两黄金,另一封收你九两,你要哪个?” “信呢?” 小乞丐又伸手,“金子呢?” 萧金衍知道这是宇文霜搞的鬼,气呼呼道:“我在逍遥客栈干一年也赚不了一两金子,这十两黄金,是我拼了老命挣来的,你送封破信,就要我一两金子,门都没有。” 小乞丐闻言,转身就走,萧金衍连道,“等等!我要那个便宜的。”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两金子,有些不舍的递给小乞丐。小乞丐收入怀中,将其中一封信递了过去,萧金衍拆开一看,差点没气得七窍生烟,上面依然写着两个字:“蠢货。” 萧金衍恨得咬牙切齿,却又偏偏对宇文霜没有任何办法,他只得又将剩下的九两金子递了过去,“把另一封信也给我吧。” 小乞丐哈哈一笑,“我那姐姐就猜到你会这样,还说你是好人,是我的财神爷,我小叮当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萧金衍有些心疼,辛辛苦苦赚的金子,在怀里还没焐热,就全部掏出去了,感慨道:“我遇上这么一个对手,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一边腹诽,一边打开第二封信。这封信的内容跟前两封区别不大,只是多了一个字,“大蠢货。” 萧金衍心中生出一股无力感,自出道以来,他从未有过这种挫败感。小乞丐见他脸色不好,问他怎么了,萧金衍道:“算了,我认输。” 走出没几步,小乞丐忽然道,“对了,那姐姐还让我给你带了一句话。” 萧金衍摆了摆手,“我没兴趣听。还有,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了。” 小乞丐说这句话免费。 “收费的都没好话,免费的更不听了。” 小乞丐跟了上来,“你这人,我这么辛苦给你送信传话,不就是收了你十两金子嘛,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家子气?” 萧金衍心说废话,你全部家当都被骗走了,还赚了两句骂人的话,换作谁不生气?我大侠有大量,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想到此,一脸沮丧,低头向薛宅走去,准备找二薛从长计议。 小乞丐在身后喊道:“她让我转告你,今日午时三刻,让你带着她想要的东西,独自一人前去城南清风观,赎回你想要的人!” 卷一 大城小事 第49章 略带威胁的请求你 萧金衍没有做太多的考虑,便决定去清风观去救东方暖暖。因为东方暖暖是他的朋友,而对朋友,萧金衍向来毫无保留,哪怕是让他去面对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宇文霜。 不过,他考虑过邀上薛神医、毒圣做帮手,但宇文霜点名让他自己去,他怕东方暖暖会有危险,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想要的东西?”萧金衍问道。 小乞丐说:“漂亮姐姐说你知道他想要什么。” 萧金衍心说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她想要什么,不过他身上东西屈指可数,他决定做个排除法。 萧金衍身无分文,宇文霜想要的肯定不是他的钱。 萧金衍有一头驴,不过却在来扬州的路上跑了。 萧金衍有一套破衣衫,想必宇文霜也没什么兴趣。 那么能够打动宇文霜的,就算用脚趾头思索,也只有那一封宇文天禄写给西楚的书信了。这封信是登闻院想要的东西,他不过是代温哥华来取,若宇文霜真跟他要,他还不太好做决定。 不过,萧金衍还是义无反顾的去了。 出了扬州城,往南走五六里,便是青牛山了。清风观坐落于青牛山半山腰处,有一块巨石向外凸起,从山脚下看去,如同一只展翅的雄鹰,清风观便修在这块巨石之上。 此处茂林修竹,风景秀美,只是山路崎岖,平时人迹罕至,偶尔有采药的药农,路过此处,略作歇脚。 清风观观主白石道人,曾当过朝廷的御史,因看不惯宇文天禄在朝内飞扬跋扈,上书弹劾,结果被宇文天禄党羽群起而攻之,愤然挂印而去。虽然他出家为道,那些爪牙也没准备放过他,想要置他于死地。 宇文天禄本人倒是十分欣赏他,也没有难为他,得知他在清风观出家为道,还特意前来拜访了一次,与白石道人进行了一次密谈,临行之前,还特意留了一副对联,“竹轩听细雨,石榭观清风。” 他的拿下属下们,见宇文天禄如此器重他,也就绕过此人。青石道人得了闲暇,弹弹琴,养养鹤,种种菊,与慕名前来的文人雅士吟诗手谈,过起了隐士般的日子,倒也逍遥自在。 到了午时,天空中下起了蒙蒙小雨,整座山雾气蒙蒙,如同神仙胜境。 萧金衍来到清风观门口,便闻到了一股香气,放眼望去,清风观门外种满了菊花,如今正是花时,有野蜂、蝴蝶穿插花间,有野稚、麋鹿、仙鹤在其间觅食,煞是好看,想到稍后可能会有一场恶战,毁掉这些美景,不由觉得有些可惜。 清风观大门敞开,内院也冷冷清清。 不会是空城计吧?萧金衍心想,不过宇文霜武功比他高,还有酒狂等高手,随便拎一个出来,他也不是对手,既然来了,也不必瞻前顾后,站在大门口,朗声道:“宇文霜,萧金衍前来赴约。” 声音传入观内,却没有人应声。 萧金衍又说了一遍。 “叮……”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谁人抚清琴,如作画中游。琴弦轻响,传遍了整个山谷。琴声悠扬,如山泉流水,叮咚声不觉,听来甚是悦耳,连萧金衍这种不懂音律之人,也听得出抚琴之人,在琴艺一道,造诣颇深。 一个苍老的声音,低声吟道,“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琴曲渐隐,一位身穿青衣道袍,木钗束发老者,从清风观内走出,轻轻拱手,“阁下可是萧大侠?贫道在此恭候多时。” 萧金衍见此人颇有仙人之风,风流气度,与毒圣薛皮皮有得一拼,只是他双目与常人不同,竟是双瞳,看上去让人觉得有些怪异。萧金衍四下打量,却没有看到宇文霜,于是问:“晚辈应人之邀前来贵宝地赴约,打扰道长清修了,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道长道:“在下白石道人,天生目生双瞳,你可以叫贫道白石瞳。” 萧金衍打了个哈哈,“我想还是白石道长更好一些。” 白石道人作了个手势,“宁陵郡主在此恭候多时,请!” 宇文霜是皇后的义女,封为宁陵郡主,白石道人曾在京城为官,很自然的称呼宇文霜为宁陵郡主。萧金衍点点头,跟随白石道人进入清风观。清风观并不大,占地五六亩,一个正殿,两侧是厢房,院内种了松柏,针叶被秋雨洗过,郁郁青青。 正厅之内,宇文霜淡妆娥眉,浅施脂粉,身穿鹅黄色长裙,坐在八仙桌前,桌上摆着四道素菜,一个酒壶,两幅碗筷。看到萧金衍进来,宇文霜也未说话,轻轻一招手,示意他就坐。 萧金衍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却没想到她竟摆了酒菜,招待自己。 临来之前,身上金银都被小乞丐骗走,中午也未曾吃饭,此时腹中咕噜作响,他猜不透宇文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薛皮皮说过,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架,也毫不客气,一屁股坐下,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宇文霜问,“你不怕酒中有毒嘛?” 萧金衍说,“我武功不如你,你若想杀我,也犯不着用毒,再说就算酒中有毒,能毒得过五毒童子嘛?” 宇文霜哈哈一笑,说本以为五毒童子会给你制造些麻烦,谁料却把小命丢了,真是机关算尽啊! 萧金衍道:“大概是因为我命硬吧!”他向四周打量,也未发现东方暖暖的身影,心中虽急,却也沉得住气,也不出声,一杯杯的饮酒。东方暖暖问,“你在看什么?” “反正不是看你!” 宇文霜也不生气,她天生丹凤眼,眉宇间有股英气,此时施了淡妆,双颈如鹅,微风吹过,抚动额前刘海,她端起酒杯,也饮了一杯酒,脸色微红,美艳不可方物。 “我知道,你是为了谁而来。” 萧金衍饮尽最后一杯酒,淡淡道:“东方姑娘在哪里?” 宇文霜叹了口气,“萧金衍,你来这里,除了东方暖暖,就没有别的话要说嘛?” 萧金衍倒也诚实,“若非因为暖暖,我躲你还来不及,难道来找你喝酒?那岂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活的不耐烦了?” 宇文霜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她道,“当日吃了你的兔子,今日请你一顿酒,也算还了你这个人情了。”她脸色恢复平静,若无其事的问道,“我说过,要想见到东方暖暖,拿我想要的东西来换。只要你肯舍得,我就把她放了。” 萧金衍知她想要那封书信,然而此信事关重大,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入宇文家族手中,微微一笑,问:“宇文姑娘身为郡主,又是宇文大都督的独女,我不过一个江湖人,又哪里有你想要东西?” 宇文霜指了指萧金衍,“我想要的便是你啊!” 萧金衍道:“我不是东西。哦,我是东西,也不对。”他满脸戏谑,双目如电,盯着宇文霜,问,“你想要我?” 宇文霜被这双眼睛看的脸颊发热,面色微红,知他误会了自己,连饮了口酒,来掩盖这种尴尬,她深吸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书,放在了萧金衍身前。 萧金衍问是什么,宇文霜道,“一副效忠于我的契约。你不是想要东方暖暖嘛?签了这份契约,我就把她交给你。” 萧金衍看也不看那契约一眼,淡然道,“我萧金衍只效忠自己本心,从不效忠任何人,更不会签什么契约。”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宇文霜道:“据我所知,你与苏州城逍遥客栈的范老板,有契约在身!” 一提范无常,萧金衍就有些不爽,不满道,“一个连薪水都没给过的人,哪里算什么契约,最多算是非法用工。告到官府,没准还能胜了这场官司呢。” 宇文霜见萧金衍拒绝了她的提议,心中也不喜,她对萧金衍有些特殊的感觉,是在其他男子身上从未有过的,之前虽下了必杀令,却没有人真正的去执行,此番把他邀到清风观,更是不计前嫌,设宴款待,希望能将他留在身边,为自己所用。 谁料萧金衍软硬不吃,说话更是刻薄,她自幼乃天之骄女,无论在国公府,还是在一笑堂,谁人跟她说话,不都是敬她三分? 为了留下萧金衍,堂堂一个郡主,如此放下身段,低三下四的求他,偏偏萧金衍却拿她不当回事,言语之间,更是无礼,动辄轻薄取笑自己,心中不由动了嗔怒,既然他不能为己所用,留在世间,对宇文家族终究是一个祸害。 她深吸一口气,脸色逐渐冷淡下来,恢复寻常那副冷漠的神情,““我见你还算有些本事,觉得你是可造之材,才给你这个机会,若你不答应,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 宇文霜站起身,缓缓从后门进了内屋。 萧金衍连喊道:“等等!” 宇文霜听他喊住自己,以为他改变了主意,心中一喜,脸上却故意装作毫无波澜,问:“怎么,改变主意了?” 萧金衍一字一句道,“把东方暖暖交出来!” “你这是威胁我?还是请求我?” 萧金衍道:“我是略带威胁的请求你。” —— PS:年关将至,进入酒精模式。晚上团年,如果醉酒,可能明天就不更新,或者晚上更。 卷一 大城小事 第50章 盘他! 宇文霜见他不知悔改,冷笑连连,隐入了内屋。 萧金衍隐约觉得,大殿之外,藏匿了若干一笑堂高手,其中不乏大知玄境之人,对方虽然可以隐匿了内息,然而却瞒不过萧金衍的弦力,他倒吸一口凉气,大马金刀往桌前一坐,说了句“佳肴美酒,浪费了可惜”,便拿起了筷箸,开始大快朵颐起来,眼角余光却在打量四周,寻找脱身的路线。 一声轻啸,人影闪动,有十余人冲了进来。这些人,很明显的分成了两拨,其中有四人穿黑衣,四人穿青衣,分别站在酒狂任鹏举,还有一名美艳的俏尼姑身后。 这俏尼姑姓宋,名翠花,乃一笑堂三令十八舵之中的青铜令主,她生的美貌,却水性杨花,手段无比毒辣,死在她手下的男人不计其数,人送外号蛇蝎俏尼。 白银令与青铜令之间向来不和睦,私下里还有些明争暗斗,宋翠花刚来扬州,没有与萧金衍打过交道,今日听大小姐吩咐,要亲手杀了萧金衍,今日一见,只觉此人生得虽好看,但目测武功不过知玄境,她一人杀他绰绰有余,不明白为何大小姐还要两大令主亲自出马,她觉得宇文霜有些小题大做了。不过,既然吩咐下来,也绝不能让任鹏举抢在前面,于是朝一名青衣属下使了个眼色。 那青衣属下道,“姓萧的,我们大小姐让你加入一笑堂,是看得起你,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了,识相的乖乖起来受死,否则,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萧金衍不为所动,筷箸如飞,夹了一块豆腐,放入口中,细细品味。 白银令那边有黑衣属下要说话,任鹏举一摆手,阻止了。 青衣人见萧金衍不答话,有些火大,怒道:“喂,你是瞎子嘛?” 黑衣属下道:“李老四,瞎子也能听见声音的,连这点常识都不懂,是怎么当上香主的。” 青衣李老四瞟了黑衣人一眼,道,“王老五,他是聋子!” 王老五道,“那也未必,依我看,他有可能是又聋又瞎,也就是聋瞎!” 萧金衍抬头道,“对啊,太素了,白石瞳,你们这里有龙虾嘛?” 李老四是宋翠花得力干将,正想要在她面前表现一番,心中一气,上前就要准备掀萧金衍的桌子,萧金衍心说我打不过他们,你个小喽啰还在这里吆五喝六的,还未等他手碰到桌子,一双筷子点在了李老四手腕上,李老四哎哟一声,连忙缩手。 李老四在上司面前吃亏,老脸通红,骂道,“兄弟们,点子有些刺头啊!” 王老五一旁嘲道,“是啊,干干巴巴,麻麻赖赖,一点都不圆润。” 李老四招呼青铜令的另外仨人,道:“兄弟们,上去,盘他!” 说着,双掌如电,向萧金衍头上劈了过来。萧金衍早有防备,见不远处有一盆仙人球,伸手抓过来,向上一递,说了句,“来盘盘这个!”迎着李老四双掌过去。 “啊!” 李老四收手不急,双掌拍在仙人球上,一声哀嚎,双手之上满是针孔,鲜血渗了出来。 “一起上!” 宋翠花出声道,“慢着!”青铜令的人向后退去,她娇声笑道,“原来是小擒拿手的功夫,让姐姐跟你过两招!任酒鬼,你不会有意见吧?” 酒狂任鹏举轻笑道,“巧了,我也想先跟他过几招。” 宋翠花本怕任鹏举抢了功劳,忽然眼珠一转,向旁边让过去,“任令主,你请!” 任鹏举来到萧金衍对面,坐在了方才宇文霜的座位上,斟了一杯酒,缓缓道,“我看萧兄弟,也是好酒之人,愚兄号称酒狂,喝酒自认天下第一,不知你有无兴趣,与我比试一次?” 宋翠花问,“任老鬼,你搞什么花招?” 任鹏举淡淡道,“遇到酒中知己,痛饮一番,岂非人间乐事?” 萧金衍也道,“此法甚妙,与其被你们乱刀劈死,倒不如大醉一场醉死算了,只是,眼前只有一坛酒,似乎不太够啊!” 任鹏举哈哈大笑,“萧兄弟,你可能有所不知,这清风观主白石道人,生平有三大爱好,天下美酒三千,这清风观号称藏酒两千五,只要你有海量,酒管够,你说是不是啊,白石道长?”很显然,最后一句是对白石道人说的。 白石道长连忙摆手,“任兄谬赞了,昨天听说你要来清风观,我知道你好酒,怕你耽误了小姐的大事,连夜把那些酒都倒在了后山的溪水中,想喝也喝不到了。” 任鹏举瞥了他一眼,“你这就有点不厚道了吧!” 嗜酒之人,对酒香之气极为敏感,他用鼻子嗅了嗅,指着墙角处一个坛子,问:“这是什么?” 白石道人脸色一变,忙道:“没什么,这是我夏天腌的臭豆腐。” 任鹏举哈哈一笑,将那坛子移开,下面竟是一个酒窖,他纵身跃下,稍后从酒窖中抱出了一大坛酒,放到酒桌上,“萧兄,你有口福了!五十年茅台,恐怕就连皇宫中也没有这等美酒啊,白石,没想到你这里藏着这上等货色!” 白石道人脸色惨白,“任先生,这酒放的时间有些久了,我怕过保质期了,不如换点别的?” 任鹏举说,“没事,就算是毒药,我也愿喝。” 白石说:“你不是要茅台嘛,我这里还有不少呢。”说着,去了酒窖,搬来几坛酒,“今年新出的茅台小王子,不比那个差!”任鹏举哪里理会他,也不管白石心疼,一把拍去酒坛上的泥封。 整个房间内,酒香四溢。 萧金衍深吸一口气,他虽好酒,但这些年来,他生活拮据,喝得都是李家酒肆兑水的赤水酒,初一闻到陈年茅台的酱香之味,不由赞道,“好酒!” 任鹏举把酒倒入碗中,“这酒,喝了倒是有些可惜!” 白石说,“是可惜,不如换个别的!” 萧金衍被酒香勾起了馋虫,也不顾当下危险,蠢蠢欲动,道,“不喝到肚子里的酒,算什么好酒!” 任鹏举说有道理,又把白石的茅台小王子接过来,给萧金衍倒了一碗,“你先尝尝这个!” 萧金衍一脸的黑线。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叹了口气,“这年头,武功不如人,连喝酒都是二手的。” 任鹏举道:“今日,你我斗酒,先喝倒下的算输!” 萧金衍说,“敢不从命!” 任鹏举又道,“干喝酒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咱们定个规矩,从现在开始,谁也不许说‘喝酒‘的喝字,否则就罚酒一杯。” “哪个字?” 任鹏举道:“喝字。” 萧金衍道:“你输了,罚酒一杯。” 任鹏举哈哈大笑,“有意思,我先喝为敬!不对,又说了喝字,我再喝一杯,连喝三杯了,我实在喝不动了……” 酒狂任鹏举连说连喝,不消片刻,已经喝了十几碗,萧金衍见状,心说这么下去一坛酒都被是你的了,连说,“别喝了,也该轮到我喝了,我输了,我也喝一杯!” 伸手去拿酒碗,任鹏举抢先一步夺过去,“我还欠着十几杯呢,你先别喝,等我把我该喝的喝完了,才轮到你!”没片刻,两坛酒都落入任鹏举肚中,他满脸酒气,打着饱嗝,对萧金衍拱了拱手,“萧兄弟,论喝酒,我还是不如你啊!任某人甘拜下风!” 萧金衍心说我一口都没落着,这算哪门子比试? 任鹏举起身,站在了一侧,道:“白银属下听令!” 四名黑衣人道:“属下在!” 任鹏举道,“今日我与萧金衍比试喝酒,非是我等不敢请战,实是我酒力不胜,败下阵来,大家看得真真切切,是也不是?” 黑衣人齐声道:“正是!” 青铜令主宋翠花在一旁道,“姓任的,大小姐吩咐你我杀了此人,你在这里搞什么鬼?” 任鹏举仰面跌倒,鼾声四起。 宋翠花道,“废物一个。青铜属下听令,这小子乃一笑堂必杀令通缉之人,杀了这小子,官升一级,赏银百两!” 李四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道,“令主,必杀令上说,官升三级,赏银万两啊!” 宋翠花上去就是一巴掌,“你再仔细瞧瞧!” 李四捂着脸,又仔细看了一遍,“是官升三级,赏银万两啊!” 俏尼姑宋翠花沉着脸,取出一柄淬毒的短匕,拉长声音道:“嗯?” 李四瞧见匕首,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倒在地,“属下眼瞎,还请令主饶命。” 宋翠花匕首在他脸上划了一道,匕首之上有三尾毒蝎的毒,见血封喉,李四仰面跌倒,全身抽搐了几下,气绝身亡。其余三名属下心生畏惧,连连后退。 宋翠花怒道,“愣着干嘛,还不动手!” 那三人拔出兵刃,向萧金衍刺了过来。 萧金衍早有防备,将桌子向前一掀,猛然向后退去,他早已打探好退路,从东侧撞窗而出。 哗啦! 萧金衍就地一个翻滚,来到了院内,抬头却发现,院内有几十名高手,将他围在了中间,其中有青衣人若干,黑衣人若干。萧金衍已看出,黑衣人是任鹏举属下,方才任鹏举放他一马,这些人肯定也不会为难他,想到此,萧金衍向黑衣人冲了过去。 白银令属下一边吆喝,一边拔剑,佯作格挡,便向后退去,如此一来,反而将青铜令的人挡在了外面。宋翠花见萧金衍就要逃离清风观,娇叱一声,凌空跃起,向萧金衍追了过来。 屋内有一声轻啸声,白银令的属下齐齐出剑,刺向宋翠花,将她阻了片刻,给萧金衍留出了逃跑的机会。 萧金衍逃出了清风观。 宋翠花怒道,“任鹏举,你这般护着那小子,我定会向小姐如实禀报!”说罢,摔着青铜令的众人向外追了出去。 等追逐声远去,任鹏举这才爬了起来。 白石道人说,“敢情你是装醉啊?” 任鹏举没有说话,他运功将体内酒力化解,头顶之上升起一团白雾,过了片刻,猛然张口,一口酒气如箭,穿透了清风观的墙,向外激射而去。 轰隆! 众人来到门外,院内的一棵古槐,应声而倒。 属下纷纷贺道:“恭喜令主神功大成!” 任鹏举哈哈大笑,在这一刻间,他感觉就是堂主赵无极来了,自己也有把握跟他一战。 “宋令主呢?” 王五道:“去追萧金衍了。” 任鹏举冷笑一声,“希望她能宰了那小子!” 王五问:“令主,为何不亲自出手,否则那萧金衍绝对逃不走。” 任鹏举骂道,“她脑子不好使,你脑子也是坏的嘛?” 王五一头雾水,他见任鹏举嘴边挂着诡异的笑容,也不敢出声再问。 卷一 大城小事 第51章 我的驴呢! 萧金衍慌逃出清风观,怕宇文霜在回去路上埋伏,并没有选择原路下山,而是沿着后山的一条小路,跑了进去。蛇蝎俏尼在后面追得紧,他慌不择路,专门挑偏僻的路前行,虽然躲过了宋翠花的追击,却发现在山中迷路了。 刚下过雨,山中起了一片大雾,萧金衍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得胡乱找路前行。路上有泥,为防止有追踪高手,他尽量踩到石头上,或者用轻功从树上逃路。 这种山林,有野兽出没,萧金衍遇到了三四尺觅食的野狼。萧金衍是知玄中境,对付几只饿狼没问题,但又怕打草惊蛇,引来了敌人。他在一棵松树上躲了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萧金衍没见到追兵,心中松了口气。 他从树上跃下,心中腹诽,宇文霜这小妞三番两次折腾的我狼狈不堪,等哪天她落入我手中,我定要让她尝尝我的手段。正胡思乱想之间,忽然脚下一紧,双脚套住,绳索声响,萧金衍啊哟一声,被倒吊在了一棵歪脖子松树上。 萧金衍本想运内力震断绳索,却不知那绳索用的什么材质制成,越是运力,绳索扣的越紧。 萧金衍大惊,“是谁暗算我?” 不片刻,他听到脚步声响,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喊道:“我的驴!我的驴!” 萧金衍看到一个浓眉大眼,身材粗壮的年轻和尚,向这边跑了过来。这和尚手赤脚、僧袍破烂,手中拎着一根精钢禅杖,跑起来,整个地面都轰隆轰隆乱颤。 和尚边跑边喊“我的驴”,等来到跟前,那和尚看到萧金衍,“咦”了一声,很是生气道,“怎么是你?我的驴呢?” 萧金衍双足被困,没好气道,“我也纳闷怎么是我,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和尚道:“你坏了我的好事!” 萧金衍不解道,“和尚,咱们讲讲道理,明明是你的机关困住了我,怎么还我坏你好事?你快些放我下来。” 和尚摇头,说,“你赔我驴!” 萧金衍见这和尚说话瓮声瓮气,一根筋认准他的驴子,看上去脑袋不太好使,于是学着驴叫了两声,“和尚,我就是驴啊,你快放下来,我跟你走。” 和尚惊道,“你是驴妖?” 萧金衍没好气道,“你才是驴妖呢!” “我就知道你骗我!你不知道,这头驴多么可恶,我辛辛苦苦采的蜂蜜,被它一口给吃了,我三天三夜没吃饭,寻思把它抓到,做十个八个的驴肉火烧,追着它到了这里,它跟我捉迷藏,我才设了两个陷阱,谁知道驴没抓到,人却抓到一个。” 萧金衍说:“不就是驴肉火烧嘛,你放我下来,我请你就是!” 和尚问:“真的?” 萧金衍想拍拍胸脯,无奈这个姿势有点难受,向下举着手,“我对天,不,我对地发誓,你若放我下来,我带你去扬州城,吃最好、最贵的驴肉火烧,管饱!” 和尚寻思下,“不行,师父说,我比较憨厚老实,容易上当受骗,你们这些江湖中人,最是可恶,说的话不能信!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问问我师父。” “你师父在哪里?” 和尚道:“在洛阳白马寺,我师父本事大着呢!” 萧金衍寻思,这荒郊野岭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等你到了洛阳,恐怕我就成了人干了,这个和尚愣头愣脑的,我只好昧着良心,骗他一骗了,于是道:“不知令师法号?” 和尚说,“令师的法号嘛,是利群禅师,他老人家是白马寺的方丈!” 萧金衍哦了一声,“原来是利群大师父的高足,真是失敬,说起来,我跟你师父还认识哩!” 和尚狐疑道:“真的?” “骗你是小狗。” “小狗怎么叫?” “汪汪!” 和尚指着萧金衍,“你看,你骗我吧!” 萧金衍心中别提多郁闷了,这和尚脑子转的挺快嘛,又道:“对了,忽然想起来,你见过两个脑袋的驴嘛?” 和尚说驴都是一个头,哪里有两个头的道理? “我家有头驴就两个脑袋,一个头吃饭,一个头说话,你放我下来,我就带你去见识一下。” 和尚嘿嘿笑道,“你当我傻呢,你这个人满口胡话,我不理你了,我去抓我的驴了!”说罢,他拎起禅杖,向茂林深处走去,萧金衍在后面乱喊,也不见他回头。 眼见天色已晚,天气转凉还是小事,树林中一些蚊虫,在他身上叮咬,弄得他很是难受。他大声叫喊和尚,过了没多久,又听到了脚步声,萧金衍望去,吓得魂飞魄散。 来人正是宇文霜。 在清风观,宇文霜招募萧金衍失败后,并没有走远。她越想越觉得萧金衍面目可憎,当萧金衍逃出清风观上了后山,宇文霜也跟着上来,可是山路崎岖,岔路又多,没多久也陷入密林之中。 临近傍晚,她本想回去,忽然听到有人喊叫,过来一瞧,正是萧金衍,心说皇天不负有心人,这恶贼终于落入我手中了。 看到萧金衍这一副穷困模样,心中莫名的解气,她来到了萧金衍站的树下,笑吟吟的望着他,道:“萧金衍,没想到吧?” 萧金衍哈哈一笑,“才分开没多久,咱俩又在这里碰到,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让我来猜上一猜!” 宇文霜见他眼珠乱转,知道他心中肯定没打好主意,不过忍不住好奇,问:“猜什么?” 萧金衍挺身望了一眼并看不见的天空,慢悠悠道,“我猜,荒郊野外,深山老林,宇文姑娘对萧某人关爱有加,觉得我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特意过来跟我作伴的,对吧?” 宇文霜冷哼,“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不错,我是觉得你在这里不安全,特意来送你一程,祝你在黄泉路上一路顺风!” 平日里,宇文霜不苟言笑,就连身边的丫鬟,也都避让三分,可萧金衍这可恶的家伙,每次见到她,一副不正经的样子,说话更是口无遮拦,让她很是恼火。不过,她隐约又有些喜欢这种斗嘴的感觉。 萧金衍叹了一口气,“可惜啊!” “可惜什么?” 萧金衍并没作声,宇文霜又问了一遍,萧金衍却故意吊她胃口。终于,宇文霜经不起萧金衍刺激,如今他为鱼肉,我为刀俎,若不好好修理他一番,心中难解这口恶气。 宇文霜捡起一根树枝,一步踏出,正要教训萧金衍。 忽然,脚下一滑,旋即失去了重心。 宇文霜也踩中了陷阱,如萧金衍一般,被吊在了树上。 —— PS:三观最近晚上一直喝酒,白天抽碎片时间,用手机写点,春节期间,争取保证2K更吧。祝大家春节快乐! 卷一 大城小事 第52章 狼群 萧金衍本以为会有一顿苦头要吃,却没有料到,这和尚一共设了两个陷阱,宇文霜大意之下,竟也被吊了起来,与他相隔不过三四尺远。宇文霜被吊起来第一反应,就是借助绳索之力,向上跃起,可内力刚一运到绳索上,便觉得一道劲力从绳索上传来,一阵剧痛传来,她连忙撤去内力。 宇文霜境界高出萧金衍许多,按理说,就算是拇指粗细锁镣,也困不住她,可一根并不粗的似牛筋的绳索,让她没有了丝毫办法,她越是急躁,内力越是不受控制。 萧金衍呵呵一笑,“如果没猜错的话,捆咱俩的这绳子,应该是洛阳白马寺的捆仙索。据说是以深山巨蛟的筋所制成,别说你我,就算是武功到了通象境,也未必能解开这绳索。” “你怎么知道?” 萧金衍淡淡说:“我猜的。你可以当我是胡扯!” 宇文霜自出生到现在,哪里经历过这等狼狈事,她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向上一折,想去割断绳索,可如今内力受制,行动不便,试了几次,都是无功而返,不由气得哇哇大叫。 萧金衍本来郁闷至极,如今有宇文霜也被抓到这里,也算有了个伴,心情不由大好,竟哼起了小曲。 宇文霜骂道,“你还愣着干嘛,还不来帮我?” 萧金衍一脸无辜道,“第一,咱俩情况差不多,我也是爱莫能助。第二,你正让你的爪牙满天下追杀我,我若帮你,除非是活够了。” 宇文霜气得不轻,她将匕首横握手中,道:“我现在就杀了你!” 两人距离不过三四尺,宇文霜微一用力,借势向萧金衍那边荡了过去,手中匕首朝着萧金衍肩头刺了过去,萧金衍心说乖乖,你还玩真的啊,不假思索,使劲向前一荡,躲过了宇文霜的匕首。 宇文霜又刺,萧金衍借力再躲过去,如此十几个回合,谁也没讨到便宜,密林之中,一男一女,倒吊在树上,如秋千一般,一追一赶,看上去很是滑稽。 两人摆动之时,宇文霜忽然撤力。 萧金衍未来得及控制好力量,向宇文霜这边撞了过来,胸口撞向宇文霜手中的匕首。 寒光粼粼。 萧金衍心中一惊,暗叫我命休矣。 啪嗒! 就在宇文霜匕首刺入萧金衍心窝的刹那,宇文霜松开了手,匕首落在地上。 砰! 两人重重撞在了一起,萧金衍顺势将她抱在怀中。 宇文霜又羞又恼又急,使劲的扭动,想要推开萧金衍,可内力受制,一点办法也没有,她怒道,“放开你的脏手!” 玉人在怀,萧金衍闻到一股清香从她身上散出,正是少女特有的香味,他大力在宇文霜头发上吸了一口,说了句,“真香!”宇文霜恼羞成怒,张口就向萧金衍肩头咬了下去。 “啊!” 萧金衍吃痛,叫了起来,左肩被宇文霜咬了一口,留下两排齿痕。萧金衍松手,揉了揉肩膀,“你属狗的吗?” 宇文霜转过头去,胸口起伏不定,不肯说话。 萧金衍心说糟糕,他服用了逍遥六毒之后,血液中含有剧毒,就连五毒童子的阎王愁,天下三大毒物之一,咬了他一口,都当场毙命,更何况宇文霜一介凡人? 萧金衍看到宇文霜浑身颤抖,以为这是毒发之征,略带歉意道:“宇文姑娘,对不起!早知如此,刚才我让你一刀杀了便是!” 宇文霜依旧没有说话。 “宇文姑娘,其实真正算起来,咱们两个也没有深仇大恨,就算有些龃龉,也罪不至死,可我也没有想到,你会咬我,你要说一声,我就告诉你,我的血中有剧毒的,哎,想不到……” 宇文霜一动不动。 “宇文姑娘,你因我而死,等我脱困,我一定找一口上等的棺材,把你遗体送回京城,向宇文大人请罪。” 宇文霜忽然“呸”了一声,道,“我自己有手有脚,还用你送?” 萧金衍惊呼一声,仔细打量着她,讶然道:“你没死?” 宇文霜早已恢复之前的漠然神情,淡淡说,“你不死,阎王也不肯收我。” 萧金衍心中松了口气,“那就好,如今咱们身陷险境,就算之前有恩怨,咱们能不能先放在一边,先想办法脱困?”宇文霜没有拒绝,显然是默认了这个事情。 “你的那些属下呢?你们一笑堂不是有特殊的传音方式嘛?” 宇文霜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了。她乃宇文天禄之女,心比天高,如今这副狼狈模样,打死也不肯让属下看到,更不用说让他们来救了,更何况,这里是深山老林,一到夜间,山林中鬼哭狼嚎,声音又如何传出去? “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回事儿啊!”萧金衍道,“如今天已经黑了,要是来个豺狼虎豹,咱们就惨了。” 宇文霜皱了皱眉,“你说该怎么办?” 萧金衍道,“喊救命!” 小半个时辰过去,萧金衍喊得口干舌燥,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宇文霜说,“别说是个人,连只狼也没喊过来。” 萧金衍嘿嘿一笑,“咱们在这里,就算狼来了,也是先吃你。” “为什么?” “因为来的是一头色狼啊。” 树林深处,传来窸窣声,有树枝折断的声音,两人连忙收中心神,顺声看了过去。 嗷!嗷! 正是白日里,萧金衍在树上躲过去的那几只狼,大概是听到萧金衍的叫喊,顺声找了过来。宇文霜心头一紧,生出了一丝恐惧感,她低声对萧金衍道,“萧金衍!” “嗯?” “我害怕!” “怕什么,有我呢!” 宇文霜道,“就是因为有你,我才害怕。” 萧金衍无语。 一只、两只、三只…… 足足有七匹狼。 头狼约莫有四尺多长,一身雪白的毛发,其余几只体型略小,毛发灰黑居多。头狼来到两人身下,两只碧绿色眼睛发出幽暗的光芒,在黑夜中显得异常恐怖。 萧金衍道:“狼兄!咱们来聊聊?” 头狼在他身前三丈多远,停了下来。 萧金衍学了声老虎叫,头狼不为所动,又学狮子叫,狼群依旧没反应,最后萧金衍扬天长啸,“嗷!嗷!” 那头狼眼中露出凶光,口中低声呜咽,向后退了几丈,四足发力,向这边狂奔而来,来到属下,凌空向这边跃起,那狼爪距离自己脑袋,不过两三尺。 萧金衍头皮发麻。 头狼又试了几次,始终差那么两尺多。 萧金衍劝道,“行了,狼兄,吃不到就算了,我知道你尽力了。” 头狼朝着后面呜呜叫了几声,不远处的那几匹狼,来到了萧金衍身下,匍匐趴下,萧金衍大吃一惊,这是要准备叠罗汉的节奏啊,这可如何是好? 卷一 大城小事 第53章 入城 六匹狼叠在一起,呈一个塔型,那头狼嗷嗷叫了两声,一个加速,向萧金衍和宇文霜这边扑了过来。 萧金衍喊道,“起!” 两人几乎同发力,向上方仰起,头狼的利爪,擦着两人头皮过去。那头狼连续跳了五六次,都被两人躲过去。 宇文霜此刻也心惊肉跳,若不是困住她的绳索有些古怪,别说几匹狼,就是老虎,自己也能杀了,可眼前这情况,让她有些崩溃了。 宇文霜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快些想点法子!” 萧金衍嘿嘿一笑,说了句,无妨,我的腰比较好。宇文霜气结,恨不得将萧金衍生吃活吞了。 这时,丛林深处又响起轰隆脚步声,宇文霜问,“什么声音?”萧金衍听得这脚步,正是日间那个楞和尚的,连喊道,“和尚,你的驴来了!” 那和尚瓮声道,“驴呢?”抬头看到树上又吊了一人,挠挠头,奇道:“怎么有抓了头母的?” 宇文霜怒道,“你才是母的!” 和尚后退两步,看到不远处的群狼,正在虎视眈眈的看着他,和尚骂道,“哪里来的野狗,还不走开!” 头狼折腾了半天,谁也没有吃到,见到这个和尚,嗷呜一声,纵身扑了过来,向和尚咽喉处咬了过去。 楞和尚眼疾手快,抡起禅杖,向那头狼砸了过去。 “嗷呜!” 一声惨叫,头狼脑浆迸裂,被禅杖击出了十几丈,掉下了悬崖之中。其余狼群见头狼已死,纷纷四处逃窜。 萧金衍见这和尚一棍威力竟然如此惊人,暗自称奇,此人身材不高,却有龙象之力,利群大师收了个好徒弟啊。 萧金衍问:“你不是去白马寺找你师傅了吗?” 和尚说:“是啊,走到一半,忽然想起来,我师父给我的宝贝,还在你这里呢!” “什么宝贝?” 楞和尚指了指两人身上的绳索,“栓狗的绳子!师父说,江湖险恶,人心太坏,我这狗绳是个宝物,不能让他落入坏人手中。” 萧金衍说:“你师父说得对极了,快些帮我们松开绳索。”和尚看了看宇文霜,“这个女人,刚才骂我!” 萧金衍佯装大怒,“不错,这女人脾气很坏,你先放我下来,我帮你教训她,咱们把她脱光了衣服,吊在扬州城墙三天三夜,如何?嘿嘿!” 宇文霜闻言,气得怒道:“萧金衍,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人品有问题!” 萧金衍说你都悬赏三万两银子来取我小命了,还好意思跟我讨论人品的问题?再说了,三万两,我的命这么值钱嘛? 和尚又问,“我救你,我有什么好处?” 宇文霜说,“小和尚,你若放了我,我给你十片金叶子,不过有个前提,那就是绝对不能放开萧金衍这个家伙!”说罢,她从怀中取出一个钱囊,扔给了和尚。 和尚拿出金子,咬了一口,“呸”了一声,道:“不能吃!”旋即扔在了地上,宇文霜说,“有了金子,你可以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和尚说,“师父说过,女人的话,不能信!” 萧金衍笑着说,“我现在特别佩服利群大师,能教出你这样厉害的徒弟,和尚,你放开我,跟我回扬州,驴肉火烧,十个!” 和尚拍手道,“此话当真?” “一言为定!” 和尚欢喜了半天,掰着手指算计道:“十个驴肉火烧,我早上吃两个,中午吃五个,晚上吃四个,哎呀,少了一个。不行,早上吃三个,中午吃四个,晚上吃四个,不对,怎么还是少了一个!” 宇文霜早已发现这和尚脑袋不灵光,此时冷笑一声,道:“和尚,他骗你呢!” 和尚闻言,顿时大怒,扬起了禅杖,“我要打死你!” 萧金衍吓得魂飞魄散,就刚才对那头狼一下,若真打在萧金衍头上,恐怕当场就去阎王那边报到了。 他说:“不如这样,你放我们下来,先别解开绳索,到时候去吃火烧,若少一个,你一棍子打死我!” 和尚挠挠头,说这也是个办法,不过…… “怎么了 ?” 和尚说,“我不会爬树,这狗绳我解不开。” 萧金衍顿时无语。 宇文霜道:“和尚,你不是力气大嘛,可以把树砍断!” 和尚说砍断太麻烦了,来到松树下。他把破僧袍脱下扔在地上,双脚站桩,双臂合抱树上,大喝一声,起! 整颗松树,被连根拔起。 萧金衍、宇文霜双脚着地,两人倒得时间久了,竟有些头晕目眩,还未等反应过来,和尚过来,将两人捆住。 这捆仙绳乃洛阳白马寺利群道长的法器,据说是书剑山中神仙的法宝,当年陆玄机叛逃书剑山,书剑山上的守剑人,曾以这绳捆他。 后来陆玄机逃走,将此物一劈两半,却不知如何,流落到了白马寺利群禅师手中,又传到这和尚手中。 这年轻和尚,本姓万,自幼被白马寺利群禅师收养,赐法号宝路,生得一身龙象之力,整日却疯疯癫癫,惹了不少是非。 三月之前,宝路和尚闯了大祸,差点给白马寺带来灭门之灾,利群禅师为保护他,连夜将他赶出寺门,将捆仙绳传给他,并叮嘱他,千万不要在江湖上惹事神给,不能将捆仙绳弄丢。 宝路和尚倒也听话,出山之后,一直在深山老林中生活,来到扬州后,杀狼抓狮搏虎,将后山猛兽弄得自闭了。 直到今日,他困住了萧金衍、宇文霜,这才有机会下山。宝路和尚将两人捆好,将禅杖作了扁担,一头一个,也不管两人抗议,健步如飞,下了青牛山。好在,此时已入夜,路上也没有其他行人,否则必然会引起轰动。 来到扬州城下,城门已关。 萧金衍说不远处有个破庙,不行咱们先在那边凑和一夜,等天亮后,我们进城,咱们再吃也不迟。 宝路和尚瓮声道,“那不行,要是今晚吃不到,我打死你!” “城门关了,我也没办法。” 宝路和尚挑着两人绕着城墙走了片刻,来到一处僻静之地,和尚向后退了几步,萧金衍问,“你要干嘛?” 宝路道:“进城!” 说罢,挑着两人,大步跑了起来。 大地开始颤抖。 和尚撞向了城墙。 轰隆! 扬州南城墙,被撞开了一道丈宽的窟窿。 卷一 大城小事 第54章 让你藏我火烧! 一撞之下,萧金衍、宇文霜弄了个灰头土脸,满脸狼狈之色,萧金衍还能撑得住,宇文霜这辈子哪曾受过这等委屈,可在宝路和尚禅杖上挂着,又没有任何办法,积了一肚子气。 看到萧金衍在偷笑,宇文霜忍不住道:“这件事,若是传出去,信不信我杀了你?” 萧金衍哦了一声,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宇文霜提高了嗓门,“听见没有?” 宝路和尚道:“听见了,我听见了。”他踢了萧金衍一脚,问:“我的火烧呢?” 萧金衍前两日跟薛包去过一间驴肉铺,可如今已是深夜,店铺早已打烊,不过只能死驴当活驴医,去碰碰运气。 来到驴肉铺,发现店铺还亮着灯,宝路上便要上前,萧金衍说,“这里是扬州城,你这样拎着我俩进去,人家看到了,以为遇到强盗呢,还是把我们放下来,咱们好好跟老板谈。” 宝路心说也对,将两人放下,捆仙绳却没有解开。萧金衍上前敲门,“掌柜的,来十个驴肉火烧!” 伙计开门,没好气道,“关门了,没有火烧!”正要关门,宝路将禅杖伸了进去,拦住了对方,“没有火烧,信不信我把你铺子一把火烧了?” 掌柜听到前面争吵,连忙出来劝架,说,“这位大和尚,不是我们不卖给你,而是就在刚才,有三个江湖剑客,把我们的驴肉火烧全部抢光了。” 宇文霜冷笑,“这什么江湖,还剑客,就这么点出息?” 萧金衍还寻思着脱身,堆笑道,“您看,能不能给匀点出来?” 掌柜道,“那我们得有一头驴才行!”掌柜见这和尚面带不善之色,连忙道,“刚才那三名剑客,就住在隔壁的客栈,不如您去那边看看?” 好不容易支走那三人,掌柜松了口气,连忙安排伙计插门板打烊。 …… 不远处,如家客栈。 一老二少三名剑客,正在一个雅座饮酒,面前桌子上堆着十几个驴肉火烧。一名白衣剑客道,“师父,这是您要的火烧,赶紧趁热吃,吃完了好上路!” 另一蓝衣剑客道,“孙师弟,你怎么说话呢,敢情这顿火烧是最后一顿是吧,多不吉利!”说着,将另一个火烧递过去,“师父,杭州一别,我们可把您给想死了。” 这一老二少,不是旁人,正是巴山夜雨潇湘客以及巴山双杰唐不敬、孙不平二人。当日苏州城唐、孙二人与萧金衍结仇,本要去杭州找师父出头,路上遇到了本门师兄弟,说潇湘客前往扬州见朋友去了,于是一路跟到了扬州,与潇湘客汇合。 老剑客望着两个火烧,皱了皱眉,“你们俩,到底是想我死啊,还是想我好上路?” 唐不敬说,“师父,我们兄弟俩在苏州被人欺负了,是找您来给我们出头的!” 潇湘客知道这两个徒弟的武功,在江湖上也算一号,寻常江湖中人,也不是他们对手,更何况,他在江湖上也是成名的剑客,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既然出了这事,必有蹊跷,他沉吟道:“你们两人说说,下山这三个月来,你们做了什么事情?” 唐不敬恭敬道,“师父,我们下山后,谨遵师门教导和您的教诲,一路上行侠仗义、抱打不平,杀贪官,打土豪,在江湖上做了不少露脸的事,每次做完之后,都亮出咱们巴山剑派的朵儿,江湖侠义道中人,见了都竖大拇哥!” 潇湘客心中宽慰,自己教出来的徒弟,多半不会太差,他们两个品性还算端正,做得事情,又都是侠义之事,不过江湖太大,太张扬了,难免会树敌,做师父的,该出头还得要出头。 于是问:“那你们说说,在苏州又怎么会栽了跟头?” 唐不敬接着道,“半月前,我们在苏州遇到了一个叫萧金衍的土包子。” 潇湘客问,“萧金衍?” “师父,您认识他?” 潇湘客道,“认识倒不认识,不过此人当过一段时间的武林盟主,也算是我侠义道中人,从辈分上说,我也是他的长辈,你仔细说说,你们是怎么跟他结梁子的?” 唐不敬、孙不平两人自然不会如实交代,将事情经过含糊其辞的说了一遍,又添枝加叶,说了不少萧金衍的坏话。 潇湘客问:“你们没有说是我的徒弟?” 孙不平道,“我们说了啊!可是那萧金衍欺人太甚,他说您是潇湘客,他是萧金衍,你的潇比他的萧多了三点水,还说在江湖上,你的名号更水一点!他还说……” “说什么?” “徒儿不敢说!” 潇湘客动了肝火,冷冷道:“说下去!” “他还说,咱们巴山剑派都是胆小鬼,还说您不配称为巴山剑,他用一根手指头,就能把您打趴下!” 潇湘客闻言大怒,“真是岂有此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把一个驴肉火烧拍成了稀巴烂。 唐不敬与孙不平对视一眼,他们知道自己师傅心眼儿小,听不得有人说这种话,孙不平于是又添油加醋道,“这家伙还口出狂言,当着江湖同道的面儿,说您是扒灰的主儿!” 潇湘客脸色酱紫,“混账!这种事情,就连巴山剑派的人都不知道,他又是怎么知道的?不对,这根本就是无中生有的事!” 唐不敬也道,“就是啊,所以说姓萧的混蛋嘛,别说师父您没做这种事,就算做了,又怎么能当中说出来呢,你看端午节我在陶然亭扒墙角的事儿,我就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过!” 巴山夜雨潇湘客气得胡子都竖起来了,其实只要他细心一想,这等师门中的龌龊事,外人又怎会知道,定是这两个徒弟信口胡诌,可人在气头上,往往失去理智,他猛然站起身,一把掀翻了桌子,十几个驴肉火烧,滚的满地都是。 他气呼呼道,“本来这次远游,我想去一趟洛阳白马寺,去找利群那秃驴报当年的一棍之仇,既然萧金衍得罪了本门主,明日,我们就去苏州,先用他的项上人头,来祭一下我的潇湘九剑!” 巴山夜雨潇湘客武功虽不如四大世家、八大门派,但好歹也是半步通象的境界,上次在晓生江湖的地榜之上,排名前三十。 今年,他又将巴山剑派的绝学潇湘九剑修炼到第九重,一剑可削断九株潇湘竹。要知道,巴山潇湘竹,硬度堪比精铁,如李倾城的扇,用得便是潇湘竹,潇湘客能落九竹,在江湖上已是极厉害的了。 潇湘客年轻时,品行不端,常干一些采花的勾当,曾在洛阳犯下大案,被白马寺利群禅师追了三天三夜,一棍差点要了他的老命。自此之后,他回到山门,潜心修行,才有了今日成就。潇湘客心胸狭窄,对往日之仇嫉恨在心,这次重出江湖,除了访友之外,他还有个目的,就是要去洛阳白马寺,找利群那秃报仇。 唐不敬见小风吹得差不多了,目的也达成了,心中甚是得意,萧金衍啊萧金衍,你得罪了我们兄弟,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此时,店门推开,宝路和尚拎着两人进来,看到了满屋子的驴肉火烧,摔得面目全非,恼火道,“谁动了我的火烧?” 唐不敬、孙不平看到萧金衍,惊道,“萧金衍?”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如今有师父在旁,更有了底气,两人对潇湘客道,“师父,此人就是萧金衍!” 潇湘客见萧金衍满头灰土,一脸狼狈模样,心中就有气,说了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 正要动手,潇湘客忽然看到了宝路和尚手中的禅杖,心中打了个激灵。他太认识这个禅杖了,当年正是这个禅杖的主人,差点一棍子打死他。 他问道:“兀那和尚,你手中的禅杖,是何人给你的?” 宝路瓮声道:“我师父,怎么着?” 潇湘客哈哈一笑,“你师父,可是洛阳白马寺的利群秃驴?” 宝路将禅杖往地上一拄,整个地面轰然一颤,青石板裂了开来,他大声道,“上次,有个牛鼻子老道,也这么称呼我师父。” “结果呢?” 宝路哈哈笑道,“被我师父用这根禅杖,硬生生给砸到了地里。我师父还说,以后遇到对我们白马寺出言不敬的,也让我这么做!” 潇湘客心中盘算,真是冤家路窄,想睡觉有人来送枕头,利群啊利群,洛阳路途遥远,今日碰到了你徒弟,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秃驴!” “啊?” “你今年多大?” 和尚道:“十五啊!” “十五年前,你师父曾一棍子打得我三年下不了床,想不到今天竟遇到了你,哈哈!” 宝路问:“跟我什么关系?” 潇湘客说,“我杀了你,来报一棍之仇啊!” “十五年了,你早干嘛去了?” “废话,那一棍打得我内伤,今年刚养好。” 宝路点点头,自言自语道,“那我一会儿让你多躺几年。” 潇湘客暗中冷笑,老子修炼几十年,武功早已出神入化,你个小秃驴,就算从娘胎里开始修炼,也绝不会是我的对手。他又看了萧金衍一眼,这家伙在外面败坏我名声,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一起捎带手杀了便是! 说着,潇湘客从地上捡起了剑。 正是他赖以成名的夜雨潇湘剑。 剑尖儿斜指虚空,内力送至,剑尖儿轻微颤动,发出嗡嗡蜂鸣声。 唐、孙二人见状,知是巴山剑派的潇湘九剑,连忙向后撤了两步。唐不敬还顺手将仅剩的一个驴肉火烧踹入怀中。 孙不平冷笑道,“此剑一出,必有人命!” 宝路双眼盯着唐不敬,“把我火烧拿过来!” 唐不敬摇头。 宝路欺身上前,就要去抢夺。就在此时,潇湘九剑幻出九朵剑花,九剑又变成八十一剑,向宝路身上十八处要穴刺了过来。 宝路头也不回,向唐不敬走去,一字一句道:“让!你!藏!我!火!烧!” 每吐一个字,便挥出一禅杖。 宝路身怀龙象力,正所谓一力降十会,潇湘客剑法再高明,也不是通象境,无法改变空间法则,遇到这种天赋异禀之人,只有挨揍的份儿。 “让”字一出,破了潇湘客的潇湘九剑,“你”字出口,潇湘客口吐鲜血,双膝没入地面,等说完“火烧”二字,潇湘客整个人被砸到了地下。 这一切过于突然,还没等唐不平反应过来,怀中的火烧,已被宝路抢了过去,再抬头,大堂内不见了潇湘客的踪影,疑惑道:“师父呢?” 卷一 大城小事 第55章 拜师 萧金衍啧啧称奇,“此剑一出,必有人命,诚不我欺!” 唐不敬、孙不平二人见潇湘客被砸入地下,忍不住失声痛哭,也不知是至孝之情流露,还是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师父,你死的好惨啊!徒弟无能,无法为您报仇雪恨,唯有来生祝您投胎个好人家,不要受这种罪啊!” 地下传来潇湘客的怒骂声,“哭什么哭,老子还没死呢,快把我拉出来!” 唐、孙二人连忙上前,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将奄奄一息的潇湘客从青石地下拖出来,潇湘客双膝尽断,痛得呲牙咧嘴。 宝路和尚夺过了那个火烧,大口的吃着,边吃边道,“怎么味道不对?”孙不平道,“我唐师弟有狐臭,我会告诉你嘛?” 唐不敬老脸一红,“你他娘的还有脚气呢!”两人竟互相揭短,骂了起来,潇湘客有气无力道,“住口!” 宝路将那火烧往地上一扔,拍了拍手,说算你命大, 下次在碰到你,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潇湘客让徒弟从怀中取出一粒药丸,吞了下去,狠声道,“秃驴,等我养好伤,咱们新仇旧恨,一起来算!” 宝路和尚一听,呼啦将禅杖抄了起来,“既然这样,我干脆弄死你算了。” 潇湘客被他打怕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连忙道,“都是江湖中人,讲究以德服人,暴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宝路挠挠头,粗声道:“对啊,暴力解决不了问题,但我可以用来解决你啊。”他忽然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转身问萧金衍,“你说对不对?” 萧金衍竖起大拇指。 潇湘客干笑两声,“和尚,你是出家人,讲究慈悲为怀,不能妄自破戒,坏了你师父的教诲啊。” 宝路哈哈道,“我三岁吃肉,五岁杀人,师门容不下我,我师父才将我赶出寺外,老家伙你糊涂了,跟我讲这些狗屁道理?不过,有句话你说得对,你们这些江湖上的死鱼烂虾,值不当的我出手杀你。” 孙不平一听,反驳道:“我师父没说过这些话啊?” 潇湘客正坐在孙不平身旁,闻言反手就是一巴掌,“我怎么没说过,我马上就说!大和尚,大禅师,我们这些江湖死鱼烂虾,值不当的让您出手,您就把我们当个屁放了吧!” 这时,长街之上,传来一声驴叫声,宝路和尚大喊一声,“我的驴来了!”拎着萧金衍、宇文霜向外面跑了出去。 刚才一番打斗,店内伙计早已吓得躲了起来,如今宝路一走,他才出来,小心翼翼道,“几位爷,要打尖儿,还是住店?” 今夜巴山剑派出了大丑,将来传到江湖上,哪里还有脸面见人。 见这伙计还在呱噪,潇湘客心生歹意,给了孙不平一个眼色,孙不平走到身前,冲他摆了摆手,那伙计上前,还未等说话,便被他一剑刺死。 孙不平去柜台翻了半天,找到了几吊铜钱,还有三四两碎银子,踹入怀中。 潇湘客道:“此处不是久留之地,这里又有人命,趁天亮之前,咱们赶紧离开扬州。” “师父,咱们就这么算了?”唐不敬问。 潇湘客吃了一粒还魂丹,疼痛感略去,恶狠狠道,“算了?我这两条腿算是废了,这个仇,不能不报!” “可是咱们巴山剑派属您武功最高,您都不是对手,这个……” 潇湘客冷笑道,“我还有几个朋友,在江湖上是响当当的人物,当年也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把兄弟,他们知道我有难,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咱们今夜就出发。” “师父,您的朋友在……?” 潇湘客道,“天山!” 两人一听,头皮发麻,从扬州到天山,来回至少半年,且不说银两不够,光照顾这个半死不活的师父,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唐不敬说,“不平,你来背师父。” 孙不平道:“为什么是我?” 唐不敬说,“师弟,平日里,咱们师父最是疼你,更将咱们巴山剑派的绝学潇湘九剑口诀传授与你,如今师父有难,是你做徒弟的尽孝道的时候了。更何况,如今你背了人命,再不走,天一亮,咱们就走不成了!” 孙不平不肯答应,潇湘客也恼火,这两个徒弟,不让人省心,于是从怀中掏出了掌门令牌,道:“你们不要争了,不平、不敬,你们二人谁送我去天上,将来我百年之后,这巴山剑派的掌门之位,便传给谁。” 他一时口误,将“天山”说成了“天上”。 唐不敬、孙不平闻言,纷纷拔剑向潇湘客刺来,“我来送你一程!”潇湘客已是重伤,见此情景,躲闪不及,两柄长剑透胸而入,登时气绝。 唐、孙二人愣在原地。 “师弟!” “师兄!” “你怎么把师父杀了?” “明明是你的剑先刺进去的。” “不对,是师父让咱们动手的,咱们这是师命难为,奉命行事,不对嘛?” “有道理。” 唐不敬道:“那么说来,咱们巴山剑派掌门之位,应该由我来做咯?” “凭什么?” “刚才你说的啊,是我的剑先刺进去的,师父也交代了,谁先送他去天上,这掌门之位就让谁做。” 孙不平说道:“你先刺的不假,但你的剑刺的是肩胛,我这一剑刺的是胸口,真正毙命的是,应该是我这一剑。” 两人各怀鬼胎,都想要夺巴山剑派的掌门之位,唐不敬叹了口气,说了句,“也罢,如今师父刚死,咱们应该以大局为重,这掌门一位,我就不跟你争了。” 孙不平道:“承让!”说着,俯身去潇湘客手中去取那掌门令牌,忽然,孙不平觉得胸口一痛,一柄长剑从后心刺入,剑尖儿从前胸透出。 “师兄,你!”孙不平目瞪口呆。 唐不敬双目通红,说:“孙不平,你欺师灭祖,杀死师父,今日我杀你,乃替天行道,替师报仇!” 鲜血从孙不平胸口汩汩流出,孙不平指了指唐不敬,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仰面跌倒,死尸倒地。 正所谓,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唐不敬将掌门令牌收在了怀中,又取过孙不平怀中的银子包,以长剑在地上刻下一行字,“杀人者,萧金衍是也!” 他双膝跪倒在潇湘客尸体旁,暗自发誓道,“师父,您放心,我这就动身前往天山,请您的把兄弟出山,杀死萧金衍,替您报仇!”说罢,他站起身,将柜上烛台打翻,顷刻间,客栈内着起火来。 忽然,他记起了一件事,又将“杀人者,萧金衍是也”几个字刻在店外的柱子上,连夜出了扬州城。 这位巴山剑派少侠,一念之间,坠入无间地狱。 出城之后,趁天未亮,找个破庙休息,刚一闭眼,就觉得潇湘客、孙不平鬼魂萦绕在脑海之中,吓得浑身冷汗,猛然睁眼,只觉破庙之中,阴风吹过,如同鬼泣。 一阵铃铛声响起。 黑暗之中,他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他,令他毛骨悚然。他将长剑横在胸口,对着庙门外,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 声音在空旷的破庙中回荡,庙外无人应答。如此一来,唐不敬更不敢入睡,提剑跑出了破庙,发疯一般狂奔了十几里路。 无论跑到哪里,他总觉得有人跟在他身后,清脆的铃铛声,时远时近。可驻足观瞧,却又找不到对方,心中愈发惊惧。 恐惧到了极点,便是愤怒。 唐不敬愤怒了,他决定不再逃跑,站在旷野中,厉声道,“你是人是鬼?” 隐约有声音道,“你是人是鬼?” “给我滚出来!” 那声音也道:“给我滚出来!” 唐不敬崩溃了,“你来杀我啊!” 那声音道:“我不杀你。” 眼前人影一闪,一名身穿长袍的黑衣老者,如鬼魅一般,站在了唐不敬面前。唐不敬打量着此人,吓得魂飞魄散。 此人身材魁梧,颧骨高凸,一道刀疤从左额划到右下颌处,露出泛白的疤痕,显得面目狰狞,灰白头发上,扎着几个碎辫,辫梢系着银色铃铛。 老者腰间别着一把怪异的长刀,一动不动,站在那边,双目注视着他。长刀未出鞘,但唐不敬觉得,他整个人在此处一站,就如一把锋利的宝刀。 人如刀,刀便是人。 唐不敬觉得呼吸急促,口干舌燥,此人身上散发出的威压,让他丝毫动弹不得,仿佛整个天地之间的一切,都在此人的掌控之内。 大通象境的高手。 唐不敬听过,一个人修炼到了大通象境,便能控制周边的空间,在他的空间之内,一切天地法则都由他来掌控。 在这个空间内,他就是神。 只要他动一个念头,自己就会死去。 在唐不敬的江湖世界中,这种人就如传说一般,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能遇到,不消说,自己在扬州城内的一切,都被他看在了眼中。 唐不敬觉得自己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你是何人?”唐不敬鼓足勇气,张口问道。 那人桀桀一笑,“我是谁并不重要,但我很欣赏你。” 唐不敬纳闷:“欣赏我?” 那老者道:“不错,杀同门,弑师父,你这种六亲不认,出手狠毒的样子,很有老夫当年的风采。” “如果前辈只是想告诉我这些的话,那承蒙夸奖了,我还要回师门中处理一些事情,咱们就此告辞。” 老者冷笑道:“慢着!” “还有什么事?” 那老者淡淡道:“你叫唐不敬是吧,如今你面前有两条路,第一,跪下,拜我为师,第二,去当那什么巴山剑派的掌门,不过,我稍后就杀上巴山,把你们灭门。” 唐不敬满腹疑窦,心说此人武功高强,行事乖戾,却不知是何方神圣,得知我杀师父,竟还要收我为徒弟,要么是疯子,要么傻子。 “我为什么要拜你为师?“ 那老者缓缓道,“我们大楚国的特伦草原上,养着许多奶牛,牛奶晒成饼,做成酥,味道醇美。” 唐不敬问:“这与我何干?” 老者傲然道:“不是所有的牛奶,都叫特仑酥,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资格当我楚狂刀的徒弟。” 唐不敬闻言,心中狂喜,眼前这个怪人,竟然是西楚第一高手,大楚皇族,狂刀楚日天。 此人可是天榜前五的高手,放眼天下,能配与之为敌的,金刀李秋衣算一个,宇文天禄算一个,其余的人,都是隐世不出的老怪物。若能拜在他门下,别说是巴山剑派的掌门,就是拿武林盟主来,他也不肯换。 想到此,他扑腾跪倒在地,“师父在上,徒儿愿做特伦草原上的那一块酥!” 楚狂刀咧嘴一笑,那道刀疤异常显眼。 卷一 大城小事 第56章 惊变 萧金衍、宇文霜被宝路和尚拎着,一路颠簸的难受。刚抗议了两句,宝路和尚觉得他俩是个累赘,于是将两人放下,到:“你们两个,就站在这里别动……” 萧金衍说:“我不想吃橘子。” 宝路道:“但我想吃火烧!”说罢,弃了两人,径自追驴去也。只留下两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萧金衍活动了下身体,说,“宇文姑娘,天色不早了,咱们就此分别,后会有,不,无期!” 宇文霜今天受了窝囊气,心情也不好,淡淡说:“今日之事,不许对第三人讲。” 萧金衍提醒道,“这话你说过了。” 宇文霜说我是怕你记性不太好。 萧金衍贱兮兮道:“要不我去给你买个橘子?”见宇文霜脸色沉了下来,连忙摆摆手,“再见!”向外跳出去几步,哼着小曲就要离开。 “等等!” 宇文霜在后面喊道。 萧金衍回头笑道,“你放心,今天的事,若有第三人知道,就让我天打五雷轰。” 宇文霜顿了片刻,才道:“你不想见你的东方妹子了吗?”萧金衍疑道:“你肯那么好心?” 宇文霜转过身去,向另一个方向走去。“想要见她,就跟我走。” 萧金衍望着宇文霜背影,忽然觉得她也没有那么讨厌,连忙一阵小跑,跟了过去,跟她并肩而行,宇文霜不悦道,“跟我后面。” 萧金衍跟着宇文霜,在城内绕了几个胡同,来到了一处米店,萧金衍奇道,“大半夜的来买米干嘛?” 宇文霜冷冷道,“你不说话,没有人当你是哑巴。” 可能觉得语气有些不善,又解释道,“你们昨天去的一笑堂扬州分舵,不过是我们明面上的势力而已,这里才是一笑堂真正的据点。” 一笑堂三令十八舵,遍及天下路州,借着宇文天禄的关系,控制了各地漕运、私盐、丝绸等,黑白两道通吃,是一笑堂给宇文天禄敛财的工具。实际上,一笑堂还设有十八暗舵,来处理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 宇文霜走上前,用独特的暗号敲了敲门,发现米店之内没有反应。 米店的门是虚掩的,宇文霜觉得有些不对劲,微微一推,门打开了,脸色骤然变色。 萧金衍凑上前,看到米店内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体,其中有几人前两日在百花盛宴上还见到过,是宇文霜的扈从。 “李校尉!张统领!” 宇文霜来到两人身前,发现两人早已断气,脸色动容,旋即一股怒火从她心头烧起。 萧金衍打量着地面上尸体,这些人中,大部分人都是一剑毙命,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可以断定,这些人死前,要么是中毒失去反抗能力,要么是对方武功太高,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 忽然,一个米筐动了下。 两人同时过去,揭开盖子,发现一名女子蜷缩在里面瑟瑟发抖。 那女子,萧金衍也认识,正是宇文霜安插在东方暖暖身边的婢女小红。此刻,她脸色苍白,显然是受到了惊吓,见盖子打开,挥舞着匕首,大声喊道,“你们别过来!” 小红看清来人,才迟疑道:“大,大小姐?” 宇文霜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其他人呢?” 小红见到宇文霜,哇的哭了起来。 宇文霜道,“先别哭了,慢慢说。” 小红因噎说道:“昨天我们转移到这里后,在米店等候您指令,后来,李校尉和张统领回来,说大小姐失踪了,正发动扬州分舵的力量去寻找。到了晚上,任令主和宋令主回到店内,两个人意见不合,发生了争吵。” 宇文霜问:“争吵什么?” “宋令主说奉了大先生之命,要将东方姑……那妖女转移到京城去,任先生却说,自己白银令只奉小姐的命令,小姐没找到,谁也不许动那妖女。” “那这些人怎么回事?” 小红又道:“两人争执不下,谁也不肯服谁,后来任先生忽然出手,偷袭了宋令主,又喷出一口酒箭,杀死了张、李两人,白银令的人也跟着将其余人杀了,我见情况不妙,躲在了米筐之内,躲过了一劫。那妖女,被任先生劫走了。” 萧金衍寻思,一笑堂两令之间互相不和,竟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宇文霜何等精明之人,略一思索,就发现了其中问题,沉声问:“任令主用酒箭杀人?” “是。” 宇文霜道:“酒狂任鹏举,叛节了。”想到此,她浑身发冷,“好一个东方暖暖,骗过了我们所有人!” 萧金衍问,“什么意思?” 就在此时,门外一阵凌乱脚步声,一中年妇人浑身是血,推开米店大门,大声道:“大小姐,快逃!” 来人正是青铜令主宋翠花。 嗖! 一支长箭从宋翠花胸口透体而出,箭头钉在门板之上。 就在宇文霜回头之际,婢女小红举起了手中匕首,向宇文霜后心刺了过去。此事发生的太过于突然,萧金衍来不及阻止,大喝一声,“小心!”宇文霜心生警兆,又来不及躲避,情急之下,微一侧身。 噗。 匕首刺入了她左肩之上,入肉三分。宇文霜怒道,“贱婢!”挥手一掌,拍向婢女小红,小红一刺不成,连向后退出三四丈,从米店窗户跳了出去。 萧金衍上前扶住宇文霜,确定了伤口并无毒,这才松了口气,他封住宇文霜肩部穴道止血,正要从衣袖上撕块布帮宇文霜包扎伤口,宇文霜摇了摇头,萧金衍尴尬一笑,说了句得罪了,从宇文霜袖口撕下一块,替她包好伤口。 “此处不是久留之地,我们快撤。” 宇文霜摇摇头,“来不及了。” 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声,约莫十几名高手,将整个米店包围的水泄不通,前后院、屋顶上,到处都是人影,都是知玄境的高手。 然而,萧金衍觉得,就在门外,还有一个境界恐怖莫测的高手,隐匿在暗中。 宇文霜苦笑道,“想不到,这东方暖暖看似单纯,心机之深,手段之毒辣,连我也自配不如。她明知小红是我的人,却暗中不动声色,利用她向我吐露假消息,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不是患有绝症吗?” “我们也曾这样以为,但前两日困住她时,发现她脉象虽弱,却也没有传闻中那样,如此想来,三年前东方不亮前往书剑山求药的事,多半也是幌子。这几个月来,她从海宁到扬州,一路上损兵折将,本以为我们是困住她,却没想到是她用玄火令,将我们慢慢引入彀中。” 萧金衍不解问:“光明神教要捉拿你干嘛?” 宇文霜叹了口气,“是为了对付我爹。” 门外,东方暖暖娇弱的声音传了进来,“宇文姑娘,小妹这厢有礼了!这两日来,承蒙姐姐关照有加,暖暖无以为报,只好请姐姐去一趟风云岛小住几日了。” 宇文霜道:“东方妹子,论武功,你不如我,论心机,我不如你,我千算万算,却没有料到会发生今日之事,我宇文霜愿赌服输,但要向你投降,绝无可能!” 婢女小红道:“圣女,宇文霜如今已深受重伤,我们攻进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宇文霜厉声斥道:“你这个叛徒!” 小红冷笑道,“叛徒?五年前,你不顾我的死活,让我潜入圣教,让我给你们当内线,可曾管过我的死活?不妨告诉你,当时我就向圣女坦诚了身份,圣女不计前嫌,还赐给我神药,助我修为。自此之后,我对圣教忠心耿耿,每日心中想着的只有圣女,又怎么会干出背叛圣教的事?” 宇文霜喊道:“任先生在吗?” 酒狂任鹏举虽然也叛变,但他乃英雄豪气之人,干不来这种溜须拍马的事,侧立一旁,未肯发声,听到宇文霜问话,只得道:“小郡主,这些年来您宇文大人待我不薄,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李校尉、张统领之死,是我之责。” 东方暖暖摆了摆手,喊道:“萧大哥在嘛?我想跟你说两句话。” 萧金衍此刻心中无比窝火,他不怕死,也不怕为朋友出头,但他最痛恨的便是谎言,尤其是女人的谎言。 很显然,扬州城外,东方暖暖欺骗了他。 “我不在。” 东方暖暖道:“这些日子来,你对我很好,我很感激。这件事我虽然骗了你,但我也有我的苦衷,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气。” 萧金衍连连冷笑,“我哪里有资格生东方大小姐的气?” “我被擒之后,你还舍命去找宇文霜救我,今日之事,与你无关,所以我不想让你受伤,你可以自行离开。” 萧金衍哈哈一笑,“萧某人两条腿长在自己身上,我想去哪里,也用不着东方姑娘操心。” 东方暖暖闻言,叹了口气,不再作声。 脚步声音渐进,萧金衍抓起两把米,将店内的灯火扑灭,扶着宇文霜来到一处米仓之后,静观其变。 忽然,宇文霜抓住了他的手,在他手心写了两个字,“秘道。”萧金衍感觉到,她的手心满是汗水,略微有些颤抖,忍不住把她手握在了手中。 宇文霜微微一愣,脸色有些苍白,想要去挣脱,却感到这双手大而有力,顿时觉得心安了许多。 “你们若不出来,我们就攻进去了,刀剑无眼,可别怪小妹了。对了,你们米店有个秘道,我已经让人在下面埋了两百斤火药。” (一更送到) 卷一 大城小事 第57章 箭公子 萧金衍感慨道:“东方妹子,你做事考虑的太周到了,将来谁要是娶了你,那必定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东方暖暖格格笑道,“萧大哥,你这么说,让小妹有点伤心呢。”口中虽如此说,却吩咐任鹏举率几人向前,准备从正门进攻米店。 米店面积颇大,有十几个丈高的米仓,里面装满了稻米、谷子等粮食,还有一些装了面粉,熄了烛火,从外面看去,视野并不太好。萧金衍一边跟她说话,一边释放弦力,去探知周围的地形及对方的人力,试图在绝境之中找到一线突破的生机。 正门有酒狂任鹏举,还有两名大知玄境及若干知玄中境的高手,实力最为强悍,后窗之外,也有一名大知玄境高手率五六人看守。在整个包围圈中,房顶只有三名知玄中境的人看守,实力最为薄弱。 以萧金衍的战力,正面硬刚不是对手,但如果能抓住机会逃上房顶,趁机解决掉房顶上的三人,凭借他的逃跑功夫,应该还有一线生机。不过,如今宇文霜受伤,还不知剩下几成战力,他也不敢贸然行事。 萧金衍附在宇文霜耳旁,指了指房顶,低声耳语道:“一会儿他们若攻进来,我想办法拖住他们,如果有机会,你趁机逃跑。” 宇文霜俏眸望着萧金衍,看他神情不似作伪,不由道:“以你与东方的交情,可以大摇大摆的走出米店,大可不必为我费心。” 萧金衍摇摇头,“咱们虽算不上朋友,但好歹也是共患难的难友。更何况,我最讨厌有人欺骗我。” 正门被撞开,接着有三四支火把扔了进来,将米店之内照得通明。酒狂任鹏举率人冲了进来,宇文霜抓起一把秤砣,向其中一人砸了过去,那人挥刀格挡,一刀将秤砣劈成了两半。 萧金衍也不含糊,运起内力,一脚踢在一袋面粉上,首当其冲的几个人,弄得灰头土脸。萧金衍见此计得逞,一连又踢出几袋面粉,顿时米店之内,粉尘飞扬,能见度极低。 一名光明教徒喊道,“圣女有令,活捉宇文霜、萧金衍者,赏金百两!” 萧金衍闻言,笑着对宇文霜说,“这东方姑娘比你抠门,你悬赏我人头,还给万两黄金呢。” 宇文霜没好气道,“我就没想出这个钱,当然,你也值这个价。”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此话一出,几名教徒生怕被人抢了先机,手举火把冲了进来。 轰隆!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卷着热浪冲了出去,竟是面粉在空中达到一定浓度,见了明火发生了爆炸。那三四人登时浑身着火,哀嚎连连,向外跑了出去。 萧金衍厉声道:“现在!” 说罢,手中抄起一根碗口粗的木棍,用力向房顶抛了上去,轰地一声,屋顶被木棍硬生生砸出了一个大洞。萧金衍拎了一袋面粉,凌空而起,从破洞之中一跃而出,在出口的瞬间,将面粉向房顶众人洒了出去。 与此同时,东方暖暖手指翻动,趁对方措手不及,六枚银针无声无息的激射出去,刺中了屋顶三人的眼睛,三人痛苦抱头,也管不得两人。脚还未落地,就觉得一道凌厉的剑气,从破洞之中传来。 正是酒狂任鹏举的剑。 宇文霜身体还在半空中,这一剑若要刺中,恐怕整条腿都要废了。 萧金衍见状,连运起内力,灌注在木棍之上,向任鹏举那一剑迎了上去。 砰! 剑气与木棍头部相击。 任鹏举境界高出萧金衍一大块,此刻又是全力施展修为,萧金衍内力本不是对手,更何况又是临时变招。长剑如破竹一般,从中间将木棍穿过,眨眼间来到萧金衍胸口。 任鹏举喝道:“松手。” 若真让开,宇文霜不死也残废。 就在此刻,萧金衍心头一片空明,将全身内力灌于木棍之上,硬生生接了这一剑。任鹏举剑由下而上,剑力虽尽,但剑气却丝毫不减弱。 萧金衍只觉手臂一麻,一道真气沿着手三阴经进入任督二脉。他体内经脉本就不宽,如小溪流水一般,任鹏举境界修为远高于他,这道内力如同大江大海,倒灌沟渠之内,冲破了萧金衍体内经脉,如黄河决堤一般,在体内四处游走。 萧金衍全身如蚁噬一般,剧痛无比,这道剑气,竟刺穿了他的肺经。他喉间微甜,喷出了一口鲜血。没等两人反应过来,任鹏举已来到了屋顶之上,萧金衍不顾疼痛,用残余的内力将宇文霜向远处一送,喊道,“你先走。” 任鹏举长剑杀了过来,萧金衍已无力抵挡。 当啷! 长剑并未刺中萧金衍。 宇文霜的软剑救了他。 任鹏举望着宇文霜,宇文霜双唇紧闭,双目中透出复杂的神色,看着这位从十岁起就一直陪着她的贴身护卫。若真算起来,任鹏举在宇文霜年幼时,还传授过她剑法,是她的半个师父。 宇文霜问:“为什么?” 任鹏举叹了口气,将长剑收回,“你们走吧。” 就算加入了东方不良阵营,双方是敌非友,他也不想让宇文霜死在自己手中。后面追兵赶了过来,宇文霜搀起萧金衍,几个起落,消失在夜空之中。 任鹏举望着二人,愣了片刻,见二人踪影不见,这才跃下米店。 东方暖暖笑道,“任先生,终究还是下不了手啊。” 任鹏举有些无奈,她明知自己与宇文家族的关系,这次灭扬州分舵,又伏击宇文霜,光明教有无数高手相随,东方暖暖却偏偏让任鹏举打头阵,这是对他的不信任,或者说是一种考验。 婢女小红道,“主人,他分明是故意放走这两人的。” 任鹏举十分看不惯此女的做派,若放在二十年前,他刚入江湖之时,早就一剑把她废了,可对方刚为神教立下功劳,自己又是新来之人,地位不如这新晋的红人,唯有强忍怒火,不肯吭声。 岁月让这位年少成名的侠客,变成了一个被生活戏弄的棋子。 宇文天禄对他有知遇之恩,他放过宇文霜,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这一点,东方暖暖显然是考虑到了。不过,以他这两日对她的了解,她从不打无准备之仗,必然还会有后招。 东方暖暖不会武功,可他依然不得不听命于她。 最难驾驭的不是武功,而是人心。 “圣女,您答应过我的事……” 东方暖暖云淡风轻的说道,“任先生,你难道还信不过我的承诺?” “不是……” “那就不要说了,只要你肯为圣教出力,你的事情,我自然会放在心上。” 任鹏举只要一根手指,就能轻易杀死东方暖暖,可他下不了手,甚至从潜意识里,他觉得这个女人有些可怕。 …… 十里之外。 萧金衍与宇文霜停了下来,他的肺经被伤,刚才靠一口真气硬撑,如今刚一停下来,只觉得头疼欲裂,浑身如灌满了铅一般,稍一用力,便咳嗽的厉害。 “宇文姑娘,今夜,之事,有些,奇怪。”萧金衍有些吃力的说道。 宇文霜取出一颗红色丹药,放入萧金衍口中,道:“这是少林的疗伤圣药,九转还魂丹,对内伤有奇效。还是少林寺献给皇帝陛下的,后来赐给了我爹,我爹交给了我,天下只有三颗,你先吞服,用内力护住肺经,等天亮之后,我去找薛神医帮你疗伤。” 萧金衍摇摇头,“没事,一点伤而已,死不了。” 宇文霜见他脸色略转红润,一颗心放了下来。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关心萧金衍,不过,若不是萧金衍拼死相救,任鹏举那一剑真刺中她,恐怕此刻她已是残废。现在他身受内伤,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又怎会过意得去? 她也说不清楚,她与萧金衍之间的关系。按理说,萧金衍是登闻院李纯铁的师弟,与宇文家族势不两立,可每次遇到萧金衍,她虽然被气得半死,口口声声说要杀他,可她却一点都不想真的杀死他。 正在胡思乱想间,萧金衍忽道:“今夜困局,对方有三名大知玄境高手,若他们全力以赴,恐怕你我都不会活着出来,可他们却围而不攻,又将房顶这一薄弱之处故意露给我们,这事有些蹊跷。” 宇文霜问,“你是说,他们故意放走我们?” “毕竟你爹是宇文天禄,除非光明神教有绝对的把握,否则不敢去招惹你爹,还有你身后的宇文家族。” 宇文霜站起身,冷冷说道,“一笑堂扬州分舵覆灭,他们已经招惹到我们了。” 萧金衍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一个足以影响到京城势力之间平衡的可能。 如今登闻院在宇文家族的步步紧逼之下,形势岌岌可危,若是登闻院在这节骨眼找到一个新盟友,让宇文家族在朝廷和江湖之中腹背受敌的话,那就是另外一个情景了。很显然,这是一个破局之法。 当然,这只是萧金衍胡乱猜测,具体如何,那就不得而知了。 就在这时,警兆忽现。 两人感应到危险之时,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谁也不敢乱动。 仿佛只要他们一动,下一刻便是毙命之时。 他们感到了生命被别人支配的滋味。 萧金衍从未没有感觉到死亡会距离自己这么近。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恐惧。 东方暖暖任由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这样一来,就算宇文霜被杀,那也不是光明神教的事,至少,他们不用承担宇文天禄最大的报复。因为,这个锅,有人替他们背了。 萧金衍惊道:“大周第一刺客,箭公子?” (二更送到,三观最近忙完了家中琐事,这段时间可以多写点书了,如无意外,以后更新时间改成晚上,保底4K。) 卷一 大城小事 第58章 吻我!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江湖的地方,就有麻烦。 有些人的就是为解决麻烦而生的。 大周第一刺客箭公子,就是其中之一。 箭公子是江湖上最神秘三人之一,另外两名是天机老人、隐剑传人。 在江湖上,说起箭法名家,除了终南山的南山一箭外,便是这名箭公子了。 没有人见过箭公子,甚至没有人知道他是男是女,是胖是瘦,姓甚名谁,多大年纪,他也从来没有公开露过面,所有的生意,接与不接,价格多少,都是由他的婢女李如意来谈。 箭公子虽是大周人,但三年前,他离开了大周,开始在大明、大楚做生意。当然,江湖传闻,他之所以离开大周,是为了逃难:因为他得罪了大周王国的摄政王拓跋爬。 三年前,大周国皇帝拓跋跑跑忽然染疾暴毙,年仅八岁的小太子登基继承皇位,大权落入拓跋爬手中。不过,坊间有言,拓跋跑跑并非染疾,而是在皇宫之内被天外来的一箭刺穿头颅,这支箭的主人,正是箭公子。 摄政王找到箭公子,要买皇帝人头,箭公子开出了十万两黄金的价格,对于皇帝来说,这个价格已经很公道了。结果,箭公子在三百丈的雁回塔上,潜伏了七天七夜,终于抓住了一个机会,向皇宫放出了天外一箭。 然而,箭公子找摄政王要钱时,被摄政王拒之门外,并派出大周两位通象高手追杀箭公子,箭公子被迫无奈,离开北周,并放言,十万两黄金按月息七厘计息,五年内若不兑现,将亲自上门收债。 萧金衍没有料到,今夜在扬州遇到这位传奇箭公子。他更没料到,箭公子的箭会对准了他。 萧金衍不敢乱动,因为对方已锁定他的气机。箭公子修行的是南海箭神向中原一脉的箭术,修炼到大通明境,射出的箭能无视空间、时间,甚至可以扭曲空间,于千里之外,杀人于无形之中。 萧金衍自知无法躲避,索性拉着宇文霜大咧咧坐在了地上,闲聊起来。 “你知道,天底下箭法谁最厉害吗?” 宇文霜不知其用意,还是很配合地问,“谁?” 萧金衍笑着说,“应该的终南山的南山箭叟吧,我曾经找他喝过酒,席间他自称箭法天下第一,我就有些不服,说北周的箭公子,箭法无双,你俩没有比试过,又怎么敢自称第一? 这时,飞过一群麻雀,约莫百来只,他顺手拿起一张弓,指着天空说,这群麻雀中,有一只麻雀跛脚,你信不信,我说不信,他张弓就是一箭,射落了一只麻雀,果然那只麻雀有一条腿是断的。我当时就跪服了,说有机会若能遇到箭公子,必向他说起此事。” 一个声音从夜空中传来,“你的左耳之上,有只蚊子。”声音忽远忽近,有些尖细,飘忽不定,听着有些怪异。 萧金衍伸手去摸左耳。 嗖! 一道寒光贴着萧金衍耳朵过去,叮的一声,插入旁边的树枝上。 两人看过去,却是一支巴掌大小的红色小箭,箭尖如针,上面钉着一只蚊子。 萧金衍心中巨骇,他用弦力感应过,方圆三十丈外,并未感应到人,也就是说,这支箭的主人,在三十丈之外,单论这份眼力,天下恐怕没有几人能够做到。 萧金衍问:“阁下可是北周箭公子?” “我是谁不重要。”那声音又道,“你怕不怕死?” 萧金衍试着找出那人藏身之处,试了几次,都是徒劳,于是道:“怕!呃呃,不是怕,是怕极了。” 箭公子嘿嘿一笑,“倒也诚实。” “诚实是一种美德嘛。有趣,不过,有人出了一百两黄金,要买宇文霜的性命,所以,你们死定了。”虽在闲聊,那人气息依旧锁定二人。 萧金衍不解问,“花钱之人请你杀她,跟我有什么关系?” 箭公子道:“这两年经济形势下行,又是贸易战,又是加息的,生意不好,买一赠一,你就是那个添头。” 萧金衍有些丧气道:“这也太伤人了。” 宇文霜冷笑道,“什么人这么看得起我,还出一百两黄金?” “替客户保密,是我们这行的职业道德。” 萧金衍恼火道,“乱杀无辜,这样是不道德滴!” 箭公子不屑道:“干杀手这行,还用讲什么仁义道德?” 这时,一阵悠扬的箫声,从远方飘了过来,只听箭公子骂道,“谁他娘的偷袭老……哎哟!” 噗通一声,百丈之外,有人影从一株胡杨树上跌落,方一落地,那人立即跃起,跳入了不远处一个小湖之中,水遁而逃。 那箫声婉转,如一轮明月,遥挂在大江大河之上,吹得正是那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萧金衍不懂音律,却也听得痴了。宇文霜脸上却露出一丝惊喜之色,待一曲奏毕,她才惊呼道:“三姨娘?” 明月之下,一名身穿青色道袍的夫人,飘然而至。萧金衍见此人约莫三十余岁,容貌绝美,道袍虽然宽松,依旧遮挡不住她娇娆的身材,眸若皓月,如不食人间烟火的姑射仙子。 中年夫人来到宇文霜身前,微微一笑,“霜儿!” 一向高傲清冷的宇文霜,见到了此人,如见了亲人一般,上前拉住她的手,道:“三姨娘,你若再来晚一些,就见不到霜儿了。” 萧金衍听宇文霜语气,已知此人是宇文天禄的三夫人,李夕瑶。当年在登闻院,他曾听过李夕瑶大名,乃二十年前江湖第一美女兼才女,后来嫁给了宇文天禄做妾,这件事曾在江湖上引起不小的轰动。他向前一步,双手抱拳,躬身施礼,“晚辈萧金衍,拜见三夫人!” 李夕瑶上下打量着萧金衍,淡淡一笑,“你与李纯铁是同门,我不过痴长你几岁,不必如此多礼。” 宇文霜道,“三姨娘,你怎么来扬州了?” 李夕瑶笑道:“你爹让我来扬州办些事,本想早些与你联络,结果遇到点事耽搁了,下午我去了扬州米店,发现扬州分舵被毁,便一直躲在暗处,今夜之事,我都看到了,你们逃出来后,我便一直在暗中跟着你们,谁想到遇到北周那个喜欢装神弄鬼的人。我看不惯,就赏他几根冰魄银针。” 宇文霜道:“只是,这些年来,姨娘一心修道,从不过问我爹的事,什么事能让您亲自跑一趟?” 李夕瑶指了指萧金衍,“其实我是为你而来。” 萧金衍不解道:“为我?” 宇文霜讶然:“为他?” 李夕瑶点头道,“你可曾听过,江湖上有一句话,叫做金刀不死,隐剑不出?” 宇文霜说:“那不是《武经》上的一句话嘛?” “不久前,王半仙曾酒后吐露一句话,说隐剑将出,你爹以风月宝鉴做过推衍,一度断定,这位萧公子,就是即将出世的隐剑,所以派我来调查此事,只是这位萧大侠,无论从武功,还是潜力,实在不堪入目,多半是你爹失算了。” 说这些话时,李夕瑶一直在观察萧金衍的反应。 萧金衍也露出惊愕之色,转而笑道:“夫人也太抬举萧某人了。” 李夕瑶见他神色不似作伪,又道:“你怀里有件东西,是我想要的,不过看在今夜你救了霜儿的份上,我便放过你了。回头告诉李纯铁,有些事,眼见得并不一定为实,让他三思而行。” 萧金衍挠挠头,“什么意思?” “你只消这么说,他会明白的。”李夕瑶对宇文霜道,“霜儿,我们走吧。” 宇文霜有些迟疑,站立不动,李夕瑶是过来人,又如何不知道她心思,微笑道,“我去前面等你。”留下萧金衍、宇文霜两人,向不远处走去。 两人各怀心事,沉默不语。 空气,忽然有些安静。 宇文霜秀眸微闪,睫毛轻眨,看着萧金衍,心中思绪万千。眼前这个男子,武功不高,容貌也不甚出众,一副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样子,然而,在危急时刻,却又义不容辞,这种担当,让她有些痴迷。不过,她是高傲之人,就算心中有了一丝好感,又岂肯承认。更何况,他与登闻院李纯铁关系密切,将来迟早会要成为敌人。 宇文霜轻轻道:“萧金衍。” 萧金衍也在胡思乱想,闻言一愣,抬头迎上她的目光,心中也忍不住一动,“嗯?” “我们算是朋友嘛?” 萧金衍道,“应该,大约,算吧。” 宇文霜叹了口气,“只可惜,你是登闻院的人,与我一笑堂势不两立,今日一别,若再相见,怕是刀剑相向之时,我求你两件事,你要答应我。” “什么事?” “你先答应。” 萧金衍见她情意真切,不忍心拒绝,道:“我答应你了。” 宇文霜正容道:“第一,你武功不行,将来你我若为敌,我不杀你,你也不许杀我。” “呃呃……”萧金衍略一沉吟,点了点头。“第二件事呢?” 宇文霜向前一步,来到萧金衍身前,低声道:“吻我!” 说罢,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像极了天上的星星。 卷一 大城小事 第59章 鸡毛店 望着萧金衍离去的背影,宇文霜思绪万千,一时间如失了魂魄,就连三姨娘走到她身边也没有察觉。她也说不清楚,一向以冷静著称的她,竟向萧金衍提出了这种要求。 李夕瑶轻声唤道:“霜儿!” 宇文霜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问:“难道真要成为水火不容的对手嘛?” 李夕瑶心中微叹,摇了摇头,道:“登闻院与你爹之间的矛盾,在朝廷上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恐怕这也是皇帝陛下想要的结果吧?” 宇文霜思索了片刻,抬头问道:“三娘,我爹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朝廷之上,众人对我爹毁誉参半,江湖上对一笑堂敬而远之,连我也有些看不透,他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李夕瑶笑了笑,“三十年前,你爹还是一名儒生时,就已经名震文坛,当年文坛领袖李梦阳李大人曾称赞他有魏晋风骨,诗赋双绝。只是命运造化弄人,好名声并不一定带来好运气。 他参加科举那一年,正是灵宗皇帝内阁斗争最厉害的时期,当时吴阁老看中你爹的文名,在生日宴上拉拢你爹,甚至要将女儿许配于她,被你爹当场拒绝,为此吴阁老怀恨在心,暗中指使人将你爹的考卷涂抹,结果名落孙山。 你爹一怒之下,弃文从武,去西陲做了一名小卒,自此之后,践行功利,再也没有写过一首诗。时势造英雄,靖难之时,皇帝陛下被困落龙山,你爹救了陛下一命,立下滔天功劳,从此平步青云,一飞冲天,才有了今日地位。你爹是天下奇男子,又岂能以好人、坏人来区分?” 这还是宇文霜第一次听李夕瑶说起他的往事,甚是惊讶。她向来对父亲很是敬佩,唯一的污点,便是当年定州三万屠城。不过,宇文天禄从来不在任何人面前谈及此事,至于其中有无内幕,便不得而知了。 宇文天禄没有正室,只娶了两个妾,府内内务、钱粮大事由二夫人唐浅掌管,唐浅脾气很大,如凶神恶煞一般,对下人很是苛刻,稍有不顺心,便家法伺候,对宇文霜也颇看不顺眼,整日里尖酸挖苦,所以从十二岁时,宇文霜便搬出了安国公府。 三夫人李夕瑶曾是江湖奇女子,嫁给宇文天禄后,常年吃斋修道,很少过问府内之事。在国公府,李夕瑶与宇文霜关系最好,宇文霜练的冰魄银针,也是李夕瑶传授的。 宇文天禄不苟言笑,每日三餐,粗茶淡饭一壶酒,是一个很古板的人。从宇文霜记事时起,她就没有见过宇文天禄笑过,至于娘的模样,她一点印象也没有。“三娘,我娘究竟是谁?” 李夕瑶又道:“你还是不要问了,他想告诉你时,自然会说。你爹这辈子,只喜欢过一个人,就是你娘。我虽是你三娘,不过是有名无实罢了。这也是为何,你爹娶了我跟你二娘,却从来没有其他子嗣的原因。我一个妇道人家,当年走投无路,你爹收留了我,就冲这份恩情,我这辈子也报答不了。霜儿,无论在别人口中如何说他,他终究是你爹,这点,你要莫要忘记了。”说到这里,李夕瑶叹了口气,“你爹,其实不容易。” 宇文霜默然不语。在她记忆中,宇文天禄对她很是严厉,稍微犯错,就严加苛责,不留一点情面,让她觉得有些心寒。多年以来,她参与到宇文家族中的事务中,努力成为宇文天禄的得力助手,正是想要得到他的认可。 李夕瑶拍了拍她肩膀,轻声道,“还有两个月,就是你爹五十寿辰了。你若不参加,他会很伤心的。” 宇文霜有些自嘲,“伤心?呵呵,恐怕我死了,他都不会皱皱眉头的。” 李夕瑶闻言,怒道,“霜儿,不许这样说你爹。”她觉得自己有些过于严厉了,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你爹虽然对你不假辞色,但心里还是对你很骄傲的。霜儿,你跟我回京吧,扬州这边的事情,自然有赵无极和牛二富来处理。” 宇文霜想起扬州知府那一副嘴脸,心中有些厌烦。“牛二富,就他?” 李夕瑶知她看不起牛二富,苦笑道,“这牛二富虽是捐的官,做人贪得无厌,又是酷吏,但胜在对你爹忠心耿耿,又有一手捞钱的好手段,这年头,有能力的人比比皆是,找个一条心的人,难呐!” 宇文霜知他所说的捞钱手段,对辖地百姓横征暴敛。这也是她不满意父亲的地方。 宇文天禄生活节俭,粗茶淡饭,一套衣服穿十多年,可谓是极度自律,但对于金钱,似乎有无穷无尽的追求。扬州府、苏州府,还有杭州几个富庶的知府,几乎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本事不大,却都是敛财能手。相反的,宇文阵营中比较有清名的几个官员,都被他派到了云贵、西北等清苦之地。 三夫人搂住宇文霜的腰,“光明教余孽还在虎视眈眈,扬州不是久留之地,咱们天亮就出发。” …… 萧金衍服了宇文霜给的丹药之后,暂时压制住了内伤。不过,任鹏举的内力,依旧给他带来不小的麻烦,回到扬州城时,天色已大亮,他去找薛神医告辞,却发现薛宅大门紧闭。略一打听,才知道薛神医外出云游四方,悬壶济世去也,与之同往的,还有毒圣薛皮皮。 他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一阵倦意袭来,他来到一家客栈,要了一坛酒,十张肉饼,饱餐微醺,又开了个房间,一觉睡到了中午。临结账时,用的还是当日东方暖暖给的碎银子,想起东方暖暖昨夜对付他们的手段,也忍不住有些唏嘘。 扬州之行,时间虽短,每日却是惊心动魄,好在他拿到密信,也算圆满完成任务。扬州美则美矣,但他没有丝毫眷恋,想到昨夜跟宇文霜吊在树上的情景,心中竟有些欢喜。 当日下午,萧金衍出了扬州城。 才出城没几里,萧金衍就看到宝路和尚拎着禅杖,站在路边,望着天上的太阳,呲牙咧嘴,时而狂喜,时而皱眉,神情有些古怪,似乎在等什么东西。 萧金衍上前问,“你在等什么?” 宝路瓮声道,“我在等我的驴呢,不过等到了你,也没什么分别。” 萧金衍连道,“别介,我跟驴,还是有分别的。” 宝路上来,一把将他搂了过来,哈哈笑道,“在我眼中,都一样。既然来了,你跟我一起等。”说着,继续抬头望天。 萧金衍奇道,“你的驴在天上?天上不会掉馅饼,更不会掉你的驴!” 宝路没有理他,继续望着太阳。萧金衍觉得有些奇怪,也去瞧那太阳。 已是深秋,太阳不是很刺眼,但看久了,萧金衍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阿嚏!” 宝路和尚打了个大喷嚏,挠了挠鼻子,松了口气,“终于舒坦了!” 萧金衍苦笑,“原来如此。既然你有如此雅兴,我就不打搅你了。” 萧金衍拱手告辞,宝路一把将他拉过来,“你这是要去哪里?”萧金衍说回苏州,宝路说反正你也是一人,不如做个伴,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萧金衍觉得有道理,宝路和尚人虽有些憨傻,但武功还不错,只要不犯癫,也算比较有趣,于是答应了。 过了没多久,萧金衍才明白了宝路口中的“照应”,说白了就是没饭辙,跟着萧金衍蹭吃蹭喝。才走了十多里,宝路就把他出城前买的二十个馒头,二十个肉饼吃了个精光,然后一直跟萧金衍喊饿,要找地方下馆子。 萧金衍有些无奈,别说他身上银两所剩无几,就算有金山银海,按他这个吃法,迟早也会吃成穷光蛋。他故意施展轻功,想甩开他,结果发现大和尚提纵法虽然不咋样,但脚力却足的很。 到傍晚,两人来到一家鸡毛店。 这种鸡毛店,在江湖上比比皆是。这些不比一些正规客栈,由一个前堂、一个后堂组成,前堂是歇脚吃饭的地方,后堂是个大通铺,用石头砌成,上面没有褥子,铺着苇席,晚上盖的,也都是茅草、芦苇等,稍微好点的店铺,晚上盖的是鸡毛,所以称之为鸡毛店。 这种店,不是很干净,一人一晚上只收十个铜板。也没有什么像样的饭菜,米饭、大饼、窝头、咸菜,开水免费,不过很多客人,都是自己带着干粮,也没什么跑堂的伙计。 若能多花几个铜板,还能粜一壶兑水的劣酒,跟过往的客人喝喝酒,吹吹牛,倒也缓解旅途中的苦闷。 住店的多是过往的百姓,有挑货郎、行脚商人、算命先生、还有卖假药的郎中。住宿条件虽然恶劣,但好歹有个挡风遮雨的地方,不用担心睡觉时被路过的野兽叼了脑袋。 这些人,也都是江湖人。 不过与横刀立马、仗剑天涯的大侠们不同,他们眼中的江湖,不过一种谋生的手段。没有飞檐走壁,没有鲜衣怒马,只有柴米油盐。 萧金衍和宝路和尚进去时,没有人打招呼,也没有人注意他们。 客人们议论的话题,不是最近江湖上盛传的金刀狂刀之战,也不是晓生江湖的天地人三才榜,更不是扬州百花楼刚举行完的百花盛宴。 在这个信息不发达的年代,来自天南海北的行人们,在交流着各地的信息,行商关心粮食价格、药材行情,看能不能赚点差价,郎中、变戏法的则讨论各地民风人情,看能不能去走个穴,兴许来个火穴大转。 他们的话题,永远围绕着“生计”二字。 卷一 大城小事 第60章 一筷子 店掌柜在对着昏暗的灯光算账,两人等了许久也没见他过来,喊道:“老板!” 掌柜的也不抬头,手中算盘拨楞的乱响,口中念道:“三下五除二,七上二去五进一,不对……” 宝路和尚见他没反应,又提高嗓门来了一声,“掌柜的!” 声如重锤击破鼓,震得屋顶嗡嗡乱响,掉下了许多灰尘来。 鸡毛店掌柜今天生意不错,收了两百多个铜板,可是按记账的算了三四次,始终短了三个铜板,他怀疑的后面的伙夫私吞了,宝路一喊,吓得他手一抖,又把算盘打错了,不耐烦道,“听着呢,大饼馒头咸菜,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宝路问:“此话当真?” “让你放就放,哪里那么多废话!” 宝路和尚深吸了口气,一声震天雷,整个屋子臭气熏天,再抬头看,连客人带掌柜的都跑到了外面,萧金衍体内逍遥六毒虽能抗百毒,但显然不包括这个品种,过了许久,众人才回到屋里。 掌柜道,“你还来真的?” 宝路瓮声道,“我都征得你同意了。” 萧金衍见掌柜的要翻脸,连忙说和:“行了,出门在外,又不是皇宫内院,大家互相退一步。掌柜的,我跟朋友来这里投宿,肚子有些饿了,你给他准备五张大饼。” 宝路摇摇头,“五张不够!” 掌柜瞧了瞧他,“咱们店大饼价格公道量又足,寻常人两张就够了,那你要几张?” 宝路伸出一根手指。 “一张?” “什么一张,我要一筷子!” 寻常百姓形容人饭量大,有句话叫做馒头一胳臂,大饼一筷子。前者是将馒头从手掌开始,一个个摞到肩头,后者则是将大饼平铺下,叠成一筷子高,按鸡毛店的饼算,大约得二十多张了。 掌柜见宝路个头不高,以为他在说大话,不过有生意送上门来,不做白不做,从去后厨端了二十张大饼上来,往他面前一放,不屑道,“你要是能吃得了这二十张,今儿这饭钱,我给你免了!” “有这等好事?” 掌柜说,“本店今天就添了个规矩,不管是谁,能吃下二十张大饼,饭钱免单!” 萧金衍听了心动,不过他饭量不行,要是把二十大饼换成二十斤酒,那就另当别论了。宝路和尚闻言眼睛发亮,对萧金衍道,“看来,咱们得在这里多住几天了!” “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要是吃不下,饭钱那就要翻倍了! 宝路和尚哈哈大笑,“一言为定!” 鸡毛店的一众客人大多都吃完饭,聚在一起闲聊,见到这等事,纷纷围过来,反正闲着也无事,不如过来看热闹。 有劝阻的:“大和尚,这个掌柜鸡贼的很,之前就这么忽悠过我,要了我双份钱,你可别被他骗了。” 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别听他们的,你吃一个给他们看看。”还有出注意的,“和尚,吃的时候,你可不要喝水,否则太占地方,吃到后面就吃不下了。” 卖药的郎中凑过来道,“你尽管吃,我这里有健胃消食片,只需一粒,不管吃多少,都化成血水!” 众人哄然,“卖假药的,知道的是健胃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化骨粉呢!” 郎中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更正道:“我是卖药的,不是卖假药的。卖假药的吃会死人,我的是高仿,吃不死人!” 店掌柜见这和尚个头不高,寻思就算把他肚子切开,这二十张饼也塞不进去,嘴角一挑,“怎么,不敢吃嘛?” 宝路和尚盯着桌子的饼,双手合十,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念经,“感谢上帝赐给我食物,为我们拥有的平安喜乐所做过的付出,让我们能在如来佛祖的爱中继续得自由。阿门,阿弥陀佛!阿西吧,你怎么端走了?” “吃个饭都那么多废话!” 宝路连忙将大饼夺过来,拿了两张饼,一张把另一张卷起来,三下五除二,咽了下去,吧嗒吧嗒嘴,觉得吃的不过瘾,将剩下大饼一并拿起来,张开血盆大口,甩开腮帮子,撩起后槽牙,狼吞虎咽,不消片刻,二十张饼吃到了肚子里。 众人眼睛看得都直了,见过能吃的,但没见过这么能吃的,二十张饼啊,寻常人三四天的口粮,他一盏茶功夫吃光了。 宝路拍拍肚子,“还有嘛?再来二十张!” 萧金衍摸了摸怀中的钱囊,叹道:“我知道你师父为何把你赶出白马寺了。” 掌柜脸色苍白,他连三个铜板都斤斤计较的人,这顿饭六十个铜板,相当于半天利润啊,就这么没了,可先前当众夸下海口,又如何好反悔,只得自认倒霉,说后厨已经停火了,今儿就到这里了。往后厨走时,掌柜的腿脚都有些软了。 和尚这顿饕餮,顿时成了鸡毛店名人,被人拉着去别的桌上喝酒聊天,没多久就跟他们打成了一片。 萧金衍要了一壶酒,就着小碟咸菜独酌。 掌柜扭扭捏捏走了过来,想要开口,又不好意思,萧金衍问,“怎么了,掌柜的?” 店掌柜哭丧着脸道,“这位客官,咱们鸡毛店小本买卖,一天赚不了三五十个铜板,我也是给人打工的,您看……”萧金衍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钱碎银子,递给掌柜,“够了嘛?” 掌柜接过银子,咬了咬,确定成色,满脸堆笑,脸上的皱纹如霜降后的菊花,竖起大拇指道:“有钱人就是敞亮!”萧金衍苦笑,“有钱人?”掌柜说,“这年头,能用银子结账的,都是有钱人!您慢慢吃,我再送您一碟咸菜!” 萧金衍感慨,百花盛宴中一掷千金,在这些人的世界中是想象不到的,在他们眼中,一年赚五六两银子,就是相当体面的营生。这些年来,花钱如流水的事他干过,一个铜板掰开花的事情也干过。 两种世界,各有酸甜苦辣。 门外,传来脚步声,还有铃铛声。 萧金衍顿时警觉起来,有高手到了。虽然不知对方是谁,从散发出气机中,萧金衍已感到来者必是超一流的高手。这种感觉,王半仙身上有,李纯铁身上有,李隐阳身上也有。 “师父,前面有家鸡毛店,虽然条件简陋,总比露宿荒郊野外,被豺狼虎豹吃了强。” “嗯?” “当然,师父您武功高强,天下第一,就算豺狼虎豹,来了也只给您打牙祭。” 萧金衍听说话之人声音耳熟,门帘挑开,唐不敬与一名老者走进来,铃铛声正是从老者辫捎传来,萧金衍见那老者打扮不像中原人,心说唐不敬师父不是巴山夜雨潇湘客嘛?这个老者,身材魁梧,容貌丑陋,面有刀疤,他立即意识到此人正是即将与李秋衣决战的楚狂刀。 想到此,萧金衍转过头去。 …… 唐不敬拜楚狂刀为师后,本以为他会教自己武功,谁料却成了楚狂刀找来的免费苦力,吃喝拉撒全包不说,还要背着楚狂刀一百多斤的宝刀赶路,美其名曰是通筋练骨,心中悔的肠子都青了,脸上却不敢流露出半点不满。 他找了一个干净点的桌子,用袖子擦了擦,“师父,您请坐。” 楚狂刀面无表情,坐了下来。 一进屋,他的目光就停留在了宝路和尚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点头道,“好一个龙象之躯!”又环顾四周,视线停留在萧金衍身上,萧金衍虽背对着两人,却感应到了楚狂刀的视线,如针刺背,冷汗都下来了。他向前伛偻了下身子,默念剑诀,将浑身气机收了起来,更不敢释放弦力去探知。 王半仙说过,他修行的弦力,非是人间武功,在未到通象之前,不能轻易露出,否则很容易招来杀身之祸。萧金衍自以为修行很隐秘,却不知几日前在百花盛宴的那一次弦动,已被千里之外的一名剑修捕捉到。 楚狂刀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便收回了目光。 唐不敬喊道,“掌柜的!” 那掌柜见来者有兵刃在身,不敢有丝毫怠慢,一路小跑过来,“客官有什么吩咐?” “上等牛肉切十斤,好酒好菜来一桌!” 掌柜支支吾吾。 “还不快去准备?” 掌柜尴尬笑道,“小店经营,没有牛肉,没有酒席。” 唐不敬早已不耐烦,“那有什么?” “大饼卷大葱,馒头卷大葱,大饼卷馒头。” 唐不敬被楚狂刀折腾了一天,敢怒不敢言,听说这店连肉都没有,冷笑道:“怎么,怕我们给不起钱?”说罢,拍了拍放在桌上的刀。 掌柜说,“您就是把刀抵给我,我也变不出肉来啊。” 唐不敬道:“我说这宝刀抵给你嘛,我是说没肉端上来,老子一刀宰了你。” 这时,才不过定更天,后院忽然有一只公鸡莫名其妙打起鸣来,唐不敬说,“你不是说没肉嘛,把那只鸡宰了吃。” 掌柜说,“我店里就养了一只鸡,靠卖鸡蛋补贴日子,这只鸡不能卖啊!” 唐不敬冷哼道,“你家公鸡下蛋卖钱啊?哟呵,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下蛋公鸡,我今天还吃定了!” 楚狂刀此时忽道:“呱噪,行了,那么多废话,先上大饼吧。” “您要多少?” 楚狂刀道:“一筷子!” 卷一 大城小事 第61章 人,总要有第一次的 鸡毛店掌柜哦了一声,悄悄去后厨准备烙饼。 唐不敬见楚狂刀这等做派,心说不愧是天下武道宗师,就连吃饭都这么霸气。看到众人都看着他,他挺胸傲然道,“怎么,两人要二十张饼不行嘛,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嘛?” 众人又看了宝路一眼,都见怪不怪了。 有人问:“一个人吃?” 唐不敬哼哼道:“不行嘛,吃不了可以带走,反正也没准备给钱。” 众人哈哈大笑,楚狂刀横眉冷对,环顾四周,众人见他装扮怪异,面目狰狞,尤其脸上那刀疤,看着如凶神恶煞一般,纷纷转过头去,不敢跟他对视。 楚狂刀皱了皱眉,“我们是江湖中人,吃饭不给钱,岂不跟那些泼皮无赖一个德行了?” 唐不敬小心翼翼道,“师父,咱们没钱了。” 掌柜将二十张烙饼端上来,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鉴于宝路和尚方才那一出,他也不敢说什么一口气吃掉,不用付钱之类的话了,陪笑道,“两位客官,请慢用。” 楚狂刀问,“多少钱?” “小本买卖,一共四十文。” 楚狂刀瞧了瞧唐不敬,唐不敬将袖袋翻出,空无一物。楚狂刀伸手入怀,那掌柜以为要付钱,连双手去接,楚狂刀却停住了。 “四十文,有点少吧?” 掌柜心说今儿运气爆棚,卖几张饼,还有嫌价格低的,看来是遇到金主了,他干咳两声,“其实原价是四两银子的,你若肯赏脸,一两银子也可以!” 楚狂刀道:“十两!” 掌柜差点兴奋的跳起来,连摆手,“不用,五两就可以了。” 楚狂刀又道,“二十两!” 掌柜就要跪地上磕头了,“成,二十就二十!” 楚狂刀从怀中取出一打纸,借着昏暗灯光,看样式好像是招商钱庄的银票,他从最上面抽出了一张,“本来是给金刀李秋衣准备的,便宜你了。一百两,找钱吧!” 掌柜说,“咱们店一年也赚不了十两银子,哪里找得开啊?”他接过去,一看竟是冥币,顿时耷拉下脸来,不过见楚狂刀凶神恶煞模样,苦笑道,“这位客官,您这是冥币啊。” 楚狂刀不悦道,“冥币不是钱啊?” “是钱不假,但我也没地方花啊?” 楚狂刀一挥手,宝刀出鞘,那掌柜见状,撒丫子就往店外跑,一道寒光闪过,门外传来一声惨叫,掌柜脑袋落在地上,身体还向前跑出了三四丈,才倒地而亡。 楚狂刀坐下,拿起一张饼,大口吃了起来。 唐不敬去柜台,找了半天,不过两吊铜钱,还有三四钱碎银子,看到众人都吓得不敢出声,冷笑一声,“你们也别看热闹了,见者有份,每人一两银子。” 众人见识了楚狂刀杀人不眨眼的手段,虽不情愿,却都乖乖掏钱出来。唐不敬不认识宝路,见宝路不搭理他,问,“和尚,你的钱呢?”宝路一翻白眼,“没钱!” 唐不敬打量了宝路一番,“你这禅杖不错啊,能值几个钱吧。” 伸手就去抓禅杖,宝路说给你,随手一抛,向唐不敬掷来。这禅杖重几百斤,唐不敬猝不及防,没有接住,整个人向后仰倒,若砸在身上,恐怕不死也重伤。 楚狂刀凌空一抓,将禅杖抓在了手中。 宝路见宝杖被抢,心中恼怒,也不管是不是对手,喊道,“还我禅杖!”向前一步,一拳轰向了楚狂刀面门。 砰! 拳头距离楚狂刀面前三寸,如撞到了一块铁板之上,一声轰响,拳劲向四周散去,宝路整个人向后撞了过去。这鸡毛店的墙是黄泥麦秸做成,本就不结实,宝路一撞之下,轰然倒塌。 众食客见状,也顾不得行礼,纷纷四处逃窜。 宝路和尚皮糙肉厚,天生龙象之力,修炼的又是金刚之体,虽未大成,寻常知玄高手却也不是他对手,然而楚狂刀乃天下武道大通象境的顶尖人物,有改变空间规则的能力,又岂是他能抗衡的? 宝路从出道以来,都是他打别人,哪里有挨打的份儿,他头脑简单,也不管不顾,爬起身来,吐了口涂抹,抡起了拳头。拳风如罡,全身被一道红光笼罩,破烂僧袍无风自动。 楚狂刀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拳头又冲了过来。 楚狂刀倏然而动,迎面而上,单拳轰出,疾如闪电,在空中划过,迎上了宝路的拳头。 轰! 宝路又一次被击飞出去。 唐不敬刚爬起身来,整个人又向后跌倒出去。 萧金衍也抵抗不住这等神力,疾步向后三四丈。 楚狂刀落地之后,身形微晃。这一拳,让他也不好受。 “果然是你!”楚狂刀冷笑,“伏虎尊者,二十年前,你法身受损,本以为会魂飞魄散,想不到利群那秃驴竟给你找到一副龙象之躯。如今你修为还未恢复,真是老天助我!哈哈!” 二十年前,楚明交战正鏖,胜负难分,洛阳伽蓝寺伏虎尊者,以一人之力硬闯楚国皇宫,用一柄伏虎槊,将皇帝打成重伤,又杀了十余名大楚皇族,一举扭转了战局。西楚也不甘示弱,派出五名通象率百名大楚高手追杀,最终将伏虎尊者困在横断山头,大战三日三夜,最终战死在横断山头。 楚国将伏虎尊者头砍下,至今仍悬于皇城门下。 这伏虎尊者实非凡人,战死之后,尸体上残存一缕魂魄,被洛阳白马寺利群大师,以捆仙绳收走,供于白马寺伽蓝殿中。五年后,一名弃婴被人扔在白马寺门口,利群收留了他,取名宝路。这宝路生的机灵,深讨寺内人欢喜,三岁时,宝路误入伽蓝殿,无意间解开了捆仙绳,自此大病一场,醒来后,便是一副憨儿模样,整日里浑浑噩噩,惹是生非。 众人以为他成了傻子,只有利群知道其中缘由。三个月前,宝路忽然发癫,失手杀死了寺内一名弥陀。众僧愤怒,利群无奈之下,将宝路驱逐出师门,并命他隐居深山老林,未经许可,不得再入人间。 谁料一番机缘巧合,他与萧金衍走在了一起,更没料到,今夜遇到了楚狂刀。 楚狂刀便是当年追杀伏虎尊者的通象高手之一,他又是大楚皇族,对其中秘辛了解甚多,初见宝路时,便起了疑心,一试之下,更加笃定,这宝路和尚,便是伏虎尊者转世,心中动了诛杀的念头。 宝路落地后,爆吼一声,整个人身形暴涨,他原比萧金衍矮半头,此刻竟有丈余,他双目通红,身上散发出红光。他双手撑地,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缓缓站起身,双拳做出一个伏虎罗汉的拳印。 红芒暴涨,宝路笼罩在其中,天空中传来一声虎啸。 宝路身后,红芒幻成五六丈的猛虎,他倏然而动,凌空一跃,向楚狂刀扑了过来。 楚狂刀不敢托大,手中宝刀出鞘,全身真元暴涨,发梢倒立,铃铛声作响。 他释放出法则空间,意将宝路困在自己空间之内,然后在他的规则空间内,杀死宝路。宝路毫无恐惧,拳如虎爪,猛然挥出,将他的空间撕出一道缝隙,纵身跃入其中,来到了楚狂刀身前,若抓实,恐将楚狂刀撕成两半。 今日的楚狂刀,二十年来早已修至大通象境,狂刀心法已练到第九重,若非有所顾虑那个传说,恐早已跃出三境之外,只见他面无表情,宝刀一横,以刀面接下了这一抓。 这是通象境高手的较量,是力量与空间法则的较量。 没有眼花缭乱的招式,只有硬实力之间的比拼。 胜负一触即分。 嗷呜! 宝路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跌落在十丈之外,在地面上砸出了一个大坑,生死未知。 楚狂刀落地,整个人身形晃动,宝刀之上,被宝路抓出两道痕迹。 噗。 楚狂刀吐出了一口鲜血,他以刀撑地,勉强站住。 片刻之后,一双大手从深坑中伸出,宝路和尚爬了出来,身形已经恢复了原样,又是先前浑浑噩噩的模样。楚狂刀松了口气,提起宝刀,来到了深坑之前。 楚狂刀举起了刀,冷笑道,“二十年前,我杀了你一次,今夜,我再杀你一次,看你是否还有三头六臂。” 萧金衍自知不是他对手,本不想出头,可如宝路有危险,他也顾不得其他,喝道,“住手!” 之前在鸡毛店灯光昏暗,加上萧金衍刻意的隐藏,唐不敬并没有认出他来,此刻看到萧金衍出手阻止,连喊道,“师父,此人便是徒儿跟您提起的那个十恶不赦的萧金衍!” 楚狂刀打量着萧金衍,“刚才是你说话?” 萧金衍昂头,迎上他的目光,“正是!” 两人谁也不肯相让,楚狂刀自武道大成之后,还没有人敢如此跟他对视,见这少年,武功虽不怎样,胆子却不小,问,“你刚才说什么?” 萧金衍一字一句道,“我让你住手!” “哈哈哈!” 楚狂刀仰天长笑,“天底下敢如此跟我说话的,你还是头一个!” 萧金衍也笑了笑,“人,总要有第一次的。” 卷一 大城小事 第62章 老夫姓楚,大号日天! 面对楚狂刀,萧金衍没有半点的把握,但他还是站了出来。 有的人,称之为江湖义气;有的人,称之为匹夫之勇。 萧金衍并不在乎,因为宝路算是他的一个朋友,对朋友,萧金衍从来毫不犹豫,无论是李倾城、赵拦江,还是眼前的宝路和尚。 楚狂刀与宝路这一战,宝路输的很彻底,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他修炼狂刀心法,若要刀狂,人心必狂,正是靠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人,必须要死,正因如此,才能将狂刀心法修炼至第九重。 楚狂刀宝刀微指地面,一股狂暴气息向萧金衍涌来。 萧金衍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他右手虚握,如同握着一柄长剑,双脚不丁不天禄听到钟鸣时,正在书房跟属下议事,他忽然住口,手指微动,开始推衍起来,忽然眼睛一亮,“聪明!”一众属下听到大都督莫名其妙来了一句,不由一头雾水。 远在千里之外的王半仙,感应到天地弦动,不由苦笑,骂道,“又让老子干这种擦屁股的破事儿!” 扬州城外。 萧金衍借助天地之间弦动,感应到了外面的大千世界,神识一路向南。 识海之中,他发现了一名枯瘦剑客背负剑匣,步履平稳,神情坚毅,向北走来。 在向南,他感应到了大陆最南端的那座山。山峰高耸入云,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双眼睛,毫无生机,在肆无忌惮的窥探着人间,他看到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也看到了他。 在视线接触的那一刹那,萧金衍忽然闭上了眼睛。 一切恢复如初。 远处,山还是山,涧依然是涧。 鸡毛店,依旧是倒塌的鸡毛店。 宝路一头雾水的看着他。 楚狂刀收回了空间,他满脸惊恐,如丢了魂魄,骂道,“你这个奸诈的小人!我要杀了你!”楚狂刀已近乎癫狂,挥舞着狂刀,没有任何招式和章法,向萧金衍砍了过来。 萧金衍连连后退,一脸冷漠的望着他。 楚狂刀的法则空间“废掉”了。 确切的说,在楚狂刀重塑新的空间之前,他再也不敢施展法则空间了。 萧金衍的弦力,没有施展任何修为,他所做的,不过是在楚狂刀的法则空间内,留下了一丝印记。或者说,他标记了楚狂刀的法则空间,只要他再释放出空间,书剑山上的那双眼睛,就会“看”到他。 被书剑山盯上,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没有法则空间的大通象境,与寻常通象境,又有什么分别? 这是萧金衍临时起意,做出的一次冒险。 幸运的是,这次冒险成功了。 楚狂刀停下了攻击,站在原地,显得有些茫然。以他的武功,对付萧金衍,根本不需要使用空间法则,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宁肯没有碰到萧金衍。 方才发生的一切,不过须臾之间而已。 唐不敬见楚狂刀停下攻击,提醒道,“师父,杀了他!” 楚狂刀神情复杂的望着萧金衍,这一刻,他想到了被自己杀死的老婆与儿子,想到了二十年前皇宫流血夜,想到了以亲人和族人鲜血塑出的属于自己的天地法则,他心中燃起了一团火焰。 他不甘心,不服气。 与金刀李秋衣的恩怨,还有即将到来的决战,他决定义无反顾,哪怕道销魂灭,他也要了结这二十年的恩怨! 他捡起宝刀,一步步向萧金衍逼了过去,他决定压制境界,用大知玄境,宁肯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也要杀死萧金衍这个奸诈小人。 刀光大作。 不远处,有老者忽然吟道,“人之初,性冷淡,性相近,习相远。”又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楚狂刀已知来者是谁,喊道,“姓贾的,住口!” 贾夫子依旧那副打扮,竹箧草鞋,手中却多了一个酒葫芦,萧金衍认得,这个葫芦的主人,曾是李家酒肆的李隐阳,也就是金刀李秋衣。他踱着书生步,慢悠悠道,“我是来作和事佬的。” “等我杀了这两个家伙,再听你讲道理。” 贾夫子笑道,“我现在已经不讲道理了。而且,这两个小友,都算是我朋友,有我在,你觉得你能杀得了他们嘛?” “朋友?” “不错,尤其是这个小和尚,是老夫的棋友,我俩曾在洛阳白马寺,手谈十三天局,三天三夜,各有五胜五负,还有三局没有下,胜负未分,我又如何能让你杀了他?” “十三天局?”楚狂刀不屑道,“就你这个臭棋篓子,还敢称天局?” 贾夫子虽是儒生,讲究修身养性,听到有人鄙夷他的棋艺,也有些不悦,“至少,我的棋艺要比武功要高明一点点。” 楚狂刀有些不耐烦,怒道,“少呱噪,信不信我将你一并杀了?” 贾夫子摇头微笑,“第一,你武功比我高不假,但若要杀我,恐怕也是惨胜,那么接下来你与李秋衣的那一战,还有几分胜算?第二,就算你胜了李秋衣,如今你在大明境内,整个中原武林恐怕也不会让你活着回去。第三,刚才发生的事,我已经看到了。所以,为了你好,你还是悄无声息的回到西楚吧。” 楚狂刀冷哼,“你要我做缩头乌龟?”他指了指脸上伤疤,“二十年前,李秋衣那一刀的账,难道就这么算了?” “做乌龟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会长寿。”贾夫子声音很慢,仿佛说得每句话,都经过深思熟虑,“我奉劝你一句,回西楚,对你,对楚国,对大明,都是好事,你不会不知,你俩这一战,会有什么后果。” 楚狂刀哈哈一笑,“老夫做事要是考虑后果,就不会叫楚日天了!” 如今贾夫子前来,要杀萧金衍和宝路恐怕难以成行,他打定主意,既然如此,那就跟李秋衣痛痛快快打上一架。 胜了,扬眉吐气。 败了,人死鸟朝天。 什么书剑山,什么天下命运,管我鸟事。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哪怕死后,洪水滔天! 老夫姓楚,大号日天! 卷一 大城小事 第63章 天道棋局 楚狂刀顿有所悟,似乎想通了什么事情,脱去全身衣衫,披头散发,赤身裸体,狂笑而去,歌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唐不敬见状,恶狠狠看了二人一眼,屁颠颠跟着追了上去。 贾夫子问,“他这句话什么意思?” 萧金衍苦笑,“我又不是读书人,还不如让我猜一猜,你葫芦里是赤水酒。” 贾夫子连将葫芦藏到后面,很显然,他并不想跟他分享这葫芦酒。萧金衍有些担心,“看这样子,楚狂刀与李秋衣一战比试,在所难免。你觉得他俩谁会赢?” 贾夫子道,“若是在规则之下,金刀王的胜率更高一些。可今夜你对他做的事,他已经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势头了,两人书孰胜孰败,还不一定呢。不说这些,小和尚,别来无恙啊?” 刚才与楚狂刀一战,宝路大败,看上去很惨,不过是皮肉伤,以他特殊体魄,恢复并不是难事。然而,宝路却不记得,刚才发生过什么事了,萧金衍见过他露出法相,此刻再也不敢小觑于他了。 宝路道,“贾夫子,你怎么在这里?难道之前在洛阳还没有输够嘛?” 贾夫子一听,顿时来了气,“那天下棋,我吃多了积食,只发挥出寻常三成的实力,让你侥幸胜了五局,你还踩着鼻子上天来?有本事,咱俩在这里,分出个胜负!” 宝路哦了声,“师父说我脑子笨,不过下棋,我认第二,还没人敢认第一。这么说吧,那天我不过发挥了一成实力!你要在我这自取其辱,我就勉为其难的接受吧。” 贾夫子心说哟呵,这小子被揍了一顿,说话都一套一套的了,“既然如此,咱们把十三天局下完。” 宝路:“输了的叫爸爸!” 萧金衍见两人要在这里下棋,问,“没有棋盘棋子啊?” 贾夫子傲然道,“我们这天道棋局,以天地为棋盘,以日月星辰为棋子,起子之间,乃天下百姓苍生!落子之间,江湖气数运命!” 萧金衍闻言,竖起大拇指,“我就佩服你们这些书生,动不动天下、苍生、百姓、运命,手起刀落,就是日月星辰,像我这种大俗人,一抬头,只能看到牛在天上飞!” 宝路问,“为何牛在天上飞?” 萧金衍笑道,“牛不在天上飞,一会儿怎么给你掉牛肉馅饼儿?” 宝路拍手,连称妙极。 贾夫子道,“小和尚,请!” 宝路大声道,“今日,就跟你再来比三局!”说罢,拿起禅杖,找了块巨石,纵横十五道,画了一副棋盘。 萧金衍纳闷,“我虽然不会下棋,但棋盘不应该是十九道嘛?” 贾夫子笑道,“你那是围棋,又岂能跟我们天道棋局相比?”又对宝路道,“小和尚,咱们先前各五胜五负,天道十三局,最后三局,咱们分出胜负,黑子为圈,白子为叉。” “好!” 贾夫子道:“尊老敬老,乃天下美德,咱们这第一局,你先让我四子。”说着,还未等宝路反应过来,贾夫子自“天元”之上,连画了四个圈儿,哈哈一笑,“四星连,无论你堵那边,我这边五子一线,我赢了。” 宝路愤然道,“你耍赖,我为何让你四子?” 贾夫子说,“我棋艺不如你,年纪比你大,第一局,让我四子,很正常。” 萧金衍见贾夫子欺负宝路,提醒道,“你棋艺既然不如宝路,那干脆弃子认输得了!”宝路一听,说对啊,弃子认输。贾夫子说,还有两局,你来或不来? 宝路吃了一堑,第二局说什么也不让他占先,说我头发少,我先来。说着,抢先放在天元位上,前三子摆出了“花月”开局。萧金衍恍然,我说怎么少几条线,敢情下得五子棋,还天地为盘,苍生为子。 倒也不是宝路聪明绝顶,只是若无禁手,花月、蒲月两种开局,只要勤加练习,二十步内必胜,他乐意看贾夫子吃瘪,也不提醒他。贾夫子沉着应对,两人你来我往,杀得不亦乐乎,过了没多久,贾夫子开始有些吃力,每一子都落的极为小心。 不过,宝路杀局已成,每落一子,贾夫子被迫堵截,终于在十七目上,宝路凑成了一个双三连,贾夫子投子认输,败下阵来。两人一胜一负,贾夫子道,“前面十二局,六胜六负,看来你我的棋王之争,在这第十三局了。” 宝路忽然弃子,拍了拍手,道:“不比了!你这老家伙,每一局都要耍赖,就算赢了你,也没什么意思。” 贾夫子反问,“若是输了呢?” 宝路道:“输了也不丢人。” 这句话差点没把贾夫子给呛死,只见他吹胡子瞪眼,骂咧咧道:“你这小子,真是不知好歹,早知道如此,刚才就让楚疯子一刀把你宰了!” 宝路哼哼两声,“我怕了他不成,就算打下去,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两人打着嘴官司,萧金衍只得出来说和,说天色不早了,等有机会在决一胜负。两人这才作罢。闲聊之余,萧金衍才知道,贾夫子受了李纯铁委托,从萧金衍离开苏州之日,就在暗中保护他。 昨日在扬州城外,箭公子以神箭锁定他时,贾夫子本准备出手,后来发现了宇文天禄的三夫人李夕瑶也在暗中相助,于是便没有现身。 萧金衍问:“昨夜之事,你都瞧见了?” 贾夫子呵呵一笑,“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没什么大不了的,要知道,老夫当年也是人见人爱、风流倜傥美男子,都是过来人,过来人,哈哈!” 萧金衍老脸通红,“这件事儿,你可别跟我师兄说。” “李纯铁要是知道你泡了宇文天禄的女儿,这等畅快之事,当浮一大白呢!更何况,这种事情,咱们也没吃亏不是?哈!” 看到萧金衍有些急眼,贾夫子道,“你放心,这件事,你不给我封口费,我也不会说的。不过,这么劲爆的内容,他要是从别的渠道得知此事,我就不管了。” “什么渠道?” 贾夫子微笑道:“我有个朋友,刚好在《八卦周刊》当总采风,你也知道,江湖两大刊,《八卦周刊》始终被晓生江湖压了一头,现在正重金收江湖八卦,说不定那天我手头有点紧,不小心把消息卖了赚点酒钱。” 萧金衍眉头紧皱,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勒索啊,可我偏偏又没钱封口,没好气道,“你们读书人的脸面,都被你丢进了。” 贾夫子傲然道,“你能奈我何?” 萧金衍说,“既然他们重金收消息,我自己去找八卦周刊,反正有银子赚,我也无耻一回!更何况,作为当事人,我更有发言权。” 宝路不知他们在说什么,说,“咱们不会就在这里过夜吧?” 这里鸡毛店已被毁,掌柜的遭了无妄之灾,用不了多久,官府就要来人调查。萧金衍等人虽与此事无关,但解释起来还颇费工夫,于是提议换个地方。 三人找了一处破庙,凑合了一夜。 第二日,启程回苏州,一路上斗嘴之事,不再赘述。 …… 苏州城。 周潇冒充知府之事,才过了几日,便在苏州城内传的沸沸扬扬。 赵金廉作为地方最高行政长官,对此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权衡利弊,他还是向朝廷上书汇报了此事,当然奏折中只是提到他有“失察”之过,对于收“周潇”贿赂之事,只字不提。此外,他还秘密修书一封,在奏折发出的前一夜,八百里加急,送到宇文大都督府上。 这几日来,周潇府上门槛都已被踏破了,毕竟苏州知府是肥缺,朝廷在派新知府之前,肯定会咨询巡抚大人意见,那些资历够了,在朝廷中没有门路,又觊觎这个官位的人,纷纷前来拜访赵金廉,只是如今他自己也“有罪”在身,于是闭门谢客,来拜访的人一律不见。 赵金廉发出了海捕文书,命苏正元捉拿“潜逃”的假知府一行人,并下令,若有反抗我,格杀勿论。当然,也存了私心,若假周潇一旦被抓住,他收受贿赂之事,必然会被牵扯出来,所以他宁肯抓住一个死的周潇,也不愿周潇被缉拿归案。 与此同时,金刀李秋衣与狂刀楚日天之战,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也开始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据传,武林盟主左斯坦,也率人前来苏州观战。毕竟这是近十年来,江湖上最有分量的一场决战,也是二十年恩怨的一次了断。 也有小道消息,《武经》如今就在苏州城,经过《晓生江湖》一期的发酵之后,在江湖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江湖上的许多好事之徒、绿林好汉、游侠剑客,纷纷涌入了苏州城。有高手决战,还有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武经》现世。 人生中有太多的不确定,谁知道哪片云彩会下雨,没准下一个武林盟主就砸在你头上呢! 甚至八大门派、四大世家之人,也都派人前来观战,整个苏州城变得热闹起来,就连城外的无名镇的小客栈,住一晚上都要三百文,这可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不过,江湖人多了,城内是非、械斗也多了起来,给六扇门治安带来了极大的压力。打架斗殴的事情多了起来,江湖中人一言不合,拳脚相向,热闹虽热闹,却扰民甚重,导致苏州百姓联合起来,向官府施加压力。 苏正元没有办法,请求苏州守备前来帮忙,加强了对城内管控,严禁江湖中人持兵器入城,江湖中人要进城,要么是名门正派有路引及荐书,要么有城内一笑堂、正义堂等帮派做出的担保,出`台了史上最严的管控措施,即便如此,城内江湖中人比比皆是。 《晓生江湖》、《八卦周刊》又怎么会错过这等机会,派了若干采风跟踪报导此事。这两个期刊为抢夺市场明争暗斗了数十年,更是穷尽各种办法。 若论权威性和专业性,首推《晓生江湖》,他们理智的分析李秋衣、楚狂刀出道以来的有记载的各种战斗事迹,以及上一次的交手记录、师承门派、武功招式、境界修为、胜负结果等,作出了一个全面而系统的分析。江湖中人,很是吃这一套。 但娱乐性和趣味性,《八卦周刊》更胜一筹。他们独辟蹊径,开局一标题,内容全靠编,更是以一篇《震惊!李秋衣与楚狂刀决战,竟是为了她……》吸引了无数吃瓜百姓的眼球。 且不说这篇文章的真实性,但百姓更愿意看这种八卦。 二十年前,隐阳城尚未归入大明版图,金刀李秋衣作为城主,前往西楚,结果在宫廷宴席上结实了楚狂刀的未婚妻,两人一见钟情,那女子竟跟着李秋衣私奔。楚狂刀得知后,大发雷霆,前往隐阳城找李秋衣算账。 两人在隐阳城头决战,谁料这竟是大明王朝的一个计策,在决战前一日,有一个和尚硬闯西楚皇宫,皇帝暴毙,二皇子楚别离失踪,西楚皇族死伤无数,楚狂刀与李秋衣大战之时,得知此噩耗,一失神,被李秋衣劈了一刀,败下阵来。 后面才有了西楚三皇子登基,以隐阳为首的边陲十九城归顺大明,大将军宇文天禄接受西楚的停战议和的“降书顺表”。 楚狂刀夺回妻子后,杀死了妻子与儿子,修炼狂刀心法走火入魔,反而成为一代武学宗师,西楚第一高手。而金刀李秋衣,则封刀归隐,二十年来不问江湖之事,直到半年前,楚狂刀得知了李隐阳下落,前来大明寻仇。 故事说的有板有眼,真假莫辩,这一期出来后,《八卦周刊》销售异常火爆,单期竟超过了《晓生江湖》。 还有一个跟风的花边小刊,连夜刊印了一篇李秋衣与楚狂刀老婆的同人花边小文,还没有刊发,就被人连夜端了,一把火烧了个无影无踪。 卷一 大城小事 第64章 乱葬岗 苏州府大牢。 自那夜劫狱事件之后,苏正元加强了对大牢的戒备力量,赵拦江找叶牢头帮忙,对方却支支吾吾,不敢应承下来,寻人之事只得暂时搁浅。赵拦江琢磨,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事儿,决定先出去再说。 这几日范无常找到了当老大的感觉,被几个小弟伺候的很是舒坦。此时,他正闭目养神晒太阳,几个小弟陪在身旁,按腰揉腿,赵拦江走过去,摆手支开了几人。 范无常道:“还有这边,力道要重一点。” 赵拦江双手按在他腰窝,微一用力,范无常嗷的叫了一声,“你不想活了,信不信我让赵老大削你?”赵拦江笑道,“我倒想知道,我怎么削我自己。” 范无常听是赵拦江,骨碌翻起身,讪然道:“原来是你啊。” “才来几天,就学会作威作福了?” 范无常嘿嘿一笑,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嘛。 赵拦江说,“别捂着了,准备一下,晚上出去。” “破案了?” 赵拦江无语,“是越狱。” 范无常摆摆手,“这可千万使不得,你想想啊,你孤家寡人的,逃出大牢,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天地乐逍遥,我还拖家带口呢,要真逃出去,我十万两身价,岂不毁于一旦?” 赵拦江低声道,“告诉你个不幸的消息。” “怎么了?” “昨天,你的逍遥客栈,因为涉嫌窝藏朝廷钦犯,被官府查封了。” 范无常蹭的跳了起来,发疯似的来到大门口,拽着牢门喊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一个牢头见状,用杀威棒打他手,让他把手缩回去,“喊什么喊?” “我要见苏正元!” 牢头骂道,“放肆,苏大人岂是你说见就见的?” 范无常不管不顾,疯狂地捶打牢门,赵拦江见状,有些不忍,若这样去,恐怕不到入夜,范无常就要疯了,上前一拳将他击晕,把他拖回了回来。过了片刻,牢头道,“赵拦江,有人来探你。” 来者是李倾城。 这几日来,李倾城发动了李家在苏州的全部势力,甚至动用了丐帮的关系,配合苏正元调查温哥华被杀之事,然而却没有任何头绪。他也觉得奇怪,偌大一个苏州城,几乎翻了个遍,却没有找到温哥华的尸体。不过,他却从一处消息源得知了秘辛,特意来找赵拦江商量。 “萧金衍临走前,让你进大牢调查之事,有什么进展?” 赵拦江看不惯李倾城高傲又颐指气使的做派,冷然道,“有进展我会告诉你嘛?温大人的案子,你查到什么了嘛?” 李倾城也道,“这是我的事。” 两人向来不怎么对付,没有了萧金衍在场,才说了两句话,便陷入了僵局。李倾城有些生气,他站起身,准备要走。“我得到一个消息,二十年前西楚失踪的二皇子楚别离,就关在这大牢里。” 赵拦江闻言,也知事关重大,“萧金衍让我找的,难道就是此人?” 李倾城道,“这件事是登闻院传书给萧金衍的,估计其中缘由,他自己也不清楚。”“需要我做什么?” 李倾城沉默片刻,缓缓道,“找到他,杀了他。” “为什么?” “最近苏州城外松内紧,来了许多江湖人,据我所知,还有不少西楚的谍子,若我没有猜错,楚狂刀与李秋衣之战,表面上是报二十年前一刀之仇,实际上很有可能是为了此人而来。” 赵拦江想了那夜杨笑笑等人夜闯大牢,知李倾城说得不假。 李倾城又道,“无论西楚这些人来意如何,这件事都不能让他们得逞,最直接的办法,找到楚别离,杀了他,如此一来,这件事只是纯粹的江湖之事了。” 赵拦江反问,“萧金衍知道嘛?” 李倾城欲言又止,一天前,金陵李家的二供奉亲自跑到了苏州,向他传达了这个命令。这位二供奉,早已隐退多年,极少在江湖中出没,可李小花派他来传讯,自然是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李倾城是李阀家主的继承人,对于家族内发出的指令,他向来不敢违背。 “不知道。” 赵拦江说,“那就等等吧。对了,金刀王这几日如何?” 李倾城摇了摇头,“情绪不太好。” “他怕打不过楚狂刀?” “那倒不是,他酒肆的生意最近不怎么好。” 李倾城向门口走去。 赵拦江忽然道,“晚上帮我准备一桌酒席。” “怎么?” 赵拦江道:“给我接风。楚狂刀就要入城了,我可不想错过这惊世一战。” 李倾城道:“看吧。” …… 李倾城回到了逍遥客栈,这段时间,逍遥客栈有他坐镇,别说苏正元,就是赵金廉也别想打它的主意。不过,自从范无常被抓之后,客栈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几个伙计一听东家吃了官司,也都纷纷请辞而去。 小红鱼正伏在案上写东西,见李倾城回来,连收起来放入怀中。 “见到赵拦江了?” 李倾城点点头。 “他怎么样?” 李倾城道:“依然一副欠揍的样子。”李倾城没有停留,就要上楼,忽然道,“这两日,城内比较乱,你就不要随便出去了。” 小红鱼不解问,“为什么?” 李倾城淡淡说,“楚狂刀就要入城了,还有太湖水寨的人一直在找你。如果你不想让你身上的秘密曝光于世的话,我建议你还是尽量少出门。”小红鱼闻言大惊,暗中握住了兵刃,“李倾城,你什么意思?” 李倾城没有回答,推门进了自己房间。 方才一番对话,小红鱼有些心虚,有些忧心忡忡。关于《武经》的秘密,她本来想跟萧金衍坦白,可是不知为何,有几次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想到自己不过是宇文天禄手中的一枚棋子,小红鱼有些神伤起来。 李倾城进屋后,再也没有出来。不片刻,书童青草从门外进来,拎了一个食盒,来找小红鱼,“红鱼姐,我去给你买了些好吃的,你快来尝尝!” 小红鱼怒道,“谁稀罕来着!” 青草见她莫名奇妙发火,一头雾水,寻思自己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啊,拎着食盒,讪然不语。小红鱼见口气有些重,神情缓和了一些,“姐姐心情不好,跟你没关系。” 青草道,“我心情不好时,就喜欢吃东西。” 小红鱼摆了摆手,“我出去走走。” 才出门,小红鱼就发觉自己被太湖水寨的人盯上了,她佯作不知,在城内绕来绕去,趁天黑之前,向城外走了出去。来到城北的乱葬岗。 城北乱葬岗,四周都是坟头。 城内大户人家,死后一般都埋在城西太平祠,牌位供在家族祠堂内。这乱葬岗不同,十多年前,苏州城发生了瘟疫,死了三千多人,当时官府为了防止瘟疫扩散,将死人埋在了城北,又用生石灰烧埋,后来又发了次洪水,一些白骨被冲出,露在外面,风吹日晒,便有了乱葬岗之名。 此处极为偏僻,寻常百姓,也极少来这里。 小红鱼忽然停住了身形,回过头去。 跟踪之人,正是当日在逍遥客栈吃饭的四名太湖水寨之人。 小红鱼乍一停住,四人也没有顾虑,抽出兵刃,上前将小红鱼围在了中央。“小娘皮,你害死了我们二当家,躲进了逍遥客栈,苍天有眼,今天终于让我们逮住你,兄弟们,今日就是为二当家报仇的日子。” 小红鱼四周看了看,说了句不错。 水寨一人问:“什么不错?” 小红鱼冷笑道,“这里风水不错,适合给你们四个当坟冢。” 那汉子怒道,“死到临头,还……” 还没等说完,小红鱼一个箭步,手起刀落,短匕刺入那人喉间,速度之快,形如鬼魅。其余三人哪曾料到小红鱼竟会出如此杀招,顿时吓得腿软了,连滚带爬,分散向三个方向跑去。 小红鱼本就烦闷,施展轻功追了上去,又连杀两人。 当追到第三人身后,匕首正要刺出,忽然一道强劲的拳风迎面而来,小红鱼惊叱一声,连忙向侧面躲闪,那拳风擦着她肩头而过,虽未击中,却将她带出了一丈多远。 小红鱼落地,看到来人,正是八大邪王之一的吴法天。 “姓吴的,你个痨病鬼,无耻小人!” 吴法天还没开口,大声的咳嗽起来,良久才站起身,“之前在寒山寺,我差点被你骗过了。小红鱼,东西在哪里?” 小红鱼心呼糟糕,她今日心情极差,本想引太湖水寨的人来这里,了结此事,却没有料到吴法天竟黄雀在后。虽然他们都是替宇文天禄做事,但魔教之内,明争暗斗,为了私利,你死我活乃常有之事。 小红鱼武功不如吴法天,见状莞尔一笑,“吴法主,我想咱们之间有些误会。” 吴法天道:“都说你狡诈多端,谎话连篇,今日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了。要么把东西交出来,要么我杀了你,自己去你身上搜,你选一样。” 不远处,有个声音笑道,“吴法主,咱们都是光明圣王的信徒,大晚上的,在乱葬岗欺负一个晚辈,传出去,恐怕名声不太好吧?” 赵无极头戴金梁冠,身穿太极袍,从一处石碓之后走了出来。 卷一 大城小事 第65章 无耻之极 吴法天奉宇文天禄之命,追查《武经》下落,三个月前,有人在中原镖局托了一个暗镖,据说与武经有关,写信给太湖水寨的两个当家,让他们在苏州城外动手,谁料半路杀出了苏红鱼,不但将线索劫走,还杀了水寨二当家。 若苏红鱼是寻常人也就罢了,偏偏她又是宇文天禄的义女之一,行动之余,未免有些投鼠忌器。之前寒山寺一别之后,并没有放松警惕,暗中跟踪苏红鱼,如今更加笃定,苏红鱼知道武经下落。如今上峰交代的期限将至,若拖延下去,恐怕无法跟宇文大人交代。 然而,苏红鱼倒也机警,整日里跟李倾城混在一起,让他没有机会下手。 吴法天虽然不怕李倾城,但却忌惮李倾城身后的家族势力,所以不敢贸然行事。今日见她肚独自出城,便辍在其后,本要施展手段,逼苏红鱼说出下落。 赵无极的出现,很不合时宜。 两人都是八大邪王之一,宇文天禄派赵无极来督办此事,显然是对他不放心,如今赵无极出来,更有抢夺功劳的意思,听到他出言讽刺,也忍不住出言讥讽。 “名声?堂堂八大邪王之一的‘无耻至极’赵无极,竟然跟我谈名声?哈哈,赵无极,你也太爱惜你的羽毛了吧?” 赵无极也不动怒,一副云淡风情的样子,“哦,对了,你是无法无天,连宇文大人的命令都敢违抗,这点我比不过你!” 吴法天闻言大惊,连忙辩解道,“胡说,我何时违抗大人命令了?”吴法天做事手段毒辣,更是六亲不认,然而对宇文天禄,却是发自骨子里的惧怕。 赵无极冷笑,“吴法天,你身为八大邪王之一,武功也不弱于我,可知宇文大人为何不肯将一笑堂交给你打理嘛?” 这句话戳中了吴法天痛点,他也不屑道,“我只是不如你会拍宇文大人马屁而已!” 赵无极哈哈大笑,“会拍马屁,还要会做事!武经之事,大人交到你手上已有大半年,可是你这里毫无进展,若不是我亲自出马,才追查到蛛丝马迹,你现在还在塞北草原吃土呢!” “你放屁!”吴法天骂道,“果然无耻,赵无极,你若想抢这份功劳,得问我手中的钺答不答应。”说罢,一对子午阴阳钺滑落手中,大有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架势。 吴法天这子午阴阳钺,乃天山寒铁所铸,专破外家兵刃,然而对赵无极却没有用。赵无极善用三节软鞭,讲究以柔克刚,若真动起手来,吴法天讨不到什么便宜。 小红鱼心中一喜,若两人动手,她就有机会逃跑,于是一旁煽风点火,道:“吴法主,我小红鱼虽然不喜欢你,但对你武功是极为佩服的,去年八大邪王排座次,就连赵堂主都排第三了,却把您排到第六,我不服气,替你说了几句话,你可知教内兄弟怎么说的?” 吴法天阴声问,“怎么说的?” 小红鱼道,“那位兄弟说,八大邪王之中,宇文大人排第一,血魔影孙先生排第二,这是毋庸置疑的。” 吴法天顺声道,“宇文大人才智超绝,武功盖世,孙先生来去无踪,一身修罗血手功,我自然是比不过的,但是把赵无耻排在第三,我就觉得有问题了。” 赵无极闻言冷笑不语。 小红鱼说,“可不是嘛。但是那位兄弟说,你的武功徒有虚名,对付寻常喽啰还成,在赵堂主面前,恐怕连十招都撑不住!” 吴法天本就是暴脾气,闻言大怒,“放屁,臭不可闻!”将阴阳钺一指赵无极,“姓赵的,今夜咱俩大战三百回合,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能排在我的前面!” 赵无极哈哈大笑,傲然道:“三百回合?我一招足矣!”吴法天本就有火气,听赵无极口气如此狂妄,狂吼一声,阴阳钺分左右,使出了一记双龙分水,向赵无极攻了过来。 赵无极不疾不徐,从怀中取出一个物件儿,向吴法天扬去。 吴法天吸了一口,连连后退,双手捂住胸口,不住的咳嗽,竟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赵无极笑道,“看来,用不了一招。” 小红鱼闻到一股脂粉幽香,心说是了,赵无极扬出之物,不是别的,正是寻常女子用的胭脂粉。多年前,吴法天练功走火入魔,肺经受损,得了痨病,最闻不得粉尘,赵无极对此了如指掌,用一盒脂粉,将吴法天困住。 三节软鞭从赵无极袖中急射而出,灌注内力之下,三节一线,如一截铁棍一般,向吴法天罩门砸来。 吴法天眼中露出一丝恐惧之色,魔教向来手段毒辣,即便教内兄弟,出手也绝不留情,他见赵无极下了杀心,拼着肺经重损的危险,强行提起内力,将子午阴阳钺交叉,向上举起,准备架住软鞭。 噗! 三节软鞭轻触阴阳钺,旋即卸力,赵无极疾速后退,回到原地。 吴法天只觉一口气没上来,胸口剧痛,喷出一口鲜血,双钺撑在地上,大口的喘气,显然已受了极重的内伤,没有个一年半载,恐怕难以恢复。赵无极冷笑,“八大邪王,把你排在第六,已是高估你了。” 吴法天望着赵无极道,“赵堂主,今日之仇,吴某铭记在心,他日定当双倍奉还!” 赵无极道:“不用还了。” 小红鱼拍掌笑道,“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嘛!” 吴法天恶狠狠望了小红鱼一眼,吓得小红鱼连忙噤声。 “替我向宇文大人捎句话,我吴某人学艺不精,无颜在他麾下效力,他日若重出江湖,先以赵无极人头祭天!” 吴法天起身,拖着残重的身躯,摇摇晃晃,消失在夜色之中。 赵无极一脸漠然,望着他消逝的方向,冷笑不语。 小红鱼见状,移动脚步,准备开溜,赵无极忽道:“站住!” 小红鱼回头,笑颜如花,“不知赵堂主有何吩咐?” 赵无极道:“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小红鱼举手起誓,“光明圣王在上,弟子苏红鱼起誓,今日发生之事,弟子绝不向第二人透露!” 赵无极见她装糊涂,提拔道:“武经的下落,你还没有说,就想走?” 小红鱼无奈的摇摇头,道,“这件事,我想亲自向宇文大人禀报。” 赵无极冷笑,“恐怕由不得你。” 手中三节软鞭,又扬了起来。 小红鱼知他真会出手,连道:“别,别,我说!” 小红鱼眼珠乱转,想了片刻,才道:“三百年前,陆玄机离开书剑山,著成武经,创立隐门,在江湖上大杀四方,成就了一世威名。几年之后,陆玄机发现这套武功过于霸道,天下武者,无定性之人,根本无法驾驭,若落入歹人之手,恐引起天下浩劫,于是将武经投入万丈深渊。 一百年前,有个猎户,在山中打猎时,追踪一只獐子,结果进了深山老林后,迷了路,无意间得到了这本奇书,在山洞中看了一夜,天地窍穴尽开,便晋了通象境,他觉得这本书很是诡异,将此书埋在了大山之中。 这个渔夫,后来成了百年来第一高手,张本初。后来,张本初凭借记忆,画了一幅画,留给了自己的后人……” 赵无极打断道,“你这是要准备开茶馆说书吗?” 小红鱼嘿嘿笑道,“我这不是怕说不清楚嘛?” “说重点!” “三个月前,有个神秘人找到了中原镖局托镖,明面上是托一些货物,实际上的暗镖,就是这幅画。” 赵无极问:“你是如何知道的?” “说来也是巧合,当时,有个太湖水寨的喽啰,出言不逊,准备去水寨大开杀戒,于是易容成一个村姑,假装迷路,被太湖水寨的人抓了进去,你也知道,我还是有些姿色的,那二当家是个色鬼,他看中了我,为了讨好我,将劫镖之事和盘托出……” 小红鱼的话,真中有假,假中有真,这也是她的拿手好戏。 赵无极冷笑道:“真能编!” 小红鱼正容道,“我所说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我宁肯受光明咒誓之惩!”这句话,在光明教中算是毒誓了,光明教众,对光明咒誓格外注重,但小红鱼是个例外。 赵无极将信将疑,问:“画呢?” 小红鱼说,“我不知道啊!” 赵无极终于动怒,“你敢耍我!”一掌拍向小红鱼额头,小红鱼扑腾跪倒在地,干脆利索的说道:“那副画被萧金衍抢走了!” 赵无极及时收掌,内力距她额头不足一寸。 小红鱼松了口气,这是她情急之下编的理由,但话既已出,也绝无悔改的余地,这口锅萧金衍是背定了,想到此,不由心生歉然之意。赵无极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点点头,道:“很好,你为宇文大人立了大功一件,事成之后,我必会在大人面前为你请功!” 小红鱼心中不齿,赵无极两面三刀,无耻之极。这小人,有功劳向来是抢在头一个,出了问题,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他的话,也就听听罢了,不能当真,于是笑吟吟道,“这都是赵堂主功劳,我不过是跑跑腿罢了!” 赵无极道:“你倒有自知之明。” 赵无极暗忖,一个猎户,看了一夜武经,就能坐入通象,成为百年来第一个三境之外高手,等抢到武经,就去东海之外,找一个小岛,修炼个三年五载,到时候,就算宇文天禄,又能奈何的了我? 想到此,赵无极哈哈大笑。 “萧金衍啊,萧金衍,你必定成为赵某的一块垫脚石!” 卷一 大城小事 第66章 夏虫语冰 二十年前那一战,楚狂刀受到外力干扰,导致一刀败北,这二十年来,修炼狂刀,如今已破九重,距冲破三境也不过是一步之遥。 隐阳城主李秋衣当年则一战封王,名震西陲。仰仗他的威名,宇文天禄率领的战无不胜的大明征西军,在边境僵持了将近一年,都不敢踏入一步。 若按当时情形下去,西陲十九城都听从他号令,完全可以独立于三国之外,建立一个独立政权。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一夜之间,李秋衣率十九城归顺大明。 大明皇帝本要封其为隐阳王,李秋衣却拒绝了。 他向大明提出了三个条件:第一,十年之内不得赋税;第二,西陲十九城设州,接受皇帝派驻官员,但保留城主自治权;第三,保留隐阳城三千义从,接受城主调令。 安排妥当之后,李秋衣将金刀悬于隐阳城头,交出城主之印,消失在了人们视线之中。 直到半年前,一名前来苏州的隐阳行脚商,在李家酒肆发现了金刀王的刀鞘,将消息带回了隐阳城:当年的金刀王,隐阳城之子李秋衣,如今在苏州城外卖赤水酒。 楚狂刀得知后,踏上了复仇之路。 …… “贾前辈,李秋衣和楚狂刀的这一战,谁的胜面更大一些?”萧金衍跟贾夫子身后,不依不挠的追问,这让贾夫子不胜其烦。 “你都问了八百多遍了,怎么,你这是要准备把全部身家押宝啊?” 萧金衍有些不甘心,“你不也没说吗,您老武功比高,学识比我好,给透露点信息,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 贾夫子笑眯眯望着他,“你希望谁会赢?” 萧金衍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唉,比较矛盾。” “楚狂刀想杀你,你还希望他赢?” 萧金衍道:“他要是赢了,我欠老李的八百文酒钱就不用还了,哈!这样子说,我是不是比较无耻?” “倒是比较符合你的作风。不过,你把欠他的钱,用来买他赢,岂不是稳赚不赔?” 李、楚两大刀王之战,虽未到来,江湖上早已传的沸沸扬扬,各大赌场自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很早就开出了赔率。不过,不同赌坊之间的赔率却不相同,银钩赌坊开出李的胜率是二赔一,正义堂则开出了一赔二。按理说,这种赔率很不合理,不过相传银钩赌坊的股东是西楚的一个皇族,这就很难用合理去解释了。 一路上,这种对话发生了无数次,弄得贾夫子也很郁闷。最开心的反而是宝路,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只要有吃的,其他什么都不关心。 萧金衍本来就没多少钱,如今钱囊渐紧,心说等到了苏州,把他引荐给李倾城,再不济写封信给李纯铁,推荐给登闻院。如今,登闻院在天下广招奇人异士,这家伙饭量虽然惊人,但是武力值也不是盖的,想必李纯铁会喜欢。 苏州城在望。 此刻,萧金衍三人正站在号称吴中第一峰的穹窿山上,眼下层峦叠嶂,阡陌纵横,七十二峰、八百里太湖,尽收眼底,在夜色下有些朦胧, 一轮弦月,挂在苏州城的城墙上。 满天繁星,点缀在苍穹之上,如一副水墨画。 来到苏州却不入城,贾夫子将他们带到了山巅,萧金衍觉得有些奇怪,问:“前辈,这大半夜的,跑到这里作甚?” 贾夫子笑而不答。 这几日来,宝路与几人混的熟络了,插口道:“依我看,贾夫子诗性大发,这是要准备登高望远,要吟诗作词哩!” 贾夫子点点头,“苏州真乃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之地,你看着穹窿山,山顶尖,山底粗,得天地之精华也!” 萧金衍无语,“貌似所有的山都是这样子吧?” 贾夫子摇摇头,道:“我看未必。此刻,我胸有河山,准备赋诗一首!” 萧金衍说,“又来了!” 贾夫子清了清嗓子,摇头晃脑,朗声唱道:“穹窿山来黑乎乎,上头尖来下头粗。欲向苍天借一剑,修得上下一边粗。” 这时,有人道:“你试试?” 一个不修边幅、手持蓝幡的算命先生,从另一侧走了出来,这人腰间挂着一只破碗,道袍上的破洞,比贾夫子的还要多。 如此看来,四人之中,就数萧金衍的衣衫还算最好。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天下第一奇人,人送外号“算不准”的王半仙。 贾夫子本在抒发情怀,王半仙这句话有些大煞风景,不由恼道:“没有剑,我怎么修理这穹窿山?” 他抬头仰望夜空,良久才说出两个字,“剑来!” 王半仙从怀中取出一把巴掌大小的桃木剑,嘿嘿道:“来了!” 贾夫子骂道,“你贱你先来!” 王半仙哈哈大笑,开个玩笑嘛,你怎么发火了。 “事给你办了,人也给你带到了,老子不伺候你了。告辞!” 萧金衍看到王半仙,喊道,“王半仙!” 王半仙支支吾吾,不肯接他话头,萧金衍可不管这些,“这几年来,你少说也欠了我五百两银子,咱俩熟归熟,该还的账,总要有个说法吧。” 王半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不满道:“一见面就谈钱,多俗气!旁边还有个读书人呢。” 贾夫子对刚才之事还耿耿于怀,于是道:“咱们中间,虽然我才学最高,但你别把我当做读书人,这一点,我支持萧金衍!” 王半仙脸色一沉,“你再说一遍?” 贾夫子想起还有求于他,连忙改口,“钱乃身外之物,好歹王先生也是半仙之体,开口谈钱,有损先生的清修!” 宝路和尚不知这三人怎么回事,瓮声道:“萧金衍,这里风大,咱们下山吧?” 王半仙这才注意到宝路,眼睛一亮,“龙象之躯?” 王半仙两步来到跟前,伸手去摸宝路脑袋。宝路最是讨厌别人碰他,想要躲闪,却发现无论如何也躲不急,便用脑袋去撞王半仙,竟没有撞动。 宝路虽不甘心,在他手中却丝毫动弹不得。 王半仙将他浑身上下摸了一遍,忍不住赞道:“真是一块璞玉!” 萧金衍说送你了。 王半仙将信将疑,道:“看这个架势,饭量应该也不小吧。”萧金衍摆了摆手,“诶,不要被他刚猛的外表唬住,这小子饭量小的很,不过有个毛病,喜欢喝水。” “喝水谁养不起啊!不对,你小子不会坑我吧?”王半仙对宝路道:“小子,你愿不愿意跟着老夫游行天下?” 宝路问,“有馒头吗?” 王半仙一副傲然的样子,“你放心,老夫行走天下,生财有道。” 萧金衍:“还钱!” 只见他话锋一转,“花钱如流水,跟着我不会亏待了你。更何况,你天赋异禀,将来若机缘成熟,兴许我还能送你一场泼天的造化!” 萧金衍不屑道,“别拿你那破碗骗人了,上次你也这么对我说的,结果呢,骗我几百银子。” 王半仙嘿嘿一笑,“你不是机缘未到嘛。” 贾夫子一旁不乐意了,“老神棍,你让我把人给你带到了,紧赶慢赶,晚饭还没吃呢,先说正事儿吧!你找他们谈过吗?” 王半仙顿时有些生气,“楚狂刀那个疯子,满脑子一心想着要报仇,这件事他憋了二十年,根本听不进我的话。” “金刀李呢?” “李秋衣的原话是,‘别人的刀都架在我脖子上了,难道我还要把脑袋伸出去,让他砍吗?’真是气死老夫了,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把胜负看得那么重要。” 贾夫子忧心忡忡道,“这一战若真的不能避免,恐怕天下的麻烦就要大了。” 王半仙道:“我推衍过几次,如今青鸾峰上的几名剑修已经行走人间了,这一战后,恐怕书剑山上那个老家伙恐怕要行动了。唉,二十年布局,难道真要毁于一旦吗?” 贾夫子沉默了片刻,“李院长和宇文大人呢?” 王半仙道:“两个人对此事的看法不同,理念也不同,天下间最有手段的两个人,在这件事上却无法达成一致。尤其是宇文天禄,简直顽固的很,我根本没法跟他交流。” 对于他们所说之事,萧金衍也是一知半解。 王半仙又道:“这段时间来,我又想了一个计划,你是读书人,帮我参谋一下。” “我连三字经都背不过,能不提读书人这三个字吗,不过既然你这么诚恳的望着我,我就勉为其难的听听吧。” 忽然,萧金衍、宝路只看到两人嘴唇微动,而且还很激烈的争吵,却听不到说话声,知他们进入了法则空间内了。 萧金衍很好奇,可惜他不懂的唇语,与宝路傻等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耐不住问宝路,“你猜他们说什么?” 宝路道,“两人吵这么厉害,大概是商量明天早上吃什么吧?” 萧金衍很羡慕宝路这种简单头脑,无忧无虑的生活,感慨道:“夏虫不语冰。” “什么意思?” “虫子只活一个夏天,它们一辈子都不知道会有冬天。” 宝路挠挠头,“其实,这些虫子挺好的,至少它们不知道严寒,也不需要知道。如果它们知道了,反而会更加苦恼。” 萧金衍心有所感,王半仙、丹青生、贾夫子、李纯铁他们,不就是如知道了会有冬天的虫子吗? 卷一 大城小事 第67章 长桥遇袭 两人终于商量出结果,将空间屏障撤去,看样子,贾夫子是向王半仙妥协了,不过,贾夫子看萧金衍的表情有些古怪。 萧金衍好奇问,“你们商议的如何了?” 王半仙摇头晃脑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萧金衍没好气道,“可你是道士啊。” “佛和道,有区别吗?更何况,这个计划还跟你有关,说了就不灵验了。” 萧金衍说我怎么感觉你像把我卖了的样子?总得给我点提示吧? 王半仙四根手指,“诛仙计划!” “诛仙计划?这个名字起的也俗气了吧。” 王半仙说,“名字并不重要,关键在于计划的执行,这是我跟贾夫子讨论的结果,还要找其他几个人论证一下。”贾夫子一旁插口道,“什么讨论的结果,明明是你一人自作主张。” 王半仙没有理他,道:“这次我来苏州,一来是想劝架,不过看起来是徒劳无功了。此地我不能久留,这次青鸾峰派出了剑修,他们找了我二十年了,看来还得要躲下去。二来,我也来看看你的修行的进度如何,如今看到你仍然还是废物一个,我很欣慰。” 萧金衍笑骂道,“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王半仙喃喃道,“看来,我要帮你加快进度了。” 萧金衍一喜,“你要帮我修行?你让我去你那破碗里住几天如何?” 王半仙嘿嘿一笑,“你想得美,这碗里藏了天下七分气运,以你现在的修为,进去跟找死没有区别。不过,我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 “我走之后,准备在江湖上散播流言,就说《武经》在你身上。这份大礼如何?” 萧金衍骂道,“不如何。不就是几百两银子嘛,你这么千方百计的算计我?” “反正你闲了几年了,到时候,整个江湖都会追杀你,以战养战,可以快速提升你的修为。” “你就不怕我被人打死?” 王半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死就死呗,反正不是我死。” 萧金衍恨得牙痒痒,此刻他很想要把王半仙掐死,不过,李纯铁说过,就连他也没有把握战胜王半仙,更何况,他还有更重要的使命,藏匿天下气运,不能被书剑山找到。 王半仙交代完事情,对宝路道,“走吧!” 宝路摇摇头,“我不去。” “为什么?” “我看出来了,你根本就没钱!” “你怎知道我没钱?” 萧金衍没好气道,“你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叫做‘穷’的味道。” 这句话气得王半仙火冒三丈,他拿起青布幡儿,摇着铃铛,慢悠悠的下山去也。 萧金衍有些忧心忡忡,看来以后的日子并不好过了。 贾夫子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道:“我不应该答应他。” 三人趁夜下山,半个时辰后,回到了苏州城。萧金衍怕宝路又搞出扬州撞墙那一出,找到了一处僻静地方,与贾夫子施展轻功跃上城墙,用宝路的绳子将他拉了过去。 整个苏州城,依水而筑,因水而秀,缘水而兴,城内高低相间的民宅,靠着城内三横、三直六条河修建,曲曲折折,街道之间,以桥相连。大约整个大明王朝,数苏州桥最多,河为脉络,桥为骨骼,将整个苏州城串联起来。 白日里,小桥流水,青瓦人家,撑船的船夫,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然而此刻,整个城内如同睡着一般。 萧金衍、贾夫子走在前面,宝路拖着禅杖跟着。禅杖在地上划出滋滋的声音,显得这个夜,更加宁静。 萧金衍目光沿着长街两侧铺子一一看去,他在这里生活了五年,对每一家店都很熟悉,如今都关上了门,只有几家亮着忽明忽暗的灯火。 远处传来犬吠声。 三人来到带城桥。 据说当年便是在这座桥下,被装入麻袋,沉入河底,所有又叫“袋沉桥”。 萧金衍觉得有些奇怪,“这个时辰,不应该没有人。” 贾夫子道:“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贾夫子没有回答,反问道:“你会游泳嘛?” “狗刨算嘛?” 嗖! 一支冷箭,带着凌厉的呼啸声,向萧金衍咽喉射了过来。 贾夫子早有防备,脚步微动,抢在射中萧金衍之前,将箭抓住,反手一掷,听得远处一声惨叫,有一名黑衣人从桥对岸的房顶上跌落下来。 紧接着,一声轻喝,“动手!” 刹那间,数十支箭矢,从河两岸的房顶之上,射向桥上三人。 三人在带城桥正中,无可躲闪之地,成了三个活靶子。 贾夫子面色沉稳,将背在身后的书篓持在手中,左右挥动,叮叮声不绝于耳。宝路也发觉危险,挥动禅杖,去抵挡飞来的箭矢。萧金衍就倒霉了,他身上的剑早已当了换酒,手中没有兵刃,只得闪转腾挪躲避,好在他耳灵目明,并未中箭,饶是如此,有几支箭擦着他脸颊飞过,情况十分危险。 一波箭雨之后,贾夫子书篓上插了十几支箭。 他将内力灌入书篓,一声怒喝,箭支受内力激发,纷纷弹射而出,房顶上众人正在搭弓,准备第二轮攻击,还未等装箭,有七八人中箭,从房顶跌落。 贾夫子道,“冲过去!” 又是一声轻啸,那些黑衣人从屋顶跃下,拔了兵刃,将带城桥两头堵死。萧金衍见黑衣人蒙面,其中不乏有大知玄境的武者。苏州城内的帮派众多,但多是二三流门派,不可能有这么多武林高手。 如果有,那只有一笑堂。 贾夫子神色凝重,对萧金衍道,“这些人交给你了。” “三人中以你武功最高,这样不厚道了……”还未等说完,萧金衍也发觉了危险。 夜色之中,一斗斗篷船向这边驶来,船头之上,赵无极如岳峙渊渟,一手持拂尘,另一只手负于身后,目光锁定在了贾夫子身上。贾夫子是天榜前十,赵无极虽未上榜,但却也是地榜级的人物,两人不在一个量级,可贾夫子却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船在十丈之外停住。 两人僵持在那里。 宝路和尚刚遭到偷袭,胆边生怒,睁眉怒目,冲向黑衣人群之中,高举禅杖,向一人砸了过去,那人手持流星锤,迎面而上,却被禅杖连人带锤砸下,那人登时脑浆迸裂,气绝身亡。他丝毫没有停滞,顺势又挥舞禅杖,放倒了三四人。 蒙面黑衣人见他神力无穷,不敢跟他正面硬拼,团团将他围住,只困不攻,或趁机偷施冷箭,宝路大怒,与众人困战在一起。 与此同时,桥另一侧人也趁机冲上桥头,一使鬼头刀的黑衣人砍向萧金衍。 萧金衍心知此刻情况危及,稍有不慎,或有杀身之祸,连收摄心神,神识之中,无比清明。 此刻,长刀砍至。 萧金衍眼中露出一股摄人的光芒,他也不躲闪,欺步向前,在刀触及额头之际,一拳轰出,听得骨骼碎裂声,那人被打入河中,击起一阵浪花。黑衣人前仆后继,又有一刀劈来。萧金衍略一侧身,来到此人左侧,那人刀势未尽,改劈为扫。 萧金衍一声冷笑,微一猫腰,从他腋下穿到了右侧,施展擒拿功夫,扣在来人右腕之上,喝道,“放手!” 那人手腕吃痛,连忙松手,萧金衍趁势将长刀抄在手中,一招斗转星移,将那人右臂切断。黑衣人仿佛心存死志一般,如潮水向桥头攻来,好在桥面狭窄,只有三四人并行,无需腹背受敌。 在斩落两人后,萧金衍信心大增,他没有练过刀,以刀为剑,以问天九剑中的画地为牢迎敌。 这套剑法共有九招,取意楚辞中的《天问》,李纯铁代师收徒之后,在萧金衍九岁时,传授了这套剑法,萧金衍更喜欢称之为“九岁剑”。 画地为牢虽不是问天九剑中最厉害的招式,却是最适合群殴的招式。这一招共六式,剑招看似拙劣,实则精妙之极,见缝插针,无比诡异,配合无双神拳,倒也没吃多大亏。 忽然,萧金衍剑招一滞。 一道绵延真气,从长刀上传来,这道真气看似无力,却阴柔无比,顺着长刀传入萧金衍体内。 萧金衍见此人身材矮小,枯瘦如猴,脑袋大如冬瓜,心知遇到了高手,不敢丝毫大意,连运功抵抗,他体内真元浑厚,然遇到这种诡异真气,全然无法着力,将他真气割裂的四分五裂,萧金衍浑身难受无比。 又有一剑从侧面偷袭。 萧金衍一声暴喝,将丹田内真气悉数吐出。 长刀禁不住真理催动,节节碎裂。少了传介之物,阴柔真气尽去,左手无双神拳将偷袭之剑拍开。那瘦猴就地一滚,来到萧金衍身下,一记猴子偷桃,向萧金衍下体抓去。 萧金衍大怒,膝盖微屈,顶向他脑袋。 那人嘿嘿一笑,如泥鳅般滑不溜秋,从他身边钻了过去,一扬手,数点寒星向贾夫子射了过去。 贾夫子心神与气机,一直锁定在斗篷船上,此刻有人偷袭,他无法坐视不理,袖袍挥舞,将那数十枚暗器尽数收入袖中。 斗篷船的赵无极,凌空跃起,向贾夫子袭了过来。 船舱忽然爆裂。 一道红色身影,如鬼魅般,带起一团红焰,后发先至,来到了贾夫子身前。 宇文天禄麾下八大邪王之一,排名仅次于宇文天禄的血魔影孙无踪。 卷一 大城小事 第68章 太行三瓜 很多年前,江南某山下一户猎户家中,生了一个怪胎。 这个怪胎一生下来,就全身通红,如被朱漆染了般,而且相貌奇丑无比,据说当场就把接生的稳婆(注)吓死过去。猎户夫妻觉得这个孩子乃不祥之物,于是在生下第二日,用草席一卷,抛于荒山之中。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一只母狼发现了孩子,将他叼回狼穴之中,以狼乳哺之,竟然活了下来。孩子从小与狼群为伴,茹毛饮血,却展现出惊人的天赋,他速度如鬼魅,狂奔之时全身通红,如一道红色火焰。 转眼十年,孩子已是少年,整日赤身裸体,不懂人言。不过,心智已开,他发现了自己的不同,于是离开狼群,独自下山。这时,那对夫妻已经死了多年,村子中人见到狼养之子,将他困住,想要放火烧死他。 这时,一个青年书生救了他。 书生收留了狼养子,教他说话,帮他认字,唤起了他的人性。几年后,狼子逐渐适应了人间的生活,成了书生的好朋友。然而,村子的人却不这样认为,当时村子连年干旱,村民都认为是这个孩子带来了灾难,趁着书生去参加府试,骗他入彀,将他捉了去,又准备烧死他。书生赶考时得到消息,连夜赶回村中,又一次救了少年。 书生告诉他,这个村子已容不下他,给了他钱财,连夜将他送出山外,少年说这辈子就只认他一个亲人,跪在地上给书生磕了三个头,没入荒山之中。 从此,山中多了一只全身通红的狼妖。 之后的五年,每年腊月初从河底掀起,将他困于网中,萧金衍呛了口水,越是挣扎网越收紧,紧接着,一道巨大力量,拖着他疾速向前驶去。 赵无极不识水性,在桥头干着急。 宝路和尚见萧金衍逃走,拎着禅杖,冲向黑衣人群,赵无极见状,袖中射出三节软鞭,向宝路和尚击去。 宝路挥禅杖迎敌。软鞭缠在禅杖之上,只见他大喝一声,“滚!”双臂青筋爆起,将赵无极连人带鞭扔向河中。 赵无极一时大意,也未料到这个傻和尚竟有如此神力,整个人如纸鸢一般飞出去,若当场落水,这个人丢大了,连将软鞭挥出,卷住了河岸边一棵老柳树,顺势借力,施展提纵之法,轻飘飘回到河岸之上。 宝路纵身入水。 禅杖重达百斤,将他沉入河底,宝路也不懂水性,他抱着禅杖,向萧金衍相反的方向逃去。 数十支箭射向河中。 河水极深,箭矢入水后,顿时卸力,无法伤的他分毫。 赵无极大怒,命令众人去追截,他望了一眼孙无踪,见他并没有讨到便宜,只是站在一旁,冷眼观瞧,并未出手相助。此时,贾夫子已与血魔影大战了一百多回合,血魔影身上有狼性,越是不赢,越是勇猛。 贾夫子见萧金衍、宝路已然逃脱,再斗下去也没有意义,连释放出法则空间,瞬行来到十丈之外。血魔影双目通红,赤发倒立,已经杀红了眼,紧追他不舍。 他知若孙无踪在苏州,萧金衍二人凶多吉少,心说得想办法将他引出苏州城,旋即笑道,“你敢与我比上一比否?”说罢,利用空间法则,在苏州城内瞬移若干次,每次十余丈远。 血魔影孙无踪毫无畏惧,他速度太快,在夜空之中托出一道红影,顷刻间追上了贾夫子。贾夫子趁机与他缠斗几招,找到机会就跑,不过几息时间,已出了苏州城。 …… 萧金衍刚一上岸,穴道就被人封住,还未等看清来人是谁,头上便被人罩住。那人将他扔上马车,一阵颠簸,几经周转后,马车停了下来。萧金衍心中叫苦,才逃离赵无极,却被人坐收渔翁之利。 头罩解开,萧金衍见此处是一个破败的祠堂,一名大冬瓜脑袋,站在了他面前。正是刚才在带城桥上偷袭贾夫子的矮子。萧金衍才注意到,这人五短身材,脑袋奇大,还跛了一只脚。 “是你?” 冬瓜脑袋道,“你竟还认得我?” 萧金衍摇摇头,“不认得!” 冬瓜一阵狂笑,“我帮你回想一下,太行山上……” “红日照遍了东方。” “十年之前。” “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 “什么乱七八糟的!”冬瓜上前就是一脚,只是他天生跛足,一脚上去,脚未站稳,向后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他站稳身,道,“萧金衍,当年你跟李倾城追杀我们太行三义时,没想到有一天,会落入我手中吧?” 萧金衍这才有点印象。 “太行三凶?” “我们是太行三义!” “太行三瓜!” 冬瓜大怒,“都说了,是三义!我们三兄弟,效仿刘玄德,桃园三结义,平日里不过杀杀人、抢抢钱、劫劫色,一没招你,二没惹你,跟你无冤无仇,你却跟李倾城那厮将我们三义寨弄得稀巴烂,还杀了我大哥、二哥,我靠钻狗洞,才保住一条性命。” 绿林有绿林的规矩,抢劫三取二,杀人不劫色。 太行三凶杨南瓜、田西瓜,李冬瓜三人,当年恶贯满盈,杀人越货劫色,在江湖上恶贯满盈。这种恶徒,萧金衍和李倾城当年没少杀,那时李冬瓜磕头如捣蒜,一把鼻涕一把尿泪,所说自己不容易,两人动了恻隐之心,放他离去,却没想到,今夜连孙无踪、赵无极都躲过去了,竟没躲过当年一个漏网之鱼的算计。 “真是苍天有眼,这十年来,我李冬瓜卧薪尝胆,修炼这副锁魂网,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杀了你跟李倾城,给我两个兄弟报仇!” 萧金衍问道,“十年卧薪可以理解,我经常干,可十年尝胆,难道不苦嘛,这不是自己找虐?” 李冬瓜沉着脸,“我是这个意思嘛?” “难道不是?” 李冬瓜说不过他,便道,“是不是不重要了,反正今夜你就要死了。” “为什么?” “我这张锁魂网,修炼了整整十年,入肉生根,只要我催动内力,半炷香功夫,你就化为一滩血水!”他从车上取出一个盒子,打开是两个牌位,一个写‘义兄杨西瓜之牌位’,另一个写着‘义兄田西瓜之牌位'。” 他道,“今夜,我就在两个义兄面前,为他报仇雪恨!” 他口中念念有词,一边嘟囔,一边想将牌位摆上去,无奈个头不够,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萧金衍说,“我帮你搭把手。” “不用!”李冬瓜回头,却见萧金衍站在祠堂之内,那个锁魂网,被割成了两半。” 萧金衍身后,站着一个白衣剑客。 注:三姑道尼卦,六婆牙媒师虔药稳,其中稳婆是以接生为业之妇人。Ps:这一章,写了三个小时,sigh! 卷一 大城小事 第69章 赤子之心 李冬瓜还没有反应过来,愕然道:“你怎么出来了?” 李倾城笑着道,“你这个破网,前松后紧,左高右低,我朋友在里面很不舒服,我这人朋友不多,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十年前,李倾城还是少年,但他身上那股气势,让李冬瓜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登时吓破了胆,向后退了两步,“你可别乱来。” 李倾城微微一笑,手中长剑轻轻在他脸颊上划过,吓得李冬瓜哇哇大叫,李倾城问,“你想选择怎样的死法?你放心,我出手会很温柔,不会像十年前那样手生。” 十年之前,二哥田西瓜强`暴了一个孕妇,李倾城用一把细剑,在他心口捅了一个极细的伤口,田西瓜没有立即死去,而是在床上哀嚎了三天三夜,血尽而亡。 每次想到此事,李冬瓜就不寒而栗。他扑腾跪倒在地,“有的人死了,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实际上已经死了。我想选择后者。” 李倾城说,“难度有点大。” 萧金衍说那么多废话干嘛, 这种败类,直接一剑杀了便是。李冬瓜连喊道,“你不能杀我!” “为什么?” 李冬瓜道,“十年之前,我虽是绿林中人,但罪不至死,这十年来,没有做任何对不起苍天后土的事,你没有杀我的理由。” 李倾城道,“你的心可真大。” “虽然我想杀你们,但是一个男人,为自己死去的兄弟报仇,这样有过错嘛?” 萧金衍见他神情狡黠,眼珠四处乱转,知他在胡扯,接过李倾城的剑,作势要砍,李冬瓜向前一扑,抱住萧金衍大腿,“大侠,饶命!” 萧金衍想踢开他,那李冬瓜死死抱住不放,“只要你放过我,自今日起,我发誓做个好人,吃斋念佛,给你们二位大侠立长生牌位,早晚一炷香,日夜三叩首,求老天爷保佑你们长命百岁。” 李倾城见他虽是残疾,却将两个兄弟的牌位带在身边,心中动了恻隐之心,向萧金衍投去询问的目光,萧金衍说你看着办吧。 于是道,“若我在抓到你作奸犯科,或者听说你作恶,无论天涯海角,定不轻饶你!” 李冬瓜磕头如捣蒜,“是,是!” 李倾城摆摆手,“走吧,别让我再看到你。” 李冬瓜连滚带爬,向门外跑去。 萧金衍道,“这不是你的风格。” 李倾城说,“此人虽阴险狡诈,但也是重情重义之人,若哪天你死了,我定会给你做个牌位,嗯,纯金的,日夜带在身边。” 萧金衍连连摆手,“你放心,冲你这句话,我一定会努力比你多活几年。争取给你省了做灵牌的银两。” 两人回到逍遥客栈,青草已准备好一桌酒席,萧金衍奇道,“你知我今日回城?” 李倾城道,“这是给赵拦江准备的,今日本要去大牢接他,他说又发现了新的线索,准备在牢里多住两天,倒是老范惦记着他的家产,一心想出来,被赵拦江打晕留下了。”青草给两人斟满酒,萧金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只觉得入口醇香,绕舌尖不散,赞道:“芝麻香,二十年景阳冈,还是当有钱人好啊!” 两人边吃边聊,萧金衍将在扬州之行发生的事简单跟李倾城说了一遍,当然,他没有提宇文霜的事。 李倾城也将这些日子在苏州城调查温哥华的案子说了,“这件事,我觉得有些蹊跷,我发动了半个苏州城的江湖势力,也没有查出温大人的尸身到底藏在了何处。听了你说得这些,我甚至起了疑心。” 萧金衍问,“你也怀疑这件事不对劲?” 李倾城道,“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去一趟苏州府衙。” 半个时辰后,苏州府后院。 当日周潇埋温哥华人头的棺材挖出,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不但尸体没找到,连人头也不翼而飞。两人没有打草惊蛇,又将此处复位,离开了府衙。 李倾城分析道,“有两个可能,第一,温大人可能没死,第二,有人故意毁尸灭迹,看来这个案子,更加扑朔迷离了。” 萧金衍拍着脑袋,在思索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整个事情透着一些离奇,无论是温哥华诈死,还是有人陷害他,其结果都是将萧金衍拖入这个事件中,究竟谁是幕后之人? 宇文天禄与西楚的信笺已在萧金衍怀中,不几日,登闻院的人就会来到苏州,他开始犹豫,要不要将信交给他们? 楚日天、李秋衣之战在即,江湖之中流言四起,如今苏州城内更是鱼龙混杂,前来观战的江湖人,光是在六扇门登记的,已有二三百人,更何况还有些偷偷潜入苏州的江湖之人。 两人分析了半天,也没有个所以然。 李倾城忽然道,“萧兄,有件事,我想问你,只问一次。” 萧金衍有些奇怪,“什么?” “如今,江湖中有传闻说,你身上有武经的秘密,我想知道,是不是真的?” 萧金衍苦笑道,“当年张本初,阅武经一夜,便已晋通象,若是武经真在我身上,我岂不早已是三境之外的高手了?我很好奇,究竟是谁四处传播的流言?” 李倾城摇摇头,“我是从九命狸猫娄远山得到的消息,而且我还听说,武林盟主左斯坦也来了苏州,说是要召开江南武林大会,要对你之前在担任盟主期间的过错,讨个公道。” 萧金衍骂道,“估计也是冲着武经来的吧?”心中暗忖,这不会是王半仙暗中搞鬼吧? “所以,我才问,武经在不在你身上。” “你们李家的武功,在江湖上已是赫赫有名,尤其那个倾城一剑,毫不逊于天下任何一门武功,怎得还会对武经感兴趣?” 李倾城叹了口气,道:“你有所不知,除了我们李家先祖,这三百年来,没有任何人曾练成过倾城一剑。家父说过,如今我们家传的剑谱,只是残本。” 萧金衍愕然道:“残本?” “不错!”李倾城饮了口酒,开始说家族中并不为人所知的一道秘辛。 “我们金陵李家,正是七十二诸侯时的金陵王,武功已在三境之外,与陆玄机也曾是至交好友。当时,陆玄机著述武经之时,曾来找过我们先祖,两人密谈一夜,先祖将倾城一剑的武学总纲,给了陆玄机,我们李家留下的,只是一套武学剑法而已。 后来,张本初出世后,又来过李家一次,印证武学。当时,我们的曾祖父李苘山与之过招,结果不是敌手。闲聊之时,张本初提到,武经之中,曾有一页记载着倾城一剑的武学总纲。我们才知道,为何三百年来我们李家无人能真正练成倾城一剑的原因。 这次武经出世,李家对此志在必得。我们对别的武学并不感兴趣,只是想要回总纲。所以,我才来苏州城求你,帮我找到武经。” 李倾城正襟危坐,正容道:“萧兄,若你将来能拿到武经,肯否让我借阅一夜?” 萧金衍道,“别说借阅,送你都没问题。” 李倾城笑着说,“就怕赵拦江找我拼命!” 李倾城双手合揖,从下向上高举到头顶,又落到胸前,做了一个古礼,以示敬意,萧金衍见状,也依样回礼。 萧金衍又道,“可是,你们为何这么笃信,我就能找到武经?” 李倾城淡淡说道,“江湖人人都传,得武经者天下无敌,却只是知其然,不知所以然。 对于武经之事,我们李家可能了解的更多一些。 当年,陆玄机著成武经,本想公开流传于世,用来对抗书剑山,可后来发现,这武经本身具有太大的魔力。那时,天地气运尚足,当时有几个看过此书的高手,武功突飞猛进,跃出三境之外,心智却被武经控制,引来了书剑山上的守剑人。 青鸾峰一战,陆玄机侥幸逃出,发觉自己犯下一个大错,本想毁掉武经,却发现武经已得天地灵气,根本无法毁灭。就连他自己,也几乎无法抵抗武经的诱惑,好在他是大智慧之人,于是以全部修为,将武经封印,并用金刀、隐剑、无名枪三柄神兵,将天下气运收走。 三百年来,只有张本初误打误撞,有幸阅了武经。他本是山中猎户,本无大智慧,却有一颗赤子之心,才能勉强抗衡武经诱惑。饶是如此,临失踪之前,他还是忍不住留下了武经的线索。 武经的线索,一直留在天机阁中,为天机阁代代守护,然而一年前,天机阁失窃,有人将他盗出,流落于江湖之中。” 在江湖上,除了八大门派、四大世家,以及光明神教、幽冥神教、龙虎山道统外,还有一些超然于世间的宗门,分别是两阁、三宗、四门。 两阁是天机阁、琅琊阁,三宗是万法宗、魔域、悬空山,四门即是隐门、墨门、术门、法门,这些宗门几乎很少有人在世间行走,也只有极少人才知道他们的存在。 萧金衍问,“这又如何何干?” 李倾城正色道,“王半仙说过,江湖之中,有赤子之心之人不多,你便是其中之一。而唯有赤子之心,才能抵抗武经的诱惑。” 卷一 大城小事 第70章 钱在手中,刀在心中 萧金衍苦笑道,“你可知王半仙也跟我说过这句话?在我给了他三百两银子之后。” 李倾城一愣,“他收了我五百两。” “所以,老神棍的话你听听也就罢了,别当真!”萧金衍腹诽,这老神棍天天招摇撞骗,怎么老天爷不一颗雷把他劈死?忽然,他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决战的日子定了嘛?” 李倾城道:“九月初九,重阳节。” 今天已是念七日,距离重阳也不过十来天,萧金衍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李家酒肆拜访李秋衣。此时,酒足饭饱,他打了个哈欠,很自觉地回到柴房睡觉。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小红鱼就过来敲门。 萧大侠这几日赶路,身体疲倦,想睡个懒觉都没机会,他打开门,看到小红鱼端着一笼小笼包,满脸喜悦道,“萧大哥,听青草说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有叫我,是了我一定睡死过去了。这是我从城东排了一个时辰买回来的,你趁热吃!” 青草在远处嘟囔道,“明明是我去买的好不好。” 小红鱼冲青草瞪了一眼,青草很是怕她,连忙闭口不语。 萧金衍揉揉眼,“如果你一个时辰后过来,我会感激不尽的。” 小红鱼说,“你先吃点东西,我去给你打洗脸水。” 萧金衍连忙阻止,“大清早你跑来献殷勤,说吧,有什么事?” 小红鱼说没事,我就不能想你嘛。对了,你给我带的礼物呢? 萧金衍这才记起,临走前,小红鱼让他去扬州苏锦记帮她买胭脂,自己在扬州只顾着逃命,倒是把这事儿给忘了,想到此,他摊摊手,“下次成不?” 小红鱼一听,立即耷拉下脸来,一把夺过萧金衍正要往口中塞的一个包子,边走边道,“你心里就没有我!”气呼呼回到了前堂,萧金衍从井边汲水洗了洗脸,来到前厅,看到桌上有肉饼,上前要去,小红鱼一把抢过来,“这是我买的。没你的份儿!” 萧金衍心说怎么把她得罪了。青草见状,正要把自己的早餐让给他,小红鱼怒道,“你要给他吃的,我跟你断绝关系!”吓得青草连说不敢。李倾城看在眼中,一脸幸灾乐祸,叹道,“女人呐!” 这时,听到门外有一声驴叫。 萧金衍听出这时吕公子的叫声,还未等迎出去,就见宝路牵着吕公子走进逍遥客栈,一进屋喊道,“萧金衍,你这里还真不好找。幸亏我的这头驴认得路,有句话叫什么来着,老驴识途?” 他看到桌上有饭,桶里有粥,也不客气,上前就把一笼包子,七八个肉饼,囫囵咽了下去,还不觉得饱,又把一盆米粥给灌入腹中,拍了拍肚子,“勉强能对付到中午吧。” 李倾城道,“好胃口!” 宝路挠挠头,“谢谢夸奖。” 青草被宝路饭量吓呆了,喃喃道,“要是让范掌柜知道,我们这么糟践他的粮食,估计他会心疼的睡不着觉。” 宝路不悦道,“我也不是空手来的,不是还带了头驴嘛,赶紧找个好点的屠夫,中午还能赶上吃酱驴肉。” 吓得吕公子嗷嗷直叫,躲在萧金衍身后。 萧金衍道,“这是你的驴?” 宝路说是啊,从扬州到苏州,我找了它一路呢,这驴有灵性,好像能听懂我说得话。 “那你为何还要吃它?” “听师傅说,有灵性的动物,吃起来更香一点。” 萧金衍只得道,“实不相瞒,这头癞皮驴,原本是我的。” 宝路一脸不服气,“你说是你的,你喊它,看它答应嘛?” 萧金衍道,“憨货!” 宝路一仰头,“干嘛?” 萧金衍没好气道,“我叫的是驴!” “不管你叫谁,这驴都是我的,谁要跟我抢,我跟他没完!” 萧金衍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他纠缠,于是说起昨夜之事。 稍一打听,萧金衍才知道,昨夜宝路在带城河下跳入十全河,那群黑衣人紧追不舍,他顺着河来到苏州城墙,撞墙而出,又跑了十来里路,才甩开众人,这时候在城外碰到了吕公子,一把拽住它尾巴,吕公子反抗了许久,终于放弃抵抗。今日一早,便带着吕公子前来寻他。 李倾城奇道:“昨夜赵无极想要杀你,肯定知道你回一笑堂,怎得如今没了动静?” 萧金衍寻思了片刻,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们不方便动手吧?”虽这么说,但这个理由很显然站不住脚,以赵无极的势力,杀个把人,根本没把苏州府放在眼中。 李倾城问,“你信嘛?” “也许是冲着贾夫子来的呢?” 萧金衍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李秋衣与楚狂刀决战在即,贾夫子出现,同为天榜高手,若是他出手相助,恐怕会让这场决斗产生变数。昨日长桥刺杀,血魔影真正要对付的,其实是贾夫子。 宇文天禄不允许有影响这场决斗的变数发生。 至于赵无极对付萧金衍,不过是为了武经顺手捎带而已。 这样就很好解释了。 然而,这一切也不过是萧金衍的猜测。 …… 李家酒肆。 自李秋衣与楚狂刀之战,传入江湖之后,李家酒肆就再也没有开过门。每日来拜访李秋衣的人络绎不绝,都被李二狗挡在了门外。 “我家是卖酒的,不是什么李秋衣。” 李二狗不止一次跟他们解释,可是没有人会相信。 二十年前,李秋衣离开隐阳城,从十几匹荒原狼口中救下了李二狗,从此就将他带在了身边。李二狗在逃命时,撞到了脑袋,丢失了以前的记忆,李秋衣并未嫌弃他,将他带在了身边。来到苏州城后,开了一家李家酒肆,更名李隐阳,在这里当垆卖酒。 今日,前来拜访李秋衣的几个人,长脸鹰钩鼻,头发有些卷曲,看模样,有些像西楚人。 西楚国本是游牧民族,三百年前建国时,皇帝萨马氏仰慕中原文化,率领皇族全面推行汉化,并改国姓为楚。然而,西楚境内仍有部分贵族,保留了纯正的游牧血统,他们不跟汉人通婚,也看不起喊人,只是震慑于萨马家族的权势地位,向他们臣服。 为首一人,身上散发着雄浑的气息,显然是练武之人,而且武功境界还不低,其余几人像是他的扈从。 “我们来这里,只想见一眼李前辈,向他请教几个问题。” 李二狗不耐烦,拎起酒勺,就要赶他们,“不见,滚蛋!” 那人向前一步,迎了上去。 李二狗恼怒,抡起就打。 哗啦! 勺子打在为首之人头上,碎为两截。 属下扈从见状,怒喝道,“好大的胆子!”拔出腰刀,冲李二狗砍去。 砰! 那扈从被楚国首领扔出三丈多远。 楚人首领右手抽出腰刀,向天斜举。其余众扈从拔刀,纷纷效仿。 李二狗道:“你们想干嘛,这可是大明天下,你们别乱来!” 楚人首领将刀收回,放在胸口之前,其余众人也都如此,动作整齐划一,如同经过无数遍训练一般,口呼道,“萨哈!” 李二狗神情一震,吓得退了几步。 这群楚人将刀归鞘,纷纷离去,留下李二狗在原地兀自发呆。 萧金衍来到时,李二狗头也没抬,“说了多少遍了,你们找错人了。” “是我!”萧金衍道。“李掌柜呢?” 李二狗指了指后院,“从你上次来了后,这老家伙也不酿酒了,每天拿着一把破刀鞘,后院井口发呆呢。我真怕哪天他想不开,跳井自杀。” 萧金衍来到后院。 李隐阳,确切的说,应该是李秋衣,正打了一桶水,缓缓的擦拭着那一把黄铜锻造的刀鞘。萧金衍上次见刀鞘时,还是锈迹斑斑,再见之时,却已是泛着红光。 萧金衍问,“你在做什么?” “擦刀。” “可是没有刀。” “刀在心中。” 萧金衍不再言语,静立其侧。 萧金衍却发现,那柄刀鞘似乎会呼吸一般,也只有萧金衍的这种特殊弦力,才能感应到这种韵动。 李秋衣的动作很慢,仿佛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玉器。每擦一下,一道内息自李秋衣体内灌入刀鞘之中,刀鞘顶端的那一刻红色宝石,就更亮一分。约莫小半时辰,李秋衣舒了口气,将刀鞘放下。 李秋衣问:“你来做什么?” “还钱!” “钱呢?” 萧金衍道,“钱在心中。” 李秋衣又不言语,开始了新一遍的擦拭。 这一次,李秋衣擦的极快,萧金衍感应到了刀鞘中蕴含着一种狂暴的力量,若是释放出来,那必然是惊天动地。李秋衣道,“我知道你来是为何,王半仙找过我,想必你也知道我的答案了。” 萧金衍问,“难道,你不怕引来天灾?” 李秋衣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当了几百年的乌龟,总要有个了断。”他顿了顿,又道,“老夫修行刀道,三十年前悟出大通象,自此之后,未进一步,楚狂刀是个不错的对手,若能杀死他,或者死在他刀下,总是一件愉快的事。” 萧金衍早已料到了结果,但从情义上说,他更希望李秋衣能赢。 “我跟楚狂刀交过手。” “没死?” 萧金衍没好气道,“你说呢?” 李秋衣道,“你不该那样做的。” “为什么?” “因为你让他有所顾忌!如此一来,将来与我决斗之时,他的刀不纯粹。”李秋衣淡淡说道,“所以,这一次,他必死无疑。” 卷一 大城小事 第71章 二十年前,金刀封王 昨夜与李倾城交流之后,萧金衍越发觉得这次金狂大战,是有人刻意为之。 他有一个疑惑,这个疑惑,恐怕只有当事人才清楚。 向当事人求证,并不是一件很礼貌的事情。 向武功比自己高的当事人求证,则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 萧金衍略一犹豫,开口道:“我来这里,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很重要?” “很重要。” 李秋衣已擦完刀鞘,悬于墙壁之上,然后从酒窖里取出一坛赤水酒,倒出了一杯,递给了萧金衍。萧金衍饮了一口,说怎得有一股酸苦的味道? 李秋衣长道,“这一杯,才是正宗的赤水酒。只是,这种酒,喝一杯,少一杯了。” 酒入腹中,生出一股暖意。 酸苦过后,舌苔之上,开始有股甜丝丝的味道,令人口中生津。 萧金衍赞道,“妙酒!” 李秋衣道,“隐阳城风沙大,多是盐碱之地,一到秋天,漫天风沙蔽日,从横断山延伸的赤水河水,九蒸九酿出的赤水酒,才有这等味道。” 他望向隐阳所在之处,离开故乡二十年,他很少去回忆过去,仿佛已经忘记了故乡的样子,然而一杯赤水酒,却勾起来无尽的思乡之情。 李秋衣又道,“城北的百里滩涂之上,长满了碱蓬草,霜降之后,接天联地铺在河滩之上,就像红地毯一般,整个大地如燃烧起来,煞是壮观,你若有机会,务必要去看看。” 萧金衍点了点头。 “你要问什么来着?” 萧金衍这才有机会开口,“江湖上有传言,你与楚狂刀的恩怨,是因为你勾引了他的老婆,是不是真的?” 李秋衣皱了皱眉,哑然失笑,“这你都信?” 萧金衍道,“我信不信不重要,江湖上流言四起,你又不肯出来解释。” 李秋衣哈哈一笑,“老子又不是给他们活的,嘴巴长他们嘴上,爱说什么说什么,但别落在我耳朵里,否则我会让他后悔做人。” “我需要真相!” 李秋衣淡淡道:“真相就是,我和楚狂刀,都被人算计了。” 李秋衣又斟了两杯酒,对当年之事娓娓道来。 隐阳城位于大明西陲,是连接明、楚及西域诸邦的重要交通要塞。 五百年前,七十二诸侯乱战之末,天下三分而立。以隐阳城为中心的西陲十九城,成为独立于三国之外的一股势力。此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连接明楚周三国,属于典型的三不管之地。 隐阳城靠横断山而立,山以东是湿地滩涂,以西是大漠黄沙。这里无法种庄稼,也无法放牛牧马,然而独特的环境,使他成为三国边境之上的一座贸易大城。 二十年前,大明、西楚交战白热化,在西线僵持了两年多。 李秋衣时乃隐阳城主,在这场战争中保持着中立地位,并从两国之间赚取了大量的银两。当时,明军欲借道隐阳城,攻打西楚东境,李秋衣又如何不知这是假道伐虢之策。 以宇文天禄的野心,大明的日月青龙旗若是插到了西楚皇宫之上,隐阳十九城也难逃落入大明彀中的命运。 大明西征军在隐阳城外,驻扎了三个月。 李秋衣是金刀王,他自然不会怕宇文天禄。 但李秋衣是隐阳城主,他得考虑宇文天禄手下的十万大军。 这时,李秋衣收到了楚国皇宫邀请,参加大楚皇帝六十大寿。当然,这只是一个由头,楚国也不希望隐阳城借道。 楚国有三个皇子,大皇子楚昊痴迷刀道,无心参政。二皇子楚别离则是主战派,他仇恨汉人,主张保留游牧文化,在楚国贵族之间颇受欢迎,此人还是李秋衣的至交好友。三皇子楚别离是主和派,得到楚国新贵势力的支持。 皇宫夜宴上,李秋衣得到了友邦上宾般的待遇。所有宾客,都主动向他敬酒,那时他性格豪爽,来者不拒,喝得伶仃大醉。 一觉醒来,李秋衣发现自己睡在软塌之下,旁边有美妇人相伴。此人正是皇子妃,大皇子楚昊的老婆。 楚昊得知此事,暴跳如雷,当时就要找李秋衣决斗。李秋衣心高气傲,又怎肯去解释,两人约在一月之后,在隐阳城外决斗。 决战之日,在九月初九。 作为当世刀法最出名的两名绝世高手,李秋衣早已名声在外,楚昊是后起之秀,狂刀心法修炼到第七重,两人之战,引来无数高手观战。 宇文天禄命令西征军,后撤三停,以示敬意。 第一日,两人比试刀法,在隐阳城外大战一日一夜,天地变色,黄沙漫天,整个隐阳城内,都能听到刀戈之声,未分胜负。 第二日,两人比试内力,两大通象境高手,斗得酣畅淋漓,城外的一座百米高的土丘,被刀罡削平,未分胜负。 到了第三日,楚国传来消息,大楚皇帝被刺杀,二皇子楚别离下落不明,楚昊心意已乱,刀法入魔道,将李秋衣逼入了绝境。 就在此时,李秋衣悟出了金刀之道,迈入大通象境,以一招金刀问道,重伤楚昊,若非手下留情,楚昊早已命丧刀下。不过,这一刀,将楚昊毁容,留下了一刀长长的刀疤。 隐阳城主李秋衣,一战封王。 楚昊返回楚国,杀死妻子,绝情绝性,修炼狂刀心法,更名楚日天。二十年来,一心想找李秋衣报一刀之仇。 楚仇继位后,与大明王朝议和,将西疆三郡,割给大明,如此一来,隐阳城也成了大明的国中城。 三个月后,李秋衣率隐阳十九城,归降大明。拒绝了大明的封赏,挂刀二而去,隐居在苏州城外。 这个故事,与贾夫子讲的相差无几,但从李秋衣口中讲出来,更有一种沧桑感。 萧金衍看着李秋衣,这些年来与他打过无数次酒官司,单从相貌言行上来看,无论如何,他也无法将眼前这个卖酒的老头,与当年叱咤风云的刀王联想在一起。 萧金衍问,“你没想过,回隐阳城看看?” 李秋衣略带自责道,“当年,城内不少长老主张与明军死战,其中还有将我一手带大的亲人。我的叔父指着我额头骂我,我们隐阳城缺牛羊、缺米粮,唯独不缺骨头。我将隐阳城交出去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无颜再回去见隐阳父老。” 萧金衍不懂得这是什么感受,一个将前半生奉献在给一座城的刀客,最终落得流落他乡的境遇。 “这一战之后,有什么打算?” 李秋衣长舒一口气,道:“我准备找个传人。” 萧金衍笑问,你觉得我如何? 李秋衣摇摇头,“你的性子,不适合学金刀之道。学刀者,讲究一往无前,勇者无畏,你有个朋友,倒是不错,比较对老夫的胃口。” (昨天构思了一夜后续情节,两小时写了不到一章,今天先更一短章,晚上还有一更。) 卷一 大城小事 第72章 井底之蛙的故事 “赵拦江?” “不错,正是这小子。他是练刀之人,而且有一点,他跟我很像。” 萧金衍心说,李秋衣才不过见了赵拦江几面,就已对他评价如此之高,不由有些好奇,“哪点相似?” 李秋衣淡淡说,“不久之前,他来到李家酒肆,然后问了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怎样才能打败我。”李秋衣哈哈大笑,“老夫出道三十余年,以刀道入大通象境以来,也有二十余年,别人要么向我请教刀道,要么想拜我为师,还从未有人当面问我这个问题。这小子,敢想敢做,不错!” 萧金衍心说,在他认识的人之中,也只有赵拦江能干得出这种事来。赵拦江天不怕、地不怕,为了几十两赏银,连楚国太子都敢抓,天底下还有什么他不敢做的呢? 他又问道,“李前辈,我还有个问题,一直没有想明白。天下武学三境界,无论是你,还是宇文天禄,楚狂刀,却都止步于三境,纵观百年江湖,也只有当年张本初跃出三境之外?” 李秋衣的眼神有些复杂,“这个原因有些复杂,天地气运有定数,必然是此消彼长。武功修至通象,便已是占用了多人的运数,越是往上,需要的运数就越高,可事实是,三百年来,江湖气运确实大不如以前,已无法恢复七十二诸侯乱战,三境外高手辈出时的江湖盛景了。” 李秋衣抬头望了一眼南方,“当然,跟那座山也脱不了干系。” 萧金衍道:“难道这个世上,正如江湖传闻那般,三境之外,便是雷池了?” 李秋衣示意萧金衍到院中。 李家酒肆的院子并不大,李秋衣住北屋,店铺在临街南巷,两边则是高高的院墙。他指着四周围墙,缓缓道,“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一群青蛙,整天坐在井中,饿了就吃井中的飞虫,渴了就喝井水,每天的乐趣,就是抬头看一眼井中的天空。在它们的认知中,天空就如井口一边大,根本不知道还有外面的世界。直到一只路过的飞鸟告诉它们,天空非常辽阔,井外的世界非常精彩。” 萧金衍道,“这不是坐井观天的故事嘛?我在开蒙时,学过的。” 李秋衣冷然不语。 萧金衍知他动了怒,只得配合的问,“后来呢?” 李秋衣依然不语。 萧金衍只得赔礼道,“对不住哈,李前辈,您是武学大家,讲这种故事,必然是大有深意的,要不这样,一会儿我找二狗把之前欠的钱给结一下?” 李秋衣这才气消,接着道,“青蛙们知道后,开始努力的想去跳出这只井,去见识外面的世界。可是,它们只是青蛙,以它们的能力,根本无法跃出这口井。结果,这时候,井口之上,忽然落下了一根树枝。” 萧金衍道,“这些青蛙中,力气大的,跳到了树枝上,然后顺着树枝跳出了井外?” 李秋衣笑了笑,“我再给你讲另外一个故事。” 萧金衍说,“青蛙那个故事就这么进宫了?” 李秋衣没有理他,兀自道,“从前有个村子,村子里的人从来没有见过青蛙,忽然,有一只青蛙路过村子,所有人都大惊失色,这种稀奇的生物,让他们觉得害怕,每次见到他,都纷纷躲开。 这时,一只流浪汉饿得不行,将这只青蛙打死,串在树枝上,烤着吃了。一吃之下,才知道,原来青蛙如此美味。于是这个流浪汉,就开了一家烧烤店,四处捕捉青蛙,结果发现了一口井,听到里面有阵阵蛙鸣声,让他下井抓青蛙显然不切实际,于是他想到了个办法,将一根树枝放入了井中,四周布满了捕蛙的网。 那些跳出来的青蛙,还没等欣赏这个天空,就已经落入了网中,甚至连向同伴发出警告的机会都没有。” 萧金衍听得浑身发冷。 蛙生处处是陷阱。 这群青蛙,本以为跃出井口,来到更大的世界,却发现,这个世界大到自己根本无法掌控,大到还未开始来得及认识这个世界,就已成了别人的盘中之珍馐。 李秋衣虽然没有明说,但这两个故事,所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在井口之外的世界,还有捕青蛙的猎人。 在三境之外的世界,还有修行者,还有书剑山以及书剑山上的守剑人。 五百年前,有一只青蛙逃脱了猎网,跳回了井中,并将那根树枝破坏掉。它把外面的情况告诉了蛙群,可是蛙群却不相信这个故事。这么多年来,它们依旧寻找那个青蛙留下来的痕迹,想要找到那根树枝,并争得头破血流。 李秋衣道,“我们修炼到大通象境之人,并非没有能力跃出三境,而是没有勇气。谁也不知,三境之外究竟是鸟语花香、人间仙境,还是荆棘密布,森罗地狱。陆玄机著成武经又毁掉,就是不想让我们跃出井口。然而,我们听到的一切传闻,都是来自陆玄机。陆玄机的话,究竟是真、是假,无人能够验证。” “张本初不是去了嘛?” 李秋衣道,“去是去了,但究竟得长生之道,还是道消魂散,也没人知道。”说罢,李秋衣有些自嘲道,“我们这些人,武功境界越高,寿命越长,胆子反而越小了。有几次,我都几乎忍不住踏破虚空而去,却又无法战胜心魔,止步不前。” “所以,与楚狂刀一战之后,无论胜负如何,我下定决心,要去外面一探究竟。” 萧金衍有些不解,“王半仙来找你,也是因为这个?” 李秋衣点了点头,“毕竟他当年曾去过书剑山,也是能活着回来的三人之一,他的话,可信度很大。这些年来,他不断的变换身份,游说众人,在没有找到方法之前,不要轻易去尝试。” “可是你还是没听。” 李秋衣冷笑,“只是他的想法太理想化了,他想将井外的猎人,拉到井内来,却不知,就算是落入井内,猎人依旧是猎人,青蛙还是青蛙。而且那些猎人,更喜欢通象境的青蛙,因为吃起来,味道更好一点。当然,他们还喜欢一种青蛙,藏匿在泥洞之内,不肯露面,吃起来,或许还可以延年益寿。” “你说的是天榜之人?” 李秋衣道,“两阁、三宗、四门之人。” “我一直以为,这些超然世间的门派,几百年来都没有传人行走江湖,也没人见过他们,也许都已经灭亡了。” 李秋衣呵呵一笑,“也许就在你我身边,只是我们并不知道而已。” 萧金衍试探问,“难道,青蛙们没有别的办法了?” “也许有,但现在还没有找到。” …… 从李家酒肆出来,萧金衍觉得有些心神不安。以前,他只是从李纯铁、王半仙口中听得只言片语,知道三境之外,有更大更危险的存在,但从来没有人向李秋衣这样说得如此坦白、直接,让他对这个世界、这个江湖产生了颠覆性的认知。 回到客栈,宝路还在大快朵颐,见萧金衍闷闷不乐,问萧金衍怎么回事,萧金衍跟他说了一遍,宝路笑着道,“我当什么大事呢,管他们做甚,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我们有的吃,有的睡,还有比这更快乐的事嘛?” 萧金衍寻思也对,自己不过是知玄而已,关心这种事,岂不是杞人忧天,庸人自扰嘛。 想到此,心情舒坦了许多。 李倾城问道,“你与李前辈谈的如何?” 萧金衍故事跟他说了一遍。 李倾城笑道,“所以,就算要做青蛙,也要做一只能杀人的青蛙。” 两人正在闲聊,见苏正元风风火火赶了进来。 这两日,苏正元恐怕是整个苏州城最忙的人之一了,李楚之战吸引了大量的江湖人涌入苏州,城内治安情况极其恶劣,刀兵相见之事,每日发生数起,弄得他焦头烂额。 苏正元看到萧金衍,讶道,“你回来了?” “苏大人可好?” 苏正元道,“二位,我要请求你们帮忙。” 萧金衍讶道,“苏大人,咱们似乎并不是很熟吧,而且之前你还要找我们麻烦呢。” 苏正元赧然,老脸一红,“前不久多亏了你的消息,在假知府之事中,我立了大功,赵巡抚要举荐我为苏州通判,相信用不了多久,履任的文书就要下来了。” 李倾城笑道,“苏大人,苏州通判可是正五品的的官职,这么说来,苏大人这是要连升三级了。” 萧金衍也揶揄道,“就怕竹篮打水一场空喽。” 苏正元大言不惭道,“你们有所不知,为当这个官,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我可是花了三十万两银子。” 李倾城冷冷道,“要当官,就要当好官,要是我知道,你鱼肉乡里,别怪我手中的剑不讲情面。” 苏正元一愣,有些不满道,“千里当官为吃穿,不搜刮银子,我当这个官有何意义?” “那你搜刮更多银子,又是为何?” 苏正元道:“为了当更大的官!” 李倾城的剑出鞘,露出森然寒光。 苏正元连道,“不过你们二位放心,就算当官,我也绝不拿百姓开刀。” “不老实啊。” 苏正元又道,“就算开刀,我也会比较温柔一点,讲究个吃相。至少,不会当周潇那种酷吏。” 萧金衍知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于是问,“你来不会跟我们说这些废话的吧?” 苏正元道,“萧兄弟……” “谁是你兄弟?” “萧大侠,萧大爷,这两日,我遇到了点麻烦,能不能当上这个官,就看你们两位肯否出手相助了,我在苏州城,实在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了。” 萧金衍不耐烦道,“说重点。我们没空听你废话。” 苏正元端起茶壶,直接对着嘴饮了几口,才道,“最近几天,苏州城内接连发生了两起灭门惨案,赵大人限我十日之内破案,如今已过去五六日,一点头绪也没有,我想请求两位大侠出手相助。” (二更送到,萧金衍发书两个月,下月就要上架了,数据还比较惨淡,手中有月票的兄弟,3月初给三观留几张吧。月票给力,我会努力给大家更新的。) 卷一 大城小事 第73章 离奇惨案 李倾城淡然道,“苏大人,你是官,我们是民,抓贼缉盗是你们六扇门的事,我们没有义务帮你,更何况,我们只是江湖上的闲散人等。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咱们之间还有些旧账没算清呢。” 苏正元满脸堆笑,下巴上的肥肉颤动着,近乎谄媚的说道:“堂堂金陵李阀的二少爷,若是闲散人等,我们岂不成了废物点心?之前呢,咱们之间有点小误会,你要早说出你爹是李大侠,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嘛?” 苏正元见两人不为所动,又开始装可怜,“两位少侠,少爷,我苏某的官位,以及未来的仕途前程,全靠您老人家赏脸了。” 萧金衍哂然道,“你这种官,少一个也是好事。” 苏正元却有不同的见解,他辩驳道,“两位大侠不在官场,可能不太了解,这天下的乌鸦都一般黑,走了我苏正元,你能不保证来一个李正元?这天下的官吏,排成一排,全杀了可能有冤枉的,但隔一个杀一个,绝对会有漏网之鱼。 我的为人,好歹你们也清楚,我也从不避讳。我是一个既贪财、又好色的真小人,但我心安理得,总比那些人前说好话,背后捅刀子的伪君子要强一百倍。” 萧金衍、李倾城有些惊讶的望着他,这番话说得义正辞严,都知道他求二人是有特殊目的,但说得如此直接,二人竟然无法辩驳。 苏正元又道,“当然,我也不会白让你们二位帮忙,谈钱太俗气了,你们说条件吧。” 萧金衍连道,“不俗,不俗。” 李倾城忽然发觉,苏正元倒是也是一个有趣之人,天下不要脸的人多了,但如此厚颜无耻,说话如此心安理得的人,倒是头一回见。这种人,倒也好打交道,在他们心中,一切都是买卖,没有朋友、没有感情,只有利益的交换。 李倾城望向萧金衍,“你怎么说?” 萧金衍寻思片刻,对苏正元道:“苏大人,我说让你当一个好官、清官,你肯定做不到。” 苏正元苦笑,“做不到。” “倒也诚实。” 苏正元道:“不是不想做,而是一旦走上官宦之路,你就要按他们的游戏规则来行事,特立独行,自命清高,没什么本事,也只能做个沽名钓誉之徒,这种人,更适合在家做学问,而不是拿百姓的生死,来成全他的名声。所以,从进入官场,我的要求很简单,做一个能吏,如此而已。” “所以,我们的条件很简单,别再打范家产业的主意。” 苏正元拍着胸脯道,“别的我做不到,这个很容易,只要我苏某人在苏州为官一日,我就保范无常一家平安。”又补充道,“我下午回去就把范无常给放出来。” 萧金衍说别介,让他在里面多住几天也好。 李倾城道,“你说下案子。” 苏正元将案情说了一遍。 这几日来,苏州城内连续发生了两起灭门惨案。 城北沧浪亭附近一家李老三杂货铺子,有爷孙二人惨遭杀害,这二人是正经生意人,在苏州城居住了二十多年,十天前,有人发现,祖孙二人死在了店内,这两人死状很是诡异,仵作验尸发现,两人全身骨骼尽碎,全身如棉花一般。官府怀疑是江湖仇杀,可暗中调查发现,这二人生前人缘极好,也没有仇家。 就在昨夜,娄门巷中,苏州第一镖局天马镖局凌天南一家十三口,连家中的牛羊猪狗,也都被杀,死状与李老三爷孙二人相同。与李老三不同,凌天南本身也是知玄高手,在江南武林之中,也算是一号人物,据说以前做过皇家侍卫,后来专走西线,到荆楚、隐阳,就连西楚的生意,也有涉猎。 做保镖行的,在黑白两道都吃得开,武功自然也不在话下,能不动声色杀死他们,作案者的武功也不会太低。 这两件事,在苏州城内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一时间,人心惶惶,不可度日。 六扇门若处理寻常刑案,勉强胜任,一旦牵扯到江湖中人,人手有些无能为力。苏正元却找过李正义、孙海流等当地帮派,他们却以无能为力拒绝,年底就要京察,赵金廉不想招惹是非,将案子硬压给了苏正元。 苏正元无奈之下,想起了萧金衍与李倾城,才厚着脸来求人。 这时的苏正元,与当日在逍遥客栈飞扬跋扈的苏大人,判若两人。 苏正元说完之后,萧金衍问,“江湖上,可有一种武功,能让人骨骼尽碎?” 李倾城道,“那要看是内力致死,还是外力致死了。若是内力,武功到大知玄境,可以做到。若是外力,也有十几种可碎骨的武功,如少林大力金刚指、昆仑派的天罡拳、西陇马家庄的碎骨锤,都可以做到。所以,具体如何,还要等我们去看过才知道。”转身问苏正元,“尸体还在?” 苏正元道,“接到报案后,仵作已经去了,仵作行有个规矩,死尸不离寸地,在未破案或者结案之前,都不会轻易的翻动尸体。” 萧金衍说,“看样子,我们还得亲自跑一趟。苏大人,我需要金陵城内登基在册的帮派名单,还有这段时间,在金陵城登记入城的江湖中人。”李倾城道,“这不是多此一举,若我是凶手,入城前肯定不会登记。” 萧金衍反问,“你是凶手嘛?” 李倾城无语道,“不是。” 两人出门,苏正元早已备好了马车,并安排人专门清路,萧金衍不习惯苏正元做派,施展轻功,与李倾城赶往出事地点。到了李家杂货铺,早有官差侧立等候。 李老三爷孙二人躺在地上,面色平静,浑身软而不僵。 萧金衍上前查探一番,奇道,“此二人已死了五六天,按理说应该全身浮肿,开始腐烂才对,怎得如刚死去几个时辰一般?”李倾城以内力虚抬二人大腿,却发现二人双腿,如面条一般,没有任何阻碍。 “你能确定是外力,还是内力所伤?”萧金衍问。 李倾城摇摇头。 萧金衍跟仵作要来一把剖刀,从李老三手腕划了一刀,发现李老三不但没了腕骨,连血液都是凝固的。他分析道,“他们不是骨头碎裂,而是根本就没了骨头,天下还有这等邪术?” 那仵作也道,“老夫干这行三十多年,这等死法,还是头一遭见。” 李倾城漠然道,“杀人不难,但这种杀法,就算是我爹,也未必能做到。” “杀死他们的人,也许用得不是武功。”萧金衍补充道:“是毒。” (晚上给朋友践行,喝多了,醉更2K,3月起,三观争取日更4K,偶尔来个爆更,有月票的兄弟们,给点鼓励噻!) 卷一 大城小事 第74章 一起死的 “用毒?”李倾城有些惊讶的问,“能将人骨头化为乌有的毒,恐怕下毒之人来头不小,可是中原武林之中,从没有听过有这种用毒高手。” 萧金衍暗忖,可惜毒圣薛皮皮不在,否则以他的阅历,定然能说出这种奇毒的来历。 仵作忽然惊呼起来。 萧金衍低头,方才切开李老三尸体的剖刀,骤然变黑,然后碎为铁屑,萧金衍连将刀柄扔在地上,惊道,“好厉害的毒。” 仵作吓得面无表情,心中连呼侥幸,要是自己贸然行事的话,说不定自己已经跟李老三一样了,饶是如此,心中也不住后怕。 萧金衍打量四周,杂货铺内摆满了来自各地的稀奇玩意儿,其中也不乏有西楚、北周、波斯等地的物件儿,有象龟的壳、珍珠、玛瑙宝石等,聆郎满目,倒也有不少值钱的东西。 店内最显眼的地方,挂着一副唐卡。唐卡做工精美,但由于年代久远,上面满是灰尘,上面画得好像是一个祭祀场面,看周围建筑,并非是中原之物。唐卡上以汉文写着“大德三十年朝圣图”八字。 萧金衍纳闷道:“我大明王朝开国三百年,似乎没有大德这一年号。难道是前朝的物件儿?” 李倾城也没有头绪,看了半晌,道,“先去天马镖局看看吧。” 仵作问:“尸体怎么办?” 萧金衍道:“烧了吧,挖个深坑,将残渣埋了,放些生石灰,下几场雨就没事了。” …… 苏州城有陆门八座、水门八座,以寓八卦之意。娄门乃八座陆门之一,在城东北部,靠近护城河,此处水位较深,许多京杭运河的商船、货船,多在此处停靠,顺着此路进镇江,可沿长江西上,乃苏州城重要交通枢纽。漕帮、天马镖局、江流帮等以货运为主业的帮派,都在此处汇集。 两人来到天马镖局,苏正元早已在此处。因为江苏巡抚赵金廉即将来此处巡视,这种事本不应惊动赵金廉,可如今是非常时期,他代兼苏州知府一职,辖区内出现命案,若上峰追究下来,他也难逃其咎。 苏正元看到二人,连忙凑过来,“去过杂货铺了?有没有线索?谁是凶手?” 萧金衍没好气道,“我们是江湖人,又不是捕快,哪里有看一眼就能破案的道理,退一步,若真能破案,岂不显得你们六扇门办事太无能了?” 这句话有些难听,但苏正元有求于他,也没有生气。 天马镖局是三进的院子,借着凌天南在江湖上地位,他们水陆生意极好。前院住着十余名趟子手、镖师,也是劫镖走镖之处,二进院是镖局练武场,以及凌天南的书房等,三进院则住着家眷以及佣人。 询问得知,昨夜,天马镖局后院一十三条人命发生时,前院之人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就连打斗声也没有,可见出手之人动作十分迅捷。 来到后院,大厅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若干尸体,仵作将尸单递给苏正元,苏正元看也没有看,转交给萧金衍。 墙上以朱漆写着“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八个字,整个后院内,珠宝首饰、还有银箱都已被搬空。 李倾城皱眉,“奇怪,杂货铺什么都没丢,怎得他们家被搬空了?难道是利益纠纷?” 苏正元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萧金衍觉得蹊跷,“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苏正元将左右摈退,深吸一口气,面有愧色道,“还是萧兄弟眼尖。”他指了指墙上八个字,道:“实不相瞒,这八个字是我今天早上派人写得。” 萧金衍哦了一声, “看来,镖局里的金银珠宝,还有箱子的银子,也都是你派人搬空的喽?” 李倾城作势拔剑,“破案了。” 苏正元连连喊冤,“别啊,凶手不是我。银子是我弄走的,人可不是我杀的。” 萧金衍说你这不是监守自盗吗! “你也知道,我最近刚花了三十万两,手头有点紧,反正凌家十三口都死光了,这些银两不要白不要,谁知这事儿惊动了赵巡抚,所以我才找你二位嘛。” 苏正元接着说,“两位老弟,我连这事儿都坦白,够实诚了吧?我现在一心只想破案,为凌驾出口气,为李家伸张正义!” 李倾城冷笑,“我看你是为了自己官位着想吧。” 苏正元嘿嘿一笑,“换个说法而已。” “我鄙视你!” 苏正元脸涨得发紫,口中却道,“李大侠教训的对,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在内心拷问灵魂之时,也对自己所作所为充满了鄙视。但是,一码归一码,你答应帮忙,总不能坐视不理吧?” 萧金衍也道:“我也鄙视你!” 苏正元又道:“萧大侠教训的对,每当三省吾身时,想起圣人教诲君子之道,我的良心深感不安。但是,一码归一码,你也答应帮忙,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这时,身后传来一句:“我鄙视你!” 苏正元脸耷拉下来,头也不回,恼道,“没完没了了是吧?这里是重案之处,闲杂人等勿进。还不赶紧……” “滚”字还未出口,他觉得这人声音有些耳熟,猛然回头,看到赵金廉站在门口,身后四名精壮护卫,并排而立。 苏正元顿时色变,吓得连滚带爬,扑腾跪倒在赵金廉身旁,一边扇自己耳光,一边道:“赵大人教训的对,我身为朝廷命官,对辖内发生这种命案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过大人放心,只要我苏正元一日在苏州,一定将凶手绳之以法,为百姓除害,让正义得到伸张!” 赵金廉进来时,没听到前面对话,只是顺口说了句,此刻见苏正元跪在身前,磕头如捣蒜,倒也没生气,冷哼一声,向内堂走去。 苏正元连爬起,亲自搬来一张太师椅,用袖子擦拭灰尘,“大人请上座。” 赵金廉扫身为朝廷重臣,代天子守牧一方,养气功夫了得,连看都未看萧、李二人一眼,若无其事道,“苏正元,案子查得如何了?” 苏正元恭身道:“大人,我已请了得力帮手,来协助破案。目前掌握了一些线索,可疑之处又三点,第一……”赵金廉摆摆手,“不要跟我讲故事,我要的是结果,三天,我给你三天时间,若破不了案,从哪里来滚哪里去!” 苏正元哭丧着脸,“大人,不是还有五天嘛?” 赵金廉怒道,“周潇之事,朝廷又派了钦差前来调查,三日后即将抵达苏州,五天?破不了案,你的人头丢太湖里喂王八!” 萧金衍低声对李倾城道,“听说太湖边上有个太湖居,里面王八宴还真不错。” 苏正元骇然,赵金廉架子极大,寻常属下议事,他若开口,别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萧金衍竟还有兴致调侃,不由捏了一把冷汗。 这句话传入赵金廉耳中,“你是?” 赵金廉话中带有不悦,他是堂堂三品大员,别说寻常百姓,就是知府等人,见了他也要下跪行礼,之前两人见之不跪,已让他很不高兴。 萧金衍是江湖之人,对朝廷命官倒也不怎么感冒,而且在登闻院时,李纯铁虽没有品秩,但地位极高,就连内阁大学士也很是客气。萧金衍与李纯铁平日就很随便,见到赵金廉,当然也没当回事。 至于李倾城,李家在江南有权有势,堂叔李志远在南京做户部尚书,家族中在朝中为官者,不下数十人,更没将赵金廉看在眼中。 萧金衍哈哈一笑,也未下跪,拱手唱了个诺,道:“在下大侠萧金衍!” 赵金廉眉头紧皱,他乃科举出身,对江湖人很是排斥,冷笑道:“大侠?凭你,也敢自称大侠?” 萧金衍嘿嘿一笑,“习惯了哈!” “侠以武犯禁,你们这些江湖人,就怕是顶着大侠的名义,四处烧杀抢劫,干得是杀人越货的买卖吧?” 李倾城听他辱骂侠义,冷冷道:“大人,如果没记错,前面那一句应该是儒以文乱法吧?” 赵金廉问,“你又是何人?” 李倾城道:“大侠李倾城。” 李倾城介绍自己时,从来都是直说其名,今日见赵金廉讥讽萧金衍,也忍不住用了大侠二字。 赵金廉呵呵一笑,“两位大侠,倒是失礼了。”说罢,拱了拱手,头也不抬,问苏正元,“这就是你请来的大侠?” 苏正元吓得不敢出声。 赵金廉哈哈大笑,“好,三日后,我等你们结果。”又冷笑了几声,转身而去,临行前道,“就怕别把小命丢在苏州城。” 最后一句,显然是对萧金衍、李倾城说得。 赵金廉走后,萧金衍咂舌,“好大谱儿!” 苏正元道,“人家是宇文大人的嫡系亲信,咱们惹不起。还是先说案子的事吧。” 萧金衍问,“天马镖局最近有没有招惹到厉害的仇家,或跟其他生意对手产生纠纷?” 苏正元道:“据我下面的人打听,最近他们与漕帮争夺娄门码头的一块船坞行运权闹得不可开交,半月之前,凌天南和漕帮帮主陈长平打了一架,陈长平输了,让出了船坞。陈长平还扬言要报复凌天南。难道是他?” 李倾城摇头,“不太可能。” “为什么?” “你可能还不了解江湖规矩,若是比武定胜负,输了就是输了,除非光明正大挑战,私下报复,以后是无法在江湖中立足的。” 萧金衍道,“那也未必。我觉得更应从城内江湖人入手,李兄,这件事可能要借助李家在苏州的势力了。” 李倾城道:“如今左盟主来到了苏州,如今就住在正义堂下的天香楼内,你怎得不去找他,好歹当年也是你的老部下了。” 萧金衍说不太好吧? 李倾城微微一笑,揶揄道,“怎得,你还怕他?” “倒不是怕他,左斯坦这厮,一上任就把当年我在武林联盟时定的规矩全部推翻,弄得很不愉快,让我找他帮忙,哼哼,我怕忍不住揍他。” 李倾城道,“可我听说,他指责你滥用武林盟经费,行迹浪荡,更是与邪魔外道之人结交。” “你是说洛北大盗,人送外号‘赛砒`霜’的李孟寒?” 李倾城道:“正是。” 萧金衍哈哈一笑,“李孟寒在江湖上的口碑不好,但做事光明磊落,不失为一条汉子,只是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才落得身败名裂,我与他打过交道,却是一个妙人,你若见他,定会一见如故的。” 李倾城傲然道,“我不屑与之为伍。” 萧金衍说:“你这是先入为主,犯了经验主义错误,要说这个李孟寒,他的话题三天三夜也讲不完,有一次……” 苏正元连喊,“打住。赵大人就给了三天时间,你要在这里讲三天三夜,恐怕我就要去太湖喂王八了。” 萧金衍说其实王八味道真不错的。 苏正元说,“大哥,我是喂王八,不是吃王八!” 萧金衍说开个玩笑,走吧。 苏正元问,“去哪里?” 萧金衍正容道:“天香楼。不过,临去之前,我们先去一个地方。”、 李倾城问:“去哪里?” 萧金衍道,“先去找一家店铺,既然要去见我的老部下,不穿一套大侠套装,怎么对得起我大侠萧金衍的称号?当然了,钱你先垫着,有机会还你。” 李倾城道:“就怕没机会。” “人艰不拆啊!” …… 天香楼。 时至中午,天香楼还没有开门营业,大厅之内,聚集了苏州城内各大门派。武林盟主左斯坦,坐在正位,正义堂李正义是东道主,坐在了次席。武林盟主左斯坦正在召集一次小型的武林大会。 这次会议阵容空前豪华,出席的人员,在江湖上也都是有头有脸之辈。他们有: 无论严寒、还是酷暑,始终身穿一身貂皮大麾的长白剑派正副门主甄怕冷、甄怕热兄弟; 自称“九大门派”排行第九的爪哇派门主张某某; 西陇武林马家沟沟主,号称一剑震九沟的马九爷; 还有竟陵剑派、太平庄庄主等一众江湖门派的大当家。 尽管在场有十几个门派代表,但左盟主还是高兴不起来。 八大门派之中,武当、少林缺席,峨眉、崆峒、昆仑、华山请假,青城派了苏州府第九办事处的一名弟子前来参会,丐帮苏州分舵七袋长老因行窃失手被抓,派了一名三袋弟子替会。 至于苏州城内其他一些入会的门派,如海流帮、漕帮、长乐帮等,以大家都很忙,没时间参会为理由,拒绝出席。 更可气的是,一笑堂苏州分舵派了名弟子,签到领了一份礼品之后,就再也没见到人。 待人员坐定,左盟主道,“今天,我们各大门派齐聚天香楼,召开一次武林联盟史上重要的一次会议,我也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这次会议也将铭记武林大会史册……” 甄氏兄弟问,“左盟主,有事您吩咐,要砍谁?” 左盟主没好气道,“咱们武林联盟,成立的初衷就是平息纷争,化干戈为玉帛,不要整天打打杀杀的。今天,我们讨论的是,关于武林联盟会费拖欠的问题。” 有四个人站起身来,准备要溜。 一人道:“左盟主,我忽然想起来,今天我家中老母出殡,还要赶回去奔丧,跟您请个假。” 左盟主面露不悦之色,平时发东西,一个个比谁都积极,说到交钱的事儿了,跑得比兔子都快,他问其余三人,“你们呢?也要奔丧?” 那三人道,“是啊,一起死的。” 卷一 大城小事 第75章 蝇营狗苟的江湖 不消片刻,在座的人走了一半。 左盟主气得鼻子都冒烟了。 “真是不拿武林盟主不当回事啊!”左斯坦如此想到。 他本是少林寺俗家弟子,天赋一般,凭借超乎常人的努力,武功勉强晋入知玄境,本来在一个寻常三流门派做个掌门,或者在绿林道上占山为王,也是不错的选择。可他不甘人下,在武林联盟江湖纠纷调停司做了几年,凭借一张搬弄是非的嘴,逐渐成为武林联盟的理事。 萧金衍作盟主时,不怎么管事,整日逍遥浪荡,将他提拔为副手。左斯坦趁机将联盟内的大小事务权力掌握在手中,后挑拨之下,将萧金衍的武林盟主给罢免了,当然萧金衍也不想当这个盟主。 上位之后,他本想要大展身手,大干一番。可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个武林盟主,在江湖上说出去好听,但真正到了大事上,也没人真拿他当回事。 四大世家、八大门派,在江湖上地位超然,根本不拿武林联盟当回事。这些门派遇到什么红白事,他还带人屁颠颠去帮忙,鞍前马后跑腿,混个脸熟。 二流门派则对他们敬而远之,只有一些边缘的三流门派以及想趁机上位的新兴势力趁机讨好一下他们。 这次楚狂刀、李秋衣之战,他得到消息,从晓生江湖那边要来一笔赞助,才勉强成行,广发武林帖,邀请天下各大门派齐聚苏州,见证这一时刻,同时也趁机想将武林联盟这个招牌在江湖上立个万儿,结果却是这样。 总而言之,他的这个武林盟主,当得很憋屈。但是,他一直坚信,这只是暂时的。一切机会,都在苏州城。 他已得到消息,前任盟主萧金衍有武经下落,只要将武经抢到手中,练成上面绝世神功,到时候,北踩少林、南踏武当,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那时,天下谁人还敢小瞧左斯坦? 想到此,左斯坦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其他众人都望着他,莫名其妙。 “左盟主?”有人喊道。 左斯坦这才意识到,他还在天香楼,还在主持一场小型的武林集会。左斯坦深吸一口气,将杂念驱出脑海,清了清嗓子,道:“会费的事情,这个暂且搁置不说。今日,我将各位召集起来,实是因为有件危及武林安危的要事商议。” “左盟主,有事情快些说吧。不是说,要不是说一会儿天香楼有免费的表演,我们不会来了。” 左斯坦心生鄙夷,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不过,这种话也只是在心里说说,他继续道,“我得到一个消息,消失多年的武经重现江湖,这武经乃当年陆玄机所著,里面有可称霸武林的绝学,若是落入歹人手中,势必给江湖上带来腥风血雨。作为武林盟主,身负维系武林正义、江湖安危的责任,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所以,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一剑震九沟马九爷道,“盟主请讲。” 左斯坦道:“我们武林联盟经过缜密调研,细心论证,准备成立一个护宝联盟,加入到武经的争夺之中,我们要确保,武经这种绝世秘籍,唯有德者居之,也就是左某人了。” 他见众人没有异议,又道:“我左某人也发誓,一定将武林联盟发扬光大,成为江湖上的中流砥柱!” 马九爷双手拍掌,喊道:“说得好!时候差不多了,该开饭上女人了吧,听说天香楼新来的头牌,俊得紧哩!” 噗嗤! 爪哇派门主张某某忍不住笑出声来。 马九爷脸色一沉,“张门主,你似乎对马某人有意见啊?” 张某某讥讽道,“左盟主在商议武林大事,你在这里却满脑子吃喝嫖赌,真是丢了我们武林联盟的脸。” 马九爷大怒,拔剑相向,“张某某,你堂堂爪哇派门主,连剑都拿不稳,有什么资格对马某人指手画脚,要是不服,咱俩出来比划比划?” 张某某转过头去,冷笑道:“一介莽夫!” 正义堂李正义见形势剑拔弩张,连出来打圆场,“都是武林联盟的人,理应该同气连枝,同仇敌忾,闹将起来,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啊。” 左斯坦也道,“两位门主息怒。” 李正义接过话茬,问道,“左盟主,可有什么打算?” “据我得到消息,如今知道武经下落之人,不是旁人,正是我们武林联盟的上一任盟主萧金衍。虽然他做盟主不怎么称职,但终究也是同道中人,我准备找他谈谈,让他说出武经下落。” 马九爷道,“据我所知,这几年你没少说萧盟主坏话,你怎么确信,他会听你的?” 左斯坦傲然道,“因为,我欠他钱。” “左斯坦,还钱!” 话音刚落,萧金衍、李倾城推门而入,顿时,整个大厅之内,气氛有些尴尬起来。 左斯坦辩道,“我多咱欠你钱了?” 萧金衍笑道,“堂堂一个武林盟主,红口白牙,说出来的话,难道不认账了吗?要不要我把你写得欠条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左斯坦将萧金衍拉到一侧,低声道,“萧金衍,我在开会,这么多人呢, 给点面子。” 萧金衍说要面子也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左斯坦道,“只要不是钱的事儿,其他的事儿都不叫事儿。” 萧金衍竖起拇指,道:“局气!”说罢,望了李倾城一眼,意思是对付这家伙,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 萧金衍将这几日苏州城内发生的两件命案与他说了一番,又叮嘱他利用职务之便,去打听最近城内江湖中的一些风吹草动,尤其是有擅长用毒之人。 左斯坦拍拍胸脯,“这件事儿包在我身上,不过……” “不过什么?” 左斯坦道,“你也知道,江湖中人无利不起早,你要我吩咐下面的人帮你打听人,没有问题,但是是不是多少拿出点费用来,意思意思?” 萧金衍皱眉,“你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 “没别的意思,那就去做吧。” “钱呢?” “什么钱?” “做事情,打听消息,难道不花钱嘛?” 萧金衍哦了一声,就说从你欠我的钱中扣吧。他见左斯坦面色铁青,问,“怎么,不好办?要不要我跟大家讲一讲,在华山派喝酒的故事?” 左斯坦脸色大变,连连摆手,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我答应你就是,两天之内,一定给你落实好了。” 这时,他看到了李倾城,眼睛一亮,连上前道,“这不是金陵李家二少爷,李公子嘛?” “你认识我?” 左斯坦道,“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去年李老爷子做寿,我在现场做司仪来着,咱俩还在一张桌上喝酒来。” 李倾城傲然道,“忘了。” 这就有些尴尬了,左斯坦有些讪讪然,李倾城忽然道,“我记起来了!” “想起我来了吧?” “那天有人在我家祠堂偷了一只金烛台,被几个供奉按在地上胖揍的那个,就是你吧?” 左斯坦气得胡子都歪了,他转过身,“我们还是继续开会吧!” 马九爷以前认识萧金衍,道,“萧大侠,这几年躲哪里逍遥去了?我们马家沟的好酒都快不认识你了。” 萧金衍哈哈一笑,“等我得空,一定去拜访九爷!到时候,可别心疼你马家的槐花酿!” 马九爷哈哈道,“你放心,你走之后,我们马家沟四美还老惦记你呢,一定让她们陪你到天亮!” 两人闲聊起来,这些人中,以前与萧金衍有些急表情,都互相打着招呼,弄得左斯坦很是尴尬。 左斯坦咳嗽两声,“萧金衍当年也是我武林联盟一份子,各位,我们护宝联盟相信有了他加入, 一定能马到成功,旗开得胜!” 众人没人理他,左斯坦趁机与李倾城套近乎。 上次去李家祝寿,鞍前马后,本来想趁机讨好李小花,攀附上这颗大树,谁料李小花根本没将他放在眼中,若能与未来李家家主搞好关系,那也是一桩划算的事。 李倾城乃名门之后,在江湖上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他与萧金衍是莫逆之交,但这些人他连个笑容都欠奉,让左斯坦讨了个没趣。 左斯坦找到萧金衍,道:“萧大侠,今日我武林联盟聚会,你难得来一趟,不如讲两句?” 萧金衍一楞,“这样越俎代庖,不太好吧。” “没事。” “那我就说两句吧。” 众人一听萧金衍要说话,立即安静下来。当年,萧金衍担任武林盟主之时,整个武林联盟在江湖上地位虽然也不高,但至少在经费方面,也没有捉襟见肘,更何况,他还有个地位极高的师兄,众人也乐得给他面子。 萧金衍道:“实不相瞒,我今日前来,是有事要麻烦大家的。”众人一听,立即默不作声,“当然了, 大家都是江湖中人,行走江湖,大家最怕的是什么?是麻烦!所以,我就不麻烦大家了!” 众人纷纷拍手,“说得好!” 马九爷趁机也问,“萧盟主……” 萧金衍笑道,“如今我可不是什么盟主喽。” “萧大侠,我们从江湖同道口中听说,你身上有武经的秘密,咱们好歹也都是武林联盟之人,当年也曾在青楼并肩战斗过,若是有这等好事,你可不能忘了兄弟们啊!” 萧金衍干咳一声,“这个。” 众人齐声道,“就是,就是,从今往后,只要用用得着我们的地方,我们必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左斯坦不满道,“我才是盟主。” 萧金衍哈哈大笑,“没问题,我当大家是兄弟,若需要帮忙,我绝不会犹豫!” 萧金衍又将杂货铺与天马镖局的案子都说了,众人纷纷表示,一定配合萧金衍,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正义堂主李正义在旁边听了,默不作声。等萧金衍、李倾城告辞,他才追了出来,“萧大侠!” 萧金衍道,“李堂主。” “之前,我们正义堂和天香楼,跟萧大侠之间有些误会,如今既然都是一家人,还请大侠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 萧金衍哈哈一笑,“我都忘了。” “杂货铺和天马镖局灭门之事,在下也有耳闻,我们正义堂在苏州也算有些势力,这件事既然萧大侠管了,也就是我们的事,萧大侠放心,我这就散出手下,去查探此事。” 萧金衍道了谢,与李倾城走了出来。 李倾城道,“如今江湖上都传你有武经下落,你这待遇立马不一样了,要知道一个月前,你来天香楼喝酒,人家都不搭理你的。” 萧金衍叹道,“此一时,彼一时嘛。” 李倾城又道,“一群乌合之众,还指望他们能成事?” 萧金衍正容道,“倾城兄,我知道你们李家在江湖上地位超然,但整个江湖,除了四大世家、八大门派之外,还有形形色色的江湖人,他们武功也许不如李家,在世上不过是蝇营狗苟,为了一己之利,但这样的江湖才是真正的江湖,这样的人间,才是有趣的人间,你说呢?” 李倾城听了,若有所思。 在他心中,江湖就是二阁、三宗、四门那些遥不可及江湖圣地,就连八大门派,除了少林、武当外,李倾城也从未将他们放入眼中,可是与萧金衍待的时间久了,他越发觉得,这个江湖开始变得形形色色,有滋有味起来。 以前,自己痴迷武道,为了练成倾城一剑,废寝忘食,结果却过犹不及,武功进境极缓,然而自从与萧金衍一起游历天下,与赵拦江吵架斗嘴,让他心境变得更加通明起来。 他的心中,开始逐渐认可了萧金衍的说法。 江湖,就是人间。 江湖,就是活着。 想到此,他心中豁然开朗,以前自己过于追究武道,反而忘却了对这个世界的体验,他很幸运,能够遇到萧金衍、赵拦江这种朋友。 这是在门阀世家中,从未有过的体验。 思索间,萧金衍已经走远,他深吸一口气,连忙追了上去,与萧金衍并肩而行。 “萧金衍?” “嗯?” “我忽然想知道,左斯坦与你在华山派喝酒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萧金衍微微一笑,道:“我忘记了。” 卷一 大城小事 第76章 西域尸魔 回到逍遥客栈,苏正元已经派人将近期在金陵城内登记在册的江湖人名单送了过来。两人看了半天,都是一些江湖上不入流的门派,基本没什么用。 李倾城道,“换作你是武当掌门、少林长老,你入城还需要登记?” “那倒也是,最近西楚、北周也来了不少商旅,极有可能是他们混了进来。”萧金衍分析道,“这两起灭门之案,受害者死法相同,而且没有没有财物丢失,对方肯定不是图财,天马镖局凌天南是知玄境,能够不动声色杀死他的,武功也差不到哪里去,若是西楚、北周江湖中人行事,那就说得过去了。” 李倾城笑了笑,“抓贼破案,不是你我专长。你也别指望天香楼里的那些人,有什么帮助,这种事情,得找一个人。” 萧金衍问,“九命狸猫娄远山?” “可不是他!” 萧金衍说我就看他不顺眼。 李倾城哈哈大笑,“是因为上次他在客栈说的话,伤了你自尊了吧!” 当日在逍遥客栈,娄远山说萧金衍的三榜排名是花钱买的,让萧金衍确实很没面子。 “问题是,他现在在哪里?” 李倾城道,“九命狸猫除了贩卖消息,还有两大爱好,一是赌钱,一个是美女。如今天香楼没开门,那必然是在赌场了。” 娄远山确实在赌场。 而且,他现在已经输急了眼。 萧金衍、李倾城到时,他面前筹码早已输光,只穿着一条内裤。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美女荷官。 女荷官道:“娄先生,你现在已经身无分文,确定还要继续?” 娄远山红着眼道,“身无分文,但我这还有一条命。” 荷官微微一笑,露出万种风情,道:“我们赌场赌金、赌银、赌玉,唯独不赌命。” 围观之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道:“人家是九命狸猫,输了给你一条,还剩八条呢。” 娄远山道,“就一把定胜负,我若输了,这条命给你,若赢了,你把之前的一万两,全部给我。” 荷官道,“娄先生,只怕您这条命,不值一万两。” 娄远山语结,有两个彪形大汉来到他身前,作了个手势,“请吧。” 娄远山死死抓住赌桌,大声道,“谁肯借我一万两银子,我这条命就卖给他!” 萧金衍戳了李倾城一下,“一万两,买个人,挺划算。”李倾城摇头,“那女荷官说得对,他不值一万两。不过,若是你,就算两万两,我送你都无所谓。” 萧金衍感慨,“我还以为我们之间的友谊,是无价的呢!不如,你借我一万两,我把他买下来。” 李倾城笑道,“放心,既然敢称自己是狸猫,他输不了。”说着,他将一张银票放在桌上。 娄远山这才看到二人,“你是?” “李倾城!” 九命狸猫听闻,连忙将面前的骰盅往前一推,“不赌了!”说着,裤子都来不及穿,就要往外跑。 女荷官道,“娄先生,你的衣服!” 娄远山头也不回,狂奔而出。两人追了出去,将他堵在门口,李倾城道,“你跑什么?” 娄远山说,“你找我肯定没好事。” “不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娄远山说大丈夫行的正、坐的端,哪里有什么亏心事。 李倾城道,“你放心,我找你不是为了你在金陵犯的事,否则当日在逍遥客栈,你的小命就已经没了。我找你,打探一个消息。” 娄远山之前在金陵犯了案子,得罪了金陵李家,本以为李倾城要寻他晦气,一听他是打探消息,顿时换了一副神气,咳嗽两声道,“原来是这个,不过,我的消息,是要花钱的。” 萧金衍说刚才在赌场帮你解围,现在就要钱,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娄远山嘿嘿一笑,“你怎么称呼?” “大侠萧金衍。” 娄远山噗的笑出声来,“一个花钱买榜的人,还好意思自称大侠?萧大侠,我的消息也不凭空长出来的,雇人打探得花钱吧,跟人吃喝要花钱吧,你想一文钱不花,就把消息拿走,天底下哪里有这等好事?” 李倾城道,“那我们还是聊聊你在金陵犯的事吧。” 娄远山连连摆手,一副任你宰割的样子,“李大侠,今天赌钱不顺,又碰到你,真是流年不利,我自认倒霉,你想打听什么?” 萧金衍道,“想问你,江湖上有没有一种毒,能将人骨化掉,血液凝固,死后尸体却不腐烂。” 娄远山闻言,脸色大变,“你问这个做什么?是为了这几日苏州城的那两个案子?” “正是。” 娄远山转身要走,“别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这件事,我是真的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知道不说。” 娄远山道,“不管哪个,说出来我的命就没了。李大侠,还有萧金衍,这件事远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我奉劝二位不要趟这趟浑水。” 李倾城有些不耐烦了,“你再这么打哑谜,我让你现在就去见阎王。” 萧金衍也趁机道,“你放心,我们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娄远山神情变幻不定,内心显然是陷入挣扎之中,过了片刻,他才道,“切记,这件事不能说是我说的。” “我们自然晓得。” “你们可曾听过西域尸魔?” 李倾城望向萧金衍,萧金衍摇了摇头。 “也难怪,二十年前,西域尸魔横行之时,你们还是小娃,他是西域密宗喀巴活佛的弟弟,也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当年,他修炼毒功时走火入魔,杀人无数,在西域引起了众怒。喀巴活佛将他囚于界狱塔下,却被他逃脱,将一座城三万人,炼成活死人,如行尸走肉一般,才有了西域尸魔的称号。此人神出鬼没,行踪无定,销声匿迹了二十年,想不到今日竟重出江湖,进入了中原。” 说这些话时,娄远山一直四下里张望,似乎是怕人发现一般。萧金衍又问,“那他为何来到苏州,偏偏又对两个寻常江湖人动手?” 娄远山低声道,“只怕死的那两人,不是寻常江湖人。别得我不清楚,至少那杂货铺的那李老三,他不是中原人。而是……” 就在此时,萧金衍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李倾城亦有所察觉,打起了精神,向四周望去。娄远山猛然大喊一声,“我什么也没说!”拔腿就向远处跑去。 萧、李二人正要追去,却见娄远山跑出去十余丈远,整个身体如被抽去了筋骨,扑倒在地上,口中呜呜叫了两声,没有了动静。 (晚上吃了成都的火锅,你们懂的,今天2K更,明天多写点。) 卷一 大城小事 第77章 李二狗与李寡妇 一道黑影从屋顶之上掠过,两人连施展轻功上了房屋,那黑影已跑出了几十丈远,遁入了鳞次栉比的街巷之中。 萧、李二人回到娄远山伏地之处,只见娄远山面无血色,全身缩成了一团,已经气绝身亡。李倾城正要去查探,被萧金衍阻止,“有毒。” 九命狸猫,并没有九条命。 所以娄远山死了。 萧金衍见他死状与李老三、天马镖局等人相似,均死于一种怪异的剧毒,刚有了一点线索就中断了,这让他很不痛快。 当然,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知道了凶手是谁。不过,用娄远山的一条命换了这么个消息,还是有些不值。 李倾城说道:“我觉得奇怪,我倒是听过密宗活佛喀巴,却从没听过他有个叫西域尸魔的弟弟。” 萧金衍道,“这个所谓的西域尸魔,应该是中原人给他起的外号,就像是楚国人一样,他们也不会自称西楚,而是大楚,西域诸邦,也不会真的将自己成为西域,他应该还有别的名字。” “你觉得方才那人,武功如何?” 萧金衍分析道,“若是楚狂刀、李秋衣这等大通象境,杀人随心所欲,根本不会露出半点征兆,可刚才那人动杀心之时,我却闻到了血腥之气。不过,他的轻功确实不一般。” 李倾城点点头,“我也感应到了。” 萧金衍寻来一根树枝,在娄远山身上翻了片刻,在他颈间有一个细弱牛毛的黑点,若不仔细观察,还真看不出什么端倪。 李倾城自袖囊中取出一根银针,插入娄远山颈部黑点之内,顿时,整根银针变成了乌黑色,紧接着,银针针尾开始轻微的颤动,似乎娄远山体内,有什么东西在动。 过了片刻,一只浑身乌黑,如米粒大小的虫子,顺着银针爬了出来,这虫背部坚硬,如穿了石盔甲一般,显得有些笨拙。 李倾城草又取出一只琥珀瓶,将石甲虫子装入瓶中,石甲虫显得有些暴躁,疯狂的撞击琥珀瓶。萧金衍咋舌道,“这是什么毒物?” 李倾城摇摇头,“我记得在古书上读到过,西域产一奇虫,剧毒嗜血,人触之即死,却没听过能将人的骨头化为乌有。李秋衣是隐阳人,我们可以问下他。” …… 李家酒肆。 酒肆停业之后,李二狗无所事事。虽然不营业,他依然每天早起,将院子和店面打扫干净,然后搬着凳子在门口喝着小酒、晒太阳。 自从那几日来了一群怪人之后,李二狗这几日经常看到有人在他门前晃来晃去,他拿着扫帚去赶,他们立即就走开,然而过了不久,又凑了过来。 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了。 这些人看上去虽非善类,却异常的惧怕自己,有时,连他自己觉得仿佛已经是武林高手了。 萧金衍、李倾城来到李家酒肆,李二狗有些不满,“萧金衍,你怎么又来了?” 李秋衣对萧金衍很有意见,这么多年来,他与掌柜在苏州城卖酒,日子过得巴适得办,谁料萧金衍来了一次后,酒肆关门不说,自己的掌柜,一夜之间成了江湖上的成名高手,还莫名其妙的招惹了西楚的一个强敌。 更让他伤心的是,村头卖菜的李寡妇,原先跟自己眉来眼去,最近也不怎么来送秋天的菠菜了,李二狗也将这件事怪罪在萧金衍身上。 萧金衍嘿嘿一笑,“二狗哥,你今年也四十多岁了吧?” 李二狗一仰头,“怎么着?” 萧金衍道,“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说个媳妇了。” 李二狗横眉怒目,“你不会又想用这一套来骗酒喝吧?告诉你,我绝不会上你的当了。” 萧金衍连连说,“可惜了了,可惜了了,前两天,我看到李婶儿,还跟她提起这事儿了呢,李婶儿说……” 李二狗闻言,连忙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一把拉住萧金衍,一脸急切问,“三娘说什么了?” 萧金衍故意卖玄虚,摸了摸喉咙,说有点渴啊。李二狗将酒葫芦递给了萧金衍,“喝口赤水酒润润嗓子,你快点告诉我。” 萧金衍拿过葫芦,一口喝掉半葫,这才悠悠道:“李婶儿说了,她也快四十了,人老珠黄了,该找个人嫁了,你也知道的,她以前混江湖的,要找个合适的,也不是那么容易了。前不久,她还说,宋媒婆上门给她撮合,让她改嫁到李财主家,做个七房、八房的。” 李二狗暴跳如雷,“你说城西的李善财?那个老家伙都七十了,还想娶三娘!” 萧金衍叹道,“可不是嘛, 我也劝她,说二狗哥虽然有点憨,但好歹也是过日子的主儿,三娘可不听呢,她说谁给她三十两银子做聘礼,她就嫁过去。” 李二狗连忙冲回了店铺内,翻箱倒柜,过了不久,拿出一个重重的包裹,撒子箩筐里,将近半箩筐的铜板,还有几粒碎银子。 可是他脑子不好使,数了几次,都数不清楚。萧金衍上前帮忙,数了数,连铜板带碎银子,折算起来,一共二十八吊三百文,差了一两多。 萧金衍取出仅剩下的几两碎银子,说不够的我先给你凑上吧。 李二狗却摇摇头,“我娶媳妇的事儿,不能用别人的钱。现在事情紧急,我也就先收下了。不过……你的银子也不能白要你的。” 他从脖子取下一串颈链,链绳不过是寻常的麻绳,然而尾坠却是一枚如狼牙形状的玉坠,通体晶莹剔透,如铜钱般大小,上面写着一些奇怪的文字。 “这个玉坠,我带了二十多年了,应该也值点钱,先押在你这里。等我有钱了,赎回来。” 这玉坠一看就不是凡物,萧金衍觉得这个玉坠似乎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倒是不远处那几个胡人打扮的汉子,神色变得有些紧张。 萧金衍将玉坠推还给他,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这些年来,我也欠了你不少钱,我知道有些是你自己垫上的,这些银子不多,就当还钱了。先办正事儿要紧。” 李二狗转身就跑,那几个胡人紧跟了上去。 李倾城望着他远去背影,道:“难道你良心不会痛嘛?” 萧金衍叹道,“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一直没有跟他说。” 两人推门而入,李秋衣早已站在院子中等着他们。 李倾城拱手施礼,他虽高傲,但对这位当年叱咤江湖的金刀王,还是心存敬意,李秋衣当得起他这一礼。 “那李三娘的事,我本不想告诉二狗的,我是不太赞成他们之间的事的。”李秋衣道,“当年我从路边捡了他,一晃二十年了,这次与楚狂刀之战后,无论胜负,我从此不得宁静。我希望若有机会,你能帮衬他一下。” 萧金衍与李二狗认识了四五年,他心智虽然不清,但心性人品没得说,若不是有李寡妇的剩菜,还有李二狗的赊酒,他的日子会无趣的多。 “你答应?” 萧金衍点了点头。 李秋衣松了口气。他了解萧金衍,这小子极少承诺,但一旦承诺,必然会做到。“你们俩来这,肯定不是为了这事儿吧?” 李倾城将琉璃瓶从怀中取出,递到了李秋衣身前,“前辈,最近我们遇到了点麻烦,不知前辈可否认识这个东西?” 李秋衣扫了一眼,“你们在哪里抓到的?” 萧金衍这几日苏州城发生的两起案子,还有娄远山的事情跟李秋衣简要说了一遍,又道,“我听九命狸猫娄远山说,这石甲虫是西域尸魔的毒物。前辈见多识广,想必认识此物。” 李秋衣听完,冷冷一笑,“这虫子确是当年西域尸魔的石尸虫,但驱用此虫之人,修为明显不够,若修行到一定级数,练出来的石尸虫是透明而不是黑色的。更何况,若是西域尸魔亲来,以他心性,你们二人活不到现在。” 两人倒吸一口凉气,想不到李秋衣对这西域尸魔评价如此之高。 李秋衣又道,“不过就算不是他,凶手也必然与他有关。”他又询问了李老三及天马镖局之事,道,“想不到,这次楚狂刀搞出来的动静,可真够大的。” 萧金衍问,“前辈是说,楚狂刀找了西域尸魔来做帮手?那你到要小心了。” 李秋衣摇了摇头,“那他就不是楚狂刀了,他人品虽然不堪,但对刀道之心,却无比纯粹,我俩之战,别说是西域尸魔,就算一个寻常百姓帮了他,他都不肯领情的。只怕是……对方另有所图啊。”他思索了片刻,决定不告诉萧金衍。 萧金衍道,“既然凶手确定不是西域尸魔,下一步就是想方设法抓住他,我们就不打扰前辈清修了。” 李秋衣问,“你们可知去哪里抓他?” 这么一说,倒是把两人问住了,萧金衍道,“我们准备让六扇门下海捕文书,只要他在苏州城内,就绝不让他逍遥法外。” 李秋衣 淡淡道:“石尸虫这一毒物,是西域尸魔从沙漠中一处古墓中获得,阴毒无比,却也有个弱点,那就是对环境要求极高,必须在极度阴寒之处,才能修炼。” 萧金衍讶道:“天香楼?” 李倾城没好气道,“想什么呢?是乱葬岗。” 卷一 大城小事 第78章 生米与熟饭 萧金衍点点头,“那就走吧。” “现在?” “现在不去,难道晚上去凑热闹嘛?” 还没等出去,就听到有个小孩跑过来喊道,“李掌柜,你们家二狗在李寡妇家外面跟人打起来了,你快去瞧瞧吧。” 萧金衍道,“这个,二狗哥不会霸王硬上弓了吧?” 李秋衣道,“事情是你惹出来的,这事儿就得管。”萧金衍看了一眼李倾城,李倾城说我回客栈等你,晚上再说乱葬岗的事儿。 …… 李三娘之前行走江湖,还曾沦落为风尘女子。她天生命硬,接连克死了三任丈夫,后来心灰意冷,就在无名镇住了下来,种菜卖菜为生。 李财主是苏州场内的土财主,家里良田万倾,开着典当行、粮行,是腰缠万贯的主儿。李财主有三个儿子,惦记着老爷子家产,可是李财主一口气活到七十三岁,越活越年轻,丝毫没有咽气的征兆,两年连着娶了三个小妾。 这让三个儿子有些心焦,要是哪天再搞出老四来,原本二一添作五的事儿,变成了四个人分。三人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说李三娘天生克夫,三人一商量,觉得靠谱,就给老爷子吹风。 李财主见过李三娘,这小寡妇俊俏的很,早就对她有意思,三个儿子一鼓捣,立即就点头同意。给了镇上的宋媒婆十两好处,让她张罗这事儿。 宋媒婆想赚银子,三天两头到李三娘门口撺掇,不厌其烦的说李老爷的好处,李三娘不答应,就每天跟在后面,甚至李三娘在村口卖菜,宋媒婆也去说和。 一来二去,弄得无名镇人尽皆知。 李二狗来到李三娘家中时,碰到了宋媒婆,宋媒婆看不起李二狗这条老光棍,又想赚李财主的银子,说话很是难听,李二狗一怒之下,一脚踢在她屁股上。 这下子,宋媒婆不干了, 坐在李寡妇门口撒泼打滚,哀嚎连天,引得邻里乡亲都来围观。 李三娘心中厌烦,连李二狗也怪罪起来,将大门一关,落得个耳根清净。 萧金衍赶到时,宋媒婆在地上嚎啕大哭,李二狗则站在一旁,望着紧关着的大门。 “杀人啦!你这天杀的李二狗!我这一把岁数了,到头来还挨了你的欺负,今天这件事儿,要是不摆弄清楚,我跟你没完!” 萧金衍来到李二狗身前,“三娘不开门?” 宋媒婆认识萧金衍,知道他住在破庙中,与李二狗关系不错,于是过来一把抱住萧金衍大腿,哭着道:“姓萧的,这个是你朋友?” 萧金衍说是。 宋媒婆嚎啕道,“你朋友踢了我屁股,我老婆子一把年纪了,跟人牵线搭桥,做进了无数好事,临老了,却挨了一脚,这件事儿,你得给我个说法!” 萧金衍问你想要什么说法?要不你起来,踢他屁股一下? 宋媒婆说,“我踢他做甚,他这一脚,下手这么重,至少踢断了我三根肋骨,没有十两八两银子,这事儿咱们没完!” 萧金衍笑道,“你家的肋骨长在屁股上吗?” 宋媒婆说那我不管,反正不给钱,咱们就去见官老爷,找他来评理,到时候就不是十两八两的事儿了,你得算上我的精神损失费、误工费,至少得三十两。 李二狗从怀中取出三十个铜板,扔在地上,“就三十文。爱要不要!” 宋媒婆连忙从地上把钱捡起来,用袖子一枚枚擦拭干净了,放到口袋中,又躺在地上,“我的肋骨断了啊,乡里乡亲啊,你们都来看看啊,几个年轻人合伙欺负我一个老太婆,天理难容啊!” 李三娘从门缝里往外看,见门口站了十几口子人,气得不行了, 她端出一盆洗脚水,打开门,一下子泼在了宋媒婆身上,“你这个老不要脸的家伙,你不要脸没关系,老娘的脸都被你丢没了。” 宋媒婆看到李三娘出来,连忙换了一副神情,“三娘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李财主家里要房子有房子,要地有地,去了就吃香喝辣的,总比你在这里卖菜要强。而且,他还有三个儿子,到时候老了还有人尽孝!天底下有这等好事儿,打着灯笼都没处找,连我老太婆都心动了。” 李三娘道,“那你去啊!” “我倒是想啊,人家李家点名要的是你。” 李三娘没有理她,来到李二狗身前,沉着脸道:“你在在这里干嘛?” 李二狗一字一句道,“我要娶你。” 李三娘问,“你有钱嘛?” 李二狗将怀中的包袱打开,有十几吊串好的铜钱,还有几颗碎银子,他说道,“这钱是我这些年来省吃俭用攒下来的,一共三十两,你来数数。” 李三娘将包裹扔在地上,“谁稀罕你的臭钱了?” 李二狗一楞,说:“三娘,这些钱我都用开水洗过了,一点也不臭。三娘,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我喜欢你很久了,你放心,我家老李已经答应把赤水酒的配方和他的门头传给我了,等咱们成亲后,我就经营这家酒铺,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李三娘眼神有些复杂,这些年来,李二狗对她好,她自然能感觉到,然而自己是不祥之人,嫁的三个丈夫都被她克死,早已对改嫁之事死了心,然而今日李二狗当着那么多人,向自己求亲,这让她心中又荡起了一阵涟漪。 然而,理智却让她克制自己的情感。她眼中强忍泪水,道,“二狗,你傻嘛?” 李二狗挠挠头,“我是有点憨,可一点也不傻。” 李三娘还在犹豫之中,门外传来一阵骚动,一名身穿绫罗绸缎的华服公子哥,带着五六个仆役,挤了进来。 宋媒婆见到来人,连忙凑上前,“李三少爷,什么风儿把您给吹来了。”此人正是李财主的三儿子李好古。 李好古道:“宋媒婆,我爹交代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这钱收了,不办事可不行啊。”他看宋媒婆身上湿漉漉的,奇道,“怎么,你洗澡了?身上这味道怎么不对啊?” 有好事者笑道,“可不是嘛,用洗脚水洗澡,这味能对嘛。” 宋媒婆骂道,“张三癞,你小子说话积点口德!否则别怪我把你半夜爬那谁家墙头的事儿说出来!” 张三癞嘿嘿笑道,“咱俩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宋媒婆,我就算爬墙头,也爬不到你家里去!” 李好古捏着鼻子,问:“事情办的如何了?” 宋媒婆说:“这不是正在跟三娘谈着嘛,三娘都答应了,正在商量找个黄道吉日,嫁过门去。你说是吧,三娘?” 最后一句话,是对李三娘说的。 李三娘冷笑,“要嫁你嫁,老娘可没答应。” 李好古沉着脸道,“聘礼都收了,还有反悔的嘛?” 李三娘道,“我什么时候收你聘礼了?” 宋媒婆闻言,脸色一变,满脸尴尬,“三少爷,这事儿呢,其实还可以说道说道。”她一边说,一边冲李三娘挤眉弄眼,李三娘故意装作没看到,转过头去。 “三娘,你倒是说句话啊。” 李二狗来到了两人中间,将李三娘挡在身后,李好古望着他,“你又是谁?”李二狗毫不相让,与之对视,“我是李二狗,三娘的汉子。” 李好古哈哈大笑,几个仆役也跟着哄笑。 “李二狗,啧啧,名字不错,胆子也不小。”他用手推了李二狗一把,李二狗身材魁梧,虽然不会武功,体格却也强壮,李好古这一推,竟没有推动,反而后退了两步。 一个仆役道,“三少爷,这家伙不知好歹,竟然敢跟少爷您抢后娘,只要您一句话,我们立即废了他。” 李家在城内横行惯了,并没有将这个卖酒的汉子看在眼中。李二狗双拳紧握,眼中满是怒火,强忍着没有发作。 李好古皱了皱眉,道,“别急,咱们李家乃书香门第,礼仪世家,做事讲究以理服人,以德服人,咱们又不是山里的绿林强盗,别动不动喊打喊杀的。” 李好古又道,“李三娘,你收了李家的钱,却不入李家的门,这件事就算到衙门口,也说不过去吧。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乖乖跟回李家,安心给我当娘。第二,把我们十两黄金的聘礼,双倍返还。” 李二狗冷冷道,“三娘说过,没收钱就是没收钱。你现在也有两个选择,第一,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第二,这里还有半盆洗脚水,你喝完之后,哪里来滚哪里去。” 李好古勃然大怒,“给我弄死他!老子在官府有人,出了事儿我负责!” 那几个仆役早就看李二狗不顺眼,听到三少爷一声吩咐,撸起袖子,就冲了上来。李二狗没有练过武,但是身体健壮,那几个仆役也不过是学了几天功夫的假把式,五六个人打一个,竟然没有讨到便宜,顷刻间,被李二狗放倒了三个。 其余几人施展浑身解数,抡起拳头,跟李二狗对战。 方才倒地那仆役,爬起身来,悄无声息的来到了李二狗身后,忽然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向他后心刺了过去。 萧金衍发现之时,已来不及阻止,连喝道,“小心!”抢身过去,要拦住那人。 匕首即将刺中李二狗之时,却听李三娘一声娇斥,一个跨步,侧身来到那人身侧,平起一脚,踢在那人手腕之上。 当啷! 匕首落在地上。 李三娘当年也是江湖中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脚风凌厉,连环出脚,将那五六人踢翻在地,那几人趴在地上哀声连连。 李三娘来到李好古身前。 李好古吓得面无人色,他也没有料到,这里三娘竟然还会武功,连连后退,道:“你别乱来啊,这里可是苏州府!” 李三娘冷笑,“你不是官府有人嘛?” 李好古道,“我说笑的,你别当真,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衙门门房李大爷,是我二叔。” “你就这么想让我给你当后娘?” 李好古一脸谄笑,讨好道:“其实也没什么啦,这不是看中你克夫的名声嘛,想把你这大神请回家里,给我老爷子冲冲喜。” 李三娘最是忌讳别人提这事儿,一脚将李好古踹出老远。 “滚!” 李好古爬起来,带着几个仆役,灰溜溜跑了。 李三娘来到宋媒婆身边,“宋媒婆!” 宋媒婆连陪笑道,“三娘啊,前几天说得那事儿,是我开玩笑的,我回头就把那聘礼给李家送回去。你看,天也不早了,我还要回家做饭呢,您先忙!” 李三娘环顾四周,见众人还在围观,怒道,“看什么看,还不散了!” 众人见识了李三娘的手段,连连散去。 只剩下李二狗和萧金衍,站在一旁。 李三娘转身回屋,李二狗道,“三娘!” 李三娘道,“你也走吧。别让我再看到你!” 砰的一声,大门紧闭。 李二狗与萧金衍面面相觑。 “怎么办?”李二狗问。 萧金衍说,“都到这份上了,二狗哥,我觉得吧,说别得也没有什么用,有句话叫做,精诚所至,寡妇门也能开。对付三娘这种女人,甜言蜜语没有用,得要有特殊手段。” 李三娘在屋内闻言,骂道,“萧金衍,你再在那里瞎出馊主意,仔细我撕烂了你的嘴!” 萧金衍连连咋舌。 李二狗问,“什么特殊手段?” 萧金衍淡淡道,“六个字,生米煮成熟饭。” “什么意思,我不懂。” 萧金衍说你附耳过来,李二狗凑过去,萧金衍在他耳旁耳语一番,听得李二狗连连摇头,“你这一招管用嘛?” 萧金衍说:“你就听我的,这方面,我是专家。” 李二狗有些犹豫,萧金衍鼓励道,“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就这么办!” 李二狗深吸一口气,一个加速,将房门撞开。 李三娘见两人低声议论,听得不真切,刚来到门口,准备走得更近一些,这时房门忽然砰得被撞开,她一个躲闪不及,被李二狗扑了个满怀。 李二狗道,“三娘,我要娶你。” 砰! 李二狗被三娘一脚踹出了门外,转身拿起扫帚,追着萧金衍出来,“这就是你的馊主意!” 萧金衍早已跑的无影无踪。 卷一 大城小事 第79章 借人 萧金衍一脸狼狈的回到了客栈,看到桌子上放着一盘驴肉,还有几个火烧,宝路正坐在那边吃得大快朵颐,心中一凉。 “驴兄,你死的好惨啊!早知道你会落得今日下场,去年我就把你卖给村头做阿胶的老刘啊!” 门外传来吕公子的叫声。 宝路道:“红鱼姑娘刚给我买的,快点趁热过来吃啊!” 萧金衍一个箭步,来到桌前,正要伸手,小红鱼用筷子将他手打开,怒声道,“我说给你吃了嘛?” 萧金衍有些愕然的望着她,“你哪根筋不对了?” 小红鱼说我全身上下每一根筋都不对,就是不给你吃。说着,将驴肉盘端起,向楼上走去。宝路和尚在后面喊道,“红鱼姑娘,我还没吃完呢。” “没了!” 宝路一脸埋怨的望着萧金衍,嘟囔道,“你回来这么早干嘛,害得我连饭都吃不饱。” 青草一旁道,“萧大哥,红鱼姐姐给大师父买驴肉,是要问他,这段时间你都干嘛来着。”萧金衍说,“这样就有驴肉吃,来问我啊。” 李倾城笑吟吟问,“李二狗那边如何了?” 萧金衍没好气道,“寡妇门前是非多,你们李家的事,我都懒得去管。”李倾城摇头,更正道,“我们金陵李家,跟李秋衣、李二狗,还有李寡妇,没有半点瓜葛。” “有区别吗,五百年前都是一家。” “八百年前也不是。” 萧金衍没吃到肉,顺手拿起一个饭团,三五口对付了一下,问宝路道:“大和尚,在城内这么无聊,要不晚上带你去个地方,玩点刺激的?” 宝路和尚瓮声道,“师父说了,不让我去烟花柳巷,跟你们学坏可不成。” 萧金衍没好气道,“我是要带你去乱葬岗,没有姑娘,有死尸。” “姑娘我都不看,我跟你去看死尸?” 萧金衍道,“十斤牛肉。” 宝路拎起禅杖,“还等什么,现在就去吧。” 萧金衍道,“现在去也没什么节目,天黑以后咱们就行动。” 当天下午,萧金衍去了一趟六扇门,跟苏正元说了一下线索,并告诉他晚上可能要在乱葬岗守株待兔,想办法抓到行凶之人。苏正元为此事焦头烂额,“那敢情好,我马上就调派人手,在乱葬岗周围布下天罗地网,早日抓到凶手,也早日给苏州百姓一个交代。” 萧金衍道:“苏大人,这是江湖中的事,你的人去了也是白送死。人,我可以帮你抓住,但是上次跟你说的事情,好像你也没办到啊。” “这不是一忙起来忘了嘛。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办好。” 萧金衍摇摇头,“这件事先不着急,还有几天,便是金刀、狂刀比武的日子,听说你们六扇门把地点定在了太湖?” 苏正元道,“我们哪里敢定啊,是金刀王派人送信来的。你也知道,这两个都是世外高人,要真在城内动起手来,十个苏州城也扛不住啊,金刀王体谅我们苏州百姓,把比武定在了城外。不过,这是轰动武林的大事,恐怕到时候前去观战的人也不少,凑热闹的更是不计其数。巡抚大人已经下了死令,九月初九,太湖岸边,三里之外禁止闲杂人等靠近。” 萧金衍哂然道,“太湖大了去了,就你们那点人手,能照顾过来?” 苏正元一脸苦笑,“上峰有令,不敢不从。做不做得到是一回事,但是态度还是要有的,更何况,这两天苏州城的这两起案子,已经是闹得满城风雨,朝廷又派了钦差过来,我这一天十二个时辰,恨不得掰成二十四时辰了。” 萧金衍看到苏正元一脸疲倦,看来这段时间折腾的他够呛,目测至少比两月之前瘦了十来斤。这次李楚之战,必然会引起江湖上的轰动,官府的命令,寻常百姓或许会怕,但是江湖人肯定不会放在眼中,其中还有不少西楚、北周的人。 这是一场江湖盛事,也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 李楚之战,得到如此高的关注度,本来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两人都是天榜高手,在江湖上是响当当的人物,找个山沟沟打一架,又怎能后世传名? 然而扬州之行后,萧金衍却觉得这一战有些蹊跷,因为有些事情发生的太过于巧合,不得不让他起了疑心。 出使大明的使者,匆忙离开京城,为寻找前西楚二皇子楚别离的下落,连夜下江南,结果被几个寻常的绿林蟊贼给杀害。 登闻院派温哥华来暗中搜查宇文天禄与西楚勾结之事,结果遭人暗算,丢了性命,萧金衍代为去扬州,很轻松的拿到了宇文天禄通敌的书信。 沉寂了若干年的江湖,传出来武经线索的消息,更要命的是,现在江湖上许多人都认为,萧金衍知道武经的下落,这几乎让他成为了众矢之的。 他隐约感觉到背后似乎有一种势力,在暗中操控着全局,在推动整件事情向一个方向发展。虽然矛盾都集中在了苏州,但所有的种种线索,都牵扯到了西陲明楚两国的局势。 西楚的谍子、商旅逐渐混入了苏州城。如今,西楚皇帝楚仇虽然坐在了那把冰冷的王座上,但这二十年来他的主和的理念,已经逐渐引起了以前西楚贵族的不满。 楚国西边的几个领主,认为在边境贸易中大明攫取了楚国的大量利润,一心想恢复百年前大河氏铁骑铮铮踏平中原的雄心壮志。当年战事吃紧,要不是皇帝忽然暴毙,二皇子失踪,也许大楚的皇旗早已插在了紫禁城头之上。 就在这档口,他们听说了西楚前二皇子楚别离,竟被大明关在了六扇门大牢,那些被打压一脉西楚贵族,开始蠢蠢欲动了。 萧金衍势有一个怀疑,但他无法肯定,需要借助外力来帮忙确认这个想法,苏正元人品虽然不咋地,但在苏州城内,还是小有势力的。 “九月初九那天,我想找你借十个人。” 苏正元一楞,“我这里人手本来就不够,先不说投机摸狗的小案子,光这几日苏州城的命案,我这里已经捉襟见肘了,哪里能腾出人手来给你?” 萧金衍道,“你放心,在决战之前,我会帮你把杀死李老三、凌天南一家的凶手给你抓住。” 苏正元道:“我考虑考虑。” 等回到逍遥客栈,李倾城早已换了一套夜行衣,宝路和尚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支桃木剑、几张黄纸道符,正在摆弄。 萧金衍没好气道,“你一个和尚,不念金刚经,搞些道家法器干嘛?” 宝路纳闷道,“不是说捉鬼嘛?我们佛门弟子,超度亡灵比较在行,抓鬼这种事情,还是用道家的东西,更可靠一下。再说了,金刚经那么长,我也背不过,一句急急如律令,啥都解决了。” “你倒会图省事儿。” (这两天喝酒,头疼的厉害,晚上还有一场,明天回家后就正常更新了。) 卷一 大城小事 第80章 罪有应得 城北乱葬岗。 时值深秋,天气渐冷。树叶落在地上,发出婆娑声响。横七竖八的石头,经过风吹日晒,早已千疮百孔,秋风通过石头的罅隙孔洞,发出呜呜声音,如鬼泣狼嚎。 三人抵达之时,已是三更三点。 萧金衍、李倾城拎着两只灯笼,行走在乱葬岗上,如两团鬼火。两人不由头皮发麻,有些后悔深更半夜来到这里。 李倾城问:“你还记得当年探渤海国时吗?今夜情形,不亚于彼时。” 五百年前,渤海国还是天下七十二国之一,若非一场变故,恐怕天下一统的,便是这渤海国了。 渤海国最鼎盛之时,疆土辽阔,东起渤海,西至宁川,精兵强将无数,国力甚胜于北周王庭。渤海国王性格残暴,又贪杀成性,三十万铁骑,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整个北域十二国,几乎遭遇灭国之灾。 然而盛极必衰,在号称“文韬武略天可汗”的国王即将完成一统北方之时,一场史无前例的天灾,吞灭了渤海国。 据文献记载,当日,渤海国王准备出兵南下,进军中原,在国王率各路军侯祭天之时,天空之中忽然电闪雷鸣,夜如墨漆。天空之中发生了扭曲,如同被人用剑劈开了一道裂缝。 无数海水,如瀑布一般,从那道缝隙落下,不过半日,将整个上京龙泉府淹没。洪水持续了百日方才退去,然而此时,整个渤海国早已是一片废墟。又过了数百年,山川起落,沧海桑田,渤海国在历史上成为了一个传说。 六年前,萧金衍、李倾城游历时,在一处沙丘上发现了一个巨大石碑,石碑之上以奇特文字写着上京龙泉府,笃定这必是当年在陆地上凭空失踪的渤海国旧址。那时两人年轻气盛,仗着本领高强,进入湮没地下的上京城,期间怪事连连,甚至还遇到了传说中冥界的冥将异鬼,九死一生,才堪堪逃脱出来。 后来与王半仙谈及此事,王半仙告诉他,这场洪水并非是来自这个世界,也正是从那时起来,萧金衍才知道了“天圆地方"之说(注),也自从那时起,他对大陆最南端的那座书剑山,有了个大概的认识。 萧金衍不愿意谈及此事,道:“那件事暂且不提,先应付眼前的局面吧。”两人小心翼翼,打起十二分精神,打量着方圆几里的乱葬岗。 宝路和尚大胆,倒也不惧怕这等环境,连连叫喊,“有人嘛?有人嘛?” 声音在空旷的空谷之中回荡,显得有些凄凉。宝路见状,又问,“有鬼嘛?”他将禅杖举在空中,“鬼呢,妖精呢,赶紧出来吃我一杖!” 萧金衍见他状如发癫,有些后悔将他带来,恼火道,“大和尚,你这么喊下去,就算有鬼,也被你吓跑了。” 宝路和尚将禅杖往地下一插,拍手笑道,“有趣,妙极。” 三人继续前行,乱葬岗内,白骨森然。 萧金衍道,“要修炼那石尸之虫,乱葬岗确实是绝佳之地。不过,你也见到那人的手段了,若稍后动手,你要小心一些。” 李倾城傲然道,“你别拖累我就行。” 萧金衍差点没被噎死。 他收拾心神,内心一片通明,将体内弦动之力释放出去,去感应和探知乱葬岗周围数十丈的实物,风声、虫鸣声、甚至蚂蚁的爬行声,构建出一副立体的情景,映在了萧金衍识海之中。 然而,整个乱葬岗之内,空荡荡一片,并没有特别奇怪之处。 萧金衍纳闷道,“难道上午我们的判断有问题?那西域尸魔并没有在这里?” 李倾城也摇摇头,刚才他也以内力探视过,没有发现有活人的迹象,“他的石尸虫,若没有极阴之力饲养,恐怕都活不下来。” 宝路和尚喊道,“奇怪,这里许多墓地,怎么都被挖开了?” 经他一提醒,两人纷纷向四周望去,果不其然,有许多坟地之上,被挖开了一个尺余大小的洞,刚好能容得下一个人进入。这里是乱葬岗,在这里埋尸或者弃尸的,都是无权无势之辈,墓下肯定没有什么值钱的宝贝,绝不会是盗墓倒斗之人所为。 宝路和尚又道,“这个洞的土,还是新的?” 三人凑了过去,将灯笼靠近过去。洞口有两尺左右,四周的土尚有余温,草茎也是新折断的。萧金衍作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难道就在这个洞中?” 他用弦力去感应,隐约觉得地下有轻微的颤动声音。 宝路道,“啊呀!” “怎么了?” 宝路说:“可能下午吃坏了肚子,我有点不舒服,我要屙屎。”旋即就要脱裤子,蹲在这个洞口。就在这时,听到洞内发出一声尖叫。 沙沙声四起。 有无数黑色小虫从洞口之内爬了出来,吓得宝路大惊失色,连忙跳开。萧金衍喊道,“石尸虫!” 三人起了戒备,连连后退。 每个石尸虫如米粒大小,额头上有针尖般大小的眼睛,发出暗绿色的微光,只是一个,难以察觉,然而这石尸虫数量太多,逐渐向三人靠拢,在黑夜中,如一团能移动的地藓。 洞内有尖锐声起。 石尸虫听到这声音,忽然暴躁起来,跃起三四尺,向三人围攻过来,似乎要将三人吞噬。 李倾城冷笑一声,一团白雾从袖中撒出,笼罩在他四周,紧接着长剑在空中抖出一个剑花,击在碎石之上,发出一道火星。 噗! 笼罩在他身旁的白雾,见到火星,燃烧起来,香气四溢,顿时半空之中无数石尸虫被点燃,发出滋滋的声音,跌落在地上,烧成了灰烬。 宝路和尚有些滑稽,拄着禅杖,上蹿下跳,躲避石尸虫。这些石尸虫有些害怕宝路和尚,纷纷向后退去。若不是有声音驱使,早已一哄而散。 然而数量太多,有一两只咬在了他身上,只见他身上金光一现,石尸虫如咬在金刚之上,丝毫没有反应。 若换作旁人,被石尸虫咬到,早已毙命。但宝路和尚乃金刚之体,又是佛门中人,降龙尊者转世,寻常邪祟阴晦之物根本无法近身。 萧金衍没有李倾城的药粉护身,又不是宝路的金刚之体,左躲右闪。洞内控制之人,见其余二人攻击无效,将精力集中攻击萧金衍,弄得萧金衍狼狈不堪。 萧金衍边跑边喊,“李倾城,快些把你那粉末借我一点。” 李倾城道,“都说你别拖累我了。” “哎哟!” 萧金衍叫了一声,被一只石尸虫咬到。他心说要完蛋,却发现那石尸虫直接落地而亡,萧金衍一愣神之间,又有数十只虫子咬在他身上,结果如前者一样。 萧金衍这才记起,当日五毒童子的黑曼巴,都奈何不了自己,更何况还未真正修炼成行的石尸虫?在扬州吃过逍遥六毒之后,天下之间,已罕有毒物能对他造成伤害。 萧金衍哈哈一笑,“我当多厉害呢, 不过如此。这等毒物,本就不该存在世间害人!”说着,抓过一根树枝,灌注内力,在四周挥舞,击打之处,石尸虫纷纷落地而死。 石洞内的人,见自己毒物无法困住三人,反而自己辛苦修炼的石尸虫被三人毁去了一多半,心疼之下,一声怪叫,从洞内跃出。 三人见这人身材不高,全身笼罩在一团黑雾之中,脸上以黑布遮面,露出一双阴毒无比的小眼睛,恶狠狠的盯着二人,声音沙哑道:“你们究竟是何人,为何害我宝贝?” 听声音,不似中原之人。 萧金衍凛然道,“李家杂货铺与天马镖局的案子,还有九命狸猫娄远山,都是你杀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萧金衍道,“说出来,让你死得痛快一些!否则,让你生不如死。” “就凭你们?” 李倾城将长剑擎在手中,“杀你绰绰有余。” 那黑影桀桀一笑, 陡然窜出,就要逃匿,还未逃出几丈,就见一柄禅杖从天而降,向他头颅击打而来。 宝路这一杖,蕴含了满身修为,若真被击中,恐怕血溅当场。 那黑影见状不妙,连后退回,又迎上了李倾城的剑,向他胸口袭来。黑影嗷嗷一声,好在轻功了得,身形扭曲,避过这一剑,却没有避过萧金衍欺身前来的一掌。 砰! 萧金衍觉得右掌击在一处柔软之处,那人惨叫一声,向后仰面摔出三四丈远。李倾城上前,将他制服,以剑挑落他脸上的面具。 三人顿时愣住了。 面具之下,是一张秀美绝伦的女子脸庞。 这女子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方才在一身宽大黑袍下,只是有些怪异,如今露出本尊,只见她体态婀娜,身材娇小,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眼神之中射出恶毒之色,让人看了有些心寒。 宝路道,“阿弥陀佛。”转过身去。 萧金衍正色问道,“你与西域尸魔,究竟是什么关系?” 黑袍女子恶声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啪! 李倾城给了她一巴掌,“我给你一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黑袍女子眼神倔强,不肯回答。 萧金衍忽然问李倾城,“李兄,你平时杀女人嘛?” 李倾城说,“不杀。不过,看到漂亮的女人,我更喜欢将她们毁容,让她们生不如死。” 萧金衍说你也太残忍吧。 李倾城没好气道,“总比你先奸后杀,杀了再奸要人道一些吧?要不,我先留她一命,等你享用完了,我再毁她容貌?“ 两人一唱一和,胡言乱语,却将那女子骇得面无人色,她惊呼道:“你们要乱来,将来被我师父知道,小心将你们碎尸万段。” 萧金衍哈哈一笑,“这里一共四个人,李兄,你会说嘛?” 李倾城摇摇头。 “宝路,你会说嘛?” 宝路说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萧金衍道,“那就得了,你杀人无数,就算死在这里,也是罪有应得。”说着,笑吟吟走到那黑袍女子身前。 黑袍女子道,“慢着!” “想清楚了?” 黑袍女子道,“我杀他们,是因为他们罪有应得!” 萧金衍饶有兴趣道,“说来听听。” 注:天圆地方之说,详见《在七扇门当差的日子》第367章 天圆地方,这一章中有关于隐阳之子与书剑山的背景介绍,其中有误入行镖江湖中的白衣和尚。 卷一 大城小事 第81章 横断山之狼 黑袍女子道,“我叫唐糖,我爹是唐不易。” 李倾城啊了一声,“二十年前,西楚镇国将军唐不易?” 萧金衍问,“你认识他?” 李倾城瞟了他一眼,“我认识他,他可不认识我。唐不易号称西楚第一名将,二十年前明楚之战时,率领西楚军与我大明征西军鏖战数年,擅长守城与偷袭,就连宇文天禄也没讨到什么便宜。只是二十年前,好像得罪了西楚皇帝,锒铛入狱,至今下落不明。” 唐糖听到两人如此夸赞唐不易,阴寒的脸上,也有了一丝血色。她继续道:“当年楚国众皇子中,我爹一直支持二皇子楚别离,后来二皇子失踪之后,楚仇那个昏君继位,派人抓了我爹,解除了兵权,囚禁在天牢之中。我全家也被流放西域伶仃海,那一年我四岁。” 萧金衍问道:“这与苏州城这两起命案又有什么关系?” 唐糖眼中射出一股恶毒的眼色,胸口起伏不定,仿佛勾起了不堪的回忆,过了片刻,她才恶狠狠道,“当年说是流放,楚仇暗中却派了六名大内侍卫,意在图中杀死我全家。我娘她……我娘带着我们姐弟二人逃亡,被他们堵在了琉璃湖,那几个恶人……他们侮辱了我娘,还用枪挑死了我刚满月的弟弟。我逃到了芦苇荡中,那几个人放火要烧死我,却没想到我能活了下来。” 两人闻言,沉默不语。 唐糖冷笑一声,“我这辈子绝对不会忘记这个血海深仇,李老三、凌天南,他们以为躲在苏州,就能躲过报应嘛?哈哈,苍天有眼,半年前,我得到了消息,就马不停蹄来这里报仇。现在想想,让他们这么死已是便宜他们了。” 萧金衍又问,“西域尸魔是你师父?” 唐糖道:“我不认识西域尸魔,我师父是西域密宗喀巴活佛。他见我身负血海深仇,一心报仇,又无法修行密宗绝学,就传了我这一套驱尸毒之法。” 李秋衣说过,西域尸魔是喀巴活佛的弟弟,若这唐糖说的是真话,极有可能是喀巴活佛将尸魔的心法传授给他,倒也能说得过去。 唐糖道,“只可惜我修为有限,若能修炼到极境,就凭你们三人,休想靠近我一寸。” 萧金衍连道,“幸亏你修为有限。我有个疑问,是谁将他们在苏州的消息告诉你的?”他怀疑这件事与即将到来的楚、李之战有关联。 唐糖没有回答,“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该说的,我也绝不会说。我希望你们不要杀我。” “为什么?” “我大仇还未得报,杀了那六个人,我还要去西楚,杀楚仇那个狗皇帝。” 萧金衍叹了口气,“杀不杀你,我们说了不算,你在苏州城犯了法,我们只负责将你交到官府手中。” 唐糖厉声道:“不行!这乱葬岗内,还有我两千多石尸虫,若你们把我抓走,没有了我的约束,你们不怕这些东西四处害人嘛?杀死这两人,会有人告诉我其余人的下落。只要你们放了我,我保证立即动身,绝不在中原害人。” 萧金衍问李倾城,“你说怎么办?” 李倾城把皮球踢了回来,道:“你说了算。” 萧金衍有些犹豫,他答应苏正元捉拿凶手,如今凶手捉到,却又无法捉她归案。 “这就有些麻烦了。” 这时,忽有人道:“其实,只要你们三人都死了,这件事就没什么麻烦了。” …… 城内,苏州大牢。 甲乙丙三号舍的囚犯早已歇息,十几个当值的狱卒正在喝酒耍钱,已然有些醉意。 忽然,轰隆一声巨响。 苏州大牢城墙,被炸出了一个窟窿。 紧接着,无数火把从城墙外射了进来,顿时,整个苏州大牢火光冲天。数十个蒙面人,手持兵刃冲了进来,见人就杀,片刻间,大牢之内乱作一团,三大号舍的锁都被人砍断,众囚犯纷纷逃出了牢房。 赵拦江翻身,拍了拍正在睡梦中范无常。 “老范,着火了。” 范无常翻了个身,鼾声如雷。 “老范,有人偷你钱了!” 范无常蹭得蹦了起来,睡眼惺忪,喊道,“谁敢偷我钱!”忽然看到四周浓烟滚滚,惊愕道,“发生什么事?”赵拦江道:“有人劫狱,我们快些出去。” 这时,有一蒙面人冲进丙号舍,“谁是楚中天?” 楚老大一听,举起手道,“我是楚中天,你们可是我葫芦山的兄弟?” 那人冷笑,“你葫芦山的兄弟,让我来取你性命!”说着,手起刀落,向楚中天脑门砍了过去,那楚老大虽会武功,但在这种情形下,吓得面无人色,毫无反抗的意思。 赵拦江见状,抄起一根条凳,将那一刀拦住。 蒙面人一刀未遂,旋即掉转刀身,接连向赵拦江攻出了三刀。这三刀招式诡异,分别削向赵拦江三处要害。 赵拦江心中一惊,道:“西楚影子?” 西楚影子是西楚边军中的精锐斥候,当年赵拦江在征西军时,没少与他们打交道,方才那人使的三招,正是西楚影子的羊刀三叠。那人见身份被识破,以楚国话说了几句,马上又有五六人向这边靠拢。 蒙面人又一刀劈来。 赵拦江冷笑一声,“在小爷面前耍刀,你还嫩了点。”他施了个虚招,将条凳砸向蒙面人脑门,那人回刀格挡,赵拦江右脚踢出,正中那人手腕,那人一声惨叫,长刀脱手,赵拦江欺身将刀抢过,左手横刀,反手一送。 一刀血线,从蒙面人喉间喷出。 顷刻间,五六人赶至,将赵拦江围在正中。 赵拦江长刀在手,胸中涌出无限豪情,披肩长发无风而动。 当年从军之时,他的袍泽曾死在了西楚影子手下,如今见到影子军,便打定主意,将这些人全部杀死。他傲然道,“你们一起上吧,别浪费我时间。” 那几人呼喝一声,五六把长刀纷纷攻向了赵拦江。 赵拦江毫无惧色,也未躲闪,将全身功力灌注刀身之上,用力一踏,如大鹏一般,向众人劈了过去。 铛铛声不绝于耳。 那五六人长刀尽数被劈断。 赵拦江不给对方丝毫喘息机会,又是反手持刀,脚步纷动之间,切断了四人的颈部动脉。 剩下两名影子,早已发觉不妙,提前收刀撤退,四目惊愕的瞪着赵拦江。 赵拦江顷刻间杀了五人,此刻正持刀而立,如凶神恶煞一般。 其余十几名蒙面人也都赶了过来,有人惊呼道:“他是赵拦江!” 赵拦江这个名字,在中原知道的人并不多,然而在西楚边军之中,那绝对是噩梦一般的存在,这个人就如西楚荒原上的野狼一般,凶残,隐忍,嗜杀,尤擅以反手刀杀人,被西楚边军称为横断山之狼。 尤其是四年前,太子项率两百多人袭击了赵拦江小队,赵拦江一人逃入丛林之中,原本以为是一场猫抓老鼠的追杀,却没有料到,他们却成了赵拦江的猎物。 赵拦江借助地形,连杀六十多名影子,硬生生将整个队伍拆散,还将太子项活捉,经此一战,赵拦江的名声达到了巅峰。 然而,太子项返回上京城,赵拦江离开了大明边军。 这些影子本是太子项的嫡系,这次他们乔装改扮,来到了苏州城执行一场秘密任务。来到苏州之后,他们隐在天香楼内,足不出户,就连之前的踩点,也都是杨笑笑带人去做的。杨笑笑回去后,只是说一切正常,大牢守卒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一切本以为是水到渠成之事,却没料到,又一次遇到了这一头横断山之狼。 人的名,树的影。 他们人数虽多,但遇到了赵拦江,从心理上已经输了一筹。 为首那人已然反应过来,骂道,“姓杨的那个婊子,她竟坑我们!” 依旧新加入的影子,不明就里,道,“头领,咱们人多,兄弟们一起上,还怕了这小子不成?” 他年轻气盛,并没有经历过当年那一场恶战,只是觉得那些前辈对赵拦江的描述,不过是失败之后故意神化对手而编造的借口,如今见赵拦江如此年轻,心中更是不服,才有了先前那句话。 不过,这些影子并没有响应他,纷纷向后退去。 赵拦江一步步向他们逼近,影子们一步步后退,来到了墙根之处,退无可退。 苏正元得到消息,连忙点卯,召集三班衙役,赶到了大牢。 本以为现场会有一场恶战,他命副手带人出战,自己躲在远处观瞧,结果却发现,只是赵拦江一人,便将那数十人逼到了绝路之上。 绝路之上,置之死地而后生。 那头领喊道:“兄弟们,为了大楚,死战!” 众人轰然应声,“死战!” 赵拦江哈哈大笑,提到冲入人群之中。 苏正元站在远处,他这辈子也忘不了这一夜,这个披头散发的年轻刀客,对一群西楚顶尖高手组成的影子,进行了一场屠杀。 断肢横飞,血流成河。 这种震撼,一直亘在他的心头。 若干年后,身为奉天讨匪将军的苏正元,面对赵拦江率领的隐阳城五千义军时,生出了一种无力的感觉。 卷一 大城小事 第82章 这段时间不能讲道理 赵拦江从人群之中走出来时,全身浴血,除了为首的影子,其余人都已经投入死神的怀抱。他将卷刃的羊刀横在那名影子颈间,冷然道:“西楚皇帝二哥,就是这个楚中天?” 那名影子默然不语。 在大楚国,作为一名影子,他命运早已注定。 只有死战,没有背叛。死战,你将获得至高无上的荣誉;背叛,全家都将被钉在耻辱柱上。 赵拦江又问:“你们为何要杀他?” 影子依然沉默。 苏正元在旁边小心翼翼提醒道,“赵兄,这个人已经死了。” 赵拦江发现影子双目圆瞪,却没有了呼吸,想必这人口中含有剧毒。他揉了揉眼睛,“我眼神不太好。”他将长刀扔在地上,来到楚中天身前,楚老大早已吓得瑟瑟发抖。 “你姓楚?” “是……是啊!” “你是西楚皇帝的二哥,上一任皇帝二皇子?” 楚老大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赵老大误会了,我是土生土长,如假包换的扬州人,以前是个混混无赖卖假药的,十年前犯了事,跑到葫芦山落草为寇,靠打家劫舍为生,要不是被姓萧的那个混蛋陷害,我还在葫芦山逍遥快活呢!” 赵拦江见他神情不似作伪,而且他说话还带着扬州口音,一个成年人,在异乡再久,也很难褪去儿时学成的乡音。 火已经灭了,苏正元带领属下清理战场。 这一战,苏州大牢狱卒死了七人,囚犯死了十三人,而被赵拦江杀死的西楚影子,足足有二十六人。本来,苏州城发生劫狱,他要承担很大责任,但这次留下西楚国二十六条人命,而且还是对方军中精英,若奏折的措辞得当,那就是立功的机会。 赵拦江道,“我要走了,你这里还有什么事嘛?” 苏正元说,“赵大侠,不,赵大哥,你本来也没犯事儿啊,你能进来,多亏了你兄弟萧金衍帮忙呢。” 赵拦江心说萧金衍这家伙做事也太不靠谱,不过既然西楚二皇子另有其人,在这里呆着也没什么意思了,又道,“范掌柜也离开吧?” 苏正元连忙点头,走上前给吓得目瞪口呆的范无常松开脚镣,拍了拍他肩膀,“范老哥,以后在苏州,还得请你多关照呢!”范无常寻思,这才几天,怎么这家伙改了性子,变得这么好说话了?他并不知道,萧金衍早已提前跟苏正元打过了招呼。 赵拦江、范无常离开后,苏正元站在原地,思索了良久,取过单刀,将自己衣服弄得七零八乱,又咬着牙在肩膀上划了一刀,然后吩咐道,“众兄弟听着,今夜西楚谍子潜入我六扇门大牢,结果全军覆没,这是谁的功劳?” 一属下道:“是赵拦江赵大侠的功劳!” 苏正元吩咐左右,“把这个不开眼的送到旮旯村打更去!我再问一遍,这是谁的功劳?” 又一人道:“计谋无双萧金衍萧大侠的功劳!” 苏正元拍拍他脑袋,“你也去跟他作伴去。” 一个机灵下属见状,带头喊道,“今夜西楚贼寇攻打大牢,苏大人身先士卒,率我等儿郎死战到底,斩杀贼寇二十六人,还身负重伤,我等属下办事不力,但也没有一个孬种,是不是?” 众人轰然道:“正是!” 苏正元满意的点点头,道:“说得不错,你赶紧连夜写一封折子,我这就去赵大人那边禀报。” 那人道,“大人,属下不识字!” 苏正元恼道,“那你又是身先士卒、又是死战到底的,说辞一套套的。” 那人挠挠头,“我是听说书先生讲关二爷的,我见今夜就如关二爷一般,如天神下凡,二爷再生,把西楚贼寇打得屁滚尿流,一泻千里,才说出这番肺腑之言。” “说得再好,不会写,有屁用!” 苏正元回到衙署,憋了半天,才勉强写了一封折子,心说得找个师爷了。 他又准备了三万两银子,连夜跑到了赵金廉府上请战功。 赵金廉听得消息,心中大惊,在应天府辖下出现了西楚的谍子,让他这守牧一方的封疆大吏如何自处。不过,他在官场浸淫已久,早已学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把坏事说成好事这等本事,把师爷叫来,写了一封密报,将斩敌二十六改成,杀敌百人。 苏正元疑道,“大人,西楚谍子只有二十余人。” 赵金廉冷笑,“六扇门大牢里不是还关着三百多人嘛?” 苏正元倒吸一口冷气,这个巡抚看似面善,真遇到事,那可是比蝎子都毒辣。他虽然贪财好色,若真滥杀无辜,他却没有这份胆量,迟疑道:“这个……” 赵金廉冷冷望着他,“怎么,连这点魄力都没有,还想当苏州通判?这件事,你若不做,跟在后面的人,可不止你苏正元一个。” 苏正元陷入了抉择之中。 他本是凉州府上一名小捕快,靠着坑蒙拐骗,花钱捐了苏州六扇门的缺儿,来到苏州城后,又挖地三尺,赚了不少油水,但却也没有做过大恶之事。今夜,他本想冒名请功,把赵金廉早已许给他的通判坐实,却没料到,这位巡抚大人,一张口就要夺掉七八十人性命。这些人,虽是穷凶极恶,却也不是必死之人。 “我该怎么办?” 苏正元心中正激烈的斗争,若听从吩咐,从大牢之内拉出几十人凑数,大功一件,荣华富贵唾手可得,然而从此良心上却遭到拷问;若拒绝赵金廉,别说苏州通判,恐怕就连六扇门总捕头这个官职,也保不住。 赵金廉是二品大员,有一万种办法整死自己。 思索良久,苏正元内心的良知终于战胜了对升官发财的欲望,他深吸一口气,道:“赵大人,这个属下恕难从命。” 赵金廉胸中怒火冲天,却面沉似水,“为何?” 苏正元道:“属下为官七八载,虽然也贪财、也好色,但做人做事也有自己底线,六扇门大牢里的那些囚犯,虽然罪大恶极,却也罪不至死,若属下为了自己功名,杀之而请功,属下……属下实在是,做不到。” 说到最后几句话时,他的声音已经在发颤。 他知道这句话说出之后,自己将面临什么样的后果,但他依然选择了这个回答。 赵金廉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我没看错你,你退下吧。” 苏正元走出巡抚衙门,背后一身冷汗。 赵金廉将一盏茶杯扔在了地上,“糊涂!混蛋!” 他坐在太师椅上,胸口起伏不定。今夜西楚派谍子攻打六扇门大牢,且不说目的如何,光凭这件事的性质,就足以在朝廷之上引起震动。明、楚两国边境整体相安无事二十载,但是边境摩擦从未停息过,然而这一次,西楚谍子公然进入大明境内,这无异向大明宣战。 大明朝廷与西楚的和平日子,恐怕已经走到了尽头。 自己的座师、兵部尚书李延方即将致仕,赵金廉顶替他入主六部也是万事俱备,只欠一份功劳。苏州大牢之事,若运作得当,极有可能让自己飞黄腾达、更进一步。他觉得苏正元有能力,也会办事,本以为趁机提携一下他,却没想到,在这节骨眼,竟退缩了。 师爷小心凑过来,“大人,奏折已写好,杀敌人数这边,您看?” “看什么看,如实写就是。” …… 赵拦江与范无常刚转过两条街,就看到了一身绿衣的杨笑笑,笑吟吟的望着二人。 范无常奇道,“这不是天香楼杨大家嘛,如今苏州城不太平,深更半夜常有色魔出现,不如我送你回家?” 杨笑笑莞尔一笑,千娇百媚,看得范无常心都融化了。 “我在此处等候赵大侠,有要事相商,不知范老爷可否赏个面子?” 范无常说要得、要得,又大有趣味的看了对赵拦江一眼,道:“别回来太晚。” 范无常走后,杨笑笑才款款然来到赵拦江身前,赵拦江浑身是血,她忍不住皱了皱鼻子,道:“赵大侠,我给你送了一份大礼,你要怎样报答奴家吧?” 赵拦江哈哈一笑,就要将她搂在怀中,杨笑笑连向后一跳,“我找你有正事哩!” 赵拦江问,“我就觉得奇怪,你也是西楚人,怎会将自己同胞送到六扇门大牢送死?” 杨笑笑娇嗔道,“赵大侠不要用这种怀疑的眼神看我好嘛,我坦白好啦,不错,我是西楚人,不过我是玉女宗百花宫之人,他们是太子项的人,借助你的手除掉他们,也是我喜闻乐见之事。” 赵拦江闻言倒也没觉得惊讶,西楚内部也并非一团和气,党争林立,前些年在西陲戍边之时,也有所耳闻。他咧嘴一笑,“既然如此,应该是我送了你一份大礼,你要怎么谢我才对?” 杨笑笑佯怒道:“你这分明是强词夺理嘛!” 赵拦江说,“我日观天象,最近太阳活动比较厉害,这段时间不能讲道理。” 杨笑笑觉得好奇,纳闷问,“为何?” 赵拦江道:“芳草天的黑子太多。” 杨笑笑掩口笑道,“没想到,赵大侠挺幽默的。”她寻思片刻,又道:“也罢,谁让我喜欢你呢,我告诉你一个消息,你的好兄弟萧金衍、李倾城被赵无极困在乱葬岗,你若去迟了,恐怕要给他收尸了!” 卷一 大城小事 第83章 金枪不倒术 乱葬岗。 萧金衍也没有料到,赵无极此刻会出现在这里。 那夜在城内刺杀,他们以失败告终,按理说不应该这么快会有行动。毕竟萧金衍是李纯铁的师弟,别人可以不知道,但是一笑堂却不能不知。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硬来,但像在今夜这种场合,那就再也合适不过了。 萧金衍这两日调查城内发生命案,也是大意了一些。 赵无极也是有苦说不出,他接到三夫人命令,务必除掉萧金衍,当夜失败之后,他也没有了办法,务必尽快完成此事,最好拿到了武经下落,然后找个深山老林隐遁起来,一来躲避李纯铁报复,二来静心修炼,两全其美。 萧金衍与李倾城对视一眼。 李倾城很明白,他们两人联手,也不是赵无极对手,更何况,今夜行动,赵无极几乎将一笑堂内几大高手都喊来。 赵无极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萧老弟,今夜乱葬岗,我强你弱,我众你寡,四周都是我的人,这里也没有水让你遁去,你觉得有几成胜算?” 萧金衍苦笑道,“一成也没有。不过,我知道你也杀不了我。” 赵无极饶有兴致问,“哦,说来听听。” 萧金衍道,“你一心想要武经,但若我死了,恐怕你连武经的影子得不到。” 赵无极说,“我也可以不要武经。” 萧金衍早已识破他想法,反问道:“没有武经,你觉得以你现在的武功,能接得住我师兄几剑?” 赵无极是通象境高手,虽然未入三榜,却也是地榜前十的实力。然而如王半仙、李纯铁、宇文天禄等人,其真实实力早已在大通象境之上,距跃出三境之外,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只是局限于某些原因,他们并未踏出那一步。 虽然武学三境九重,越是往上,修行越难,其真实实力差距,也越大。闻境初段或许借助法势器能击败闻境高阶的武者,但大通象境乃武学大圆满之境,遇到通象高手,几乎是碾压般的存在。 萧金衍这句话,直戳赵无极痛楚。 虽然不肯承认,但赵无极真对上了李纯铁,可能连一剑也接不住。 这正是赵无极矛盾的地方。 赵无极号称无耻至极,自然不会将表情流露在脸上,他哈哈一笑,“纯铁兄的剑法自然是高明的,三十年前,我在沧浪山上与之对过几剑,未分胜负,这些年来,他剑法虽然精进,却俗事缠身,无法潜心修行,即便见面,胜负也未可知。” 萧金衍啧啧称奇,道:“赵堂主脸皮可真够厚的,三十年前,我师兄还在青羊宫当道士,未曾学剑呢。” 赵无极倒也未生气,又道:“萧老弟,我要杀你,上命难违。不过,我有个提议。” 萧金衍自然知道他所谓的提议,不过是要用武经下落换一条命,可问题是萧金衍并不知武经藏在何处,但此刻他又不能说出来,面露微笑,道:“请讲。” “你将武经下落告诉我,我饶你一命。” 萧金衍说听上去很划算。 “岂止是划算,你简直是赚翻了,这等绝世武功,以你现在修为,也参悟不了,更何况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是聪明人,知道该如何抉择。” 萧金衍叹了口气,“我走遍千山万水,好不容易寻得武经下落,在怀里还没焐热,就遇到你这个卑鄙无耻之人。赵堂主,你觉得我除了乖乖把武经下告诉你,还有得选嘛?” 赵无极竖起大拇指,“识时务者为俊杰也。” “不过……”萧金衍又道,“你又如何能保证,若我将武经下落告诉你,你会放我和我朋友离开?” 赵无极傲然道,“我以我人品保证。” “咳咳,恕我多言,你的人品并不值钱。” 赵无极尬然,“说得也是,不如这样,我这里有一笑堂的堂主令牌,现在交给你。你也知道,一笑堂认牌不认人,你拿了堂主令牌,就相当于一笑堂堂主,我手下这些人,自然听你号令,若我反悔,你自可以命他们围攻我。” 萧金衍奇道,“此话当真?” 李倾城道,“一笑堂规矩,确实如此。” 萧金衍点点头,看来只有如此了,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牛皮纸包裹的小册子,极为不舍道:“我还没瞜一眼呢。”小心翼翼拿在手中,往前走了几步。 赵无极也取出了一笑堂金色堂主令牌。 “你先交武经。” 萧金衍道:“你先。我信不过你。” 赵无极说有何信不过,现在我杀了你,这武经下落依然是我的。 萧金衍神色笃定,“你不怕我以内力毁去这卷东西?” 两人陷入僵局。 赵无极道,“我们把东西放在地上,我数到三,各取所需!” 萧金衍说等等,我的几个朋友与此事无关,我想先让他们离开。 赵无极笑道,“那是自然,李少侠乃李家之后,宝路又是利群大师徒弟,这两人我惹不起,也不敢惹。” 李倾城摇头,“我留下。” 宝路瓮声道,“我也留下。” 萧金衍暗中使了个眼色,李倾城不知他葫芦卖什么药,只得带宝路离开,那位黑袍女子唐糖,被宝路用捆仙索捆住,拎着走出了乱葬岗。赵无极见几人离开,说可以开始了。“一。” “二。” 三字刚出口,赵无极身形如闪电,向萧金衍身旁略过。萧金衍也不含糊,动若脱兔,向堂主令牌疾驰而去。两人错身之间,赵无极反手向萧金衍胸口拍了一掌。 萧金衍知他品行,早有防备,侧身躲避。 然而赵无极武功高他两个境界,这一掌又是蓄意为之,还是击中了萧金衍肩头,萧金衍一声闷哼,却也未改变行径,凌空一个翻滚,顺手将堂主令牌取手中,向一笑堂众人命令道,“一笑堂听令。” 众人轰然,“得令。” 萧金衍道,“杀了赵无极。” 众人还在惊愕之间,萧金衍强忍剧痛,施展轻功,向李倾城等人追了过去。 一笑堂众人还在犹豫,认令不认人,这是宇文天禄定的规矩,谁也不敢违背,但赵无极掌管一笑堂二十年,人品虽不咋的,威名犹在,他们也不知所措。 赵无极道,“你们要造反嘛?” 一人道,“赵堂主,认牌不认人,您也知道……” 赵无极一脚将他踹了出去,他从怀中又取出一块令牌,“瞪大你们狗眼看看,这才是真正的堂主令牌,他那一块不过是我在城南老批发定做的西贝货。” 众人纷纷道,“堂主英明!” 赵无极冷笑,“就这点伎俩,还想跟老夫斗。” 一名舵主道,“恭喜堂主,贺喜堂主。” 赵无极得了武经下落,心情大悦,“此话怎讲?” “只要得了武经,不出三年,堂主必然雄霸天下,号令武林!见佛杀佛,见神杀神,谁敢不从,灭了丫的!到时候,还望赵堂主多多提携我们。” 赵无极心中也是这个打算,虽知这名舵主溜须拍马,但听了心中还是很受用,“你们放心,老夫吃肉,怎么也得给你们留口汤吃。” 那舵主道,“跟着赵堂主有肉吃。” 众人齐声道,“跟着赵堂主有肉吃!” 赵无极更正道,“有汤喝!”他又想到,此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叮嘱道:“此事你们还要保密,若谁透露出去,可别怪本座下无情。” 众人纷纷称是。 赵无极神色凝重,缓缓打开牛皮纸,却见里面还有一层防水的油纸,将油纸揭去,露出一块白绢,赵无极心说萧金衍看挺重视的,又是防水、又是防虫的,将白绢打开,露出了一本小册子。 赵无极心中狂喜,心说天下第一武林秘籍的秘密,难道就藏在这本书中嘛? 他翻开小册子,只见上面写着两行字。 “《金枪不倒术》” “五毒童子著。” 卷一 大城小事 第84章 萧金衍,我要挑战你 有一下属凑过来,想要看一眼,赵无极一脚将他踢开。他心说武经的秘密藏在一本房中术秘籍之中,看样子我得好好研究一番了。 他违背了三夫人的命令,背叛了宇文天禄,等这件事传回京城,他也无法在一笑堂内混下去了。不过,赵无极早已厌倦了给人做狗的日子,武经一事,他志在必得,更何况有了这书,更是锦上添花。 赵无极迫不及待打开这本奇书,研究了半晌,却也没有发现有夹层之类,试着跳字、藏头等破解方法,却依然不得法门而入。赵无极心想,难怪萧金衍一直把这本书带在身边,估计要破解线索,也不是容易之事。 这本书并不长,但字字珠玑,内容更是简单实用,赵无极又读了两遍,要不是他定力极强,都要忍不住去实践一番了。 赵无极暗忖:“陆玄机也真是天纵奇才之辈,将武经线索藏在其中,寻常人看了自然会沉迷于书中内容而忽略了其中隐藏的秘密,若非有大定力之人,肯定无法静下心来精研,难不成他以前是个太监?” 胡思乱想间,一名属下道,“堂主,我们下一步如何行动?” 赵无极暂时放弃了探索,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天香楼,我请客。” …… 萧金衍等人回苏州城路上,遇到了前来与他们汇合的赵拦江。 李倾城奇道,“赵拦江,你不在天牢里享受人生乐趣,怎得跑出来了?” 赵拦江没搭理他,着实让他碰了个钉子。 他将今夜西楚军方影子在苏州大牢劫狱之事,讲给萧金衍听。萧金衍听罢,只觉得事情变得扑朔迷离起来,眉头紧皱道:“又是杀他,又是救他的,若那楚中天是西贝货,真正的二皇子在哪里?” 唐糖忽道:“萧金衍,你若放了我,我可以告诉你原因。” 宝路闻言,一拉捆仙索,唐糖只觉全身内力受制,丝毫使不出半点力气,连连喊疼。萧金衍来到唐糖身前,“你知道?”唐糖冷哼一声,一扭头,不肯说话。 萧金衍对宝路道,“这女人杀人无数,心肠毒辣,留在世上也是害人,就交给你处置吧。” 唐糖没料到萧金衍竟会说出这种话,骇然道,“你想干嘛?”、 萧金衍微微一笑,“你现在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我兴许会考虑饶你一命。” 唐糖眼珠乱转,不知想什么鬼主意。 赵拦江将长刀横在她颈部,“我姓赵,名拦江,你是西楚人,应该听过我。比武功,我可能不如萧金衍,但是杀手无寸铁之人,这是我的强项。” 唐糖当然听过横断山之狼的名号。 她今日见到赵拦江,身上散发着杀意,浑身是血,想必也是刚经历了一场厮杀,心中早已露怯,连道:“最近我大楚国内有些动荡,这些年与你们大明避战,国力不如往昔,朝廷内也有了不同的声音。西楚贵族中,以桂家为首的主战派,对皇帝打压前朝贵族很是不满,在得知二皇子隐在苏州后,想要迎接二皇子回大楚。这件事传入皇宫中,太子项觉得他二叔楚别离留在人间对他家皇位是个威胁,于是派了影子前来刺杀。事情经过比较复杂,但大体就是这个意思。” 萧金衍又问,“那宇文天禄答应给的隐阳十九城,并不是楚仇,而是楚别离的党羽?” 唐糖道,“楚仇当政二十年,荒淫无道,整日莺歌燕舞,膝盖骨都软了,哪里还有跟大明开战的勇气?” 萧金衍逐渐理出来一些头绪。 西楚国内分两派,如今主战派桂家在朝中呼声极高,对楚仇当权并不满。西楚虽也是皇帝政权,除了上京城外,还有八大领主,这些领主形式上认同大河楚家当权,但皇室对贵族领主之间,也并没有太大的约束力,这与大明证券还是有区别的。 如今以桂家为首的贵族,看不惯楚仇的执政方式,想要迎楚别离回西楚,而太子项则尽力阻止这件事发生。 想必,楚狂刀与李秋衣之战,表面上是江湖恩怨,实际上是迎楚别离回朝做掩护。如此一来,整个事情就讲得通了。若楚别离真回西楚,势必会引起西楚权力发生变化。萧金衍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唐糖见他不说话,道:“萧金衍,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请你遵守诺言,将我放了。” 赵拦江冷笑一声,长刀翻转,一刀砍了下去。 唐糖只觉眼前寒光一闪,脑袋落在了地上。 宝路满是戒意的望着赵拦江,心说这厮出手都毫无征兆,怎得戾气这么大?萧金衍、李倾城也没料到,赵拦江竟会出手杀人,满脸惊愕的望着他。 赵拦江似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淡淡道:“别怪我辣手摧花,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唐糖尸体倒地,一个瓷瓶落在地上,听得沙沙声响,竟是数千只石尸虫,失去了主人控制,从瓶内逃出。李倾城见状,连撒出几团白色粉末,以火星引着,石尸虫瞬间燃烧起来,在空气中发出阵阵恶臭味。 众人觉得腥臭难闻,纷纷向后退了几步。 “这种毒物,留在世间也是祸害。” …… 众人回到逍遥客栈,发现范无常坐在大堂唉声叹气。 范夫人李梨花也来到客栈。这些日子来,虽然李倾城安慰她说范掌柜在大牢内过得很滋润,但妇道人家心思较,听闻范无常平安归来,连夜从范宅来到逍遥客栈,抱头痛哭。 “夫君,才半月不见,你都胖了。你这是在大牢里遭了多大的罪啊!” 范无常见客栈内伙计走的差不多,客栈内连生意都没有,心中懊恼的要死,听到李梨花哭,不满道,“妇人之见,哭什么哭,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嘛?” 李梨花擦了擦泪,“得亏你回来了,这些日子,我担心受怕,万一你在大牢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啊,要是再给小刀找个后爹,碰到温润如玉的还好,碰到个暴力的,咱家小刀还不被折磨死啊。” 范无常没好气道,“夫人,你这话,这话可真安慰人。” “我也是为咱儿子着想嘛。” 范无常道,“你还是替他后爹多着想一下吧,那个小祖宗,什么时候吃过亏,幸亏我是他亲爹,否则被他卖了还帮他数钱呢!我还在寻思,咱们范家向来温良恭谦让,怎得到了这一代,竟出得个小魔头!” 李梨花耷拉下脸来,“范无常你什么意思?当年你在苏州城,混得连饭都吃不上,要不是我李家帮衬,你能有今天?” 范无常听她说起陈年往事,也忍不住感慨道,“十二年前,我三天三夜没吃饭,去山上采药,结果被你掳到无量洞,我三番几次逃跑,都被你捉了回来,被你下了迷药,成了你压寨丈夫,唉,日子就糊里糊涂过了下去,一转眼,咱家小刀都快十三岁了。” 小红鱼忽然道,“我怎么觉得有点乱?” 萧金衍道,“莫对别人家事指手画脚。” 小红鱼显然还在生萧金衍的气,一嘟嘴,懒得理他。 李梨花叹了口气,“夫君,我想咱家小刀了。” 范无常对这个小祖宗又爱又恨,他平日最是心疼夫人,见到李梨花心情低落,上前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你放心了,咱家小刀虽长得不像我,但绝不吃亏的本事却深得精髓,就算闯荡江湖,从来只有他坑别人的份儿。哎,当年他在身边时,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如今他走了,却也怪想他的,也不知道混小子怎么样了,连家书都不往回捎一封。” “是你怕花钱,不让他寄书信的。” 范无常冷哼道,“他寄信还用花钱的话,那就不是我范无常的儿子了。” 李梨花呃呃道,“本来就不是嘛。” 范无常站起身来,环顾四周,这段时间吃了官司,生意做不下去了,他寻思了一番,道:“梨花,这段时间苏州城有些乱,你明儿收拾一下东西,把值钱的带在身边,先去我老岳丈的无量洞住一段时间。” 李梨花不满道,“你这是要赶我走嘛?” “不是赶你走,而是最近我听到了一些流言蜚语,以我的直觉来判断,苏州城要出大事了。” “那你怎么办?” 范无常说,“越是危险,我们机会就越多。我在大牢内想清楚了,这辈子要赚大钱,得要不走寻常路,夫人,你先回去吧,我留在这里,跟他们几个还有话要说。” 李梨花虽有个性,但遇到这种大事,还得听范无常的。 范无常将萧金衍、李倾城等人喊过来开会,宝路则蹲在角落里,端着青草给蒸的一盆米饭,就着驴肉吃宵夜。 “这段时间来,诸位在我逍遥客栈白吃白住了这么久,我深表痛心啊。” 萧金衍说既然如此,明天我们离开就是。 范无常连阻止道,“别介,我的意思是,你们不能白吃我的,从明天开始,我们逍遥客栈重新营业,我们不能在这样下去,我认为,我决定,我宣布,从今往后,逍遥客栈只接待江湖中人。” 小红鱼奇道,“为何?” 范无常微微一笑,“并且立下规矩,只要能打过萧金衍、李倾城、赵拦江中的任何一人,就可以白吃白住三天三夜!” 三人齐声惊道,“什么?” “我琢磨透了,你们三人的武功,在江湖上也不算太弱,若能打过你们,对方想必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之人,白吃白住,我就当交个朋友。若是打不过你们,就老老实实住店,也不敢赖账。而且,江湖中人出手比较大方,赚他们的钱,想必更容易一些。” 萧金衍道,“范老板,我想你对江湖中人,怕是有些误会。他们并不都如李倾城这边出手阔绰。” 范无常摇摇头,“非也,我就是要打出这个名声。将人拢过来,就大有商机,江湖上的消息,我能第一时间知道。有些时候,这些消息,比吃饭喝酒要赚钱的多。” 萧金衍叹道,“幸亏九命狸猫娄远山死了,否则他定会跳出来,怪你抢了他生意。” 赵拦江忽然问,“范掌柜,你定的那个规矩,对任何人都有效?” “不错!” 赵拦江走到萧金衍身前,“萧金衍,我要挑战你!” 萧金衍说,“滚开,你身上太臭。” 赵拦江道,“你打不过我。” “就算吧!” 赵拦江对范无常道,“范掌柜,我可以白吃白住三天三夜了!”说着,起身上了二楼,找个房间,呼呼大睡去也。 李倾城见状,对萧金衍道,“萧金衍,我要挑战你!” 萧金衍没好气道,“别闹!” “你打不过我!” “就算吧。” 李倾城摊摊手,“我去休息了。”说罢,跟青草各自回房。 小红鱼跳到萧金衍身前,“萧金衍,我要挑战你!” 萧金衍心说你还真把我当软柿子捏了,蹭得站了起来,“你准备怎么打?” 小红鱼笑道,“我们去楼上大战三百回合如何?” 萧金衍慌张道,“你赢了!” 小红鱼嘻嘻一笑,跟范无常道了谢,也蹦跶着回到客房。 宝路一盆米饭吃完,见两人盯着他,有些不自然,道:“你们都看我干嘛?” 范无常问,“这是从哪里找来了个饭桶?” 宝路听闻大怒,一脚将大堂内青石板踩出个大坑,震得客栈一阵乱颤。范无常低声问,“这和尚力气不小啊。”宝路拍拍肚皮,“萧金衍打不过我,我也去睡觉了。” 大堂内,范无常和萧金衍面面相觑。 “范掌柜,你定得那个规矩,我看就算了吧。” “为什么?” 萧金衍扭捏道:“我最近两天,身体有些不方便。武功施展不出来,这不怕让你赔钱嘛?” “萧金衍,我要挑战你。” 大门推开,血魔影孙无踪迈步而入。 萧金衍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此人武功之高,能与贾夫子对战而不落下风,今夜一来,整个逍遥客栈内,充满了血腥之气。 萧金衍道,“孙先生,今儿客栈打烊了,有事儿明儿再说吧。” 孙无踪双目通红,眼神冷漠,如一只嗜血的饿狼,盯着猎物一般,冷冷道,“更正一下,萧金衍,我要杀了你。” “你也是为武经而来?” 孙无踪摇头,“不,只是为了杀你。” 卷一 大城小事 第85章 天下、正道、苍生 萧金衍抬头问道,“是三夫人的命令?” 孙无踪摇摇头,“是大人的命令。” 萧金衍心中一惊,三夫人也好、宇文霜也罢,杀自己那只是江湖恩怨,但若是宇文天禄下令杀自己,那就不仅是江湖的事了。看样子,宇文天禄要与登闻院公开撕破脸皮了。如此一来,不光是江湖上,就连京城庙堂之内,也势必引起一番腥风血雨。 龙椅上那位大明皇帝朱立业,这些年来让两方势力相互之夜,各有胜负,保持着微妙的平衡,虽有明争暗斗,但表面上还是和和气气。可他得到的消息,从西楚进贡了那位美女以后,朱立业性情大变,对朝政也不怎么上心了。 萧金衍苦笑道:“连宇文大人也都掺和进来,看来大家都对我的人头感兴趣。是为了武经嘛?” 孙无踪面无表情,淡淡道:“杀你,是出于公义,杀你,是为天下苍生!” 萧金衍啊了一声,“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我都忍不住想自刎向天下谢罪了。” 血魔影孙无踪道:“你信或者不信,事实都如此。” 萧金衍暗中盘算,孙无踪这家伙武功超然,而且嗜杀无情,若凭真实力,十个自己也不是他对手,唯一之计,只能想办法稳住他,想到此,他道:“我有个建议,既然你要杀我,我肯定也会反抗,你也知道咱们武功太高,一旦出手,势必石破天惊,在逍遥客栈内动手,一来动静太大扰民,二来这客栈是范老板的私人财产,咱们打架不要紧,把客栈弄得乱七八糟,人家可是无辜的。不如……” 砰! 一锭黄金落在范无常身前桌子上。 范无常摆摆手,“不打紧,不打紧,你们就算把我客栈拆了,我也没有任何意见。” 萧金衍没好气道,“老范,你到底是哪一伙的?” 范无常说,“你也知道,我这客栈原来定位不准,现在要走江湖路线,打架斗殴的事儿肯定是常有的,门窗、板凳、桌子都得换纯钢的,不然打起架来,十个逍遥客栈也不够我赔。你俩这一架,就当是破四旧,请务必用力点、使劲打,还能给我省不少拆除的费用不是?不过……” 范无常道,“生意归生意,从个人感情上来说,我还是希望你能赢的。” 孙无踪淡淡道:“萧金衍,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两道人影,从客栈二楼纵身跃下,与萧金衍一起,将孙无踪围在正中。 李倾城道,“孙先生,在下金陵李倾城。” 孙无踪头也没回,“金陵李家剑法,在江湖上独树一帜,尤其是那倾城一剑,据说能斩杀天人,我仰慕已久,很有兴趣领教一番。” 李倾城说,“只可惜倾城一剑,在三百年前已经失传了。” 孙无踪叹息,“希望李小花身体还能撑得住,再生个男娃儿,否则你们李家要绝后了。” 赵拦江沉声道,“跟这种人废话干嘛,一起上就是。” 孙无踪依然背对赵拦江,“你是征西军刘将军手下的游击将军,我见过你。” 赵拦江见到孙无踪,怒火早已充斥于胸中。当年定州屠城三万,孙无踪也参与其中,那时才五六岁的赵拦江,抱着赵逸,躲在一处枯井之中,眼睁睁看到宇文天禄,以长枪将他最疼爱的人挑在了枪头。 那夜,定州城火光冲天,成了一片尸山血海,从大明版图上彻底消失。直到现在,定州城依然是一座废城,如今断瓦残垣,荒草丛生,早已不复当年西南第一要塞的名望。 这是赵拦江心中一生的痛苦。 他永远也忘不了,宇文天禄离开时,向自己藏身之处那冷漠的一瞥。 那眼神,冷酷之中,又带着一丝怜悯,决绝之外,又饱含一丝苦涩。 从那夜起,一颗复仇的种子,便种在了赵拦江的心中。 四年前,他在西陲戍边,将太子项活捉,向宇文天禄献俘时,曾动过杀念,然而在那一瞬间,宇文天禄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他也感觉到,两人之间的实力,隔着并不是一江一河,而是万水千山。 那一刻,他退缩了。 但此时此刻,面对孙无踪,他决定放手一搏,因为孙无踪要杀萧金衍,自己欠了萧金衍一条命。 大堂之内,陷入一片沉寂。 三人围攻孙无踪,取胜的几率渺茫,但三人目光之中,透着一股坚毅。 孙无踪一点也不着急。 三人也在寻找机会。 …… 京城,陶然亭。 十五年前,宇文天禄封爵安国公,重修府邸,皇帝朱立业将陶然亭一并赐给了宇文天禄。陶然亭修得古朴厚拙,地势又佳,深得宇文天禄欢喜,闲暇时分,他便来这里或饮酒、或对弈,或沉思。 南北亭柱上,有一副对联,上联是:似闻陶然开三境,下联是:来与弥陀共一龛。 这副对联出自当朝大儒、前翰林院李东野的手笔,字遒劲有力,龙飞凤舞。然而李大翰林五年前因“杜门诗案”被革职,流放千里外的流州,他的所有诗集都被禁绝焚烧,只有安国公府中的一套,保留下来。杜门诗案后,宇文圭曾建议将这副对联换掉,却被宇文天禄斥责一顿。 已是深夜,宇文天禄与玉溪道长,正在陶然亭上对弈。 大明国师的三名护法,毛台、金剑南、武良夜站在远处,禁制其他闲杂人等靠近。 一番棋局厮杀,七八十手过后,十几颗黑子已然连成一片,如化作一团黑龙,将白子困在其中,张开大口,咬了下去,须臾间,白子死伤一片,玉溪道长汗流满面,白子困于手中,似在绝境之中,寻到一条生路。 宇文天禄也不着急,饮了一杯赤水酒,等玉溪道长落子。 玉溪道长问,“萧金衍一定要死?” “萧金衍必须死!”宇文天禄淡淡道,“之前我还不太确定,但自那夜,他在楚狂刀空间之内种下的那一枚印记后,我便断定了,他就是藏匿在人间的那一柄剑。” 金刀不死,隐剑不出。 这是五百年前,陆玄机留下的一句话。 这句话之后,陆玄机与武经便在人间蒸发了。 五百年来,金刀主人换了一代又一代,有的在江湖上默默无闻,有的则闪耀武林,然而隐剑,却始终成为一个迷,从未在江湖上现身过。没人参透过这句话的意思,但既然是陆玄机失踪前说得最后一句,必然是大含深意。 玉溪道长道:“若真如此,恐怕你要与李院长正面为敌了。” 宇文天禄道,“想必李纯铁早知道此事,所以才代师收徒,将那小子纳入门中。只是这些年来,萧金衍武功进境实在不堪,让我有些大意了。我不知一次告诉他,他那套理论,根本行不通,还有王半仙那个神棍,搞了个所谓的诛仙计划,根本就是狗屁!” “所以,大人策划了楚狂刀和李秋衣这一战?” 宇文天禄正容道:“我是想让他们认识到,书剑山的真正实力,不要再作不切实际的幻想。这一点,两阁、三宗、四门就老实多了,他们有笑傲天下的能力,却始终过得跟过街老鼠一般,东躲西藏。他们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玉溪道长始终看不透这位位极人臣的大都督,内心的真正想法。他叹了口气,将注意力转移到棋局之上,白子面临黑龙压境之势,稍有不当,便是全军覆灭的结局。 “你不怕李院长的报复?” 宇文天禄哂然道,“凭什么?皇宫中的那座惊神大阵?李纯铁虽然主持这座惊神阵,但真正的阵枢却在陛下手中。陛下最近对登闻院在江湖中的一些作为已经很是不满,李纯铁也不是不知。杀死萧金衍,在下一代隐剑出世之前,至少还有二十年。这二十年,足够我做许多事情。” 玉溪道长不知宇文天禄在下什么棋,就如今夜对弈一般,原本前期看似毫不相干的几手落子,他还以为是宇文天禄走神了。然而,到了后面,这几手黑子,却成了扭转整个棋局的关键所在。 他甚至怀疑,这些年来,宇文天禄与书剑山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他从一些细小的端倪中发现的蛛丝马迹,在无法确定之前,他不敢说出来,甚至连想也不敢想,他清楚宇文天禄的手段,这些年来,朝中所有跟他作对的人,下场都惨的很。 又落了几子,黑龙杀局已成形。 宇文天禄有个优点,胜不骄败不馁,在占据优势下,也绝不托大,在身居劣势时也不自暴自弃。玉溪道长对他的这副冷静镇定,佩服得紧,终于他投子认输。 宇文天禄笑道,“国师,承让了。” 玉溪道长摇头苦笑,“技不如人,应当如此啊。” 宇文天禄又道,“国师棋力之高,在下也十分佩服。只是,方才落子之时,在黑龙成形之前,你本有机会,舍去一片白子,另立门户,若是如此,虽然也是败势,好歹占领一隅江山,也不会输得太快,兴许还有反击的机会。” 玉溪何尝不知如此,只是要舍弃大片棋子,并非他本意,现在输了,至少将白子保下了。玉溪问,“若换作是天下,若大人在贫道这个位置,会会并兵行险招嘛?” 宇文天禄神色凝重,思索片刻,道:“会!” 玉溪又问,“哪怕伏尸百万,神州陆沉?” 宇文天禄道,“一切为了六个字:天下、正道、苍生!” (晚上还有一章。) 卷一 大城小事 第86章 退钱是不可能滴 为了杀萧金衍,宇文天禄派去了孙无踪。 赵无极也有这个实力,可是他早已看出赵无极有贰心。八大邪王之中,赵无极最会办事,心机也最深,吴法天武功虽高,然而戾气杀心太重,其他几个邪王本领各有千秋,却无统御之能。 正因如此,宇文天禄才将一笑堂交给赵无极打理,这些年来,一笑堂为宇文天禄立下了汗马功劳,这点不能否定赵无极能力。可是,人一旦膨胀,心思也变得多了起来。这两年来,对宇文天禄的命令,赵无极也逐渐变得漫不经心。 真正让宇文天禄生气的是,赵无极竟对吴法天出手,虽说魔门内部争斗,自相残杀的事常有之,但却也有分寸,至少吴法天是在完成宇文天禄的命令,赵无极则是为了一己之私。 如今吴法天身受重伤,前往杭州养伤。能否恢复如初,尚且不知。 在宇文天禄眼中,赵无极已是一个死人。 萧金衍也是。 孙无踪没有别的特长,唯有杀人。他派孙无踪前往苏州,只为一件事,杀人。 杀了萧金衍。 …… 逍遥客栈。 四人的僵持已持续了一段时间,小红鱼从二楼的门缝中,偷偷向外观望。 作为宇文天禄的义女,从小在安国公府长大的剑婢,她自然认识这位与宇文天禄形影不离的孙先生。 这位孙先生,是安国公府中最令人望而生畏的两人之一。小红鱼自幼训练,武功、交际、刺探、下毒,无一不精通,与孙无踪并无交集,可耳濡目染,却也听说过不少这位狼养子的传奇故事。 另一个是位麻衣枯瘦中年人,负责打理安国公府上的花圃。花农一年四季麻衣跣足,腰间挂着半个葫芦切成的瓢,他不知酷暑、不知疲倦,从未开口说过话,也从未出过手,但每次见到他,小红鱼心中莫名的不寒而栗。 …… 孙无踪冷冷的望着萧金衍,“你还在等什么?” “破绽。” 孙无踪笑了,“若我面对的是贾夫子,或许有几分破绽。若面对宇文大人,我浑身处处是破绽,但是对付你们三个,让我露出破绽,呵呵……” 赵拦江冷然道,“那也未必。” 说罢,刷刷三刀,从右侧后方劈向孙无踪。 孙无踪霍然而动,整个人如一团红雾,瞬间移到赵拦江身后,一拳轰在他后胸上,赵拦江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向前方扑倒在地。 萧金衍、李倾城大吃一惊,赵拦江武功他们清楚,丝毫不逊于二人,竟连孙无踪一拳都接不住。 李倾城去扶赵拦江,赵拦江却不领情,一把推开他,拄刀站起身,连血带痰吐了一口,擦了擦嘴角,“痛快,这些年没见过像样的对手了。”话虽如此说,握着刀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萧金衍道,“孙先生,你是通象上品高手,我们不过知玄境,你赢了我们,也没什么可以自豪的。” 孙无踪咧嘴笑道,“我要的是你的命,其他根本没考虑到。” “以你修为,也勉强修成法则空间,我想你清楚我的手段,前不久刚帮楚狂刀圆了个梦,所以奉劝你不要妄动空间。” 孙无踪道,“不妨试试。” 说罢,一团红雾从他周身笼罩四周,将三人包裹在其中。 萧金衍心中凛然,只觉得眼前三丈之内,一片通红,到处都是尸山血海,幻像丛生。 血魔影孙无踪一双巨手从天而降,去锁住萧金衍咽喉,萧金衍连忙躲避,一拳迎了上去。 与此同时,李倾城提聚全身内力,灌注剑身之上,瞬间剑芒大涨,挥舞之处,三尺血雾尽退去,长剑疾抖,使出的正是金陵李家剑法中最为凌厉的一记杀招浣花洗剑。 孙无踪丝毫没有躲避,全心对付萧金衍。 拳掌相交。 轰! 萧金衍只觉胸口一闷,向后退去。 李倾城的剑从孙无踪透体而过,孙无踪身体化作了一团血雾。 血影大法。 方才攻击萧金衍的并不是孙无踪本人,而是在他空间之内,以血雾凝成一团影子。李倾城的剑,穿过的只是孙无踪的幻影。 饶是如此,萧金衍那一拳被打中,心中也是不好受。 萧金衍厉声道,“小心。” 不知何时,孙无踪已然来到李倾城身后。 砰! 李倾城也被震出三丈之外。 萧金衍见眼前到处是影子,也无法分辨出哪个是他本尊,原本三人围攻一人,如今三人互为依背,面对孙无踪的影子攻击。顷刻间,那数十道血影已向三人攻出十几招,三人被迫抵抗,狼狈不堪。 萧金衍连释放弦力,去感应空间内的影子。 既然是影子,必然与本尊有区别,只要找到本尊,三人集全部之力,或许能有一搏的机会。然而,弦动扫过,却发现数十道影子一模一样,让他心中大惊。 砰砰几声。 三人又挨了拳招,心中真气乱窜,被血腥之气呛得无法顺利提气。 如此下去,恐怕支撑不了多久。萧金衍低声道,“孙无踪并不在其中。” 孙无踪狂笑道:“今日,我便将你们三人,炼为我的三只影子。” 说罢,三人觉得压力陡增。 赵拦江面无表情,一刀一刀的砍着。 萧金衍则在伺机寻找破绽。 只有李倾城,面对险境,毫无表情。 忽然,李倾城大喝一声,凌空跃起,喊道,“萧兄助我。”话音之间,一团白色粉末从天而降,弥漫在三丈空间之内,萧金衍早已见过在乱葬岗他的本领,心说妙极,来到赵拦江身前,将赵拦江长刀抢过,纵身跃起。 当! 刀剑相交。 一道火星引燃了白色粉末。 轰! 刹那间,火焰四起。 将孙无踪空间中的血雾,燃烧殆尽。 三人连连后退。 红雾尽褪,孙无踪站在不远处,神情漠然的望着三人。他方才牛刀小试,并未使出全力,只是要试探一下萧金衍的真实实力。 以萧金衍的表现,勉强在江湖上算是一个二流高手。但宇文天禄说他是隐剑传人,孙无踪心中也吃惊,这隐剑传人的武功,也太弱了一些。 方才的战斗,都发生在三丈空间之内,整个逍遥客栈,别说是门窗,就连椅子也没打坏一把。 范无常喊道,“接着打啊,怎么不打了?” 众人齐齐向他看来。 范无常讪然道,“咱们事先声明哈,钱我已经收了,这一屋子东西呢,你们毁了也罢,不毁也罢,退钱是决计不可能滴。” 萧金衍知今夜是不死无休之局,刚才交手他就知道,纵是三人联手,也决计不是孙无踪的对手。不过,他依然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试探道:“孙先生,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孙无踪漠然道:“既然是不情之请,不说也罢。” 萧金衍心说这位兄台不按套路出牌啊,嘿嘿一笑,依然道,“你要杀我不打紧,这两位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今夜之事与他们无关,不如你放他们离去,今夜我舍命陪君子,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孙无踪道,“杀你,十招足矣。” 李倾城道,“萧金衍,我们拿你当兄弟,兄弟有难,你却将我们抛弃?” 赵拦江也道,“萧金衍,我们那你当朋友,朋友遭劫,你却将我们甩开?” 孙无踪说看到没,不是我不想放他们走,是他们不愿意走,这就怪不得我了。 萧金衍说,“你等下哈。我这两个朋友,一个刚被我家驴踢了,一个得了不治之症,活不过百日了,我好好劝下他们。”旋即将两人拉到一旁,窃窃私语起来。 孙无踪在一旁冷眼观瞧,他不怕萧金衍逃跑,只要他有此念头,他能用雷霆一击,将之击毙。听到萧金衍十分认真劝李、赵二人离去时,他心中也生出了一丝暖意。 他知道这种感觉。 当年他被全村人抛弃,整日里与狼共舞,唯有宇文天禄肯接纳他,帮助他,这些年来,他也把宇文天禄当做了唯一的亲人。所以,无论宇文天禄提出任何要求,他都不会拒绝。 约莫盏茶光景,萧金衍放弃了游说,道:“孙先生久等了,我无法阻止我的朋友,只好留下来与君死战。我还是那句话,我的性命尽管来取,但我朋友还请手下留情。” 孙无踪忽然道,“九月初九,太湖北岸,生死之局,不死不休。我等你!” 萧金衍道,“不成!” “为何?” “那天我要观战楚狂刀、李秋衣之战,我把全身血本压在了这场决战上,下半辈子吃肉还是喝汤,就看这一战了。” “多少钱?” 萧金衍傲然道,“八百文。” 孙无踪笑了,“就算胜了,下半辈子还是喝汤的命。当然,前提是你还有下半辈子。” “记住这个死约会,你若不来,我会杀光金陵李家所有人,还有赵拦江所有亲人。” 赵拦江道,“老子孤家寡人一个,还怕你不成?” 孙无踪淡淡道,“据我所知,你还有个弟弟赵逸,在白鹿书院进学,如果没猜错,明年便是大比之年了。” 赵拦江怒目圆瞪,“你若敢动他一根寒毛,就算天涯海角,我也要追杀到底。” 孙无踪笑道,“若要杀他,二十年前,你们躲在枯井之中时,他便已经死了。” 这句话听得赵拦江浑身发冷。 定州屠城之夜,三万人被屠杀殆尽,整座城池只有赵拦江、赵逸兄弟幸存下来,他以为是侥幸,却不知原来宇文天禄早已知道他们藏身之处。 萧金衍望着孙无踪,一字一句道,“我会赴约。” (二更送到,明日出差,如果喝酒,就不更了哈。) 卷一 大城小事 第87章 把剑还我! 苏正元也没有料到,钦差大人在抵达苏州城后第一日,就传见了他。这辈子他见到最大的官,也不过巡抚赵金廉,而且每次见面,都是侧立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这位钦京城来的钦差,口气和蔼地很,对他将苏州城治安打理的井井有条,表示了肯定。 钦差并详细了解了西楚军方影子劫狱的情形,当然,苏正元一口咬定,那二十多人是他率人击杀的,钦差大人也没有追究。苏正元只觉得云里雾里,能够得到钦差的垂青,那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不,那简直就是祖坟着火了。除了知道这位钦差姓庞外,苏正元对他一无所知。 临行之前,钦差叮嘱他,西楚影子劫狱之事,事关重大,千万不能传出去。 苏正元到了门口,看到巡抚赵金廉正在旁厅等候召见,两人打了个照面,赵金廉冷冷道,“苏捕头,话可别乱说。” 赵金廉如今也在气头上,钦差入城,也没搞迎接仪式,也没通知他,直接入驻苏州府衙官邸,他得知消息后,连忙换了官服,前来等候,却被告知钦差大人正在会客,当见到所会之客是苏正元时,赵金廉心中一凉,生怕苏正元乱说什么,所以才有一问。 苏正元哪里敢得罪这个顶头上司,恭敬的施礼后,倒退着走出了官邸。 赵金廉对钦差随行的一名公公道,“这位公公,下官赵金廉,有要事求见钦差大人,还请通禀。” 太监姓张,这次跟着钦差出行,本以为能捞点好处,谁料钦差大人一路上轻车简行,该有的排场没有摆出来,该耍的威风没有耍起来,一路下来,舟车劳顿,非但没有油水,反而瘦了十多斤,对赵金廉自然也没有好脸色看。 “时候不早,大人可能歇息了。” 赵金廉为官许久,又怎会不知其中门道,连上前握住张公公的手,顺手递过去一张银票,张公公借着灯光,看了一眼,约莫一百两,心生怨气,心说一百两打发叫花子呢,然而毕竟是朝中正三品大员,张太监也不好得罪他,将银票往怀中一收,吩咐随行差人看茶,道,“我这就去看看大人。” 也不管赵金廉,自己换了个房间去喝茶去了。 钦差大人送走苏正元,一名剑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正是登闻院四大剑侍之一的传书。 钦差问道,“你觉得苏正元这人如何?” 传书道,“大人定夺。” 钦差笑骂一声,“与传剑相比,你小子油滑过了。”登闻院四大剑侍之中,传剑性格好斗,传书性子沉稳,传琴性子傲,传萧喜商贾,各有特点,上次传剑出事后,这次出行,李纯铁派了传书前来跟随,安排的倒也妥帖。 庞钦差道,“除了一身市侩之气,我没发现他身上有任何长处。不过,既然是萧金衍向李院长推荐的,想必院长总会给他点面子。” 传书没有说话,只是倾耳恭听,这位登闻院的三号人物,平日看似和蔼,当年却也是徒手刃白熊的一个猛人。这些年来,他极少公开露面,也很少参与院务,只是负责登闻院中最隐秘的那个六处,这次李院长派他前来,想必也应与那件事相关。 庞钦差道:“温大人的尸体找到没有?” “据传剑飞鸽传信,此事还未有线索,只是说这件事有些蹊跷,会继续跟踪下去。” “派人盯紧西楚的那几波人,陛下得知此事之后,十分震怒,要求务必查个水落石出。通知六处的剑手,没有把握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传书领命。 “赵金廉还在外面等着?” 传书道:“给张贵递了一张银票,张贵估计是没看在眼中,没有前来通禀。” 庞钦差笑道,“别人随钦差出行,威风八面,虎虎生威,他这个监军搞得窝囊,整日里清汤寡水的,估计对我有意见呢。” 传书说这家话不敢跟大人撒气,一路上对我们各种不顺眼,这次回去指不定会在后面煽风点火,大人要是觉得烦人,我可以想办法让他消失。 庞钦差阻止道,“毕竟是高公公的人,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赵巡抚还在外厅候着,要不要传见?” 应天巡抚赵金廉,是宇文天禄一手提拔起来的,就算传见,也不过是嘘寒问暖。如今登闻院与宇文天禄关系紧张,他也懒得去做面子上的功夫,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先睡会儿。”他脱去常服,回到卧房,传见打来洗脸水,伺候他入睡了。 时值深秋,天气转冷,他又无武功傍身,一阵冷风吹来,冻得连打喷嚏,气得火冒三丈,心中早已问候了庞天轻祖宗十八代好几百遍,老子好歹也是三品大员,若论职级,比你还高半级呢,你他娘的跟老子打官腔,耍官威,要不是看你还顶着的钦差的帽子,早一把火把你烧了。 虽然腹诽不止,却也无可奈何,不知不觉,已是天亮。 刚回到家,还未等睡下,管家就来通禀,说钦差庞大人要见老爷,赵金廉连脸都没来得及洗,又屁颠颠赶去见庞钦差。这一次见面,赵金廉哈欠连连,回答问题驴唇不对马嘴,就连一旁的张公公,看了都同情这个有点吝啬的赵大人了。 …… 这日一早,逍遥客栈内贴出一张告知书,大意是为迎接金刀李秋衣与楚狂刀一战,逍遥客栈针对期间前来店内的江湖中人推出大酬宾活动,其中四大世家、八大门派弟子凭铭牌,可享受半价待遇,消费满十两,赠送赤水酒一坛等等。其他各大门派,可酌情享受优惠等。 当然,在萧金衍的强烈反对下,那比武白住的政策并没有公布。 萧金衍起个大早,在大堂内吃早餐。新出炉的豆浆,还没等喝一口,李倾城就凑了过来。 “昨天晚上我考虑一夜,对付孙无踪,你是一点胜算都没有。趁着决战还有三天光景,我准备将李家的倾城一剑传授与你,虽然只是残本,不过俗话说得好,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萧金衍苦笑道,“你是李家剑道天才,打娘胎就在练这倾城一剑,到现在还没有练成,你指望我三天能练出花儿来?” 李倾城道,“我不过是求一心安罢了。” “何解?” “至少你战死了,我不会太过于愧疚。” 萧金衍道,“你可真是我好兄弟。” 赵拦江也走了过来,“李家的娘娘剑,不适合你。要学,也得学我的横断刀。” 李倾城心中有火,“怎得,看不起我们李家剑法,咱们来比划比划?” 赵拦江说,“难道赵某还怕了你不成,反正有人付过钱了,就算逍遥客栈拆了,也不用你来赔款。” 范无常正端着一坛腊肉进来,闻言连道,“谁说的,该配还得配,我今儿开门营业,正准备大展宏图,你谁坏了我好事,我就跟他没完!”闻言之间,从门外来了几个江湖人。 “谁是掌柜的?” “我是。” “听说你们这里住店打折?” 范无常上下打量着几人,为首那人手中拿着一把朴刀,其余人拿着砍刀、柴刀、剪刀等兵刃,一身粗布,衣衫并不光鲜,问,“你们是卖刀的?” 为首那人道:“我们是河南老虎寨的,此次前来观战,见你们这里搞活动,所以进来了解一哈!” 范无常心说就阁下这副尊荣,还想在这里蹭吃蹭喝,道:“麻烦您看清楚,我们只招待四大世家、八大门派的。” 为首汉子拍了拍腰间鼓鼓的钱袋,道:“兄弟们,看来咱们刚做了一票,有钱没地方花啊,走换个地方。”范无常眼尖,连换了一副嘴脸,“当然了,我们逍遥客栈结识天下四方好汉,也不能搞区别对待不是,快些里边请!” 众人一股脑进来,点了满满一桌菜,炒了三盘豆腐、五份土豆丝,要了三斤赤水酒,二十个馒头,大清早吃了起来。 为首那人道:“兄弟们,今儿这趟苏州我们是来着了,昨天干了一票大的,咱们就在这里吃上三天三夜,然后去太湖边上看一场惊世骇俗的决战,也算开开眼界,到时回到老虎寨,也能跟大当家吹牛了。” 那剪刀的年轻汉子道,“二当家,一切都听你的。这次能分多少钱?” 二当家道,“怎么,老六,这么快就想分钱了?” 排行老六那人诺诺道,“回去后,我准备起五间房子,然后把桂花娶了,我觉得吧,咱们吃馒头咸菜,在破庙对付几天就得了。这么大手大脚的,咱们花不起啊。” 二当家不悦道,“咱们兄弟这一票,也是九死一生做出来的,这三天还魂酒,是决计不能省的,兄弟们说对不对?” 众人轰然应是,那老六见别人都如此说,也不搭话,低声闷头吃菜。范无常见他们尽是挑便宜的点,凑过去时候,假装不小心碰了他们钱袋一下,哗啦一声,钱袋掉地上,撒了几百个铜板。 几个人连拿出兵刃,“你想抢钱嘛?” 范无常没好气道,“你们那些宝贝,还是自己留着吧。今儿土豆丝特价,我再送你们一盘!” 对于这些穷货,他也没有赶走,开门做生意,哪里有赶客人走的道理。再说,今日头一日,还想趁机拉一些人气。 到了中午,越来越多的江湖人涌入了逍遥客栈,这可忙坏了萧金衍,又是端茶、又是送水,他忙不过来,把李倾城、赵拦江、小红鱼等人都拉进来帮忙,李倾城心思反正萧金衍打不过孙无踪,也不忍心拒绝,只是自恃身份,拎着一个茶壶,站在远处出工不出力。 这时,有两青年剑客推门而入,一开口就道,“格老子的,好酒好肉伺候着,若将小爷伺候的巴适得办,小爷银子大把大把的赏!” 范无常一瞧这两人,剑眉星目,神采飞扬,一看衣裳打扮,就知道不是寻常人,略一打听,才知是青城派吴光祖的弟子,师兄叫姓吴名所畏,另师弟姓艾名谁谁,连忙让进里面。 酒菜上齐,师弟艾谁谁道,“师兄,我听说最近江湖上各大高手都纷纷涌入苏州城,可咱俩一路打过来,也没有见到个像样的对手。咱们久居青城,极少入世,难道江湖上真得没有个能打得了嘛?” 吴所畏佯作不悦道,“师弟,话不能这么说。”他端起一杯酒,放在唇边抿了一口,缓缓道,“临下山之前,师父说了多少遍了,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什么?” “什么?” “低调!低调懂不懂?那些跟咱们切磋的人,一听咱们师父名号,瞧在师父面子上,说两句久仰久仰,未必没有真本事。当然,咱们师父雄踞川中武林多年,号称蜀中第一剑,就算极少下山,随便跺跺脚,江湖上也得乱颤。” 一人道:“那你师父得多重啊,得三百斤吧?” 接话之人,是一个少年。 少年看上去十四五岁年纪,锦衣华服一副活脱纨绔公子哥模样,旁边老者五十多岁,双目惺忪,似乎睡不醒一般。 吴所畏见有人辱及师门,拍桌而起,“小子,你什么意思?” 少年没等开口,额头便挨了一个暴栗,老者有些不高兴道,“小少爷,饭要多吃,话要少说。江湖中自然有江湖中的道理,你若在搭下茬,老夫免不得要带你回去了。” 少年不满道,“我看不惯他们那嘴脸罢了。”不过,也老实了许多,坐下来乖乖吃饭。 老者冲青城派二人拱了拱手,“童言无忌,两位少侠莫要见怪!” 正所谓伸手难打笑脸人,人家和颜悦色,他俩虽不喜,却也没有追究。就在这时,一名身穿金色大麾袍,身材高挑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后面有三个随从,个个都是缎面儿的劲装。 青年模样倒是俊美,只是一双眼睛眯成一条缝,让人觉得有些别扭。 青年张口就道:“我路过客栈,听到一股臭屁从店内传来,还雄踞川中,蜀中第一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青城二狗!” 青城二人道,“你是唐七?” 青年哈哈一笑,手中折扇打开,“不错,本人正是蜀中唐门七少爷,姓唐名傲。” 蜀中唐门,暗器用毒,天下无双。 唐家七少爷唐傲,在江湖上也有一个喝号,叫傲公子,此人生性张扬,个性狂妄,目中无人,却也算是正派人士。本人也得了唐家门主唐天阳真传,一手暗器使得神出鬼没,尤其是一手散花天女,令江湖宵小闻风丧胆。 众人一听来者是唐傲,纷向后远处退去。 吴所畏道,“唐七,咱们青城与唐门井水不犯河水,你这等羞辱本门,究竟有何居心?” 唐傲道:“本来你们吹牛,与我无关,可是你们说青城乃川中第一门派,我就不爱听了。”唐傲大笑一声,道:“只要有我唐傲在,青城派在蜀中始终是个二流门派,妥妥的没跑了!” 吴所畏闻言大怒,一拍桌子,正要起身,却被艾谁谁拉住,“师兄,此人武功高强,脑子又不好使,咱们没必要跟他一般见识!”说罢,冲唐七拱拱手,“唐七公子,就算我们说得不对……” “不是就算,那简直就是不对!” 吴所畏闻言,暴跳如雷,被师弟拉住,才没有动起手来。 唐傲很满意的点点头,又道,“这里谁是掌柜?” 范无常连道,“我是。” 唐傲一扬手,一枚金色小剑钉在了范无常身前石柱子上,剑身没入石中,仅余剑尾在轻轻颤动。 “好酒好肉尽管上,老子有的是钱!” 他露了一手,手下几人纷纷喝彩,“少爷好功夫,就这一招,天下能比得过公子的,没几个。” 唐傲哈哈笑道,“那是,我昨儿还见到晓生江湖的主办采风了,问他为何这次青年俊彦榜,怎得把李倾城排到了我前面,你猜那人怎得说?” “少爷明示!” “那人说,李倾城是金陵李家弟子,李家出手大方,花了几万两银子。我唐家虽然不缺钱,却也不肯为这种事花钱,咱们能够上榜,凭借的是真本事,不是靠走后门托关系。” 萧金衍看了一眼李倾城,心说前不久你还笑话我来着,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吧? 李倾城拎着茶壶,正在不远处,哭笑不得。 唐傲又道,“要是李倾城真在这里,也就配给我端茶倒水份儿!” 众人纷纷称是。 唐傲见李倾城转身要走,连道,“伙计,还愣着干嘛,还不给本少爷倒茶?” 李倾城拎着茶壶走了过来。 唐傲眯着眼打量着他,道:“你小子模样长得还不错,在这里一月多少俸禄啊?” 李倾城没好气道,“三十文,包吃住。” 唐傲说,“才三十文,我家养着的狗,一月都花三四两银子呢,不如你跟着我混,以后保你吃香的喝辣的。”随从一听,连说少爷菩萨心肠,见李倾城无动于衷,大声道,“小子,我家公子看上你,是你的造化,还不快道谢?” 李倾城道,“蜀中的菜太辣,吃了拉肚子,我吃不惯。”说着,将茶杯倒满,递了过去,“唐少爷,请用茶!”口中虽客气,手中却暗中运劲,使出了粘字诀。 唐傲伸手去接,一取之下,茶杯纹丝不动。 唐傲咦了一声,“还是练家子?”他有心卖弄,运起内力,道,“拿来!” 李倾城内力一撤。 啪! 一碗热茶全都洒在唐傲脸上。 唐傲嗷的一声,这一下弄得他狼狈不堪,顿时恼羞成怒,挥手就是一巴掌打了过去。 啪! 一名属下捂着脸道,“少爷,您打错了!” 唐傲骂道,“明知本少爷眼睛不好使,你还把脸凑过来打,活该!” 唐傲将那属下一脚踢开,挥拳便向李倾城攻去。李倾城却也不动怒,一招一式,与之拆解,却又不急于胜出。唐傲总觉得对方武功一般,可十余招后,却丝毫占不到丝毫便宜,于是想投放暗器。 谁料李倾城早已发现他企图,每次未等他发暗器,拳头便已攻了过来,气得唐傲嗷嗷大叫。 青城派二人旁边拍掌,说起了风凉话。 “川中第一门派,蜀中第一高手,真是给咱们蜀中武林丢人!”浑然忘了方才正是二人在给自己脸上贴金。 唐傲恼道:“住手!” 李倾城退了几步,冷眼望着他。 “你敢不敢接我三招暗器?” 李倾城笑道,“请自便!” 唐傲双手一捻,十指之间,不知何时多了十柄金色小剑,道,“此剑乃我蜀中唐门独门暗器,剑为纯金打造,剑重三两三钱,上淬有剧毒,见血封喉,名为打鬼剑,就连鬼中了也得去见阎王,你敢不敢接我三招?” 李倾城道:“十柄剑,三十多两金子,你们唐门可真舍得下血本啊。” 唐傲道,“老子有钱,你管得着嘛?” 这边还在僵持中,却听旁边轰隆一声巨响。 却是客栈内的一根石柱轰然倒塌。 萧金衍手中拿着石中的金剑,咬了一口,道:“这剑不是纯金的!” 唐傲闻言,脸上挂不住,心说眼前这小子有武功也就罢了,你个跑堂的,竟然如此出言羞辱我,是可忍孰不可忍,一扬手,十柄金剑嗖嗖飞出,向萧金衍射了过去。 这十柄剑,虽是同时射出,速度却各不相同。 前面三柄,直攻萧金衍面门。 中间三柄,攻击萧金衍膻中、幽谷、丹田三处。 后面四柄,则分别攻向萧金衍四肢。 金剑瞬间来到萧金衍身前,忽然变向,分别攻向萧金衍十处要穴。这一招变化,正是唐门打鬼剑的精华所在,将真气灌注剑中,在击中前瞬间改变攻击点,令人觉得鬼神莫测。 唐傲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敢质疑本少爷的剑,活该死于话多!” 萧金衍哈哈一笑,长袍挥起,将那十柄剑收入袖中。 萧金衍道,“刚没看清楚,确实是十足金!” 说罢,将这十一柄剑收入怀中。 唐傲的家传暗器被人收了,欲哭无泪,来到萧金衍身前,道,“把剑还我!” 卷一 大城小事 第88章 暴雨、梨花与往事 萧金衍紧紧捂着那十柄黄金小剑,道:“唐七少爷,这十柄小剑只要有一柄没接住,我立即横尸当场,这是我拼了老命搏来的,你说要回去就要回去,岂不让我很没面子?” 唐傲此时心痛的要命,他不过是听到青城二狗在这里大言不惭,以他狂傲的性子,想进来教训他一番,谁料先后在李倾城、萧金衍这里受辱,甚至连家传飞剑都被人抢了去,不由悲愤难耐,道:“我不服!” 萧金衍道:“服或者不服,剑都是我的,除非……” 唐傲见事有转机,连问,“除非什么?” 萧金衍道,“除非你能接住这十柄剑。” “废话,这十柄飞剑日夜与我相随,我就是用嘴都能接住。” 萧金衍将十柄剑整整齐齐摆在了桌子上,双手微合,就要向桌上拍去。 李倾城见状,连忙摇头,“万万不可!你忘了王半仙的叮嘱了嘛?” 萧金衍闻言将手收回,连说好险,差点就忘了。他朝唐傲摊了摊手,“我也木得办法了。” 唐傲心中一万不甘心,若真打起来,他自忖不是萧金衍、李倾城对手,看来硬夺不成,只能智取,于是道,“我要跟你再比一场,你敢不敢?” 萧金衍说,“不敢!” 唐傲气结,怎得遇到这个软硬不吃的家伙,心中委屈,几乎要崩溃了,换了一副神情,苦苦哀求,“这位伙计哥儿,这十柄飞剑是我唐门的家传暗器,我求求你,咱俩在比试一场,好不好?” 萧金衍哈哈一笑,问,“比什么?” 唐傲心中一喜,“比眼力!” 萧金衍心说你小子双眼眯缝,动起手来连自己人都打,还跟我比哪门子眼力。还未等开口,唐傲已取过三只酒杯,放在萧金衍桌前,道:“这里有三只酒杯,我现在在其中一个酒杯中投毒,然后以独门手法换杯,之后咱们一人挑一杯,喝了,如何?” 萧金衍问,“这毒很厉害吗?能毒死人嘛?” 唐傲见他中计,连说没什么厉害,也就拉几天肚子。 萧金衍说毒不死人不比! 唐傲心说这是你存心找死,怪不得我了,于是取出一只瓷瓶,这是上等鹤顶红,就连我也没有解药,你若不怕死,我们就来比上一比。萧金衍一拍巴掌,就这么定了。 唐傲当着众人面,将一滴鹤顶红滴入酒杯之中,道,“你看好了!”说着就要转酒杯。 萧金衍说,“我不看了。” 转过身去,与赵拦江、李倾城聊天。 这种伎俩,在街头卖艺杂耍之中经常遇到,其中有些障眼法和小伎俩,若稍加注意,还是能看出来的,但是以命相搏的赌局,却是头一次见,众人见萧金衍如此拖大,忍不住为他捏了一把汗。 唐傲见萧金衍背对着他,冷笑一声,双手如蝴蝶插花,急速转动,越转越快,骤然而停! “好了!” 萧金衍转过身来,说你是客人,你先喝一杯吧! 唐傲微微一笑,“毒是我下的,我若先喝,岂不占了你便宜?” 萧金衍很随意指了一杯,“就这杯吧。” 唐傲面露笑容,“你确定?” 萧金衍心中冷笑,你还跟我玩心理战呢,我就陪你玩玩,于是又指了指另一杯,故作沉吟道,“难道是这杯?” 唐傲心说有戏,“不用再考虑考虑?”他自负手法高明,若是萧金衍挑了毒酒,自己随便找一杯饮了便是,若他没有挑到,自己也有办法找出没毒一杯,也就是说,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萧金衍犯了难,挠挠头,“我后悔了。” “可惜,世间没有卖后悔药的。你若不敢,把我的黄金小剑还给我!” 萧金衍哈哈一笑,“命可以给你,但要金子,门也没有!” 随手取过一杯酒,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一饮而尽。众人见他饮后,毫无反应,纷纷喝彩,“好!”萧金衍指着剩下两杯酒,道,“唐七少爷,请吧!” 唐傲道,“你看也未看,就敢喝,胆子真够大!” 萧金衍好整以暇,望着唐傲,慢悠悠道,“唐七少爷,这三只杯子,在你眼中虽都一样,可对我来说,一天刷八百多回,我这人无聊时,就喜欢给杯子起名字,然后聊天,左边叫钢蛋、中间这个叫铁锤、右边这个叫狗剩。你把鹤顶红下给了狗剩,无论怎么转动,我都不会选这杯了。不知唐少爷,要选哪一杯呢?” 唐傲哪里料到这三个杯子还有这故事,他明明记得最后有毒的是左边这杯,萧金衍这番话一说,连自己都不敢确定了,不由犹豫起来。 萧金衍一旁道,“怎得,轮到你了,要认输嘛?输了,金剑可归我了!” 唐傲手在两个杯子之间晃来晃去,不由骂道,“你这个变态!”回头骂几个属下,“还愣着干嘛,走!”说罢,转身离开了逍遥客栈。 李倾城望着他背影,道:“你可真无聊,跟杯子说话。” 萧金衍缓缓道,“我骗他的!” 范无常凑了过来,“老萧,在当值期间收到的一切财物,归客栈所有。” “我怎么不记得有这条?” 范无常举着一纸文书,“当值期间,接受客人馈赠或者向客人索要的财物,都属于客栈所有,你仔细读读,都写在里面了。更何况,你还毁了一根柱子,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计较了。” 唐傲走后,那对爷孙会了银子,跟着走了出去。 …… 唐傲碰了一鼻子灰,满是晦气,几个属下也不敢搭话,跟在他后面。 这时,身后有人道:“唐七少爷,请留步!” 唐傲回头,身后站一老一少主仆二人,少年看似不会武功,但老者神光内敛,目光矍铄,应不是易与之辈,他记得方才在客栈中见过二人,以为二人是来寻他乐子,不由恼道:“一边呆着去,本少爷现在不开心。” 少年饶有兴致道,“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让本少爷开心开心!” 唐傲恼羞成怒,“找死!”说罢,右手一扬,三颗铁蒺藜瞬间而至,少年连呼好怕好怕,脚下一滑,躲在了老者身后。老者微微一笑,双手后发先至,将三粒铁蒺藜收入手中。 唐傲道,“你们想干嘛?” 少年道:“跟你谈一笔生意。” “什么生意?” “你不是蜀中唐门嘛,听说你们的糖不错,本少爷想买点尝尝!” “你消遣老子呢!” 老者连连摆手,制止了少年说话,道:“七少爷,你们唐门产的兵器,天下无双,老朽这次随少爷出门游历天下,一来是帮少爷增长见识,二来呢,正想要去贵门一趟,谈一笔买卖。” 唐傲道:“在蜀中唐门,谈生意,去找唐大唐二唐三,我只负责吃喝玩乐。” 少年悠然道:“我知道,你虽是唐家七少爷,在家族之中也没什么地位……” “放你娘的狗臭屁,谁说我在家族中没地位了?”唐傲见少年口不择言,每句话都堵得他心慌,不由出口大骂,又道,“就算我没地位,也轮不到你来数落老子!” 少年呵呵一笑,“虽然现在没地位,但只要与我们合作,保证你将来在唐家呼风唤雨,说一不二!你不是喜欢你爹的十三姨娘,被你爹赶了出来嘛,到时候别说是十三姨,就是你十八奶奶,只要你愿意,也都是你的。” 唐傲被人揭穿隐私,偏又打不过他,转身就走。 “等等!” 老者提着少年来到唐傲身前,低声道,“咱们找个地方细细聊。” 三人来到一处茶座,要了一个雅间,唐傲将左右摈退,冷着脸道,“你说吧,怎么合作?”在老者叮嘱下,少年专心对付桌上的点心糕点,不再接茬,老者这才道,“我们想从贵门定制一批兵器,本想去蜀中亲自拜访,可小公子贪玩,误了脚程,你是唐门七少爷,想必也能说得上话。就算说不上话,若接了这笔生意,你在家族中也能说得上话。” 唐傲仔细琢磨老者话中意思,挠头问,“那我到底是说得上话,还是说不上话?” “你不问问我们要什么嘛?” “要什么?” “我们要的东西有点多,怕唐门产不出来。” 唐傲哈哈一笑,“笑话,我们唐家产业遍布天下,工匠一千多人,就算你要诸葛连弩,我们也能连夜给你产出来。” 这话倒是不假,唐家虽以暗器、用毒闻名,但真正能为家族带来利润的,还是靠唐家的军火产业。唐家出品的刀剑枪`弩,做工精良,持久耐用,唯一的缺点就是无法量产,大明军方许多武将的兵刃,都是从唐门定制。 老者道,“就怕你们唐门不敢接。” “你说。” 少年道,“我听说唐门号称天下暗器之王的暴雨梨花针,我想要买一万支,不知你们唐门能不能接下来?” 唐傲道:“好大的口气,只怕你们吃不下吧?” 少年将一块龙形玉佩放在桌上,“你觉得,这个能吃得下嘛?” 玉佩淡黄色,内有赤红色纹理,上面以篆书写着两个字:拓跋。 唐傲心中大惊,讶道:“大周皇族?” 少年微笑不语。 老者道,“三百年前,江湖上早已禁止使用暴雨梨花针,而朝廷因这暗器荼毒太大,命令唐家销毁了梨花针图纸,不过,据我们得到的消息,唐家暗中保存了一份图纸。只要你能搞到这份图纸,我们愿出五百万两,不知这笔买卖能不能做?” “你要暴雨梨花针作甚?” 少年傲然道,“再有两年,本王就满十六岁,到时候我会有一万骠骑随从,我要为这一万人配上一万支暴雨梨花针,率领大周铁骑踏平中原,横扫西楚。” 少年口气狂妄,唐傲自愧不如。 不过,他也知对方只是说说而已。 “可是,这个江湖上早已没有了暴雨梨花针。” 老者道:“那也未必。” 五百年前,七十二诸侯天下乱战,天下武道繁盛,通象境高手层出不穷,寻常军队或武者,对上通象高手,几乎是被碾压。各路诸侯为雄霸天下,纷纷笼络天下修道之人,两国交战,一旦有修行者加入,战局几乎是一边倒的局势。 这个局面,直到暴雨梨花针出世,才有了改变。 暴雨梨花针一出,三十丈内无一生还。 江湖上,更有一枚暴雨梨花针可杀一名通象高手的说法。 后来,陆玄机出世,天下呈三足鼎立之势,武道气运渐衰,别说是三境之外大宗师,就连通象境,也少有人修至。对于唐门来说,暴雨梨花针就成了一种江湖上犯忌的暗器。 三百年前,江湖各路高手齐齐讨伐唐门,唐门几乎遭遇灭顶之灾。 后来,张本初主持武林大会,说服唐门销毁了库存的三百枚暴雨梨花针,并亲自毁掉了图纸及模具,将所有工匠流放至四海八荒,这才让唐门躲过了一劫。自此之后,暴雨梨花针灭绝江湖。 然而,在毁图当日,负责点火的那名弟子,只瞧了一眼图纸,就将图谱记了下来,暗中绘成了图谱。后来唐门家主被唐门家主发现,将那图谱没收,杀死那名弟子,却再也舍不得毁弃,将之藏匿下来,此乃唐家不传之秘,只有唐家家主临死之前,才告知传人。 这些事就连唐傲也不知道。 却不知当年被杀那名弟子后人,一路逃匿到了北周,将这件事代代相传下来。 (三观喝醉了,就先更3800吧。) 卷一 大城小事 第89章 朋友的朋友,未必是朋友 唐傲狂,但不傻。 暴雨梨花针事关唐门生死存亡,若在唐门之内存有副本,也决不是他能触及的。更何况这些年来,唐傲常年在江湖上游荡,极少涉足家族事务,在家族中的地位,已经逐渐边缘化。 他思索片刻,道,“你们是在利用我。” 老者微微一笑,“你也可以理解成你在利用我们。”旋即又补充道,“这笔买卖很划算。” 唐傲内心有些挣扎,他在这一辈中排行第七,却是心高气傲的人物,对唐门家主之位,也抱有一丝想法。然而,唐门之内人才辈出,长子稳重、次子智绝,都是年轻一辈好手,更何况唐门还有一个不世奇才唐天娇,怎么排都轮不到唐傲。然而,老者这番话,让他燃起了一丝希望。 他问:“你们想怎样?” 老者道,“拿到暴雨梨花针图谱,我助你登上家主之位。就算你不答应,我们也会找其他人。” “你究竟是谁,我又如何能相信你?” 老者起身,将少年拎了起来,少年喊道,“老家伙,我还没吃完呢。” 那老者与少年从唐傲眼前瞬间消失,转眼落到了长街之上。 老者声音缓缓传来,“西北海外,大荒之隅,不周山下,万法同宗。老夫不周山下一散人而已!” 唐傲心中震惊,喃喃道:“不周山下、万法同宗。难道是他?” 唐门在江湖上有数百年历史,自然知道江湖之中,四大世家、八大门派之外,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江湖秘境,二阁、三宗、四门,各有千秋,隐匿于人间,极少现身江湖。 北周以北,西北海外,不周山下,正是三宗之一的万法宗所在。 …… 趁范无常不在,萧金衍顺了一葫芦酒,躲在柴房小酌一杯。看到李倾城进来,萧金衍将酒葫芦递过去,“来一口?” 李倾城道,“不喝,晦气!” 萧金衍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喝我酒叫晦气了? 李倾城:“想想再过两天,你的小命就没了,跟你一个葫芦喝酒,岂不是晦气?” 萧金衍不满道,“你说话,咱们还能做朋友,一开口,友尽!”他将葫芦收了回来,懒得理他。李倾城走上前,从怀中取出一个盒子,放在他床头,“这个送你。” 打开盒子,黄色绸缎上,躺着一柄碧绿的小剑。 小剑约莫三寸许,浑身晶莹剔透,显是上等古玉所制,细看之下,玉剑之内,似有真元流动。金陵李家传承五百年,除了倾城一剑剑诀之外,便是当年金陵王留给后人的三柄伤心小剑。这伤心小剑,虽不及三寸,却大有来头。 三百年前,李家先祖用了一柄,帮助李家躲过一劫,如今只剩下两柄,其中一柄给了李惊鸿,另一柄给了李倾城。 萧金衍一脸正容道:“李倾城,这是你家传之物,这东西我不能要。” 李倾城绷着脸道:“你又不学倾城一剑,若你死了,将来我姐知道,还不把我追杀到天涯海角?你不知道,有个武功比你高,脾气比你大的姐姐,是一种怎样的感受。我可是从小生活在这种噩梦里。” ……第一次听说李惊鸿,是萧金衍与李倾城共闯酆都鬼城,大破五鬼阵时,当时,两人武功才入知玄,几乎丧命于酆都。 逃出来后,李倾城说,“我有个姐姐,将来你要是娶了她,我就不会被欺负了。” 萧金衍问为何,李倾城说,“我打不过他,但可以打过你,她欺负我,我就揍你。你回家就揍她。”萧金衍说这么说来说去,还是我吃亏。李倾城却说,我姐姐是江湖第一美女,你要是吃亏,天下就没人占便宜了。 后来,遇到李惊鸿时,萧金衍惊为天人,然而李惊鸿却一心修行剑道,对男女之情毫无兴致。后来,他死缠烂打,厚着脸皮,在李倾城的撮合之下,两人共游杭州,才有了当年那句三年之约。 然而,三年之期早已过去。 萧金衍早已不是武林盟主,李惊鸿也在人间消失。 李倾城见他发呆,道,“其实,虽然不肯承认,就连我爹也认为,我姐可能已不在世间了。这些年,你为她做的事情已经足够,我只是开句玩笑罢了。” 萧金衍叹了口气,才将这段记忆挥去,可是不知为何,他心中又泛起了一个女子身影,正是扬州明月夜下,那位冷若冰霜的黑衣女子。 赵拦江进来,“你俩又偷着喝酒。” 萧金衍将酒葫芦扔过去,赵拦江接过来仰头就灌,将一葫芦酒饮尽,道:“与你共饮的机会不多了,且行且珍惜。” 萧金衍道,“怎得你们一个个都认定,与孙无踪一战,我是死定了?好歹也是同生共死过的战友,难道你们对我一点信心也没有嘛?” 李、赵二人齐声道,“没有!” 赵拦江又问,“难道你有办法?” 萧金衍道,“有句话你们不知有没有听过?” “什么话?” 萧金衍道,“大力出奇迹。” 李倾城问,“你有办法了?” 萧金衍摇摇头,“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话虽如此,他心中依然没有底气。血魔影孙无踪,虽然未上三榜,但武功却毫不含糊,与天榜第七的贾夫子也有一战之力,而不落下风。萧金衍对上孙无踪,就如唐不敬对上萧金衍一般,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酒已喝干。 岂能无酒? 也许这是三人最后一次共饮了。 萧金衍又去厨房顺了一坛酒,拍开泥封,一碗一碗的喝着。 萧金衍道,“楚狂刀、李秋衣一战,我一直怀疑有人在幕后操纵,可这些日子来,我们调查了半天,没有任何头绪。难道我们遗漏了什么线索?” 李倾城忽然记起一件事,问赵拦江,“你可曾听过大德这个年号?” 赵拦江说,“这是西楚上任皇帝的年号。” “那大德三十年发生什么事?” 赵拦江曾在西陲从军,又在西楚执行过多次任务,对西楚之事了解颇多,道:“大德三十年,西楚皇帝举行朝圣仪式,祭拜祖先,并将二皇子楚别离册封为太子,将来继承大宝,后来三十一年,楚别离失踪,楚仇登基,你问这个干嘛?” 萧金衍大声道,“大德朝圣图!” 前不久李老三、天马镖局灭门惨案,虽然查出凶手是唐糖,但她临死之前,也未透露幕后指使之人。他们本以为是复仇,如此一来,应该另有其谋。 李倾城道,“如果楚中天不是楚别离,那么楚别离应该另有其人。” 萧金衍也道,“李老三、凌天南曾是大内侍卫,他们自然也见过楚别离。” 赵拦江问,“你们在说什么?” “有人借唐糖之手,杀人灭口。西楚那边,楚狂刀、西楚影子,一笑堂的杨笑笑,还有那日在李家酒肆看到的那些人,这些人各怀鬼胎,恐怕也不是一路人,否则也不会在劫狱之时大打出手了。” 李倾城分析道,“楚别离不在狱中,那应该还在城内。如果没有猜错,楚狂刀、李秋衣决战之日,就是那些人掩护楚别离离城之时。只是,宇文天禄给西楚放出这么大一个消息,究竟是为了什么?” 赵拦江道:“那就要问宇文天禄本人了。” 萧金衍道,“也许,孙无踪会有答案,前提是我能活着回来。” 他站起身,对二人道,“李倾城、赵拦江,这辈子能交到你们二位朋友,是我萧金衍的幸运,决战之日,我有一事相求。” 未等萧金衍开口,两人起身,转身就走。 萧金衍在后面喊道:“喂,你们不听我说完嘛?” 正要追出去,看到范无常拦住二人,“你们看到萧金衍了嘛?” “什么事?” “刚才我去外面要账,回来发现厨房的酒少了一坛,怎么你俩身上这么大酒气?” 赵拦江道:“刚喝了一碗醪糟汤。你不是找萧金衍嘛,他在柴房呢。” 萧金衍早已听到三人对话,在范无常进来之前,早已翻窗而出,躲了出去。 赵拦江、李倾城走出逍遥客栈,两人心情有些凝重。 这两人平日里互相看不惯,然而今日却没有了斗嘴的兴致。两人都从心底认定,萧金衍不是孙无踪对手,更何况杀他的命令来自宇文天禄,除非李纯铁亲至,根本无法阻止这件事。 李倾城问,“你猜萧金衍想求我们办什么事?” 赵拦江一愣,“应该是借钱吧。” “有道理。” 赵拦江说:“我穷光蛋一个,你又不缺钱,借点怎么了?” “话虽这么说,他光借不还,也不是事儿。他现在还欠我不少钱呢,得想个办法。” 赵拦江道,“我有个办法。” “我也有个办法。” “你的是……” 赵拦江拍了拍腰间的横断刀,“遇事不决,可问财神,财神不管,用刀说话。” 李倾城哈哈一笑,“这话怎么这么耳熟,不过话糙理不糙,我也正有此意!不愧是萧金衍好朋友。” “咱俩算不算朋友?” 赵拦江摇头,“不算。” 李倾城问:“为何?”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朋友的朋友,却未必是朋友。除非……” “除非什么?” “你我联手,宰了孙无踪。” 卷一 大城小事 第90章 入场风波 九月初九,重阳节。 举世瞩目的金刀、狂刀之战,终于到来。 这是江湖二十年来,最顶尖的两名高手对决。 天色未亮,太湖岸上已开始人头攒动,无数江湖中人纷纷抵至,以期抢占一个好的位子。 原本这场比武,官府严禁闲杂人等靠近太湖。两天前,新来的钦差大人一反常态,命令苏州府连夜搭建了一座足以容纳三千人的观战台,根据位置不同,按二十两到二百两不等出售门票,所有观战人等,一律凭票入场,逃票、不在指定区域观战之人,一经抓获,严加处理。为此,钦差大人调派了两千官兵,负责维持现场秩序。 饶是如此,不到一日,三千门票售罄。 二十两银子嘛,没了可以再赚。对于江湖中人,不过是多抢个财主的事儿。但李、楚一战,二十年难得一见,更何况有些人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若连李秋衣、楚狂刀的影子没见到一个,将来跟别人吹牛,人家问起来,李秋衣穿什么颜色衣服,连这个都回答不出来,岂不丢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商机。 太湖岸边,有若干身穿黄布大褂,顶着牛头的伙计,纷纷兜售比武门票。这些人捞偏门,从六扇门手中搞到不少票干起了二道贩子,原本二十两门票,被炒到了百两,据说观战台最高的位子,票价炒到千两。当然,这些钱也要拿出一部分,上交给当地的捕快,这也算猫有猫道、鼠有鼠道。 还有若干小商贩,挑着肩挑,在场外卖起了零食、糖果,原本十文一碗的打卤面,如今也价格翻了几倍。 一时间,太湖岸边噪声大动,如苏州城菜市一般。 “担担面,臊子面,来一碗,赛神仙!” “臭豆腐,长沙臭豆腐,不臭不要钱!” “插图版李秋衣大战野结衣,买一赠一咯!” 小商贩们也都甩开腮帮子,声嘶力竭的叫喊着,来招揽客人。 有两个卖水果的小贩,都看中了一个位置绝佳的摊位,都说自己先来的,为此两人扭打在一起。 生活不易,为了明日生计,不惜拼得头破血流。他们可不管金刀、银刀,听说这里人多,大半夜进货挑了几十里路,来到这里,不过是为多卖百八十文铜钱而已。 叫喊声此起彼伏。 在最不起眼的角落,有一个面摊。 面摊不大,一个面担,一口烧着热水的锅。地上摆着一块石板,上面写着“山东打卤面”五个字,笔势游龙走凤,写得颇为俊逸。 老板是一名中年男子,相貌英俊、身材清癯,身穿破旧儒衫,静静的蹲在那里,也不主动叫喊招揽客人,拿着一根树枝,虚在半空之中,不断在比划,似乎是在写字。 若有人来,便煮一碗,放上几滴香油,几粒葱花,坐成一碗热喷喷的山东打卤面。客人吃罢,依旧只收十文。 其他几个面摊老板看不过去,过来道,“小子,咱们面都是五十文,你只收十文,你这是不给兄弟们饭吃啊。” 老板没有搭话,依旧在地上写字。 那人道:“要么都按五十文收钱,要么你挪个地方。” 又有人道,“听见没有?” “估计是个哑巴。” “大哥,他在这里,搅得咱们没法做生意,干脆把他摊子给砸了!” 众面摊老板纷纷称善,就要过来砸摊子。 忽然,有人喊道,“六扇门的捕快来了!” 众商贩闻言,纷纷收拾挑子,四处逃窜,顷刻间,诺大一个地方,只剩下这个面摊。 这两名捕快,一个叫李甲,一个叫李丁,这次比武,没有分配到内场,负责维持外场的治安,沿途一路驱赶前来做生意的小商贩,不片刻,就来到了这边。 李甲看到面摊老板,皱了皱眉,“怎么哪里都有你?” 面摊老板抬起头,笑了笑,“人,总要吃饭嘛。” 李丁一脸不忿,没能进场已让他很是憋屈,听到面摊老板还出口顶撞,心中积了一肚子火气,上前就要去掀面摊,“三哥,跟他那么多废话干嘛,先抓起来再说!” 李甲连拦住他,“万万不可。”说罢,冲那人拱了拱手,拉着李丁向远处走去。 李丁不满道,“一个臭卖面的,你对他那么客气干嘛?” 李甲边走边道,“老弟有所不知,这卖面的可不是寻常人。还记得雁荡山卖馄饨的莫大先生嘛?” 李丁问,“可是潇湘夜雨的莫大先生?” “不错,正是他。当年,莫大先生卖馄饨,他卖面,为了抢一个摊位大打出手,竟然逼得莫大先生使出了一剑落九雁这一招。” 李丁笑了笑,“那他肯定吃苦头了。” 李甲正容道,“却也不然,那么凌厉的一剑,他赤手空拳,划了几个圈儿,就接住了。”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向远处走去。 面摊老板站起身,手中捏着十几枚铜板,望了一眼太湖,叹了口气,“江湖,哎!”他缓缓收拾面摊,挑着面担,向远方走去,不久消失在众人视线之外。 一阵微风吹过。 他以树枝虚划的那块石板之上,露出了两个字。 正道。 …… 萧金衍一夜未睡,很早就起床了。 来到大堂,小红鱼端上来早点,低声道,“对不起。” 萧金衍见她双目通红,似乎哭过,笑着问,“都是大姑娘了,还哭鼻子,丢不丢人。” 小红鱼眼泪又落了下来,萧金衍连安慰道,“没事,我去赴约,又不是去送死。” 小红鱼说,“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萧金衍叹道,“你安慰人的本事,还不如这一碗豆汁儿。”他取过一个包子,边吃边问,“怎么这两天没看到李倾城和赵拦江?”小红鱼眼神闪烁,“他俩出城办事去了,过两天才回来。” 萧金衍哦了一声,没有搭话,低头吃饭。 吃罢早餐,萧金衍正要出门,范无常早已等在门口,拦住道,“萧金衍,今日你跟我出城一趟,去备一些货物。” “范掌柜,你明知今天我有个死约会。” 范无常破口骂道,“什么死约会,你现在是我客栈的伙计,我不批准你假,你哪里都不能去。孙无踪那边,我打发人跟他说一声,就说我不批假,你去不了。” 萧金衍抬头望着范无常,“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范无常受不了他的目光,连扭过头去,“我是老板,这里我说了算。” 萧金衍望着他不语,过了良久,范无常忍不住,这才道,“我收了李倾城一百两银子,答应阻止你去赴约。你看银子我收了,你总不能让我做一个食言之人吧。”萧金衍拍了拍他肩膀,“你看你瘦的跟猴儿一样,食言而肥,我不怪你。”说着,也不管范无常阻拦,踏步出了逍遥客栈。范无常追了上来,喊道,“萧金衍!” 萧金衍停住身形,“范掌柜,我去意已决,还有什么吩咐嘛?” 范无常将那十一柄金剑递了过去,“这本就是你的,既然你要去,就一起带去吧。” 萧金衍寻思,跟孙无踪比试,还缺一把趁手兵刃,于是道,“金剑我不要了,范掌柜,可不可以跟你借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我看你后厨有一把菜刀不错,借我用一下。” 范无常吩咐人将菜刀取过来,“记住可要还回来!” 萧金衍哈哈一笑,“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嘛。” …… 萧金衍来太湖旁时,已是日上三竿。 太湖边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到处都是人群,他也没有料到,今日会有如此场面。他走到临时搭建的门口,正要进去,被官兵拦住,“票呢?” 萧金衍一头雾水,“什么票?” 那官兵不耐烦道,“没事儿一边呆着去,下一位。” 不远处,有个身穿彩衣的年轻混混,见萧金衍四处观望,凑了过来,“这位大侠,要票嘛?” “什么票?” 混混道,“敢情你还不知道吧,今日大战,要凭票入场观战,算你运气好,我这里多买了一张,二百两便宜你了。” 萧金衍一脸惊愕,“什么?一个破座位,二百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呢?” 那混混冷笑道,“今儿没空,这个比抢来钱快。你有所不知,这观战台,可是朝廷修建的,看似一张票,其实就是一张护身符。不信,你看后面不写着嘛?” 他反转门票,后面写着一行字,盖着苏州府大印。 “苏州六扇门提醒您:比武千万场,安全第一场,观战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混混又道,“你想啊,刀王之战啊,百年一遇啊,刀气纵横啊,你胡乱混进去,不小心被刀气蹭到,不死也得半残,但买了这张票,就不一样了。有官府坐镇,两人在出刀之时,也会避开这里。” 眼见就要正午,萧金衍寻思了一下,一咬牙,取出一柄金剑,说银子我没有,这柄金剑三两三,够了吧?混混说,还差一点。 萧金衍又把菜刀取出来,往他脖子上一放,“这样够了吧?” 混混说别来这套,旁边就是官差呢,你赶紧拿走,不然我可就躺下了。 萧金衍气结,用金剑换了门票。 那混混取了金剑,踹入怀中,连向别处凑过去,“这位大侠,一看你就是来观战的,巧了,我这里还有最后一张票,不如咱俩商量商量?” 萧金衍摇摇头,向入口走去。 官差道,“怎么又是你,票呢?” 萧金衍将门票递了过去。 官差一看,将票扔在地上,“弄张假票,糊弄鬼呢?” 萧金衍急了,这可是我花了一块金子买来的。你说不行,就不行,还有没有天理了。 官差冷笑,“那你倒是从正规途径买票啊?” 萧金衍问,“哪里买?” “纵横月票,五文一张。” (赶紧买票入场看决战了,晚上还有一章!) 卷一 大城小事 第91章 刀王之战(一) 没有票倒也难不倒萧金衍,他来到一处僻静处,趁官兵不注意,施展轻功混了进去。 太湖岸边,早已挤满了观战之人。 萧金衍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武林盟主左斯坦、正义堂李正义以及在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各大门派掌门或者长老,都坐在了专属坐席。四周有官兵把守,台上有果脯蜜饯、还有李正义从天香楼调来的若干美女在旁边端茶倒水伺候着。 不远处,则是晓生江湖、八卦周刊的采风,对各大门派首脑人物进行专访。对这些采风而言,同样一场比武,若加入了不同门派对此事的评价,对双方武力值的分析,在刊载中穿插一些吸引眼球的江湖恩怨、奇闻异事,无疑可以提高销量。 萧金衍没有那么幸运,他搬来一块石头,在湖畔近水处坐了下来。 他与孙无踪之战,也约在了太湖,然而此刻,孙无踪还未来到。 众人议论纷纷,讨论着即将到来的金、楚之战,对于江湖八卦,人们总有无穷无尽的好奇心,有人支持李秋衣、有人支持楚狂刀,才不一会儿,就有三拨人意见不合,既然口舌之争分不出胜负,那就在拳脚上一较高低。 萧金衍觉得有趣。 三尺之外,有香风忽至。 一名青衣女子,来到太湖水畔,轻弯纤腰,将一手帕在湖水中洗了洗,擦去脸上的灰。这副手帕上绣着一柄小剑,萧金衍认得这是峨眉派的弟子的信标。 女子体态轻盈,相貌清秀,肤白如脂,端的是一个美人胚子。 方一现身,就将众人目光吸引了过去。 有几个江湖糙汉,见女子容貌俊美,忍不住吹口哨,道:“小娘子,这边还有空位,不如坐过来把酒言欢?”女子回眸一笑,轻声道,“谢了,不用。” 一汉子不依不饶,“稍后两大绝世高手比武,刀气不长眼睛,若不小心蹭到姑娘,恐怕也是不美,你放心,只要你坐过来,保你今日平安。” 女子依然淡笑,摇头,“不用。” 另一汉子见她不识抬举,冷言道,“我们大刀堂的魏堂主诚意相邀,是看得起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若识趣,陪我们堂主喝两杯,若有幸得到堂主垂青,保你在江湖上吃香喝辣。如若不然……哼……” 这时,一道白衣闪过,站在大刀堂众人身前,“如若不然呢?” “你是何人?” 白衣公子没有理会他们,来到女子身前,“孙姑娘,我在上等席买了两个座位,等了你半晌,也没找到你,原来你来这里了。这里都是一些糙汉子,言语粗俗无礼,你莫要生气。” 萧金衍心中一动,这女子看似柔弱,然从她脚步移动、举止神态来看,武功也应是知玄中上境,不知峨眉派何时出了这样一名侠女,不由多留意了一番,那女子似乎感应到萧金衍在看他,转过身来,轻轻颔首,并未说话。 大刀堂众人见白衣男子不理他,手扣刀簧,“小子,问你话呢!” 白衣公子冷笑一声,“今日你们三人若能拔出刀,算我输!” 三人见他口气狂妄,纷纷上前,正要拔刀,得一道威压过来,三人只觉如巨石压身,个个面红耳赤,丝毫动弹不得。终于,大刀堂主忍不住这道真气,双膝触地,出口求饶道:“不打了!” 白衣公子微微一笑,“识时务者为俊杰。还不快滚?” 三人连忙爬起,走出几步,道:“不知阁下敢否留下名号?” 男子道:“御剑山庄,孙少名。” 御剑山庄虽未列入四大世家,在江湖上却是超然的存在。大刀堂在陕北一带虽小有名气,但与御剑山庄相比,那简直是萤虫与皓月之别,三人一听对方是御剑山庄之人,连记仇的心都不敢生出,仓皇而逃。 白衣公子孙少名,正是御剑山庄少庄主。 青衣女子,也非旁人,乃峨眉掌门碧莲师太的关门弟子李千珏。 这次孙少名游历江湖,在沅江口遇到了李千珏,心生爱慕,相邀游历江湖。这位千珏姑娘虽初出江湖,江湖经验却颇为老道,相处下来,她发现孙少名性格狂傲,爱出风头,心中不喜,刻意保持距离。越是如此,越勾起孙少名的占有欲,一路穷追不舍,今日恰逢刀王之战,他刻意买了两张上等席,谁料千珏却不肯受人恩惠,让孙少名颇为失落。 千珏见他出手赶走恶人,道:“多谢。” “要不我们去上面,视野好些?” 千珏微微一笑,“我生性喜水,在这里也是不错。” 孙少名见她不肯移步,只得留在此处,他看到萧金衍坐在一旁,皱了皱眉,“这位兄台,麻烦你让一下!” 萧金衍说凡事有个先来后到,这样子不好吧? 眼前一闪,孙少名手中多了一锭银子。 萧金衍咽了口水,“有本事在拿出一锭来?” 孙少名又从怀中掏出一锭,萧金衍嘿嘿一笑,从他手中取过银子,道,“这座位归你了。”旋即又冲千珏一笑,“多谢姑娘,若不是你,今日酒钱还没着落呢,有机会请你喝一杯!” 千珏微微一笑。 萧金衍向不远处走去。 孙少名不屑道,“江湖粗鄙之人,见钱眼开。” 千珏望着萧金衍背影,柔声道,“江湖不易,孙兄莫要过于刻薄。” 孙少名正容道,“千珏教训的极是。”他看了一眼萧金衍,道,“千珏,你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说着,向萧金衍那边追了过去。 萧金衍还未走出几步,孙少名就追了上来,“怎么?” 孙少名道:“把我银子拿过来。” 萧金衍啧啧称奇,还未见过这等不要脸的,“在美女面前,你面子赚足了,转过头来又反悔,这算哪门子道理?” 孙少名冷冷道,“凭你也配跟千珏喝酒?钱,你还还是不还?” 千珏声音从身后传来,“孙兄,在做什么?” 孙少名哈哈一笑,一把搂住萧金衍,“我见这位兄台器宇轩昂,忍不住想亲近亲近,是不是啊?”最后一句,问的是萧金衍。萧金衍苦笑,“我不喜男色。” 这时,有一老者挑着酒担,从人群中路过,喊道,“卖酒喽,九月九,十文一碗,正宗隐阳赤水酒!” 萧金衍见到老者,连喊,“喂,老李,来两碗。” 老者挑担过来,“我这里可概不赊欠哈!” 萧金衍将那两锭银子递给老者,“你这挑酒我全买下来了。我请在座诸位喝一杯!” 众人闻言,纷纷道谢。你一碗,我一碗,不多时,将这一挑酒分的七七八八。 萧金衍冲着孙少名一乐,意思是银子已经给人了,有本事自己去要。 孙少名颇不甘心,舀了一碗酒,饮了一口,“呸!什么赤水酒,我在京城喝过赤水酒,中有蜜味,怎么到了你这里,发苦发涩,你这老汉儿,不会是忽悠人吧?” 老者有些不高兴了,“老汉我酿酒二十载,这赤水酒入口苦涩,苦尽甘来,京城中那些贵人们,喝不惯这味道,喜欢在酒中加蜜,看似掩去前调苦味,却体会不到甘来之乐,可惜,可惜!” 孙少名心说你这个乡野匹夫,估计连京城在哪里都不知道,竟把京城最时兴的赤水酒的饮法贬得一文不值,不由冷笑连连。转眼一看,见那肩挑之上,挂着一把刀鞘。 他是识货之人,这柄刀鞘看似质朴,却蕴含着某种天地精华,忍不住问,“我出一百两银子,买你这刀鞘如何?” 老者摇头,“不卖!” “为何?” 老者淡淡道,“刀鞘是用来打架的。” “哈哈!”孙少名笑道,“你有什么仇家,我帮你杀了,这刀鞘归我,如何?” 老者依然摇头。 千珏这时道,“孙兄,这位老人家不肯卖,你莫要强人所难了。”孙少名闻言,只得作罢,不过眼神之中,却露出对那刀鞘的觊觎神色,心中打定主意,等今日之事结束,无论是偷是抢,一定要将这刀鞘拿到手中。 萧金衍与老者坐在地上聊天,萧金衍喝着赤水酒,老者从怀中取出一个葫芦,也自己饮了起来。 萧金衍一脸羡慕,“你那酒,匀给我一口呗。我一会儿要跟人打架,能不能活下来还不一定呢,就一口。” 老者哈哈一笑,将葫芦递过去,“莫要贪杯!” 萧金衍饮了一口,赤水酒入口,奇苦无比,萧金衍皱了皱眉,须臾间,又觉得齿舌生津,妙不堪言。连说好酒,好酒,又忍不住,一口气将半葫芦酒饮入腹中。 顿时,萧金衍觉得天旋地转,全身如火烧一般。 老者说,“都告诉你不要贪杯了。” 萧金衍站起身,走了几步,一个跟头摔在太湖岸边,不多久,便传来鼾声阵阵。老者叹了口气,坐在湖边,望着湖面发呆。 一个时辰过去,萧金衍鼾声如雷。 两个时辰过去,萧金衍翻了翻身。 他在睡梦中不自知,在观战台等候的人却坐不住了,“什么金刀、狂刀,不会是骗人的吧?咱们在这等了两个多时辰,别说刀王决战,连公狗打架都没见到一个!” 忽然有人喊道,“来了!” 已是傍晚,夕阳将落,透过云层,万道霞光映在太湖水面上。 一叶扁舟之上,无风自动,向岸边驶来。 楚狂刀身形笔挺,负手而立,如山岳一般。 小舟停在三十丈外。 众人纷纷惊叹,“不愧是西楚第一高手,这架势、这派头,果然有一代宗师风范。” 孙少名见众人都看向湖面,忍不住看了一眼卖酒老者,寻思要不要趁机将刀鞘抢过来。 老者看向他,笑着说:“我的仇人来了,你若杀了他,这刀鞘归你。” 扑腾一声。 孙少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千珏侧身瞧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丝轻笑。 楚狂刀傲然道:“李秋衣,二十年之约,我来了!” 老者站起身,将葫芦中酒一饮而尽,意兴阑珊,“大喝一声,我也来了!” 众人纷纷看了过来。 原来方才请众人喝酒的,便是当年隐阳城之子,金刀王李秋衣? 只见李秋衣纵身一跃,如大鹏展翅,窜出数十丈,距小舟不足三尺,扑腾一声,落入水中。 李秋衣狼狈爬上船,挠了挠头,“喝酒误事啊!” 两人各立船头一侧。 秋风渐起,卷起漫天红叶。 众人纷纷感到一股肃杀之意。 杀意袭人,充斥在太湖这一方小天地之间。 李秋衣道:“你来了?” “我来了!” “这么多年不见,你依然软的像茅纸一样。” “彼此彼此,你软的像用过的茅纸一样。” 两人还未动手,便已在口舌之中交锋,谁也不甘落于下风。 李秋衣望着他:“你的刀呢?” “心中有刀,万物皆为刀。你的刀呢?” 李秋衣一拍大腿,骂道:“草,落在湖边了!” —— 上架感言: 新书要上架了,整个书剑山故事,才逐渐露出水面。这是一个很精彩的故事,为了把故事写好,三观辞掉工作,专职给大家写书,今后三观吃肉还是吃屎,全看各位道友了! 卷一 大城小事 第92章 刀王之战(二) 李秋衣嘿嘿一笑,“要不,我回去取成不?” 楚狂刀抬头望夕阳,不去看李秋衣,“也罢,跪下叫三声爸爸,我可以考虑。” 李秋衣知他故意激怒自己,脸上毫无表情。 高手之争,胜负在一念之间,他绝不会因为对方羞辱性言语,而破坏自己道心,更不会轻易动怒。 动怒,就会失去理智。 失去理智,就会有破绽。 破绽,意味着死亡。 在太湖之上,正在进行着一场旷日持久的骂战,两人从傍晚骂到了日落,从夕阳西下,骂到了月上柳梢。众人原以为会刀光剑影,天崩地裂,谁也没料到,刀王之战,竟会是如此情景。 有人道,“这哪里是两大宗师,这分明是泼妇骂街嘛。” 又有人圆成道:“泼妇骂街,还揪头发、撕衣服,我们还看个热闹呢,这二十两银子,花得真是不值!早知道,这些钱够在天香楼喝一壶了。” 众人议论之间,忽然听楚狂刀道:“老匹夫,你怎么还不拔刀,难道你的手,已经握不住刀了?” 李秋衣毫无一丝烟火气,不咸不淡道:“我不出招,是因为你的刀姓蔡。” 楚狂刀闻言,毛发尽立,勃然大怒,“你特么才姓蔡,你全家都姓蔡!” 这句话刺痛了楚狂刀。 刹那间,楚狂刀全身真元暴涨,虚握的手中,凭空多了一把刀。 金刀李秋衣双脚分立,一道金黄色光芒,笼罩在十丈之内。 刀光大作,整个太湖水面,亮如白昼! 湖边众人,只觉眼睛刺痛,被两道亮光照的睁不开眼睛。 两大绝世刀王,终于要交锋了。 ………… 穹窿山。 贾夫子一脸凝重的望着远处的太湖,虽有薄雾笼罩,但却丝毫影响不到他对场中战局的捕捉。王半仙就在一旁,手中拿着罗盘,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推衍什么。 贾夫子忧心忡忡道,“这两人活到这把年纪,距离天道也不过半步之遥,竟还将胜负看得如此重,真是可惜。这一战,恐怕要惊动书剑山上那位了。” 王半仙道,“已经来了。” 他又补充道:“自陆玄机叛逃书剑山以来,江湖上气运衰竭,武道式微,书剑山早已在人间得不到多少好处,如今武经即将现世,江湖上必然又是一番腥风血雨,人间,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贾夫子试探道,“老神棍,您去过书剑山,那些人真有那么厉害?” “对书剑山上那位来说,毁掉中原,灭掉三国,就如吃饭喝水一般,举手投足的事而已,只是,这么做对他并没有好处,他已经等了五百年,还在乎多这几十年?二十年前,我们一行十一人,闯入书剑山,连他们家一条看门狗,都打不过。金刀狂刀之战,看似江湖恩怨,家国仇恨,实则是对书剑山的一个试探,这一点,宇文天禄的胆子很大。” “那你觉得这次决斗,最后赢的人会是谁?” …… “赢的人,当然是我!” 宇文天禄站在陶然亭之中,双手背负,望着南方。龙虎山玉溪道长躬身立于身后,望着这位看似儒雅,却又心机深沉的中年人。今夜是重阳节,皇帝在宫内宴请文武百官,宇文天禄以身体抱恙为由,拒绝了邀请。就在方才,皇帝陛下还派高公公前来慰问,送来了重阳糕。 宇文天禄道,“而且,王半仙也命不久矣。” 玉溪道长一脸疑惑,“此话怎讲?”“这场决斗,王半仙肯定会忍不住去观战。如今整个江湖气运,被他藏去了七分,书剑山上那位早已对他恨之入骨,如今他现身苏州城,那人又岂能容他活在世间?” “据我所知,王半仙在江湖山有近百种身份,要想抓住他,也并非易事。” 宇文天禄微微一笑,“一个人习惯了一种身份,总会有惰性的。” 忽然,宇文天禄眉头一皱,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楚狂刀的定力,还是差了一些。” ………… 大通象境武学之争,早已超越了江湖上武者对武学的认知。 道术法势器。 两人的比武,是在“术”这一层面的较量,比较的是对空间法则的认知、理解和运用,寻常的招式,不过是“术”在“法”层面的展现而已。太湖之上,除了极少数人,多数人只看到一白一黄两团亮光缠斗在一起,连楚狂刀、李秋衣影子也未曾见到。 两人交战数百回合,谁也未占据上峰。 终于,楚狂刀向后微撤,双目微眯,狂刀心法催到极致,“老匹夫,再试试我这一刀!”忽然间,楚狂刀身形暴涨,如天神下凡一般,掌中虚空之刀,带起一团赤红色火焰,劈开了李秋衣的刀域空间。 火焰刀温度极高,就连湖畔众人,受不了这炽热,纷纷向后退去。 刀切在李秋衣空间之上,发出呲呲的刺耳声。 李秋衣猛然暴喝一声,伸手微举。 落在湖畔的那把刀鞘,仿佛有了灵性一般,腾空而起,来到李秋衣手中,李秋衣反持刀鞘,破开空间,迎着楚狂刀掌中火焰刀,递了过去。 轰! 天空之中一道闷雷声。 楚狂刀全力修为的一刀,虽然不至于毁天灭地,威力却也巨大,别说是人,就连百余丈的山丘,都能削为平地。就这样一刀,被李秋衣的刀鞘封住了。 哗啦。 小舟终于忍不住两大高手劲气撕裂,断为两截。 李秋衣连连后退。 楚狂刀胸口一闷,也受了不轻的内伤。 他想起了家仇国恨,记起了自己修炼狂刀心法走火入魔,杀妻弑子,这一切化作仇恨,充斥在楚狂刀心中。 叮铃叮铃。 系在发梢的两只铃铛碎裂,发出两道清脆的响声。 楚狂刀双目通红,几乎进入癫狂状态,在他眼中,一切都那么可憎,一切都可以毁灭。 这边是狂刀心法第十重境界,寂灭。 太湖水底,暗流涌动,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逐渐苏醒。 湖畔有人喊道,“楚狂刀要破境了,大家快跑!” 一时间,湖畔乱作一团,大通象境跃出三境,那不是空间法则的改变,而是自己变成一方小天地。这种力量,非人间凡人能够承受,这些江湖人是花钱来看热闹的,若搭上自己性命,这笔买卖就赔大了。 众人纷纷后退,可怜的萧大侠,还在醉梦之中,酣然大睡。 就在此时,太湖水底掀起一股巨浪。 一把刀从水底涌了出来。 正是楚日天的狂刀。 早在数日之前,楚狂刀便将这把刀抛入水底,直到今日破境,狂刀感应到楚狂刀的召唤,蕴含着无穷的力量,带起滔天巨浪,来到了半空之中。 楚狂刀浑身赤红,人癫如狂,双目中射出摄人的光芒。 长刀在手,楚狂刀宛如换了一个人,颇有魔王降临世间,睥睨天下的气势。李秋衣双手微合,手中捏了个刀诀,双眼微下,低声吟诵起来。 ………… 三千里外,大明西陲,隐阳城。 今年二十岁的李不凡,是隐阳城门守卒之一。 李家是隐阳城的大姓,十九岁时,李不凡的爹拖了一个远方亲戚的关系,为儿子谋到了城门卒这个职务。由于隐阳是西陲边境贸易大城,这个城门卒负责收入城税,虽然职级不高,但油水颇为丰厚,尤其那些走私盐茶丝绸的商贩,要想过境,都会拿出一部分钱财从上到下打点。 李不凡并不甘心成为一名守城的小卒。 从幼时起,他就憧憬成为一名英雄,一名大侠,除暴安良,仗剑天涯。 英雄并不遥远,二十年前,隐阳城就有一个。 李不凡从小就是听着金刀王的故事长大。 所以成为守门卒之后,每日下值,他都会爬上隐阳城头,来到当年李秋衣挂刀之处,擦拭这柄金刀。城中人传说,这把金刀庇护隐阳城平安,当隐阳城告难之时,这柄金刀的主人,就会出现在隐阳城。 李不凡日夜都盼着金刀主人回来,来续写自己的传奇。 然而,二十年风吹日晒,这柄金刀已经蒙垢。 李不凡想尽了一切办法,都无法擦去金刀之上厚厚的一层尘垢。 三个月前,李不凡在擦拭金刀时,忽然听到弹鞘声,这柄金刀似乎动了一动。自那日起,这柄金刀变得十分怪异,有时会发出金黄色光芒,有时则会发出低鸣之声,仿佛远在千里之外,有人在召唤它一般。 而且最近几日,这柄金刀越发活跃起来。 九月初九,李不凡下值,他有些心神不宁,拒绝了几个同伴去喝酒的邀请,自己去城东瓦窑新开的李记陈酿,沽了一壶赤水酒。 老隐阳都知道,只有李记陈酿的赤水酒,才是真正的赤水酒,那种苦酒辣喉,苦尽甘来的味道,才是赤水酒的精华所在。至于曹知府小舅子开的那个赤水酒铺,在酒中加了蜂蜜,已经丧失了隐阳城的魂魄。 据说这种喝法,在京城中很是流行。李不凡心中鄙夷,他们哪里知道,隐阳人骨子中透出的那种傲气,是这种蜂蜜酒尝不出来的。不过,据说最近曹知府的日子很不好过,从京城之中来了一封斥责的文书,这些日子来,弄得曹知府心神不安。 高高在上的知府老爷的苦恼,不是他们城门小卒能够理解的。 李不凡爬上了隐阳城头,来到挂刀亭,盯着这把金刀发呆。他十分笃定,若有一日,有外敌入侵,只要这把金刀主人振臂一呼,隐阳五千儿郎,必会誓死血战。 由于李秋衣的缘故,隐阳城的男儿,但凡习武,都练刀,至于剑,他们觉得太秀气,枪,太儒雅,不符合隐阳男子彪悍的作风,唯有用刀,才是隐阳好儿郎。 然而,李不凡自幼家贫,请不起教刀的师父,早已错过练刀的最佳年纪。 正在愣神的功夫,李不凡忽然发觉,金刀内部发出呲呲声响,不片刻,上面蒙垢开始节节寸断,一道道耀眼的金光,从金刀之上散出,将挂刀亭照耀的光芒耀眼。 金刀在不断跳动着。 就在此时,耳旁传来一道悠扬的声音。 “刀来兮,魂归!” 整个挂刀亭,轰然倒塌。 这把金刀如一支利箭,穿入云空之中,消失在夜色之中。 这一夜,整个隐阳城都彻夜未眠。 金刀归位! 天下乱象将生。 卷一 大城小事 第93章 刀王之战(三) 萧金衍酒醒之时,发现自己躺在太湖岸边,周围早已空无一人。他酒量向来极好,很少饮醉,但李秋衣葫芦之中,并非寻常赤水酒,而是以数十年修为酝酿而成,以萧金衍的功力,无法抵挡这赤水酒的酒劲。但不可否认,这确实是好酒。 太湖之上,天地变色。无数真元从四海八荒,纷纷向这边涌了过来。 金刀李秋衣、狂刀楚日天,双双突破大通象境,跃出了三境之外。 五百年来,江湖上只有一个张本初,曾经触及到这个境界。在气运衰竭的今日,两人竟同时破境。 狂风大作,风起云涌。 整个太湖,成了一个风暴中心,而风眼,就是两位刀王。三十里内,早已空无一人。 两人如两尊战神,悬于半空之中。 一把金刀、一把狂刀,将天地真元尽数吸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三境之下武学,以天地真元锤炼自身躯体。人,就如一个容器,将真元纳为己有,以独特的方式施展出来。 跃出三境之外,人的躯体,不再是容器,而是一个媒介,他们凭借对空间、对时间领悟和认知,与天地真元产生共鸣,以躯体来运用这些真元。 在道术法势器五个层级中,属于对“道”的理解。 楚狂刀修炼狂刀心法,走火入魔而入道,他的道,是魔道。 李秋衣则是霸道。 魔道对霸道。 两人尚未出手,萧金衍已经感觉到整个大地开始颤动,他知道,两人都在蓄势,将属于自己的道领悟到极致。 即将到来的,必然是惊世骇俗的一击。 没有复杂花哨的招式。 纯粹是境界的比拼。 …… 贾夫子望着山下,“三百年来,江湖上只有张本初窥探到这玄妙不可知的天道,今日两人双双破境,却不知他们对天道的认知,又是何等境界?” 王半仙神情肃然,道:“江湖气运总数已定,陆玄机以后,天道绝不允许有这种威胁它的存在,恐怕江湖又要衰落百年了。” 贾夫子心中也无限感慨,他距离踏出三境之外,也不过是缺少一个契机。这些年来,他始终恪守着当年陆玄机留下来的诫言。 这有两个原因。一是他不想占据这个江湖上过多的气运,总要给后生留个好;二则是与其他高手一样,他内心惧怕。跃出三境外,自创小天地,这是对天道的一种蔑视和亵渎,他也怕遭到至高天道的报复。 因为陆玄机说过,天道无情。 他将目光放在了太湖之上,忽然,他发现在岸边上的萧金衍,“你的这位小友,胆子不小,两大高手决斗,他竟还在那么近的距离观战的勇气。” 王半仙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天道消灭不了他。” …… 萧金衍不是不想离开,而是困于两人的一方天地之中,一步也无法挪动。 这方天地,由金刀、狂刀二人对空间的领悟创造出来,与人间的法则大有不同,他只觉全身如有巨石压在身上,双脚再也迈不开步子。 体内的真气,在这方天地之中,也遭到了全面的压制,只有一种狂躁、一种霸道两股气息,充斥在空间之中。 真元无法调动,但神识之中那一股弦动,却可以无视空间的阻挠,与外界建立了一丝感应。 他体内的弦力,并非人间规则所约束,是一种独立的存在。两大刀王的天地,规则虽由二人制定,两人都不懂这种特殊的弦力,所以他们一方天地中,也无法约束这股弦力。 萧金衍全身无法动弹,弦力却穿透了两人空间,与人间天地生出共鸣。他进入了一种奇妙的境界之中。 整个人的神识似乎超脱了两个空间的约束,进入到了另外一个维度。人间,天地,如同一幅水墨画一般,呈现在他的识海之中。 …… 苏州城外三十里。 一名麻衣跣足、腰间挂着一个瓢的枯瘦剑修,感应到了人间之外的这一方小天地。 一直面无表情的剑修,用舌头舔了下干裂的嘴唇,眼神之中,露出了一种莫名的兴奋。 就在刹那间,他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须弥之间,这名剑修身影出现在太湖湖畔。剑修望了一眼悬在空中的两人,一步一步,缓缓向两人走去,脚下的虚空之中,似乎生出了台阶一般。 两大蓄势已久的刀王,在将修为提升至巅峰之时,忽然调转刀头,一前一后,将那名剑修困在了中央。 这是两名刀王的一方洞天,任凭你在那座山下如何威风,在我们二人空间之内,一切法则,由我二人说了算! 萧金衍明白了。 从一开始,金刀李秋衣、狂刀楚日天,两人的对决,只是一个幌子,他们的目的,就是今夜,在这太湖之上,在跃出三境之后建立的空间法则之内,斩杀这位修行者。 这位来自书剑山的守剑人。 当夜在穹窿山顶,王半仙所说的“诛仙计划”,正是如此。 萧金衍并不知道,不久之前,王半仙分别找过二人。他用腰间那口破碗,给李秋衣盛了一葫芦赤水酒,给楚狂刀擦拭过那一柄狂刀。 更没有料到,李秋衣竟将那葫芦酒分了萧金衍一半。若非如此,萧金衍识海之中微弱的弦力,根本无法穿透这一方天地,引起与天地之间的共振。 …… 陶然亭。 大管家宇文圭抱着一副卷轴,来到了宇文天禄与玉溪道长身前,“老爷,兵部尚书杜大人刚要拜谒您,我说您身体抱恙,他留下了一副李公麟的《猎虎图》后离开了。” 据说最近内阁要调整,这位尚书最近颇为活跃。宇文天禄喜欢猛虎,这位杜尚书投其所好,从民间搜罗到这副北宋丹青圣手李公麟的手笔。哪怕在皇帝奏对询问意见时,安国公评价个“善”字,将是不小的助力。 玉溪道长道,“有此绝笔,老朽斗胆要借来观瞻一番了。” 宇文天禄笑着点点头。 玉溪道长净手之后,双手捧着卷轴,平摊在亭内的书桌之上,甫一打开,便觉画内两只老虎宛如活过来一般,向外扑出来,玉溪道长心中一惊。 画面之上,有两头猛虎,一左一右,尾巴倒竖,似乎随时要扑出去一般。 一名猎户被困在了悬崖边,这猎户身受重伤,一只手臂被猛虎咬断,落在地上。猎虎的钢叉,也掉在了不远处。 猎户深陷绝境,往前有两头凶虎相逼,往后则是万丈悬崖,虽名为猎虎,实则为虎所猎。 宇文天禄问:“国师觉得此画如何?” 玉溪道长不通丹青,只是觉得这幅画戾气太重,颇有杀伐之意,道:“栩栩如生,初打开此画时,我差点吓了一跳。” 宇文天禄又问,“若你是画中猎户,面对此绝境,又会如何抉择?” 玉溪也犯了难,“往前是死路,往后是绝路,与其被二虎分食,倒不如跃下悬崖,总能留个全尸。” 宇文天禄没有评价,又问道,“若你是你,面对如此绝境,又会如何选择?” 玉溪道长愕然,他没有明白宇文天禄话中的意思,露出了不解之色,“还请安国公明示。” 宇文天禄笑道,“与画中猎户,二虎是极危险之物,于你我而言,不过是一幅画而已。“ 他来到书桌之前,右手轻抚卷轴,送出了一道内力,顷刻间,整个画轴碎为齑粉,他吹了一口气,将粉末吹散在空中。 “你看,事情解决了,猎户没有了,但猛虎的威胁也不存在了。” 宇文天禄又对宇文圭道:“你告诉杜尚书,北宋丹青圣手李公麟,尤擅画虎,不过他画虎都是秃尾巴虎,据说是若画了尾巴,虎便活过来伤人。以后不要拿些赝品来糊弄我。” 玉溪道长愕然道:“国公的意思是,李秋衣、楚狂刀便这两头猛虎,书剑山上那一位剑修,是那个被困的猎人?” 宇文天禄摇摇头,“书剑山上那位,便是观画之人。恶虎再凶,不过是画内之物,如此而已。” 玉溪道长明白了宇文天禄话中的意思,一时间,他觉得后背发冷,全身如陷入冰窖之中。 …… 两大刀王催动全身内力,无数天地真元向二人涌入,望着那名剑修一步步走了过来。 只要他踏入两人的一方天地,进入风暴之眼,势必遭到世间两大绝世高手的倾力一击。 萧金衍能够料到,这一招必将毁天灭地。他想离开这里,但受制于对方的空间规则,他全身丝毫动弹不得。 那枯瘦剑修走的很慢,就如散步一般,步履却出奇地稳定,似乎没有看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在距离两人不到三十丈时,这位剑修忽然回头,望了萧金衍一眼。 萧金衍只觉得识海之中,如起了风暴一般,那片弦动,似乎收到了强烈的干扰,瞬间紊乱起来。 太湖隐去。 山川隐去。 整个人间、江湖,都一一消失在了眼前。 萧金衍紧守着识海内一片清明,弦动的幅度愈来愈大,甚至延伸到了这个大陆的尽头。 他似乎感知到了不同的世界。 尽管只是片段。 在那个世界之中,一座悬空之山,立在东海之上,一名身穿黑衣的中年男子,斩尽遁入人间的妖祟。 在那个世界中,数千丈的海浪涌入人间,几乎要将人间淹没,一名年轻剑客,一剑劈开混沌虚空,将海水引入了另一个空间。 萧金衍愕然,这是五百年前? 当年不可一世的渤海国,被一股天来之水淹没,成为了废墟一片!他感知到了不可知的世界。 天圆地方! 在这片大陆之外,还有世间之人未曾探知到的世界,在那个世界之中,没有这座亘于世间的书剑山。 萧金衍意识到,这些画面,是有人在这个空间内,特意留给他的,似乎在向他传递一种信息。 忽然,萧金衍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这些画面,如抽丝剥茧一般,从他记忆之中抹去。 一望无际的黑暗。 没有任何声音。 唯独在这个世界的尽头,有一座漆黑的高山,耸立入天际。 这便是书剑山。 萧金衍明白,这是那名剑修的空间。 李秋衣、楚狂刀两人跃出三境之后,一方天地不过十余里大小,萧金衍已经觉得很不可思议了。 可是,他如今所处的这个世界,竟望不到尽头。 换种说法,没有时间,甚至没有空间。 在这时,萧金衍看到了那座山上,有一双眼睛睁开了,似乎是贪婪的饿狼,正在觊觎着这个世间。 这是萧金衍第二次看到这双眼睛,上一次是冷漠、无情,这次,他在这双眼睛中,看到了炽热。 那双眼睛,看到了他。 如一根针,刺入了萧金衍识海之内。如一粒种子,种在了萧金衍的三寸天地之中。 萧金衍收起了弦力。 幻象尽去。 …… 这一切,对萧金衍来说,似乎十分久远。 其实,不过是刹那之间。 那位剑修转过头去,继续向李秋衣、楚狂刀走去,再走十余步,即将进入二人的攻击范围。 萧金衍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剑修视二人为无物一般,从两人空间之内穿了过去,落到了一片破碎的船板之上。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抬头望向了穹窿山顶。 忽然,他向空中跃起,凌空飞起三四丈高,眼睁睁的消失在了半空之中。 李秋衣、楚狂刀双双落回到了湖边。 李秋衣变得十分苍老,楚狂刀的头发变成了一片花白。两人如形容枯槁的老人一般。 那名剑修,取走了两人的修为。 萧金衍觉得有些惋惜,他看得出,这两人已是油尽灯枯,寿限已到了尽头。 李秋衣问,“值吗?” 楚日天哈哈大笑,“有机会窥得大道,值了,草他娘的,只是时间太短,早知如此,老子再修行个十年,提刀杀向书剑山,干他娘……” 说到一半,楚日天剧烈的咳嗽起来。 萧金衍知道,他没有十年了,甚至一年都不一定能坚持下来。 李秋衣也道,“这一战真是痛快,老匹夫,方才你那一刀,若能再快上半分,那家伙早已身首异处了。” 对萧金衍来说,三人交战只有刹那,但萧金衍知道,在那方天地之内,三人必是经过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之战。 楚日天道,“答应了王半仙的事,我做到了。我提的条件,你也不能反悔。” 李秋衣道,“我养了楚别离二十年,这份人情,你总是要欠着我的。” 楚日天叹道,“不还喽,想还也没机会喽!”言语之中,透露一股伤感,还略带自嘲。 一个人影映入湖面。 三人抬头,正是血魔影孙无踪。 萧金衍差点忘了两人还有一场生死之约。 孙无踪望着萧金衍,“今日我在太湖上等了你一日。” 萧金衍挠挠头,“抱歉,喝多了,睡着了。反正已经过了子时了,现在是九月初十,咱们那一架,算了哈!” 孙无踪没有理会他,对李、楚二人道,“两位前辈,宇文大人请你赴死。” 楚日天头也未抬,冷冷道,“若在往日,你那点道行老夫根本就没看在眼中。” “今日不同往日。” 李秋衣也道,“你任脉、冲带二经受了重伤,若不及时疗伤,境界必然受损。” 萧金衍闻言,吃惊道,“李倾城和赵拦江找你了?他们人呢?” 孙无踪道,“死了!”他又道,“这两人还真能打,从前日半夜一直打到今日午时,否则哪里还容得你活到现在?” 萧金衍先是一愣,旋即一团怒火在心头燃起。 难怪小红鱼、范无常这两日有些反常,李倾城、赵拦江是最好的朋友,竟会在这节骨眼去城外办事。 他们办的事,是去找孙无踪拼命。 萧金衍站起身,走到孙无踪身前,眼神露出杀人的目光,“孙无踪,今日若不杀你,我萧金衍誓不为人。” -- Ps:我也没料到,六千五的收藏,订阅会扑街成这样。大家喜欢这本书的话,还请来纵横支持,否则我真的吃不起饭了。 卷一 大城小事 第94章 当恩怨已成往事(卷终) 枯瘦剑修来到了穹窿山顶,站在他眼前的只有一个贾夫子,还有一只蓝幡插在地上,幡上的“铁口直断”四个字,在夜风之中摇曳。 贾夫子道:“他走了。” 这个世间,王半仙的武功或许不是最高,但逃跑和隐匿的功夫,却是天下第一,这正是数十年来他唯一在做的事情。 剑修没有理他,在这位剑修眼中,贾夫子不过是稍微有些修为的武者而已,并不值得他出手。 王半仙才是书剑山最欲处之而后快的敌人,因为他偷走了原本属于至高天道的东西。 枯瘦剑修取出腰间的瓢,从王半仙所站之处抓了一抔土放进去,然后缓缓倒了出来,寻找王半仙的一丝踪迹。 忽然,他凭空消失在贾夫子眼前,下一刻,枯瘦剑修出现在了丹青山庄。 小书童研磨早已奉命下山闯荡江湖,偌大的丹青山庄,只剩下丹青生一人。 丹青生身上披着一件宽厚的道袍,神色从容的望着来人,道:“你比我想象中来的要快一些,所以炉上的茶水还没有烧开。你若有耐心,等我煮一碗茶给你。” 剑修脸上漠然,双目凝视着丹青生。 丹青生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找我做什么,可是如今我已经无法作画了。” 宽大的道袍之下,丹青生双臂垂落,他的手已经废了。 剑修眉头微皱,他知道天下有个能画出未来的画师,借助他可以除掉至高天道的所有敌人,没有料到的是,这位画师已成了废人。 火炉上壶发出嗡嗡叫声,沸水从壶嘴溢出,滴在火炉上,发出滋滋的声音。 剑修来到火炉前,泡了一杯茶,抬头看了一眼,他忽然笑了。 墙壁之上,挂着的正是当日丹青生画出自己未来的那一幅画。 剑修将热茶一饮而尽,转身走出了丹青山庄。 正如此日、此时、此境。 身后的丹青生倒在血泊之中。 剑修向着身后挥了挥手,整个丹青山庄轰然倒塌,成为了一片废墟。 世间再无丹青山庄。 …… 太湖水岸。 萧金衍已向孙无踪攻出了将近百招,孙无踪心中也惊讶,才三日不见,萧金衍如同换了人一般,对上孙无踪竟不落下风。 一方面,这得益于李秋衣分他的那半葫芦酒,这葫芦酒经过了王半仙那只破碗,分了一份天下气机在其中,原是要对付书剑山那位剑修,李秋衣毫不吝啬的让出了一半。起初萧金衍还未觉得,一动起手,他觉得内力自丹田内生生不息,他又是抱了必死之心,这让孙无踪始料未及。 另一方面,李倾城那一柄伤心小剑,确实给孙无踪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当时三人斗了一日两夜,孙无踪本无意杀金陵李家之人,但李倾城释放出那道剑意时,孙无踪动了真怒,若非他当机立断,拼着三脉受损,提聚全身功力施展一击,自己不死也已是重伤。 萧金衍此时有苦自知,他以一双无双神拳,配合着独有的弦力,将一身武功发挥到极致,却也丝毫讨不到任何便宜。有几次,若非与生俱来的运气,他早已命丧当场。 但是萧金衍脑海之中,并没有认输二字。当他听到最好的朋友死于孙无踪之手,他便抱了必死之心。 更何况,若他退让,身后的李秋衣、楚日天,必然惨遭毒手。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又斗了三十余招,血魔影孙无踪招式忽变,他决定速战速决,强行催动真气,冲破气海,施展出血魔之影。 一团红雾将萧金衍笼罩其中。 血腥味充斥在天地之间。 无数人影向萧金衍攻了过来。 两拳相触。 轰! 萧金衍觉右臂剧痛,旋即一道真气冲入体内,听得咯噔一声,萧金衍断了一条肋骨。 孙无踪阴冷的声音传来,“今日便要你横尸当场!”孙无踪释放全身修为,不再使用任何招式,一拳轰出。 砰! 萧金衍后退一步。 他拼着受伤,也要以境界差距,碾压萧金衍。 孙无踪连出了五拳。 萧金衍连退了五步,他全身气息翻涌,肋骨也不知断了几根,他早已感觉不到疼痛。 但他依然死死挡在李、楚二人身前,不肯让步。 李秋衣、楚狂刀修为已失,但眼力尚在,李秋衣提醒道,“他三脉已破,命门在气海之上,修为正在外泄,你若能再撑半个时辰,或许有取胜之道。” 孙无踪哈哈一笑,“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杀死萧金衍、杀死金刀、狂刀,这是宇文天禄给他的死命令,他可以藐视任何事,但却无法拒绝宇文天禄的命令。 他站定身体,拼着损耗修为,甚至坠境的危险,将血魔影功法运至极致,整个人变成了赤红色,左臂之上缠绕着一团紫雾。 李秋衣见状,连道:“你不是他对手,快些退开!” 萧金衍神情坚毅,目光之中露出一股杀机。 孙无踪凌空跃起,当空一拳,携带着凌厉的呼啸声,向萧金衍胸口轰去。 萧金衍已是强弩之末,全靠一股精气神硬撑。 这一拳蕴含的力量,纵是一座小山丘,也能一拳轰平。 李秋衣长叹一声,若是以前,纵是十个孙无踪,他也不会放在眼中,如今修为已失,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萧金衍命丧血魔影拳下。 拳头眼见就要击中萧金衍。 萧金衍忽然向后退了。 后退之中,他撮指为剑,凌空向孙无踪虚划出一剑。 孙无踪勃然色变。 他准备后撤,却没有机会了。 萧金衍行走江湖多年,或用拳头、或用刀枪,却从未用过任何一招剑招。 然而,没用过,并不代表他不会用剑。 那一拳,终究没有落下来。 一柄金黄色的小剑,没入孙无踪气海之中。小剑尾部的剑穗,在轻轻的飘动着。 萧金衍站在不远处,九柄金黄色小剑,如枕戈待旦的士兵,漂浮在半空之中,绕着萧金衍缓缓的转动。 孙无踪面露不可思议的神色,声音嘶哑的问了句,“你便是隐剑?” 萧金衍笑了笑,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以前不是,以后也不是,但现在是。” 金刀不死,隐剑不出。 隐剑,在这个世间,是唯一不会被至高天道察觉之人,也是这个世间唯一不需要依靠天道法则修行的人。 孙无踪生机在逐渐外泄,他瞳孔逐渐放大,说了句话,“宇文大人猜错了。” 孙无踪仰面倒在地上。 这位从狼养之子时就跟在宇文天禄身边的人,死在了萧金衍的剑下。 李秋衣、楚狂刀对视一眼,哈哈大笑,似乎在嘲讽那座山上的存在。 李秋衣道,“好小子,你竟骗了我这么多年。” 楚狂刀也笑道,“有生之年,能看到隐剑出世,这一战就算战死,也值了。” 萧金衍将黄金小剑取下,重新收入怀中,一屁股坐在了地下。整个天下,只有王半仙、李纯铁才知道他这个秘密,他修为不足,若是过早暴露身份,恐怕将遭到书剑山的无尽追杀,而且优先级将远超王半仙。 因为至高天道,决不允许有独立于他天道法则之外的人的存在。 唯一令他放心的是,李秋衣、楚狂刀二人,是决计不会对外人透露的。 远处,两个人影相互搀扶,向这边走了过来。正是李倾城与赵拦江。 萧金衍看到二人惊道,“你们没死?” 李倾城从怀中取出那一柄潇湘竹做成的折扇,如今整个扇面一片焦黑,扇骨早已破破烂烂。 他傲然道,“毕竟我们李家祖上是出过剑仙的,若连件保命的法宝也没有,还怎么好意思在江湖上混?” 赵拦江一松手,李倾城也跌坐在地上。他怒道,“姓赵的,你欠我一条命,就这么对待你恩人嘛?” 赵拦江冷冷道,“我命就在这里,有本事来取就是。” 萧金衍忽然想笑,他说,“要是有壶酒,人生就完美了。” 李秋衣说,“我家地窖中,还藏了一壶赤水酒。” 五人回到李家酒肆,发现酒肆早已成为一片废墟。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若干尸体,这些死尸,装束都不是中原人。楚日天只望了一眼,对李秋衣道,“李兄,这些年多谢你了。” 李秋衣微微一笑,欣然受了这声谢。 赵拦江、李倾城一头雾水,萧金衍却猜到了,以前经常给他打酒的李二狗,有些憨傻的二狗哥,正是楚日天的二弟,当今西楚皇帝楚仇的二哥,楚别离。 与之一起离开的,还有村头的寡妇李三娘。 赵拦江从地窖中寻来那坛酒,拍开泥封,斟了五大碗,五人齐齐举杯。 李秋衣饮了一大口酒,道:“这坛酒我藏了二十年,今日便宜你们了。” 喝着喝着,李秋衣口吐鲜血,一口一口,将胸襟染成了一片红色,方才与那剑修一战,他与楚狂刀都已日薄西山,靠一口气撑到了现在。 他浑然不觉,感慨道,“临死之前,能喝上一口隐阳赤水酒,可惜,却看不到隐阳城的日落了。” 楚狂刀也道,“练刀之人万千,我独佩服你一人。只可惜,今日之后,江湖上再也没有金刀王,也没有楚狂刀了。” 李秋衣望了一眼赵拦江,“那也未必!” 楚狂刀也上下打量着他,笑了笑,对萧金衍、李倾城道,“还剩下半坛酒,你们去门外喝了吧,我们跟这位赵小友聊一聊。” 萧金衍、李倾城来到了门外。 萧金衍感慨道,“想当年,金刀王李秋衣隐阳城头,一人对抗十万大军,何等威风凛凛,想不到晚年有家难回,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 李倾城也道:“楚日天号称西楚第一高手,与李秋衣乃当世双雄,结果一念之间入魔道,好在临终之前幡然悔悟,也算是善始善终了。” 不多时,两人将剩余半坛酒饮干。 赵拦江情绪低落,走了出来,双目通红,不同的是,那柄破刀早已不见,双手之中,各持一刀。 李秋衣的金刀。 楚日天的狂刀。 赵拦江道:“两位前辈走了。” 远处传来鸡鸣声,寒山寺外的钟声,传入城内,唤醒了沉睡一夜的苏州城。 对众人来说,日落日出,又渡过了一天。 但对整个江湖,却掀起了另一个篇章。 当恩怨已成往事。 江湖的记忆之中,只有英雄。 (卷一终) 第95章 问渡 轰动江湖的金刀、狂刀之战,最终以两大刀王双双陨落结局。 绝大部分人并没有见到决战之时的场景,而现场的人对此绝口不提。江湖中流言蜚语四起,有人说金刀李秋衣被狂刀暗算,临死之前杀死狂刀,也有人传言当时有仙人降世,将二人收走。 直到三日后,晓生江湖和八卦周刊的正式通告才姗姗来迟,金刀李秋衣与狂刀楚日天两人突破三境之外,双双战死,胜负未分。 这则通告引来了新一波的议论,两个竞争对手素来为江湖消息唱对台戏,这次口径却出奇的默契,而且是在决战之后三日才发布,其中必然有蹊跷。一时间阴谋论充斥在坊间茶肆,有人暗中操控这场决斗,篡改了结局,因为其中涉及到重大的利益,尤其是几大赌坊,在这次决斗中赚了盆满钵满。 然而并未多久,另一则消息引爆了江湖,多情公子秦子游奸杀遢罗名妓萨瓦迪卡抛尸秦淮河中,如今在扬州受审。 这件事在江湖上引起了巨大轰动,八卦周刊先报导此事,就连极少涉足八卦消息的晓生江湖,也连续发了几期专刊针对遢罗名妓的真实身份、是否偷渡、是否受大明法律保护等,与八卦周刊展开了骂战,将江湖中人的视线成功转移到那一则风流公案之中。 没有人知道,晓生江湖、八卦周刊的两大主编采风,决战日之后,被钦差大人请到大牢之中喝了三天茶。 登闻院庞天轻负责调查书剑山之事,在事情未明了之前,他绝不允许有任何人透露与书剑山相关的任何消息。所以远在扬州的秦公子,成为转移众人视线的牺牲品,虽然他找了当地最有名的讼师,坚持自己是被人陷害,但目的已经达成,结局并不重要了。 有些事,真相并不重要。 有些事,结局也不重要。 一笑堂在苏州事件中损失惨重。 堂主赵无极叛逃,携带着“武经”线索,消失在江湖之中。无法无天身负重伤,在杭州养伤。 更令宇文天禄伤心的是,血魔影孙无踪的死亡。他的尸体在太湖边上被发现,致命伤口在气海穴上,验尸报告上说,这伤口切口是被唐门暗器所伤,搞得远在蜀中的唐门人心惶惶,唯恐遭到宇文家族的报复。 经此一事,宇文天禄对一笑堂进行重新布局,打乱了三令十八舵,以长江为界,将一笑堂分为江南、江北两大片区,酒狂任鹏举被委以重任,成为江南一笑堂的总执事,对赵无极在一笑堂内残余势力进行了清洗。 这段时间,苏州城最得意之人,莫过于苏正元了。 假知府周潇逃走后,苏正元走了赵金廉关系,本以为当个通判,没过了数日,朝廷直接将苏正元任命为苏州知府,这种任职极不合礼制,明眼人知道,这是京城中几位大人物暗中较量的结果。文书一下来,苏正元兴奋地三天三夜没睡觉。 他投桃报李,为照顾范老板生意,苏正元在逍遥客栈宴请三日三夜。苏老爷平步青云,是人都知道,他的官运来了,应天府其他州县的同僚、江南武林同道、附近乡绅纷纷前来祝贺,规模远比周潇大的多。 应天知府赵金廉没有出席,据说躲在家里骂了三天三夜。 …… 长江码头之上,货船、客船鳞次栉比,船夫揽客、脚夫揽活,叫卖声、婴啼声、呼喝声充斥在码头之上。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些以船为家的人们,为了生计,在忙碌奔波着。 他们不是江湖人,也不关心江湖中发生的事情。 他们在乎的是,这趟出船,能不能多揽些客人,或多装几担货物;他们在乎的是,水陆上哪条线路更安全、哪里又多了水匪、哪里官府又设了收税的关卡;他们交换着信息,各地货物的价格,看能不能这趟出行中捞上一笔。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这日,长江渡口之上,来了三个年轻人。 和一头驴。 中间那人,身穿崭新的大侠套装,或许衣衫太过于鲜亮,他有些不适应,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好。左手之人是一名俊逸公子哥,手持一柄黝黑的折扇,头戴方巾,说不出地俊俏风流。右手之人身形魁梧,背负双刀,怀中抱一瓷瓶,他神情冷酷,双眉紧锁。 这三人或潇洒、或俊朗、或冷酷,一出现在码头,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尤其是那位俊朗公子哥,引得众人议论纷纷,有些胆子稍大的船家女子,甚至出言挑逗,公子哥只是微微一笑,惹得船上女子一阵骚动。 这三人便是萧、赵、李三人。 重阳一战后,赵拦江决定要去一趟隐阳城。他答应了李秋衣,将他的骨灰撒在隐阳城头。这位隐阳之子,既然活着时没有再回隐阳城,死了之后,也求一个落叶归根。 楚日天的骨灰撒入了大海,这是他生前最后一个愿望。 萧金衍、李倾城一同前往。 因为小红鱼临走前的一句话,“你们想要知道李惊鸿的下落,不妨往西走一走。” 临行之前,庞天轻找到了萧金衍,捎来了李纯铁的一个口讯,隐阳城即将有大事发生,登闻院派往西楚的谍子,纷纷离奇死亡,李纯铁要他去调查此事。 杀死孙无踪后,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独善其身。 书剑山上的剑修已经重入江湖,今后的江湖,必然是多事之秋。 而他体内的弦力到达了瓶颈,他需要一场修行,一场历练,作为突破的契机。 宝路和尚留在了苏州城,范无常的逍遥客栈,需要宝路这样的人,而宝路则需要一个能给他足够饭吃的掌柜。 从江南到隐阳,要经过荆襄,绕过蜀中,翻过横断山,在抵达蜀中之前,水陆是最佳的选择。 萧金衍道,“我忽然记起来,早上结算工钱时,范无常短了我十个铜板,我去扬州那一趟,应该算公差才对。不行,我得找他回去理论一番去。” 两人不为所动。 李倾城道:“一来一回,少说也半个时辰,为了十个铜板,值得嘛?” 萧金衍正色道,“就算一文钱,也值得。” 李倾城转过身去,不再理他,萧金衍又找赵拦江,“老范比较怕你,你陪我去?”赵拦江也转过身去。萧金衍骂道,“败家玩意儿,有本事别吃我的!” “公子,等等我!” 青草牵着一匹马,从后面追了上来,“公子,你们一行西去,总得需要个跟包的伙计,鞍前马后跑腿不是?你就这么忍心抛弃青草嘛?我要是回府中,会被老爷打死的。” 李倾城道:“至少能死在府中。” 他见青草欲哭,摸了摸他头,“回去告诉我爹,若找不到倾城一剑的残页,我绝不回去。” 打发走青草,三人来到码头问渡。 一个伙计凑了过来,上前就要拎行礼,“三位公子要坐船嘛?”三人点头,那伙计道,“那你们可找对人了,我们圆通号包您满意!我们船上有上中下三等舱位,舒适整洁、价格合理,三位一看就不是凡人,那必须是头等了。”伙计有悄声道,“实不相瞒,到了晚上,我们三楼还有表演呢,你也知道,旅途劳顿,大家都是男人,你懂得。” 赵拦江眼睛一亮。 李倾城不为所动。 萧金衍捂住了钱袋。 这时,又一人靠了过来,笑着道,“张三儿,你又骗人呢,三位公子,要乘船,找我们顺达号,出门在外,关键是安全可靠,咱们船老大以前是混江湖的,人送外号铁达尼,黑白两道通吃。他们圆通号,就是一个黑船!” 伙计张三骂道,“你们顺达才是黑船,而且伙计手脚不干净,经常丢东西。” 两人为了抢三人,骂了起来。 萧金衍劝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如这样,你们打一架,谁赢了我们跟谁走。” 两人闻言,上前就扭打撕扯在一起,一边打还一边骂娘,盏茶功夫,张三胜出,不过也是惨胜,衣衫被撕了一大块,额头鲜血直流,他对三人道:“走吧,一个时辰后开船,半月就能到京城了。” 萧金衍愕然道:“谁说要去京城了,我们去蜀中啊。” 张三闻言破口大骂,“他娘的,老子血都流了半斤,我管你们去哪里呢,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要是不去呢” “不去那就把船钱付了,你们爱去哪去哪里。” 赵拦江听得不耐烦,喝道,“滚。” 一脚将那张三踢到江中,好张三,一个浪里白条,抓住船桨,翻身上船,道:“你们三人有本事给我等着!”说着,回去喊人去了。 李倾城对赵拦江行为有些不屑,道:“就算惹事,也找点像样的对手来。” 萧金衍说,“行走江湖,咱们尽量少惹事哈!趁着他们没来,咱们赶紧找船走吧。”他向四周拱了拱手,“不知有没有去川中的船?” 众船夫闻言,纷纷摇头,“这个天气,去川中的船不好走啊。” 萧金衍有些失望,难道真要走陆路了? 这时,不远处有个老汉道,“三位公子,小老儿有艘船,要去川中,三位如不嫌弃,可以搭乘小老儿的船。” 老汉又道,“只是船舱有些狭窄,行船时若能搭把手,我可以少收些船资。” 说话之人,五十多岁,满脸皱纹,身后跟着一名女子,身穿碎花布裙子,也许是常年风吹日晒的缘故,皮肤有些黝黑。 萧金衍道:“那多谢老先生了。” 听得那碎布裙女子道:“爷爷,咱们是来雇人的,人家出银子包咱们船,我们再捎客人,这样不好吧?” 这老汉姓李名大准,是跑西川线的,儿子死得早,与孙女李金瓶相依为命,做船运生意。李大准玩了一辈子船,雇着五六个伙计,这次接了一笔买卖,结果有两人临时有事去不成了,李大准带李金瓶来雇人,正巧遇到萧金衍三人,于是才有方才那一幕。 老汉低声道,“乖孙女,这去一趟西川,雇伙计还要花钱,咱们捎上他们仨,一来一回,能省下二三十两银子呢。” 萧金衍暗笑,这对爷孙倒也真能算计,不过出门在外,能找到一艘船已不错了。他向二人咨询,两人并无意见。 “那就这么定了。” 三人一驴跟在老者后面,来到一艘船旁。 这是一艘中等客货两运船,船体吃水较重,也不知装了什么货物。船分前后两舱。前舱是船夫伙计用的,后舱则是载客舱,顶部插着一柄旗,上面写着“齐”字。 李大准将三人在前舱安顿下,道:“咱们先把船资付一下吧。” 萧金衍望赵拦江,赵拦江看李倾城,李倾城皱眉,“坏了,大事不妙。” “怎么了?” “我出门从不带银子的,银票都在青草身上。” 萧金衍说,“从这里回逍遥客栈,一来一回,个把时辰够了。”两人不语,盯着萧金衍,萧金衍说,“你们看我干嘛,你们也有工钱的好嘛?” 赵拦江说,“你不是还有黄金小剑嘛?” “那是我拿命赚的,而且我还有别的用途,你们就别打这个主意了。” 与孙无踪一战,萧金衍发现自己弦力竟能操纵这些黄金小剑,可之后又试了几次,发现都是徒劳,以为是机缘未到,便决定要以这十柄黄金小剑作为本命剑,用来修行。 李大准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在考虑要不要将三人赶走。 孙女李金瓶道,“算了,爷爷,本来咱们也是要招三个伙计不是?”她站起身,来到三人面前,郑重道,“从现在起,你们三人就是我们大通号的临时船夫了,在抵达西川之前,要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我们管你们吃喝,但不付工钱,同意就点点头,不同意,请下船。” 三人点头。 李金瓶道,“我叫李金瓶,你们都叫什么?” 萧金衍介绍道,“我叫萧大,他是李三,另一位是赵四,我们都是兄弟。” “萧大、李三、赵四,怎么没有老二?” 萧金衍指了指船头那头驴,“这位是吕二公子。” 李金瓶噗嗤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似乎觉得有些不雅,连用衣袖遮住口,问:“我看你们身上有兵器,你们会武功嘛?” 萧金衍嘿嘿一笑,“会一丢丢。” 李金瓶傲然道,“我也会,而且很厉害。所以,只要你们安心干活,我不会动粗的,要是偷奸耍滑,哼哼。” 李金瓶挥了挥拳头。 第96章 搁浅 船一路向西行驶。 大江行船,顺水如贡生,逆水如畜生。这种船沿长江逆流而上,要么靠帆、要么靠桨,船行的极慢,每日也不过三十五里。在遇到风向不稳或水位较浅之出,还要临时雇佣纤夫,一般来说,逆行费用要高出许多。 若不是雇船之人拖了几层关系,又许了三百两银子,李大准也不会在这种季节接下这笔买卖,好在这些日子风比较大,驾船的艄公又有多年西川线的经验,起初几日,倒也并不难捱。 只是苦了萧金衍三人。 用李金瓶的话说,三人现在是船夫,伙计要有伙计的样子,原先那身行头是不能穿了,她给三人找了几件以前船工穿的衣衫。衣衫虽破旧,但也洗得干净。 李大准年事已高,船上事务基本都让孙女处理,好在李金瓶虽是女儿身,几年下来倒也颇为能干,这次西行,他除了管管账务,出谋划策,其余时间都蹲在船头抽旱烟。 前舱并不大,只能挤下五六个人,李金瓶也是江湖儿女,对男女之别倒不避讳,到了夜间,也与众人吃住同舱。一道夜间,前舱内鼾声四起,赵拦江又是汗脚,混着咸鱼死虾味道,弄得萧金衍、李倾城无法入睡,后来忍无可忍,跑到了甲板之上,和衣而坐,打坐练功。 清晨,两人被一阵呼喝声吵醒。 抬头观瞧,却是李金瓶站在甲板之上,迎着日光练刀。 李金瓶使得,只是寻常江湖上很拙劣的刀法,也没有内力相助,然而她依旧练的有板有眼,一趟刀下来,额头微微见汗,她用瓢从水桶中盛了一碗清水,一饮而尽,见到二人在盯着她,放下水瓢,走了过来。 萧金衍拍掌道,“没想到,咱们船上真是卧虎藏龙,李姑娘竟是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 李金瓶说,“江湖规矩,偷看别人练武,是要挖眼睛的。” 萧金衍笑道,“还有这规矩?” 李金瓶傲然道,“那当然,用左眼瞧、挖左眼,右眼瞧挖右眼。” 萧金衍抬了抬脚,“我脚上有个鸡眼,也瞧到了。” 李金瓶恼火道,“你这人不老实。” 萧金衍哈哈大笑,李倾城摇头苦笑。 李金瓶寻思了片刻,说好在我也是江湖人,这江湖规矩不能坏,不过,也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李金瓶说,“你们两个拜我为师。这样就不坏规矩了。” 萧金衍说我们可没有拜师费。 李金瓶摆摆手,“你们两个怎得那么迂腐,没钱拜师,等到了浅滩或靠岸时,你俩拉纤时多卖点力气就是了。”说罢,她特意看了一眼李倾城。 几日来,有些地方需要船夫拉纤,李倾城又怎肯干这种活,每次都是出工不出力,倒是萧金衍,每每遇到这种情况,都使出吃奶的力气,这一点他很佩服萧金衍,三百六十行,行行都精通,做伙计有做伙计的天赋,拉纤有拉纤的天分,他可学不来。 还没等二人答应,李金瓶就正是履行师父的职责了。她说,“如今你俩是我徒弟,我也算开宗立派了,咱们也得立立规矩,咱们这门派呢,嗯,嗯,就叫无名派,刚才这趟刀法呢,就叫无名刀法。” 其实,这名字不过是李金瓶随口胡诌,她这半吊子刀法,是当年一个乘船西下的刀客,闲来无事路上传授她的,一共十二招,只传授了招式,并未传授口诀及内功心法。李金瓶虽是女儿身,生性好强,又喜刀枪,这些年来勤练不辍,倒也有七八分模样,寻常三五个大汉,并不是她对手。 李倾城道,“无名派的无名刀法,这样不好。” “为什么?” 李倾城道:“你想啊,咱们将来在江湖上喝号,打败了人,你是无名派无名刀法,人家怎么记住咱们,应该起一个霸道点的名字。”李金瓶刚当师父,正要耍性子,道:“我是师父,你们得听我的。” 萧金衍笑道:“是,师父!” 说罢,又捅了捅李倾城,李倾城也道:“是,师父。”朝萧金衍低声道,“你这好,给李院长找了个师叔,要是他知道了,还不得气死?” 李金瓶大喜,转身走开,过了片刻,拎了两尾鲜鱼过来,说,“为师也不能白收你们两个徒弟,这两条鱼就当是为师送你们的礼物了。” 两人愣住,李金瓶佯装绷着脸,“还不谢谢师父?” 两人只得收下,“谢谢师父。” 李金瓶大咧咧坐在两人身下,“萧大,你就是大徒弟了,李三,就是二徒弟。等我把赵四也收下来,到时候行走江湖,若有人欺负你们,你们就报师父我无名派无名刀的喝号。” 两人言是。 李金瓶一把抓住李倾城的双手,啧啧称奇道,“你的手,比姑娘家都白。小时候一定没吃过苦吧。” 萧金衍笑得要捂肚子了。 若换作别人,李倾城早已一拳打下江中了,只是李金瓶言辞真切,倒也是真性情的女子,于是点点头,再看李金瓶,双手上磨起了厚厚的茧子,这些并不是刀茧,而是经年干装卸货物、拉纤磨出的。 李金瓶又猜测道,“你家境很好,一定是跟家里吵架,偷偷跑出来闯荡江湖的公子哥儿了。” 李倾城说算是吧。 李金瓶说,“没事,以后在江湖上,我罩着你呢。咱们无名门一定能发扬光大,这趟下来,等我攒够钱,就去宝砚斋买三套胭脂水粉,我要一套,另外两套送你们,将来遇到喜欢的姑娘,就送给他们,就当是为师给她们的见面礼了。” 本以为她是在开玩笑,言语间,李金瓶似乎将这件事当真一般。 李金瓶又道,“你一定念过书喽?” 李倾城并不喜欢废话,甚至很少对女子假以辞色,在他印象中,除了他姐姐李惊鸿,还从未向今日这般跟人聊天。李金瓶没有心机,跟这样的人聊天,很舒服。 他点点头。 李金瓶闻言大喜,她取过一根树枝,蘸了蘸江水,“你快些教教我,李金瓶这三个字,怎么写?”李倾城笑道,“天下从来都是师父教徒弟,哪里有徒弟教师父的道理?” 李金瓶说就当为师不耻下问了。 李倾城取过树枝,手腕抖动,在甲板山写下来“李金瓶”三字。 趁水渍未干,李金瓶用手指在重复李倾城写过的一笔一划,她一板一眼的写了几遍,然后点点头,“原来李金瓶这三个字,这么写啊。”言辞之中,她有些得意。“你教我写名字,我们十二招无名刀法,我传你十一招,萧大、赵四,我各传他们十招。从明儿开始。” 萧金衍插口问,“为何你只传十一招?” 李金瓶得意道,“为师总得留一招压箱底儿不是?将来你们要是不听话,我就用最后一招,清理门户。你俩怕不怕?” 两人连说害怕。 赵拦江从舱底爬上来,“大清早,你们吵什么呢?” 萧金衍喊道:“赵四,快来给你介绍个师父。”说着,指了指李金瓶。赵拦江看了李金瓶一眼,说了句“无聊”,转身就要下舱,李金瓶脸色沉下来,“为师不高兴了。” 萧金衍、李倾城说稍等片刻。 没多久,被两人揍得鼻青脸肿的赵拦江,跪在李金瓶身前,“徒弟赵四,给师父行礼。”李金瓶这才转怒为喜,送上一尾鲜鱼,“好徒弟,来吃鱼。” 赵拦江说我属虎,不属猫。 看到萧、李两人举起拳头,连忙改口:“我属猫,喵喵喵。” 三人躺在甲板上,哈哈大笑,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这一路,真是有趣。 …… 有人觉得一路有趣,有人却不这么认为。 百刀门的大管事齐百虎就是其中一位。 百刀门是御剑山庄山下的一个三流门派,这些年来,依附在御剑山庄这一靠山之下,靠给御剑山庄采办铸剑的精铁谋生。每年腊月,御剑山庄都举行铸剑大会和赏剑大会,今年尤其隆重,甚至四大世家、八大门派也都派人出席。这次,齐百虎奉门主之命,来江南采办了一批上等的铁胚,又通过官府关系,拿到了行运的文书,正要通过货船运回去。 此外,在江南,他还找到了一块玄铁,据说是南边那座山上的圣物,若能将此物送到御剑山庄,铸炼出几柄绝世神兵,那么百刀门今后的在江湖中的声望将不同凡响。本来事情进行的极为隐秘,可不知如何走漏的了风声,唐门从半路杀出,作价三十万两要买这块玄铁,百刀门门主听了这个报价,心动了,于是准备暗度陈仓,将这块玄铁运到荆襄转包,为谨慎起见,百刀门派了一名老供奉,前来护送这玄铁。 谁料,临行之际,船上来了两名要求搭船的客人。 一位是御剑山庄少庄主孙少名,另一位是峨眉女侠李千珏。 百刀门靠御剑山庄吃饭,若是往常,齐百虎对这位少庄主巴结都来不及,可这趟货中有猫腻,他不想惹出是非。然而,对于孙少名,他又实在找不出理由拒绝,只得答应同行。 太湖一战后,李千珏想要回峨眉山,孙少名自然不会放过护花的机会,在码头碰到齐百虎等人,便径直邀请千珏上船。 李千珏虽不怎得喜欢孙少名,但孙少名鞍前马后,大献殷勤,嘘寒问暖,她也没有拒绝。堂堂御剑山庄少庄主对自己如此百般讨好,让她的虚荣心也得到了少许的满足,静想之下,还有一丝得意。 众人在客舱宾主落座,孙少名坐在主位上,对千珏道,“千珏,这艘船是百刀门雇的,百刀门是我们山庄产业,这些年来受我们家中恩惠,你也别客气,就当自家船上便是,有什么要求尽管跟齐管事提就是。” 齐百虎听得他说话如此刻薄,心中虽怒,但脸上挂着微笑,“少庄主言重了,我们百刀门不过是山庄的奴才,靠老庄主赏口饭吃。李女侠有什么吩咐,我齐百虎只要能做到,绝不含糊。” 李千珏乃名门正派出身,门中规矩极严,尤其行走江湖,碧莲师太教导她不得失了礼数,百刀门她听也没听过,却也起身施礼,道:“多谢齐管事。” 齐百虎连虚身避开,“李女侠能来坐上这船,令敝门蓬荜生辉,你这可折煞小老儿了。” 众人落座,百刀门那位老供奉膝前横着一把刀,坐在靠舱口的位子,一言不发。孙少名注意到此人,“这位是?”齐百虎介绍道,“这是我们百刀门的供奉徐先生,这趟采办,以防万一,按照惯例,我们请他过来坐镇。” 徐先生头也未抬,依旧横刀闭目养神。 孙少名脸色沉了下来,心说自己行走江湖多年,到哪里不是高接远送,你一个供奉,在这里给小爷我甩脸子呢。江湖门派中的供奉分为两种,一种与门派是主仆关系,一种是主客关系。 前者是门派中养的家奴,或者带艺归附家族,成为供奉后,一般也会跟本家同姓。后者则是主人与客卿的关系,说白了是临时雇佣关系,你出钱,他办事,仅此而已。 孙少名此刻有玉人在侧,哪里肯落了面子,于是道:“这位,徐供奉是吧,不知有无兴趣到我们御剑山庄?百刀门给你多少俸禄,我御剑山庄给你双倍!” 孙少名也非真心吸纳此人,他觉得这个徐供奉有些惹人生厌,出此言语,一旦对方答应转头御剑山庄,他立即翻脸不认人,将他辞退,借机羞辱于他。 那徐供奉道:“我是来百刀门,是替人还一分香火情,并不是为钱。” 说罢,继续闭目养神。 孙少名见状,满心怒气,心想找机会在修理你。 有属下送来了蜜饯糕点果脯,齐百虎小心翼翼陪着众人聊天,不知觉间,众人聊起了最近江湖上金刀、狂刀一战,此事孙少名亲身经历过,于是借机发挥,开始吹嘘起来。 “依我看,什么金刀、狂刀在江湖上名过于实,若比起真正实力来,甚至连武当派乾坤道长都不如,说起乾坤道长,家父还跟他交切磋过武艺,两人三百回合内未分胜负。”说此话时,他忽然忘记在太湖湖畔,被李秋衣吓得坐地上爬不起来的情形。 李千珏在一旁听得皱眉头,碍于面子,也没反驳他。 孙少名此刻作为控场兼冷场大师,说了几句,意兴阑珊,又道:“千珏,反正你返回峨眉派左右无事,不如趁机到我们御剑山庄作客,再过两月,便是我们御剑山庄的铸剑大会,山庄内有不少神兵,不如去转转,若有合意的,我送你便是。” 李千珏身上佩剑,是峨眉山铁匠铺锻造的峨眉制式佩剑,一柄十两银子。 峨眉派修行,向来清苦,虽是八大门派之一,但门内多为女弟子,山下田产也不多,又不如青城、唐门会做生意,偏偏又是名门正派,无法做打家劫舍的买卖,门下弟子手头并不富裕。峨眉派也有名剑,但只有重要仪式时才取出,寻常掌门、师叔、师伯的佩剑,也都是统一制式长剑。 长剑比较简陋,为此行走江湖时,她时常将长剑包裹起来,说是低调行事,内心也有些自卑,听说孙少名要是送剑与她,忍不住心动了。她生得貌美,性格高傲,又是峨眉派女侠,常因此钱财之事捉襟见肘,又没有萧金衍那种心从自然的心性,有时也顾影自怜。 孙少名问,“怎得,你不愿意?” 李千珏脸色微红,“我先谢谢少庄主了。” 孙少名哈哈一笑,“叫我少名就是。” 孙少名又问道:“老齐,这些船上都是我们山庄的货物,你务必要打起十二分小心,对了,这艘船靠不靠谱?怎得行的这么慢?”按理说,他是御剑山庄之人,这艘船名义上是百刀门的,以他身份,根本过问不了人家之事,可他颐指气使惯了,又要在李千珏面前表现,忍不住将自己当成了这里的主人。 “船是我拖朋友找的,跑西川的老船了,问题不大,不过今日来了几个伙计,我看着有些面生。” 孙少名道,“有机会试试他们。” 李千珏靠近船舱,她看到不远处,萧金衍等四人在甲板上说笑,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了。 寻思间,忽然船身砰得一声,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李千珏没有坐稳,差点撞到孙少名怀中。 紧接着听外面有人喊道,“搁浅了!” 孙少名脸上阴沉,“出去看看。” …… 船搁浅停了下来。 此处水域不浅也不深,若是往日,这艘船倒也可以通过。只是这次船上拉货太多,吃水太重,连李大准这多年老船夫,也阴沟里翻船了。众人望去,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现去雇纤夫也不现实,好在船上有数根绳索,要摆脱搁浅水域,只能靠众人了。 这次出行,除了李大准爷孙和萧李赵三人外,还有三名船夫,但要拉动船只,至少要十几个人力才可。 孙少名负手走出来,沉声问:“怎么回事?” 李大准心中惊恐,道,“这位少爷,船吃水太重,搁浅了。” 孙少名道,“我不是听你讲故事的,我问你怎么才能离开这里。” 李大准道,“这里水流湍急,下面还有旋涡,依小老儿的经验,应该是有流泥,若贸然下去,恐怕人会卷入泥沙中。” 孙少名恼道,“你听不到我说话嘛,我要的是结果。” 李金瓶听不进去去了,顶撞道:“你这人好没有道理,出了事在这里指手画脚。你们性命金贵,我们的伙计性命就不值钱了?” 孙少名见李金瓶皮肤黝黑,身穿碎布裙,衣着简朴,心生鄙夷,忍不住出口讥道:“你一个乡野村姑,竟敢如此对本少爷说话,不错,你们的性命,在本少爷眼中,一文不值。” 李金瓶闻言,心中大觉委屈,泪水在眼睛内乱转。 (5K送到,晚上还有一更。) 第97章 揍人 李倾城剑眉上挑,动了怒气。 他向前走了一步,来到了孙少名身前。 孙少名看他神色倔强,冷冷道,“怎么,你不服气?” 李倾城正要出手,忽然胳膊被人拉住。李金瓶摇摇头,低头道,“算了。”李大准也连忙凑上前,小心赔不是,“这位少爷,我孙女不懂规矩,坏了礼数,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哈。” “啪!” 李大准挨了一记耳光,脸上五个指印,高高肿了起来。他捂着脸,对一名船伙计道,“小武,你下去看看。”叫小武的船工应是,李大准将一条绳索绑在他腰间,叮嘱道,“小心水下暗流。” 小武纵身跳了下去,他自幼在江中长大,水性极好,一个猛子扎了进去,过了许久,才缓缓浮上来,对船上喊道,“船体陷入三尺多,恐怕大家要下船拖了。” 他向船上游了过来,这时忽然一个浪头过来,将小武卷入水中,小武没有站稳,登时跌落,好在他水性好,双脚站立水中,忽然开口道,“不好!” 河底的泥沙淤积多年,柔软无比,加上此处又是暗窝子,他整个人开始陷了下去。李大准经验丰富,喊道,“暗窝子!小武别动!”玩水之人,最怕水中暗窝子,如沙漠中流沙、沼泽中的泥地一般,越是挣扎、陷的越快。 好在他身上绑了绳索,李大准吩咐众人向上拉绳索,准备将他拉上来。忽然,一道寒光闪过,系在小武腰间的绳索,竟被什么东西切断了。失去拉力,小武一动不动,又向下沉去。 萧金衍见状,将一块木板扔了下去,喊道,“扶住!”然后手持绳索,跳入河中,几下来到小武身旁,将小武缠住,对赵拦江比划了个手势,赵拦江脚下扎稳马步,微一用力,将二人拽了上来。 小武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吓得脸色苍白。在看手臂之上,有一块淤青,似乎被什么击中。不过,捡回了一条性命,这块淤青也算不得什么了。孙少名一旁道,“给你们半个时辰,离开这鬼地方。”又冷哼一声,“败了本少爷兴致。” 说着,转身回到舱内。 李大准掌舵,萧、赵、李三人与另两个伙计来到岸边,准备拉纤。 李倾城心中不满,“若不是小师父拦我,我今日就将那姓孙的踹入江中。” 赵拦江道,“光说有什么用?” 萧金衍叹了口气,道:“算了,人家是本家,你自己逞一时之快,把人打了,将来这对爷孙还怎样在江面上混下去?人家还要吃这路饭呢,你能护他们一时,能护他们一世?” “这小子什么来路?” 萧金衍道:“御剑山庄的少庄主。” 李倾城不屑道,“二流门派而已。” 金陵李家是江湖上四大世家之首,家主李小花在江湖上的地位,与武当、少林两派掌门相若,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倒也不是拖大。绳索已拴好,李倾城一肚子火气,运起真气,向上游拉纤。 整个船身开始剧烈摇动。 坐在船舱的徐供奉感应到船上真气,眼睛微睁,露出一丝精光。 其余几人也上前帮忙,将船拉出了浅滩。 船继续前行。 小武整条胳膊肿得老高,李金瓶骂道,“你平日里的能耐都哪里去了?这么点事情,都干不好?”口中虽如此说,李金瓶刀子嘴豆腐心,去将一瓶治淤伤的药酒拿来,倒在手中,给他涂抹。 小武委屈道:“金瓶姐,我也不知为何,胳膊忽然一痛,就没了知觉。” 赵拦江上前看了一眼,“有人用暗器偷袭了你。” 李金瓶望了一眼船舱,“肯定是那家伙干得,这不是草菅人命嘛。” 李倾城道:“小师父,只要你一句话,我们上去把他揍得满地找牙。” 李金瓶说好呀,不过转念又道:“算了,他们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大门派,咱们无名门人单力薄,不是他们对手。”也许是她觉得作为师父说这种话有些窝囊,强颜笑了笑,“这笔账,咱们无名门先记下,从明天起,我传授你们无名刀法,你们好好用功,不能丢了咱们无名派的脸面,懂不懂?” 三人点头应是。 当天夜间,赵拦江也加入了甲板大军。原因是船舱下众人实在受不了他的臭脚,他被赶了上来。 船借着风力,在江面上缓缓的行驶。 三人坐在甲板之上聊天。 李倾城掏出来一小壶高粱酒,这壶酒是下午时,李金瓶送给他的。才饮了一口,赵拦江抢了过去,“这种劣酒,你能喝得下?” 李倾城笑道,“大鱼大肉吃惯了,换个口味也不错。” 萧金衍感慨道:“明明我才是大徒弟,传武功,小师父传你十一招,传我们十招,喝酒,有你没我们的,这小师父未免也太偏心了吧?” 李倾城心中一动,说道:“她的心是热的,不像他们,冷血畜生。” 三人共饮一壶酒。 酒是凉的,越喝心越热。 萧金衍深吸一口气,望着江面景致向后缓缓划去,薄雾升起,将四周笼上了一层白色。明月隐在云层背后,时隐时现,秋虫鸣叫,为即将到来的寒冬献出最后的哀歌。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三人各有心事,良久未语。 萧金衍望着二人,道:“如今书剑山剑修重入江湖,江湖上各大势力也蠢蠢欲动,这一路前去隐阳,势必会困难重重。我们三人武功虽有小成,但若真遇到孙无踪这级数的人物,可不一定有上次那么幸运。所以,我有个提议。” 李、赵二人问,“什么提议?” 萧金衍道:“江湖上有句话,叫做投名师、访高友。名师嘛,咱们已是无名派开山弟子,接下来嘛,就是访高友。我建议,在去隐阳之前,咱们一路修行,争取到隐阳之前,将修为提升一个境界。” 赵拦江道,“好主意,打架我比较在行。” 赵拦江心性刚烈,以刀法入道,不过是时间问题。他的刀法在战场上修炼的,杀伐之意十足,但到了一定境界后,似乎遇到了瓶颈,所以这几年,他离开军旅,行走江湖,进入另一层级的修行。 他需要高人点拨,金刀、狂刀二人临去世前,与赵拦江的一番谈话,让他对刀道有了更深层次的领悟。两人并未传授刀法口诀招式,而是告诉他修刀与修心之道。 这段时间来,赵拦江与李倾城、萧金衍切磋,若是寻常人,在动手时,难免会畏首畏尾,也不会拿出真本事来比试,三人武功差不多,又都是年轻人,又不藏私,这对武学进境提升极大。 不是任何人都有这种机会的。 李倾城问:“以战养战?” 萧金衍点头,“正是如此。这一路西下,咱们三人行走江湖,不生事,但也绝不怕事,遇到高手,上前讨教两招,若是打不过,溜之大吉。总而言之,想尽一切办法提升修为。咱们一刻也不能浪费,从现在就开始。” 李、赵二人道:“好!” “你是大师兄,听你的,怎么做?” 萧金衍道:“睡觉。” 三人鼾声如雷。 …… 次日一早,天色未亮,李金瓶便早早起床,将三人喊醒,“起床,练刀!” 说罢,将三把用船板做的木刀递给三人。 李金瓶眼中有血丝,显然是昨夜一夜未睡。见三人不接,不悦道:“还愣着干嘛?我寻思着,如今你们是我徒弟,跟我学艺,不能没有趁手兵刃不是,这三把木刀虽然简陋了些,但练刀足够了。” 赵拦江道:“师父,我有刀。” 李金瓶用刀柄敲了他脑袋一下,“你的刀是你的,师父送的是师父的。” “不一样嘛?” 李金瓶道,“不一样。你们放心,做师父的不能亏待你们,听说御剑山庄那边兵器很多,等这笔买卖做成后拿到钱,我就去给你们三人每人买一把真刀,不会亏待了你们。”说罢,她盘算了下,“又送胭脂、又送刀,不行,我爷爷就给我十两银子,我可要好好算计一下了。” 三人站好,李掌门开始第一天授课。 “萧大,你这姿势不对,练刀呢,讲究腰马合一,你的这腰有点问题啊,得好好补补了。” “李三,刀要虚握,你攥这么紧,挥刀之时,无法做到刀意合一,对,放松一点。” 李金瓶武功不高,又不识字,讲起刀道来,却也头头是道。她把赵拦江叫出来,“赵四,你练过刀,给为师摆个架子瞧瞧。” 赵拦江双脚站立,单手持刀,横于胸前,手捏刀诀,摆出一个架势,这一招可守可攻,正是横断刀法的起手式。 “不行!” 赵拦江愕然,“不行?” 李金瓶道,“不错!当年传我刀法的前辈,说修刀者要心无旁骛,以攻为守,切不可畏首畏尾。” 李金瓶此话一出,赵拦江心中一惊,当日在苏州城,李秋衣、楚日天也说过类似的言论,修刀之道,一往直前,刀在心在,勇者无畏。李金瓶刀法不高,但这番言论却是对刀道极为上乘的见解。 “师父,当年传你剑法的前辈,叫什么名字?” 李金瓶挠挠头,“时间太久,我也不记得了。好像是姓徐,对了,就是姓徐,叫徐开山。” 赵拦江望向萧、赵二人,二人摇头,表示并未听过江湖中有这么一号人物,估计是哪个小门小派的无名之辈吧。 三人在甲板上挥汗如雨,练了个把时辰刀。李金瓶看似好说话,但在指点功夫上,毫无手软,三人稍做错了什么,不合她心意的,就拳脚相加、破口大骂,骂的累了,就喊李倾城过来揉肩捶背,理由很简单,师父最偏心你,多传一招刀法给你。 可怜的李公子,在家中说一不二,出入前三后四、吆五喝六的主儿,竟给长江码头上一个名不见经传、姿色平平的女子捶背,要是传到江湖之中,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可李公子心甘情愿啊。 从李惊鸿失踪之后,他心情从未像现在这样放松过。 看时间差不多,李金瓶道,“今日就到此为止。”回到船舱,李大准对孙女道,“丫头,那三个小伙子心性不错,你就别折腾他们了,还什么无名派,你当时小孩过家家嘛?” 李金瓶说,“就因为心性不错,我才传他们功夫嘛。” 李大准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你这武功,人家未必瞧在眼中。丫头,爷爷在江湖中摸爬滚打一辈子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尤其那个姓赵的,我看过他的刀,这两把刀上都有寒气,看样子不是俗品。这三人都不是寻常人呐!” 李金瓶傲然道,“我的徒弟,当然不是寻常人。” 李大准说了句,你就胡闹吧,也不理她,去船头抽旱烟去了。 …… 孙少名有些窝火。 几日下来,他对李千珏关爱有加,然而每次想更进一步,却被李千珏很巧妙的拒绝了。越是如此,孙少名心越痒痒。 男人若犯起贱来,那真如用过的厕纸一般,一文不值。 这日清晨,他与千珏吃过早餐,想要去千珏舱内喝酒,被千珏关在了门外。他气闷的走了出来,心中暗骂,这小娘皮,你吃我的,喝我的,老子几次三番暗示你,你却装清高,迟早有一天,老子把你变成床上的玩物,然后弃如敝履,哼哼。 来到外面,正看到李金瓶躲在一处角落练刀。 一边比划,口中还念念有词。 孙少名见到李金瓶刀法粗鄙,不堪入目,忍不住哼了一声。 李金瓶对孙少名并无好感,尤其那日说话,伤人地很,但人家是雇主,于是收刀,低头侧身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孙少名喝道,“站住。” 李金瓶停住,并未说话。 孙少名心情本就不好,看到李金瓶时,想起当日她出口顶撞自己,沉着脸道,“见到本少爷,怎么不请安?” 李金瓶也是火爆性子,她大声道,“我又不是你们家丫鬟我,凭什么要给你请安?” “混账东西!”孙少名骂道,“让你给本少爷请安,是看得起你,给你脸,你还不要脸了不是?” 声音越来越大,将众人吸引过来。 李大准见孙少名训斥孙女,连忙跑过来,给孙少名赔礼道歉,“孙少爷,我家丫头不懂事,您别见怪,您别见怪。” 孙少名道,“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嘛?” 李大准连拉了李金瓶一把,“快些给孙少爷赔礼。” 李金瓶道,“我又没做错什么。” 孙少名冷笑,从身上取下一块玉佩,举在手中,“今日,她偷偷混入我房间,想要偷我的玉佩,这块玉佩是我们御剑山庄的传家之宝,价值万金,靠岸,抓他去见官!” 李大准道,“万万不可!”他俯身拜倒,连连磕头,“孙少爷,我们爷孙二人相依为命,你可千万不要送她去见官啊,没了她,我可活不成了。” “你活成活不成,与我何关?” 李金瓶遭到冤枉,倔强道,“我李金瓶做人,堂堂正正,你说我偷东西,拿出证据来。” 孙少名道,“我手中的玉佩就是证据。” “玉佩在你手中,又不在我身上,我不过是不跟你打招呼而已,凭什么栽赃陷害我?” 孙少名冷笑一声,“后舱是客区,你若不是偷东西,跑到这里来鬼鬼祟祟干嘛?” “我……”李金瓶气得浑身发抖。 齐百虎、李千珏还有那名徐姓供奉听到吵闹,也赶了过来,齐百虎劝道,“少庄主息怒,气坏了身体,可得不偿失。”孙少名此刻正憋着一股邪火无处发泄,一把将齐百虎推开,“你们百刀门,不过是我孙家的一条狗,本少爷的事情,轮得到你来做主嘛?” 姓徐的供奉将手握在刀上。 齐百虎连连使眼色,不让他轻举妄动。 萧金衍、李倾城、赵拦江也赶了过来,见孙少名飞扬跋扈的模样,又看到小师父站在旁边,眼中含泪。 三人脸色立即沉了下来。 李倾城问李大准,“怎么回事?” 孙少名举了举玉佩,道,“这丫头偷了我东西,怎得,你是她同谋?” 李千珏也觉得看不过眼,圆场道,“行了,孙公子,别闹了,东西也没丢,从今日往后,别让这丫头来后舱就是。” 孙少名霁色稍去,“既然千珏给你说话,本公子就饶你这小贼一次,下次再捉到你,就没这么好说话了。大清早真是晦气,千珏妹子,咱们去喝一杯去。”说着,挽住李千珏手臂,就要向内舱走去。 李金瓶倔强道:“我不是贼,我没偷你东西!” 孙少名没理她,兀自道:“怎么调教的孙女,将来卖到青楼,估计也是赔钱的货!” 忽然,身前人影一闪,萧金衍、李倾城拦在他身前。 李倾城一把夺过玉佩,“这就是你说的玉佩?” 孙少名见玉佩被抢,道,“拿过来,这是我御剑山庄的传家之物。” 啪! 李倾城双手一拍,将玉碎拍成了碎末,“你们御剑山庄全家女眷卖到青楼,也都是赔钱的货!” 孙少名见状暴怒,“你他娘的找死!” 砰砰! 噗通! 萧金衍、李倾城两脚踢出,孙少名一头栽进江中。 萧金衍道:“老子忍你很久了。” 赵拦江道:“揍人之前,你们应该等等我嘛!” --- 二更送到。 日更万字,不过如此嘛。 只是订阅太少,白天还要搬砖。我就放话了,订阅破千,每日两更,订阅三千,日更万字,我敢放话,你们敢订阅嘛? 第98章 徐供奉 孙少名落入江中,双手上下乱划,咕咚灌了几口水,喊道:“快救我,我不会水。” 齐百虎见状,吩咐一名属下纵身下河,将一根绳子缠在他腰间,众人齐用力,将他拖拽上来。孙少名一上岸,整个人如落汤鸡一眼,狼狈不堪。他眼神中喷出怒火,他也没有料到,这两个船夫竟如此大胆,把自己踢入河中。他只是不小心,没有防备,着了两人道而已。 孙少名骂救他上来那人,“还愣着干嘛,把绳子解开。” 那属下上前去解拴在他身上的绳子。 孙少名望着二人,全身提聚功力,不片刻,他浑身冒白烟,竟是以内力逼干了衣服。李大准吓得脸色苍白,“孙少爷,这个……误会哈!”孙少名没有理他,对萧、李二人道:“你们两个,今日死……” “定”字还没出口,砰砰两声,两人又将他踹入河中。 齐百虎摇摇头,又吩咐那属下下去将他拴住,拽了上来。这个属下倒也自觉,这次很快给他松开了绳索,孙少名怒不可遏,双脚一跺地,整个船身摇晃片刻,紧接着又以内力烘干衣服。 萧金衍奇道,“这一招估计跟格力学的吧,不错,李倾城你可以学学,以后洗衣服不用晒了。” 李倾城不屑道,“我衣服还需要洗嘛,穿一回就扔了。” 萧金衍说下次扔衣服时,跟我说一声,別浪费。 堂堂御剑山庄少庄主,被人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踹入河中,而且是两次!如果是一次,有可能是没有防备,两次就能说明问题了,可孙少庄主偏偏不信邪,他拔剑出鞘,剑身流光四溢,抖动剑尖儿,发出嗡嗡鸣声。 孙少庄主对二人一字一句道:“我,要,杀……” 砰! 他注意力都在萧金衍、李倾城身上,却没有料到赵拦江从侧面踹来一脚,一个不防备,又落入江中。赵拦江若无其事道,“终于轮到我了。” 等再拖上来,那属下乖乖站在一侧。 孙少名道,“解开。” 百刀门属下讪然道:“少庄主,我看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孙少名说你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 他一脚将那属下踹入江中。 不过这次学乖了,他向船舱那边靠了过去。若是水战,他不占上风,但如今在甲板上,孙少名决定要杀人了。 三人抱胸站在他身前。 萧金衍道:“我们踢你下去,是觉得你嘴巴太脏,帮你净化一下,若再乱喷,别怪我们把你舌头割下来。” 孙少名冷然道:“我们御剑山庄不杀无名之辈,有种你们三人留下名号。” 李倾城哈哈一笑,双目精光如电,道:“你可记好了,我们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无名派萧大、李三、赵四。” 站在一旁的李金瓶听到李倾城报出自己瞎诌的“无名派”的名号,心中竟有些感动。 孙少名看向齐百虎,齐大管事摇摇头,表示并未在江湖上听说过这一门派。孙少名又问,“无名派在哪里?” 赵拦江傲然道,“我们在哪里,无名派就在哪里。” 李倾城趁机道:“听说御剑山庄山清水秀、风景如画,我们正考虑把门派开在那里。你回去时跟你爹说一声,让他赶紧挪窝,否则还要我亲自动手,那样场面就不好看了。”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如果说打孙少名是私人恩怨,这番话那将是对御剑山庄赤裸`裸的挑衅了。 果不其然,孙少名闻言大怒,提剑便向两人攻来。 萧金衍猝不及防,向后连连后退。 李倾城也颇狼狈的退了几步。 “你怎么不出手?” 李倾城道,“对付这等货色,还需我出手,我以为你自己能搞定。”言语间,并未将孙少名放在眼中。孙少名一剑逼退二人,觉得找回了些场子,心说趁你病要你命,今日你们两个找死,可别怪小爷我了。两人谈话间,孙少名又攻出了三剑,剑剑直指二人要害。 赵拦江见两人不出力,取过木刀,踏步向前,一刀劈向孙少名肩头。 正是李金瓶传授的无名刀法第一刀。 当年传授李金瓶刀法的前辈只是传了十二招刀法,并没有告诉她招式名字,李金瓶又没什么文化,于是将十二招刀法按第一刀到第十二刀起了名字,几日下来,李金瓶已传授三人三招。 木刀带起刀风,速度极快,在空中发出尖锐的啸声。 李金瓶见状,兴奋道,“这一招是我教的!” 众人见她用过这刀法,只觉得稀松平常,但从赵拦江手中使出,同样的招式,却令人动容。 那徐姓供奉目光一亮,赞道,“好刀。” 孙少名正要刺向二人,见赵拦江刀劈过来,也不敢大意,运转内力,挥剑格挡。他的佩剑名如龙,名列晓生江湖榜第十三,是十八岁那年御剑山庄老庄主送他的礼物,削铁如泥。 他本以为凭如龙的锋利,切断赵拦江的刀,顺势将剑一送,直取赵拦江咽喉。 砰。 刀剑相交,发出一声闷响。 木刀未断,孙少名的长剑被弹开,赵拦江欺身一拳轰向孙少名面门,又是砰的一声,孙少名仰面跌跌倒,痛叫一声,捂着鼻子爬了起来,鲜血顺着鼻子直流。 孙少名对齐百虎道,“杀了这三个小子,御剑山庄的菜刀生意,全部归你们百刀门。” 御剑山庄以铸剑闻名,百斤精铁,才能铸一柄宝剑,其余的边角料,便做成了菜刀、剪子、铁锅等,也算一种资源再利用,这些家用刀剪锅,贴上御剑山庄的牌子,销量一直不错,每年给山庄带来几万两的收入。 这句话让齐百虎动心了。 然而徐供奉一句话,彻底打消了他这个念头。 “得罪御剑山庄,最多少赚些银子,得罪这少年,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这位徐姓供奉,在百刀门地位极高,就连门主对他也十分客气,这次请他出山,门主十分器重他,命令齐百虎大小事宜,可与他商量,他说出这番话来,显是对赵拦江评价甚高。 他决定当和事佬。 “少庄主,都是口舌之争,犯不着为这种小事坏了和气。不如大家坐下来,一起喝喝酒,聊聊天。” 孙少名骂道,“聊你`妈的天,他们仨都骑到御剑山庄头顶上拉屎拉尿了,还一点小事。”骂了半晌,见百刀门不肯帮忙,冷笑连连,“齐管事,你们这船货就算到了御剑山庄,也送不下了。” “千珏妹子,这群人狼狈为奸,我们走。我就不信,没了他们船,我们还回不了御剑山庄。” 李千珏眉头紧皱,本想劝说一番,但孙少名此刻在气头山,料想劝也没用,只得朝萧金衍、李倾城笑了笑,准备离开货船。 “靠岸。” 李倾城道:“自己游过去。” 这里距离江岸有十余丈,孙少名自忖轻功跳不过去,取过一块木板,向江中扔了出去,纵身一跃,跃出十三四丈,双脚准备点那块木板借力,还未触到木板,一点寒星闪过,木板轰然碎裂。 扑腾。 孙少名落入江中,好在江水不深,他趴向了岸边。 李千珏也向江岸跃去,峨眉轻功甲天下,讲究一个巧字,借力使力,她脚尖在水面上轻轻一点,回到岸边。孙少名骂道,“小子,有种你来御剑山庄,我若不弄死你,跟着你姓。” 李倾城喊道,“等我们过去,你们要还没搬走,我一把火把你们山庄烧了。” 二人走后,齐百虎与李大准等众人交谈片刻,各自回到船舱。 李金瓶见三人教训了孙少名,心中又喜又忧愁。喜的是三人为了给这个才认识几天的师父出气,忧的是因为她三人得罪了御剑山庄。她可听说,御剑山庄在江湖上势力极大,高手如云。 三人在甲板上闲聊,李倾城怪赵拦江出手太轻,赵拦江则骂李倾城不给自己出风头的机会,萧金衍夹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这时,李金瓶拎着一个包裹走了过来。 李金瓶也后悔,自己一时兴起,开什么宗立什么门,结果闯了这等祸事,不过三个徒弟,能够为自己出口气,自己这个师父,也算没有白当。她说道:“这里是你们的三套衣服,还有十几两碎银子,你们仨赶紧走吧,再过几日,就进入御剑山庄的势力范围,到时候再走就来不及了。” 李倾城说我们为何要走? 李金瓶佯怒,“你们是真不知还是装糊涂,你们打了御剑山庄少庄主,他们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我们走了,你们怎么办?” “他们来见不到你们,最多打骂几句,那我们出口气就是,你不用担心,有齐先生,还有爷爷在,我们也不会有大碍。” 萧金衍说,既然如此,我们更不能走了。不但不走,还要去一趟御剑山庄,帮你们把货卸下,送你们回程,再说离开之事。 李金瓶拗不过三人,也只得作罢。只是从这日起,李掌门变得唉声叹气,忧心忡忡起来,连每日清晨传授三人刀法之事,也提不起任何兴致,起初还解释两句草草应付了事,到了后来,给三人演示一番刀法,也就去李大准那边帮忙。 李金瓶传授无名刀法,是依葫芦画瓢,有样学样,招式比较呆板,然三人都是当世武学奇才,又极少拘泥于招式,有些招式若不通畅,遂按自身条件进行改良。学了十余天,越发觉得这无名刀法看似稀松,实则乃世间一流刀法。 赵拦江走的凌厉狠绝的路子,刀势一起,一往无前,连绵不绝。 李倾城则是习剑之人,将剑法种种融入刀法,招式轻灵飘逸。 萧金衍经脉与常人不同,并不拘泥于兵刃,大多数出手,都以拳脚功夫为主。李纯铁号称剑圣,代师授艺,从未在剑法上传授他一招半式,却不阻止他观看,萧金衍的剑法招式,多来于自己的揣摩。 三个性格、禀赋各不相同之人,学同一套刀法,竟有不同效果。三人决意以战养战,在江湖上闯出名堂,这些日子将学得刀法融会贯通,相互切磋,获益匪浅。 当啷! 萧金衍木刀格掉李倾城刀,却没躲过赵拦江的偷袭,李倾城趁机一拳击在赵拦江肩膀,三人同时落刀。 萧金衍哈哈笑道:“照这样下去,再过几日,我们都不是赵拦江对手。” 李倾城不服气,“要想胜赵拦江很简单,千万别采取守势,不要给他反击机会,否则被他打出气势,很容易落入下风。” 赵拦江本是学刀之人,得了金刀、狂刀刀意,有学了无双刀法,这些日子修为提升极快。但却也有不足,赵拦江刀法在战场中摸索习得,内力修为却是极为寻常,不似李倾城,自幼生在武林世家,有家传内功相助,也不似萧金衍经脉独特,唯一的优点,就是人狠、力大、刀快,然而就这三点,已让绝大数习武之人吃不消。 听李倾城如此说,赵拦江反手一刀,向他攻了过去。 李倾城也不示弱,刷刷两刀,直劈赵拦江要害,一点情面也留。两人对攻起来,一时间刀影交错,难分彼此。萧金衍看得技痒难耐,大喝一声“我来也”,也加入了战圈。 李金瓶端着一些吃食,从三人身边走过。 三人连收刀,喊道:“师父!” 李金瓶抿着嘴,语气中透着不满,“你们三个明明都会很厉害的武功,却还要拜我为师,戏弄我一个船家女子,我不理你们。”转身欲走。 萧金衍拦在她身前,道:“真是冤枉我们,我们刚才所使的招式,都是你传给我们的无名刀法。” 李金瓶早已观察许久,发现三人确实用的是无名刀法,可是她练了这么多年,蹩脚难堪,对付寻常蟊贼可以,一遇到内家高手,就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刀法传到三人手中,依旧是无名刀法,却生出了无数变化。 她练刀时,讲究姿势正确,刀道清晰可循,这三人在对战时,全然不遵守招式,有时第一招才作了个起手式,紧接就是第三招的中段,随心所欲,无所定式,看得她眼花缭乱。 李倾城道:“师父,你看他们两个总欺负我,你快些传我第十一招,等我融会贯通了,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也不枉师父对我的一番偏爱。” 说这番话时,李倾城故作可怜样,忍不住逗的李金瓶噗嗤一笑,“别贫了,这里有些吃的。” 三人大呼一声,争先恐后,生怕被另二人抢了先。 船头之上,其乐融融。 不知何时,一直在后舱的那位百刀门供奉,站在了三人身旁,“三位小友,不知容老夫过来一叙?” 三人闻言,顿时动容,他们早已察觉,这艘船上武功最高的,便是这位徐供奉,他看似低调,实则一等一的高手,若没猜错,武功能列入天榜。晓生江湖天榜虽列出江湖十大绝世高手,但江湖这么大,许多隐世不出或隐姓埋名的高手,也难以网罗其中。 “前辈言重了。” 李金瓶知三人有事相谈,叮嘱了两句,也离开甲板。 徐姓供奉倒也客气,“实不相瞒,老夫也是习刀之人,适方才见三位小友所练刀法,精妙无比,一种刀法练出三种风格,心生好奇之心,相识即是缘分,忍不住前来相询。” 萧金衍拱了拱手,“前辈谬赞了,这些不过是雕虫小技,小家子功夫,在前辈面前不值一提。” 他们虽知道这位百刀门徐供奉并无恶意,然与他交浅言轻,并未过多透露什么。徐供奉哈哈一笑,“旁人不知道,老夫却不是不识货之人,若这套刀法是雕虫小技,天下绝大数刀法,都可以弃如敝履了。” 徐供奉哈哈一笑,“老夫隐世二十余年,这次出山本要去苏州城外与两位老友见一面,谁料俗事缠身,甚是遗憾,返程之时,能够见到当年天刀传人,也算老天待我不薄。” 三人疑惑道,“什么天刀传人?” 徐供奉讶道:“你们竟不知天刀?” 三人摇头,“我们这套刀法,也是新进习得,授艺之人,便是刚才那位金瓶姑娘,她称之为无名刀法。” 徐供奉点点头,“原来如此,也难怪,我见三位刀法精妙,却只是学了天刀的前半卷,若真能习得,纵然是金刀、狂刀在世,恐怕也不遑多让。这些年来,我四处拜访天下用刀名家,打听天刀下落,却没料到,这份机缘,竟为一个船家小姑娘所得,世事难料,哈!” 萧金衍问,“前辈不是想学这刀法吧?” “徐某人虽爱刀,嗜刀如命,却也不是巧取豪夺之人。”他淡淡看了萧、李二人,“说起练刀,你二人不过堪堪入门,将来真正能在刀道上登峰造极之人,我看好这位小友。” 最后一句,徐供奉是对赵拦江说的。 “毕竟,能得金刀、狂刀刀意精髓,又得天刀刀法,这种机缘,不是人人都有的。” 话音刚落,徐供奉陡然出手,一刀向赵拦江劈了过去。 Ps:5K送到,晚上喝酒去也。 第99章 李倾城 赵拦江也未料到,徐供奉会暴起出手。 但多年的军旅生涯,他早已养成随时应付一切危机的习惯,这种习惯成了一种本能。 赵拦江身体向后弯曲,如一张弓断弦弓背张开一般,整个人向后弹了出去,在离开徐供奉前,以木刀反向徐供奉劈了一刀。 饶是如此,徐供奉刀擦着赵拦江额头而过。 他并未追击,收刀入鞘,朗声笑道,“临危不乱,果然是名将风范。” 萧金衍、李倾城站在那里,一动未动,他们看得出,徐供奉的刀虽然凌厉,但是没有杀意。 徐供奉道,“我这里有些好酒好肉,不如过来一叙?” 四人来到后舱,早有人准备好酒菜,千里行舟,酒有好酒,菜未必是好菜,一些腊肉、泡菜、火腿,还有一碟花生。但对于吃了一路鱼虾的三人来说,无异于饕餮盛宴。 徐供奉道:“我见三位武功不凡,恐怕不是这船家伙计吧?” 萧金衍虽不知这位徐供奉乃何方神圣,但他为人低调,言辞不卑不亢,颇有大家风范,也没有隐瞒,道:“我们兄弟三人本要西行入川,恰巧李老爷子临时雇人,便过来顶包了。” 徐供奉端了一杯酒,抿了一口,道:“如此说来,你们登上这艘船是巧合了。你们不知这趟船拉的什么货物?” 萧金衍道:“听李老爷子提过,好像是给御剑山庄下月铸剑大会供的一些精铁。” “若只是寻常精铁,恐怕也不会让老夫亲自出马了。”徐供奉手中把玩着酒杯,双目紧紧锁在三人身上,慢慢道:“这艘船上有一块赤精玄铁。” 赤精玄铁,乃天下至坚至阳之物,天下之间,以此铁铸出的兵刃,留存于世间的,也不过三柄。 五百年前,陆玄机叛逃书剑山,从山中偷出一块玄铁,铸成金刀、隐剑、无名枪三柄神兵,这玄铁不但坚硬无比,配以独特秘术,还可以吸取天地元气,是任何武者都梦寐以求的兵器。然而,这三柄神兵至今下落不明。赵拦江身上那把黄金刀之中,掺了少许的赤精玄铁,便足以傲视江湖。 正因如此,唐门才愿出三十万两银子,购买这块玄铁,当然唐门不是为了铸剑,而是用来制作暴雨梨花针。 一枚暴雨梨花针,可发射三千六百毒针,要在几息之间击发这些毒针,对机簧材质要求极高,而赤精玄铁是绝佳选择之一。 徐供奉说此话,实则在试探三人的反应。 赤精玄铁的消息早已泄露,此行任务极为严峻,从三人上船时,徐供奉就注意到了他们,他担心是对手派来的卧底。江湖凶恶,若真如此,恐怕徐供奉只有先下手为强了。 徐供奉见三人露出惊愕神色,倒也不似作伪,旋即松了口气。他缓缓道,“从上船之时,我便发觉有人盯上了我们,这些人隐于暗处,实在防不胜防。船上这些人,除了齐管事,其余人都不堪一击,所以徐某斗胆有个请求。” 萧金衍笑道,“但说无妨。” “既然同是顺路,我想邀请三位能助我百刀门一臂之力,事成之后,我百刀门定会重谢。”他顿了顿,又道:“当然,趋吉避灾,人之常情,三位若拒绝,徐某也可以理解。” 还未等萧金衍开口,李倾城发话了,“我们答应了。” 徐供奉本以为对方会谈些条件,未想到李倾城答应这么快,他又看向萧、赵二人。 萧金衍道:“我兄弟的话,便是我们的话。” 李倾城又道,“不过,不是为了你们百刀门。而是为了我们的小师父,还有无名派。” 这些日子来,徐供奉与他们同船,自然知道李金瓶收三人为徒,还创立什么无名派的事,哈哈一笑,“没想到,三位都是性情中人。” 萧金衍说,“我们兄弟三人闯荡江湖,正要大干一场,最好来几个高手,让我们杀上一杀,只要来的不是宇文天禄,我们都帮你干掉!” 徐供奉也道,“若是宇文天禄亲来,恐怕我也得落荒而逃了。” 三人见他说的如此实在,不由哈哈大笑。 …… 数日之后,船抵达九江码头。 九江,古称浔阳,乃三江之口,九省通衢之地。长江在九江一段,又称浔阳江。在长江一线,九江码头算是较大的一处码头了。 按计划,船在九江停靠,休憩三日。 一来众人在船上行驶月余,数十日舟途劳顿,脚不着陆,别说是人,就连吕公子都要发疯了,一下船就跟着一头母驴身后,要做那苟且之事,几个人拉都拉不住。 二来,船上补给消耗的差不多,李大准等人要在九江采办一些食物。此外,入了十月,天色渐冷,要采办一些衣衫及取暖之物。 三来,李大准常年跑西川线,在这里有不少朋友,这趟出行,他从苏州进了百匹苏锦,在这里拜访朋友,顺便找机会脱手。再置办些财货,入蜀中后赚取差价。在商言商,本是无可厚非之事,这也是他们的营生之道。 李大准下船请了十来个纤夫,将船拉到浅水岸,抛锚停靠,又去官兵哨所交了银税,办妥了手续,当然也少不了花一些人情。 萧金衍三人站在船上,眺望九江码头,虽已立冬,码头之上依然商船林立,到处都是四处揽活的纤夫、拎着竹篮四处叫卖吃食的婆子,还有衣衫褴褛的乞丐穿插其间。 萧金衍道:“不愧是号称‘天下眉目之地’,这九江码头比起苏州码头来,要繁华多了。” “到了九江,若不去趟庐山,不尝尝庐山三石,未免也太过可惜了。”李倾城道,“反正左右无事,不如今日去城内转转?” 萧金衍奇问:“什么是庐山三石?” “石鸡、石耳,石鱼。” 萧金衍一听,啧啧道:“石头也能吃?我牙口不好,恐怕无福享受了。” 李倾城没好气的解释道,“石鸡,不是鸡,而是生在山涧的一种刺蛙,肉质鲜美,入口即化。烹饪时,以葱姜、辣椒烹炒,然后熏制,配以白饭,乃人间美味。” “那石耳又是何物?” “石耳,不是耳朵,乃山阴石上的一种菌,用来煲汤,味道醇美,回味无穷。” 萧金衍哦了一声,“那石鱼也不是鱼了?” 李倾城道:“就是鱼。” 萧金衍一脸羡慕,“同样是活了二十多岁,为何你这么优秀?” 李倾城一副你没见过世面的不屑表情望着他,道,“说起吃,我可以给你讲三天三夜,因为我是李倾城。” 金陵李家三少爷,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天之骄子,吃过、穿过、见过的,又岂是李倾城这种过期的暴发户、赵拦江这种穷孩子出身的能相比? 这番话,别说萧金衍,就连在旁边李金瓶听得都一脸向往,不由感慨道,“每次来九江,爷爷给我买个九江茶饼尝尝就不错了。” 萧金衍笑道,“既然如此,今天我们三人就陪师父同游九江城,反正李倾城有的是钱。” 李倾城说,“我没钱。” 萧金衍指了指赵拦江,“赵公子买单。” 赵拦江一脸冷笑,心说老子吃饭什么时候给过钱,却也没有说破。反正一起出去,只要脸皮厚,能撑得住,到最后,总会有人买单。武功比我赵拦江高的海了去了,但比脸皮厚,我赵拦江还没输过谁。 船上,徐供奉、齐百虎等人在看守,李大准已入城访友去了,倒也没人阻拦他们。 刚一下船,码头上就有一大嫂凑了过来,“小兄弟,住店不?一百文一夜,有热水、能洗澡,要是肯花点银子,还能请隔壁天上人间的姐儿过来给你们唱一曲《琵琶行》,小酒一喝,生活美滋滋,怎样?” 四人没有理会她,继续前行,那大嫂不依不挠,“我们还有钟点房……” 萧金衍回头问,“有网嘛?” 大嫂连摆手,“我们店干净的很,连苍蝇都没一只,怎么会有蜘蛛网?” 萧金衍哼哼道,“没网,还好意思开店。”转身就走。 那大嫂在后面纳闷,什么时候流行这个了,难道是京城最时兴的东西?见又有客人,又凑过去道,“客官,住店不,百文一夜,有热水、能洗澡,对了,还有网!” 四人入城,一边闲逛,一边买些小吃食。 李金瓶经常在九江停靠,但爷爷很少让她入城,就算进来,也都一步不离,更不会乱花钱。今日三个徒弟带她游览九江城,三人簇拥着一人,心中难免有得意之色。 不知觉间,已到傍晚。 “李大侠,不是要吃庐山三石嘛?”萧金衍问。 李倾城倒也不含糊,略一打听,一老汉道,“要吃庐山三绝,得去天上人间,饮浔阳特酿,听琵琶夜弹,乃人间之乐事。” 萧金衍奇道,“天上人间不是风月场所吗?” 老汉道,“难道风月场所,就没有东西吃了嘛?” “难道你去吃过?” 老汉指了指这身破直裰儿,“你看我这样子,像是去过的主儿嘛,我也是道听途说。” 李倾城说懒得问了,就去天上人间。 …… 天上人间。 世间美色,三分天上,二分人间,剩下五分,都在天上人间。 此处并不难找,四人来到时,只见一座三层楼立在九江城最显眼之地,先映入眼帘的是“天上人间”四个鎏金大字的牌匾,四字气势非凡,显是出自名家手笔。 就连李倾城也没料到,一个九江城,就有如此豪华的风月场,可见这幕后主人,身份不一般。 华灯初上,三层楼挂满灯笼,将里面照的灯火通明。装潢金碧辉煌,十分讲究,才入冬,里面就烧起了地龙,一进去觉得有些热。 李倾城道,“人在富丽堂皇、温度较高的环境中,越是容易产生冲动消费,若再饮些酒助兴,那真是花钱如流水,看来这座楼的主人,深谙此道。” 萧金衍说我看你才是深谙此道,你在金陵不开个青楼,真是可惜了。 李金瓶从未出入过这等场所,在门口道,“要不,我们找一家小店算了。” 李倾城摇头,“来一次,不吃最好的,岂不白来?” 四人进去,有小厮伺候着来到一处雅间。要来菜谱,萧金衍一看,不由咋舌,“一盘土豆丝,就要二两银子?”再看那庐山三绝,三样菜下来,竟要五六十两银子。 他寻思着,李倾城没有带钱,赵拦江这家伙也不像有钱的主儿,到头来,早晚还得是自己结账,自己身上的银子没多少,唯一值钱的就是仅剩唐傲的那十柄黄金小剑了。 萧金衍将菜谱一合,“先上三盘土豆丝吧!” 伙计站在旁边,不肯离去,“没了?” “没了。” “客官,您真会开玩笑,我们这里有最低消费的。”他指了指门口一家小吃,“您要吃土豆丝,麻烦移步那边,价格公道量又多,也不妨碍我们做生意。” 萧金衍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这时,一名身穿蓝绸的华服公子哥在几人簇拥之下走了进来,顿时天上人间的老鸨屁颠颠冲了上去,“原来是赵公子,您好些日子没来,姑娘们都快得相思病了。” 那被唤作赵公子的公子哥在老鸨屁股上捏了一把,惹得那老鸨一声娇笑,“今儿,要什么节目?” “去三楼。” 赵公子目光注意到这边,来到四人身前,望着李倾城道,“你也在这里吃饭?” 李倾城没有理他。 赵公子笑道,“我看看菜单,土豆丝,土豆丝,土豆丝,哈哈,堂堂李倾城,竟吃这种玩意儿,今儿我包了整个三楼,要不要我请你?” 李倾城冷声道:“不必。” 赵公子摆了摆手,一属下道,“今晚这楼里的消费,赵公子买单。”众人一听,轰然一片,“谢谢赵公子。” “您慢用,我上楼了。” 萧金衍连喊来伙计,“既然有人买单,泸州三绝来两份,再来四斤龙虾,五斤鲍鱼,六斤海参,九江特酿,来十坛!” 不片刻,饭菜上来。 萧金衍、赵拦江狼吞虎咽。 李倾城筷箸未动。 李金瓶虽然也吃,但吃相比较矜持。 萧金衍边吃边道:“不花钱的饭,吃着倍儿香。” 赵拦江问,“那男子是谁?” 李倾城满不在乎道,“江西道盐商赵九成的儿子赵三泰,一个纨绔子弟,仗着老爷子有钱,整日混迹于青楼,纨绔一个。” “你俩有恩怨?” “几年前在金陵,他找我炫富,我没理他。” 天上人间不光有饭,还有女人。 这种销金窟,不似路边野店,前半夜多是素菜,等客人兴致调动起来,钱花得差不多了,才上肉菜。 才吃了不多久,琴瑟声起,有一婀娜动人的女倌款款上台献舞,水云袖翻舞,如蝴蝶一般,看得众人如痴如醉。 一舞终了,欢声雷动,纷纷有客人解囊赏钱。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听得楼上有人唱诺:“赵公子赏秋月姑娘银五百两!” 果然是大手笔! 那人又道:“赵公子问楼下李公子是否接上?” 一名小厮托着领花红的盘子,来到李倾城身前,李倾城微微一笑,饮了口酒,并没有接话。 第二场节目,是一段口技,表演结束,楼上又道,“赵公子赏张先生银一千两,问楼下李公子是否接上?” 李倾城依旧摇头。 一连四五场节目,楼上赵公子接连赏了五千多两银子,这手笔惹得众人连连惊叹。赵公子每赏一次,都要问一句李公子接不接,众人议论纷纷。 “恐怕这小子得罪赵公子了吧?” “赵公子家大业大,花几千两银子,还不跟打水漂一样,只是这样羞辱这个李公子,有些不厚道了。” 赵拦江道:“你可真沉得住气,换作是我,早上楼去,一刀把那小子宰了。” 李倾城站起身。 萧金衍连道:“你可别乱来。” 李倾城道,“我不过请师父吃顿饭,那小子如此呱噪。” 萧金衍说,“呐,你说这顿饭你请了。” 李倾城没理他,径直去了后台,对老鸨说,“把你们老板叫来。” 过了没多久,李倾城回来,坐下喝酒。 “最后一曲,是天上人间的头牌凤求凰凤姐儿,来给大家表演一曲《砒`霜行》,想必大家也都听过,前不久的百花盛宴,我们凤姐儿可是进入晓生江湖绝色榜的,有请凤姐儿!” 女子出场,怀抱琵琶半遮面。 当日在扬州百花盛宴,萧金衍见过此人,想到那时还与宇文霜斗来斗去,忍不住笑了。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这首《砒`霜行》,唱得是清河县武家大兄与金莲的凄美爱情故事,情到深处,众人听得声泪俱下,肛肠寸断。 曲终,场间一片沉寂。 紧接着,欢声雷动。 “唱得好!” 众人纷纷慷慨解囊,给天上人间的头牌凤姐儿打赏。楼上又传来尖叫声:“赵公子赏凤姐儿白银万两!” 这可是天上人间开业以来,单笔最高打赏记录。 一片惊呼声中,伙计声嘶力竭的喊道:“赵公子问楼下那个姓李的穷逼接还是不接?” 众人纷纷望向李倾城。 李倾城气定神闲。 忽然,楼上传来一阵躁动声。 那伙计惊呼道:“赵公子死了!” 天上人间虽是风月场所,但若出了人命官司,那就不妙了。出了这等事,天上人间也不是头一回,早有人去报官,也有人去应对。 众人准备离场。 萧金衍也站起身,准备离开。伙计道,“您这桌一共消费七百两银子。” “不是赵公子买单嘛?” 伙计冷冷道,“你觉得他现在还能买单嘛?” 萧金衍道,“你瞅瞅,这桌子菜,还有些没动筷子呢,你看不行,帮我退了吧。” 李倾城问李金瓶,“师父,吃好了嘛?” 李金瓶点点头。 李倾城道:“那走吧。” 刚一起身,天上人间掌柜带着老鸨还有五六个人来到四人身前,一脸恭敬的站在李倾城身边。 李倾城说了句,“什么破店,东西都不好吃。” 这些人点头应和,没敢反驳一句话,恭送众人离开天上人间。 赵拦江问,“怎么没人跟我们收银子?” 李倾城道,“今天请师父吃饭,我把这座楼买下来了。” “你哪来的银子?” “我没银子,我只是告诉他们,我叫李倾城。” --- 5K送到,这几天孩子住院,更新会很晚。 第100章 试试刀 买下天上人间,对李倾城来说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只花了几十万两银子而已。这座青楼,处于天下通衢之地,生意红火,日进斗金,也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天上人间的真正老板姓周,名云山,在九江城势力极大,但与金陵李家相比却是天壤之别。周云山听李倾城说要买天上人间时,几乎不相信自己耳朵。 金陵李家从未涉及青楼赌场生意,若能借这个机会与金陵李家攀上关系,那是打着灯笼没处找的机缘,别说是卖,就是将天上人间送给李倾城,他也绝不会皱一皱眉头。 至于靠江南盐运司关系发家的赵三泰,不过是一个暴发户而已,竟招惹李三公子生气,周云山派了几个伙计,将刀架在他脖子上,很“客气”的请出了天上人间。 出了天上人间,李金瓶见天色已晚,怕回去迟了又要挨李大准数落,张罗着回去。 回到码头,那叫小武的伙计早已等在船头,一脸焦急道,“金瓶姑娘,你们总算回来了。” 李金瓶见小武鼻青脸肿,衣衫破破烂烂,心中一惊,问,“发生什么事,我爷爷呢?” 小武哭丧着脸,“李老大被张三爷给扣住了。” 李金瓶方寸大乱,李倾城上前拍了拍她肩膀,“师父,不要怕有我们呢。” 萧金衍问小武,“怎么回事,你从头道来。” 原来,船只停靠之后,李大准与伙计小武就去找九江码头的船运老大张金水,去商议将那百匹苏锦出手。 外来船只的走货,山高水远,有些货物跋涉千里来到此处,一经倒手,那是几倍的利润。但商贩进货,除非有极大背景或官方势力,小商小贩的货都有人专门来收,否则就算出手,也离不开这个码头。 正所谓行有行规,张金水张三爷就是控制九江码头所有贩货之人,尤其是盐茶铁丝绸等管制货物,他早就买通了官府,经他手一倒卖,就有了合法身份。 李大准常年走西川线,与张金水也算有多年的交情,这次两人来送苏锦时,张金水十分热情,按五两一匹的价格,当场兑付了银子,并设宴款待,李大准让他清点货物,张金水说多年买卖不必了。 谁料酒菜才吃到一半,张三爷属下就有人来报,说那百匹苏锦有问题,众人过去一看,百匹苏锦竟被人掉包,换成了一些麻布。 小武道:“今天早上我雇马车过来,从船上往下搬时,还特意清点过,一匹也不少,一路上也从未离开马车,中途绝不会被人掉包。” 萧金衍问,“你们没有当面清点?” “张三爷说不用,而且给钱特别痛快,我们也没有往心里去,谁想到他们竟会用这一招。事已至此,李老大把银子包还给张三爷,说这笔买卖我们认栽,但张三爷却不依不挠,说他在九江码头十几年了,银子事小,但这规矩被我们坏了,非要拿个说法出来。” 李倾城也问道,“他提什么条件了?” 小武挠挠头,“那倒没有,他只是扣了李老大,说派人好好查一查这件事,究竟问题出在我们这里还是他们那里。” 赵拦江闻言,说了一句,“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李金瓶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 萧金衍解释道,“他们扣留李老大,这艘船自然就无法按计划启程,将船拖住,才是他们的目的。” 徐供奉已告诉他们,从苏州启程时,就有人盯上了这艘船,却一直迟迟没有动手。 那么原因无非有两个。一是他们人手不够,无法对付这艘船上的徐供奉,只有拖延时间,等人手到齐;二是他们没有把握,先从李大准下手,投石问路,看看船上的反应。 如果没有猜错,张金水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真正的幕后主使之人,另有其人。 李金瓶乱了方寸,“那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看着爷爷被他们欺负吧?” 李倾城道,“师父,这件事就交给我们三人了,你先休息一下,明天一早,若见不到老爷子,你就用第十二刀清理门户。” 李金瓶正要说话,李倾城上前封住她穴道,对小武道,“你守着她,不要让她乱来。” 萧金衍也叮嘱道:“这件事,就先别让齐管事和徐供奉那边知道了,毕竟是咱们自己的事。” …… 九江城,善水堂。 大堂之内,张金水站在一名灰衣老者身前,神色恭敬。灰衣老者面沉似水,坐在太师椅中一动不动。 他身后站着一男一女。 男子作屠夫打扮,脸上有一块刀疤,腰间别着两把刀,一长一短,一把杀猪,一把杀人。 女子是半老徐娘,姿色姣好,身穿长裙,怀中抱着一只波斯猫。 这二人便是光明神教两大尊者,男子樊小星,人送外号疤面屠夫,女子屠千娇,人送外号玉面猫。 那灰衣老者,正是光明神教军师许虚,光明教主东方不亮的得力助手,他武功在光明神教不是最高,但论智谋,却是上乘,在教内地位,仅次于东方教主和圣女东方暖暖。 九江城善水堂,便是光明神教的一个分舵。正因为有光明神教的暗中支持,张金水这些年来才能在江湖上顺风顺水,控制着九江码头的水运生意。 张金水恭敬道,“许军师,属下已审讯过李大准,那老家伙一口咬定船上不过是一些精铁,对其他事情一概不知。现在扛不住打,已经昏过去了。” 许军师上下打量了张金水一番,看得张金水心中发虚,“怎得,舍不得你在码头上的生意?” 张金水扑腾跪倒在地,“属下一切,都是教主和军师所赐,别说一个李大准,就是您让我将整个货运码头的人抓来,属下也绝不迟疑。” 许军师冷冷一笑,“知道就好。” 疤面屠夫道,“军师,反正那船停在城外,趁着今夜风大,咱们带人杀过去,连人带船一起截杀,一把火烧了,神不知鬼不觉,还立下一件大功,何乐不为?” 玉面猫屠千娇也笑吟吟道,“属下也是这个意思。”她以手抚摸着那波斯猫,来到许虚身前,“一个百刀门,不足为据。” 许虚对猫过敏,掩鼻道,“让那猫离我远点。” 屠千娇一愣,手下微微用力,听那猫嗷的一声尖叫,浑身鲜血淋漓,当场死去。手段残忍,看得张金水浑身发冷。 许虚才道:“百刀门不足为据,但船上那名姓徐的供奉,却不是易于之辈。” 玉面猫问,“那姓徐的究竟是何人,让军师如此忌惮?” 许虚道,“当年北疆第一刀客,大周皇帝大内侍卫徐志豪,正是此人。” 两人都听过徐志豪大名,当年也曾是名震北疆,二十年前忽然失踪不见,想不到到了中原,不由惊道:“以他身份,怎么肯屈居一个三流门派当供奉?” “当年徐志豪喜欢上了一个中原女子,为北周所不容,北周皇帝下令杀死那女子,徐志豪一怒之下,叛逃北周,杀死了十七名大内高手。北周皇帝因此事暴怒,多次派人追杀徐志豪,徐志豪心灰意冷,躲在了百刀门。若非这次赤精玄铁,恐怕没人知道当年北疆第一刀客,仍然活在世间。” “那他与百刀门什么关系?” “那名女子,就是如今百刀门掌门的妹妹。” 疤面屠夫与玉面猫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但对上徐志豪,却没有半点把握。 “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许军师淡淡道,“等。如今圣女和酒狂任鹏举已在路上,不几日就会抵达九江,只要船不离开九江,等我们人到齐之时,就是夺取赤精玄铁之日。” 有属下来报,“三爷,外面来了三个年轻人,说要求见三爷!” 张金水也有些纳闷,“年轻人?” “正是,他们自称是李大准的伙计,来找三爷商量事情。” 张金水不悦道,“没看到我这里有客人嘛,让他们哪里来滚回哪里。” 许军师笑道,“正主儿来了。” 玉面猫娇声道,“我去会会他们。” “让张金水也一起去吧。” 张金水、屠千娇来到了前厅,看到萧、李、赵三人一身船夫装扮,手中各持一把木刀,心中生了轻视之心。 “来者何人?” 萧金衍拱了拱手,问,“阁下便是人称张大善人的张金水张三爷?” “正是。” “我们三兄弟是李老大船上的伙计,今天你扣了李老大,我们来这里是跟你……” 张金水冷笑,“要人?” 萧金衍摇头,“不,是讨薪。” “讨薪?” “不错。李老大雇了我们三人西行入川,他欠了我们薪水,你把他扣了,我们没办法,只能来找你来要了!” 张金水似乎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震得房梁上灰尘落了一地。 李倾城皱眉道,“您这儿也该收拾一下了,光打打杀杀,连个扫地的都不雇,真是抠门。” 张金水心中暗笑,在九江城,向来都是我跟别人要钱,这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讹到老子头上了,他问,“李大准欠了你们多少钱?” 萧金衍伸出三根手指,“三十。” “三十两?” “不,三十万两!” 张金水笑道,“哦?” 萧金衍一本正经道:“我们也知道,三十万两不是个小数目,我们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三爷要是一时凑不齐这么多现银,我们可以宽限你两日,两日之后,我们可没这么好说话了。” 张金水怒骂道:“我们这是善水堂,你当我们是慈善堂呢,还是三十万两,这里有三十个铜板,你要就拿去!” 一扬手,三十个铜板扔在地上。 萧金衍与赵拦江俯身,一个个捡了起来,道:“还差二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两九钱七分。” “我要是不给呢?” “那就把李老大还给我们,冤有头、债有主,我们找他要去。” “李老头用假苏锦骗我,老子若是这么轻易就把人放了,你让张金水还怎么在九江城混了?” 李倾城道:“混不下去,那就别混了。” 张金水闻言暴怒,“你小子找死!”话音刚落,数十个彪形大汉冲了进来,手持兵刃, 将三人团团围住。 许虚透过一扇屏风,偷偷打量着三人,这三人虽是伙计打扮,但器宇不凡,说话插科打诨,却又面无惧色,他一时也看不透三人实力。 玉面猫屠千娇见李倾城容貌俊美,心中一动,此人正是我修炼玉面神功的绝佳鼎炉,待我将他收了,驯成一个猫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于是掩口笑道,“小公子,不如我来做个和事佬,你跟姐姐走,姐姐不会亏待你的。” 李倾城摇头,“不去。” “为什么?” 李倾城道:“你太脏!” 玉面猫屠千娇生性淫`荡,面首无数,却最不喜别人恶言相对,听到李倾城言辞刻薄,也忍不住动了怒火。 她厉声道:“我看你是找死。” 大战一触即发,萧金衍连向前一步,出声阻止,“慢着!”他看了眼张金水,道:“张三爷,我们只是来讨个公道,有事可以商量着来嘛。” 张金水以为三人被这阵仗吓怕了,冷笑道:“怎么商量?” “钱的事情,用钱来解决,钱解决不了,用刀解决。李老爷子欠了我们三十万两银子,我们就用三刀解决,如何?” “三刀?” “不错,一刀十万两。我们刚拜了李老爷子孙女为师,她传了我们一套无名刀法,小弟不才,想拿三爷试试刀,若三刀能砍下三爷的脑袋,这三十万两银子,我们不要了。” 张金水似乎看着一个白痴一般,他是用刀道高手,在九江城若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这小子竟不知天高地厚,用一把木刀来挑战我,心中打定主意,要将这小子砍死。 他冷冷问,“若是砍不下来呢?” 萧金衍正色道,“若杀不了你,当然是继续找你要钱了。” 张金水喝道,“来人,取刀。” 一柄鬼头刀在手,张金水气势暴涨,早在五年前,他刀法入知玄境,如今心生杀意,势要将这小子砍死。 萧金衍握紧木刀,做了一个无名刀法的起手式。 张金水见他无丝毫内力波动,大喝一声,“张某人脑袋在此,有本事来取!” 刷刷挥出两刀,向萧金衍砍了过去。 萧金衍略一侧身,将木刀向张金水身前一尺送了过去,两人侧身而过。 萧金衍站定,朝众人问道:“你们这里谁还主事儿?剩下二十万两银子,我找谁要去?” 这时,张金水身体才止住。 一颗人头,向前滚了出去。 鲜血溅满善水堂。 第101章 故人重逢 萧金衍也没有料到,李金瓶传授的无名刀法竟有如此威力,方才那一刀,不过是这些时日来,他与李倾城、赵拦江拆解招式时一个自然反应而已,结果一刀取了张金水的首级。 当然,其中有张金水轻敌的成分,但这一刀诡异的角度、对时机的判断和把握却也是恰到好处。 若快一分,木刀便劈与张金水鬼头刀相格,木刀对钢刀,自然讨不到什么便宜。 若慢一分,张金水换过气来,就可以从容变招,从而躲过这致命一击。 他这一刀出现的位置,恰好是张金水刀势用尽,收势不稳之时,就好像是张金水挥舞着大刀,靠惯性撞上木刀一般。 一切,玄之又玄。 一切,在毫厘之间。 赵拦江是用刀高手,外行看热闹,外行看门道,就连他也对这一刀叹为观止,忍不住赞道:“好刀!” 玉面猫屠千娇神色凝重,望着萧金衍,她没有看透萧金衍武功,本来只以为是寻常的知玄境武者,可张金水的死太过突然,让她不知所措。更何况,萧金衍身后,还有赵拦江、李倾城二人。 屏风之后,许军师对樊小星耳语几句,疤面屠夫樊小星走了出来,冲屠千娇摇摇头,道:“我们先生觉得,今夜之事是一场误会,一切皆因张金水而起,既然张金水已经伏诛,误会也就解除了,想请三位去后堂喝一杯。” 萧金衍这才收了木刀,朗声道,“我们是来讨人不是讨酒喝的,把李老爷子放了, 咱们跟善水堂井水不犯河水,江湖再会。否则,杀一人也是杀,杀一百人也是杀,梁子结下了,我们也不怕撕破脸。” 樊小星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若不是许军师有吩咐,他早就出手了,他也不明白,为何许军师对这小子如此惧怕,不过对军师命令,他执行起来也绝不含糊,对善水堂众人道,“放人!” 李大准被几个人搀扶着带了上来,只见他全身是伤,脸色萎靡,显然是受了严刑拷打。 李倾城、赵拦江上前扶住李大准,李倾城向他体内渡入一道真气,李大准脸上才有了些血色。 还好,李大准受得只是皮肉伤,只歇息几日,并无大碍。萧金衍又对疤面屠夫道,“那银子的事?” 樊小星冷声道,“你还真敢要那三十万两银子?” 萧金衍说你们放李老爷子出来,银子我们自然找他要,但那一百匹苏锦,怎么也得值个千八百两,不能就这么算了。 樊小星命人取来一千两银票,交给他们,“多出来的几百两,就当是给李老爷子看伤了。” 萧金衍竖起大拇指,“上道。” 赵拦江背起李大准,与萧、李二人离开了善水堂。 许军师从屏风后转身出来,脸色阴鹜。疤面屠夫有些不解,“军师,为何不让我杀了他们?” 许军师问,“你有把握?” 疤面屠夫道,“我与屠千娇联手,有十足把握。” 许军师道,“你有把握杀了他们,我却没有把握救你们两个的小命。” 疤面屠夫一头雾水。 许军师当然不会告诉他,他早已认出了萧金衍,而从扬州那边得来的消息,圣女东方暖暖曾与他同行同住十余日,教内一些流言蜚语早已流传起来。 你杀了萧金衍,若真如传闻中那样,谁能保证你一个疤面屠夫,能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这件事,变得有些棘手。 好在,圣女和酒狂任鹏举已在赶往九江城的路上了。许虚需要做的,只是将他们拖住即可,剩下的事,交给圣女去做吧。 …… 李倾城脑海中不断模拟萧金衍那一刀的轨迹,确信自己在当时情况下,也做不到这一点,问:“刚才那一刀,你怎么做到的?” 萧金衍道:“可能是运气吧,当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似乎将张金水那一刀全部招式映入脑海之中,下意识挥出的一刀而已,让我再来一次,恐怕做不到了。” 赵拦江也道,“这无名刀法,确实有些门道,不过几日,便觉得刀道境界又提升了一个等级。” 李大准悠悠醒了过来,见伏在赵拦江背上,惊道:“赵四、萧大、李三,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萧金衍上前安慰一番,将方才善水堂发生的事与李大准说了一遍。李大准不过是跑江湖的船夫,听说萧金衍一刀杀了张金水,骇得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道:“你们杀了张三爷,九江城还不闹翻天?” 李倾城哈哈一笑,“老爷子,九江城什么样子,跟我们没关系了,至少善水堂不会找我们麻烦。” 李大准听了,将信将疑。 李大准出事之后,李金瓶早已不知所措,三人又封了她穴道,让她丝毫动弹不得,这两个时辰,堪比度日如年。 看到三人将爷爷带了回来,又惊又喜又怒,惊的是三人果然履行承诺,喜的是众人完好无损,怒的是李倾城竟封了她穴道。还未等三人说话,李金瓶哇得一声,哭了起来。 李倾城上前安慰道,“师父,我们答应过你,要将老爷子带回来,怎得你还哭了起来?” “你们三个就知道欺负人家,根本没有打心底认同我这个师父,是也不是?” 萧金衍、赵拦江面面相觑。 李倾城倒也直接,将木刀往李金瓶手中一塞,道:“师父,你莫要生气,我们无名派都是英雄好汉,两人做事两人当,你要发火,就冲着萧大、赵四二人发就是,我说皱皱眉头,就让他俩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李金瓶听李倾城如此说话,忍不住扑哧一笑,破涕为笑。 赵拦江捅了捅萧金衍,“看看,人家泡妞的本事,比你强多了。” 萧金衍说,“难道不比你强?” 赵拦江傲然道,“对付女人,我向来比较简单、粗暴、直接。” “你们都是神人!” 赵拦江补刀,“哪里像你,羞羞答答、磨磨唧唧。” 萧金衍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赵拦江冷笑一声,“几个火烧,你家的驴就全部交代了。” 吕二公子当然不会说,但此刻萧金衍想宰了宝路,他叮嘱过宝路,不要透露半点他与宇文霜的事情,想不到这和尚,竟经不住几个火烧的诱惑,出卖了自己。 …… 张金水被三个年轻人杀死在一笑堂之事,不一日传遍了九江城。张金水在九江城权势熏天,众人猜测这三个年轻人究竟是谁,竟有如此胆量,做出这等事来,更预料善水堂必不会善罢甘休。 谁料善水堂就像未发生过任何事一般,连张三爷丧事都没有大操大办,被人用一张凉席一裹,埋在了庐山脚下不起眼地方。 善水堂一切事务照旧运营,只是主人换成了疤面屠夫樊小星,这个更是狠人,一上任就将船运码头几个抢地盘的小势力赶出了九江城。 出了这档子事,李大准也不愿在九江城内久留,补充了一些日用品之后,就准备启程。 船还未起锚,就听得一阵骚乱声传来。 长江之上,四艘官府楼船一字排开,将九江码头封锁的严丝不动,楼船比寻常船只要高出许多,每艘船头有两门红衣大炮,黑洞洞如两只冷漠的眼睛;二层则是机弩,弩箭碗口粗细,头部以角铁包裹。 无论是大炮,还是机弩,都能轻易将一艘船毁去。 一名校尉喊道,“我们得到线报,码头上有船只私运违禁品,所有船只靠岸临检,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此话一出,李大准色变。就连百刀门的齐管事,心中忐忑起来,他船上的精铁,虽然办了手续,但是官府做事,向来不按常理出牌,铁器在大明朝属于管制品,私船运输,若超过千斤那将按谋反论处。 这一艘船的精铁少说也有一万斤,更何况船舱之内,还藏着一块江湖上梦寐以求的赤精玄铁。 徐供奉望着楼船,自言自语道,“来者不善啊。” 小心使得万年船,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违运品风险高、但利润也大,这些货船、或多或少都会夹带私活,将一些盐茶、绸缎运到内陆,赚取高额利润,若关系打点得当,官兵也都睁只眼闭着眼,总得下来还有得赚的。 官兵们也懂得这点,所以查得特别仔细。大明官兵,若无战事,俸禄极低,好不容易遇到一次临检,正是捞油水大好时机,又岂能放过?要是遇到个官府正在通缉的江洋大盗,那更是了不得的大功一件。 就算你遵纪守法,船上没有违禁品,但总个超重、超载不是?再或者船只手续不全,忘记年检,别得不说,把船扣上个把月,这一趟船也就白跑了。 萧金衍看到,一些船上的掌舵,趁人不注意,开始向官爷们送人情,再赔上几句小心话,大差不差的,放行了事。 忽然,隔壁船上,有几人弃船,落江而逃。 见官就逃,非匪即盗。 那校尉连连呼喝,数十支箭矢射入江中,有三人躲闪不及,被射成了刺猬,鲜血染红了江水,旋即又被上游而来江水冲淡了。 一官兵笑道,“牛校尉,咱们城内几宗大案又破了,晚上您得在天上人间请客。” 那牛姓校尉很是得意,“好说,好说。” 李大准脸色苍白,齐百虎走过来道,“船家,这艘船上的东西极为紧要,若出事,谁也兜不住,待会临检,该送的人事你尽管送,我们百刀门担了就是。” 不多时,牛校尉率几个匪里匪气的兵痞来到这艘船上,牛校尉一上船,将腰刀往船舷上一砍,入木三分。 “这里谁主事儿?” 李大准不过是江湖上跑船的船夫,哪里见过这等气势,吓得说不出话来,吞吞吐吐道,“是……是……” 牛校尉很满意船夫的表现,他才上任没多久,对这种耍威风的事情还处于乐此不疲阶段。 “船上装的是什么?” 李大准:“是……是……” 牛校尉怒道,什么是不是的,我看不会是大明船运通例中的违运品吧? 萧金衍见状,连上前几步,道:“这位官爷,咱们船常年跑江的,船上装得不过是一些死鱼烂虾,倒倒手在浔阳江上混口饭吃。” 牛校尉见萧金衍脸上似笑非笑,觉得他是在嘲笑自己,脸色一沉,“死鱼烂虾,打开看看!” 萧金衍连冲着李大准使了个眼色,李大准这才将准备好的一个小包递了过去,“官……官爷,这是我们的一点小意思,就当给官爷喝茶了。” 牛校尉一掂量,约莫十余两的样子,心说这还差不多,口中却道,“光天之下,你竟敢贿赂朝廷命官,真是……真是……” 他一连说了两个“真是”,然后将包往怀里一揣,“下不为例!” 船查也未查,带着众官兵离开。 齐百虎松了口气,取来一锭银子,说:“多谢你了。刚才你给的银子,我们补上。” 李大准连摆手,“几百文铜钱,不必了,不必了。” 齐百虎一愣,心说要坏事。果然,抬头正见到牛校尉气呼呼的走了过来,将包往地上一扔,铜板散落一地。 “查!给我使劲查!” 齐百虎连上前,那一锭银子送过去,“刚才是误会,误会哈!” 牛校尉怎么肯听,翻了个白眼,道:“几百个铜板,还请我们喝茶,喝尿都不够!” 赵拦江嫉恶如仇,生平最讨厌这种欺良霸善的行径,他冷声道,“你们若想喝尿,老子管够!” 牛校尉闻言大怒,在老子地盘上,你还跟老子叫板不是,对属下喝道,“船扣下,把这小子给我拿了,我怎么看,这小子横竖都像九江城内那几起碎尸案的凶犯!” 众官兵哗啦一下,抽出兵刃,将赵拦江围住。萧金衍一看闹僵了,出来打圆场,“赵四,这就是你的不对,牛校尉是贵客,你竟然说出这种话来,还不赔礼道歉?” 赵拦江望着萧金衍,“你我,友尽!” 萧金衍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来都来了,光喝尿怎么成,怎么也炒几盘下尿的屎不是?” 牛校尉一听,你他娘的消遣老子呢,“还愣着干嘛,动手!” 还未动手,赵拦江身形闪动,一拳一个,将众人一个个掀翻在地,又一脚将牛校尉踩在脚底下。 牛校尉脸朝下,又恼又气,这几个家伙竟敢殴打朝廷命官,这分明是造反的节奏,他骂道,“你们死定了。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嘛?” “不知道。” “你知道我小舅子是谁嘛?” “反正不是我!” “我小舅子就是九江城新任的知府周元大人,你们若识相,赶紧把我放了。” 赵拦江脚下微微用力,痛的牛校尉哭天喊地,“轻点、轻点,疼!” “你小舅子是谁?” “是你,是你!” 这时,听得有人喝道,“什么人在这里闹事?”众人顺声瞧去,一名偏将率兵丁朝这边走来。 那偏将脸膛黝黑,走路一瘸一拐,但举止之间,带着一股杀气。 萧金衍在刚遇到赵拦江时,赵拦江身上也带着这种杀气。 赵拦江将脚松开,牛校尉爬起身,看到来人,连忙上前,指着赵拦江道,“宋将军,我在巡查时,发现此人正是城内碎尸案的主犯,刚才我正在跟他大战三百回合,你若迟来一会儿,我定能将他抓住!” 那宋将军早就将牛校尉那副怂样瞧在眼中,这个原本不起眼的城门小卒、破皮无赖,靠着将自己的姐姐送给新来的周知府当小妾,连升三级,成了自己的副手,将整个九江守备军弄得乌烟瘴气,心中满是鄙夷,道:“可我怎么见你被他踩在脚下呢?” 牛校尉说,“将军有所不知,我们流氓界有种打法,叫做有种打死我,他若打不死我,就会乖乖跟我伏法。” 宋将军冷笑,“真是开了眼了。既然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牛校尉连说,“别啊,来都来了。”他一指赵拦江,“将军,这小子一肚子坏水儿,我跟他提起你,他还嘲笑你是跛子呢!” 他知这宋将军武功高强,又戍过边,在一次行动负伤,瘸了条腿,转到九江城做守备将军。这宋将军脾气暴躁,最恨别人拿他那条腿说事儿,闻言暴跳如雷,“竟有此事?” “当然!”牛校尉添油加醋道,“他还说,要是见到你,会把你另外一条腿、不,两条腿都打断!” 这牛校尉原本就是浔阳城的痞子,在城内不学无术,整日斗鸡喝酒,混迹青楼赌场之内,成了校尉之后,变本加厉,办正事儿一点本事没有,但挑拨离间,却是一把好手。 宋将军上前,来到赵拦江身前。“你转过身来!” 赵拦江本是背对着宋将军,听到对方喊话,也未动弹,叹了口气,问道:“老鬼,现在一到阴天下雨,你那条腿还犯病嘛?” 宋将军听到“老鬼”这两个字,浑身一震,已有多少年,没有人这么称呼过他了。 他望着赵拦江背影,惊讶的合不上嘴,当年正是这个人,将自己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想不到今日竟在这里重逢。 牛校尉道:“将军,他称你老鬼哩!” “啪!” 一个耳光打在牛校尉脸上,将他抽得眼冒金星。 宋将军双目通红,单膝跪倒在地,向赵拦江行了一个大明军方之礼,“大明征西军风字营宋大春,参见游击将军!” 第102章 风林火山 大明王朝征西军共有四大营,分别是风字营、林字营、火字营、山字营,取意风林火山。 赵拦江、宋大春所在风字营,正是斥候营。征西军斥候营,其疾如风,动作神速,有飓风之疾。当年赵拦江做到了斥候营的副游击,宋大春则他属下的一个把总。 五年前,赵拦江率风字营百二十斥候刺探,遇到了来前线视察的西楚太子项,毫不犹豫发动了伏击,开始了长达半月的横断山伏击与反伏击战。 正是在这场伏击战中,风字营百二十斥候,杀死太子项麾下五百余人,无奈西楚人数众多,在撤离时遭到反伏击,风字营众将士几乎遭到全军覆灭。宋大春腿部中箭,赵拦江背着他走了三十多里,将他藏在一个猎户家中,才躲过一劫。 也正是这场伏击战,赵拦江抱着必死之心,只身潜入横断山中,对西楚军开始了一场残酷的猎杀,生擒太子项,获得了横断山之狼的名号。 这一战后,赵拦江因向上级为死去的兄弟讨个大明英烈的封号被处分,一怒之下,离开了征西军,成为一名逃兵。没多久,宋大春也因跛足,退出前线,被安置到九江城做守备将军。 宋大春军旅出身,脾气暴躁,又不懂得逢迎,这些年来也无晋升,今日遇到赵拦江,心中勾起往日回忆,忍不住老泪纵横。 赵拦江依旧背对着他,道:“当年我答应老虎、铁豹,要为他们的死讨回个说法,如今我被军中除名,又哪里是什么游击将军。你回去吧。” 赵拦江没有转身,是因为他无颜面对昔日老部下。 那些随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抛尸在荒野之中,尸骨未寒。由于这次行动,是赵拦江临时发动,朝廷并不承认这场战役,更何况朝廷正与西楚缓和关系,所以这些人的死,成了白白的牺牲。 也正因如此,赵拦江一怒之下,离开了征西军。 宋大春不肯起身,“将军,我们都知道你已尽力,相信老虎他们也不会怪你。” 过了许久,赵拦江转过身来,眼中含泪,将宋大春扶起来,“有酒嘛?” 宋大春见状大喜,“干他娘来,来人,快些上酒,老子今日要与赵将军不醉无归!” 他指着赵拦江向众人道,“此人就是平日我跟你们提起的,横断山之狼,当年就是他一个人,潜入荒山之中,把西楚太子活捉!” 牛校尉无缘无故挨了一嘴巴,捂着脸道,“将军,周大人命我们查违禁品之事。” “什么周大人,老子不鸟他。查查查,查个屁!就算这艘船上有军火,谁也别想动这一艘船,干你娘咧!” 牛校尉道,“我娘死了好些年了。” “滚!” 牛校尉心中暗骂,这个宋大春,仗着自己在边军立了点屁大的功劳,在这里吆五喝六,连我这个知府大人小舅子也不放在眼中,真是岂有此理。趁众人叙离别之情,牛校尉带着几个兵痞悄悄溜走,去找知府大人告状去也。 赵拦江向宋大春介绍萧金衍、李倾城等人,宋大春倒头就拜,“赵将军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在九江城只要用用得着我宋某的地方,尽管开口。” 他又望了赵拦江一眼,“不会船上真有违禁品吧?”宋大春虽是粗人,却也是粗中有细。 赵拦江说,不过是万斤精铁,手续有一些,但不全。 宋大春一听,也就放心了,说回头我让人给你把手续补上。说罢喊来一人,将事情交代下去。 酒非好酒,菜也是寻常菜肴。也未设桌子,几个人围在一起,坐在甲板上喝酒聊天。 仿佛又回到当年戍边时军中岁月。 赵拦江道,“你打了知府的小舅子,不会有事吧?” 宋大春摆摆手道,“流水的知府,铁打的守备。这些年来,九江城换了几个知府了,要么调走、要么罢黜,我是本地人,又干了五六年,惧他作甚?今日临检,不过是给他个面子,顺便让兄弟们出来打个秋风而已。” 宋大春不是顽固之人,要养活这么多手下,让他们甘心听命,也不是食古不化之人,在这个年代,跟着上级没肉吃,才是一种悲哀。 萧金衍见宋大春说得如此实在,觉得此人也是一个妙人。但是李倾城却在一旁听得眉头微皱。 赵拦江说,“百姓做点生意也不容易,你也不要太过。” 宋大春嘿嘿一笑,辩解道,“无商不奸,也不能他们吃肉我们吃土不是,大人放心,我也是有分寸的。”他也不愿多此事,“来喝酒!” 众人饮了几杯,就听到岸边传来肃静、回避之声,知府周大人前来巡视了。 宋大春说了句晦气,站起身来。不多时,周知府在牛校尉的带领下,来到了这艘船前。 “姐夫,就是这些人,在这里拒绝检查,而且我还怀疑,船上有人,正是最近城内碎尸案的凶手!” 周知府骂道,“混账,在外人面前,喊我大人。” “好的,姐夫大人!” 周知府负手来到船上,“宋大春,你好大胆子,竟在执行公务期间饮酒,将我大明王法置于何处?” 他绕众人转了一圈,忽然觉得这些人有些眼熟,等看到赵拦江,心中咯噔一下,连连后退,“走,我们去别的船上看看!” 赵拦江把玩着酒杯,“周大人,别来无恙乎?” 来人正是周潇。 当日,赵拦江硬闯苏州知府,用刀架在脖子上逼他放了范无常之事,如今历历在目。后来,假知府一案事发,他带着家眷连夜逃出苏州,跑到了京城,去找宇文大人求助。在上缴了八十万两银子后,宇文天禄收留了他,又使了些手段,周潇摇身一变成周元,来九江上任,这种事在朝廷之中并不罕见。 萧金衍一见是老熟人,两步跨到周潇身前,扶着他肩膀,如同多难未见的兄弟一般,“周大人,来都来了,坐下喝两杯!” 周潇强自镇定,心说老子是朝廷命官,你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本官不成,坐了过来,却没动酒杯。 赵拦江问,“你娘可还好?” 周潇说,“路上累赘,刨坑埋了。” “这就奇了,那你还不丁忧守制?” “又找了个新的。” 赵拦江竖起拇指,“佩服,佩服!听说,你来九江城不到一月,就娶了好几个小妾,身体还吃得消嘛?” 周潇嘿嘿一笑,“老弟,你就别损我了,都是摆设而已。花了几十万两银子,不娶小妾,怎么能回本儿?” 这倒是实话。 为了保命,周潇在京城花光了所有积蓄,干了这些年苏州知府,白白替宇文天禄打工了。这次上任九江,相当于从零开始。 万事开头难,只怕有心人。 九江城水道道深,知府如走马灯一样换。周潇虽有道行,在没摸透之前,也只能从小事情做起。 俗话说,不以善小而不为,周潇一上任,就先从解救九江城失足妇女做起,一月内连娶两个小妾。然而九江城不比苏州府,两场婚宴办下来,才敛了万儿八千两,气得周潇捶胸跺足。 赵拦江问,“周大人新官上任,不该忙着捞钱嘛,怎么看得上码头这种蝇头小利?” 饮了几杯酒后,周潇心思也活泛起来。 他当然不会告诉他,昨夜善水堂的疤面屠夫闯入府中,把刀架在了脖子上。他本以为是要打劫,说自己新官上任,还没什么钱。对方却逼着他签发了一道临检的指令,要求今日九江码头上不得有任何船只离开。 周潇嘿嘿讪笑,“蚊子肉也肉,咱们当父母官的,薅羊毛也不能抓着一只不放,总得一碗水端平不是?” 赵拦江一瞪眼,“说实话!” 毕竟有昔日阴影,周潇心中一怕,只得将昨夜发生之事如实道来,然后跟着一顿牢骚,“我这知府恐怕是大明朝廷最憋屈的一个了,赚不到钱不说,还动不动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我这冤苦,跟谁诉说去?” 赵拦江说,“前几天刚送了个人去见阎王,还是个话痨,要不我送你过去跟他聊聊?” 周潇连连摆手,“不必了,当官嘛,有苦自知,打掉牙往肚子里咽。早知道这艘船是你的,打死我也不会来的,赵大侠你放心,我这就安排人给你办通关手续,给你放行!” “善水堂那边?” “好歹我也是本地知府,一方父母,难道还怕他们乱来不成?” 萧金衍提醒道,“听说,九江知府已经死了好几个了。” 周潇厚颜无耻道,“这不是有你们嘛,你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赵拦江说,“你放心,善水堂的事情,我们会自己解决。你做好你自己的事就是。” 听到这句话,周潇松了口气。 牛校尉本来想让周知府来帮自己出气,结果几个人竟喝上了,忍不住提醒道,“姐夫,那家伙打了我。你得帮我做主,否则这口气,我咽不下去啊。” 周潇反手一巴掌,“咽不下去,那就噎死算了。”又补充道,“你再啰嗦,回去就把你姐休了。” 牛校尉挨了一顿打不说,又挨了顶头上司和姐夫两个嘴巴,委屈的要死,心说以后出门要看看黄历。 有了周潇和宋大春说话,离岸手续办的出奇的顺利,宋大春一再挽留,可赵拦江去意已决,于是拍着胸脯道,“善水堂有我赵大春在,他们也不敢闹什么幺蛾子,咱们风字营出来的,若是连一个江湖门派都对付不了,传出去丢死人!” 这倒是实话,周潇是外来人,宋大春却是地道的本地人,若善水堂真敢乱来,坏了江湖规矩,那么势必会引来军队这个国家机器的疯狂报复。 离开九江城,宋大春又乘船送了十里,临行之前,宋大春送了一个银子包给赵拦江,足有百两之数。 赵拦江倒也没拒绝,如数收下了。 ——— Ps:孩子还未出院,先更3K。等稳定后,我恢复5K更新。 第103章 虚情假意 李金瓶又恢复了往常的笑容,从九江城回来后,这个大姑娘也开始注重打扮起来,用得只是寻常胭脂,且不得要领,弄得有些不伦不类。常年的风吹日晒,李金瓶皮肤黝黑,虽身材还算不错,但却算不上一个美人。 每次吃饭,李金瓶都特意给李倾城盛一大碗米饭,别人都说青菜叶子,只有他的碗里有些油腥,弄得萧金衍调侃她厚此薄彼,被李金瓶罚了两顿饭。 李大准是过来人,他察觉到了孙女情绪上的变化,趁着一个没人的机会,他对李金瓶道,“金瓶,我知道你喜欢那位李三公子,但人家是神仙一般的人物,肯定是哪位大户人家的少爷。咱们小门小户的,人家哪里能看得上咱们,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等回苏州,我就张罗宋婶儿给你介绍几个家境不错的门当户对的小伙子,就算穷一点,人老实也行,招个倒插门女婿,也当是给我养老了。” 这番话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瞬间浇灭了李金瓶心中的热火,一连几日,李小师父变得郁郁寡欢,天气又寒,一向体格不错的她竟然病倒了。 李倾城得知后,要以内力帮她驱寒,可金瓶姑娘性格倔强,不肯接受他的美意,一个人蒙在被窝里偷偷哭泣。 萧金衍也察觉到此事,一日三人甲板上练完刀,萧金衍开门见山问,“你是不是喜欢咱们的小师父?” 李倾城一愣,没有说话。 萧金衍叹了口气,“若是喜欢,那也没什么,男欢女爱,人之常情,若是不喜欢,你干脆挑明了说,别弄得人家小姑娘整日里唉声叹气以泪洗面。” 李倾城沉默不语,转身离去。 赵拦江望着他背影,道:“虚伪,懦夫。” 李倾城闻言,浑身一震。 他何尝不知李金瓶对他产生好感,这些日子的相处,李倾城也觉得,这位姑娘与众不同,她不是那种容貌出众的女子,但古道热肠,又有侠义之心,身处困境又积极乐观。这与他之前见过的江湖女侠、名门闺秀,完全不同,却又更加真实。跟小师父在一起时,他内心感到无比宁静。 然而他是李倾城,金陵李家三少爷,一代天之骄子,剑道天才,又怎么能喜欢上一个船家女子,若是传入江湖,岂不让江湖人笑掉大牙?转念一想,我喜欢李金瓶,又与别人何关? 李倾城也陷入纠结之中。 船行入葫芦峡。此处江面骤然收紧,状如葫芦口,故有此称。葫芦峡水流湍急,暗礁众多,稍有不慎,船只就有触礁危险。李大准招呼船夫打起十二分精神,以防出现意外。 就在这时,一艘小船在后面骤然加速,从他们船身旁经过,在江面最窄处,忽然停船,横于江面之上。 李大准连喝道:“扬帆、左转舵。” 船速渐渐降了下来,与那艘船不过十几丈之隔。齐百虎、徐供奉来到船头,神色凝重,心说终于来了。 小船之上,酒狂任鹏举头带斗笠,从腰间取出一壶酒,向这边道,“萧兄弟,一别多日,咱们又见面了。” 萧金衍来到船头,“哈哈,真是冤家路窄。” 任鹏举将手中酒壶扬了扬,道,“前几日路过一处古刹,从那主持手中借了一壶葡萄美酒,一直没舍得喝。不如过来,共饮两杯?” 萧金衍点头答应,“隔了十几丈,我已经闻道那股酒香了。美酒不遇知酒人,如玉人藏于泥窖中,浪费了岂不可惜?” 徐供奉阻止道,“船上有高手,不弱于我。” 萧金衍哈哈一笑,“我这人馋酒,一遇到美酒,就挪不动步了,纵是龙潭虎穴,我也要去闯上一闯。” 说罢,他纵身跃起,在空中真气流转,脚尖微点一处礁石,又一个大鹏展翅,落在任鹏举船上。 任鹏举见这一招轻功飘逸之极,忍不住赞道,“好轻功,两月不见,萧兄弟武功又精进不少,可喜可贺,当浮一大白!” 在太湖水岸,萧金衍借李秋衣的半葫芦酒,以及两大刀王触及到了至高天道,顺势杀了宇文天禄,武功已进入知玄上境,但与任鹏举这种半步通象境的高手相比,还是差了一个等级。 萧金衍道:“葡萄美酒夜光杯,饮这葡萄酒,少了玻璃樽,却也是一番遗憾。” 他接过来任鹏举掷来的酒壶,仰面饮了一口。酒过喉咙,甘甜之中又带着一股辛辣,忍不住道:“好酒。” 当日,两人在白石道人的清风观斗酒,任鹏举耍赖,将一坛茅台尽数收入腹中,萧金衍却只能对着茅台小王子无奈摇头,今日两人再次饮酒,酒依旧是酒,任鹏举却已改换门庭,投入光明神教门下。 萧金衍道:“上一次,你与我喝酒,是要杀我,今日再邀我喝酒,自然也是想取我性命了。” 任鹏举投靠光明神教,这几个月来,深得圣女东方暖暖器重,为光明神教立下赫赫战功。他本是江湖浪子,行走江湖无所挂碍,却因为一件事,不得不向光明教投诚,想到此,任鹏举叹了口气,“江湖不如意之事常有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萧兄弟,你为人处事,甚是合我脾气,若是寻常江湖相见,必是无言不可谈的兄弟,只是今日,恐怕又要得罪了。所以,我特意去要了这壶酒,便当做是赔不是了。” 萧金衍哈哈一笑,“有这份心,任老哥,这个朋友我萧金衍交定了。” 任鹏举道,“你们这艘船上,有我们神教想要的东西,我不想与你为敌,若你能答应不插手此事,我绝不会动你分毫。” “赤精玄铁?” “正是!”任鹏举道,“你也知道,圣女身体不好,这块玄铁,可以做成赤炎鼎炉,可解圣女身上之毒。萧兄弟,看在当日你与圣女的交情上,还请手下留情。” 萧金衍郑重的摇了摇头,“只怕身上之毒易解,心中之毒难去啊。” 想到扬州之行,萧金衍被东方暖暖利用了一路,他心中忍不住生出怒气。 咔嚓。 船舱之内,传来酒杯碎裂声。 萧金衍又道:“这艘船,是我东家的,我们为人卖命,自然也会护住船上财物,你们若想要赤精玄铁,等船货交讫,我绝不干涉,但若在船上动手抢,萧某忍不住要讨教任兄几招了。” 任鹏举摇了摇头,道:“这艘船上,有我圣教两大护法,五行尊者,黑白二旗主,只是萧兄和那位北疆第一刀客,恐怕不是对手啊。” 在扬州,圣教两大护法之一的刘铁柱战死,光明神教又任命了一位新护法叫郑玉飞,乃是最近几年江湖上崛起的一位高手。 任鹏举说出船上之人,是告诉萧金衍,这赤精玄铁光明神教志在必得,相让他知难而退。谁料,这更激起萧金衍的战意, 他朗声道:“正巧,我们新学了几招无名刀法,就用你们来试刀了。” 任鹏举见无法说服他,将剩余半壶酒扔给他, “那就请了。” 萧金衍将酒饮尽,道:“任老哥,稍后若是动手,刀剑无眼,请勿留情。” 说罢,他将酒壶抛入江中,酒壶灌入江水,咕咚咕咚几声,沉入江底。 萧金衍回到船上。 对方船上,又有九人鱼贯而出,真是光明神教两大护法、五行尊者、黑白二旗主。 赵拦江早已取出李、楚二人双刀,持刀在手,迎风站立,如战神下凡。 他对李倾城道:“黑白二旗归你,两个护法归我。谁先杀了,谁赢。“ 徐供奉也横刀在手,刀气含未吐,凛然道:“五行尊者给我。”他看了齐百虎一眼,“齐管事,玄铁要紧。” 齐百虎偷偷向船舱下走去,若他们不是对手,自己也只有弃船护送玄铁逃亡。 萧金衍已明白众人意思,只得道,“那我就会一会这位酒狂了。” 李金瓶手持钢刀来到船头,厉声喝道,“你们要想抢我们动手洗,先问问老娘手中的刀答不答应!” 还未说完,李倾城已封了她穴道,让李大准扶到了前舱避难。 对方船向这边驶来。 七丈、五丈、三丈。 一声暴喝,光明神教众人持兵刃,向这艘船杀了过来。 徐供奉也道,“动手。” 三人各选对手,一时间,刀剑相交,轰鸣声四起,众人缠斗在一起。 任鹏举站在船上未动。 萧金衍见状,长啸一声,凌空而起,木刀挥舞,使出无名刀法第一招的起手式,向任鹏举砍了过去。 任鹏举双脚未动,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长剑,一剑刺向萧金衍这一招必攻之处。 萧金衍在空中,真气流转,临时变招,改劈为扫,正是无名刀法第三招中式,两招连接的浑然天成,毫无破绽。 任鹏举喊了一句“妙极”,长剑换到左手,斜刺向萧金衍右肩,若萧金衍这招使尽,必会撞上这柄长剑。 萧金衍接连变招,使出第五招后式,木刀如蛟龙出海,在空中划了个圈儿。 任鹏举是酒狂,更是剑狂,他冒着生命危险,使出了同归于尽的一招。 萧金衍连撤招,心中连连叫苦。 一时间,两人互相换了七八招,刀剑虽未相交,却也凶险万分,稍有不慎,恐怕两人都死了几次了。 萧金衍见无法攻破任鹏举,又施展一招无名刀法,任鹏举举剑相格,萧金衍中途换招,以刀为剑,使出了李纯铁的一招剑中乾坤。 这是剑圣李纯铁甚是得意的一招,萧金衍以前看他练剑时常用,求李纯铁教他,李纯铁死活不答应。 这一招剑中乾坤,其实是萧金衍依葫芦画瓢,威力不如李纯铁万一。 这一招果然骗过了任鹏举。 任鹏举是剑道中人,他一眼就瞧出了这一招的高明之处,也不敢大意,劲力灌注剑身,剑身之上,泛出一道淡淡光芒,正是他赖以成名的酒中剑。 剑刀相触。 萧金衍忽然撤刀,喊道,“你中计了。”将全部真元灌注左拳,使出了一记无双神拳,向他脚下立足的船板轰了过去。 任鹏举向侧边闪身。 轰隆。 所立之处,轰出一个大窟窿。 萧金衍顺势一个翻滚,落入船舱之内。 船舱之内传来一声女子惊呼。 萧金衍木刀微横,架在了女子的脖颈之间。他微微一笑,“东方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东方暖暖惊魂未定,见到来人,惊呼一声,“萧大哥,怎么是你?” 萧金衍道,“为何不能是我?” 东方暖暖幽幽道,“你终于肯见我了嘛。当日在扬州,我见你与宇文小贼一起,心中不喜,嫉妒心冲昏头脑,才下令攻店,这些日子来,我日思夜想,总觉得心中不得安宁。唯恐再也见不到你了。” 萧金衍不为所动,“今日再见,也未必是好事。” “你还生我气是嘛?”东方暖暖叹了口气,“那天我也不是想真要了你性命。” “那我要多谢东方姑娘了。” “你气我也罢,只是,我……我……” 她一连说了两个“我”字,脸色一红,声若蚊吶,道:“萧大哥,我……喜欢你。” 最后三个字,声几不可闻。 东方暖暖绝美而苍白的脸上,竟泛起了一丝红晕。“我被一笑堂追杀,是你奋不顾身救我于危难之间,我中了寒毒,是你一路背着我去找薛神医求医,你对我的恩情,我恐怕这辈子还不清了。” 萧金衍心头一动,他也分辨不出,东方暖暖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忍不住道:“暖暖。” 东方暖暖低声道,“嗯。如今我寒毒攻心,需要这块玄铁来救治,你若不肯原谅我,我要这玄铁又有何用。你若还生我气,那就一刀杀了我吧。” 言辞之间,有些凄绝。 萧金衍忍不住道,“这块玄铁,是我答应护送之物,不是我不肯应你,而是一句承诺。你让他们都撤了,在送达之前,你们光明神教不许再打这块玄铁的主意,至于交货之后,我就不管了。 你身上的寒毒,总会有办法医治的。” 东方暖暖破涕为笑,“只要萧大哥说的,我都答应!” 说着,她吹了一声口哨,光明神教几大高手,纷纷撤招,回到船上。 萧金衍收了刀,站起身来。 东方暖暖道,“萧大哥,你要走了嘛?” 萧金衍点点头,“今天我再相信你一次,希望你能信守承诺。” 东方暖暖道,“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萧金衍道,“有缘吧。” 他转身出去,东方暖暖望着他背影,思绪万千。 萧金衍回到船上,赵拦江道,“怎样,施展美男计得逞了?”萧金衍没好气道,“只是跟老朋友聊聊天而已。” 李倾城站立一侧,“就差三招,再有三招,我定能取那黑旗令主斩于刀下。” 赵拦江不屑道,“我差半招。” 萧金衍道,“都怪我咯?” 光明神教船让开一条路,让萧金衍他们通过了葫芦峡。 船上,东方暖暖身穿白色貂裘,望着萧金衍船向远处驶去,眼神变得清冷起来。 酒狂任鹏举跪倒在地,“属下知罪。” 东方暖暖冷冷道,“若刚才闯进船舱的是姓赵的那小子,本座恐怕早已命丧黄泉,任先生,要是你再像今天这样出工不出力,你女儿和你老婆,恐怕没有那么好命了。” 任鹏举颤声道,“属下一时疏忽,还请圣女责罚。” 东方暖暖道,“一时疏忽?责罚,哼哼。”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空气中笼罩着一层薄雾,正如她苍白的脸。 “按照教规,你应该横剑自刎,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死罪虽免,活罪难逃。”她望了一眼江面,“江水清澈,你下去洗洗澡吧,记住不许用内力抗寒。” 任鹏举二话不说,纵身跃入江中。 江水清澈,却寒入骨髓。 任鹏举撤去内功,任凭江水袭来,冻得浑身颤抖,不片刻,脸色已是一片苍白。 这位任性轻狂的酒中豪杰,终究难以摆脱家眷的羁挂,最终沦落至受制于人的境地。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是否还会选择抛家弃女,追求那虚无缥缈的江湖之梦? 船上。 一属下问,“圣女,玄铁我们不要了?” 东方暖暖冷笑一声,“赤精玄铁我们圣教志在必得,如今江湖中人齐聚御剑山庄,那孙老儿要开什么铸剑大会,这块玄铁必会引起轰动,务必要在铸剑大会之前,将玄铁弄到。” “是。” “郑护法,你年轻有为,可别让本座看走了眼。” 那位年轻人恭道,“是。” 东方暖暖站在船头,望向远方,萧金衍的船只早已消失在江面之上。 薄雾朦胧,笼罩在江面之上。两岸远山渐渐变得模糊起来,正如东方暖暖的脸。 她低声说了句,“萧金衍,你真是让本座又爱又恨啊。”说着,竟然笑了起来。 众人听在耳中,心中一片凛然。 这位圣女性格喜怒无常,手段高深莫测,就连许军师这位连宇文天禄都不怕的人,都忌惮她三分。 她对泡在江中的任鹏举道,“任先生,可还好受一些?” 任鹏举冻得牙关紧咬,闷声道,“谢圣女关心,还能撑得住。” “那就多泡几个时辰,洗洗身上的晦气。” —— PS:5K送到,求月票。 第104章 山河气运 进入腊月,天气渐寒。 萧金衍等人有内功护体,倒也没觉得什么,但船上李大准、李金瓶等人,早已换上了厚实的衣服,抵御寒气侵袭。自光明神教离开后,徐供奉便便住进了船舱,再也没出来过。 腊月初八,船抵达万州。 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御剑山庄,建在万州沙坪峰下。 三百年前,御剑山庄在江湖上也是一流门派,首任庄主孙秀山武功超凡,一柄撼山剑出神入化,境界也到了大通象境。那时,御剑山庄与塞北跑马山庄并称二庄,与四大世家、八大门派齐名。 自孙秀山死后,御剑山庄的后人一代不如一代,到了现任门主孙千古,武功不过是半步通象境,山庄在江湖上排名,也沦落为二流门派。至于跑马山庄,早已在二十年前一场大火之中化为了灰烬。不过,御剑山庄的剑,在江湖上却是大受欢迎。孙千古武功不行,但极有生意头脑,将铸剑技术发挥到极致,江湖上号称每十柄名剑,有七柄来自御剑山庄。每年十二月十二日的双十二铸剑大会、赏剑大会,都吸引了大量的江湖剑客参加。 今年的大会,热闹非凡,早在半年前,孙千古就放出话来,要以武会友,将号御剑山庄镇山之宝撼山剑,赠给比武夺魁之人。撼山剑号称天下第二神剑,习剑之人,谁不想拥有这样一柄神兵?进入腊月,万州城内便聚集了各大门派的江湖中人。 齐百虎早已提前下船,去向百刀门门主齐百刀禀报行程,百刀门将赤精玄铁暗中卖给蜀中唐门,自然要在精铁交付之前,将那玄铁转移走。 由于萧金衍等人辱打孙少名之事,李大准心中也颇为忐忑,为避免被御剑山庄报复,连夜找人去卸货,准备次日一早离开万州,顺江返回江南。船还未等靠岸,就听到有一少年人在岸边喊道:“请问萧金衍、李倾城、赵拦江三位少侠在船上嘛?” 少年仪表堂堂,说话很是客气。 “你是?” 少年恭声道:“在下御剑山庄铸剑师冯奎,奉庄主之命前来请三位上岸一叙。” 听到少年自报家门,李大准吓得脸色苍白。这少年说话客气,但三人却是实实在在的打了他们少庄主,他们一靠岸,御剑山庄就找上门来,显然是早已等候多时了。 赵拦江笑道,“找茬的人来了。” 萧金衍说你怎么还有心情笑出来? 赵拦江道:“你不是要以战养战嘛,这不机会来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御剑山庄庄主亲自出马,看来规格还不低啊。” 李金瓶道:“你们不许过去。” 李倾城望了一眼她,道:“人家都找到门上了,我们若不去,人家还道是咱们无名派怕了御剑山庄,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 李金瓶抿着嘴,一脸倔强,拦在三人身前,“我是师父,我说不许去,就不许去。” 李倾城道:“在船上,咱们是无名派,下了船咱们就是江湖。我们不能一辈子都在船上吧。” 李金瓶听到这句话,浑身一颤,心情极为复杂,暗想:是啊,虽然这段日子大家相处的很愉快,但他们终究是江湖中人,总不能像我一样,一辈子困在这艘船上,他们是英雄少年,我不过是一船家女子,又怎么能按我的想法去约束他们呢?李金瓶啊,李金瓶,你醒醒吧,别做不切实际的梦了。 想到此,她眼睛湿润了。 萧金衍叹了口气,道:“李倾城,你留下,我跟赵拦江去就可以。” 赵拦江也道,“若回来,小师父还哭丧着脸,小心我把你扔江里喂鱼。” 李倾城道:“不,我去,你留下。” 两人上了岸,跟在少年身后,走了没多久,来到一处酒楼。 伙计认识这少年,也没多话,直接领着众人上了二楼雅间。 御剑山庄孙千古,江湖人称霹雳剑,虽是江湖中人,因早些年曾中过举人,平时都是儒生打扮,却是火爆的脾气。孙千古今年六十岁,将近不惑之年才得了孙少名,老来得子,自幼对孙少名宠爱有加。 这次孙少名回来,听说在江湖上被人欺负了,顿时火冒三丈,然而听说打他之人是萧金衍、李倾城时,他犹豫了。身在江湖中,要知江湖事,寻常人可以不知道萧金衍,但他常年与各大门派打交道,自然知道登闻院李纯铁收了个师弟,代师授艺。至于李倾城,金陵李家三少爷,李小花的掌上明珠,那背景更是深得不得了。李纯铁他惹不起,李小花他更惹不起。 但儿子被打,若不讨个说法,自己在江湖上脸面也会有损。更何况,这次铸剑赏剑大会,他野心勃勃,广发英雄帖,更是邀请了四大世家、各大门派的高层前来,想要趁机立威,让御剑山庄重返一流门派之列。 所以,他决定要会一会萧、李二人。 见到二人时,只觉两人乃人中龙凤,相貌堂堂,武功虽只是知玄中境,但不出意外,将来也必将成为江湖上的翘楚人物,连拱手道,“原来是李少侠、萧少侠,久仰久仰。” 萧、李二人早就听闻孙千古脾气火爆,极为护短,早已做好恶战一场的打算,今日见他说话竟如此客气,忍不住一愣,“孙庄主,不知这次请我们兄弟前来,有何贵干?” 孙千古道, “听闻江湖中出了两位少年豪侠,如今路过万州城,我若不尽一下地主之谊,岂不显得我孙某人没有牌面儿?将来要是李院长和小花兄弟见到我,岂不说我招待不周?哈哈!”他大笑两声,引二人落座,道:“上酒。” 萧金衍心中恍然,原来他早就知道我与李倾城身份了。听他说话口气,仿佛跟李纯铁、李小花都很熟似的,可以前在登闻院时,李纯铁对此人评价并不高,说“其面如玉,其性如火,其心如针”,不值一交。 伺立在旁的冯奎斟满酒水。 两人并未动杯筷。 “两位老弟,今日冒昧请你二人千里,是因有一件事,向两位求证一下。” 萧金衍道:“孙庄主请讲。”“我四十岁时,生了犬子少名,犬子打小缺乏管教,这些年来净给我惹事,我也不知打了多少回了,可他就是不听,前不久出去下山历练,听说这次回来,路上与两位少侠产生了一点小误会,被两位出手打了,不知是否有此事?” 萧金衍也听不出他话中意思,含糊道:“大概差不多有这么回事吧。” 孙千古竖起大拇指,道:“打的好!” “老庄主什么意思?” “俗话说,玉不琢、不成器,儿不打,不争气。这些年来,贱内太宠溺他了,结果惯了一身臭脾气,你们这次出手教训,自然是让他长记性,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不过……” 说到这里,孙千古停顿了下来。 谈话也是一门艺术,任凭前面说得天花乱坠,但关键还在于“不过”二字。萧金衍心说正话来了,抬起头,望着孙千古,一言不发。 “不过,少名毕竟是我的儿子,自家孩子犯了错,自己教训,你们三番两次将他踢入江中,是不是有些过分了?”说此话时,孙千古神色忽然一变,如换了个人一般,全身上下散发出凌厉的气劲,将二人罩住。 萧金衍大惊,这是通象境! 江湖上盛传,孙千古铸剑本领一流,武学天赋平平,五十岁时也不过是知玄上境,晓生江湖也断言,恐他一生无法晋入通象境。然而,今日一见,便以通象境界,将两人困住了。想必,这些年,他定是又得了什么际遇,在武学上有所突破。 难怪这次铸剑赏剑大会,他几乎遍邀了各大门派。 看来他野心不小啊。 “本来,这些事都是你们年轻一辈的恩怨,我们也不便干预,但家有悍妇,贱内听说犬子被欺负了,非要寻死觅活,所以老夫只得来向你们讨个说法了。” 萧金衍丝毫动弹不得,冷汗直流。 “你想要什么说法?” 孙千古站起身,来在两人面前,“当然不是你们性命,你们欺负犬子,就每人各断一臂。这很公平。” 李倾城道:“这不公平。” “怎么说?” “你都说犬子、犬子了,说白了不过是一条狗,你也不过是一条老狗而已,用一条狗命换两只胳膊,这公平嘛?” 孙千古丝毫没有动怒,若是寻常有人骂他是狗,他早已火冒三丈,如今他武功境界大成,再看两人逞口舌之争,只是觉得小人物的悲哀而已。 李倾城又道:“小的打不过,就换老的,你们御剑山庄这么不要脸嘛,你就不怕金陵李家来找你们麻烦?” 孙千古心中冷笑,这次铸剑大会我邀请各大门派前来,正是我御剑山庄扬名立万之际,金陵李家,还四大世家之首,老夫早就看你们不顺眼了,如今你们送上门来,我又岂能错过。 他对铸剑少年道,“把少爷请出来,今日让我儿出这口恶气。” 少年来到隔壁雅间,忽然“啊”的一声惊呼。不多时,他搀着孙少名走了进来。 孙少名五花大绑,口中塞了一只臭袜子,额头上被人画了一只乌龟,上面还写着两个字:“叛徒”。孙千古见这两个字,顿时色变,他问冯奎,“是谁干得?” 冯奎摇摇头,“我去房间时,少爷就是这副模样了。” 孙千古凌空一挥手,孙少名身上绳索寸断,将口中袜子取出,一阵干呕起来。孙千古来到他身前,双手扶住他肩膀,盯着他眼睛问,“你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爹听。” 孙少名哭丧着脸,道:“孩儿刚在隔壁听父亲教训这两个恶贼,忽然身后一痛,被人封住穴道,然后就是这样子了,那人是谁,我也没看清楚。” 孙千古问,“他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他在我额头上写了字。对了,那人身上很臭!” 孙千古十分紧张,若对方写“乌龟”、“王八蛋”之类,他也只以为是恶作剧而已,但“叛徒”两个字,却让他心中震惊不已,知道这件事的,天下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王半仙。但如今王半仙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有空管御剑山庄的闲事? 很显然,自己的所作所为,已被对方瞧在眼中,可以如今通象境,对天下武者气机感应灵敏,能够潜到自己十丈之内而不被发觉的,要么是境界修为比自己高,要么是寻常凡人。修为比自己高的不是没有,但谁也不会无聊到去搞这种恶作剧。 萧金衍、李倾城一直在调动真元抗衡孙千古,忽然觉得身上一轻,孙千古收了内力。 “你们走吧,不要让我在万州城再见到你们。” 孙少名道,“爹,这两人羞辱孩儿,不能这么轻易让他们离开!” “啪!” 孙千古一巴掌打了过去,“这个家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他站起身,带着孙少名离开,冯奎紧随其后,不多久,一行人来到了万州码头。 百刀门主齐百刀、管事齐百虎正在率领众人卸那万斤精铁,当最后一车装满发走后,见到孙千古父子率人来到这里,连上前道,“什么风儿把孙庄主吹来了,真是贵客!” 孙千古心中有气,他不敢明目张胆动萧金衍、李倾城,但百刀门就没那么幸运了。他带着火气来到码头,沉声道,“御剑山庄委托百刀门采了万斤精铁,孙某不放心,特意来看看。” 齐百虎满脸堆笑道,“庄主,这些精铁都是我在江南亲自挑选,特意为这次铸剑大会准备的。” 孙千古冷笑,“我与齐门主说话,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齐百虎虽是百刀门管事,与齐百刀情同手足,见他辱及齐百虎,忍不住要动怒,齐百虎拉了拉他衣袖,他猛然一惊,差点忘了玄铁之事。他摆摆手,“管事,你退下。” 孙千古问:“齐门主,这些年我御剑山庄待你们如何?” 齐百刀笑道:“承蒙孙庄主照顾,生意一直做地顺风顺水,我们一家老小都承你的情分哩。所以这次铸剑大会,我让百虎亲自去江南挑选精铁,能为庄主尽一份绵薄之力,也是我百刀门的荣幸。” 孙千古听完这番话,哈哈大笑。 齐百刀也跟着讪笑。 忽然,孙千古问,“一万斤精铁都卸完了?” “都卸完了,今夜就送到庄里。” “是不是漏了点什么?” “一共十车,都清点过了。” 孙千古望着船只,冷森森道,“齐门主,这些年来,百刀门一年也从这里赚几万两银子,可是做出一些吃里扒外的事情,就有些令人心寒了。” 齐百刀、齐百虎脸色剧变,“我不明白庄主的意思。” 这时,一名属下从船舱内走出,道:“庄主,找到了。” 齐百刀全身冷汗,望着孙千古,“庄主,我可以解释。” 撼山剑脱鞘而出。 “见了阎罗王,记得帮我带个好。” 一剑向齐百刀刺了过去。 这时,站在齐百刀身旁的徐供奉,早有防备,猛然拔刀,迎了上去。 砰! 徐供奉如断线风筝一般,向后跌出十余丈,他目光惊愕,道:“大通……”孙千古冷哼一声,又是一剑,徐供奉来不及挥刀,首级便如断线风筝一般,落入江中。 撼山剑归鞘,孙千古傲然道:“北疆第一刀客,不过如此。” 孙千古此刻豪情万丈,原本修为平平的他,竟在短短一年内,提升到这种境界,他庆幸自己做了一个英明的决定。 几名属下从船舱下抬出一只木桶,木桶之中装满了桐油,桐油之下,浸泡着一块漆黑如墨的铁疙瘩,若仔细观瞧,铁疙瘩上有赤红色纹理隐约可见,正是那赤精玄铁。 孙少名大喜:“恭喜爹爹,练成神剑。若能将这块玄铁练成神兵,到时天下恐怕再无爹爹对手。” 这段话说得有些假,但从自己儿子口中说出,孙千古听得很是受用。 齐百刀、齐百虎早已跑出三十丈外,孙千古折断两根树枝,向二人掷去,那二人被钉死在路边。 这一切,赵拦江都看在眼中。 他知道徐供奉武功境界,能够在出手之间,两剑斩杀徐供奉,孙千古的武功,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只是他出剑之时,眼神中透露出的那一股冷漠,赵拦江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临行前,孙少名望了赵拦江、李金瓶二人一眼,眼神之中尽是恶毒之色。 …… 御剑山庄孙千古走后,萧金衍、李倾城二人愣在房间内,他们也不明白,明明孙千古可以杀了他们,却临时改变了主意。 很快,这个困惑就解开了,一阵臭气熏天,王半仙推门而入。 萧金衍讶道,“你怎么来了?” 王半仙模样狼狈,那块蓝布幡儿也是满是窟窿,他一屁股坐在桌前,抓起菜肴狼吞虎咽,不片刻,一只熏鸡、三斤牛肉吃入腹中,又将桌上一壶酒一饮而尽,打了个饱嗝。 萧金衍有些可怜的望着他,“你怎得这副模样了?” 王半仙没好气道,“被书剑山一条狗追了两个月,不吃不喝,连觉都不敢睡,你试试看,能比我好哪里去?” 萧金衍心中一惊,想起了那位斩杀金刀、狂刀的麻衣剑修。 刀王之战,王半仙忍不住前去太湖观战,暴露了身份,这两个月来,四处逃窜,与那剑修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他去了东海,藏匿于鲸鱼腹中,结果那鲸鱼被剑修劈成两半,他又遁入北疆,遁入沙漠古墓,那剑修一剑毁了古墓,总而言之,这段时间,他过得很不开心。 “前辈来此处,有何交代?” 王半仙道:“我只有半炷香功夫,没时间听你啰嗦,我只捡重要的说,赶紧去给我准备十斤牛肉,一壶好酒,我他娘的先吃上一顿,免得将来被那条狗咬死,还做个饿死鬼。” “不是说重要的嘛?” 王半仙骂道,“我吃饱了,比什么都重要。” 萧金衍去买了食物,打成包裹,给王半仙送了上来,王半仙往肩上一背,对二人道:“接下来,我说得每个字都很重要,你们两个听好了。御剑山庄后山地牢之中,藏着一个人,他身上有一个宝物,山河气运图,你们找到他,杀了他。千万不能让那条狗抢先一步得到那张图。” “山河气运图?” 王半仙见二人一脸疑惑,解释道:“这个世间,有些奇人,丹青生是一位,只要他想,就能画出将来发生的事情,两月之前,他死在了那条狗手中。御剑山庄地牢之内,也有一位,他胸藏天下气运图,这幅图,将天下习武之人都藏于其中,每个人身上都有几分天下气运,武功到了知玄境之后,那人就会在气运图上留下痕迹。” 武功晋入知玄境,就会感应到天地之间的气息。 同理,天地气运也会感应到武者的存在。这副山河气运图,可以说能将天下所有高手的位置标记出来,当然也有些人,能够借助一些阵法、法宝等,隐匿于天地之间。 萧金衍纳闷道:“那又如何?” 李倾城眼色一亮,“你是说,书剑山上的人,会抢夺这份气运图?” “不错。一旦山河气运图落入他们手中,将相当于有了一副地图,那时,江湖上所有习武之人,二阁、三宗、四门那些不可知之地,还有拼命压制境界隐匿在世间的大宗师,都将成为书剑山的猎物,你想想会发生什么后果吧!” 书剑山上的至上天道,定义了世间的规则,绝不允许有违逆他意志的存在。 这将是一场江湖浩劫。 还未等两人消化掉他这番话的内容,王半仙手中的那串铃铛,忽然响了起来。 王半仙道,“那条狗已在百里之内了,你们切记我说过的话,找到那人,杀了他。” 说罢,蓝幡儿一晃,王半仙凭空消失在两人身前。 李倾城望了半晌,道:“这是什么境界?” 萧金衍道:“大概是三境之外的逃跑境吧?” 第105章 在下金不换 萧金衍、李倾城回到码头,见李大准耷拉着脸,唉声叹气,一打听才知孙千古将那几人杀了,搞得运货的银子也没讨到。 赵拦江问,“见到孙千古了?” 两人点点头,“此人武功深不可测,若非王半仙及时出现,恐怕我俩都要留在那里了。” 赵拦江将孙千古两剑斩杀徐供奉之事说了,两人更是瞠目结舌。徐供奉当年是北疆第一刀客,这些年来就算隐居江湖,也是通象境的实力,结果却接不住孙千古的两剑。 赵拦江道:“上次江湖实力排行,孙千古在地榜十名开外,难道是他故意藏拙?或者有了别的机遇?反正我总觉得这御剑山庄总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可是我又说不上来。” 萧金衍道:“总之小心一些为妙。” 他将王半仙叮嘱之时与赵拦江说,问赵拦江意见,赵拦江想也没想答应下来,“反正左右也没事,这铸剑大会聚集了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我们不去露个脸,以后在江湖上岂不还是籍籍无名?” 李倾城冷嘲道:“拿了金刀、狂刀两柄神兵,得了两大刀王传承,以后江湖上谁还敢小瞧你?” 赵拦江不屑道,“我要他们都惧怕我!” 李倾城阴阳怪气道:“好怕!” 两人眼见就要动手,萧金衍连劝道:“行了,一人少说一句。”他来到船头,对李大准道,“老爷子,你们货已送到,我们也要一路西行,咱们就此别过吧。” 李金瓶心中一黯,问:“你们去御剑山庄?” 萧金衍点头。 “带上我!” “为什么?” “我们花了两个月将货运到这里,他们把船拉走,把人杀了,还有一百多两银子没付,我要去御剑山庄讨回这些银子。” 李倾城道,“那倒不必了,我写个条`子,你们回程时去趟金陵玄武大街李家,找一个叫青草的,他会给你一千两。” 李金瓶如疯了一般,她提高嗓门道:“李倾城,我稀罕你银子嘛?你很有钱嘛,买个天上人间很了不起嘛?这趟船我是拼了命送到的,劳有所获,我去御剑山庄就是要讨个说法!” 李倾城愕然,他也没有料到李金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萧金衍也觉得李倾城这句话,伤了小师父的心了,连拉了他一把,李倾城有些丧气,也不知怎么说好。 萧金衍望向李大准求助。 一路上发生这么多事,李大准这些日子也提心吊胆,如今货物送达,虽然没收到钱,但也算松了口气,劝道,“金瓶啊,这次行船咱们能安全抵达,爷爷已经很知足了。钱嘛,没了可以再赚,一家人团团圆圆,才是正理儿。” 李金瓶一脸倔强之色,这些日子来的委屈一股脑发泄出来,眼泪如洪水一般,哗哗地流了下来。她有手有脚有能耐,能赚钱,不想让李倾城看不起她,李倾城一番话,着实伤了她的心。 萧金衍对李倾城道,“你倒是说两句。” 李倾城低声嘀咕,“我觉得有钱就了不起。” 这情商,真是没谁了。 萧金衍深吸一口气,道,“好了,反正我们都要去御剑山庄,那一百两银子,我们帮你讨回来就是,如今之际,咱们先入城,找个客栈安顿下来。” 小武和另外几个船夫负责看守船,其余人都下船入城。 一路上,李金瓶闷闷不乐,赵拦江说了几个笑话,无奈他讲笑话本事,实在太差,反而弄巧成拙,惹得李金瓶耷拉个脸。萧金衍、李倾城走在前面,李倾城道,“我那句话说错了嘛,我也不过是想帮帮小师父而已。” 萧金衍说:“大错特错。小师父是玲珑心思,脸皮薄又好强,你扬手一千两银子砸出去,你以为是在青楼妓院呢,以后这种用钱砸人的事儿,冲我这种俗人来就成了,我脸皮厚,能接住。” 李倾城叹道,“有什么区别吗?” “有区别,因为她是女人。” 女人哪,真是奇怪。 李倾城乃世家风流子弟,虽然没有沾惹那一身纨绔的毛病,但常年在圈子里久了,对金钱没什么概念,要知道,能说出“钱乃身外之物”的人,一般都是不怎么缺钱的。 对于女人,李倾城从未向现在这么上心。 一入城,御剑山庄双十二铸剑赏剑大会的招幌到处都挂满了大街小巷,城内一片节日来临的气息。 有“御剑山庄双十二特购大会”、“赏剑大会,满三百减五十”这种商业性极浓的幌子,也有类似“你的传奇,要有名剑相伴”、“每个成功的侠客,后面都有一把剑的辅佐”等煽情性的幌子。 御剑山庄每年一度赏剑大会,吸引无数江湖豪杰前来购剑,流动人口的增多,必会给万州城带来客源,每年这时,万州城江湖人满为患,客栈、酒楼、青楼生意极红火,当然也会带来治安问题,但孙千古派了两百名弟子协助官府维持秩序,这些年下来,已轻车熟路,倒也没出什么大问题。 走在街上,众人见到李倾城这种俊美之姿,无论男人女人,都多看两眼。男人嘛,看完之后大抵会说小白脸,中看不中用的话,女人则是眼睛冒光,恨不得要将李倾城生吞活剥了一般。 几名在街上购买脂粉的青楼女子,出门时正看到李倾城走过,眼睛纷纷亮了起来,忍不住议论纷纷,一女子娇声道,“小公子,去姐姐馆子里坐会儿嘛。姐姐倒贴你都成。” 李金瓶本就生气,闻言骂道,“不要脸!” 那女子是青楼出身,听到李金瓶骂人,也张口就骂,她常年混迹于底层,这种骂街之事早已轻车熟路,才说了三四句,李金瓶就败下阵来,她气鼓鼓的来到李倾城面前,将一块毛巾扔过去,“你,包上它,只能露眼睛。” 李倾城:“这个……” 赵拦江道,“让你包,你就包,怎得婆婆妈妈似的?” 李倾城无奈,又不想惹李金瓶生气,只得乖乖包住脑袋。如此一来,他的模样颇为滑稽,李金瓶看到,心中莞尔,噗嗤一笑。 不知觉间,已是傍晚,众人来到一家名为谪仙居的客栈,住了下来。安置妥当之后,赵拦江晚上安排请客,他收了宋大春一百多两银子,估计还能阔绰一段时间。 五人要了六菜一汤,在大堂内找了座坐下来。 萧金衍四处打量,客栈内热闹非凡,以江湖人居多,谈论的话题也离不开两日后即将召开的铸剑大会、赏剑大会。这种场景,他觉得很熟悉,之前在逍遥客栈当伙计时,客栈内每日里也都如此。男人嘛,话题无外乎两个,一个是江湖,一个是女人。 旁边桌上,有几个江湖人吃饭。 “你们听说没,这次铸剑赏剑大会,孙庄主把御剑山庄的镇庄之宝撼天剑也都拿了出来,还有若干晓生江湖榜上的名剑也都大甩卖,难道御剑山庄遇到什么难处,要破产的节奏嘛?”一蓝衣剑客如此道。 另一灰衣汉子端着酒杯,摇头笑道:“常兄,此言差矣。要知道,这次大会,规格极高,武当派掌教备选石林道长、少林寺佛光长老、泰山派掌门儒风先生等江湖上顶尖门派都来出席,恐怕此会之后,御剑山庄会更上层楼,又怎么说没落了呢?” 常姓蓝衣客道,“燕兄,你不会对那撼山剑有兴趣吧?” 灰衣人道:“就怕我对剑有兴趣,那剑的主人对我的小命有兴趣啊。” “燕兄,这次你准备入手个多少价位的宝剑?要是看看合适,咱俩合伙,一次买两把,还能优惠些。” 燕姓剑客道:“这次出门没带太多钱,只有五千两,买个差不多的就可以了。” 蓝衣剑客大吃一惊,道:“什么,五千两?可以买名剑榜上前五十的剑了。燕兄,你武功不过闻境,买这么好的佩剑干嘛?” 燕姓剑客哈哈一笑,傲然道,“我辈江湖儿女嘛,武功可以稀松平常,但装备却不能丝毫马虎。一拔剑,我是御剑山庄的名剑,你是村头铁匠李打的,还没动手,气势就输了三分。” 这时,旁边一个吃酒的年轻人喊道,“说得好,说得妙!” 这年轻人个子不高,十五六岁年纪,长得还算机灵,只是眼中露出一丝狡黠的光芒。 燕姓剑客道,“你也认同在下谬论?” 年轻人笑道,“太认同了,高手过招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气势!气势看什么?看兵刃!兵刃看什么?看牌子!” 他站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他们,“我一看二位这气势,就知两位都是江湖上的不俗之辈,在下金不换,我爹是御剑山庄在城内的总代,两位要是买剑,找我就对了。赏剑大会上的剑,鱼珠混杂,好货件都在内堂,找我带你们进去,保证你满意。”说罢,他俯身低声道,“而且,我有内部价,五折!” 蓝衣剑客道,“小兄弟,我们两人要两把,就这么定了哈,内部价!” 在座众人听说这金不换竟可以搞到特惠价的名剑,纷纷向他靠拢过来,“我也要一把!” “帮我买两把!” 金不换拉长了脸,转身就要走,被蓝、灰二人拦住,“别走啊!” “我搞到内部价的剑,有必要大声嚷嚷嘛?而且这次赏剑大会就给了我十把剑的名额,我还要做生意的好嘛,都给你们了,我喝西北风去?” 灰衣汉子说,“跟谁做不是做?这样子,我们先给付给你十两定金,怎么样?” 金不换颇不屑道:“我从山庄倒出来的剑,一转手一把就能赚百八十两银子,多稀罕你那定金似的!”那灰衣汉不依不饶,一把将定金塞到他怀中,“钱你收了,事可不能不办哈!” 蓝衣汉也交了十两定金。 其余人一看,那还了得,拦住正要向外走去的金不换,“反正收了两个了,就当做好事。” 金不换一边推辞,众人一边塞钱,金不换叹了口气,满脸沮丧,“活该我多嘴一句,既然大家这么信得过我,这些银子我就收下了,后天一早,咱们在御剑山庄见。” 说罢,金不换脸色惨淡离开客栈,刚一出门,如兔子一般蹭得逃跑了。过了不多时,那蓝、灰两个汉子也都跟了出去,过了一个街口,三人蹲在一起分银子是也。 萧金衍目睹了这一幕闹剧,摇头苦笑。 人性本贪,无论江湖侠客也好、乡野村夫也好,遇到点小便宜,就忍不住丧失独立思考的能力。他置身事外,自然将整件事看得一清二楚,但若真陷入其中,就如御剑山庄地牢那件事,明知凶多吉少,还是要去做。 赵拦江忽然道,“你们没觉得那个金不换,似乎在哪里见过?” 萧金衍说应该没有吧。 “我说得是那口吻、那伎俩,还有那表情,是不是跟老范有点像?” 李倾城道:“别说,还真有点像。” 客栈内,忽然有人道,“那小子不会是骗我们吧?他小小年纪,怎么会搞到御剑山庄的内部价?” 也有人反应过来,“我听他口音应是江南一代的,又怎么可能是万州的总代?” 大家如梦方醒,你一言我一语,更意识到上当受骗了。这些人有些不乏是地方上的江湖高手,损失钱的事是小,但捉了一辈子鹰反被鹰捉瞎眼,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以后怎么在江湖上混? 结了账,众人拎起刀剑,向外面追了出去。 众人才离开客栈,一名黑衣刀客走了进来,望了萧金衍等人一眼,向前几步,坐在了他们斜对面。黑衣刀客身形魁梧,神情冷酷,皮肤白皙、鹰钩鼻,看上去不似中原人。 此人浑身散发出凌厉的气势,将刀往桌上一放。 伙计上来,“客官要吃点什么?”年轻刀客指了指萧金衍这边,“按他们的菜给我上一桌。” 萧金衍低声道,“此人怎得有些眼熟?” 李倾城冷笑,“几日前才见过,你怎得忘了?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冲我们来的。” 萧金衍这才想起来,当日东方暖暖与酒狂任鹏举在江上拦船,当时站在任鹏举身边的,就是这名黑衣刀客。此人姓郑名玉飞,是江湖上新崛起的一名年轻高手,如今已归顺光明神教,成为光明神教两大护法之一,也是光明神教二十年来最年轻的护法之一。 酒菜上来,郑玉飞将酒壶斟满,冲萧金衍道,“这位兄弟,相聚便是有缘,不知可否移步共饮一杯?” 萧金衍指了指自己,“你喊我?” “不错。” 萧金衍哈哈一笑,迈步过去,郑玉飞端着酒杯,道:“请。” 萧金衍上前取酒,郑玉飞右手微抬,左手去扣他手腕,萧金衍微微一笑,他本就精通大小擒拿术,又怎会不知他这种伎俩,将右手向外一送,搭在他小臂上,微一下压,将酒杯压到左手边。 这等巧斗,比得是眼力、劲道把握及平衡感,若是大开大合,酒水出杯,便是输了。不片刻,两人换了七八招,萧金衍抓住时机,一指弹在他前臂间麻穴之处,郑玉飞手中未稳,松开酒杯。 萧金衍呵呵一笑,“承让!”将酒一饮而尽。 郑玉飞并未因为失手而气馁,他面色平静道,“不愧是登闻院李院长的师弟,萧兄弟,今日你我一见,我心生爱才之心,待会实在不忍心看你命丧在我刀下,可不可以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萧金衍心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家伙忘了吃药了吧,他已用弦力探知四周,周围并没有埋伏,这郑玉飞是单枪匹马前来,应该不是光明神教之事,可自己与他无冤无仇,他又为何要杀我? 想到此,萧金衍问:“是暖暖让你来的?” 听到“暖暖”二字,郑玉飞脸色阴沉下来,目光中闪过一丝杀机。 他本是江湖游侠,几个月前遇到东方暖暖,惊为天人,心生爱慕,加入了光明神教,在教内比试中,力挫几大高手,成为两大护法之一。听得萧金衍喊圣女为暖暖,冷冷道:“你该死。” 李倾城哂然道,“当日在长江之上,你们两大护法在我身上都讨不到什么便宜,今日你只身一来,来招惹我们仨人,岂不是自寻死路?” 话音未落,郑玉飞长刀出鞘,身如猛虎,凌厉刀气向李倾城攻了过来。 李倾城见状,也不含糊,抬桌、抓刀、抬脚、踢腿,上下齐动,顺势挥出了一刀。 郑玉飞走的是霸道刀法,竟也好不退让,两刀相交,内力猛吐。 木刀对长刀。 砰! 郑玉飞胸口一闷,向后退出了几步,口中吐出鲜血。 这一刀,李倾城用尽了十成功力。 郑玉飞急促呼吸两下,调息内力,他擦了擦嘴角,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我打不过你们。”说罢,收起长刀,向柜台上扔了一块银子,身形踉跄的走了出去。 赵拦江道,“光明教的护法,也不过如此。” 萧金衍却摇了摇头。 李倾城也道:“他应该是隐藏了实力。我跟他交手过两次,此人武功远比显露出来的要高明,但却打得不尽心。” 萧金衍也赞同这个说法,“刚才过招,他的擒拿术非中原武学,招式十分精妙,却施展的极不连贯,若不是没有练纯熟,就是是故意藏拙。可他又为何这样做呢?” 李倾城分析道,“也许是故意做给别人看呢?” 第106章 离火铸神兵 待李大准爷孙睡下后,三人各换了夜行衣,连夜出城,前往沙坪峰。 李倾城身穿黑衣,头上却罩了一块白色毛巾,正是下午李金瓶让他蒙上的那一块。萧金衍没好气道,“李大侠,怎么今天夜探御剑山庄,你置办这套行头,可不是让你参加蒙面剑侠的。” 李倾城不以为然,“这玩意初戴不舒服,习惯了还是不错的。至少,在黑夜中的辨识度比较高。” 赵拦江说让他戴着就是,一会儿放箭时,肯定射他不射我们。萧金衍一听有道理,也就不再劝阻。 沙坪峰是万州第一高峰,高五百余丈,其中多丘陵、低洼山地,半山腰中,有平坝、低台,临长江而立。三人来到峰底,抬头望去,半山腰中有一处灯火通明,正是御剑山庄所在。 一条蜿蜒曲折的石路,通上峰顶。每隔三十丈,设一哨所,有烽烟台、有示警用的大鼓,守卫森严。 赵拦江奇道,“此处若干平坝,风水不错,御剑山庄建在半山腰中,岂不是舍近求远,舍易取难?” 萧金衍解释道,“御剑山庄建在山腰之中,又只有一条丈宽的通道,易守难攻,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若换作是我,我也会选在这里建庄。”赵拦江军旅出身,闻言反驳道,“若真如此,我派一千弓箭手守在山底,切断水源、食物,困上他三四个月,岂不不攻自破?” 听得这番话,萧金衍尴尬挠挠头。 李倾城呵呵笑道,“强行解释最致命。” 萧金衍不满道,那你来说说? “御剑山庄之所以产名剑,一则是因为山庄内有金木水火土五尊铸剑炉,经这五尊炉铸出的剑,较寻常剑更坚硬耐久。二来嘛,相传沙坪峰山腰之中,有一个天然的离火洞,可接地心离火,温度奇高,经离火淬炼的剑,几乎没有杂质。” 一番话说的萧金衍哑口无言。 赵拦江道,“我们还是先考虑怎么才能上去吧!” …… 离火洞。 虽已入冬,山洞之内奇热无比。 有一约莫十丈大小深洞口,直入地底,从边缘望去,一股暗红色岩浆,在地底流淌着,甚是骇人。 金木水火土五尊鼎炉,凌空架在离火洞之上,各有几十丈的长管笔直的向下延伸,通往岩浆底部。孙千古父子站在洞口,十几名赤裸上身的汉子,正在调试鼎炉。 孙少名望着鼎炉,眼神炽热。 不久之后,一柄冠绝天下的绝世名剑,即将问世。什么撼山剑,什么隐剑,在这柄剑面前,根本不足一提。两日后的赏剑大会,这柄剑将名扬天下,到时御剑山庄将重新迈入武林第一流门派,甚至称霸武林,也不是难事。 “父亲,所有都准备妥当,为何还不开炉?” 孙千古淡淡道,“等。” “等?” “不错,赤精玄铁乃天下至阳之物,要在天地至阴的子时动手,才能铸成这惊天动地的绝世名剑。”他指了指腰间撼山剑,“这柄撼山,虽列名剑榜第二,其实是一个失败品。我们御剑山庄已有三百年没有五炉同生,赤精玄铁乃有灵性之物品,可汲取天地真元,若能铸成,可斩杀仙人。今夜这一剑,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孙千古望了孙少名一眼,心中暗叹。这个不成器的孩子,不肯将心思用在练武之上,稍有些成绩,就飘然得意,不知深浅。可他老来得子,偏又对孙少名疼爱有加,心想等此事之后,能否恳求一下那位剑仙,点拨一下,就算无法晋入通象境,总得弄个知玄上境吧? 孙千古知道那位剑仙的厉害之处。 他困于知玄境几十年,始终无法再进一步。为此,他前往书剑山,求见山中神仙,遇到了那位剑仙,求晋境之道。那名剑仙只是将手轻轻抚摸了他的头顶,束缚他修为多年的块垒,便轰然坍塌。也正是那一抚,他境界大升。 不过,这轻手一抚,却是有代价的。 那便是他将沙坪峰后山中的秘密,透露给了书剑山。 二十年前,王半仙还叫王守道,是大明朝国师,他曾有恩于御剑山庄。一日,他带来了一名年轻的道长,并借助山中离火之力,在后山之中部下了阵法,建成了一座地牢。 其实,说是地牢,不过是一个十余丈大小山洞。 建成之后,那位道士走了进去,再也没有出来过。 与其说是王半仙困住了他,不如说是他困住了自己。 那时,孙千古三十九岁,那道士看上去约莫二十来岁。如今二十年过去,那位道长依旧是二十岁模样。二十年来,山庄从未给他送过食物,他只是以山中的首乌、地精及山涧清泉为食。孙千古不相信什么长生之术,但见到此人时,他惊为天人,后来他多次去山洞中探望,那道长从未开过口,一盏青灯、一卷古书,一过便是二十年。 孙千古曾对王半仙立下血誓,绝不透露这件事,然而终究没有经受住晋境的诱惑,将这个信息作为条件,告诉了书剑山上那些神仙。他不怕王半仙寻仇,因为他已经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子时已到。 孙千古心静如水,他平静的说了一句,“起炉。” 那十几名铸剑师将早已准备好的黑色粉末,顺着五尊鼎炉的长管倒进了离火洞。 轰隆,轰隆。 地底的熔岩遇到黑色粉末,温度飙升,先是暗红色,旋即变成了橘黄色,紧接着变成了金黄色。地心一阵轰隆声,传到了几十里之外,整个万州城都听到了这声震动。 孙千古摇摇头,“量不够。” 又有大量粉末倒入岩心,岩浆开始变得暴躁起来,不断向上翻涌,喷出了百丈多高,岩浆颜色变成了白色,升腾而起,顺着那五根管状物体导入了五尊高低不齐的鼎炉之内。 机轴转动,咯咯响起。 赤精玄铁放入最上方的金尊之中,孙千古目不转睛,盯着金尊鼎炉,岩浆翻滚而过,通过鼎炉后,又落回了地底,如此往复循环。那块玄铁在岩浆之,逐渐融化开来,变成了漆黑的液态,逐渐沉入最底部。 待时机成熟,孙千古又命令打开木炉,液态玄铁流入木炉之中,又过了盏茶功夫,以此通过了五鼎铸剑炉。 孙千古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五尊五行鼎炉,已将玄铁内的精华提取出来,待玄铁变成金黄色时,他大声喝道,“出炉!”闸门打开,那块玄铁流入了剑模之中。 “开厢。” 十几名汉子转动机轴,山腰之中,开了一个大洞。 瞬间,山风涌了进来。 将整个离火洞吹得呜呜作响。 剑胚已成。 乌黑的剑身之中,透露着金黄的纹理。 就这时,天地之间,异象陡生。 无数天地真元,如受到召唤一般,铺天盖地,向离火洞聚集过来,涌入了这黑色剑胚之内。 沙坪峰底。 李倾城听到了山洞中的异响,惊道,“什么事情,搞出这么大阵仗?”赵拦江奇道,“你没发现,这个地方的天地真元似乎更加充盈起来。”萧金衍修行弦动之力,他的感触最为直接。 当剑胚初成时,他便感应到了天地之间的弦动,初时如婴儿沉睡一般,紧接着开始变得暴躁、无序、紊乱,只有天地有异宝出世,才会引起如此大规模的真元聚集。 “难道是那块赤精玄铁?” 萧金衍心道。 若御剑山庄真的铸成了这绝世神剑,恐怕整个江湖将为之疯狂,必将导致新一轮的腥风血雨。 整个江湖之上,所有通象境以上的高手,都感应到了这股变化。天下运数恒定,本来就稀薄的天地真元,若被这异宝夺取一份,那以后修行之路,恐怕更是难上加难。 后山山洞,一名年轻道士,放下了手中的古卷,皱起了眉头。 百里之外,王半仙望着沙坪峰所在处,忧心忡忡,他将腰中破碗取出,持在手中,作势欲倾,纠结了片刻,终于还是又挂回了腰间,心中念道,“萧金衍啊萧金衍,你可莫要让我失望了。” 此刻,孙千古已是新潮彭拜,再也无法守住宁静之心。 他喝道:“淬火!” 剑胚已被备用火炉烧成通红,趁着剑胚未完全硬化,孙千古亲自上阵,抡起巨锤,用足力气,砸了下去。 离火洞内,响起砰砰打铁声。 洞内早已布满了水气,炽热无比。 有些耐力稍弱的铸剑师,已经晕倒在地。 天地真元持续涌入,每淬炼一遍,便将玄铁内杂质砸出一分。 如此九遍。 整个剑胚已变得透体乌黑,汲取天地真元之后,暗红色条纹如一条龙纹,泛着古朴的光芒。 孙少名嘴唇已干裂,他眼神中露出贪婪的神色,这柄长剑,如有魔力一般,似乎在召唤着他。不仅孙少名,除了孙千古,其余人如被摄了魂魄一般,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这剑胚。 一道白光闪过,紧接着一道红光闪过,转瞬而逝。 两道光速度极快,众人以为花了眼。 此刻,孙千古已是精疲力尽,他用尽生平所有力气,举起铁锤,向那剑胚重重砸了下去。 最后一锤! 轰! 整个离火洞一阵震颤,悬于空中五行鼎炉架,竟被震断,五尊鼎炉,纷纷向离火洞深处掉了下去。 岩浆喷出了几十丈高。 神剑既成! 孙千古望着乌黑的长剑,心中得意,忍不住笑出声来。 孙少名已收回心绪,再看这柄黑剑,平淡无奇,再也没有先前那夺人魂魄之力。不过,他相信自己的父亲,喜道:“恭喜父亲,贺喜父亲,铸成神剑,如今天下第一剑易名,我御剑山庄称霸武林,指日可待!” 长剑虽未装柄,却也足以与人震撼。 孙千古将乌剑持在手中,仔细观摩,越发觉得心中欢喜。 他取出腰间撼山剑,运足内力,猛然向乌剑劈了过去! 当啷! 乌剑之上,竟生出了一道裂痕。 紧接着,裂痕越来越大,哗啦一声,乌剑竟节节碎裂。 在场所有人都不相信自己眼睛。 这天下至硬的赤精玄铁,铸成的剑,竟没有抵住撼山剑的一击。 离火洞内,传出孙少名杀猪般的叫声。 孙千古,这位武林中隐藏最深的大宗师,双目望着乌剑的剑柄,颓然坐在了地上。他怎样也没有想明白,他倾尽山庄之力,锻造的这一把绝世神剑,如此的不堪一击。 望着断裂的剑柄,孙千古如稚童般,哭了起来。 过了许久,他才安慰自己道,“这种神兵,有违天和,本就不应当在这世间出现。” …… 就在剑成之时,萧金衍识海之中,似乎感应到了两股神秘的力量。这两股力量,一红、一白,先后从沙坪峰内`射出,白光向南方疾驰而去,而那道红光则紧随其后,与之缠斗。 他修行弦力,能感应出这两道光之内,蕴含了无数天地灵力。 但李倾城、赵拦江,却没有这种感觉。 上山之路只有几百丈,但哨所颇多,若是不小心惊动了哨卫,必会招来御剑山庄的追杀。 赵拦江问,“我有个疑问,我们知玄境,可以感应到百丈之内的事情,那孙千古武功那么高,会不会我们一上山,就会被察觉?”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李倾城道,“亏你还自称高手,探察四周环境是十分耗费内力的,除非对敌或警戒状态,就算通象高手也不会动辄用内力探察,周围噪音那么多,耳不闻心不烦。以前有个前辈,练成通象境,将真元探出十几里,结果发现自己老婆跟别人偷情,这等窝心事,换作谁也受不了。” 萧金衍心说还有这等奇事,又问,“那位前辈如何了?” 李倾城叹了口气,道:“死了呗。” 李倾城所说的那个前辈,正是自己的三叔,也是老一辈中,与他关系最好之人,结果迫于家族压力,最终自刎于后山之中,连尸体都没有找到,最后建了衣冠冢了事。越是豪门贵阀,越是藏污纳垢之所。金陵李家名满天下,可是谁又知道,其中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辛? 三人施展轻功,来到哨卫不远处,哨卫之内,有两人正在饮酒。 这两人今日当值,天寒地冻,若无酒助兴,恐怕也捱不到天明,两人边喝边吹牛,已呈醉态。趁两人不注意,三人凌空越过哨所,落到一处巨石之后。 一人道,“谁?” “老三,这第八碗酒,喝不下就认输,不丢人,别顾左右言他,搞得一惊一乍。” 那人骂道,“谁他娘的认怂了,别说八碗,再喝八碗,回头我也能把你媳妇弄妥帖了。”另一人也骂道,“那得先问你娘答不答应了。”两人污言秽语,不堪入耳,三人见他们继续喝酒,于是前行。 一路之上,或以石声东击西,或者从侧崖攀爬,三人来到最后一处哨所。 接近御剑山庄,哨所之内,五人如标枪一般笔挺站立,注视着山下的一举一动。三人低声商议,这个哨所守卫森严,若想神不知鬼不觉上去,确实有些难度。 就在此时,忽然听得有人喝道,“谁在那里!” 三人心说要暴露,忽然见不远处,有人影一闪,瞬间来到哨所之内。那人影身穿黑衣,看身高装束,应是一名女子。 有一名守卫见状,抢过鼓锤,就要擂鼓示警,那人影手指微动,五枚铁蒺藜如闪电一般,正中五人眉心之处。 五人轰然倒下。 那黑影冲萧金衍三人藏身方向往了过来,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几个纵跃进了御剑山庄。 萧金衍觉得那人眼熟,心中一闪,讶道,“东方暖暖?”可他与东方相处半月,知道她身中寒毒,不会半点武功,身上也没有内力波动,可刚才那女子武功身法远在他们之上,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御剑山庄建在半山腰一处几百亩的平坝之上,建筑恢弘壮观,又古香古色,暗含五行八卦之理,丝毫不逊于四大世家门阀,可见山庄建立之时,花了不少心思。可以看出,御剑山庄的生意确实极佳。 山庄之内,灯火通明。 两日之后,便是赏剑大会。几十名家丁甚是忙碌,连夜不知大会会场,如今已初具模型,会场分为前中后三个区域,中间广场设有擂台,因为孙千古放话以武会友,并将撼山剑作为彩头,送给夺魁之人。 三人并未过多留恋。 王半仙告诉萧金衍,后山之内地牢藏着一人,要自己找机会杀死此人,千万不要落入书剑山那些剑修手中,否则那将是天下武林的一场浩劫。三人绕过山庄,从一处僻静之处,来到了后山。 后山苍松古木林立,小径的尽头,是百丈高的悬崖。 三人绕了半晌,也未找到王半仙所说的那个地牢,更别说地牢中的那人了。三人正要原路返回,忽然听得山下传来孙少名的声音,“爹,我觉得今夜之事甚是离奇,会不会是这个老怪物在其中搞鬼?” 三人大吃一惊,想不到这个时候,孙千古与孙少名竟来到了后山。 第107章 山庄讨债事件 三人连躲在一块石头后面,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孙千古修为极高,只要他稍加警觉,必然能察觉到三人藏身之处。 孙千古道:“在道长面前,不得放肆无礼。” 孙少名连连称是,心中却不以为然。 孙千古来到悬崖边,朗声道,“老前辈,我来探望您了。” 声音在谷中回荡,却没有人作答。孙千古显然已经习惯这道长的行事作风,也不介意,继续道,“今日,我遇到一件奇事,怎么想也不明白,想是前辈见多识广,特意前来请教,还请前辈答疑解惑。” 崖谷之中,唯有寒风阵阵。 “不久前,御剑山庄得了一块赤精玄铁,今夜,我以地心离火配五行鼎炉,铸成了一柄铁剑,引发天地异象,谁料神剑既成之后,连一块普通兵器都不如,此事让孙某大惑不解,不知前辈可有指教。” 过了良久,悬崖之下,传来一阵叹息声,“神剑本无主,贤者自得之。你注定与这柄神剑无缘,也怨不得别人。”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到所有人耳中。 孙少名怒道,“你这老不死的在一旁说风凉话呢。” 啪! 孙少名脸上挨了一记耳光,连人影都没见到一个。 孙千古却从那道长口中听出了别的意思,连问,“前辈意思是说,那柄神剑并没有失败?” “本就不是人间之物,必非人间之人所能驾驭。” 孙千古记起最后一锤落下之时,有两道光在洞中穿过,若真如道长所说,这块玄铁铸成的神剑,初铸成便已有了灵性,如习武之人,超脱三境之外后,御剑飞升,那副皮囊只成了无用之物。也就是说,被撼山剑砍断的剑身,其实只是剑的皮囊而已,真正的剑魄,已然遁入世间。 孙千古是铸剑世家,祖上传下的铸剑术中,曾提到过剑灵的说法。 最上品的剑,是有灵性的。 习剑之人,以身养剑,以战养剑,久而久之,剑身之上就有了灵气,能够与用剑之人心意相通。还有一种就是天生剑胚,以天地精华日月精气铸成,一出世便有天地异象,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嫩驾驭这种剑。多半一见世,剑便如有了灵性,自行挑选主人去也。 想到有生之年,竟能铸成这样一柄神剑,孙千古心中生出些许自豪,先前的颓然之势,一扫而空,唯一遗憾的是,自己并不能拥有这柄神剑。 “若孙庄主为其他事,那就请了。” 很显然,那人并不想多跟他说话,下了逐客令。 孙千古迟疑片刻,这才道,“前辈,这次我来,还想要向您请教长生之道。” 那人闻言,呵呵笑了几声,“世间哪有长生之道,若想延年益寿,我倒有四个字相送。” 孙千古一喜,连说,“晚辈洗耳恭听。” “无外乎寡欲无求四字,但孙庄主雄心满满,野心不小,想必是听不进去的。”洞中人顿了顿,接着道,“更何况,孙庄主如今武功大成,必不甘心屈居一隅之地。只是……” “只是什么?” “背信弃义,换来的武功大境界,终究无法持久。” 这句话如一根针,刺入孙千古的心口。 孙千古如发狂一般,狂笑不止,震得四周落叶纷纷,栖息在树上的山鸟也受到惊吓,纷纷飞离。 “就算背信弃义,那又如何,如今我武功已大圆满,就算王守道亲来,我也毫不惧他,更何况,他也自身难保。哼哼,不止是他,你也自身难保了。用不了多久,那座山上的剑修就来取你性命。” 洞中道士淡淡道,“贫道在这里恭候大驾。” 这时,忽然听到山下一阵锣鼓声,半山腰中,火光冲天,有人喊道:“走水了!” 萧金衍向下看去,有人在御剑山庄纵火。 孙千古见状,眼神中抹过一丝凌厉之色,恨然道,“大胆。”说罢,将孙少名拎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施展轻功,下山而去。等二人走远,萧金衍三人这才从石头后出来。 李倾城道,“这悬崖之上如此空旷,方才那声音从哪里出来的?” 赵拦江道,“多半是在悬崖之下暗藏机关吧。” 这时,那个声音在萧金衍耳旁响起,“你就是王半仙口中说的那个后生?” 萧金衍闻言一惊,这句话,似从虚无之中传来,他四下观望,并未找到人。萧金衍问李倾城、赵拦江,“你们听到什么了嘛?”两人摇头。那声音又道,“我以道门秘术传音,你的朋友是听不到的。” 萧金衍正要开口,那人连出声阻止,“后日午时,你在到此处,我有要事要叮嘱你。记住,自己前来。”说罢,那声音就遁去了。 萧金衍愣在原地,听声音那人就在不远处,可却看不到那人,俯身往下悬崖,一片峭壁,更无藏身之处。 趁山庄起火,乱作一团,三人准备浑水摸鱼下山。 这时,见到御剑山庄传来打斗声,若干山庄高手,困住了四名身穿夜行衣之人。 孙千古声音传来,“光明神教能参加御剑山庄的赏剑大会,孙某倒履相迎,欢迎得紧,但若趁夜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可别怪孙某不讲情面了。我若不小心失手伤了几位,就算东方教主亲来,也不会说孙某半点不是。”他虽如此说,心中对光明神教还是存有一丝忌惮的。 三人不敢久留,趁乱下了山。 回到谪仙居,萧金衍要了一壶酒,在房间子自酌自饮,今夜之事有些蹊跷,光明神教为何要夜闯御剑山庄,难道真如东方暖暖所说,是为了那块赤精玄铁来治她的寒毒?东方暖暖三番两次骗他,他早已不再相信她说得任何话了,若是如此,恐怕他们也不知道,那块玄铁早已被孙千古练成废铁,恐怕空手而归了。 山庄后山的那个道士,究竟是何方神圣?王半仙让他杀此人,毁掉山河气运图,可今所经历之事,地牢那人武功恐远在自己之上,就是孙千古见到他也是毕恭毕敬,自己又如何能杀得了他?更奇怪的是,地牢那人还约他赏剑大会之日,前往后山,这又有什么安排? 一时间,萧金衍陷入困惑之中,好在他也不是钻牛角尖之人,想不通,那就懒得去想,一壶酒下肚,萧金衍呼呼大睡。 翌日一早,李金瓶要去御剑山庄讨要那百两银子尾款。 李倾城不放心,要陪她一起去,李金瓶不满道,“你又不是我们船家之人,一个外人去跟着掺和什么?这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来管。”说罢,自己去了山庄,要找山庄的管事。 昨夜一场大火,好在及时扑灭,但损失也不小。明日便是赏剑大会,孙千古下令必须要在大会之前,将会场重新安排妥当。孙管事正在为此事忙得焦头烂额,见到李金瓶时,也没个好脸色看。 李金瓶说明了来意,孙管事捋着山羊须,道,“这位,李姑娘是吧,事情我差不多已经清楚了,不过,你们是给百刀门运的货,冤有头、债有主,百刀门欠你们钱,你们找百刀门要去,跟我们这里算什么道理?” 李金瓶说,“百刀门的门主、管事,都被你们杀了,我不找你们要,又找谁要?” “诶……”孙管事摇头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御剑山庄向来遵纪守法,合规经营,怎会敢杀人放火的勾当?我念你少不更事,就不追究了,否则,哼哼……” 孙管事吩咐家丁,将李金瓶“请”了出去。李金瓶不依不饶,非要讨个说法,堵在御剑山庄门口,喊道,“御剑山庄欠债不还,天理难容。”惹来周围人议论纷纷。 孙少名正巧路过,看到门口乱哄哄一片,将管事喊来,问怎么回事。 “少庄主,有个女的,站在门口大吵大闹,非要讨回一百两银子运费。我已经吩咐人报官去了。” 孙少名不悦道,“明日就是赏剑大会,这女子在门口吵闹成何体统,咱们山庄缺那一百两银子嘛,若是传了出去,岂不让江湖人笑掉大牙,赶紧给她,让她滚蛋!” 管事不敢违逆,命人取了银子来,对李金瓶道,“今天你运气好,碰到我们少庄主,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李金瓶恼道,“你家祖坟才冒烟。” 孙少名听得声音耳熟,过来一看,竟然是在长江之上的那个船家女,心中火气蹭的上来了。当日在船上,正是因为她,孙少名挨了萧金衍等人一顿好揍,还把心仪的峨眉女侠得罪了,上岸之后,李千珏直接与他分道扬镳。 “等等!” 孙少名来到李金瓶身前,“没想到是你啊。”他向四周望了望,并没有发现萧金衍等人,笑吟吟道,“怎么你那三个徒弟没有来?”李金瓶说这是我自己家的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孙少名心道,这三人让我在千珏面前出丑,我正找机会报复他们,没想到机会就送上门来,他眼珠一转,“银子嘛,可以给你,就看你有没有胆量了。” “本姑娘没钱、没才、没貌,就胆子大!” 孙少名拍掌而笑,好好好。他找来一家丁,吩咐两句,没多久,那人就回来,带来了一把钥匙。孙少名将钥匙在她眼前晃了晃,“这是城内如汉庭客栈甲字房的一把钥匙,若想要钱,今夜三更三点,来这个房间,本少爷恭候大驾。” 李金瓶迟疑了。 “怎么,是没胆量,没勇气,还是不敢?” “有区别吗?” “区别不大,就问你来还是不来。” 李金瓶一把夺过钥匙,“不来的是乌龟王八蛋。”说罢,气呼呼下山了。 孙少名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被萧金衍等人羞辱,这口邪火已经憋了许久,今日得了这个机会,又怎么能放过,心中暗道:“萧金衍、李倾城,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个师父被人羞辱了,你们会如何敢想。” 那家丁犯了嘀咕,平日里跟少爷出入汉庭客栈的,虽不是个个国色天香,却也都是妙人可人,怎么今天少爷会对这个其貌不扬的丫头感兴趣,难道是大鱼大肉吃多了,想换点清淡的调剂一下口味? 孙管事道,“少爷,这种货色你也下得去手,真是难为你了。” 孙少名对那家丁道,“宝顺,你今年二十多了吧,碰过女人没有?” 那家丁嘿嘿一笑,“少爷,我的钱都用来治花柳病了,哪里碰过女人啊?” “那你花柳病怎么得的?” 宝顺道:“天生的。” 孙少名失望的摇摇头,“那算了,本来今晚上还想赏你个女人来着。” “少爷,别啊。管事,你来帮我证明一下。” 孙管事黑着脸,“我怎么给你证明?” 宝顺说,“哪次去怡红院,不是我买单?” 孙少名点点头,“好,就你了。晚上把来福一起喊上。”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三粒红色药丸,递给宝顺,又将他附耳过来,到了晚上,这般如此,如此这般,叮嘱一番。 “明白了嘛?” 宝顺道,“必须明白!” 孙少名又对管事道,“晚上喊几个人,一起过去看热闹!” …… 回到客栈,李金瓶发现萧金衍三人坐在大堂内,正在饮酒,心中生气,一把夺过酒壶,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恼道:“我辛辛苦苦在外面讨债,你们竟还有心思喝酒?” 萧金衍笑着问,“讨到银子了嘛?” 李金瓶说,晚上就要到了。 “为什么是晚上?” “要你管!” 李金瓶气呼呼回到房间,她心中也有些害怕,这孙少名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他让我晚上去客栈取钱,肯定没有安什么好心,可外面有三个看自己笑话的家伙,要讨不回银子,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再说,我长得有不好看,估计他对我也没什么兴趣。 酒劲上涌,她一阵犯晕,睡了过去。 说是李金瓶去讨银子,但三人怎肯放心,悄悄跟了过去,今日在御剑山庄发生之事,他们看在眼中,如今正在楼下商议此事。 “那个孙少名,不知祸害多少良家女子,要我说晚上提刀过去,一刀宰了了事。”赵拦江道。 李倾城说:“这样岂不便宜了他?得让他长长记性才行。萧金衍,你鬼点子多,快些想想办法。” 萧金衍沉思片刻,忽然拍拍脑门,“我想到办法了。” 他将二人拉到身前,低声耳语了一番。 两人听了,眼睛一亮,大赞道:“妙极,就这么办!” (晚上喝酒,就一4K更。) 第108章 一出好戏开台 当天夜间,孙少名来到了汉庭客栈,准备看一出好戏。汉庭客栈本就是御剑山庄的产业,客栈甲字房有三间,从不对外营业,只是为了满足孙少名某些不为人道的小癖好而设。 今夜之事,孙少名就是为了报复萧金衍等人,一想到他们的师父即将被人凌辱,孙少名内心一种莫名的快感。 宝顺、来福两个家丁早已等候多时,孙少名将二人喊过来叮嘱道,“我不管什么办法,等那人一进来,你俩二话不说,就把她给办了!” 宝顺问,“她要是大喊大叫怎么办?被人抓住是要坐牢的。” 孙少名骂道,“笨蛋,你不会弄个破袜子塞她嘴里嘛?别得不用我教你了吧?” 宝顺嘿嘿一笑,“少爷请放心,我宝顺号称无孔不入,这些年纵横情场,还从没有失手过。更何况还有兄弟来福呢!” 来福是一个精壮汉子,个头不高,话也不多,往那里一站,就像一头小蛮牛一般。 他们在的甲字房内,挂着一幅山水画,将画去掉,则有暗格机关,旋转之下,可以偷看到隔壁房间情景。孙少名道:“记住,一会儿要关灯,不能让她看到你们脸!” 这时,忽然听到隔壁房间门打开的声音,一身穿水罗棉裙之人,轻轻推门而入。孙少名冲二人摆摆手,两人听得命令,去做准备了。 孙少名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我倒要看看,到时候怎么收场。”他趴在机关之处,准备偷看,忽然有人拍了拍他肩膀,孙少名不耐烦道,“没看本少爷在忙嘛?” 孙少名只觉肩头一酸,穴道被封,正要张口,哑穴也被封住,然后眼前一黑,脑袋被一块黑布罩了起来。孙少名心中大骇,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在御剑山庄地盘上绑架我?可是穴道被封,连句“好汉饶命、我有的是钱”之类的话,也没来得及说上一句。 随后,他衣衫被脱掉,那人又给他换了一身女子衣服,在他身上喷了一些香粉,送到了隔壁房间。 孙少名使劲挣扎,却无济于事,过了不多时,就听到宝顺、来福两人推门而入,眼前一黑,两人灭了灯,宝顺道,“美人儿,我们兄弟来疼你了。” …… 翌日一早,沙坪峰上彩旗招展,从峰下一路延伸到了半山腰中,从远处望去,蔚为壮观。 前日山庄虽然失火,以山庄的实力和财力,早已连夜将会场重新布置。 入口之处,有手眼活络的人专人迎接唱诺,待来人报了姓名,然后分流到各个会场。 前来参加赏剑大会的江湖中人,也分了三六九等。 若是无门无派或三四流小门派的人,会有庄丁将他们从侧门而入,进入赏剑堂主会场。场内挂着上千把精品宝剑,供人挑选,偶尔也有一两把名剑镇场。比武擂台处,也有人专门负责,弄几把剑做彩头,若有人技痒上前切磋几招,获胜者会以剑相赠。 若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侠客,或者在一地一隅有名号的门派,则由孙管事带几名客卿迎接,进入悬剑堂。此处剑不多,只有百余把,有些是近年新出的名剑,有些则是晓生江湖名剑榜的的宝剑。 若是四大世家、八大门派或者江湖三榜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前来,傧相则会提高嗓门唱喏“某某派某某掌门前来参加赏剑大会”之类的话,孙千古则会亲自前来迎接,然后请到名剑堂。 今天,孙千古穿了一套大红袍,胸前以金线绣了两头猛虎,张牙舞爪,在名剑堂陪着少林寺四大长老之一的佛光长老品茗聊天,这位少林寺高僧,已年过古稀,眼花耳背,孙千古跟他交谈起来,要大声喊叫,甚是吃力。 “武当派掌教备选石林道长、泰山派掌门儒风先生驾到!” 孙千古闻言,向佛光长老告罪两句,连到正门处迎接。 石林道长是掌教备选,在武当派并不分管任何职务,偶尔代替掌门出席一些外事活动。然而一旦武当掌教出事,掌教备选则是掌门的第一继承人。 至于泰山派嘛,江湖二流门派,掌门儒风先生武功也不算太高,可是他与石林道长是朋友,也就一并迎来。 孙千古笑着道:“自从神仙渡一别,三年未见,石林道长越发年轻了!”他上前握住石林道长双手,携手入名剑堂,将儒风先生落在后面,儒风先生是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弄得十分尴尬,脸色有些不好看。 孙千古又道,“贵掌门身体可还好?” 石林道长叹了口气,“掌教师兄最近修行太极剑,到了第十一重,恐怕十年八载还死不了。” 孙千古安慰道,“可惜,可惜。你也不要太过于纠结,只要耐得住,媳妇总能熬成婆的。” 石林说也只能如此了。 宾客越来越多,又过了半个时辰,山庄之上来了六七百人,名剑堂内的贵客也越来越多,昆仑派掌门一剑震西疆田向飞、青城派副掌门元都道长等也都陆续抵达。 这些都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侠客, 有些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也有些还有些恩怨,但看在孙千古的面子上,也没有闹出什么事故。 这次赏剑大会,众人早已明白孙千古的意图,他想让御剑山庄重返江湖一流门派行列,将目前的八大门派变成九大门派。八大门派中只要有五家同意,这件事就几乎板上钉钉了。 孙千古四下看了一圈,没看到自己儿子,心中嘀咕,“少名怎么还没有来?”这次大会,来了江湖上这么多成名人物,他早已叮嘱孙少名,让他早些过来,趁机结实一些人,为日后行走江湖打好人脉基础。 这时,有人喊道,“峨眉派碧莲师太携弟子前来参加赏剑大会!”孙千古听到,连忙赶了出去,见到碧莲师太,一躬到底,“碧莲师太前来参加赏剑大会,让我御剑山庄蓬荜生辉啊!” 他看到碧莲师太身后跟着一女弟子,生得貌美,赞道,“想必这位就是师太高足千珏姑娘吧,我常听犬子提到姑娘,说姑娘古道热肠、有侠肝义胆,乃女中豪杰!” 李千珏盈盈下拜,“见过孙庄主!” 碧莲师太也笑道,“听千珏也说,一路西行,令公子对她照顾有加,贫尼在此谢过了。对了,令公子呢?” 孙千古道,“他最近痴于练剑,昨夜练得太晚,应该快来了。” 这时,孙少名走上山来,他看上去脸色有些苍白,神情也萎靡不振,走路姿势极其别扭,看到李千珏,也没有提起任何兴趣,跟孙千古打了招呼,扭头就去庄里。 孙千古佯骂了两句,“这孩子,练功练魔怔了,连一点礼数都不懂了,师太莫怪。快些里面请!” …… 萧金衍、李倾城、赵拦江三人来到沙坪峰,正要上山,山下入口处那人,正是御剑山庄铸剑师冯奎,他认出了三人,道:“我们庄主有令,不欢迎三位前来。” 萧金衍说,“我们是来买剑的。” 冯奎道,“我们管你是买剑还是卖剑的,你们三人的生意,我们御剑山庄不做!” 三人面面相觑,没料到到了跟前,却发生这档子事儿。三人正一筹莫展之时,旁边有人问,“你们三个想要上山?” 萧金衍顺声看去,正是前日在谪仙居客栈唱双簧骗了若干人的那个自称金不换的少年。 萧金衍问,“你有办法?” 少年嘿嘿一笑,“我什么都没有,就是有办法。不过呢,可能要花些银子。” 萧金衍说银子就算了,最多我不把你在谪仙居骗钱的事情抖搂出来,听说最近好多人都在找你算账呢。 少年干咳两声,“生活不易,人艰不拆啊。更何况,这种事情都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们在我这里不过是交了些智商税而已。” 萧金衍作势要喊,少年连道,“算了,算了,算我倒霉。你们三个跟我来。” 少年带着三人来到几个乞丐身前,问,“你们在这里一天能讨多少钱?” 一乞丐道,“现在形势不景气了,那些江湖大侠们,出手也不如以前那么大方,一天下来赚个三四百文吧。” 少年取出三两银子,举在手中,“四两银子,买你们四套衣服,谁先脱下来,银子归谁!” 众乞丐一听,发疯似的挤了过来,在四人面前脱衣服,场面甚是壮观,惹来路过的行人侧目。 “要我的!要我的!” 这些乞丐生活穷困,衣服里连件内衬都没有,有些塞着茅草,有些好点的,塞着一些棉絮,一脱下来后,整个人不伦不类。 少年取了四套衣服,付了银子,自己选了一套,将剩下的扔给三人,待三人穿好之后,他又抓了一些煤灰,抹在三人脸上。 “从现在起,我们便是丐帮四义,进山庄之后,你们要听我的。” 萧金衍心说先进去再说,也没有反驳。 李倾城有洁癖,这套衣服穿在身上,眉头皱得厉害。 少年带三人大摇大摆来到入口处,门口有人道,“要饭的,去别处要去。” 少年道,“你说谁是要饭的?我们是丐帮四义!” 那人道,“有什么区别,还不是要饭的!” 少年说了句狗眼看人低,一扬手甩出十两银子,扔给那人,“小爷乃丐帮八袋长老金强俞的儿子金不换,来你们御剑山庄是准备买几把趁手的剑,怎么,有钱的买卖,也不做了?” 门卫见少年虽然衣衫破烂,但出手大方,举手投足也颇有气派,果真相信了少年的话,于是接过银子,对四人放行。 来到山庄,被傧相迎入了赏剑堂主会场,整个会场之内,人山人海,许多买剑客人在跟山庄的人砍价,已有不少人买到了心仪的宝剑。 少年对三人道,“跟紧一点,别跟丢了。”他四处游荡,一边赏剑一边摇头,“都是一些凡品,连个像样的剑都没有,亏得还叫御剑山庄。” 话虽如此,少年趁那伙计不注意,一个转身,将一柄剑装入破旧衣衫之中,动作一气呵成,无比娴熟。 第109章 那是因为你短 三人还惊叹他的偷剑技术之时,少年用那套自来熟的招牌笑容去跟几个买剑的江湖人搭上话头。 “大哥,我看你也是懂剑之人,这是我花了五百两银子在赌剑区新得来的一把宝剑,劳驾大哥给掌掌眼。” 那蓝衣江湖剑客见少年甚是谦虚,说话很对他口味,点点头,将剑取了过来,啧啧道,“小兄弟,这回你可能走眼了。” 少年一脸惊愕、不甘、愤懑的表情,“怎么可能?这明明是御剑山庄出品的上品宝剑。” 蓝衣剑客很是同情的看着他,“是御剑山庄的剑不假,但绝非上品,市值也就百两银子左右。” 少年将剑取回,说我要去找他们理论去。蓝衣剑客笑道,“赌剑如押宝,买定离手,欠货两清。” 少年露出灰心丧气的神情,“这可是我全部家当,不行我得再去赌一回,大哥,要不这把剑我一百两卖给你,如何?” 蓝衣剑客说,“八十两吧,我只有这么多钱。这么说,我还占你便宜了。” 少年说八十就八十,我看大哥乃江湖好义之人,一见着心里就欢喜,有一种想结交的冲动,短出来的二十两,就当我请大哥喝酒了。 蓝衣剑客本也想买一把剑,但无奈银两不够,寻常的剑又看不上眼,想不到这少年竟找上门来,也没多考虑,八十两交给少年,还道了声谢。 少年来到三人面前,显摆一下银子包。萧金衍奇道,“你怎么知道那人要买剑?” 少年嘿嘿一笑,“这就要看门道儿了。俗话说,看菜吃饭,你兜里有一万两银子买剑,肯定不会在这里晃荡,你要只有百八十两,眼睛自然会在这个价位的区域选剑,我看那个大哥站在特价区,却又对这些剑不满意,其他的地方不去,那必然是身上银两有限,我过去正是投其所好!” 李倾城笑道,“年纪不大,心眼儿却不少。” 少年说,“谁规定心眼与年纪有关系了?本少爷八面玲珑心,一靠这张脸,二靠这张嘴。我来跟你说……” 少年正要传授经验,忽然神情一愣,用袖子遮着脸就要遁去。 “金不换,你给我站住!” 不远处,一名头挽双丫髻,身穿紫金琉璃袄的宫装少女拦在了少年身前。少女十四五岁年纪,生得俊秀美颜,出得落落大方。 少年见躲不掉,抬起头,露出一个招牌笑容,两只小虎牙露了出来,“原来是楚楚妹子,我说今天一大早喜鹊就在门头叫,原来老天爷注定让我在这里碰到妹子!” 他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握住宫装少女的手,那少女脸色一红,要抽回去,少年死死拽着不放,“好妹子,我可想死你了。你看这么多天不见,你脸都吃胖了。快点,叫声金哥哥听听。“ 少女脸色通红,啐他一口,“你净满口胡话骗人,你要是舍不得我,那天为什么丢下人家不管,呜呜……” 少年仰天长叹,“我被迫离开,非我所愿,而是被人逼得啊。你姐姐红绡,那个恶婆娘,拿着四十多米大刀追了我三十多里啊,非要把我给阉了。我再不走,下半辈子你只能守活寡了。” 叫楚楚的少女听到这句话,噗嗤一笑,怨气皆无,她说,“姐姐,也不是那么凶巴巴的了。” 少年四处张望,“你自己来的?” 楚楚说,“我跟杜长老、林长老,还有我姐姐一起来的,他们在悬剑堂选剑呢,我远远瞧见了你,才偷偷溜过来的。死小金子,你有没有勾搭别得女孩子?” 少年举起手发誓,“自从在洛水河畔见到你,我这辈子心中就认定你了,再也没有想到过别得女人。” 楚楚脸色又沉了下来,“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大相国寺。” 少年又举起手,“自从在洛水河畔梦到了你,我去大相国寺那边寻你,此生就认定楚楚一人。” “此话当真?” “如有半句虚假,尽教天打五雷轰!” 这时,一个声音在他耳旁想起,不啻于一声天雷,“楚楚,你怎么又跟这家伙搞在一起了?” 来者也是一名女子,模样与楚楚几分相似,身材较高,发育的也更好一些,正是楚楚的姐姐红绡。 少年讪然道,“原来是红绡姐,刚才我还跟楚楚提起你呢。” 这名叫红绡的女子脸色含霜,与妹妹楚楚动人的模样截然不同,她冷笑,“留着你那花言巧语,去哄别得女孩子吧。楚楚,你先回去,我有话跟说!” 楚楚向来听姐姐的话,闻言略有担心的看了少年一眼,“哥哥,你保重啊。” 待楚楚一走,少年换了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怎么了,恶婆娘,不就是偷看你洗澡了嘛,用得着这么大动静?大不了,你看回来就是!” 说着,就要当众脱衣服。 红绡气得满脸通红,“我要杀了你!”说着,拔剑而出,向少年刺了过去,少年身形如泥鳅一般,从她剑下滑了过去,顺手在她腰上捏了一下。 李倾城见多识广,道,“这是逍遥派的武功,不过用得有些不伦不类。” 红绡见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羞辱她,打又打不过,竟将手中长剑一扔,呜呜哭了起来,“金不换,你就知道欺负我!” 少年见状,连走了过去,安慰道,“红绡姐姐,我不该叫你恶婆娘,是我不对,我不好,我该打!”说着,竟真打起了自己耳光,一边打一边喊,“大家都来看,我是无耻小人,我偷看……” 红绡连拉住他,“别说了。” 少年嘿嘿一笑,“那你别生我气了。从今以后,我也不惹你生气了。” 红绡眼中噙泪,“你这喜新厌旧的负心汉!” 少年举手发誓,“红绡姐,自从在相国寺见到你,我这辈子就没想过别得女人……” 红绡说,“刚才你跟楚楚也是这么说的。” 少年说,“楚楚是小孩子,哄哄开心就好了,我对你可是真心实意的……” “不行,你还是骗我。” 少年说,“这样吧,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只有咱俩知道,怎么样?” “什么秘密?” “你附耳过来。” 红绡凑了过去,少年低声在他耳旁说了几个字,顺口亲了她耳朵一下,羞得她满脸通红。 少年道:“红绡姐,这下你不生气了吧?” 红绡脸色一红,“你还是叫我恶婆娘更好听一些。” “你是恶婆娘,我岂不成了恶丈夫了嘛?恶婆娘,过来亲一口!”说着又要过来讨便宜。 红绡一把推开他,“杜长老、林长老在等我,等这里事了,你去客栈找我。” 说着,把她住处写在少年手掌中,转身离开了。 萧金衍看得目瞪口呆,“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放得开嘛?” 李倾城笑道,“看到没有,人家泡妞的本领,你骑着吕公子也追不上。” 赵拦江说了一句话,“时代在进步,你那一套温水煮青蛙、百炼钢化成绕指柔的法子,已经过时了。” “总比你要先进吧?” 赵拦江不屑道,“我都是霸王硬上弓,生命煮成熟饭。这一招永不过时。” 萧金衍说,“不过时,但是犯法。倘若被姑娘告官,岂不吃不了兜着走?” 赵拦江冷冷道:“那是因为你短!” 萧金衍竟无言以对。 一个多时辰之后,大多数人都买到了心仪的兵刃,还有一些囊中羞涩的依旧在观望,本指望等天色晚点,兴许来一波折扣促销之类。 可御剑山庄经营这些年来,他们卖不掉的剑,宁肯收回去重铸,也绝不降价营销,这也是御剑山庄这些年来口碑一直不错的原因。 正是这种精益求精的追求,每一年的赏剑大会,他们推出的主打剑都是爆款,尤其是十年前那一款爱普剑,一出世便颠覆了人们对剑的认知,只是这几年来,孙千古忙于修行,在创新方面,每年的主打产品,除了变得更长、更大外,人们也都审美疲劳了。 不过,在悬剑堂内,这款号称十代的新剑依然受到了推崇,毕竟御剑山庄名气在这里摆着,还有一群拥趸撑着,销量也差不了哪里去。 悬剑堂内的客人,比外面又更尊贵了一些,一些中小型门派、或地方上较出名的帮会,都邀请到这里,当然,还有御剑山庄在各地的渠道商。 金不换又故技重施,做成了几笔买卖,对三人道,“这里也没什么意思,再过半个时辰,御剑山庄就要发布今年的新剑了。要不要去凑凑热闹?” 李倾城纳闷,“悬剑堂不是邀请制嘛,怎么混进去?” 金不换哈哈一笑,变戏法般取出一张请帖,上面烫着鎏金大字,在阳光下金光闪闪,很是亮眼。 “你哪里搞到的?” 金不换道,“刚才悬剑堂有个自称大侠的臭狗屁来到外场显摆,说里面多好多好,又说什么邀请制,非邀勿入。我看不惯,就把他请帖借来用用。” 萧金衍看了下天色,距离后山上那位老者相约,还有些时辰,于是跟着一起去了悬剑堂。 -- PS:最近病得厉害,脑袋嗡嗡的,等稍微好点后,恢复5K更。 第110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新剑发布是每年一度赏剑大会的重头戏,若在以往,发布新剑之人都是孙千古,然而前几次效果并不好,加之今日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本届新剑发布由孙管事代替。 外场只是来凑热闹,买把尚可的兵刃的话,内场这新剑发布则汇集了御剑山庄最新的铸剑技术,参加之人也更有身份和地位。 在内场,萧金衍看到了有海沙帮、漕帮、长乐帮等熟悉的江南门派参加,也有持有汉中口音、关外口音的其他武林人士参加,还见到了泰山派掌门儒风先生。 儒风先生与石林道长本在名剑堂用茶,后来听众门派讨论御剑山庄并入八大门派,在江湖上共称九大门派之事,此事引起了激烈的争论,自己一个外人不便参与,便到内堂透透气。 萧金衍正要打招呼,忽然记起他们穿了一身乞丐服,脸上还摸得乱七八糟,也就作罢。众人见四人邋里邋遢,专挑人多的地方钻来钻去,脸上一阵鄙夷之色,唯恐避之不及,却也没有人恶言相向。 毕竟,能来内场之人,就算不是在一个地界打个喷嚏都乱颤的帮派首领,也是在江湖上有名有万的人物。更何况,行走江湖,僧、尼、丐、童四种人不要招惹,众人没见过四人,也不知何方神圣,那唯有避而远之。 有人议论纷纷,“听说今年的十代剑,比以往的更轻、更快、更薄,只是不知传言是否属实。” “御剑山庄的剑,还有差得了的嘛?” “最近几年的新剑,除了剑鞘花哨一点,颜色丰富一点,其余也没什么的了。还记得当年四代剑一出时的惊艳,率先使用了合金,同等尺寸的剑身更轻、更硬,行走江湖那简直了,据说莫大先生用一柄四代剑一剑落了十八雁!” “是啊,那时候,只有绝顶高手才配一柄四代剑,现在满大街都是,别说通象境,就连知玄境,也没有人用这一款剑了。” 这时,一花衣男子傲然道,“非也,我从一代剑到九代剑,都用过,只有御剑山庄的剑,才配得上我影子刺客钱本聪的名号。” 众人哗然,这个穿着花里胡哨,长相流里流气家伙,竟然是号称天下三大刺客之一的影子刺客?一时间,众人看向他的眼神立即不一样了。 一般来说,刺客都比较低调,极少在江湖上露面。比如箭公子,江湖上竟没有几个人见过他。但这位影子刺客就不一样了,他每次杀人之后,最喜欢留个记号,唯恐天下人不知作案之人是他。 因此,这种人在江湖上树敌众多,而他能活到现在,也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钱本聪道,“就拿这柄九代剑来说,它质地更轻,剑身更薄,初剑速度极快,每次用来杀人时,剑身划过敌人的喉咙时的感觉,仿佛能感觉到即将喷出血液的压力,如月光拂过杨柳般丝滑。对我而言,御剑山庄的剑不在只是剑,而是一种艺术,在我手中成为杀人的艺术。” “所以说,影子刺客,那你今日前来是为了杀人,还是为了买剑?” “剑,反正我是买不起了。”钱本聪补充道,“我就剩一个肾了,不过若有人肯帮送我一把十代剑,我可以帮他解决一个麻烦。长期有效!” 影子刺客的一个承诺,在江湖上还是比较诱人的。钱本聪行事作风虽然浮夸,做事孟浪,但干杀手这一行,还是比较重视契约精神,所以有人心动了。 这时,听到一名男子问,“你所说的解决麻烦,包不包括杀人?” 众人看去,竟是御剑山庄的少庄主孙少名,只是今日这位少庄主脸色不太好。 钱本聪笑道,“杀人,我是专业的。” 孙少名一瘸一拐来到影子刺客身前,郑重道,“今年第一把十代剑,我送给你,要你帮我杀在场的一个人。你敢不敢?” 钱本聪哈哈一笑,“我若说不敢,传出去岂不让天下人耻笑,以后谁还来照顾我生意?”他凛然道,“少庄主,你让我杀谁?” 孙少名早已认出了混迹在人群中的萧金衍等人,心中恨得咬牙切齿,尤其是李倾城,竟女扮男装,引他入彀,成了别人的玩物,今日回来后,他越想越不对劲,料到萧金衍等人肯定会来闹事,来到内场,果不然发现三人。 孙少名指了指李倾城,“杀他。” 钱本聪一楞,“一个乞丐?” “不,金陵李家三少爷,李倾城!” 钱本聪呃呃两声,心中暗骂自己,刚才把话说得太满了,李倾城是什么人,未来李家门主,就算自己能杀,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 他说,“少庄主,其实去年的九代剑,我用着也挺顺手的,实在是不劳您破费了。” 孙少名心中冷笑,“不敢就不敢,打什么退堂鼓。”他指了指赵拦江,“杀他。” 钱本聪又问,“他是谁?” “江湖之上,无名无姓之人。” 钱本聪哈哈一笑,“我本不杀无名之辈,这个人既然得罪了少庄主,我也只好破例一次了。” 他来到赵拦江身前。 萧金衍、李倾城也注意到,这位影子刺客,轻功十分高明,而且武功也不弱,从他释放的气机来推测,应是大知玄境的高手。 赵拦江早已听到先前他们的对话,眉头微微一皱,“你要杀我?” 影子刺客点点头。 “现在杀手这一行,都这么直接了嘛?” 钱本聪道,“我们行事诡秘,本来不应该跟被杀对象发生直接交流,一般都是一剑过去了事,但今天情况特殊,我还要赶时间,所以我奉劝你不要反抗,否则会死得很难看。” 孙少名举起一把十代剑,道:“各位江湖上的朋友,这一把就是我们山庄今年隆重推出的十代剑,也是我们山庄技术精华的集大成产品,往年我们都详细介绍这把剑的各项指标,但今年,我们准备用一个人来祭剑,让大家领略一下,十代剑在杀人之时无与伦比的魅力!御剑山庄十分荣幸,请到了具有杀人艺术家之称的影子刺客,大家敬请期待!” 这番话,却是引起了一阵轰动。 一柄不能杀人的剑,要之有何用?只有亲眼见到了十代剑杀人时给人的震撼力,这柄剑才能更深入人心,成为江湖剑客行走江湖的标配。 影子刺客对阵赵拦江。 忽然,钱本聪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十代剑已在他手中,握着有一种厚重感。 当两人真气交接之时,钱本聪就感应到了对手的武功风格。赵拦江的真气,就如荒原中的一条饿狼,他知道,一旦动手,那将是不死不休之局。 所以,钱本聪决定速战速决,决不能陷入赵拦江招式之中而落入被动,他提聚真气,准备利用十代剑的势,一口气将之击杀。 众人将现场让出一片空地。 赵拦江将挂在腰间的木刀取出,双手持刀,做出了无名刀法第三招的起手式。 影子刺客之所以称为影子,是因为他若动起来,整个空中只能看到一截残影,根本分不清哪个是人,哪个是影子。 钱本聪冲了起来,凌空跃起,连剑带鞘向赵拦江刺了过去,正是他赖以成名的一剑幻二神。 这一招的厉害之处,在于即将击中对手之时,以内力催动,扣剑鞘,内力一分为二,剑身击向一处要害,对手必会格挡,真正的杀招,令人防不胜防的,便是剑鞘也会随气机牵动,做出攻击动作。 这招一剑幻二神,影子刺客已练了无数次,就算闭着眼睛,睡着觉,也能使出来。 本以为是会是惊天动地的一击,两人身形相错而过,发出了轻微的噗的一声响。 影子刺客喉咙间却喷出了一股鲜血,他仿佛听到血液从体内流淌出的声音,一点也不好听。 他怎样没有料到,一剑幻二神,在杀人时屡试不爽的招式用最新的十代剑,却没有施展出来。 剑鞘并没有如愿脱落,形成叠加攻击。 因为,御剑山庄在十代剑中加入了指纹识别技术,而影子刺客用的剑,并不属于他。 事发突然,孙少名也没料到,号称三大刺客之一的影子刺客,在一个照面之间竟被赵拦江割断了喉咙。当然,有影子自己的问题,但不得不承认,赵拦江武功确实厉害。 孙少名准备从侧门溜走。 赵拦江见状,连忙闪身,将孙少名拦了下来。赵拦江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少庄主,昨夜睡得可好?” 孙少名怒火中烧,他早已猜到这件事是萧金衍三人搞得鬼,冷冷道,“闪开。” 赵拦江不肯让路。 “在御剑山庄的地盘,难道你想乱来嘛?” 赵拦江笑着道,“刚才你指使影子刺客来杀我,结果他技不如人被我所杀,咱们江湖中人,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要是这么放你走,岂不让人说咱们不懂礼数?” 孙少名沉声问,“那你究竟想怎么做?” 第111章 卸剑山庄是非多 “你放心。”赵拦江将木刀放在背后,道:“我对你没有想法,确切说我对所有男人都没有想法。” 众人听出赵拦江话中有话,有联想到孙少名那怪异的走路姿势,顿时明白他的意思,哄笑声一片。 孙少名只觉得无数道目光如针扎一般刺在自己脸上,羞得无地自容,双拳紧握,心中充满了怒火。 赵拦江又道:“不过,百刀门欠了我们的百两银子,你们御剑山庄是不是应该把这笔钱结一下?” 孙少名正要开口,孙管事拦住了他,“这位兄弟,我们御剑山庄家大业大,还会在乎那区区百两银子,再说船费的事情,那由船家来要,跟你们有何关系?” 赵拦江一本正经的取出一张纸,“这是船家欠我们的银子,他们没钱,我们去找百刀门, 百刀门被你们杀了,我们只好找你们了。” 孙管事呵呵一笑,朝众人道,“今天在座的都是天下英雄好汉,天下还有这等道理,我可是开了眼了,不如在座的都来评评理?” 赵拦江道,“拳头就是道理。” 孙管事又道,“恐怕比拳头,你更不是对手。这位朋友,你几次三番刁难我们山庄,恐怕是有人幕后指使吧,还请管事的人出来,否则……” “否则什么?” 孙管事道:“我们御剑山庄以德服人,以武会友,朋友来了有蜜酒,敌人来了有刀剑,你这般无理取闹,我们只好在手底下见真章了。” 说话之间,已有几名御剑山庄客卿来到内场,将几人与众人隔离开来,慢慢向中间靠拢。 御剑山庄在江湖上也算大派,因为兵器生意,银子又多,慕名前来投靠的英雄好汉也不少。孙千古野心勃勃,前来投靠之人,只看武功,不看人品,许多前来投靠的客卿,有不少是以前江湖上的恶汉。 孙千古武功虽高,但除非关系到山庄存亡,或者江湖上与之身份匹配的高手,对这种日常事务,很少亲自出手。 今日赏剑大会,山庄为防范有人生事,提前将山庄内供养的客卿请了出来。这些客卿平日吃喝玩乐由山庄供应,每月还有饷银可拿,正是为应付这种场合。 萧金衍一直关注场内形势,这十余名客卿,有半步通象境一人,还有三名大知玄境、三名知玄境,武功最不济的也是知玄中境。若真交手,吃亏得恐怕还是他们。 唯一之计,制造点混乱,浑水摸鱼,趁机脱身。想到此,他假装与李倾城说话,嗓门却提高了不少。 “奇哉,怪哉,倾城兄,今日是什么日子?” 李倾城也不知他什么意思,不过两人配合默契,顺口就道,“这你都不知道,今日是赏剑大会啊!” “既然是赏剑大会,你看在场的各位好汉,腰中都别着宝剑啊?” “废话,不带着宝剑,赏个毛线的剑!” 萧金衍摇了摇头,“我就不明白了,这么多人进山庄,却不遵守山庄规矩,把剑解下来,是不是对山庄有想法啊。” 孙少名怒道,“放屁,我们山庄没有这规矩。” 萧金衍呵呵一乐,指着门上那块匾额,“没这规矩,那还叫什么卸剑山庄?” 众人抬头望去,金丝楠木匾上“御剑山莊”四个鎏金大字,不知何时变成了“卸剑山莊”,少了个“彳”字。 “卸剑山庄!哈哈!” “兄台,今天你卸剑了嘛?” 孙管事脸色铁青,望着萧金衍,“谁干的?” 萧金衍摊了摊手,“我怎么知道,估计是贵山庄做了见不得人的事,那个彳觉得不光彩,自己走了吧。” 忽然,客卿之中,有一人手中弹出一颗铁丸,射向了那块大匾,击中了匾右侧的一块青瓦,铁丸折射了个角度,射向了匾额之后。 哎哟! 噗通! 一个人影从匾额后掉了下来,正是那位叫金不换的少年,少年捂着屁股,骂道,“哪个混蛋打得小爷!” 啪地一声,那个“彳”字从少年怀中掉在了地上。 见所有人都望着他,少年嘿嘿一笑,“大家都在啊!” 孙管事脸色铁青。 金不换道:“别急哈,这件事我可以解释。事情是这样的,刚才我一抬头,看到了御剑山庄的‘御’字的双人旁,有点歪,我寻思今天可是山庄大日子,让别人看到了岂不丢人,于是抱着一颗公心去上去,想帮忙扶正一下,谁成想,我一碰这个‘彳’,它竟掉进了我怀中,我怎么拿它都不肯出来,我约莫着是大冬天,天冷吧,就同意让它在我怀中暖和一会儿。反正,情况就这么个情况,你们信不信?我反正是信了。” 孙管事道,“信你个大头鬼,把这个小贼给我抓起来。” 金不换摆手道,“按照大明律,偷窃低于一两银子的,不算贼!我不是说你哈,咱们山庄也有几百年历史了,连做个牌匾,都舍不得用纯金的,弄个老榆木耍点金粉,就当金匾了,传到江湖上,我也觉得丢人噻!” 说着,他将那个“彳”扔在地上,磕掉了部分金粉,露出榆木边角。 孙少名一脸不解的望着孙管事,“管事,这块匾额花了山庄三百两黄金,不是说纯金打造嘛?” 孙管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这块匾花了三百两黄金不假,但他估摸着实际用金不过几十两,于是自己留了两百两,把剩下一百两给了他小舅子,他小舅子又克扣了五十两把活儿转包出去,三转两转,真正落在匠人手中的只剩下五两。有多少钱干多少活儿,那个匠人用榆木刻字,又花了三两银子买了金粉刷了厚厚一层,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这个……那个……”孙管事支吾着,“约莫是那金子成了精吧……你还别不信,《搜神记》中就有这样的记载……那个……” 金不换嘿嘿笑道,“金子成了精,你还真能编得出口!” 孙管事一瞪眼,“不成精,他会觉得冷嘛,怎么会跑到你怀里不出来了?” 金不换冲众人摊摊手,“你看我没撒谎吧!” 孙少名喝道,“少废话,把这几个捣乱的给我拿下,本少爷重重有赏!” 几名客卿早已等得不耐烦,今日是赏剑大会,忙不迭要在本家面前表现下自己,抽出兵刃,向四人围了过去。 金不换大惊,连说不要,慌里慌张,东躲西藏。一名大汉见状,伸手就要抓他头发,刚一抓住,大汉唉哟一声,连忙撤手,掌心之中竟插了一根银针。 这家伙人小鬼大,脚步看似杂乱无章,身体却如泥鳅一般,滑不溜秋,三个客卿竟拿他没有丝毫办法。 萧金衍趁机遁入人群之中,只守不攻,那些客卿伤到其他客人,出手难免有些顾忌。 场内乱做了一团。 忽然,一声暴喝道:“统统给我住手!” 这声如一声焦雷,在众人耳畔炸响,所有人都惊住,停了下来。 只见孙千古从名剑堂走了出来,紧随其后的是八大门派中的高手。 先前,在名剑堂内,等八大门派到齐之后,孙千古提出要将御剑山庄并入八大门派,从此以后,江湖由八大门派改成九大门派之事。 这正是今年赏剑大会的真正目的,为此,孙千古给出了不菲的条件。 第一,御剑山庄每年拿出八十万两银子,作为九大门派公共活动经费。毕竟,八大门派也不是个个如武当、少林这般家大业大,财大气粗。像武当、少林这种门派,有朝廷封赏的私田,每年还有出师的同门捐赠,甚至可以招一些俗家弟子补充经费,经济上并不发愁。但是如崆峒这种位置偏僻的门派、或者峨眉以女弟子居多的门派,名气虽大,但造金能力偏弱,这些门派弟子过得十分清苦,如峨眉派李千珏这等弟子,每月的月钱,连买套像样的胭脂都不够。孙千古这一提议,立即得到了崆峒、峨眉、昆仑三派的赞同。 第二,御剑山庄每年向其余八大门派赠送十柄顶级名剑,并提供终身免费保养、只换不修服务。御剑山庄以剑闻名,他们的剑在江湖上很受认可。八大门派中有不少以练剑为主的,如青城、天山、峨眉等,道术法势器,器虽居于末端,但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行走江湖还是能占不少便宜的,至少与同级别对手动手时,可凭借兵刃上的优势,使出一些平时不敢使的招式,从而取得先机。 第三,御剑山庄并不觊觎各门派武学,本着“共享经济”的原则,同意将山庄的武学秘籍拿出来共享,甚至包括山庄的绝密武学鱼虫九变,也愿意接纳各大门派弟子来山庄历练,期间车马费全包、还有不菲的补贴等等。 这三个条件,看似御剑山庄为了并入九大门派,吃了大亏。但孙千古有自己的如意算盘。 一旦八大门派接受了御剑山庄条件,每年从山庄拿到好处,形成了习惯之后,就觉得是理所当然了。如此一来,御剑山庄以后在九大门派中就有话语权了,尤其是涉及到几个门派之间利益瓜葛之时,就算用屁股站队,也会选择御剑山庄。 这是其一。 御剑山庄并入九大门派之后,无论是武林声望、还是江湖地位,必然会提高一大截。这种变化,给山庄带来的收益,远非金钱能够衡量。这必然会吸引一些中小门派、三四流门派的依附。 别看这种小门小派在江湖上并不起眼,他们才是江湖上最基本的单位。像海沙帮、江流帮这种小门派,看似地位极低,生意却是暴利,若真刺透式顺藤摸瓜,到最后都能找到四大门派、八大世家的影子。如九江城的善水堂,背后有光明神教的支暗中支持。就连扬州双龙山的一群乌合之众打家劫舍的破山头,最后都牵扯出一笑堂来。真的个没背景、没靠山、又赚钱的三四流门派,早已被大门派吞得骨头都不剩了。 孙千古是有野心之人,并入八大门派只是他计划的第一步,更何况,他身后还有更厉害的人在支持他。若“武学共享”之事真能达成,江湖上出几个三境之外的高手,对书剑山来说,岂不是大功一件? 这是其二。 当然,八大门派之中,武当少林两派最难搞定。从他们派来参加赏剑大会的人就可以看出端倪。但孙千古是何等人,他隐忍了这么久,又怎么可能功亏一篑? 武当派石林道长是掌教备选,本来武当派是准备否决的,作为武林翘首之一,没有武当的同意,就算加入九大门派,也很难成行。孙千古私下里跟石林道长交流了下,并赠送了一瓶“伸腿瞪眼丸”,这件事就过了。这是一种极其厉害的慢性`毒药,服用之后,人会加速衰老,不出三年两载,就会伸腿瞪眼,而外人并看不出什么端倪,以为是自然死亡。 孙千古将早已准备好的文书取出,七大门派的人都在上面签字画押。 八大门派中,唯一没有搞定的是少林派的佛光长老,这位修炼童子功七十年的长老,听说孙千古给他准备了一对绝色美女,一激动昏死过去了。 孙千古拿着佛光长老手,在少林意见处捺了手印,如此一来,八大门派更名九大门派,尘埃落定。按照江湖规矩,这件事要在江湖同道面前宣布,还要在晓生江湖、八卦周刊上刊登才算正式生效。 晓生江湖、八卦周刊早已收了银子,只剩下官宣一事了,只要在场的人不反对,那这件事是板上钉钉了。当然,在场的人若有反对,杀了之后,这件事也是板上钉钉了。 本来有孙管事这种老成之人在外面维持秩序,还有六名弟子、十几个客卿坐镇,本以为众人都在翘首以待,谁料出来之后,看到现场乱作一团,连“御剑山庄”四个字,都成了“卸剑山庄”,忍不住怒火中烧,一声霹雳吼,将众人喝止。 “孙管事,来者是客,我们御剑山庄是这么待客的嘛?”他没法责怪其他人,只能将怒气发在孙管事身上。孙管事是百年人精,怎会不懂这其中干系,连躬身请罪,“是小的没安排好,惹庄主生气,还请责罚。” “罚你半年俸禄,等会儿结束之后,在场的宾客,每人赠一柄九代剑,就当是赔礼道歉。” 在座众人闻言,纷纷叫好。虽然只是九代剑,但在江湖上也算是上品名剑了,一庄之主,出手果然不凡。 听得有人阴阳怪气道,“明明有十代剑,却送已过时的九代剑,孙庄主未免也太小气一些吧?” 说话之人,正是金不换。 孙千古心说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一咬牙,直接道,“不错,是我考虑不周,每人一柄十代剑。” 他抬头看了一眼“卸剑山庄”四字金匾,眉头微皱,抽出腰间撼山剑,来到场内一块一人多高的巨石旁,一剑劈出。 轰隆一声。 巨石一劈为二,切面光滑如镜。 众人喝道:“好剑,好功夫!” 孙千古以气御剑,在巨石上龙飞凤舞,顿时间,场内风沙大作,石屑乱飞,收剑之时,两块巨石上各写了一行字。 左首是:“天下第一庄”; 右首是:“御剑山庄”。 孙千古双手拍在巨石之上,两块石头向悬剑堂顶飞去,落在屋顶之上,将“卸剑山庄”的牌匾挡住。 露了这一手,就连八大门派之人,也都纷纷称奇。石林道长赞道,“庄主好功夫!” 孙千古微微一笑,不以为意。他朗声道:“今日各位来赏剑大会,实乃敝派荣幸,趁今日,孙某有两件事宣布。第一,今日赠剑之后,十代剑停产,也就是说,今日各位手中的十代剑,将是绝响。御剑山庄将会研发更好、更快、更强的剑推向市场。” 众人一听,心潮澎湃,一会儿即将到手的十代剑,必然将在江湖上引发一系列的哄抢,物以稀为贵嘛。 孙管事一听,心中暗赞庄主英明。 这次十代剑研发存在瑕疵,本来就是要销毁的,孙千古这番话后,必然会将这柄剑的价格抬上去,要知道仓库里还躺着一千多柄呢,到时候流入黑市,必然又是大笔的银子到账。 孙千古待众人欢呼声过,又道,“这第二件事嘛,就是经过武林同道一直商议,我御剑山庄并入八大门派,从此之后,江湖上再无八大门派,只有九大门派之称。我九大门派,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将共同维护江湖正义!” 这个消息虽早已在坊间流传,但今日正式宣布,还是有些令人震惊,所有人都鸦雀无声。 孙千古要的正是这效果,他大声道,“在座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英雄,若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合适,请站起来说话!” 这只是一个形式,他朝孙管事一摆手,孙管事已到了山庄门外,那里早已备好烟花爆竹,只要里面发出信号,便是钟鼓齐鸣,举庄同乐。 泰山派儒风先生站了起来。 这是孙千古没有想到的,他脸色一沉,“泰山派对此事有意见?” 儒风先生呵呵一笑,“孙庄主在武林中鼎鼎大名,我当然不敢有意见,在下只是觉得,九大门派比较拗口,既然要改,为何不改成十大门派?” 呼啦一声巨响。 悬剑堂上的木椽,没有支撑住孙千古送上去的两块巨石的压力,哗啦一声断裂。 门外听到里面传来信号,一时间,钟鼓齐鸣,鞭炮其响。惹得在座众人一片惊愕。 孙管事命人点了爆竹,正要来悬剑堂请功,一见悬剑堂竟塌了,孙千古一脸灰尘,脸色铁青,与泰山派掌门对峙,心说坏事,再待下去,连悬剑堂的事儿也抖搂出来,连回家收拾金银细软,趁孙千古没有功夫搭理他,溜之大吉。 第112章 一拳斗破苍穹剑 孙千古当众出丑,脸上有些挂不住。他朝二管事低声言语了几句,那二管事领命而去,不片刻过来禀报,“庄主,大管事,他跑路了!” “什么?”孙千古气得胡子都竖起来,在这节骨眼上,事情办砸了不说竟然临阵脱逃,真是气死我也。 武当派石林道长很是承孙千古的情,他见状连忙安慰道,“庄主,这些都不叫事儿!” 孙千古问,“道长何出此言?” 石林道长哈哈一笑,他们武当派建派数百年,什么阵仗没有见过,这种事情根本就是小事一桩。想当年,武当派掌教中出了一个混世魔王,喜怒无常,想一出是一出,曾在武当建派三百年的庆祝大典中,当着天下武林同道的面,宣布自己有罪,并判自己死刑,时任三大长老一个抱头、两个抱腿,将这个掌门勉强按住。就那样,大典照样举行的红红火火。今天这事儿,在他眼中确实不是事儿。 “庄主,咱们江湖儿女,过程不重要,结果最重要。马先生曾说过,要抓住主要矛盾,洞察事物本质。今天的主要矛盾,是江湖上日益增长的物质需求与八大门派无法维系正常江湖秩序之间的矛盾,迫切需要御剑山庄这种新生力量为江湖注入新活力、新领导力、新经济实力,这才是关键。今天之事,只要没有人反对,那就是盖棺定论了!” 孙千古一听有道理,形式不重要、有没有条幅也不重要、过称也不重要,关键看晓生江湖、八卦周刊怎么写,想到此,心情也舒服了不少。 “我再问一遍,在座的江湖同道,有没有人反对这件事?” 泰山派儒风先生还忤在那里,“我刚才已经表达过意见了。” 孙千古说你的意见不重要,还有谁? 儒风先生被忽略了,他很生气,他向前走了两步,大声质问,“我们泰山派意见不重要?难道御剑山庄准备要搞江湖一言堂嘛?要真如此,那就别问我们的意见了!”他回头望向众人,“那咱们干脆走得了!” 众人道,“还没领那柄十代剑呢!” 儒风先生暗骂一群没骨气的家伙,又道,“把剑给我们,我们走就是了!” 孙千古哈哈大笑,“儒风先生,也不要动怒嘛,我们御剑山庄坚决反对一言堂,我来回答你,为何搞九大门派不搞十大门派,是因为以目前江湖形势,九大门派已经足够了。” 儒风又问,“八大门派没问题,那新增的那个门派,为何是御剑山庄,而不是我们泰山派?” 未等孙千古开口,已经有人喊道:“泰山派?一个教泰拳的门派,我还以为是遢罗国的门派呢,也想加入九大门派?” 孙千古心说终于有人说了句公道话,不过,他面无表情,肃然道,“泰山派嘛,我们一直是很敬重滴,在江湖上也是很有实力滴,与我们御剑山庄相比呢,还是差一丢丢滴,所以,你们没戏。” 儒风又向前两步,“那今天我们就要好好来论一论了!” 泰山派儒风先生除了一身神鬼莫测的武功之外,在江湖上还以辩才无双称雄,想当年,北周国师哑先生来中原论道,两人在泰山之巅论辩三天三夜,哑先生最终气得吐血而败,从而一战成名,今天儒风先生要再战御剑山庄,江湖上众好汉轰然叫好! 孙千古对属下道,“赐凳!” 儒风摆摆手,“不必,一炷香内我若辩不过你,我自愿认输!” 这气魄、这神气,真有高手风范。 孙千古呵呵一笑,“先生,请!” 儒风先生临风而立,身上书生意气极浓厚,听他朗声道,“江湖上,四大世家、八大门派的称谓已延续百年,已成传统,咱们且不论这个,若要成立九大门派,窃以为泰山派比御剑山庄更合适。” 孙千古:“愿闻其详!” 儒风道:“按江湖惯例,江湖上两大门派对比,无外乎从人才、武功、影响力来分析。 第一,论人才,我们泰山派人才辈出,老中青皆有一等人才,老一辈有大鸡、红将、白将三位长老,都曾经列入地榜,中生代有在下、普照、皇礼、八喜、琥珀等,还有望岳、红锡、战神、颜悦等十几位年轻高手,而御剑山庄呢?除了孙庄主和客卿外,可有拿得出手的高手?” 孙千古:“御剑山庄没有,但我们有钱!” “第二,论武功,我们泰山派祖传迎客松剑法、惊涛拳、骇浪剑、泰之有道等十几种江湖绝学,御剑山庄可有了不起的武功?” 孙千古:“御剑山庄没有,但我们有钱!” “第三,论影响力,泰山是五岳之尊,乃历朝历代帝王封禅、祭天必选之地。王者受命,异姓而起,必封泰山。御剑山庄这沙坪峰,又有何影响力?” 孙千古面无表情道:“我们有钱!” 儒风先生滔滔不绝,一口气讲了十几条道理,孙千古始终以一句“我们有钱”来应对,儒风先生如临大敌,倍感压力,当年与哑先生论道,也未如此吃力过。 终于,有人忍不住道,“泰山派那个酸秀才,别哔哔了,我们还等着领十代剑呢,赶紧滚蛋!” “噗!” 儒风先生终于忍不住,吐了一口鲜血,他捂住胸口,脸色苍白道,“孙庄主辩才无双,在下甘拜下风,我就问一句,我那柄剑还有没有?” 孙千古道,“先生是手下败将,按理说不应该给你,但是今日普山同庆,所以你那一份当然也不能少!” 儒风先生松了口气,“那就好。”旋即被弟子扶了下去,再也不做声。 石林道长环顾四周,又问道,“还有没有人反对?” 萧金衍叹了口气,低声道,“看来此事已成定局,恐怕自此以后江湖上没人能阻止御剑山庄成为一股新的势力。” 李倾城脸色不善,“那也未必。” 正当石林道长宣布御剑山庄将成为九大门派之一时,李倾城长身而起,“且慢!” 在场众人纷纷咒骂起来,一人喝道:“哪里来的小乞丐,哪边凉快哪边呆着去!我们还等着领十代剑哩!” 李倾城欺身而至,一脚将那人踢开,他拍了拍手,“我觉得这边更凉快一些。” 那人爬起来就要找他理论,忽然有人认出了他,惊呼道,“他是金陵李家李倾城!” 那人拳头都抡到了一半,然后一拳打在半空中,讪然退了下去,金陵李家啊,谁他娘的敢惹。 李倾城丝毫没有理会那人咒骂,淡然问道,“不知御剑山庄并入九大门派,可曾问过四大世家的意见?” 今日赏剑大会,孙千古原本邀请了四大世家,可四大世家无一人应邀前来,看来应该达成了默契,要么是不同意,眼不见心不烦,要么是不理会,你们搞九大门派,我们四大世家当没发生过。 在场众人认识李倾城的不多,但八大门派中,佛光、石林还有碧莲师太等人,之前见过李倾城。四大世家、八大门派之间的交流甚多,以前李小花也常带他参加一些活动,那几人看到李倾城,微微颔首示意,今日有孙千古在,也未过多寒暄。 孙千古看向李倾城,呵呵一笑,“原来是李贤侄,好些年没见,你已经长这么大了,不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李倾城冷笑一声,“可不是好些年没见,要不是运气好,前两天都已死在你手中了。”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江湖上,四大世家与八大门派并立,号称江湖第一流门派,四大世家之间虽然不合,但大家都有一个默契,绝不容许有人欺负自己子弟,哪怕是一个私生子也不可以,这关系到世家的尊严、脸面、荣誉。之前河东崔家一个俗家弟子被东山派废去武功,崔家一封书信,柳家、李家、宋家四阀联手,几大供奉将东山派夷为平地。更何况眼前此人是李倾城,金陵李家的未来家主,竟然差点被孙千古杀了? 孙千古道:“李贤侄,前不久我还派人给令尊修书一封,令尊还表示极力促成此事,我想你对我们御剑山庄恐怕有些误会,不如改日好好谈一谈?” 崆峒掌门詹雄飞早已等得不耐烦,他们门派最近经济有些困难,他花钱如流水,入不敷出,一笔外债即将到期,还指望御剑山庄这笔银子来还钱呢,他站出来道,“八大门派商议江湖之事,管你们四大世家什么事?人家御剑山庄每年给八大门派十万两银子呢!” 李倾城道,“只要你不同意,我给你们崆峒派二十万两!” 詹雄飞说,“这不是钱的事儿。” “三十万两!” 詹雄飞啧啧道,“孙庄主,要不,这件事咱们再从长计议?” 孙千古心说御剑山庄跟泰山比钱绰绰有余,但跟四大世家的金陵李家比银子,那无异于以卵击石,他为此谋划许久,又怎能容许李倾城坏了自己好事? 崆峒派詹雄飞这个墙头草,当年他是第一个赞成此事的,想不到到头来竟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还有李倾城,要这样下去,恐怕八大门派都被一一分化,可他是李家之人,在客栈杀了神不知鬼不觉,在江湖群雄面前杀人,他是决计不会去做的。 孙千古不露声色,笑着对詹雄飞道,“詹掌门,麻烦您借一步说话。“ 詹雄飞本以为他要趁机加筹码,笑呵呵走了过来,“孙庄主,有何指教。” 孙千古问,“崆峒派位列八大门派,名满天下,当年孙老先生的一套苍穹剑法,也曾晋通象境,不知詹掌门学得如何了?” 詹雄飞说我才疏学浅,只得了师父七八成,勉强摸到通象境的门槛。 孙千古哦了一声,“在下有一不情之请,还请掌门赐教。” “孙庄主请讲。” “我最近也自创了一套剑法,叫做斗破苍穹剑法,专门用来破苍穹剑法,不过还太成熟,想跟掌门请教两招。” 詹雄飞脸色一沉,“孙掌门什么意思?” “没有别得意思,今日山庄大喜之日,这擂台搭建起来,还没有用过,所以借机讨教两招,顺便给在场的诸位英雄助助兴,如何?” 众人一听要打架,轰然叫好,“这趟没白来,既能得了剑,还能看到一场高手对决,过瘾,过瘾至极!” 詹雄飞起初不肯,见众人都骂他胆小懦夫,也只得硬着头皮道,“那就点头为止哈!不知有什么彩头?” 孙千古指了指撼天剑,“若掌门能胜过在下,愿以此剑相赠,若在下侥幸赢得一招半式,那么还请……” 詹雄飞哈哈一笑,“不必说了,这撼山剑我要定了!”说罢,他纵身跃上擂台,“请!” 孙千古缓缓踱步,来到擂台之上,还未站定,就听詹雄飞道,“我们崆峒派这套苍穹剑法,招式极为复杂,一共有九九天禄等天榜级数的高手了,八大门派之中,除了少林、武当之外,其余几派都已无力抗衡御剑山庄了。 石林道长忍不住赞道,“恭喜庄主,武功又有突破!”这句话无疑表明,武当派认可的御剑山庄的地位。 八大门派依旧是八大门派,只是崆峒派换成了御剑山庄,如此一来,四大世家也说不得半个不字。 他这一招也是杀鸡儆猴,直接堵死了李倾城用钱、用秘籍来破坏他的好事。 既然李倾城不给面子,他也自然没有好脸色看,如今是李倾城闹事在先,若他不识好歹,他虽然不敢杀他,动手教训一下他,谅李小花也说不出个丁卯来。 “李贤侄,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嘛?“ 李倾城拍拍手,“我就想问问,那十代剑,还有我那一份没有?” 孙千古见状,借坡下驴,哈哈一笑,“贤侄真会开玩笑,只要你喜欢,除了这柄撼山剑,山庄所有的剑,你随便挑!” 赵拦江凑过来问,“就这么怂了?” 李倾城嘿嘿一笑,“打不过啊,打不过!” 石林道长朗声道:“自今日起,御剑山庄并入八大门派,我们八大门派将以匡扶天下正义为己任,共同维护天下太平!” 众人轰然叫好,暗中出口气,虽然一波三折,但终于特么等到领剑了! 孙千古大笑三声,“今日山庄略备薄酒,各位可尽情畅饮,若不尽兴,今晚万州城内风月场所,只管报山庄名字,记在山庄账上!” 话虽如此说,他心中暗想,我倒要看看城内哪些不长眼得敢来庄里要账。 群雄再次叫好。 孙庄主威武! 孙庄主千古! 孙庄主音容宛在! 孙庄主永垂不朽! 我们永远怀念孙庄主! 明年我们还会再来! 孙千古心情大好,也未听出什么,邀请八大门派的客人前往内堂饮酒。 群雄吃饭的吃饭、喝酒的喝酒,领剑的领剑,去城内找乐子的找乐子。不过据说,当天下午到晚上,万州城内所有青楼妓院的姑娘都推脱有事,只有四五十岁的老妈子接客,他们不敢得罪山庄,但也不做赔钱的买卖,纷纷雪藏了年轻貌美的姑娘,结果江湖上流传起一句话,“万州无美女”,自此万州青楼生意一落千丈。 萧金衍三人自然不会留下吃饭,已到了午时,他准备动身去后山,李倾城、赵拦江问,“要不要跟你一起?动起手来也有个照应。” 萧金衍摇头,“王半仙的话,向来不怎么可信,既然那人传音让我独自前去,想必应该有事要说。” 这时,金不换拎着两把十代剑过来,大笑道,“这次真是赚大发了,御剑山庄一群白痴,我领了一把,然后换了套衣服又排队领了一把,他们竟然没发现!哈!” 说到此,金不换得意道,“怎么样,跟我混没错吧?” 萧金衍夸赞,“还是你有办法!” 金不换摆摆手,“多大点事儿,我要拿剑换钱去,晚上还约了个老家伙喝酒,咱们相逢便是有缘,不如这样,我提议咱们四个义结金兰,我年纪最小,就当你们干爹吧!” 砰! 李倾城一脚将他踢飞,不过并没有用上内力。金不换跌了个狗啃泥,骂道,“你个死李三,就这样还想跟我学泡妞,活该单身一辈子,你放弃吧,没这个天赋!” 赵拦江戏谑问,“你啥时候问他学泡妞了?” 李倾城脸色一红,“没有的事!” 这时,身后又有人道,“金不换,你给我站住!” 只见人群中,有一美艳少妇,一脸幽怨的望着金不换,“小心肝,你不理姑姑了嘛?” 金不换脸色大变,冲三人说了句后会有期,兔子似的,拔腿就跑,那美艳少妇道,“小心肝,等等姑姑!”飘然向山下追了过去。 赵拦江脸上大写的“服”字。 萧金衍望着那少妇,“此女是东海桃花宫宫主,看来这小子艳福不浅啊!” 赵拦江惊讶道:“奇门四大派?” 李倾城纳闷,“你也知道这奇门四派?” 东海桃花宫,西山逍遥派,南疆精算堂,北荒忘忧阁,号称四大奇门。这四个门派在江湖上极少有人知道,其地位可与两阁、三宗、四门相提并论,但四大奇门武功并不高强,而是在算术、易理、奇门、遁甲等著称,几百年来极少现身江湖,就连晓生江湖对他们的记录也不多。 萧金衍知道是因为登闻院中有记载,李倾城知道是因为金陵李家源远流长。 赵拦江赧然道,“以前睡过忘忧阁的一个女子,她跟我提起过四大奇门的一些事。” 萧金衍哈哈笑道,“老赵,我发现你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李倾城、赵拦江回谪仙居,萧金衍与两人作别,只身一人,施展轻功,躲过几波守卫,来到了后山之上。 后山之上,松柏从生。 上次来时,由于是夜间,萧金衍并未发现特别之处。 这沙坪峰有离火洞的缘故,山顶之上并不是太冷,岩峰之中,还有热气冒出,与空气中寒流相遇,云蒸霞蔚,颇有人间胜景的感觉。 只是,山下锣鼓喧哗声偶尔传来,破坏了这一份精致。 萧金衍环顾四周,却也不知那道士藏在何处,只得朗声道,“前辈,萧金衍前来赴约。” 一连说了三遍。 才有声音慢吞吞道,“那你过来吧。” 萧金衍听声音在前方不远处,然放眼过去,却是万丈悬崖,他笑了笑,“还是请前辈现身吧。” 声音苦笑道,“我若能出去,还用在这里困上二十年?你只管往前走便是,我会告诉你如何进来。” “可是前面是悬崖。” 那声音道,“眼见并不一定为实,你迈都没迈一步,又怎知是万丈悬崖?要用心去感应!” 萧金衍心说难道是障眼法?管他呢,既然他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于是闭上眼睛,尝试着用心去感应,来到悬崖边,向前踏出一步。 萧金衍一脚踏空,向悬崖下跌落下去。 那声音道,“笨蛋,你瞎呀?” 第113章 听道人讲至高天道 萧金衍不是笨蛋,也不是瞎子。下坠只持续了极短的距离,他便踩在了实地之上。再抬头,他发现身处一片空谷之中,有鸟语花香、有草木树林,还有几亩稻田、几畦菜地,四周望不到边际,只有雾蒙蒙一片。 正中央有一口茅屋,一名青衣道士坐在院落中,手持一卷古书,十分惬意的读着。青衣道士看上去二十余岁,但细心观察会发现,他的眼神却饱含沧桑,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 茅屋外柱子上,拴着一只黄牛,趴在地上打盹,用尾巴驱赶着恼人的蚊虫。 院落之中,有两口井。一口有岑岑泉水流出,流入一个池塘之中,灌溉着稻田与菜地。另一口硝烟滚滚,从上面望去,直通着离火洞,炽热的岩浆在井底缓缓的流淌着。 这不是地牢,而是王半仙以离火之力,创立的一个独立于天地之外的空间。 这又是地牢,王半仙画地为牢,将这名青衣道士困在了这处空间二十年。 萧金衍进入过王半仙的空间,也曾领略过孙无踪的空间,但他们空间是以自身境界形成,持续时间不长,像这个空间的能量来源与地心离火,所以才持续了二十年。 萧金衍来到院中,来到道士面前,“前辈,方才是你让我来的?” 道士将手中古卷一合,摇了摇头,“不,是王半仙让你来的。他之前说过,会送一个人过来陪我。” 萧金衍道:“他可不是让我来陪你的,他让我过来杀了你。” 年轻道士微微一笑,“那个小家伙说话挺有意思,不过他的话要反着听。” 萧金衍奇道,“反着听?前辈的意思是,他让我来救你?” “不。是让我杀了你。” 萧金衍哦了一声,“抱歉打扰了,我忽然记起来,约了张瘸子去跑步,就先走一步了哈!”说着,萧金衍呲溜从院落中跑了出来,向远处跑去。 跑了半天,他发现又绕回到了这个院落中,萧金衍大奇,又换了个方向跑,结果又回到了茅屋前。 年轻道士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怎么不跑了?” 萧金衍心灰意冷,大咧咧往地上一坐,“你明知我跑不掉,在这里看热闹不是?反正来都来了,你说吧,究竟做什么,才让我出去?” 道士没有理他,又低头看书。 萧金衍开始问候起王半仙的祖宗,“你奶奶个腿儿,王半仙,死神棍,你不是让我过来找山河气运图嘛,怎么会遇到这个老妖怪。你不是说,杀了这个道士,能拯救天下苍生吗?” 对了,杀了他。 萧金衍心中一动,悄无声息的来到道士身前,准备运起内力,结果发现,在这个空间内根本没有丝毫内力波动。他不管不顾,挥动拳头,向道士冲了过去。 那道士抬头看了一眼,纹丝不动。 萧金衍整个人从道士身上穿过,如穿过一片虚无一般。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眼睛,“这是怎么回事?你究竟是人是鬼?” 道士微微一笑,“当然是人,不过在你看到的我,只是我在你所处空间的一个幻影而已。” 萧金衍说咱们不开玩笑哈,你究竟想怎样,你直说就行,我的小心脏快承受不住了。 年轻道士淡淡道,“没事,习惯就好了。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你会跟我住在这里,你要是没事做,就去外面稻田里除一下杂草。” 萧金衍差点跳起来,“相当长?多久?” “十年?二十年?不会太久,因为这个空间,已被孙千古出卖给书剑山了。” “我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耗着,外面还有好多事呢。” 道士淡淡道:“恐怕由不得你。” 萧金衍几乎要崩溃了,这是什么狗屁地方,他试过了无数种逃离此处的方法,无论如何,最后都会回到这处茅屋。他暴跳如雷,将这个茅屋砸的稀巴烂,又去外面将稻田、菜地弄的一片狼藉,那道士也不生气,只要萧金衍不找他,他只是低头读书。 萧金衍精疲力尽,躺在地上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所有事物恢复如初,茅屋依旧在,稻田依旧在,就连菜地也如初来时模样。 他被困在了这个空间之中。 山谷之中没有日月,却有昼夜,萧金衍累了就随便找个地方睡觉,饿了茅屋之中有吃不完的稻米,也不知过了多久,整个人形容憔悴,胡子也长出了半尺多长。 稻花开、稻花谢,稻米黄。 道士每日都坐在那里看书,无论萧金衍怎样骂他,他都无动于衷。 萧金衍 想到了自杀,他撞墙、割腕、跳入离火井,都无济于事,只要一觉醒来,一切如常。 萧金衍忽然想到,既然书剑山知道这个地方,那应该很快感到才对,他的弦力能够被书剑山上那一双眼睛察觉,那就把书剑山的剑修引过来,让他破掉这个空间。 说做就做,他运起弦力,根据以往经验,这种弦力可以超越空间存在,也能引发天地共鸣。可令他失望的是,他的弦力可以感应到空间之外,却仅能感应而已,无法引起弦动。 萧金衍终于精疲力竭,他跪在道士身前,“求求你行行好,放我出去。” 道士呵呵一笑,“一切过往、皆为浮云。这不过是让你尝一尝山中日月滋味,你这就忍不住了?” 萧金衍说我俗事缠身,还有朋友,还有师兄,还有心怀天下江湖,这种日子淡出鸟来了。 道士说,“反正闲着没事,你可以练功啊?” 萧金衍心说也对,没有内力、没有弦力,每日将一套无双拳法、无名刀法练的滚瓜烂熟,甚至自创了不少招式。 稻花香、稻花谢、稻米黄。 这一日,萧金衍练完功,忽然觉得,在这个狗屁地方,我就算了练成天下第一,出不去,又有个屁用? “臭老道,我不想活了。” 道士点点头,“你可以去死。” “我试过了,死不成。不如你弄死我吧。或者……”萧金衍试探道,“横竖没事,不如你给我讲一下这些年你怎么熬过来的?” “看书。” “那你把你那本书借给我看看呗。” “你真得想看?” 萧金衍说我最讨厌读书,可实在找不出打法时间的办法来。 道士哈哈一笑,将手中古卷抛了过来,萧金衍接过古书,只觉得这书没有一丝重量,翻开观瞧,书卷之中,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些密密麻麻小点。 每个点颜色都不一样,有红色、有黄色、有绿色,其中绿色居多,黄色次之,红色极少,只有数十个。这些小点,如夜空中的星辰一样,微微闪动,变化甚微。 “这是什么?”萧金衍问道。 道士答复:“山河气运图。” 萧金衍恍然,“这就是号称能画出天下武者的山河气运图?王半仙说过,每个习武之人,武功到了一定境界,能感应到天地气机,也能被天地气机感应,也就是说,天下每个习武者,都会投射这本古卷之上?” 道士笑笑,“不是每个,用现在的说法是,习武者到了知玄境,便能在书卷之中显示出来。” 话音刚落,萧金衍发现书卷上莫名多了一个绿点,他惊奇道,“有人突破知玄境了?” “不错。”道士解释道,“天下气运,总有定数,每个人自出生到死亡,身上都会 沾染一份天下运数,或多或少,这些年来我守在此处,正是为守护这份山河气运图。” 萧金衍如发现新大陆一般,心中又燃起一份希望,若能参透这卷古书,说不定出去有望了。 “绿点是知玄境、黄点是通象境,这红点呢,是不是跃出三境之外了?这天下,竟还有跃出三境之外的人?” 道士颇有耐心,道:“有是有,但不多了。这些人都藏匿于天地之中,就是为了躲避书剑山上那至高天道的追杀。” “至高天道为何追杀他们?” “五百年前,天地灵气复苏,天下诸侯林立,七十二国乱战,三境之外大宗师多如过江之鲫,将天下维系在一种奇妙的平衡之中。其中,最为轰动天下的,是十大宗师之战,十大宗师吸收天地气运,各创空间,那一战关系天下生死存亡,就在胜负将分之时,天地异象,引来至上天道降临世间。” 萧金衍想起在苏州城时,金刀李秋衣跟他讲的那个井底之蛙的故事,将这个故事转述给道士,又道,“那至上天道,不允许有破坏天道大宗师存在, 所以那一战,大宗师绝迹天下?” “这个说法虽不全对,却也差不多了。”道士淡淡道,“其实,书剑山上那位至上天道,正在逐渐死亡。他追杀大宗师,是因为发现世间武学跃出三境之后,其修为聚集的天地灵力,是恢复他修为的灵丹妙药。大战之后,一些大宗师隐匿于世间,躲避书剑山追杀,成为了江湖上传说中的神秘门派,而这份山河气运图,正是记录了他们的藏身之处。” 两阁、三宗、四门,江湖上这些神秘不可知之地,正是那些大宗师藏身之所,江湖上有这些传说,却从来没有人遇到过。 “起初,书剑山上那一位,做的十分隐秘,然而当江湖上越来越多的大宗师消失不见,引发了众人的警觉,直到守剑人陆玄机道出真相,叛逃书剑山,又偷了赤精玄铁,铸成三柄神兵,将 天下气运藏匿了七成,才避免了人间的一场浩劫。” 萧金衍纳闷道,“既然是天道所在,他又如何为了恢复修为,将整个世间拉入万劫不复之境?” 道士冷然道,“天道无情,视万物为刍狗,人间修行者,在天道眼中不过是蝼蚁而已,就如你方才所说,你是猎人,还会在乎井中青蛙的死活?” “那应该怎么办?” “要么忍,要么躲,就是不能让那书剑山的阴谋得逞,否则天下危矣。好在,天下还有如王半仙、李院长这等心系苍生之人,否则,人间早已不复存在。如今,孙千古那个叛徒,将此处卖给书剑山换来一身修为,人间与书剑山,势必会有一场大战。” 萧金衍陷入沉思之中,他望着这山河气运图,这幅图上记录着天下每一个武者的信息,若真落入书剑山手中,到时候他们按图索骥,后果将不堪设想。 好奇心起,他望着山河气运图,每个知玄境之人,都在书剑山上,那李倾城、赵拦江,岂不也在上面,他翻阅古卷,要从其中找到一丝线索。 道士似乎猜透他的心思,道,“你的两个朋友,注定是不凡之人。”他指了指两个绿点,这两个绿点微透着黄光,显然是即将突破知玄境,进入通象的征兆。 “那我呢?”萧金衍问。 道士笑了,“正是因为这卷古书上找不到你,所以王半仙认定,若人间与书剑山战起,你将是这场战争的一个变数。正如,丹青生当年也没有划出你的运命。” “可是我除了密密麻麻的点,什么也看不出来。”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足够的境界,却读透这份山河气运图。这不是人间的文字,人间文字,都是线性的,而这种文字则是一种表意文字。我也只是参透十之三四而已。” 萧金衍只觉得进入了一个新奇的世界,“表意文字,又是什么?” “这个解释起来有些麻烦。” 道士指了指门口那头老黄牛,道:“我给你打个比方吧,我们的文字来描述这头牛,会描述它的相貌、形态、习性、吃什么、做什么、以前如何、现在如何。但是若用表意文字,这些都不需要描述,只需要一个符号,就能代表了这头牛的所有信息,记住,是所有信息,包括前世、今生、来生,甚至一切!这卷古书上的点,也是如此。” “可是这个点,记录不了这么多信息。” “那是在我们这个世间,它只能呈现出这么多信息。要解读这些 信息,需要更高的维度。”道士很有耐心的向萧金衍解释,“这么说吧,一个点是零维度,一条线是一维、一个面是二维、我们的世间是三维。这卷古书上的点,是更高维度的记录,我们看不透,不代表没有人看不透。” 萧金衍内心无比震惊,“你的意思是说,书剑山上那位至高天道,是更高维度的存在?” 道士忧心忡忡道,“以前是,现在正在'死亡',否则也不会降临人间,成为那一座至高之山。若是以前的他,他要毁灭人间,就如大象踩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但我们蚂蚁却不会坐以待毙,不是嘛?” 萧金衍思索许久,道,“不,他应该有弱点。只是我们尚未发现而已。” 听到这句话,道士笑了,“你若能这么想,王半仙把你送过来,不失为一个正确的选择。本以为,你听了这些,会吓得屁滚尿流。” 萧金衍嘿嘿一笑,“若是初来那一日,你跟我说这些,我绝对会疯掉的,这些日子见识了这么多事,早已见怪不怪,你就说你是那位至高天道,我也毫不惊讶。” 今日与道士的一番畅谈,颠覆了萧金衍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这些年来,李院长悉心呵护他,代师收徒,代师授艺,他的江湖之路虽不顺,但却也没有遭遇太大劫难。至于书剑山之事,李纯铁从未跟他提过,甚至对他也没有太多要求,唯一叮嘱他的,在境界修为不足时,千万不能暴露他能感应天地弦力之事。 从十五岁起,他就游历天下,闯荡江湖,认识了不少人、结识了不少朋友,甚至认识了江湖奇人王半仙。这些年来,除了李纯铁,王半仙算是对他帮助最大的长辈了,只是这家伙整日嘻嘻哈哈没有正形,今日从年轻道人口中,他才知道原来王半仙并不如他想象的那样,而是如李纯铁一般,心怀天下苍生。这件事对他触动很大,让他心中不自觉的向这两人看齐。 萧金衍低头望着手中古卷,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翻到了最后一页,一片空白之中,一个黑色小点,异常醒目。 他抬起头,指着这小点,问:“其他的点,都在微微闪动,都是动态的修行者,唯独这个黑点,却亘在书卷正中,一不动、二不闪,难道就是那至高天道?” 道士尴尬道,“那个,其实,是我的鼻屎。” 萧金衍无语,“前辈,咱们能正经一点嘛?这样,我在这里陪了你这些天,恐怕我的朋友们也都着急了,我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咱们商量一下,不如你放我出去,兴许我能找出办法,来对抗书剑山呢?” 道士长叹一声,“我在这里困了二十年,要是有办法,还会在这里死不肯出去?不过……”道士话音一转,“这个空间虽是人为所创,却是以离火之力维持,总会有破绽的。你若想出去,可以从这点想想办法。” 萧金衍道,“那要多久?” “嗯,最多也就十年二十年吧。” 萧金衍说我二十天都等不起。 萧金衍忽然想起,当日他攻击道士时,直接从道士身体中穿过,眼睛忽然一亮,也就是说,他根本就不在这个空间之内,这个空间,根本没有困住他,而是困住了自己。 什么离火洞,什么茅屋、什么道士,都不过是一个障眼法而已,根本不是空间,因为他的弦力是能够穿透空间的,而之所以没有感应到外面世界,那只有一个可能。 时间停止了。 想到此,他豁然开朗,对道士说:“我明白了,张道长、张张本初、张先生!” 道士闻言一愣,呵呵笑了起来。 “这你都能猜得到?” 这时,人影一闪,空间之内,又进来了一个人。 一个剑客。 麻衣枯瘦剑客。 道士望着来人,“你终于来了。” --- PS:这一章写得极为辛苦,六个多小时,有月票、推荐票来两张,鼓励下三观噻。 第114章 离火洞天九字屠龙 麻衣剑客望着“年轻”的道人,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他双手紧紧握住了剑柄。 张道人缓缓道:“三百年了,你们书剑山的走狗依旧是这副德行,再给你们三百年,你也学不会人类的感情,做一副躯壳也不够格。” 麻衣剑客剑已出鞘,神情凝重,他即将面对之人,号称三百年来跃出三境之外的第一高手,曾独上书剑山而全身而退之人,其实力显然不是李秋衣、楚狂刀所能比的。 萧金衍瞪大了眼睛,与在太湖水岸之战不同,这次两人对决是在离火洞天之中,对这一战有更直观的感受。 张道人将古卷合上,对萧金衍道,“这一战,正是王半仙送你进来的目的,让你提前感受一下,三境之外的宗师对决,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萧金衍有些担心,“若是他一会儿顺手把我宰了,怎么办?” 张道士哈哈大笑,“这些日子来,你连自杀都做不到,在这个空间之内, 他能奈何得了你?更何况,你所看到的这条狗,并不在你所处的离火洞天之内,无论是他,还是我,都是幻影而已。” 说罢,张道士双手一合,那山河气运图竟开始燃烧起来,麻衣剑客眼神中露出一丝怒容。 萧金衍忽然觉得,整个离火洞天燃烧起来,茅屋、稻田还有周围的树木,都燃烧起来。 四周一片炽热。 萧金衍手中一热,他手中那一份古卷竟也一起燃烧起来,萧金衍将古卷扔在了半空之中。 山河气运图上的那三种颜色的小点,如同有了生命,在萧金衍眼前跳跃、翻滚,径直钻入他的识海之中。 一时间,无数信息涌入萧金衍脑海之中,他虽然看不懂、看不透这山河气运图,但却不妨碍每个小点,在他识海之中留下了印痕。 身陷火海之中,萧金衍却浑身有些冰冷。张道士的声音传入脑海之中,“山河气运图已进入你体内,若有机会,寻得武经,破译这幅图,兴许人间与书剑山还有一战之力。这人间的命运,就靠你们年轻人了。” 这时,萧金衍觉得眼前一阵扭曲。 麻衣剑客的剑已出鞘,以极慢的速度,向张道士刺了过去。张道士的动作,也变得缓慢起来。 一招一式,如慢动作一般。 萧金衍此刻已经恍然,不是他的剑慢,而是原本停滞的时间,在两人动手之时,开始流动起来。 空间之内,有了时间,也便有了天地之力,一团赤红色的火焰从麻衣剑客剑中喷薄而出,如一条火龙,刺向了张道人。 火龙所经之处,树木烧焦、山石融化,整个空间都变得扭曲起来,开始剧烈的抖动。 张道人哈哈一笑,身体来到半空之中,双手微向上举,空间内的小天地变得阴暗起来,乌云遮天,笼罩在他的头顶。 一道天雷劈过。 张道人单掌擒住这一道天雷,猛然向那一条火龙头部击了过去。 轰隆!轰隆! 一声龙啸声。 那火龙就像一条被激怒的野兽,身体被天雷劈中,在空中不断的翻滚着。 麻衣剑客眼神开始变得炽热起来,如同发现一道珍馐美味一般,他口吟剑诀,火龙即将坠地之时,猛一抬头,两只巨大的眼睛猛然张开。 两人动作越来越快。 亦或是,空间内的时间逐渐恢复正常。 麻衣剑客纵身一跃,站在火龙头顶,人如剑、剑如龙,身体暴涨数百倍,几乎要将整个天空占满。 张道人哈哈一笑,手中捏不动根本印,口中斥道,“临!”双手微张开,从漆黑的云层之中,抓来一条闪电。 又做大轮金刚印,道:“兵!” 又一条闪电被擎在手中。 他一连做出了外狮子印、内狮子印、外缚印、内缚印、智拳印、日轮印和宝瓶印等九个手印,口中依次念出“临、兵、斗、者、皆、陈、列、在、前”九字箴言,每念出一个字,便召来一道闪电。 九道闪电,九种颜色,在漆黑的天空之中闪烁,绕在张道人身前。 萧金衍瞪大了眼睛,这两人引发的天地异象,直接颠覆了他对武学的认知。 什么真元、什么内力、什么招式,都已不复存在,两人的对决,纯粹是境界的比拼,对天地规则、对空间法则的掌握,在法则空间内对力量、元素、规则的运用,都直接决定了两人的胜负。 麻衣剑客与那一道剑意幻成的火龙,向张道人冲了过去,张道人手指一挥,一道闪电上前阻拦。 轰! 火龙身形一滞,又复如初,转瞬之间,来到了张道士百丈之内。 又一道闪电击出。 那火龙似乎对道闪电有所顾忌,在空中翻滚躲避,来到张道人三十丈内。 张道人猛然断喝,九道闪电在空中盘旋交织成一张巨大的闪电之网,向火龙罩了过来。 顷刻间,闪电如带电的绳索,将巨龙与那麻衣剑客束缚起来,麻衣剑客双目赤红,剑意疾吐,火龙身体暴涨数倍,似要挣脱这道束缚。 闪电声大作。 火龙在半空中翻滚,却始终近身不到三十丈之内。张道士怒道,“孽畜,今日要你道销魂散!” 麻衣剑客脸呈痛苦之色,九道闪电之中,蕴含着离火洞天内的天地之力,这股力量,正是来自地心离火,此乃天力非人力,也是二十年来,张道人以自身境界与这地心离火之力的融合。 每一道闪电声过,麻衣剑客就传来一声嘶吼,他操控的火龙气势便弱上一分。 电闪雷鸣声,震得萧金衍双耳几乎失聪,虽不是击在他身上,余波之力,依旧让他识海一阵翻滚,体内真元无法控制。 数十道闪电过后,原本占满半边天空的火龙,只有几十丈大小,麻衣剑客已单膝跪倒在火龙背上,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败势已定。 张道人一连劈出数十道天雷,雷电之间的间隔也越来越长,显然他也消耗巨大。 最后一道天雷劈过。 一声凄厉龙吟声,那条剑意幻化的火龙,终于湮灭在离火洞天之内。 此刻,麻衣剑客全身衣衫破碎,双膝跪倒在地,以剑拄地,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张道士落在他身前,举起双掌,准备落下。 这时,麻衣剑客猛然抬头,口中喷出一道火焰,朝张道士急射而出。 萧金衍惊呼道,“前辈小心!” 张道士见状,脸色剧变,他也未料到,这麻衣剑客先前竟是故意示弱,就是为了最后这偷袭一击。 张道人厉喝一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鲜血,一道磅礴之力,从他口中喷出。 三昧真火。 鲜血冲过那团火焰,喷在麻衣剑客身上。 麻衣剑客一声凄厉的哀嚎,痛得在地上打滚。萧金衍见那剑客脸上开始皴裂,如干枯的池塘,在暴晒之后,裂开的缝隙一般。 一道道蓝色的血液,从麻衣剑客身体中渗出,落在地上,将整个地面烧成一个大坑。 麻衣剑客身体在空间之中开始扭曲起来,忽大忽小,形态很不稳定,数息之后,麻衣剑客身体开始塌缩,变成了一张薄纸,无数能量,从他体内喷出。 张道人双掌微合,幻出一团白光,将那麻衣剑客笼罩其中,对萧金衍道,“后撤,被被污染了。” 紧接着,薄如纸的剑客,眼睛睁开,望了张道人一眼,张道人一道掌心雷,劈在那张薄纸之上。 无声无息。 剑客身体又是一阵扭曲,变成了一条细线,最后成了一个点,消失空间之中。 地上只有一滩湛蓝色的血液。 张道士眼神涣散,坐在了地上,他望着萧金衍,“看清楚了嘛?” 萧金衍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颤声道,“前辈,你快些疗伤。” 张道人嘴角惨笑,“我以全身修为,所斩杀的,不过是书剑山上几百看门狗中的一条而已。若前来的是十九守剑人之一,恐怕我连他一招都接不住。” 萧金衍心中无比震惊,一条恶狗就有这等本领,若是十九守剑人,那还不有通天彻地之本事? 九州十八路,龙门十二品。 二十品像下,十九守剑人。 书剑山上有二十品像,每个品像之下,都有一名守剑人。当年守剑人之一的陆玄机叛逃,杀死八人、重伤十一人,最终却依旧不是书剑山对手。 三百年来,天下第一高手张本初,对上书剑山的麻衣剑客,也不过是惨胜,书剑山的实力,那真是用“恐怖”来形容了。 张本初盘膝而坐,开始调动真元修复,然而方才最后那一击,他已用上本命三昧真火,动了心元根本,生机开始从他身体内流逝。 这些日子来,萧金衍与他朝夕相对,虽大部分时间都在争吵、斗嘴,但心中对他仍存一份敬意,此刻见他即将道消,忍不住伤心起来。 他低声唤道:“前辈!” 张本初缓缓睁开眼睛,“你放心,死不了。今日你所见到的我,只是我雷火风雨金五相法身的雷身而已。” 萧金衍心中一喜,惊道,“你有五条命?” 张本初叹了口气,“算上这一条,只有两条了。三百年前,我跃出三境之外,闯入书剑山,搭进了两条命,百年之前,书剑山找到了天机阁,为解天机阁之困,我搭了一条。” 萧金衍道:“那前辈可要好好活着,否则人间无望了。” 张本初哈哈一笑,“你放心,任凭那至高天道想破脑袋,也绝不会想到我的本命法身藏在哪里。当然,如果他有脑袋的话。不过,除非天下岌岌可危,我是绝不会再出世了,毕竟,老子还不想死,哈哈!” 说到这,他一阵剧咳,喷出一口鲜血。 “要不你先休息会儿?” 张本初摇摇头,继续道,“你听着,王半仙让你来,不是没有目的的,他想让我告诉你,武经下落。接下来,你可要听好了。” 萧金衍问:“可不可以不听?” 张本初瞪了他一眼,“那可由不得你。”他咳嗽了一阵,缓缓道,“若要寻那武经,需穿过死亡之眼,找到水月洞天。” 萧金衍挠挠头,“你直接告诉我在哪里不就成了?” 张本初骂道,“《武经》所藏之处,是陆玄机留在人世间的另一方天地,其大小、位置,无时不刻都在变化,可能今天就在你我身边,明天就远在千里之外。否则,以书剑山的实力,又岂能让这唯一可以威胁到他们的东西流落人间?” “那武经究竟是什么?” 张本初道,“他不仅仅是一本武学秘籍,还描述了天地运行规则的终极奥义,分物经和理经,若能参透武经,将掌握人间至高无上的力量,也只有这样,才能有与书剑山一战之力。只可惜,当年我只观书一夜,看到牛氏三大定律,那水月洞天就坍塌了,连武经的三成都没有参透。三百年来,我穷尽各种方法,想去找到那水月洞天,却不得法而入。”说到此,张本初自嘲道,“说到底,当年我不过是机缘巧合下窥得天道一隅的幸运小子而已。万幸的是,山河气运图并没有落入他们手中,否则陆玄机为人间保留的一丝机会,也将不复存在。只可惜,我时日无多,否则可以跟你说三百年来我对那表意文字的参悟。能看懂这文字的,除了至高天道,也只有守剑人了,将来你若能遇到守剑人,可以跟他讨教一番。” 萧金衍说我见到他们跑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跟他们讨教,再说,他们也不会告诉我啊。 张本初问,“你的仇人问你住在哪里,你会告诉他吗?” “不会。” “如果他将刀横在你脖子上呢?” 萧金衍呃呃两声,“为了保命,可以考虑一下。” “同理,你可以把刀架在守剑人脖子上,逼他们说。当然,书剑山上既然出了一个陆玄机,也难保不会出第二个陆玄机。” 张本初的身体逐渐变得越来越淡,有些虚无缥缈,萧金衍知道,他这一尊雷相法身,已遭到了严重的损毁,如今只是凭借一口真气,强行给自己交代后事。 “这方洞天,也算守护了天下二十年,只可惜,世事难料,人心叵测,终究毁在了孙千古那个叛徒手中,亏我当年和王半仙十分看好他。萧金衍,有机会,杀了他。” 萧金衍想起孙千古斩杀崆峒掌门时的武功,挠了挠头,“前辈,这个有些强人所难了。” 张本初道,“又不是让你现在杀他。此人狼子野心,终究会将在江湖上掀起一阵风雨,不过他心胸狭隘,也不足为虑。我所担心的,是另外一个人。” “谁?” 张本初还未张口,身体逐渐淡化,他冲萧金衍比划了个手势,终究没说出声来,空间一阵扭曲后,消失在一方天地之中。 萧金衍还来不及伤感,离火洞天开始剧烈的颤动起来。两大宗师境高手之战,已将这方天地变得极不稳定。 院中那口离火井中,岩浆开始向外流出,所到之处,一切化为了灰烬,将整个空间逐渐吞噬。 萧金衍早已悟出,他所在的空间,也不过是一处幻境而已,如今空间毁去,他自然会回到世间。 岩浆逐渐淹没他的脚,将他整个人吞没,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失去了意识。 当在醒来之时,山风阵阵,繁星满天,他依旧站在了沙坪峰后山悬崖旁。 在那一方洞天,稻花开了两次、稻米熟了两次,然而在山顶,时间只过去了半日。 一切,仿佛做了一场梦。 但是,萧金衍知道,这并不是梦,因为他的识海之中,那一个个跳跃的字符,依旧在闪烁,如一颗颗星辰。 李倾城、赵拦江在他身旁护法,看到萧金衍睁开眼,道:“你终于醒过来了。” 萧金衍有些纳闷,“你们怎么在这里?”他低头往山腰看去,御剑山庄灯火通明,琴瑟丝竹声传了上来,又问,“赏剑大会不是结束了嘛,怎得山下还那么热闹?” 李倾城道,“你绝想不到,光明神教与御剑山庄搞在了一起,今日大会后,那魔教妖女率领教众拜山,孙千古正门大开,亲自将那妖女迎了进去,如今正在摆宴呢。我们怕你遇到问题,趁乱登上山顶,却没料到你竟如老僧入定一般,一站就是五六个时辰。” 萧金衍苦笑一声,“你们不知这六个时辰我是怎么熬过来的。话说回来,魔教又怎么会跟御剑山庄合作呢?” 由于几次三番被东方暖暖算计,原本对光明神教并无恶感的萧金衍,此刻也改口称魔教。 赵拦江道,“从山庄的一个家丁口中探知,魔教奉东方不亮之命拜访御剑山庄,要建立战略合作伙伴关系,也不知谋划什么。御剑山庄刚列入八大门派,除了孙千古之外,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高手,魔教这些年来遭到宇文天禄打压,实力大不如以前,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余威仍在。只是,东方不亮、孙千古两个野心家联合起来,对整个江湖恐怕不是好事。魔教口碑向来不佳,御剑山庄与他们联合,不怕江湖上的人非议吗?” 萧金衍想起东方暖暖说过,东方不亮三年前曾去过书剑山,此番与孙千古的联合,会不会与那座山有关? 第115章 血溅客栈人头京观 三人回到客栈时,已是深夜。 还未进门,李大准一脸焦急地等在门口,见到三人,他喊道,“快些救救金瓶!” 李倾城见他鼻青脸肿,额头上满是鲜血,心下一沉,问,“金瓶呢,她怎么了?” 李大准老泪纵横,道:“今天傍晚,御剑山庄来了三个恶汉,将金瓶掳走了,他还说,还说……” “说什么?” “要你们三人两个时辰之内去汉庭客栈要人,否则……否则……”李大准因噎说不出声来。“我去求他们,被他们打了回来。求求你们,金瓶是我李家唯一一根独苗,无论如何,你们都要把她救回来!” 说到此,李大准扑腾一声跪倒在地,“求求你们!” 三人一听,便知道是孙少名今日在山庄受辱,他又不是三人对手,将怒火发泄到李金瓶身上,李倾城双目圆睁,恶声道,“姓孙的,我们不惹你,你自己找上门来了。” 赵拦江回到房间,取来双刀,背在身上,对李大准道,“今日我们要不将小师父带回来,明儿一早,我们拿人头来见你!” 三人转身离开,一路上,三人心急如焚,也顾不得惊世骇俗,直接在城内施展轻功,向汉庭客栈狂奔而去。 汉庭客栈灯火通明,今日是赏剑大会,许多江湖上的豪客还未离去,不少住在客栈之内,正在喝酒。 孙少名今夜心情不错,作为新晋八大门派之一御剑山庄的少庄主,他在汉庭酒楼内设宴,招待不少慕名前来狐朋狗友。有竟陵剑派少门主杜兰春、涪陵春风夜雨楼的楼主裴仁凤,这些人在川蜀、荆襄一代有名的少年高手,纷纷前来为孙少名庆祝,为活跃气氛,还特意请了几名青楼女子陪酒助兴。 这次历练回来后,孙千古担心儿子吃亏,特意派了三名山庄的高级客卿,还有七八名保镖打手伴随左右,这些人在隔壁酒桌,佯装吃酒,眼神却在酒楼内扫来扫去。 竟陵剑派杜兰春道,“少名兄,从今往后,你也是江湖一等一的世家弟子,苟富贵、勿相忘,以后在江湖上成名了,可别忘了咱们的当年情义啊!” 裴仁凤端起酒杯笑道,“杜兄此言差矣,少名兄乃重情重义之人,今日还聊起当年一起闯荡江湖时,在汉中做过的风流韵事呢。”几年前,三人曾游历汉中,见一财主家小妾长得风流貌美,连夜摸到那财主家,当着那财主的面,将那小妾奸`淫了,事后,三人不以为耻,反当做是风流韵事,四处吹嘘。 杜兰春哈哈一笑,“好汉不提当年勇,喝酒,喝酒!”两人纷纷劝酒,杜兰春又问,“听说最近你与那峨眉女侠李千珏打的火热,不知得手没有?” 孙少名叹口气道,“那小娘皮故作清高,对老子若即若离,吊我胃口,要不是看在碧莲那个老尼姑份上,老子早就将她办了。哎,不提了,喝酒!” 席间又有一名年轻人凑过来道,“少名兄,这么说,我也应该敬你一杯。尤记当年,咱们一起吃霸王餐、嫖霸王娼的光辉岁月哩!” 此人姓古名德,是御剑山庄在岭南的一家分店老板的公子,当年跟孙少名也没少做荒唐事。 杜兰春问:“这位是?” 孙少名心说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一个家奴,竟在这种场合提这种混蛋事,脸色一沉,“你古德不过是御剑山庄一条狗而已,凭什么跟老子称兄道弟?” 那古德一愣,意识到自己僭越,连沉下脸,讪讪然尴尬的笑着。孙少名越看越气,一脚将那古德踹了出去,“要蹭酒蹭饭,滚一边去,别在这里碍眼。” 裴仁凤连劝道,“别让这个苍蝇屎坏了我们好心情,少名兄,今日你们请我们前来,不是说还有一场好戏要我们看吗?” 孙少名看了看夜色,招来一手下问,“什么时辰了?”那属下道,“已是亥时三刻了。” “楼上那丑八怪呢?” “几个兄弟在看着呢,跑不掉。” “再等一刻钟,要是他们不来,就把她扔在江中喂王八。” “是!” 孙少名端起酒杯,对二人道,“不知各位可曾听过李倾城?” “可是金陵李家三少爷?” “正是!”孙少名哈哈一笑,“今日是我山庄的好日子,我把他喊过来,让他给我磕头,如何?” “那李倾城性子傲得很,我觉得这事儿有些玄,少名兄若是能做到,从此以后就在江湖上扬眉吐气了!” 孙少名冷笑道,“只怕由不得他。” 三人来到客栈门口,有伙计上前招呼,还未等开口,李倾城问,“这家客栈是御剑山庄开的?” 伙计嘿嘿一笑,脸上略带得意之色,“不错,今天是赏剑大会,客栈内酒菜房舍一律翻倍。你们是来打尖儿,还是住店?” 赵拦江冷声问,“孙少名在嘛?” 伙计一听对方语气不善,脸色也沉了下来,“你哪里来的野汉子,竟敢提我们少庄主名讳,莫非活得不耐烦了?” 赵拦江一把将那伙计拎了起来,按在墙上,“问你话呢!” 伙计脸色大变,“少庄主……他在里面,你们来干嘛? 赵拦江冷冷道,“杀人。” 轰! 赵拦江一脚踹出,将伙计凌空踹飞,撞烂了门板,跌落到酒楼之内。 此时酒楼之内还有不少江湖好汉饮酒,这一脚动静太大,直接将众人目光吸引了过来。 三人闯了进来。 萧金衍大声道,“孙少名,滚出来受死!” 孙少名望着三人,哈哈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不知三位找孙某有何贵干?” “要人!” 孙少名指了指酒楼之内,“我们酒楼之中人那么多,你要哪个?”他将怀中一名女子往前一推,“这个妞儿,皮糙肉厚,不错,你要送你了。” 那女子一脸幽怨看着孙少名,“少庄主,您这么说,可伤了青青的心了。” 孙少名将她一推,滚开。 杜兰春、裴仁凤见三人气势不凡,来势汹汹,显然是冲着孙少名前来,他们以后还要有求于山庄,此刻忍不住跳出来道,“哪里来不知好歹的野种,跑到这里撒野,是嫌命长嘛?” 人影一闪,两人脸上各挨了一巴掌,顿时鲜血直流,噗噗两声,吐出了几颗牙齿。 萧金衍道,“嘴太臭,帮你们清清。” 孙少名喝道,“李倾城!” 听到李倾城名号,两人连向后退了几步。 李倾城此刻强忍怒火,面无表情,一脸漠然,对孙少名道,“我数到三,放人!一……” 孙少名哈哈大笑,“如今你为鱼肉,我为刀俎,想要那小娘皮活命,就拿出点诚意来。” “二……” “你还他娘的威胁我,信不信我一句话,将那小娘皮乱刀砍死?” 萧金衍连拉住李倾城,“小师父下落不明,切勿轻举妄动。” 孙少名点点头,“孺子可教也。”他对三人道,“你们三人当日在长江之上辱我,在御剑山庄辱我,可曾料到会有今日?” 三人不语,盯着孙少名。 李倾城问:“李金瓶呢?” “跪下!”孙少名厉声道,“磕三个头,若磕地老子满意了,兴许会给那小娘皮一个全尸,否则,我楼上还有几十个兄弟,他们可都是精壮汉子,要发生点什么,我也不好说。” 楼上几名保镖,轰然笑出声来。 李倾城眼神之中射出一道怒火,朝楼上望了一眼,阴森森道,“楼上听着,今夜,我,金陵李倾城在此起誓:若小师父少一根头发,我李倾城杀你们全家;若小师父受了一点委屈,我李倾城杀你们全家;若小师父蹭破一点皮肉,我李倾城杀你们全家!” 声音带着一股阴沉,听得在座众人都心生寒意。这个誓言,不可谓不恶毒,楼上那些人听得,忍不住脸色生变,纷纷向后退去,生怕被李倾城记住容貌。 扑腾! 有人跳窗而去。 孙少名怒道,“没种的家伙!”他屡遭三人羞辱,又对三人无计可施,心生嫉恨,才想到这恶毒的办法报复三人,见李倾城发下如此毒誓,忍不住哈哈大笑,“怎得,你怕了?只可惜,你们来晚了!” 三人向前踏出一步。 那三名客卿还有数名山庄内的保镖打手,纷纷抽出兵刃,拦在孙少名身前。 李倾城冷冷问:“最后问你一遍,人呢?” 孙少名冷笑,“吃了我的阴阳和合散,估计正在逍遥快活呢!” 哗啦! 楼上栏杆断裂,一个人影从二楼冲出,撞断栏杆,跳了下来。 正是李金瓶! 李金瓶此时衣衫破碎,浑身淤青,头发也被人剪掉,这一跃之下,匍在地上,一动不动。 三人见小师父落得如此境地,顿时目呲俱裂,目光中喷出愤怒的火焰,仿佛要将孙少名吞掉。 孙少名看到这种眼神,忍不住向后一退,心生怯意,兀自道:“不过是一个船家女子而已,你们若想要,我送你们十个!” 三人向他逼近。 孙少名又道,“你们三番两次辱我,我将她掳来,大家一报还一报,扯平了!” 三人又向前一步。 孙少名颤声道,“姓李的,你是世家弟子,我也是八大门派少庄主,总算是武林同道,为了这么一点小事,两家撕破脸面,值得嘛?” 三人再向前一步。 孙少名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对几名属下道,“拦住他们!” 三名客卿,一名半步通象境、两名大知玄境,拦在三人身前。 萧、赵、李三人猛然加速,向孙少名冲了过去,那名半步通象境的客卿早有防备,内力猛吐,挥剑向三人砍去。 那客卿一剑还未使尽,三人拳头击至。 轰!轰!轰! 那客卿胸口被砸出三个血窟窿,仰面倒地,气绝身亡。与此同时,另两名知玄境客卿拳击在了萧金衍、赵拦江背部。 两人身形一滞,两声闷哼,萧、赵二人喷出两口鲜血。 一柄折扇瞬间划过夜空,划破了两名客卿喉咙,鲜血喷出三尺多远。 只一瞬间,御剑山庄三名客卿被斩杀。 其余十余名保镖,哪里见过这等杀人之势,连上前的勇气都没有,纷纷向后退去。 孙少名脸色苍白,连向后退去,撞倒了一张桌子。“杜兄、裴兄救我!” 杜、裴二人此刻也目瞪口呆,哪里敢上前半步。 孙少名大惊失色,心中生出一道悔意,他本没将此事放在心中,本以为将李金瓶掳来羞辱一番,顺便恶心一下李倾城。不过一船家女子,大不了给船家赔些银子,最后对方吃个哑巴亏,然后不了了之,这种事他做得多了,却没料到三人竟会有如此反应。他哪里知道,这几个月来,三人与李金瓶朝夕相处,早已将她当做亲人一般。 他浑身瘫软,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声嘶力竭喊道:“不要杀我!” 李倾城道,“我不杀你。” 孙少名一听,心中一喜,“对嘛,都是武林同道,撕破脸就不好了。这件事咱们扯平,明天我摆酒给你赔不是!” “啊……” 一道凄厉的吼声,在夜空中响起。 李倾城以手中折扇,割断了孙少名的脚筋,孙少名额头冷汗直流,“你……你……啊……” 萧金衍面无表情,以无双指法,将孙少名十指捏碎。 在场的众人,都吓得目瞪口呆,这可是御剑山庄的地盘,这人可是御剑山庄少庄主,在大庭广众之下,遭受这种非人的折磨,可三人早已杀红眼,竟没有一人敢上前阻止。 整个万州城内,传遍了孙少名的哀嚎声。 十指连心,孙少名痛得在地上打滚,哀嚎声渐渐小了下来,他在地上已有出气无入气。 李倾城拖着他来到李金瓶身前,“跪下,磕头!”孙少名此刻筋骨俱碎,哪里还能跪得下来,匍在地上,痛极之处,他满眼恶毒之色,“我爹,不会饶了……” 赵拦江长刀一翻。 孙少名人头被割了下来,鲜血从腔子里涌出,喷得满地都是。 血染酒楼。 杜兰春几乎不相信自己眼睛,他们也不是没杀过人,却从未见过用这种方式杀人。再看裴仁凤,所站立之处地上,已是湿漉漉一片。 萧金衍心情凝重,“杀人了?” 李倾城淡淡道:“杀人了。” 赵拦江说:“杀人而已。” 孙少名该死,杀人之前,他们没有任何交流,意见却是出奇的一致。 在万州城地盘,在江湖众人眼前,在御剑山庄刚列入八大门派之日,萧金衍、李倾城、赵拦江杀死了孙千古的儿子。 这必然会引起御剑山庄的报复。 可三人没有一丝后悔,若有,只恨自己来得不及时,没有能及时阻止李金瓶受辱,至于孙千古的报复,根本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之内。 三人来到李金瓶身前,李倾城脱下长袍,将她身体盖住,又渡入一丝内力,见她伤势虽重,却也无性命之忧,心下松了口气。 李倾城痛心道,“小师父,是我们害了你。我们来迟一步,让孙少名这个畜生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我们替你报仇了。” 李倾城满是自责,与萧、赵二人不同,他对李金瓶,心中还有一份情意。李金瓶对他的心思,他自然了解。他性格高傲,自幼立下心愿,毕生追究剑道,不涉男女红尘之事,可当这份感情来临之时,他却又毫无防备的陷入进去。 李倾城低声道:“金瓶,等回到江南,我就娶你!” 李金瓶眼珠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眼睛。 她早已醒来,然而今夜所经历之事,早已让她心生死意,眼泪顺着紧闭的双目流了下来,看得三人心中剧痛。 萧金衍对李倾城道:“你先带小师父回客栈,这里交给我跟赵拦江处理即可。” 李倾城摇摇头,暗中渡入一丝内力,让李金瓶昏睡过去,事情没有了结之前,他不想让她再受伤害。 身体的伤,可以慢慢养。 心灵上的伤,却要一辈子去化解。 李倾城抬起头,望着御剑山庄的方向,相信用不了多久,孙千古就会得知孙少名的死讯。 这已不是他与孙少名的恩怨,而是金陵李家与御剑山庄的恩怨,两家之间,一场大战,势不可免。 还好,他有萧金衍、有赵拦江,这两位兄弟跟自己并肩战斗,管他御剑山庄、卸剑山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死战就是! 李倾城抱起李金瓶,对在场众人道,“我奉劝你们,赶紧找地方躲开,不然想走也走不了了。” 话虽如此,今夜发生这么多事,早有御剑山庄之人,将整个汉庭客栈围了起来,在孙千古到来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 赵拦江站起身,来到了酒楼掌柜这边,那掌柜见少东家死在自己店里,早已吓得浑身瘫软,一动不动。 赵拦江烧着的火炉之中,抽出了一根铁钎,缓缓来到了大堂之内,一手抓住孙少名头发,将他头颅拎了起来,走到了汉庭客栈门口。 他抡起拳头,一拳拳砸了下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用那只细长的铁钎,将孙少名的头颅,钉在了汉庭客栈的门柱之上。 众人骇得连连后退。 第116章 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 赵拦江做完之后,捡起一块抹布,擦了下手上的鲜血,将抹布随手一扔,来到萧金衍、李倾城身前,一脸淡然的样子,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般。 “这个人是恶魔。” 这是在场众人心中生出的第一个念头,这些江湖中人,常年在江湖中混,手底下没几条人命都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可大家杀人之后,一般再也不去看尸体第二眼,可赵拦江却不同,他把杀人当做一种乐趣。 …… 御剑山庄。 孙千古几日心情愉悦,忍不住多饮了几杯。就在方才,御剑山庄与光明神教达成了一项协议,准备联手兼并江湖中的一些门派和势力,从而达到快速壮大实力的目的。毕竟,御剑山庄不是百年门派,没有太多的文化底蕴,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培养一代代的高手,在这种情况下,征服与兼并将是一条绝佳的途径。对于这一点,光明神教与他们不谋而合。 孙千古端起酒杯,对光明神教众人道,“我御剑山庄今日算是三喜临门,一是赏剑大会销售额创新高,二是山庄今日起并入八大门派,第三嘛,便是与光明神教结盟,共举武林霸业,我相信,在东方教主的领导下,未来指日可期!” 这时,孙千古的大弟子、铸剑师冯奎冲了进来,张口道,“庄主,大事不好了!” 孙千古脸色一沉,伸手便是一巴掌,打得冯奎晕头转向,道:“慌里慌张的,没看到我这里有客人嘛??” 冯奎捂着脸,大声道:“庄主,我有要事禀告。” 孙千古睥睨着眼,冷森森道,“什么要事,能比今日我与光明神教结盟更重要?” “是……” 孙千古又是一巴掌,不悦道:“冯奎啊,你是我的大弟子,山庄之内,除了少名,我最疼得就是你,但你也老大不小了,做事不够稳重,跟你说多少遍了,遇事要沉着冷静,切莫自乱阵脚!” 冯奎点点头,“庄主,其实……” 孙千古再给了一巴掌,“刚才的话我是白说了嘛?今日我与神教结盟,这才是大事,我在招待神教的贵客,这才是大事。要成大事,分清主次,懂不懂?” 冯奎被打怕了,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低头向后退去,在一旁静侯。 孙千古又陪光明神教众人饮了几杯酒,见天色不早,才将他们送去客房歇息,他在院子里转悠了一圈,正要回书房休息,见冯奎还站在那里,问,“你还愣着干嘛,有什么事情嘛?” 冯奎不敢说话。 孙千古道,“冯奎,师父打了你,你心中不服气不是?” “不敢。” 孙千古叹了口气,“师父打你,是为了你好,咱们山庄除了少名,就数我最疼你了。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做半个儿子来看待。少名做事不靠谱,以后山庄的生意,免不了都要由你来打理,所以师父要求你做事要冷静、大度、沉得住气,明白嘛?” 冯奎点头,“师父,我明白了。” 孙千古微微一笑,“很好,师父也是到了这个年纪,才悟出这个道理的。冯奎啊,你来说一件事,来试试师父的养气功夫。就算你说少名被人杀了,为师也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心不跳。” 冯奎支支吾吾道,“师父,少庄主他死了。” 孙千古说,“能不能有点创意?” “师父,少庄主脑袋被人砍了,钉在在城内的柱子上。” “你看,这句话并不能让我动怒。” 孙千古道,“师父,我说得是真的!” 这时,二管事也跑了进来,一个走路没稳,脚踩在一块瓜皮之上,扑腾趴到在地上,他眼睛通红道,“庄主,少爷,少爷他被人杀了!” 紧接着,又有人冲进来道,“大事不好,少庄主被人杀了!如今头颅被人挂在了城内的汉庭客栈中! 孙千古闻言,暴跳如雷,一巴掌打在冯奎脸上,“你为何不早说?” 冯奎耷拉着脸,“您不让我说啊!” 孙千古痛心疾首,问:“谁干的?” “金陵李家李倾城,还有那个萧金衍、赵拦江三人。” 孙千古心中大怒,抓起撼山剑,飞也似得下山,不片刻,来到汉庭客栈。 孙千古浑身杀气腾腾,冲了进来,抱起尸体,痛苦道,“我的儿!” 旁边有人劝道,“庄主……” 孙千古双目通红,“谁也不用劝我,今夜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必须死!我的儿,爹爹替你报仇!” 那人指了指一具无头尸体,“庄主,那个才是少爷。这位是庄里的客卿。” 孙千古低头一瞧,将那尸体扔下,来到无头尸体身旁,忍不住老泪纵横,“我儿的头呢?” 那人指了指门口柱子,孙千古见到孙少名死状凄惨,登时浑身毛发尽竖,他强忍着怒火,来到门口,忍不住扭过头去,对冯奎说,“找个好点的裁缝。” 冯奎道,“庄主放心,我会赶在天亮之前,给少庄主做好一身寿衣。” 孙千古骂道,“我是要你少名的脑袋给我缝上去!” 冯奎心中无奈,心说老庄主这是疯了嘛,缝上去,少庄主也活不成啊,“庄主请节哀。” 啪! 冯奎又挨了一巴掌。 孙千古望向众人,“杀人凶手呢?” 一人见他随时要杀人的模样,小心翼翼道,“他们等了一个多时辰,没有人来,就先回去了。他们现住在谪仙居。” 孙千古道,“带足人马,今夜我要血洗谪仙居!” 孙千古带着山庄三十多名高手,来到谪仙居,却见谪仙居门口站满了朝廷的官兵,严阵以待,为首之人,是万州城守备许有才。 他迎了上去,问,“许将军,这是何事?” 许有才道,“今夜我们得到消息,说有人聚众械斗,严重影响了城内的治安,本将军率人前来巡视,说得应该不会是庄主吧?” 孙千古在万州城影响力颇大,武功也高,但终究是江湖中人,除非撕破脸,也不敢轻举妄动,于是道,“我儿子被人杀害,如今杀人凶手就在这客栈之内。江湖事,江湖了,还请将军移步,我孙千古承您这份情。”许有才冷笑连连,“好一个江湖事、江湖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御剑山庄这么厉害,竟连大明王法也不放在眼中了吗?” 他口中虽如此说,心中却也打退堂鼓,孙千古是万州城内一霸,把他得罪了,以后在万州城肯定不好受,然而他却又不得不做,因为有个他更得罪不起的人,连夜找到了他,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孙千古心中也在嘀咕,这许有才平日在万州城那可是万金油,不见兔子不撒鹰,说话办事,密不透风,怎得今日却如此维系对方?他是江湖中人不假,但他与万州官场联系密切,在万州城,哪个人不卖他孙千古的面子?他强忍怒火,问,“许将军,这又是谁的命令?” 许有才道,“谁的命令不重要,我们得到的命令,就是严禁此处发生械斗,庄主还是请回吧,他日自当向庄主谢罪。” 双方僵持在谪仙居门口。 这时,谪仙居大门打开,一名伙计从里面走了出来,道,“哪位是孙庄主?” 孙千古道,“鄙人就是。” 伙计道,“有个叫萧金衍的客人,他托我给您带了一句话,他说,今夜令公子的事,他深感抱歉,由于还有要事在身,他们先行一步。令公子出殡时,就不能亲自到场了。他还交给我一个信封,说里面有八百文钱,人虽不能亲至,但份子钱却不能落下,礼轻情意重,还请庄主节哀大便!” 孙千古气得浑身发抖,双拳紧握,恨不得冲进去将萧金衍等人碎尸万段,可偏偏又有官兵阻在门口,他冷笑道,“好,很好!” 伙计试探道,“那这份儿钱?” 孙千古骂道,“滚!” 伙计将信封往地上一扔,兀自道,“你不收,我就扔这里,这是死人的钱,我可不能带回去。”说罢,转身回到客栈。 砰! 大门关闭。 孙千古恨得牙根发痒,此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萧金衍等人从他眼皮底下溜走,他冷声道,“走。” 孙千古回到山庄召集山庄高手开会,下令道,“从即日起,金陵李家所有经过万州的船只,都必须给我拦住。有李家弟子进入万州城,格杀勿论!” 他将自己关在书房之内,丧子之痛,让他失去了理智,他决定报复,忽然,抬头看到书房之内,挂着一个“忍”字,正是当年父亲送给他的字,劝诫他行事要万分小心,谋定而后动,切忌一时冲动,而痛失大局。 想到此,孙千古又将先前命令撤回,将二管事找来,“备一份厚礼,给我送到金陵李家;另外,给我准备两匹快马。三日之内,我将李倾城那三人的人头取回来,给我儿上祭!” 孙少名尸体已抬回了山庄,二管事连夜找了个裁缝,要将孙少名脑袋缝上去,那裁缝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忙中出错,将脑袋缝反了,气得孙千古一刀将那人宰了。 此时,脑袋已血肉模糊,孙千古下令浇上火油,火葬了孙少名,也未举办丧事,将孙少名骨灰撒入后山之中。 次日清晨,等一切安排妥当,孙千古将撼山剑背在身后,踏上了复仇之路。 第117章 能不能再给我来几剑 萧金衍等人连夜离开了万州城。 昨夜,他们杀了孙少名之后,本来准备与御剑山庄展开一场血战,但却不知为何官府却忽然插手,将整个事情阻止下来,给他们离开万州城争取了时间。 孙少名得到了报应,但三人知道,这件事远远没有结束,三人在江湖同道面前杀死孙千古的儿子,不用多久就会传遍江湖。御剑山庄新晋八大门派第一日,就发生这种事情,孙千古不会咽下这口气。 李金瓶自回来后,便将自己关进了船舱之内,谁也不肯见,粒米未尽。昨夜之后,她整个人心如死灰,如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萧金衍对李倾城道,“如今之际,在这个世上,能劝得动小师父的,只有你李倾城了。” 李倾城闻言,起身向船舱走了过去。 船启程之后,顺长江东下,这是萧金衍与李大准商定好的,他们送李大准一程,然后取道陆路,进入川蜀。 萧金衍站在甲板上,望着顺流的江水,对赵拦江道,“这件事后,孙千古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又不能送李老爷子回去,那就在江湖上闹出点动静来,让他们无暇关注他们,为他们争取点时间。等回到江南,有金陵李家照拂,想必也不会难为小师父他们。” 赵拦江叹道,“就怕小师父想不开钻牛角尖,这就麻烦了。” “那就看李倾城那边了。”萧金衍回忆昨夜之事,也忍不住后怕,“一个孙千古,都把我们搞得心神不宁,看来,我们武功还是太弱了。” 赵拦江深以为然,不过昨夜动手之时,他发现萧金衍那一拳,无论是角度,还是对真气把握,都比以前有了极高的进境,疑道:“我怎得觉得,昨日你去了后山之后,武功境界怎突飞猛进,难道遇到什么奇遇?” 萧金衍心说你们只是半日,于我来说,那可是将近两年的遭遇,虽然他将无双神拳、无名刀法练得滚瓜烂熟,却也付出了极为惨重代价,忍不住道:“哪里是什么奇遇,一段不堪回首的回忆而已。” 他没有向赵拦江吐露张本初、山河气运图还有麻衣剑客的事,不是不相信他,而是他答应了张本初,这山河气运图极为重要,若是被书剑山得知在他身上,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李倾城走了过来,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萧金衍问,“谈得如何?” 李倾城道,“我与李老爷子商议过了,这艘船不要了,从明天他们走陆路,李家在荆州有一家分号,我给掌柜写了封信,让他们派人护送金瓶他们回江南。我们继续西行,在路上把事情搞大,孙千古要杀得是我们,想必不会难为他们。” 赵拦江道,“跟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他顿了顿,“只是心病难医,小师父那边,肯答应要你们李家护送?” 李倾城知他指的是什么,冷然道,“这个不用你操心。” 赵拦江遭他一阵抢白,心中也不爽,“你要改了你的臭脾气,没准会更好相处一些。” 当天下午,李大准将船只低价盘了出去,又租了一辆马车,与三人告辞。李金瓶用一块绢布裹了头,本来姿色就一般的她,此时就如一个村姑般,简单吃了一些点心,三人没有丝毫怠慢,小心翼翼陪着她说了会话。 临行前,萧金衍将小武喊了过来,把登闻院那块副监察的令牌交给了他,道:“一路上,小师父就拜托你了,若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拿着这块令牌,去找当地官府,找知府以上的官,把这个给他们看,他们不会坐视不理的。” 小武并不识字,他上下打量这块令牌,问,“这是什么东西?” 萧金衍拍拍他肩膀,“保命的家伙。” 赵拦江也过来,将剩下不多的银子交给他,“小师父不肯要我们的钱,这些银子你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等一切安排妥当,萧金衍三人向李大准等人辞行,李金瓶躲在马车里,没有出来。 …… 七日后,三人抵达涪陵城。 涪陵又称涪州,有乌江自州内流过,乌江又称涪水,此处又是巴国故都,历代国王陵建于此,故称涪陵。 三人自北城门入城,准备找地方开怀畅饮一番。一路上,三人战功彪炳,在北山之外,遇到龙虎寨抢夺行人财物,三人本要搞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连夜挑了龙虎寨,两个寨主童咬虎、童屠龙两人磕头如捣蒜,跪地求饶,三人留了名号,放了二人一条生路。 赵拦江道,“我还当龙虎寨是什么英雄好汉,却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萧金衍也道,“一般来说,江湖上名号越是响亮的,实力越是不咋地,什么双龙寨、龙虎寨,名字起得唬人,却是不堪一击。你看金陵李家,就没起什么牛气哄哄的名字。” 李倾城恼道,“说话归说话,能别把我家的事情绕进去吗?”萧金衍笑道,“这样打比方,不是更有代入感嘛?” 李倾城冷哼,“早知道,童咬虎偷袭你那一刀,我就不该帮你挡下来!” 萧金衍哈哈一笑,“李兄息怒,为表歉意,一会儿找个地方,我请客,榨菜管够!” 涪陵城靠山而建,房屋修得也参差不齐,以宽窄巷子居多,只有一条主街,宽两丈有余,路上多是商贩,虽是隆冬腊月,天气倒也不甚冷,只是湿度有些大,让萧金衍有些不习惯。 三人沿街而行,这时,忽然听到人群之中有躁动声,听得有人喝道“闪开”! 两匹骏马,一红一黑,一前一后,从远处疾驰而来,沿途商贩见状,纷纷躲避。 “小霸王与小辣椒又赛马了!” 那两匹快马,互相缠绕,从二人身边疾驰而过,将沿途商贩弄得一片狼藉。 萧金衍皱了皱眉,道:“这两人当街赛马,弄得怨声载道,难道没有人管管嘛?” 旁边有人听到,忍不住道:“几位应该是外乡人吧?” 萧金衍点头。 “方才过去那两个人,一个是知府大人公子姓周名大同,是当今知府大人公子,那女子叫裴如意,是春风夜雨楼裴春秋的女儿,一个是官府贵人,一个是江湖大拿,他们不找我们事就不错了,谁还敢管他们?” “难道就让他们当街闹事嘛?” “这两个人酷爱骑马,又互不服输,常在闹市中赛马,倒也没做出恶事来,大家习以为常了。” “那他们打翻了你们摊子呢?” “那倒也是不怕,这种事常有发生,得看这次比赛谁赢了,要是裴小姐胜了,苦主们去春风夜雨堂,裴小姐出手还是很大方的。但是输了,就没那么好心了。” 萧金衍问李倾城,“你们世家子弟,都有这种特殊癖好嘛?” 李倾城道,“他是他,我是我,别相提并论。”又道,“这种荒唐事,年轻时,我也没少做,后来被我爹吊起来揍了一顿,也就老实了。” 三人说话之间,又听得人道,“他们又回来了!” 话音刚落,那两匹快马抵达街的尽头,又打马折回,此时,那匹黑马已占了上风,跑在了前头,领先红马三四丈远。 转瞬到了三人身前,此处街道较宽,那裴小姐看到机会,连连打马,准备从这边超过去。 这时,一名卖醪糟的老汉,腿脚不利索,躲闪不及,挡住了红马去路,裴如意此时落后,见黑马越拉越远,知道这场比赛要输,心中生怒,挥起鞭子,就向老汉打去。 萧金衍见状,踏步来到老汉身前,探手一抓,将那鞭子攥在手中。 裴如意十八九岁年纪,是春风夜雨楼裴春秋小女,自幼深得乃父宠爱,长兄裴仁风又是江湖上年轻一代高手,在涪陵城骄横惯了,今日赛马必输无疑,本就有火,此刻又被萧金衍拦住,顿时火冒三丈,怒道:“松手!” 萧金衍摇摇头。 裴如意杏眉一竖,内力尽吐,想要夺回马鞭,却没料到萧金衍武功更胜一筹,一个没坐稳,被拽下马来。 “你……!” 萧金衍道,“这位姑娘,当街骑马,已是不对,又动手打人,未免有些过分了吧?” 裴如意怒道,“要你管了?” 那被救下的老汉爬了起来,对萧金衍道,“这位侠士,小老儿走路不长眼睛,挡住了裴小姐的路,是我的不对,小姐赏我一鞭,那是我的荣幸。你莫要多管闲事了。” 李倾城冷笑,“多管闲事,呵呵。” 萧金衍有些无语,心说我好心救你,怎得成了我的不是,抓着马鞭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裴如意嘴角微挑,“听到了嘛?闲事大侠?” 萧金衍无奈,只得将手松开。 裴如意说了句“晦气”,纵身跃上马,冲萧金衍道,“我记住你了,今日姑奶奶心情不好,别让我再遇到你,否则,哼哼……” 说罢,骑马扬长而去。 赵拦江凑过来,“换作是我,这种女人就应该按在地上摩擦。” 萧金衍哂然道,“那你刚才怎么不出手?” “这种英雄救‘老’的机会,当然要留给你了。” 那老汉看了萧金衍一眼,埋怨道,“就你事多,本来挨上一鞭子,去找裴小姐要个十两八两的,你这一搅和,全黄了!这银子,你们得赔我!” 萧金衍瞪大眼睛,“还有这种操作?你这不是碰瓷嘛?” 老汉道,“不碰瓷,靠卖醪糟,我全家喝西北风呢,拿钱来,十两银子,一个铜板也不能少。” “你这不是欺负外乡人嘛?我救了你,你却这么对我,还讲不讲道理了?” “就欺负你怎么了?”那老汉一招手,五六个壮汉围了过来,“给钱,不然我可要躺下了。” 众人一边要钱一边推搡萧金衍,萧金衍向二人道,“你们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大,准备见死不救吗?” 赵拦江道,“自己闯的祸,含着泪也要背起来。” 李倾城双手抱在胸前,好整以暇的看热闹,喊道:“大家不要客气,这个家伙很有钱的!” 老汉一指赵李二人,“他们是一伙的!” 众人也将他们围住,“给钱,不给钱就打死他们!” 萧金衍、李倾城本来就没钱,赵拦江银子都给了小武,三人凑了半天,凑出五六十个铜板,众人一看,“穿得人模狗样的,三个穷逼!” “还有一头驴呢!” 众人准备抢驴,萧金衍不干了,内力一吐,众人纷纷倒地,“这小子有妖法!” 众人一哄而散。 三人有些狼狈,萧金衍没好气道,“亏你们还自称是我兄弟,遇到这种事,都不肯帮忙。” “你自己应付不了?” “我这不怕露出惊世骇俗的武功来,吓到他们嘛?” “那你吓到他们了吗?” 萧金衍哼哼道,“你们说呢?” 这时,那几个 人去而复返,手中端着鸡血、狗血向这边走来,“抓住那几个妖祟!” 三人见状,夺路而逃。 来到一家酒楼,三人坐下,伙计问,“三位要点什么?”萧金衍想了想,“来三碗小面,不放辣椒。” 赵拦江却道,“好酒好肉尽管上!” 那伙计领命而去,萧金衍问,“你哪里来的钱?” “反正也没钱, 倒不如吃顿好的!吃饱了,然后大闹一场,说不定把孙千古招来呢!” 等饭菜之际,听得旁边桌上有人大声道,“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早在北周时我还不相信,今日一来我真他娘见识了,一路颠簸,屁股都快成两瓣了,早知如此,就不跟国师来中原了。” 萧金衍望去,只见那桌上有二男一女三人,为首一中年人,背负一对怪异的兵刃,看上去像似锣似钹,四周极为锋利。 还有一名年轻女子,皮肤白皙,一双大长腿,显得身材极为高挑,那女子对周围之事十分好奇,眼睛四处乱转,飘到李倾城身上,忍不住眼睛一亮。 大嗓门说话之人,是一光头壮汉,手持一只流星锤,看上去分量不轻。 听那三人口气,看他们打扮,应是北周之人。萧金衍听到国师二字,忍不住留了个心思。 大嗓门又道,“唐门在蜀中也算名门大派之一,听说那唐家三小姐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号称川蜀第一美女,提亲的人排队都轮不上,不知唐家老爷子脑袋那根弦坏了,竟出了什么比武招婿的馊主意,还号称无论出身、无论年纪,只要比武胜出,就是唐门乘龙快婿,要是真个让个糟老头子胜了,那唐老爷子招了个比他年纪还大的女婿,那可真热闹了,哈哈!难道,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内幕?” 中年人不满道,“郎旗主,这里人多耳杂,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那白皙女子掩口笑道,“风老大,你让郎大嘴闭口,可比杀了他还要难。” 郎大嘴兀自道,“我就不明白了,蜀中唐门那么多人,长子唐诫老成稳重、三子唐权智谋无双,都是可扶之人,国师为何偏偏选了唐七那个窝囊废?” 中年人厉声道,“够了,你若再多嘴,信不信我把你嘴缝起来?” 那郎大嘴显然十分惧怕中年人,很自觉地闭上嘴,不过口中也没闲着,边吃边低声嘀咕什么。才吃了没几口,又忍不住道,“依我看,那唐傲做事也忒不靠谱,约了我们在醉清风见面,横竖都等了半个时辰了,连影子都没见到一个,不会放咱们鸽子吧?” 萧金衍闻言,寻思真是冤家路窄,随便找个地方吃饭,竟得知唐傲稍后也来这里。当日在苏州,他把唐傲欺负的不轻,如今进入川蜀,可要小心注意些了。 正琢磨间,又有四人上楼。 萧金衍一瞧来人,连背过身去,这岂是冤家路窄,简直是冤家把路赌上了。 唐傲一进来,哈哈笑道,“三位久等了,我来介绍下,这位是涪陵春风夜雨楼裴仁凤裴少侠、裴如意裴女侠,还有这位是巴山剑派新晋掌门人唐不敬唐公子。”又对裴氏兄妹、唐不敬介绍道,“这三位,就是北周大名鼎鼎的天师道张天师的三名得力干将,金锣王风千岁、丧门流星锤郎大嘴,这位千娇百媚的美女,正是玉罗刹淳于瑛,这次来蜀中前来给唐某人助阵,很是荣幸啊!” 七人拱手寒暄,纷纷落座。这一局是唐七公子组织,他坐在主位之上,这唐七武功虽不怎样,应付这种局面还是绰绰有余,带头纷纷敬酒,闲聊江湖中最新事,对武林中最新动态,也是信手拈来,当然所说之事,有些是道听途说,有些是从晓生江湖、八卦周刊得来。 玉罗刹初来中原,此番来中原历练,对中原之事颇为好奇,问,“如今中原武林,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或新晋的高手?淳于瑛初来乍到,想杀几个人玩玩。” 唐傲见玉罗刹貌美,说话也颇有意思,忍不住哈哈笑道,“好玩的事嘛,也没什么,不过是门派争斗、江湖恩怨,淳于姑娘久居大周,想必对这也没什么兴趣。不过,若说新晋的年轻高手嘛,基本都在这间屋子里了,你看谁不顺眼,直接动手挑战就是。” 玉罗刹乃天师徒弟,在北周也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见唐傲、唐不敬还有那裴氏兄妹,武功不过初入知玄,略感失望,心说若中原武林都如此,将来我大周铁骑踏平中原,也不过是时间上的事。 春风夜雨楼裴仁凤却道,“唐兄此言差矣,据我所知,当今江湖上就出了三个不错的好手。” 唐不敬笑问,“莫非是你我三人?” 裴仁凤摇摇头,不久前,他在汉庭客栈亲眼见到萧金衍三人三拳斩杀御剑山庄的高手,杀了孙少名,心中震撼,那种感觉至今记忆犹新。 “我说的三人,一个是金陵李家三少爷李倾城,一个是登闻院李院长的师弟萧金衍,还有一个叫赵拦江的,这三人武功高强,在年轻一辈中,算是佼佼者了。” 唐傲、唐不敬闻言,一脸不屑的样子。 唐不敬道,“我当是谁呢,裴兄弟莫非见过他们出手?要知道,不久前在苏州,我可是把他们揍得满地找牙。” 唐傲也道,“巧了,在苏州,我与那萧金衍交过手,他连我一招都接不下,说他们武功高,有些言过其实了,恐怕多半是江湖中人以讹传讹吧。” 裴仁凤见两人如此说,心说你们是没见过他杀孙少名,明知二人有些吹牛,却也不便说破。 那玉罗刹闻言,叹了口气,“看来,这趟中原之行,也没什么好玩的,我还是抽空找个美男子吧。” 饶是裴如意这等外向泼辣之人,见玉罗刹说起此事面不改色心不跳,心说北周女子果然是开放,那开放的程度,简直是不要脸。 唐不敬忍不住调戏道,“你觉得我如何?” 玉罗刹笑着道,“阁下相貌堂堂赛牛郎,风度翩翩赛潘那个什么……” “潘安。” “不对,那个潘京什么的。”玉罗刹道,“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唐掌门的个头,跟武大有一拼了。” 唐不敬个头偏矮,这是他内心一直一来的痛,前不久巴山夜雨潇湘客死后,他回到巴山剑派,靠楚狂刀教了他的三招两式,夺了掌门之位,上任第一日,就把个头比自己高的人全部逐出师门。今日听到玉罗刹奚落,眼神颇为不善,但对方是唐傲请来的朋友,他最近巴结唐傲,想要打开蜀中生意,强忍怒火没有发作。 玉罗刹略带歉意道,“唐掌门,不好意思,我说话向来直接,若是不得当之处,还请见谅!” 唐不敬见她如此说,心中火气消了大半,道:“那该自罚三杯了!” 郎大嘴忽然道,“我看了昨日的晓生江湖,御剑山庄孙庄主发出了江湖通缉令,只要提供李倾城等人的线索,悬赏一万两银子,若能杀了他们三人,赏银十万。不少江湖上的好手,都摩拳擦掌,想要赚这笔银子呢!” 唐不敬哈哈一笑,“只可惜他们三个并不在这里,否则,今日这顿饭就我来请了。” 唐傲也道,“恐怕还没等你出手,他们三人就死在我暗器之下了。这十万两银子,就怕轮不到你。” 这时,听到旁边桌上有人议论道:“没想到,原来我们这么值钱,不知道我们自投罗网,孙千古会不会兑现这笔赏金呢?” “才十万两银子,还不够我的零花。” “你这么有钱,这顿饭怎么不见你掏银子?” 众人向那边望了过去。 萧金衍望着唐傲道,“唐七公子,上次一别,已有数月,不知这段时间,你用得什么暗器?最近手头有些紧,上次那黄金小剑,能不能再给我来几剑?” 第118章 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 唐不敬、唐傲等人见到萧金衍三人就在不远处用餐,心中冷不丁起了鸡皮疙瘩,千算万算,也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碰到他们。 在场众人各有心思。 唐傲的表现还算镇定,他与三人之间有一些不愉快,但都是一些意气之争,而且自己还吃了亏,把他的十一柄黄金小剑“送”给了萧金衍,只要他咽下这口气,世界还是美好的。 唐不敬就不同了。他与萧金衍之间的恩怨早已结下,自己的师弟、师父都因他而丧命,虽然他因祸得福,成了巴山剑派掌门人,但双方之间已是生死之仇。 至于裴仁凤,当日三人杀孙少名时他在场,但也不过是一个旁观者,双方之间并没有太大的瓜葛,所以表现最为淡定。 倒是那金锣王风千岁,眼神之中露出炽热的神色,他乃北周天师道座下阴阳二旗主之一,在北周江湖地位极为尊崇。此番南下,一路上挑了不少中原江湖好手,其中不乏是一些大门派的掌门,对中原武林颇为失望,觉得中原武林名过其实。这次见到萧金衍等三人,心中技痒,忍不住道:“唐七公子,阁下与他们有过节嘛,若不方便出手,我愿意代劳。” 唐傲有些傲,但却不傻。他与三人并无生死过节,这风千岁却主动请战,还要询问他的意见,这其中大有深意。 若双方因此结仇,风千岁自然可以说是替蜀中唐门抱打不平,那就是唐门与金陵李家、登闻院之间的恩怨,而不是北周天师道与中原武林的冲突。 唐傲可不想给他这个机会,想到此,他嘿嘿一笑,“倒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不过一些玩笑稍微过火一些罢了。” 唐不敬却不这么想,他对风千岁道,“风旗主,我与他们打过交道,这三个小子狂傲的很,向来不将江湖中人放在眼中,甚至还说北周天师道徒有虚名,别说风旗主,就算张天师亲至,他也照样打的满地找牙。” 在场人都能听出唐不敬话中有挑拨的意思,但只要萧金衍当面不否认,那就坐实了他的说法。 风千岁冷哼一声,“年纪不大,口气却不小,既然阁下辱及在下师门,风某人免不要跟三位讨教一番了。你们一个个上,还是一起上?” 风千岁已看出,三人武功境界都在大知玄境上下,就算三人一起动手,他也有把握在三十招之内击败他们。 萧金衍望了李倾城、赵拦江一眼,交换了下眼神,此人武功高强,但也不过高他们一个境界而已,既然决定了以战养战,那就干脆豁出去,绝境中才能逢生。 萧金衍道,“我们三人一会儿还有些事,干脆一起上吧,免得将来人家说,你为老不尊,以大欺小,丢了北周武林的脸。” 玉罗刹淳于瑛格格笑道,“这小兄弟讲话真有趣,把以多敌少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我也是头一次见。” 萧金衍说不打就算了。 风千岁哈哈一笑,“那就请吧。”说罢,他将背负的两面金钹取下,双钹一合,发出刺耳的声音,震得萧金衍真气一阵躁动。 萧金衍心中凛然,此人兵器十分怪异,这金钹除了是兵刃外,还能以声音干扰人的内力,恐怕要多加小心了。 萧金衍忽然道,“等等!” “怎得?” “比试没问题,但不加点赌注,纵然胜了,也没什么意思。” 风千岁笑问,“你想赌什么?” 萧金衍指了指一桌菜,道:“我们本来是要吃霸王餐的,若胜了你,这顿饭你来请,如何?” 风千岁道,“若你们败了呢?” 萧金衍摊摊手,“败了也没钱,还是你请。” 一旁看热闹的裴如意拍手道,“有趣,有趣!” 她早就认出了萧金衍正是今日在长街上拦马之人,没料到竟是江湖上最近崛起的年轻高手,只是最近江湖上年轻高手也太多,究竟有真才实学,还是徒有虚名,想到一会儿就能看到,忍不住凑热闹起哄。 风千岁道,“打完再说吧。” 三人纵身跃下酒楼,风千岁紧随其后。街上众人见有人打架,纷纷让出十余丈的地方,却也未远去,毕竟在涪陵城,这种江湖比斗,并不太常见。 裴氏兄妹站在楼上观战。 裴如意道,“哥,他们就是你口中说地手刃孙少名那人嘛?” 裴仁凤点点头,“不错。” 裴如意笑着说,“那孙少名不是什么好东西,上次来涪陵,竟对我动手动脚的,杀得好!” 裴仁凤却道,“这三人武功虽好,但对上风千岁,恐怕凶多吉少。” “这风千岁有那么厉害?” “北周武道第一人张天师座下三大高手之一,在北周江湖也是能排进前十的高手,你说厉不厉害?” 裴如意秀眉微皱,望着场内,忍不住替萧金衍三人担心起来。 萧金衍三人成犄角之势,各自亮出兵刃。风千岁说了句“请”,还未等三人动手,运足内力,双钹一合。 铛! 一道钹声如针一般,刺入三人护体真气,三人只觉得体内翻江倒海,真气竟不受控制起来。 风千岁等得就是这一片刻,双钹左右挥动,向三人攻了过去,萧金衍一拳轰出,击向他肩头。 风千岁右手将钹一侧,挡住萧金衍拳头。 铛! 又是一声,萧金衍气血翻涌。 李倾城、赵拦江见势,一刀一剑,左右刺出,直取风千岁两处要害。 风千岁一个闪身躲过李倾城长剑,以金钹迎上赵拦江的长刀,刀钹相交,当啷一声,一道巨大的反震之力,将长刀弹起,赵拦江空门打开。 风千岁脚下一转,弯腰上前,右手持得钹忽然转动起来,锋利的钹刃切向赵拦江胸口,若真击中,赵拦江恐怕当场被裂为两半。 赵拦江心中大惊,左足踏出,身体仰倒,右脚踢了出去,李倾城长剑击了过来,风千岁哈哈一笑,“中计了。”右肩一沉,撞向李倾城。 砰。 李倾城遭撞,顿时飞了出去,肋骨断了几根,方一落地,探身而起,他剑眉上挑,显是动了怒火,一招“霞光万道”,长剑在空中幻出七罗了江湖上一等一的武林高手,能成为夜雨楼中一员,下半辈子生计无忧了。别装了,你们在涪陵逞威风,不就是想去里面蹭吃蹭喝嘛?” 赵拦江听到争吵,走了出来,皱眉道,“你跟他们废话干嘛,直接轰走了事。” 说着,来到一人身旁,啪的一巴掌,将那人打倒在地。那人顺势躺在地上,“你来打啊,要是老子吱一声,就不用在圈里混了。” 赵拦江奇道,“这是什么规矩?” 李倾城倚在门口,笑道,“这是流氓圈的规矩,你要么打死他,要么人家要吃定你了。以前在金陵,也有不少混混,吃我家生意。” “这你们李家都能忍?”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高来高去是江湖,人家在泥泞里摸爬滚打也是江湖,江湖,总得给人一条活路不是?” 萧金衍感慨道,“我要早知道有这种活法,这几年也就不用住在城隍庙中食不果腹了。” 赵拦江说了句无聊,耽误我睡觉,回到屋内,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李倾城道:“正好你们可以交流一下,萧大侠,旅途之中,到处都是花钱的地儿,掌握一门手艺,咱们兄弟一路上也不用吃糠咽菜不是?” 萧金衍气结,“你咋不学?” “我说了,只负责花钱。” 说罢,李倾城也回到屋内。 萧金衍与那三个混混,大眼瞪小眼,混混道,“怎么着,今天你不给个说法,兄弟们就不走了。” 这时,一道红影如风似火,冲了进来。 “萧金衍!” 来人正是春风夜雨楼裴如意。 裴如意看到三个混混,“杨逑、高顺、孙得水,你们三个在这里干嘛?” 三人讪然,“大小姐。” 裴如意道,“我找萧大侠有要事商议,你们还不快滚?”三人显然十分惧怕裴如意,听到吆喝,连忙离去。 萧金衍问,“裴小姐找萧某,有何贵干?” 裴如意笑吟吟道,“我来找你算账!” “算什么账?” 裴如意嘿嘿一笑,上下打量着萧金衍,看的他心里直发慌,“有事说事哈!” “没想到呀,还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裴如意道,“你今日把我从马上拽下来,弄得人家头晕脑胀,估计摔坏了身子,你说怎么赔吧?” 萧金衍摊摊手,“我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你想怎么赔?” 裴如意道,“估计你们没钱,所以,这笔账我是这么算的,我郑重邀请你们三人,加入我们春风夜雨楼,做我们夜雨楼高级客卿,咱们的账一笔勾销,每月还有十两银子,如何?” 萧金衍惊道:“这么多?” “我们春风夜雨楼出了名的大方,钱多事少责任轻,每月只负责跟着我打打架,就有银子入账,怎样?” 萧金衍摇摇头,“不怎样,我们只是路过涪陵,身上没了银子,等有了钱,我们就动身西行。” 裴如意略感失望,“这样呀。” 这位大小姐生性好动,有极喜武功,无奈天赋有限,跟裴春秋学了多年,也没什么长进,于是网罗了一批江湖人,然而人虽多,有真才实学的却没几个,今日见到三人,心生爱才之心,想邀他们加入夜雨楼,结果人家并无兴趣,难免有些意兴阑珊。 裴如意灵光一闪,问,“你们缺钱嘛?” 萧金衍点点头。 裴如意笑道,“我这里还有个赚钱的差事,有没有兴趣?” “不会是杀人放火吧?” 裴如意哈哈一笑,“我们是正经人,怎么会干这种勾当,马上就要年关了,再过几天,我们涪陵城有马球大赛,你们三个会武功,若能帮我们春风夜雨楼夺魁,我便给你们百两银子,如何?” 萧金衍挠挠头,“可我不会打马球啊?” 门推开。 赵拦江道,“我会。” 李倾城道:“我会。” 马球是一项团队运动,在大明、北周军方、贵族圈内十分流行。赵拦江在边军时,军中每年都举办马球、摔跤比赛,赵拦江所在的风字营,每年都拿第一名,所以对马球之事,并无陌生。 李倾城更不必说,金陵城打马球成风,作为当年的纨绔公子哥,蹴鞠、斗鸡、斗蟋蟀,无一不精,至于马球,更是不在话下。 萧金衍见两人都答应下来,道:“看来连他们两个都会,应该不会太难。” 反正正好没有盘缠,又耽误不了多久时间,还有银子可以赚,于是答应了下来。 裴如意见三人答应下来,心中欢喜,道,“我们涪陵城每年年节的马球大赛,都举办的十分隆重,知府大人喜欢马球,如今已举办了三届,我们春风夜雨楼已连输了三次,今年我们夜雨楼一定要赢,给本姑娘争这口气。” 萧金衍问,“那去年夺魁的是哪个队?” 裴如意冷哼道,“当然是小霸王周大同了,那家伙每次赢了,都嚣张的很,弄得我很没面子。”她又埋怨道,“那人你今天也见过,要不是你,今日赛马,我也不会输得那么惨。” 裴如意问,“说做就做,你们跟我走,我去马市上给你们挑几匹好马。” 萧金衍说,“给他们二人挑吧,我有一头驴。” 裴如意说,“咱们是马球比赛,不是驴球比赛,你搞头驴,像什么样子?” 这时,一名女子冲了进来,“大小姐,不好了!” “怎么了?” “门外有一头驴,把咱们红丸给欺负了。” 第119章 春风夜雨楼的秘密 裴如意闻言色变,连跑到客栈外,只见吕公子将那红丸按倒在地上,扬起鞭就要打驴。 萧金衍连拦住道,“裴小姐息怒,这头驴是我的坐骑。我来教训它!” 说着,拎起吕公子耳朵,将它拽过来,骂道,“憨货,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还不长记性,做坏事的是时候,要掂量掂量,这是谁的马,你不知道吗,这是春风夜雨楼的马,是你能动得起的嘛,你自己倒是爽了,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吕公子鼻子哼哧哼哧,对萧金衍坏了它好事表示不满。萧金衍接着骂道,“这还是一匹处马,你封得起红包吗?” 裴如意的红丸,是花了五千两银子从大宛购来的良驹,血统纯正,几年来一直都是她亲自照料,倾注了她不少心血,今日一个不小心,差点被这头癞皮驴欺负,脸色铁青,道:“我要杀了这头驴。” 萧金衍阻止道,“裴小姐,这头驴与我相依为命好几年,又陪我走过千山万水,看在我的面子上, 还望能饶它一条驴命,再说了,这不还没进去嘛,你的红丸名节犹在不是?” 裴如意气呼呼道,“那也不能这么算了。” “对,这头癞皮,一路上净给我惹祸,我也决定不轻饶它,不如把它阉了,如何?” 裴如意听萧金衍说的如此粗俗,秀眉微皱,没有作声,显然是默认了萧金衍的处理。听萧金衍又道,“不过,过几天就是马球大赛,等比赛结束后,我亲自动手,裴小姐要是不放心,可以亲自监督。” 裴如意不满道,“我没兴趣,只要能在马球大赛取胜,我便饶它一命。” 萧金衍举手保证,“明日起,就开始训练。” 裴如意走后没多久,就派人送了两匹马来,萧金衍打量了许久,道,“春风夜雨楼好大的手笔,怎么以前没有听过这个帮派?” 李倾城道,“我以前也没有听过春风夜雨楼,他们的崛起也不过是最近几年的事情,裴春秋以前在江湖上也是籍籍无名之辈,最近两年忽然十分高调,出手也变得十分阔绰,吸引了不少江湖上的高手前来投靠。我们李家曾调查过他们,却也没多少有价值的消息,可能是某个不可知门派的一个旁支。” 萧金衍知他说地是两阁、三宗、四门,这些门派在江湖上隐匿已久,极少听到他们消息,就连这些宗门的位置,都十分神秘。若是春风夜雨楼是某个宗门的旁支的话,那么可能他们是最近三百年来,这些神秘门派第一次涉足江湖。很有可能,这件事与那书剑山上的至高天道有关系。 不过,他们在涪陵城也是略作停留,赚些盘缠然后前往隐阳,并没有过多在意此事。 …… 萧金衍从未打过马球,连见都没见过,当来到马球场时,也忍不住被此处震撼到了。 球场长约五百丈,宽二百五十丈,两边竖有木墙,墙正中有圆洞,比赛之时,双方各六人六马,策马击球入洞,以进球多寡分胜负。 一路上,赵拦江跟萧金衍讲述了马球赛的相关规则,萧金衍寻思有武艺在身,要学会并不难,可真正跑了几圈,他才发现其中的难处。 首先是对马术的要求极高,双方挥杆争球,马术若不精湛,那就只有跟在后面吃土的份儿。赵拦江军旅出身,李倾城世家子弟,马术本来就颇高,萧金衍就有些吃亏了,吕公子懈怠惯了,别的马在场上狂奔,吕公子走两步,就去啃地上的枯草。 其次,马球对挥杆技巧要求颇高,力道、角度、时机,都要把握好,才能击出一杆好球。 再次,打马球如行军打仗,配合、站位、进攻、防守,都要有一定的战术。马球比赛,俨然就是一场小型的战役。 好在萧金衍悟性极高,练习了一上午,基本掌握了打马球的技巧,等裴氏兄妹来到训练场时,已掌握的七七八八。 原本春风夜雨楼有一只马球队,三人加入之后,加上裴氏兄妹,还有一名叫商杰的年轻人,其余人都成了后备。裴如意看到李倾城、赵拦江球技之后,忍不住道,“今年马球赛,我们必胜无疑了。”然而看到萧金衍挥杆击球,无论是力度,还是准头都惨不忍睹,她皱眉道,“萧金衍,实在不行,你就去候补吧。你放心,银子一分也不少你的。” 萧金衍倒觉得没什么,反正他对马球也没什么兴趣,李倾城却不同意了,“若萧金衍进入候补,我也拒绝出场。”这一点,赵拦江意见也出奇的一致。 萧金衍说,“我又不会打,你把我弄进来,岂不帮倒忙?” 李倾城傲然道,“你若不上场,怎能凸显我的水平?” “你俩就是诚心想看我楚仇!”萧金衍哼哼道,“那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自带天赋!” 众人练习了一整日,萧金衍初接触马球,虽然有武功傍身,但终究球性不熟,骑驴静止击球时,准度奇高,但一旦运动起来,那就无计可施了。 赵拦江有军旅经验,负责比赛的指挥,加之球技又好,配合起来十分流畅,萧金衍击入一球后,大声道,“这种比赛,简单的很嘛。” 赵拦江冷冷道,“我们这是无对抗训练,若是真正比赛,有马术较量,还有阵型布置和身体对抗,在那种情况下击中,才是真正的水平。”他驱马来到萧金衍身前,“我防守,你来试试?” 萧金衍说了句敢不从命,将真气灌在吕公子身上,将御驴之术发挥到巅峰,人驴合一,挥动球杆将球向前一送,纵驴前行,来到十余丈外,一杆击出。 砰! 赵拦江马球杆拦在身前,萧金衍连连变招,赵拦江沉着应对,以一记“苏秦背剑”,将马球从身后挑过,向己方球门处奔去。 萧金衍见状,双脚一夹驴腹,吕公子吃痛,向前狂奔,他知道不能阻挡赵拦江前行路线,并排而行,转瞬进入三十丈内,赵拦江正要挥杆,萧金衍气急,一杆砸在赵拦江马屁股上,赵拦江马受到惊吓,前蹄抬起,马杆抡空。 犯规! 萧金衍挠挠头,“这样也不行?” 李倾城冷冷道,“要都这么比,大家干脆都打架就是,最后谁站着算谁赢。” 比赛继续,萧金衍使出浑身解数,无奈赵拦江球技太高,很快就以五比零结束比赛。 赵拦江道,“短时间内,要你技术长进也没戏,你还是练好静杆挥球就是,或许有奇效。” 就这样,萧金衍练了一天的静杆击球。 萧金衍全身如散架一般,今日他击出将近两三千杆,起初还有些力不从心,到了后来,五十丈内击球,每十球必能中七八球,这让他信心大增。 “我的娘,没想练球如此痛苦,我当年习武之时,也没有如此累过。不行,今晚一定要痛饮一番!” 李倾城道,“明日练五千杆!” 萧金衍蹭地跳了起来,“这么下来,恐怕不等比赛那天,我已经先累死了。” 李倾城没好气道,“若是跟你今天这样傻练,就算你能坚持下来,你的叉腰肌恐怕也不行,击球如出拳,讲究腰马合一。你来看!” 李倾城此刻站在球场中心线,运起内力,一杆击出,马球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径直入网。 萧金衍道,“乖乖,一百多丈,这都能行?” “你若练好,你也可以。” 萧金衍也有样学样,站在球场正中,将内力灌注球杆之上,屏息凝神,一杆挥出。 噗! 萧金衍用力过大,马球被球杆击出一个洞,飞了十来丈远,坠落地上。 不远处,裴如意看在眼中,忧心忡忡道,“我不明白,这家伙根本不会马球,他俩为何非要让他上场?不怕拖后腿嘛?”” 裴仁凤道,“妹子,这话你可千万别当着萧金衍面说,以他那暴躁脾气,我也保不齐会做出什么来。”不知为何,裴仁凤每次想起三人击杀孙少名那一幕,总是不寒而栗。 李倾城在给萧金衍讲解发力和击球的技巧,就在不远处,有个头戴斗笠之人,站在球场外围,静静的关注着场内的一切。 李倾城生出感应,道,“有高手窥探。” 萧金衍佯装去捡球,不经意向那边一撇,那人也注意到了他,转身离去。 萧金衍道:“此人武功远在你我之上,不知何方神圣?” 李倾城摇了摇头,“不知道。” “我总觉得那人有些眼熟,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他了。要是冲我们来的话,我们得要小心一些了。” 傍晚,三人驱骑回客栈,刚一落座,一名羊胡子老头凑了过来,笑着问:“三位兄台,可是要代表春风夜雨楼参加马球大赛?” 萧金衍问,“你是何人?” 羊胡子老头嘿嘿一笑,“生意人。”他向前两步,压低声音道,“在下秦德海,是知府大人的师爷,今日前来找三位,是有笔生意要跟三位做。三位不是本地人吧?” 萧金衍笑着问,“是不是本地人,与这笔生意有何关系?” “大有关系!”秦德海神秘一笑,“涪陵马球大赛,我们周公子已经连赢了三届,公子球技高超,对这次比赛也志在必得,但我们做下属的,难免要操一些闲心,以防比赛出现什么意外。” 萧金衍明白此人的来意,“你们要收买我们,要我们打假球是不是?” “诶!”秦德海拉长声音,“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只是有个提议,只要三位在比赛时不小心来个失误,我们也愿意给予一些补偿。毕竟,你们不是春风夜雨楼的人,替他们打马球,无非是赚些银两,既然为财,赚谁的钱不都是赚?” 李倾城冷冷道,“没兴趣。” 赵拦江说,“看价格。” 秦德海哈哈一笑,“爽快!不知这位兄台,准备要多少?” 赵拦江说五万两! 秦德海脸色一沉,心说你还真踩着鼻子上脸了。 今日他得到消息,说裴家请了三个马球高手前来助阵,周公子有些担心,让他前来试探一下, 这位师爷在周大同面前夸下海口,说一百两银子能搞定。临来时,他打定主意,最多出五十两,剩下的那些银子,就当做自己的辛苦费了,结果赵拦江张口五万两,差点没把他给噎死。心中打定主意,若真谈不拢,那就只有找人将三人打个重伤,让他们无法出场了。 “五万两,口气还真不小,就怕你们搬不动。” 萧金衍说,“我们有驴。” 这时,门外走进一位中年人,此人身穿儒衫,头带方巾,来到三人面前。 秦德海见状,连忙躬身请安,“见过大人。” 萧金衍打量此人,虽是文生打扮,走路却是虎步龙形,举止之间透露出一股高手风范。 中年人拱了拱手,施以江湖之礼,“在下周如海,乃涪陵城的父母官。” 李倾城道,“想不到小小涪陵城,竟是藏龙卧虎。以周大人武功,若是行走江湖,必然也是一派宗师,却屈居于此,真是令人费解。” 周如海哈哈一笑,“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周某人当年何曾不想仗剑天涯,行走江湖,无奈一入官场,身不由己。”他顿了顿,道:“五万两,没问题,不过却有一个条件。” 赵拦江说出五万两,不过是想让他们知难而退,却没有料到,这周如海竟然答应下来。 李倾城道:“没兴趣。” “你听都未听,又怎知没兴趣?” 李倾城淡淡道,“那也没兴趣,我不愿之事,纵然有人将刀剑架在脖子上,依然没得商量!” 周如海倒也没有生气,继续道:“春风夜雨楼祠堂之内,供着一块玉璧,只要你们能将那块玉璧毁去,本官就会付给你们五万两银子。” 萧金衍觉得奇怪,那周如海让他们盗取玉璧,理论上还能说得过去,他却让三人毁掉那玉璧,却又是为何?他也有些糊涂了。 周如海问,“如何?” 萧金衍道,“以你武功,就算进入春风夜雨堂,也少有人能拦住你,为何偏要我们去做?” 周如海呵呵笑了两声,“由于某些原因,我不便出手。但你们三人就不同了,第一,你们是外乡人;第二,你们又会武功;第三,你们还缺钱。” 萧金衍摇了摇头,“周大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周如海眼神变得阴冷起来,“你们三个杀了孙少名,还大摇大摆的在涪陵城出手,如今孙千古正到处找你们,不怕本官将他唤来吗?” 萧金衍对上周如海的目光,“你威胁我们?” 第120章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周如海笑着说,“你是堂堂登闻院李院长的师弟,又是登闻院的副监察大人,本官巴结你还来不及,又怎么敢威胁你,不过是看你们缺钱,我给你们一个建议而已。” 萧金衍哈哈一笑,“头次见这么巴结人的,真是大开眼界。”他走到房门前,推开门,对周如海道:“周大人,请回吧。” 周如海知他们拒绝了自己,笑着摇摇头,向门外走去,临行之前,忽然道:“李院长若在的话,肯定会答应的。” 李倾城望着周如海远去的背影,道:“此人不简单,这身武功,就是在李家,也是一品客卿的级别。” 赵拦江道:“人家放着朝廷从四品的官不做,跑到你家做奴才,真是异想天开。” 萧金衍没有理会两人斗嘴,思索着周如海的那一番话,春风夜雨楼的一块玉璧,究竟有什么蹊跷?直觉告诉他,事情并不简单,可是如今王半仙不在、贾夫子也不在,他也没有可以咨询之人。 接下来的日子,众人一起练打马球,几天下来,他们配合越发娴熟,甚至能够做到球不落地,三到五杆之内即可击球入洞。 转眼到了小年,涪陵城内开始有些年关的味道,到处挂满了红灯笼,劳作一年的百姓终于可以休息,逛逛庙会、置办年货,还有一年一度的马球大赛。 在大明王朝,马球属于贵族运动,寻常百姓很难有机会看到马球比赛,但涪陵不同,每年举办一届的比赛,几乎吸引了城内三分之一的百姓。这是涪陵城内的年度盛事,也是知府周大人与民同乐的善政之一。 到了比赛日,萧金衍三人很早就起来,与裴氏兄妹汇合后,前往城西的马球场。观众席上,早已坐满了看客,甚至有些人为了抢座位大打出手,闹哄哄一片。在最西边,搭着一座高台,上面是贵宾席位,坐着地多是当地官员、士绅以及有功爵在身的贵人。其中,还有几名身穿番族服装的土司首领。涪陵周边不少土司部落,对于这些归顺的部落,朝廷也多设立土司,以夷制夷,这些首领作为嘉宾,也都受邀观看球赛。作为这场球赛的承办方,春风夜雨楼的裴春秋,也自然坐在了贵宾上,此刻正与那一名土司首领交流着什么。 马球场边,锣鼓声震天。紧张而又急促的鼓声,听得振奋人心,为即将开始的球赛调动情绪。 众人抵达球场,有人开始配置装备马鞍,裴家这边又在马首之上系上红丝绦,小霸王周不同的球队,则是系上蓝缎带,双方一红、一蓝,都进入场内,熟悉球场。 赵拦江御马之术极高,他骑着一匹通体乌黑的宝马在球场之上疾驰起来,速度越来越快,整个人伏在马背之上,转弯之时,几乎贴到地面之上,他大喝一声,“来球!” 裴仁凤闻言,将手中马球一杆挥出,向球门处击去,赵拦江双腿一夹马腹,迎着来球挥杆,球应声入网。 台上众人看到这一幕,纷纷起身喝彩。 李倾城骑得一匹灰马,性子极烈,尚未驯服,这几天,他与烈马没少较量,有几次都差点被摔下马来,可是今天这黑马却出奇的听话。 萧金衍觉得奇怪:“短短三日,你就将这烈马驯服,真有你的。” 李倾城傲然道,“这匹马有灵性,能听得懂人话,昨天我跟它聊了会天,今天它就老实了。” “聊什么这么管用?” “我告诉它,要是不听话,晚上我把它跟吕公子关一个马厩里。” “可你这匹灰马是公的吧?” “所以才跟吕公子关在一起。” 萧金衍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吕公子颇为不屑的踢了几下蹄子,萧金衍对吕公子道,“一会儿好好表现,不然我把你跟小灰马关在一起。” 吕公子闻言,顿时变得乖巧无比。 周大同的太岁队也进入场内热身,见到裴如意,驱马过来,略带挑衅道,“裴姑娘,你们是来争第二的嘛?” 裴如意昂着头,“别得意太早,今天就打得你哭着喊娘。” 周大同看到萧金衍三人,冷笑一声,对裴如意道:“听说你们今年找了三个帮手,就是这三个家伙?哈哈,连球杆都拿不对,还想赢我们?喂,你们三个,一会儿输了可别哭哈!”说罢,扬长而去。 赵拦江捡起一块石子,以食指弹出去,击在周大同马屁股上,那马吃痛,猛然抬起前蹄,周大同正双手举高冲观众示意,一个猝不及防,从马上跌了下来。 众人一片哄笑,周大同脸色通红,回到队伍之中。 将至午时,裁判上场宣布比赛规则。 比赛分为四节,每节为一炷香时间,在规定时间之内,进球多的一方获胜。 忽然传来一阵急促鼓点声,人群中传来一阵喝彩声,众人注视之下,知府周如海,身穿蓝色劲装,骑着一匹骏马,来到场地之上。 贵宾席上,众人也议论纷纷,一县令道:“以前知府大人只是开球嘉宾,今年竟然亲自上场,这等与民同乐,实乃我辈楷模啊。” 另一人道:“早就听闻周大人是马球高手,裴先生,今年恐怕你们春风夜雨楼恐怕又要输了。” 年过五旬的美髯公裴春秋微微一笑,“重在参与,只要大人玩尽兴了,我们夜雨楼输赢倒也无关紧要。” “就怕令千金不是这么想啊。” “不过是小孩子家心气而已,只要知府大人玩开心,裴家出些银资而已,无伤大雅。” 话虽如此说,裴春秋心中却颇为苦涩,这几年来,这位知府大人对春风夜雨楼“关照有加”,且不说地下见不得人的生意,就连明面上的生意,三日两头就派官兵前来巡查,弄得夜雨楼十分被动。 他自然知道周如海是看中了裴家祠堂里的物件儿,可是这是祖上流传下来的宝贝,据说是当年在白鹤梁驾鹤成仙的尔朱通微留下来的仙家遗物,又怎可能轻易授予他人? 当年,裴家先祖是涪州渔家,以打鱼为生,曾在长江之中救下了尔朱真人,后来成为挚友,尔朱真人飞升之后,将随身佩戴的玉璧留给了裴家祖先,三百年前,这块玉璧失窃,直到五年前,一名云游四方的道人,将这块玉璧归还裴家,跟他说明了这块玉璧的来历。正是受仙家宝物的福荫,春风夜雨楼这几年顺风顺水。 鼓声忽止。 周如海手持马球杆,站在场中央,讲了一通废话。大意是,涪州今年风调雨顺,粮食大丰收、洪水被赶跑,治安见好,海晏河清等等,最后借这个马球比赛,普城同庆,双方要发挥竞技精神,赛出精神、赛出风格、赛出友谊,同时提醒大家,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当然,最后也忘不了祝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 双方策马来到场中央落位站好,众人见到夜雨楼这边马队之中,竟还有一头驴,忍不住轰然大笑。 萧金衍不以为意,挥杆向众人致意,引来一阵嘘声。 双方队员碰马球杆,相互问候。轮到赵拦江与周大同碰杆之时,吧嗒一声, 周大同身上落下了一柄长刀。 “裁判,他身上有未尽兵器!” 周大同却不以为然,“作为一名刀不离身的刀客,身上带把刀,应该很正常吧。” 裁判没有理会。 一声锣响。 周如海开球,将马球顺势一拨,给了儿子周大同,周大同以杆掏住球,向红方球门策马奔去。赵拦江一夹马腹,向黑马渡入一道真气,那黑马有如神助,双蹄如飞,抢在了周大同身前,一个“鹞子翻身”,将周大同球杆击开,顺势一点,将马球击给李倾城。 李倾城才一接球,周如海早已来到他身旁,一杆打在灰马屁股上,灰马吃惊,猛撩后蹄,李倾城没把握好力道,球被断掉。 萧金衍喊道:“裁判,击马犯规!” 裁判道:“怎么可能,没看到。” “周大人这么明显的犯规,你怎么没看到?” 裁判恼道,“你这是质疑我?周大人怎么可能犯规呢,大人永远不会犯规,红方警告一次,静杆击球!” 周大同略带得意之色,挥舞马球杆,一击三十丈的静杆击球,将球送入门洞。 当当当! 三声锣响,蓝方记一分。 “这样也行?” 夜雨楼重新开球,萧金衍说看我的,挥杆全力一击,结果用力过猛,将球传给了蓝方,蓝方这边配合十分默契,三两次传导,周大同抓住机会,摆脱了吕公子缠绕,顺势右路直下,蓝方一记长传,正好来到周大同头顶,周大同哈哈一笑,将球杆举过头顶,使了一个回马枪,背对球门,将马球击入洞中。 众人一片喝彩声。 裴如意埋怨道,“让你骑马,你非要骑驴,这头蠢驴,速度也太慢了!” 双方你来我往,球权不断交换,然而蓝方毕竟配合已久,始终占据优势,一炷香过后,小分以五比零领先。 节间休息,裴如意道,“不是我不让萧金衍上场,只是他这球技实在太拙劣,那周大同过他如过清晨的马路一般,李顺,下一节你来顶替他。” 赵拦江作为队长兼指挥,并没有反对。周大人打了一节,进了一球,也不再上场,回到了贵宾席观战。 众人纷纷起立,一人道:“周大人球技高明,宝刀未老,不啻于马球场上的齐达内。” 另一大腹便便的乡绅道,“什么齐大、齐二的,能跟周大人比嘛,周大人进球那一记黄油杆,简直惊天地泣鬼神,就算是高俅再世,也打不出这么神乎其技的杆法!” 次节开始,夜雨楼李顺换下萧金衍,紧紧盯住了周大同,本以为一边倒的比赛,在这一节发生变化,赵拦江催动马术,以真气御马与李倾城连做小配合,将太岁队耍的团团乱转,接连追进三球,裴如意、裴仁凤也逐渐找到感觉,各进一球。气得周大同破口大骂,双方以九比七结束次节比赛。 中场休息,周大同将众人聚在一起,布置战术,并示意两名球员包夹赵拦江。 双方易边再战,第三节,风云突变,太岁队对赵拦江进行包夹,赵拦江始终接不到球,看守赵拦江的那两人,不断骚扰他,口喷垃圾话,趁裁判不注意,用马球杆捅赵拦江的黑马。赵拦江不堪其扰,连连躲避。 萧金衍在场边看到,提醒裁判犯规,那裁判对萧金衍置之不理,反而又警告了他一次。 太岁队那两人见计谋得逞,裁判又不会理会,变本加厉,一次趁赵拦江摆脱二人,策马向蓝方球门奔跑之时,竟取出绊马索,挥舞着向赵拦江黑马投去。 赵拦江此刻在前面狂奔,就差一丈接到球,忽然见有绊马索袭至,心中大怒,从马背上跃起,一杆挥出,将那两人掀翻在地。 哨响。 赵拦江恶意犯规,罚出场外! 赵拦江上前就要找裁判理论,被李倾城、裴氏兄妹拦住,李倾城道,“剩下的一节半,看我的就是。” 比赛继续,整个马球场成了李倾城的舞台,他挥动球杆套住马球,以内力将马球吸住,策马前冲,接连进了三球。 周大同吹了声口哨,那两人故技重施,又要对李倾城进行骚扰,谁料李倾城早有防备,在两人之间闪转腾挪,那两人被晃得团团乱转,根本无法接近。 眼见比分逐渐追进,太岁队动作越来越大,反正裁判也不管,就差拿出刀来械斗了。 李倾城向前突进,三匹马从后场并列而行,冲李倾城撞了过来,若真撞到,就算李倾城没事,这匹马也废掉了。 三丈、两丈、一丈。 在即将合拢撞至之时,李倾城一勒马缰,将真气灌入灰马前蹄,只见连人带马,凌空跃起,从三人头顶之上越过,尚未落地,裴仁凤一击长传,“李兄接球!” 马球划过一道长长弧线,从众人头顶上越过,来到李倾城身前,李倾城一踩马镫,人借力向空中再度跃起,凌空一击抽杆。 唰! 入球。 这一球李倾城表现出来的马术、球技,几乎超越了人体极限,在场的众人都看呆了。 鼓声大作。 整个马球场都沸腾了。 双方战平比分。 周大同脸色铁青,骂道,“一群废物!” 那两人道:“少爷,我们尽力了。那人实在太厉害!” 周大同恼道,“你们身上都袖箭、铁蒺藜都是干嘛吃了?射他,出了问题,老子负责!” 到了第四节,蓝方几乎无所不用其极,马球场变成了战场,红方除了进攻、配合之外,还要应付太岁队突如其来的暗器偷袭,李倾城、裴氏兄妹有傍身,那些暗器自然伤不到他们,但李顺他们就没那么好运气了,一连三四个人受伤坠马,导致整个红方几乎无人可用。 裴如意找到裁判抗议。 裁判冷着脸,“球场如战场,只要规则允许,你们怪不得别人。” “可他们用暗器偷袭啊?” “人家是知府大人的儿子,能一样嘛?” 裴如意本来性子就火爆,听他这番话,忍不住火冒三丈,忍不住爆粗口道,“去你娘的!” 裁判一听,黄牌警告。 裴如意忍了大半场的火气,终于爆发了,她一杆将裁判从马上打下来,那裁判连连逃窜,边逃边喊,“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嘛!” “这话,你跟知府大人去说吧。” 裴如意追着裁判跑了几十丈,那裁判双手抱头,仍逃不过头破血流的命运,最后还是裴仁凤、萧金衍将她拉开,才避免了事态进一步恶化。 裴如意被罚出场。 比赛还有半炷香时间,比分十五平,夜雨楼已经无人可用了,“你们若凑不够六人,这场比赛就判负了。” 萧金衍一脸期冀,“要不我上?” 裴如意道,“你上吧,我把红丸借你,给我狠狠痛扁他们!”萧金衍说还是吕公子吧,这些年习惯了。 裴如意这顿火也没白发,至少裁判那边老实了许多,夜雨楼开始有些球权了。 双方各进一球,比赛还有半盏茶功夫,红方进攻,在他们半场传导,周大同策马来到边路,迎上了防守的萧金衍。他已经摸透了萧金衍的水平,坐骑转身、加速速度都远逊于他,按照商议战术,他要寻找机会过掉萧金衍。 周大同对萧金衍道,“你这头破驴,又慢又老又蠢,我要从你右边突破,有本事来拦我?” 萧金衍哈哈笑道,“你这球技,就像那谁一样,那谁来着。”周大同冷哼一声,一声尖啸,原本侧行的马,忽然加速,冲过了萧金衍防守,眼见又是一击单刀球。 萧金衍拍了一下吕公子,吕公子慢吞吞向周大同追了过去,眼见对方跑到六十丈内。 在后场的蓝方队员见状,猛然一击,马球高高飞起,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抛物线,向周大同那边抛了过去。 萧金衍对吕公子道,“你看到那匹黑马了嘛,冲上去,只要能追上它,你想干嘛我都不阻拦你。” 癞皮驴一听,双目发光,扬起小短蹄,如同一道闪电,在空中划过一道影子,向周大同黑马狂奔而去。 这边,周大同已减速,毕竟在高速行进中击球,命中率要差许多,反正他早已甩开萧金衍,等马球落地后反弹起,然后挥杆。 马球落地,周大同对准了角度,正要挥杆。 忽然,胯下黑马嗷的一声叫,向前面一拱,周大同一杆击空,整个人差点前扑落马。 --- 作者的话:大家订阅给力点啊,故事框架很大,计划要写三四百万字,数据太难看的话,一百多万字就被切了。 第121章 可以不爱不要伤害 马球场上,出现了令人捧腹的一幕。 萧金衍坐下的癞皮驴,发疯一般,扬起前蹄往周大同坐下黑色的母马趴去,那母马受到惊吓,连连扬蹄踢癞皮驴,谁料越是如此,癞皮驴越是兴奋,绕着母马打转。 周大同在马上颠簸,喊道,“救球!” 癞皮驴嗷嗷一叫,望向众马,其余人赛马,无论是公马、还是母马,都感受到它目光中的兴奋,竟不敢向前靠拢。 周大同无奈,喊道:“裁判,犯规!” 萧金衍摆摆手,“我可没有犯规,这是驴界的事,是人家自由意志的体现,跟我可没关系。” 裁判见状,这头驴在如此隆重的场合发情,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一头温柔善良的母马做出这等伤天害理、有伤风化的恶事,又如何能忍,正要鸣哨,忽然发现,赵拦江手持马杆站在了他面前。 马球杆上鲜血淋漓,是上个裁判的血,如今那个裁判已被人抬到场外,接受治疗,没有个三两个月,恐怕起不了床了。 那裁判心头一凉,方才赵拦江追打裁判之事历历在目,那惨烈情况,成了他心中一道阴影。 这家伙有暴力倾向,得罪了他,自己可没有好果子吃,连喊道,“合理冲撞,比赛继续!” 萧金衍一拉缰绳,弯腰贴向地面,以球杆将马球极力一挑,喊道,“接球!” 马球划过一道又高又长的弧线,向太岁队半场飞去。李倾城见状,连策马前行,一连越两名防守队员,向蓝方球门冲了过去,准备抢在马球出界之前,将马球救回来。 眼见时间无多,周大同赛马失控,冲另三人发号施令,“拦住他!” 那三人配合默契,催马向李倾城包夹了过去,李倾城毫无惧色,猛然催动内力,注入赛马体内,在它体内流转,那赛马得了他真气,骤然提速,向拦截的三匹马撞击过去。 砰! 一匹赛马与李倾城的马相撞,那马嗷的一声惨叫,高速撞击之下,连人带马竟被李倾城撞飞出去。 甫一落地,赛马前膝跪倒在地,露出了鲜血淋淋的白骨,那人也倒在地上,哀嚎声不绝于耳。 李倾城赛马只是一滞,旋即又向前狂奔而去。 众人都傻了眼,哪里有这种横冲直撞的打法?不过,越是如此,越能调动场外观众的情绪。 众人纷纷叫好,整个马球场上,一片尖叫声。 另外两马紧随其后,既然拦不住马,那就干扰李倾城的挥杆,务必要在抵达门底之前,将李倾城拦了下来。 裴氏兄妹也打马紧随其后。 萧金衍这一挑力度极大,马球几乎高达七八十丈,横跨了整个马球场。 看台之上,众人纷纷发出叹息声。 “这球肯定出界了,浪费了一次绝佳的反击机会啊!” 萧金衍却笑了,因为他知道,这球一定能接得住。因为,对方是李倾城。 金陵李家,剑法无双。 李家剑法之中,有一招“海底捞”,能够扭转乾坤。 转瞬之间,李倾城来到了蓝方底线附近,蓝方两匹战马开始减速,因为驱马冲出赛场,会判违例。李倾城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赛马瞬间与那二人拉开了两个身位。 周大同喊道,“干扰他,打加赛!” 十丈、五丈、一丈! 李倾城猛然一拉缰绳,坐骑受到拉力,倏然停下,前蹄抬起,发出一声马嘶声。 李倾城翻身单脚踩马镫,身体紧贴地面,将马球杆伸出,轻轻点在了落在场外一丈外的马球之上。 马球卸力,轻轻弹起。 李倾城猛一拉球杆,用杆头勾住马球,向侧边一甩,喝道,“进攻!” 众人几乎不相信自己眼睛,这种御马之术,在急速前进中忽然停止,且不说赛马,就连人也很难控制住身体,更不用说是挥杆、卸力、击球一气呵成,这种身法,早已超出了人体控制的极限。 可是却实实在在的发生在众人眼前。 由于太岁队所有人注意力都在李倾城身上,导致正门中央空门大开,裴如意策马插到球门三丈附近。 马球划过一道又快又平的抛物线,来到裴如意身前,裴如意横杆一挡,马球折向门洞。 入球! 咚咚咚! 三声锣响,比赛结束。 绝杀! 现场一片沉寂。 裴如意 如同做梦一般,整场比赛,春风夜雨楼都被压制住,竟在比赛的最后一刻,发生了奇迹般的逆转。 她望着手中马球杆,竟然热泪盈眶。 沉寂过后,现场发出山呼海啸的般的掌声、呐喊声,为方才那绝地反击喝彩。 李倾城拍了拍马头,向后场走去。他把这一刻留给了裴氏兄妹,他们担得起众人的欢呼。 赵拦江紧握的双拳,终于松开。他来到裁判面前,准备给他一个拥抱,骇得裁判连连后退,“你别过来,不然我就报官了!” 周大同则是一脸懊恼,眼见到手的胜利,本来此刻享受欢呼的人是他,却被萧金衍这头恶驴给毁了。他气得用鞭子抽赛马,吕公子看不下去,跑到了周大同身前,瞪着驴眼,呲起大牙,冲周大同发狠。 裁判大声宣布:“比赛结束,春风夜雨楼胜!” 春风夜雨楼众人冲进了场内,将裴氏兄妹举起来,往天上扔去。 贵宾席。 众人纷纷向裴春秋祝贺,裴春秋未料到今日竟会取胜,心情大为舒畅,向祝贺之人回礼。 知府周如海也来到他面前,皮笑肉不笑,道:“恭喜裴大侠,赢下这场比赛。” 裴春秋不敢怠慢,谦虚道,“周公子球技高明,远胜过我们春风夜雨楼,若不是侥幸,我们也不可能赢。” 周如海道,“裴大侠谦虚了,有件事我考虑了许久,想要征询一下你的意见。” “大人请讲。” “我家大同今年二十一岁,尚未娶妻,我打听了下,令千金如意姑娘,今年十八,也未曾许婆家,今日本官就厚着脸,代大同向裴家提亲,不知裴兄弟意下如何?” 不知觉间,周如海将裴春秋的称呼改成了裴兄。 这一番话,令裴春秋措手不及。周大同性格乖戾,在涪陵城内恶名在外,他又怎可能将自己的掌上明珠许配给他?若是平时,他可以从容应对,但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周如海提出来,分明是将他架在火炉上烤。 若是答应,他过不去自己这一关,想必裴如意也不喜欢周大同。若是拒绝,当着这么多人面拒绝知府大人提亲,那以后春风夜雨楼就不用在涪陵城内混下去了。 而且,这忽如其来的婚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周如海觊觎裴家那块玉璧已久,虽然他掩饰的极好,但裴春秋多少还是能够猜得出来。 一名乡绅贺道,“恭喜裴兄,今日双喜临门。又胜了比赛,又得了一名贤婿,这等好事,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裴春秋有些尴尬,“裴家是布衣之家,周大人是钟鸣鼎食之家,这门亲事,我们裴家高攀不起啊!” 周如海脸色一沉,“你的意思是看不起我们周家了?” 裴春秋闻言脸色大变,“大人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小女自幼喜欢刀枪棍棒,性子泼辣,说话又没有遮拦,令公子风采如玉,我怕如意难入周公子法眼啊。” 周如海哈哈一笑,双手扶住裴春秋双肩,“裴兄多虑了,大同对如意侄女喜欢的紧,这门亲事,还是他求我的。” “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这件事就这样定了,我们周家也是礼仪之家,迟些时候,我会安排媒人向裴家提亲,我还有些公干,就先告辞了。” 这哪里是提亲,这分明就是抢亲!裴春秋纵有万千不甘,却也不敢表露丝毫。 毕竟他只是一个江湖人,江湖人对江湖人,可以有许多解决方式,最不济,可以用武功来表达意见。但是对抗官府,除非他春风夜雨楼不想在大明土地上混了,或者成为大通象境的高手,可以藐视人间法度。 周如海离去后,裴春秋站在原地,良久未语。 …… 马球夺魁之后,裴如意骑马绕场一周,接受观众们的欢呼,这位裴家大小姐,打入了比赛的制胜一球,她有资格享受这份荣耀。 裴仁凤望着妹妹一脸兴奋的模样,忍不住道:“自打娘亲死后,我从未见过舍妹如此开心过。” 李倾城问,“你与令妹关系很好?” “那是自然,她是我从小看大的,我与爹爹都十分宠她,她脾气有些暴躁,但本性却很善。” 萧金衍过来,对李倾城道,“最后一球,我传的漂亮吧,都说了,我就是这场比赛的奇兵。” 李倾城没好气道,“奇兵是吕公子,不是你!” 裴如意回来,脸上兴奋之意犹存,她对三人道,“今日多亏你们三人,否则今年比赛又要输了。晚上,我在春风夜雨楼设宴,我给大家庆功!” 萧金衍说咱们还是先把账结一下吧。否则,我们行礼就被扔出客栈外了。 裴如意说身上没那么多钱,等晚上再说。 三人回到客栈,只见客栈外围满了人,其中有不少貌美女子,今日李倾城在赛场表现,堪称完美,加之又有潘安之貌,吸引了许多怀春少女,前来围观。 众人看到三人到来,引来声声尖叫,纷纷向李倾城围绕过来,“李公子!李少侠!我喜欢你!” “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男人,一种是李倾城,一种是其他男人。” “你让开,明明是我先来的!” 李倾城微微一笑,又引来一阵尖叫声,一名女子竟晕厥过去。 萧金衍、赵拦江心中艳羡,李倾城这厮女人缘好太好了,让两人拍马莫及。 萧金衍从果篮中取过一个苹果,张口就咬,一女子喊道,“这是给李公子的,你这个大流氓,不许吃!” 萧金衍纳闷,“我怎得成了流氓了?” “你纵驴行凶,不是流氓又是什么?” 三人不堪骚扰,夺门而入,客栈伙计见到他们,也不是先前那一副嫌贫爱富的模样,态度有了五百四十度大转弯,“李公子,今日最后那个救球,简直了!如今,你们三人成了涪陵城内的名人哩,以后可要多关照我们客栈。” “好说,好说。”萧金衍道。 伙计又说,“对了,今日,客栈内来了两名贵客,说要见三位公子,在客栈内等候多时,说是有要事跟三位商量。” 萧金衍说我们累了,不见。 伙计小心翼翼陪笑道:“那人说非要见你,否则就要把我们客栈拆了,三位公子都是侠义之辈,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萧金衍心说我们在这里也不认识什么人啊,又有谁有这么大架子,于是道:“人在哪里?” “就在后面大堂。” 三人来到大堂,见到来人,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御剑山庄孙千古与巴山剑派唐不敬,坐在大堂之内,冷冷的望着他们。 原来,那日在酒楼,风千岁与三人比武,三人联手破了他的金钹,唐不敬见形势不妙,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趁众人不注意,溜之大吉。 离开之后,他越想越来气。怎得萧金衍这三人阴魂不散,自己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可偏偏又不是他对手。 在路上,他骑马走神,差点撞到孙千古,孙千古拔出撼山剑,一剑将他坐骑斩成了两半。 他并不认识孙千古,稍一交流,才知这位老者,竟是大名鼎鼎的御剑山庄庄主,想起江湖上传言,萧金衍三人杀了孙少名,心生一计,既然自己不是三人对手,那不如来一个借刀杀人,让孙千古对付他们。于是将三人行踪透露给孙千古,又主动请缨,来当向导。 客栈内。 萧金衍硬着头皮道,“孙庄主,令公子的事,我们深表歉意,当日走得匆忙,已经托人把份儿钱随上了,自问没少了礼数,不知庄主今日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孙千古听萧金衍这番话说得如此无耻,目露凶光,冷然道:“亡子被你们三人残杀,如今尸骨未寒,每念及此,孙某人夜不能寝,恨不得取你三人头,去给我儿上祭。” 萧金衍道:“此言差矣,人死不能复生,再说头七都过了,要我们也没什么用了。作为长辈,您应该更向前看,虽然你年过六旬,但我相信你宝刀未老,再生十个八个,应该不是问题,我认识一个朋友,扬州薛神医,有个偏方,据说八旬老翁服用之后, 他那貌美如花的小妾,就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而且只用了六个月,你若有兴趣,我这就写信,把偏方给你要过来。以你的实力和岁数,我觉得三四个月就差不多能再生一个。” 赵拦江冷冷道,“你怎么这么多废话。” 萧金衍怒道,“废话?不废话,我们三个能打得过他嘛?” “打过打不过,打过之后就知了。” 李倾城则是一言不发,他见识过孙千古的实力,知道三人不是对手。他更知道,萧金衍这家伙看似浑浑噩噩,满口胡言乱语,每到关键时刻,脑子却从来不含糊。 孙千古道,“我欣赏你的勇气。这样,我让你们三招,若你们接得住我三招,我放你们离开。” 这倒不是孙千古托大,他看到萧金衍眼珠乱转,知他诡计多端,又在想什么鬼主意,整什么幺蛾子,所以说出三招之约,先将他们套住,否则他们三人一哄而散,向不同方向逃窜,他又浪费时间。至于三招之后,只要将他们困住,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萧金衍大声道,“好!三招就三招,不过,孙庄主可不要做食言而肥之人。” 孙千古站起身, “动手吧!” 萧金衍说等等! “怎么?” “听说庄主赏银十万两给提供线索之人?” “不错。” 萧金衍指了指唐不敬,道:“这个家伙,人品有问题,心计十分歹毒,庄主可不要付他银子。” 唐不敬脸色铁青,恨极了萧金衍,道:“巴山剑派能为庄主效力,是我们的荣幸,我们根本就没想过报酬的事。不过,堂堂御剑山庄庄主,八大门派魁首,在江湖上说一不二,一言九鼎,萧金衍,你安的是什么居心,想让庄主做食言之人?” 孙千古摇摇头,道:“不,我也没想过要给。” 萧金衍又道,“你果真要食言?” “不,杀了你们之后,我连他一起杀了,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唐不敬浑身一颤,“孙庄主,其实我们也没想要您的赏银,这萧金衍害死了我师父、我师兄,与我巴山剑派又不共戴天之仇,只可惜我们巴山剑派武功有限,无法手刃此贼,替亲人报仇,您若能杀了这三人,我们巴山剑派三百剑士,愿归顺御剑山庄,听从庄主差遣,为庄主效犬马之劳!若江湖上得知庄主如此对待归顺者,恐怕让天下有志之事心寒呀!” 这句话说到孙千古心坎里,如今御剑山庄列入八大门派,迫切需要江湖各大势力前来投靠,若能收了巴山剑派,再谋唐门,将长江上游几大势力掌握在手中,那将对以后图谋大事,是一个不小的助力。 此番他追杀萧金衍三人,虽有替子报仇的心思,但他是有牌面之人,还想趁机西行,存了扩大山庄势力的想法。 想到此,孙千古道:“很好,很好。” 唐不敬心中一定,知自己从鬼门关上捡回了一条想小命,幸亏应对得当,否则让萧金衍三言两语,挑拨得手,那岂不亏死,想到此,对萧金衍更是恨之入骨。 “三招!”孙千古冲三人伸出拇指、食指和小指,“三招之内,我若杀不了你们,放你们离去!” 说罢,他向前两步,身体前倾,整个客栈之内,顿时被一股强劲的真气包围。 大通象境对知玄上境。 别说三招,只要不计后果,三人连他一招都接不下。 “等等!” 萧金衍喊道。 “又有什么鬼主意?” 萧金衍嘿嘿一笑,“这里毕竟是客栈,稍后动起手来,那面碍手碍脚,要是毁了人家东西,说不得又要赔偿,不如到门外一战?” 孙千古心中一迟疑,这是涪陵地界,不是自己地盘。若真动起手来,势必会动了这城内的气机。 他知道,这涪陵城内,还有个家伙,潜居于此,虽然不惧他,却也不想惹出其他麻烦。 “好,那就到外面!” 当日,孙少名在江湖众人面前被三人杀死,死状极为惨烈,今日就一笔之道还施彼身,要在天下人面前,杀死三人。 他早已算计过,三人对自己有杀子之仇,就算杀了他们,他也有办法堵住悠悠众口。至于是否得罪登闻院、是否得罪金陵李家,他根本不在乎。 江湖争霸,不是请客吃饭,有人欢喜,自然有人忧愁。一将功成万骨枯,他已不是当年的孙千古,他如今武功及大通象,更何况身后,还有那个惊人的靠山。 萧金衍三人出得门来,孙千古、唐不敬跟在后面。李倾城才一露面,苦苦等候在门外的花痴少女少妇们立即打起精神来,“李公子!” 萧金衍指着孙千古、唐不敬向众人喊道,“各位姐姐妹妹们,这两个人心存恶念,要杀了你们的李公子,你们说怎么办?” 众女子一听,这两个丑八怪,要对李倾城动手,顿时炸开了锅,纷纷向二人围了过去,对二人指手画脚。 “你们算什么东西,竟敢动我老公?” “你敢动我倾城哥哥一根寒毛试试,信不信我让楼子里的姐妹们把你们全家男人睡了!” “求你们照照镜子,我倾城哥哥不是什么人都能碰!” 也有相对含蓄一点的,道:“可以不爱,但请别伤害!”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对二人戳戳点点。 孙千古强忍怒火,“滚开!” “他竟敢威胁倾城公子!” “打死他们!” 一群女人上前,抱大腿、抓胳膊,将二人困在里面,孙千古要杀这些人,易如反掌,可他武功虽高,却不能对这些平民动手, 他虽然没把江湖规矩放在眼中,但若真如此,恐怕会引起武林公愤。 再看萧、赵、李三人,早已趁乱逃之夭夭了。 第122章 赵拦江的横断刀 三人脱险之后,来到一处山涧,痛饮了一番泉水之后,坐在地上哈哈大笑。 “可以不爱,但请别伤害!” 萧金衍捏着鼻子,在学那女子尖声说话。李倾城觉得无聊,“有那么好笑吗?” 萧金衍一本正经道,“不是好笑,是敬意!若是没有你的那些仰慕者,恐怕我们三人小命不保了。” 赵拦江神情有些古怪,萧金衍发觉不对,问,“怎么回事?” “我体内真气出问题了。” 赵拦江脱下上衣,露出了精壮的肌肉,纵身跳入水中,泉水清澈,却也奇寒无比,赵拦江运功抵抗,不片刻,进入了入定状态,头顶上冒出了一丝丝热气。 李倾城望着他,“他这是在干嘛?” 萧金衍道:“不会是运功给我们煮茶喝吧?” “破境?” 两人见状,连守护在周围,替他护法。 天地之间,真元剧烈震动,纷纷向赵拦江身边缠绕过去,赵拦江全身赤红,周围的泉水逐渐冒着气泡,似乎要煮沸一般。 此刻,赵拦江浑身如刀绞一般,识海之内,一片混沌。苏州城外,金刀、狂刀一战后,两人将自己刀意传给了赵拦江,一路之上,赵拦江不断体会两人刀道的不同之处,李秋衣的刀,霸道而一往直前,楚日天的刀,癫狂而又绝情,两股刀意在体内缠绕已久,维系着平衡。 在长江之上,赵拦江又学到了李金瓶传授的无名刀法,这无名刀法源自天刀徐开山,讲究顺天自然,初学时,只是觉得招式精妙,对战之时十分有效,而练习越久,体内又生出了第三道刀意,起初之时,金刀、狂刀压制着天刀,可随着练习,天刀之势越发崛起,在感悟天地真元之上,有着独特的优势。 今日逃亡之时,赵拦江感应到三种刀意在体内冲突,全身炽热无比,眼见就要走火入魔,情急之下,跃入了水中。 武功三境界,闻境、知玄、通象,号称习武之人要遭受的三大劫难。 人有四百零九窍穴,修行到一定程度,窍穴可开,可以修行内力,也可以感应天地真元,天地人三才交感,是为闻境。 晋入闻境,武功勉强才算登堂入室。然而天赋不同、修行功法不同,闻境开窍穴的数目也不尽相同。 寻常习武之人,五十二单穴、三百零九双穴、四十八经外奇穴,闻境开窍穴,多在三十到四十左右,能开百穴以上的,已算是练武奇才,吸收天地真元的速度也比寻常人要快,基本能预定知玄境界了。 像是李倾城初入闻境之时,开了三十单穴、两百四十双穴、三十奇穴,已是不世奇才了,正因如此,李家才将所有资源都用在他身上,并指定他作为金陵李家下一任家主。 赵拦江在军中习武,晋闻境之时,双穴、奇穴一个未开,但五十二单穴全开,在江湖之中也极为少见。 至于萧金衍,打开的窍穴有些寒酸,只有一处。也正因如此,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武功止步于闻境了。李纯铁也差点放弃他,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后,他发现萧金衍体内经脉不寻常之处,天地真元吸收虽慢,却能感应天地之间的弦动。 闻境吸收天地真元与内力融合,随着修行的晋升,可以施展轻身功法飞檐走壁,可以增益力量,力举缸鼎。 进入知玄境,便可以掌握天地之间气数的运行规律,在战斗之时,利用自身修行的内力与天地真元生出感应,从而将真气溢出体外,成为护身罡气。等修炼到一定境界,罡气可以离开兵刃或拳脚,获取额外战斗距离。 而一人武功进入通象境,除了掌握天地法则,还可以用自身的真元,创造出一方法则空间,重塑空间之内的法则,这几乎是人间至高无上的力量。所以,境界差距,几乎很难打破,高境界与低境的人比试,那几乎是实力的秒杀。 天下习武之人万千,能进入闻境登堂入室的武者,不过万人左右,修行到知玄境,算是一方一隅的小宗师,甚至二三流门派的掌教门主,尤其是陆玄机窃取天下气运之后,武道式微,真正能进入通象境的天榜级数之人,少之又少。 至于三境之外的,那更是凤毛麟角,仅存于江湖传说之中。这是江湖中关于武学境界的阐述,至于陆玄机所说的道术法势器,则更专注于解释战斗中的另外一层解释。 苏州之战后,赵拦江境界已到了知玄上境,在知玄上境与通象境之间,还有大知玄境和半步通象境两个小境界,这次破境,进入大知玄境,或半步通象境,看似境界区别不大,但对以后冲击通象境却不同,所以萧金衍、李倾城十分小心,确保赵拦江能触及半步通象境。 这种破境引发的天地真元变动,寻常人很难感应到,但是武功到一定境界之后,对天地灵力感应十分敏锐,一些心怀鬼胎的修行之人,常借机破坏武者破境,从而将聚集起的天地灵力据为己有。 警兆忽现。 不远处,一名身穿黑衣,头戴斗笠之人,站在了山涧旁的一块石头之上。 两人认出,正是那日在马球场偷窥之人。他望着水中的赵拦江,手指捏出一个法诀,准备随时出手。 萧金衍、李倾城见状,连打起十二分精神。“阁下何人,我们应该见过面吧?” 萧金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通象境高手,就算与李倾城、赵拦江联手,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心中暗暗叫苦,怎么天下那么点高手,都让他遇到了? 那斗笠人声音有些沙哑,“岂止是见过面,萧金衍,你差点害得老夫走火入魔。” 萧金衍诧异道,“你走火入魔,与我何干?” 此刻,赵拦江破境进入最关键时刻,天地真元已聚在他身边,只要他引内力与这些真元融合,不出意外,他就能成功破境了。 那斗笠人未作声,凌空跃起,一指向在水中的赵拦江点了过去。 萧金衍、李倾城见状,双双来到斗笠人身前,一拳一剑,攻向那人背后,那人毫不躲避,体内真元暴涨,笼罩在周身三尺之内。 轰! 两人拳、剑如击在铁板之上,发出两声巨响,在那斗笠人身后三尺之外,再也无法寸进。 斗笠人借两人之力,猛然加速,转瞬来到了赵拦江身前那一道天地真元笼罩的旋涡之前。 两人怕赵拦江受到干扰,一前一后,又向斗笠人攻了过来,双手挥动,以内力牵引天地真元,双拳迎头攻了上去。 萧金衍觉得一股威压向自己笼罩而来,顿时觉得体内真气一滞,此刻,天地真元聚集,他可以用弦力引发这些真元共鸣,为自己所用,可这样一来,势必会影响赵拦江的破境。 唯一之计,只能硬接这一拳,为赵拦江争取时间。 砰! 萧金衍口吐鲜血,向后飞了出去。 李倾城此刻也不好受,毕竟境界差距在那里,他也存了拖延时间的心思,长剑一挥,使出了李家剑法中偷袭的招式,剑流三击,一剑幻成三剑,三剑齐出,带着凌厉真气,攻了过去。 啪! 幻剑尽无。 李倾城手中长剑,竟被斗笠人双指夹住,微一运力,李倾城觉得一道真气冲入体内,连忙松手。 长剑碎裂。 斗笠人发出嘶哑的笑声,转过身来,一指向赵拦江眉心点了过去。 眼见就要点中。 赵拦江睁开了眼睛,一道精光从双目中闪过,赵拦江猛然一声断喝,从水中跃起。 双手一挥,岸边的金刀、狂刀脱鞘而出,向赵拦江手中飞来,双刀在手,真气灌注之内。 双刀之上,两道红芒,如同赤色火焰。 刀罡! 可以撼山、断金、无坚不摧的刀罡。 赵拦江双刀挥出,使出的正是他自创的横断刀法中的“砍瓜切菜”。 斗笠人双指劲力猛吐,点在了双刀之上。 轰! 赵拦江落在地上。 那斗笠人喷出一口鲜血,将罩在面前的黑纱染轰,连连后退。 呲呲声响。 罩在那人身上的长袍碎裂,露出了一副阴阳八卦太极图。 赵拦江脸色苍白,道:“伪通象境而已。” 若是真正的通象境,就算是赵拦江也绝不是对手,他今日能侥幸胜出,正是凭新破境之后那一股锐气,重伤了斗笠人。 萧金衍已认出此人身份,喊道:“赵无极,你怎得境界跌了?” 鲜血已染红面纱,阻挡了那人视线,既然被叫破身份,赵无极将斗笠取了下来。 萧金衍几乎不相信自己眼睛。 以前的赵无极,仙风道骨,头戴金梁观,身穿太极袍,衣衫整洁,一尘不染,何等的潇洒。可眼前的赵无极,容貌比以前苍老了十几岁,头发也掉了一半,用一根木钗草草拢住,十分狼狈。 自那夜苏州一战后,赵无极夺走了“武经”,以为得了一份天大的机缘,可修行之后,除了去青楼的次数频繁起来,武功之中并无进展。 更要命的是,他背叛宇文天禄后,一笑堂对他发布最高通缉,这几个月来,他东躲西藏,有几次差点被杀,一月之前,他遭到一笑堂三大高手围攻,情急之下,竟强行坠境,获得临时的力量,杀出了重围。 赵无极意识到上了当,准备来找他晦气,听说他杀了御剑山庄少庄主后,一路追寻,来到了涪陵。赵拦江成了伪通象境,这次见到赵拦江破境,临时起意,想要借他破境之时天地真元,重回通象境,结果却被赵拦江一刀重伤。 听到萧金衍之话,赵拦江心中愠怒,冷冷道,“还不是拜你所赐!” 萧金衍挠挠头,“跟我有什么关系,对了,你这发型不错,不知在哪里弄得,介绍一下。” 赵无极嘶哑道,“死到临头,还在这里贫嘴?” 李倾城淡淡道:“你现在坠境,又受了重伤,还敢在这里口出狂言?” “就算我拼着再坠一次境,今日也要杀你们三个。” 萧金衍一听,心说赵拦江疯了嘛,武道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来之不易。若再强行坠境,以赵拦江的修为,恐怕确实有杀死他们的实力,但这一举动,有无穷后患,甚至终其一生,也无望再迈入通象。这家伙心中是有多大的怨念啊。 萧金衍道:“你这样做,也太无耻了吧。” 赵无极扬天长笑,嘶哑的声音划过山涧,惊起了林中飞鸟,“八大邪王之中,我本来就是无耻至极赵无极。” 赵拦江却没有被他气势吓住,他双刀在手,不断催动体内真气,刀上红芒隐约闪动。 “你可以试试看。” 萧金衍、李倾城也一左一右,摆出了拼命的架势。赵无极大声道,“小子,看招!” 赵无极凌空跃起,向三人奔来,三人连催动内力,向外急吐,三道真气向赵拦江奔去。 赵无极哈哈一笑,借三人真气,向侧方疾飞出去,三两起落之间,消失在丛林之中。 一口气狂奔出十余里,赵无极才止住身形,真气一顿,胸口剧痛,吐出一口鲜血。 他神情凝重,盘膝坐在地上疗伤。 他本来境界坠得厉害,想趁赵拦江破境取巧,谁料却被赵拦江借破境之势,伤了体内三道经脉。 偷鸡不成蚀把米。 赵无极心中盘算,今日之战,伤势严重,几十年来修行,接连受到打击,除非另有机缘,这伪通象境恐怕也难以维系,他修炼魔门武功,若再坠境,恐怕有身死道消的危险。一笑堂对他展开千里追杀,跟随自己的老部下,死的死,逃的逃,原来的一笑堂主,如今成了孤家寡人。 就在此时,一名绿衣女子站在了他身前。 “赵堂主,当年你也是圣教八大邪王之一,怎得跟了宇文天禄之后,竟落得如此田地,如丧家犬一般?” 赵无极望着女子,一股恐惧感笼罩在心头。 绿衣女子道,“当年爹爹如此信任你,将教内大小事务交给你打理,你倒好,却跟宇文天禄勾结,叛出圣教,你曾掌管戒律,自然知道圣教是如何对待叛教之人的。” 赵无极缓缓起身,眼神闪烁不定,打量着四周。 女子道,“你不用看了,今日来此处,只有我一人,也没有人知道我前来会你。你若杀我,尽管动手就是。” 赵无极目光中露出一丝狠绝之色,将内力运于双手之上,他知道此女子心机虽深,却受寒毒之苦,未修习武功,若她一再刁难自己,荒山野岭,杀了便是。神不知鬼不觉,就连东方不亮,也想不到自己头上。 他甚至在想,若能将此女击杀,将她头颅献给大都督,宇文天禄会不会念在旧情的份上,饶了自己。 赵无极呵呵一笑,“十几年不见,想不到当年的小不点暖暖,竟长这么大了,真是女大十八变!” 女子道:“是啊,当年暖暖跟在赵叔叔身后,最喜欢赵叔叔将暖暖举在头顶上玩耍了。只是那时年幼,我爹爹为治我寒毒,走火入魔断了经脉,我也没想到,向来对暖暖疼爱有加的赵叔叔,怎得会背叛爹爹?” 赵无极沉默不语。 “当年刘长老背着我逃出圣教,暖暖就过起了东躲西藏的日子,赵叔叔派人追杀我们,有几次差点就成功了,后来到了风云岛,才过了几年安生的日子。” 赵无极想起当年跟随东方不亮打天下,东方教主武功盖世,又是英雄豪杰,一众兄弟将武林弄得天翻地覆的日子,那时何等的威风凛凛。 自从有了东方暖暖之后,他将心思放在了医治女儿的怪病之上,不理教务,变得喜怒无常,动辄就杀人,许多教内兄弟晃晃度日,终于在一次祭典之上,宇文天禄率八大邪王发动兵变,重伤了东方不亮,教内许多誓死追随东方不亮兄弟拼死相救,才免于一死。 想到此,赵无极抬头问道,“教主,他老人家,可还好嘛?” 东方暖暖淡淡道,“这就不用赵叔叔费心了,我爹爹好得很,好得很,好得很啊。” 她一连说了三个好得很,语气却是越发冰冷。 东方不亮、东方暖暖是光明教一二号必杀之人,十几年来,宇文天禄从未放弃对他们的清剿。对付魔教余孽的手段,也极为残忍,赵无极是执行者,自然知道魔教对他们一笑堂恨之入骨,如今他流落到这步境地,他们不会轻饶了自己。 想到此,赵无极心中动了杀机,在确定了周围并无魔教其他人马之后,赵无极猛然提聚真气。 东方暖暖向前走了一步。 赵无极浑身动弹不得,他目光之中露出惊恐之色,“你是……” 东方暖暖又往前迈出一步,“我劝你善良。” 赵无极心中斗志全无,缓缓跪倒在地,恭声道:“圣教罪人赵无极,叩见圣女。” 东方暖暖微微一笑,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血丝,旋即剧烈的咳嗽起来。 她来到赵无极身前,将右手按在赵无极头顶之上,淡淡说道,“赵叔叔是我圣教老臣,这些年来跟宇文天禄做了些混账事,也怪不得你,只是从此之后,若再有贰心,不要怪暖暖无情无义了。” 赵无极牙关打颤,浑身哆嗦,低声道:“属下对光明神发誓,若有背叛之心,叫我七窍流血而死!魂魄永远流落幽冥地狱,永世不得轮回!” 数百年前,光明神教、幽冥神教是摩尼教的两个分支,摩尼教是二元神教,崇拜光明之神和幽冥之神。这两座神都是摩尼神在人间善与恶的化身。魔尊在世时,两大神教还能和平相处,然而随着魔尊破碎虚空,两大教派逐渐决裂,最终光明神教胜出,幽冥神教离开了这片大陆。 赵无极发的誓言,算是魔教之中最厉害的毒誓之一,仅次于血咒之誓,若违背誓言,将遭受散功之罪,几乎生不如死。 东方暖暖低声道,“起来吧。”她背对着赵无极,道:“自今日起,我任命你为光明神教特使,只听命于我。” 赵无极道:“谢圣女赏赐。” “你的任务有两个,一是联系当年落魄的教众,告诉他们,我们光明神即将重现江湖,二是帮我盯紧一个人。” “哪个?” “右护法郑玉飞。” 这个郑玉飞来路不明,心机又深,东方暖暖虽将他任命为新的护法,却始终保持一丝戒备。 她心思缜密,就连宇文家派来的婢女,都能隐忍数年,更何况一个护法?郑玉飞声称为东方暖暖美色折服,愿效犬马之劳,但他未经东方暖暖许可,擅自去找萧金衍等人麻烦,看似冲动,却也露出了马脚。所以,东方暖暖才让赵无极暗中调查此人,摸清楚此人的真正意图。 …… 赵无极离开之后,赵拦江刀上的红光渐渐隐去,整个人如瘫了一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刚才那一战,赵拦江凭借破境之势,一招击退了赵无极,这一招威力极大,却是越境使出的一招。 一招过后,赵拦江被打回了原形。为了不被赵无极发现,他又强行撑了许久。 赵拦江叹了口气,“破境失败了。” 萧金衍安慰道,“心气又没丢,还有机会。” 赵拦江道,“也不是没有收获,刚才那一刀,我似乎领悟到了刀道中的奥秘之处。一直以来,我觉得用刀之道,便是一往直前,无所畏惧,但经历了刚才那一刀,才发现我错了。” “错了?” “错了!无论是金刀李秋衣,还是狂刀楚日天,他们临终之前将刀意传给了我,这段日子来,我却始终无法融合他们,直到学了小师父的无名刀法,体内生出第三股刀意来,这三道刀意,各有所长,却始终是别人的刀法。我不是李秋衣,没有他金刀护隐阳的经历,也不是楚日天,没有经历过杀妻弑子之仇恨,所以我始终无法领悟他们的刀道。” 萧金衍、李倾城凝神倾听,他们知道,这是赵拦江在短暂的达到半步通象境之后,对武功的领悟,寻常武者修行如千军万马走独木桥,绝不会向别人吐露自己的心得,可赵拦江却毫无隐瞒,将这些体会告诉他们,也是为他们将来武道更进一步避免一些弯路。 赵拦江道:“我是赵拦江,我要创立自己的刀道,不是金刀,不是狂刀,不是无名刀,而是赵拦江的横断刀法。”  第123章 这铜钱有点眼熟 当赵拦江提出要自创一派武功时,萧金衍、李倾城颇为感慨。 萧金衍门派神秘,又有江湖上武功排在前几位的剑圣李纯铁授艺,李倾城则是世家子弟,家中资源优渥,赵拦江则是跟一名军中老卒入武道,没有高人指点,然而在武道一途之中,却是赵拦江率先冲击半步通象这一境界,虽然以失败告终,这件事对两人冲击颇大。论天赋,李倾城天生剑胚,论悟性,萧金衍上上之选,但说起坚毅和苦练,赵拦江则甩出两人一条街。 当赵拦江说完豪言壮语时,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噜咕噜乱叫起来,三人才记起,除了早餐吃了几个包子外,竟是米粒未进。 男人就是如此,前一秒钟还在争论定国安邦、仗剑天涯,下一刻就为三餐发愁。 “下一步我们怎么办?”赵拦江问。 萧金衍道:“我们替那裴大小姐赢了马球赛,当然是去找她要属于我们的花红。他奶奶的,刚才赵无极那一拳,差点要了我的小命!” 赵无极虽然坠境,三人刚才那一战胜得依然十分惊险,只要赵无极再坚持一会儿,说不定能看透三人已是强弩之末,但他向来多疑,宁肯信其有,不肯信其无,没有敢冒这个险。 李倾城也道,“咱们一路上忙着赶路,习武却有些倦怠了,这次西行,一是为了去增广见闻,二是为了历练一番,有孙千古这种高手追杀我们,对我们武道一途也是一种砥砺。当然,前提是我们能活下来。” “对,孙千古武功远高于我们,咱们不能畏战,但也不能硬来,咱们主要任务是集中精力提升自身实力,能战则战,阴他一下也无不可,不能战则跑,保命要紧。” 赵拦江皱起眉头,“你这些话说了等于没说。” 萧金衍则不服气,“这么伟大的游击战战略理论,竟被你说得一文不值。” “先不管江湖之事,解决肚子问题,才是我们生存第一要义。” 三人答应晚上要去春风夜雨楼参加庆功宴,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三人在山涧坐下,利用这段时间运功修炼,恢复受伤的经脉。 傍晚时分,萧金衍等人来到春风夜雨楼。三人本以为只是一座楼,来到此处才发现,整个春风夜雨楼是两片群楼,正中央是一个祠堂,规模不下于一个村庄,依山傍水,环境清幽,建得十分气派。 北边是春风楼,住着裴家族人、弟子,经营着裴家的生意以及田产,南边是夜雨楼,裴春秋一家十几口,都住在南楼。 裴家历史可以追溯到五六百年前,祖上也曾出了几个高官,有田三千顷,同时紧邻天府之都、借长江之便利,成为当地有名的粮商,然而却极少涉足江湖,直到几年前,裴春秋重建祖宅,成立春风夜雨楼,靠钱财笼络了一批江湖好手,才逐渐在江湖上有些名号。 裴如意在门口迎接他们,今日马球场上赵拦江、李倾城大发神威,帮助裴如意打入制胜一球,胜了球赛。这是四年来首胜,但裴如意却高兴不起来。因为,球赛之后,裴春秋告诉她,知府大人在球赛当场提出要裴如意嫁给周大同。 周大同何许人也,号称涪陵小霸王,恶名远播,裴如意钟自幼钟情江湖,心中的如意郎君乃风流潇洒的一代大侠,又怎肯嫁给这样一个声名狼藉之辈,遇到三人时,她心情并不好,不过掩饰的却不错。 裴春秋交游甚广,今日前来赴宴之人,都是涪陵城内的名门望族,也有些城内官员。加上一些裴氏兄妹请来的年轻客人,一共摆了十几席。此外,裴家还从当地请了有名的乐班前来助兴,一入席间,鼓瑟齐鸣,气氛颇为融洽。 裴如意将三人安排与裴氏兄妹的几个朋友坐在一起,毕竟都是年轻人,大家交流起来更方便一些。其余几个马球手,由于都是下人,裴如意让他们去偏厅单独开了一桌。 萧金衍也乐得如此,否则跟裴春秋那些老家伙们坐在一起,谈一些商贾经济之事,也找不到共同话题。 一桌十人,除了裴氏兄妹、萧金衍三人外,还有三男一女,在萧金衍旁边还空着一个座位,也不知是为何人准备。 客人还未到齐,酒席还未开始,众人在席间聊天。裴如意是东道主,分别向众人引荐。 裴如意指着一名白衣公子道:“这位是柳向东,是我们涪陵城首富柳百万之子,柳家是当地第一盐商,身价百万两,以后可要多亲近了。” 柳向东神色倨傲,有种目空一切的感觉,裴如意介绍三人时,他只是哦了一声,他是涪陵城纨绔子弟,也不通江湖之事,根本未听说过萧金衍、李倾城等人,听到他们是打马球的时,忍不住皱眉,“如意,他们不应该在偏厅用餐吗啊,怎得球场上的卒子,也能与我们同席嘛?这样未免有些跌身份吧。” 裴如意有些尴尬道,“他们三人都是我请来帮忙的客人,并非我们家仆。”说着,向三人施以歉意,“柳少爷说话向来没轻没重,你们不要介意哈。” 萧金衍三人来的目的很明确,第一是蹭吃蹭喝,第二是要钱,对于柳城东的鄙夷之色,并没有放在心上,道:“没事,我们来就是为吃饭的。” 柳向东有些不屑道:“今日酒席,裴家准备的都是上品,估计你们都没吃过,那一会儿可要多吃点。” “柳少爷放心,为了这顿饭,我们中午都没吃!” 柳向东冷笑道,“乡野鄙夫。”随转过头去,与裴仁凤聊天,仿佛多看三人一眼,都有失身份。 裴如意又指着一名蓝衣儒衫公子道,“这位是甄穹甄举人,我们涪陵第一才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还是城内有名的画师,他画的扇面乃涪陵一绝,一把扇面能卖出一百多两银子,还有价无市。” 甄举人正襟危坐,听得裴如意介绍,连连拱手道,“都是虚名,虚名哈!”话虽如此说,但脸上忍不住露出得意之色。 萧金衍笑道,“那有机会倒要向甄举人求一副李逵夜行图的扇面了。” 甄举人道:“最近襄阳谭老爷子七十大寿,谭家约我给画一幅祝寿扇面,付了千两银子定金,最近怕是没时间了。” 萧金衍心说我只是跟你客气一下,你还真踩着鼻子上天了,登闻院藏宝阁中有几十副扇面,都是前朝的名家之作,以前没钱花了,他经常找个人画个赝品,然后替换出去卖了。结果被李纯铁发现,痛打了他一顿。 不过见众人拍他马屁那种受用的感觉,如吃了三尸脑神丹一般舒坦,也忍住没有拆穿他。 众人目露羡慕之色,“真若如此,甄举人岂不成了国手级的画师了,就算江南第一画师唐伯猫,一副扇面恐怕也赚不到千两银子!” 甄举人更正道,“一千两不过是定金,画成之后,还有四千两润笔费,不过都是虚名,虚名哈!” 萧金衍感慨道:“我们拼死拼活胜了场马球,三个人才赚一百两,真是……哎!” “那当然不一样了,俗话说的好,台上一分钟,床上十年功,人家甄公子那可是一笔一笔练出来的,不知用坏了多少笔,写净了几池墨呢!” “虚名,都是虚名哈!” 赵拦江忽然不合时宜来了一句,“这么厉害,怎么连个进士都没考上?” 一直面露微笑的甄举人,脸色忽然尬住了,赵拦江这句话一下子戳中了他的痛处,他今年三十多岁,十二岁中了秀才,连续参加六届科举都名落孙山。 气氛有些尴尬。 萧金衍敲了他脑袋一下,“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当进士了不起嘛,不过是虚名,虚名而已,甄举人你可别往心里去,就算下一次考不中,我们还是很佩服你的!” 李倾城不满道,道:“这是什么话,甄举人,就算你这辈子考不中,我们也是很佩服你的!” 甄举人听了脸色铁青,他看到李倾城桌前放着一柄折扇,扇坠并不如寻常人挂着玉佩等贵重饰物,只是挂了一枚铜钱,问:“李公子,这把折扇骨材不错,应该价值不菲吧。” 柳向东冷冷道,“连一百两都拿不出的人,能用得起什么好扇子,估计是买的路边摊吧。” 李倾城微微一笑,“在江南逛街时从一个落魄书生那买的,不贵,砍了砍价,三十文。” “啪!” 坐在李倾城旁边的公子哥也打开了折扇,放在胸前,头晃手不动,笑道,“就是坊间货,要买也得三四百文,你拿个三十文的扇子,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哈!” 他将扇面对向众人,画得是仕女图,反面写着“江山美人如画”六个字,道:“这是五年前,我花三十两银子找甄举人画的,现在甄举人身份水涨船高,怎么也得值个几百两吧。” 坐在下手的那一名女子也有些不悦,“如意,怎得你交朋友的档次越来越差了。” 裴如意脸上有些过不去,裴仁凤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这三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啊,他亲眼见三人把孙少名折磨的生不如死,见情况不妙,连端起酒杯,“喝酒,喝酒!” 甄举人却有些不满三人做派,冷笑连连,“三十文的扇子,在下还见识过,不知可否拿来让我们长长见识?” 这三人说话如此难听,他已准备好说辞,趁机羞辱三人一番。 李倾城顺手递给甄举人,甄举人一脸不屑,用拇指、食指捏住扇骨,打了开来,念上面题诗道:“小扇有风,拿在手中,有人来借,我说不中,实在要借,等到立冬。” 众人哈哈大笑。 “这首诗,就算是乡野村夫,写出来的诗,也比这个好,实在是粗鄙到极致了,难怪只卖三十文。不过与阁下身份正好相称!” 甄举人又往后看,看到落款,神色变得十分古怪,双目紧紧盯着上面的字画,脸上一副惊愕的神色,再看扇面,脸上露出了羞愧之色。 李倾城笑道,“如何?” 甄举人合小心翼翼地上扇子,双手捧着,将扇子递给了李倾城,柳向东看不顺眼,端起茶杯,故意一翻,茶水洒在扇子上。 甄举人吓得脸色铁青,“这不是我弄坏的。” 柳向东哈哈一笑,“算我的。三十文是吧,我赔!”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块碎银子,“给你五两,不用找了。” 李倾城面带戏谑之色,却不去接。 旁边女子格格笑道,“怎得,嫌少?五两银子,你这样的扇子,能买一车了。柳公子给你五两银子,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萧金衍说拿了吧,不少了。 李倾城淡淡道,“三十文不假,不过是天睿通宝。” 天睿通宝是两千年前大夏王朝始皇帝发行的第一款通宝,由于天睿年号只使用了十天,始皇帝便驾崩,这款通宝只发行了一千枚,便不再流通,极为稀有,在古币收藏圈中流行,两年前,一枚天睿通宝的市价,拍卖到了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两。 柳向东看他的脸色,就像是看白痴一般,“天睿通宝?亏你想得出,普天之下,也找不出十枚天睿通宝,你唬谁呢?穷疯了吧。” 女子奇道,“柳公子,这天睿通宝很值钱吗?” 柳向东解释道,“天睿通宝号称天下第二古币,我柳家身价百万两,倾全家之力,也不过买三十枚,不过天下哪有这种傻子,花一百万两买副扇子?” 女子咋舌道,“那第一古币又是什么?” “当然是麒麟通宝了,五年前,皇帝陛下出二十万两,普天之下征集麒麟通宝,也不过收到了一枚而已。另外一枚,据说是在金陵李家,皇帝下了诏书,李家宁肯抗旨,都没有交出来,唉,这都是我们富人圈里的道道,跟你说也不懂。” 柳向东望着李倾城道,“行了,别装了,见好就收得了。”又对甄举人道,“你还拿着那破扇子干嘛,脏兮兮的,还不扔了。” 甄举人双手托着扇子,犹如举了一座山,双手颤颤巍巍,拿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李倾城笑着问,“麒麟通宝很牛吗?”他指了指扇坠,“那儿就有一枚。” 众人望向扇坠,那一枚铜钱质地古朴,泛着暗红色的光泽,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你还真以为这破扇子值一百万两啊?” 甄举人额头见汗,颤声道,“只怕是真的。这副扇面,是古往今来第一丹青圣手姜伯牙大作。若算上扇骨和扇坠,这把扇子至少值百万两。” 柳向东仍不服气,“你以为你是谁啊,别以为你姓李,就把自己当成金陵李家的公子哥嘛?” 裴仁凤干咳一声,“忘了跟你介绍,这位是金陵李家三少爷,李倾城。” 在座诸人倒吸一口凉气,金陵李家啊,四大世家之首,家财富可敌国,号称天下第一望族,随随便便一把不起眼的扇子,就上百万两。再看柳向东,不过涪陵城的首富而已,全部家当,还不如人家一把扇子,真是货比货该扔。 李倾城问道,“柳首富,你来说说看,这把扇子,该怎么赔?” 柳向东牙关紧颤,话都说不出来,他是望族不假,但又怎么敢在李倾城面硬撑,若是寻常人,他大可以借助家族势力,赖掉就是,可金陵李家是什么人,无论在江湖,还是在庙堂,那都是一股极大的势力,他一个小小的柳家,又怎得跟人扳手腕。 想到此,他也没了主意,忽然看到眼前酒杯,伸手端起,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晃晃悠悠道,“好烈的酒,我醉了。” 扑腾一声,躺在地上装死,奈何谁喊,都不肯起来。裴氏兄妹无奈,望向李倾城,“李公子,这扇子的事儿。等柳公子醒酒后,我带你去找柳老爷子吧。” 李倾城说,“快些上菜,还要等着喝酒呢。” “那扇子?” “什么破扇子,一个玩件儿而已,都脏了,还要什么要。” 萧金衍见状,一把夺过扇子,附和道,“就是啊,都脏了,要什么要。”顺手将那麒麟通宝掳下来,在袖子上擦了擦,放到怀中,随手将扇子扔了出去。 柳向东听到这话,见李倾城不再追究,有心起来,但又怕李倾城提起此事,佯作醉醺醺道,“好酒,好酒,再来三杯!” 一边说,一边往外翻滚,从侧门出了大厅,爬起身,一溜烟儿走了。 众人再望向李倾城的眼神,跟先前不同了。尤其是旁边那女子,眼神都放光了。李倾城又是贵阀之后,相貌又俊美,真是少女的绝佳梦郎,见柳向东走后,坐在李倾城位子旁边,笑吟吟道,“李公子,一会儿可要陪青青多喝几杯啊。” “我从不陪人喝酒。” “那青青陪你喝也成啊。” 裴如意觉得有些丢人,这田青青是涪陵田家小姐,性格有些放荡,见到李倾城俊朗多金,连女子的矜持都不要了,连连干咳。 田青青置若罔闻,将手搭在李倾城腰间,顺势向下摸去,结果摸到了一只手。 这当然不是李倾城的手,他的双手都在桌子上。 李倾城眉头紧皱,“萧金衍,把你的臭手拿开。” 萧金衍把手收回来,尴尬的挠挠头,“我是见你腰上这块玉的带子有些松了,你大手大脚的,不小心弄丢了怎么办?” 他撇了撇赵拦江,见赵拦江手中把玩着一枚铜钱,萧金衍道,“咦,这枚铜钱,有点眼熟啊?” 赵拦江端详着,念道,“鹿鹿通宝,什么玩意儿。” 啪。 手指微微用力,将那块麒麟通宝掰断,成了五六块。 萧金衍心痛道,“你这个败家玩意儿, 这可是二十万两银子啊。” 赵拦江不屑道,“几十万两的东西,我还以为多么硬呢,如此不堪一击。” “那你也不能掰碎啊。” “因为这是李倾城的东西,弄碎了我觉得很爽。” 李倾城心中暗叹,都是什么狐朋狗友啊。 一阵香风袭来,一女子风风火火冲了进来,“不好意思,如意,今天陪阿爹去外面抓蛊,没有赶上你球赛,回来有些迟了,我没错过什么好玩的东西吧。” 这女子头戴银冠,肩披披领,身穿白褶裙,手带银镯,洁白的长颈上挂着银项圈,看装扮是川西苗族服饰。 田青青笑道,“东丹,你来迟了,错过了一出好戏呢!”说着,将方才发生之事,对女子说了一遍。 那苗族少女听闻,掩口笑道,“那柳向东素来没有礼貌,东丹不喜欢他,这下栽跟头了,有趣,有趣。” 说罢,眼珠在三人身上打量,看到了李倾城,眼睛顿时变得明亮起来, 睫毛一眨一眨,很是可爱。 裴如意介绍道,“这是我的好姐妹,廖东丹,苗疆用蛊的大家!” 三人闻言,连向后坐。 苗族少女道,“廖东丹是我的汉名,苗族名字是仰久秀,你们怕啥子嘛,我又不吃了你们。” 少女从怀中取出一个蛊盅,放在众人面前,只见里面有十几只米粒大小的虫子,正在盅中撕咬,少女道,“这是我今天刚弄到蛊虫,你们喜欢的话,送你们啊?” “不用哈!” 她取过一根细针,抓住一个,递到三人面前,“尝尝?” 三人连连摇头,“不饿。” 裴如意笑道,“东丹,你别逗他们了。客人都到了,酒席快开始了。” 少女嘿嘿笑道,“这可是我千辛万苦抓到的情蛊,将来我可是给我情郎吃的,你们想要我还不给你们哩!” 三人松了口气,那表情仿佛是谢不杀之恩。 裴如意说,“东丹,你看看在座的各位公子,你看上哪个,跟姐姐说,姐姐帮你说合。” 苗族少女摇摇头,“你们汉家男子都不会唱歌,我才不找汉人哩!” “那也不一定,他们三人声音都挺好的,不如试一试?” 苗族少女眼睛在三人瞄来瞄去,“你们会唱歌?” 三人摇头,“不会,不会。” “一人来一句嘛。” 李倾城说,“嗓子落在江南了。” 萧金衍伸手点了自己哑穴。 赵拦江准备依样学样,苗族少女来到他身前,把手放在了他肩上,“就你了,唱一句,我听听也好,不然嘛……” 赵拦江挤出一个笑容,那模样比哭还难看,萧金衍、李倾城目光中流露出同情的神色。 赵拦江一咬牙,一狠心,嘶哑着嗓子唱道,“老司机,带带我,哥哥有话对你说。” 苗族少女叹了口气,回到座位上,“哎,我说他们都不行嘛。” 三人如释重负。 客人陆续到齐,十几名家仆开始上菜,裴春秋在上席之上,向众人敬酒,说了一番客套的说辞,无外乎感谢众人捧场,感谢马球手的付出等等,一连敬了三杯酒。 这种酒宴,庆功只是一个由头,一来是拉近宾客之间的感情,二来则洽谈生意合作机会。 苗族少女向来热情、奔放,说话也颇为大胆,喝起酒来,更是豪爽,裴氏兄妹跟她熟识,倒还没什么,可苦了萧金衍三人。 他们本来已经饿了一日,本来想找机会大吃一顿的,如今廖东丹坐在身旁,这顿饭吃的极为缓慢,每夹一筷子菜,喝一口酒,都要先看上半天,确定没有问题后,才送入口中。 萧金衍更惨,才吃了一口,廖东丹给他夹了筷子菜,道,“你好像我一个阿哥哦,我给你夹菜吃。” 萧金衍面红耳赤,拿出当年范无常的演技,打着饱嗝,摸着肚子,“不愧是春风夜雨楼,酒席甚好,才吃了一口,就饱了。” 苗族少女道,“你吃一口嘛。” 萧金衍说我真吃不下去了。 话虽如此,肚子却咕噜咕噜乱叫。又道,“你看我肚子都饱的发声抗议了。” 苗族少女睫毛微眨,“真的嘛?” 萧金衍汗出如浆。 苗族少女取出一块苗绣,递给他道,“你擦擦汗嘛。” 李倾城见状,嘴角露出微笑,看着萧金衍,赵拦江也停住筷子,望着萧金衍。 萧金衍接过来,顺手擦了擦汗,“谢谢。”准备还回去,苗族少女却不去接。 裴如意哈哈大笑,“恭喜你,中奖了。” 萧金衍一脸惊愕,“什么意思?” 赵拦江道,“笨蛋,苗族女子的绣帕不要乱接。你要是接下来,是要负责的。” “我怎么负责?” 苗族少女满眼柔情,望着萧金衍道,“要么你娶我,要么你给我一百两银子。” 萧金衍苦笑,“我哪里有一百两银子啊?” 少女喜上眉梢,将蛊盅在他脸前晃了晃,“那你就娶我嘛,来,吃了这条蛊虫。” 萧金衍连连摆手,“千算万算,没算到栽这里。”他将那一枚麒麟通宝的碎片递给少女,“你看,这通宝二十多万两呢,虽然碎了,但也能值个千儿八百两,不如,两清?” 苗族少女道,“不行呢。” 萧金衍望向裴如意,“裴姑娘,当日咱们说好的哈,马球比赛我们胜了,有一百两银子。” 裴如意一脸纳闷道,“我没说过这话啊?” 苗族少女露出不悦神色,“萧大哥,你要是不给钱,或者不娶我,我可要号令我们苗疆人追杀你了。我大伯可是五毒童子呢。” 萧金衍心中一凛,当日五毒童子死在扬州,虽然他是咎由自取,如今坟头草也有一尺多高了吧,想不到竟在这里碰到他的侄女。 裴如意见少女玩得有些过分了,道,“行了,东丹,放过他们吧。” 廖东丹悻悻然坐了回去,说道,“一点都不好玩。” 这时,忽然听得春风夜雨楼外锣鼓声响起,有人唱喏道,“涪州知府周如海大人携公子到!” 在座众人纷纷站起身来。 两个身穿大红衣服的媒婆手持红帕走了进来,“恭喜裴老爷,贺喜裴老爷,喜提女婿一名!” 裴如意脸色骤变。 --- 昨天没更,今天7K补上。不出意外,明天也7K。 第124章 这分明是逼婚啊 周如海带着这么多人,趁裴家搞庆功宴之际,来向裴家提亲,显然是早有预谋的。 裴春秋自然也知道,知府大人这么做的目的,正是想得到裴家祠堂中供着的那块祖传玉璧。上午提亲之时,他料到周如海会有后手,却没有料到会来的这么快。 春风夜雨楼不似少林武当、也不是四大世家,他们不过是新成立的江湖门派,刚在江湖之中立足,根本没有跟官府掰手腕的能力。 更何况,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寻常江湖门派要么听命于官府,要么敬而远之,但绝不会跟官府翻脸。寻常江湖争斗,杀死个把人,也不是什么大事,江湖人嘛,过得就是刀口上讨生活的日子,但若杀了官府中人,哪怕是一个寻常捕快,那就是对抗国家机器,必然会遭到朝廷的无情镇压。所以,周如海来到大厅之后,裴春秋脸色变得十分苍白。 “不知大人驾到,草民有失远迎,还请大人恕罪!”裴春秋挤出一个笑容,来到周如海面前,俯身下拜。 “诶……”周如海伸手相搀,“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还讲究这些客套干嘛。来人,上礼。” 一声令下,十几个差人抬着八口箱子来到大堂之内,箱子一一打开,呈现在众人面前。 顿时,满屋子之中,生满了珠光宝气。第一口箱子,整整齐齐码着一排金元宝,第二口箱子则是一箱银子,三四口箱子之中装满了珍珠玛瑙、金银首饰,后面四口箱子则是绫罗绸缎,这个阵仗,寻常王府世子提亲,也不过如此。 前来赴宴之中,多是本城内乡绅举子,有人心中羡慕,有人心中存疑,但在这档口,却都纷纷拱手祝贺裴春秋。 “裴大侠,知府大人这么大的手笔,我等真是要恭喜贺喜了!” 周如海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们周家娶儿媳,那就要按最高规格来办,道:“这些都是给如意的一些零花,你放心,只要如意嫁到我们周家,我们一家就当是亲生女儿对待,绝不会亏待了她。”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周如海已经给足了面子,裴春秋要是还不识趣,那就免不得用别的手段了。 裴春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踟蹰道,“这个……这个,就怕礼物太贵重,我等一介草民,实在不敢收啊。” 周如海闻言绷起脸,“今日正午之时,这件事可是定好的,莫非裴兄要出尔反尔不成?” 裴春秋心说这分明是你一人主意,我可没有答应,可此时在这种场合,这种话他说不出口。 周大同身穿红袍,也从周如海身后走了出来,“小婿给岳丈大人磕头了。”说着,跪倒在地,连着磕了三个响头。 旁边人也劝道,“裴兄,就收下吧。” 裴春秋内心极为矛盾,一个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女儿,一个是春风夜雨楼的基业,这周大同是什么人,他清楚的很,若是答应了这门婚事,那就是将自己女儿往火坑里跳啊,若不答应,那必然会招致知府大人的报复。 周如海面沉似水,“怎么,觉得我们家大同配不上你?” 裴春秋连摆手道,“不是,不是。这个……这件事有些突然,我还没来得及跟如意商量。” “哈哈,自古以来,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轮到儿女们作主了?我看你分明就是搪塞本官啊。” “不敢,不敢!” 周如海厉声道,“那就收下!” 众人一度陷入沉默之中。 这时,裴如意站起身,喊道,“爹,我不嫁!那个周大同心术不正,为人作恶多端,不知嚯嚯了多少姑娘,要嫁给那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我宁肯去死。” 这句话说得众人心中一惊,裴如意这胆子也太大了,若是背后议论也就算了,当着知府大人面说他儿子,那真是不知死活啊,心中也忍不住为裴家捏了口气。 果然,周如海面色变得十分阴沉,他在大堂内踱着步子,路过之处,众人连连低头。 “我周如海为官四年,清正廉洁,对儿子也严加管教,想不到在你口中竟成了猪狗不如的东西,裴春秋,你养得这女儿,胆子也太大了吧。” 裴春秋连喝道,“如意,还不给周大人道歉!” 裴如意一脸倔强,泪水在眼眶之中打转,“我偏不!” 周如海冷冷道,“裴春秋,春风夜雨楼这几年来生意不错吧,听说靠走私皇粮赚了不少银子啊。” 裴春秋冷汗连连,“周大人,我们夜雨楼做的都是正经买卖,贩运的粮食,可都是如实缴税的。” 周如海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从怀中取出一个账本,啪的一声,扔在了地上,“裴春秋,去年秋天,武陵仓、同乐仓两口粮仓更换米谷共三十万担,这两个粮仓都是调节粮价、备荒赈恤之用,你以次米充好米,将两大仓中粮食掉包,运到江南贩卖;今年仲春,贿赂江北县令,以低价收购粮食,然后高价卖给朝廷,这些事都清楚记在上面,要不要拿出账目来一一比对一下?” 裴春秋眼中露出愤怒的神色,这两件事是他做的不假,但却是周如海的师爷在其中牵线搭桥,而且是知府大人授意的。 两笔买卖坐下来,裴家赚了将近二十多万两银子,其中一半送到了知府衙门。这时,周如海将这件事抖了出来,如今才知道,这分明是周如海当初为了对付裴家,设下的一个圈套。由此可见,周如海也是有心机之人。 然而,这种事情,他无法否认,更不能说出是周如海授意,因为无凭无据,周如海也没有出面,就算告到上面,周如海完全可以将这件事推给师爷。 众人议论纷纷起来,今天形势很清楚了,若是裴春秋不答应,恐怕这春风夜雨楼将从涪陵城内抹去了,旁边一人道,“这可是欺君罔上,抄家的罪过啊!” 周如海道,“你考虑一下,要么将女儿嫁给大同,要么就去官府把这两件事说清楚,要么……”周如海顿了一顿,“听说你家有一块上好的古玉,马上就是皇上寿辰,你把这件玉捐出来,今日之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萧金衍心说这周如海真是狡诈,之前周如海让他们毁去玉璧,只是一种试探,其实他真正目的,是想要得到那块玉璧,借着给皇帝上贡的名义,巧取豪夺,也真有一套。 裴春秋心情差到极点,他本是一方豪杰,却被周如海逼到这种份上,忍不住哈哈大笑,“周如海,做你的春秋美梦去吧,这快玉璧,是我裴家祖传之物,我们周家子弟曾在祖宗面前立誓,玉在家在,玉亡人亡,你若如此咄咄相逼,我们裴家就算倾家荡产,也要抗争到底!”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让我很难办啊?”周如海呵呵一笑,“我又不是非要你这块玉璧,这件事很好解决,只要将如意许配给我们周家,咱们周裴两家自此都是亲戚了,自然不会要你们的祖传之物。如若不然……” 听得门外一阵喧哗声,有无数官兵涌至,将裴家上下围得水泄不通,“本官免不得要查一下裴家这些年犯的事了。” 周如海对他步步相逼,让裴春秋退无可退,难道真是天要亡裴家不成?想到此,他已是老泪纵横。 就在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裴如意忽然喊道,“慢着!” 众人纷纷将目光向她投去,裴如意双目含泪,来到裴春秋身前,向他磕了一个头,然后对周如海道,“我嫁!” 周如海愠色稍退,微微一笑,“这才对嘛。本来很简单的事,非要搞得这么复杂。裴兄,这礼金我就先放下了。” 裴春秋老泪纵横,握住裴如意手道,“如意,是爹爹对不起你啊!” 裴如意虽然性格泼辣,但又怎不知此时周家之情景,忍不住泪流道,“是我心甘情愿的。” 周如海道,“既然如此,就来这里,给你未来的公公磕个头吧。” 一旁的廖东丹也看不过去,问赵拦江,“你们不是少年英雄嘛,遇到这种事情,难道不管嘛?” 赵拦江指了指萧金衍、李倾城,“这种事,他们能管,我只负责打架。” 廖东丹对萧金衍道,“你只要能阻止她,我……我就嫁给你。” 萧金衍连连摇头,“你那虫子,我可吃不下去。” 廖东丹一脸不满之色。 萧金衍又道,“不过,我可以试试。” 裴如意擦了下眼泪,走到周如海身前,款款下拜,“如意给……” “等等……” 众人闻声看来,在大堂的角落中,一个年轻人站了起来,脸上挂着一丝笑意,拍手道,“真是感动啊!” 说话之人,正是萧金衍。 他来到大堂正中,环顾四周,朗声道,“这哪里是提亲,这分明是逼婚啊!” 周如海先前注意力都在裴家身上,并没有看到萧金衍也在场内,心中有些不悦,冷着脸问,“你怎得在这里?” 萧金衍没有理他,反问李倾城,“李兄,听说你家中有个族亲在杭州做知府,一月俸禄几何啊?” 李倾城跟他配合惯了,怎不知他想法,道,“杭州知府,一月俸禄不过三十两银子,加上养廉银,还有冰敬、炭敬、别敬,三节两寿等等,一年下来不过五百两。” 萧金衍点点头,“是了,杭州乃天下富庶之地,一个杭州知府,一年从朝廷领得俸禄,不过几百两。”他又指了指满地的箱子,“这提亲的彩礼,又是金子又是银子的,少说也十来万两,我也知周大人为官清似水、名如镜,就算是从娘胎里开始当知府,也赚不到这些钱啊。” 此话一出,有些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当官自有当官的财路,这种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谁也说不得什么,可萧金衍当众说出来,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毕竟用脚后跟想想,这些银子,也不可能是周如海的俸禄了。 萧金衍叹了口气,“周大人,这些钱恐怕有些来路不明啊。莫非是你家祖传的?” 周如海出身贫寒,祖上八辈都是农家,自然不会有什么家族财产。这种事,周如海也考虑到,但他身为一方父母官,就算漏财,别人也不敢乱说,谁料会遇到萧金衍这种家伙。 周如海有些头疼。 他也知道,萧金衍是李院长的师弟,师门背景深厚,自己招惹不起,但今日本是志在必得之事,又岂能因这小子的出现而破坏,想到此,他冷冷道,“怎么来的,好像轮不到你来操心吧?” 萧金衍道,“周大人此言差矣,大人身为朝廷命官,理应爱民如子,不能滥用职权,进行权力寻租,要将权力关进笼子里……” 周如海厉声喝道,“够了!萧金衍,我是看在李院长的份上,才对你一再容忍,你若在这里继续胡言乱语,信不信我把你关进笼子里?” 萧金衍啧啧道,“要是笼子是纯金打造的,我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下。” 砰! 周如海心中满是怒火,一拍桌子,猛然站起身来,将常服脱掉,露出一身短襟,道:“周某当官之前,也曾是江湖中人,既然你无理取闹,那么我们就用江湖上的办法来解决此事吧。” 萧金衍等的就是这结果,周如海官府身份,自己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但他既然当众提出用江湖规矩来解决,那少不得就是一番比斗。 周如海是大知玄境的高手,武功应在萧金衍之上,但萧金衍也不是没有机会。 “那少不得讨教一番了。” 两人站定,正要动手,忽然听得门外有人哈哈笑道,“这等小事,怎能劳烦知府大人亲自动手,在下愿意效劳。” 话音刚落,门外走进来两人,正是御剑山庄孙千古与巴山剑派唐不敬。今日三人逃脱之后,孙千古大发雷霆,让唐不敬四下找人打听,后听说有人见到三人前往春风夜雨楼,连赶了过来,正好遇上这一幕。 萧金衍三人见状,心中暗暗叫苦,这家伙真是阴魂不散啊。 孙千古从众人身边穿过,来到周如海身前,拱手道,“御剑山庄孙千古,见过知府大人。” 周如海没有见过孙千古,但涪陵与万州相距不远,他又是半个江湖人,自然也听过萧金衍三人大闹御剑山庄之事,孙千古自报家门,主动请缨,他自然乐得静观其变。毕竟他是官场中人,对付萧金衍有些不方便,但孙千古出手,为子报仇,名正言顺,于是也拱拱手,道:“孙先生,令庄发生之事,本官深感遗憾,这三个小子交给你了。” 孙千古冷然道,“我正是为此子而来。” 见到孙千古到来,李倾城、赵拦江已来到萧金衍身旁,与他并肩站立,今夜免不得又是一番血战,若应对不慎,恐怕小命都丢在这里。 在场众人也未料到,一个庆功宴,会有如此多变数,眼见四人之间有场恶战,纷纷让了开去。 孙千古之前让三人多次逃脱,知道他们诡计多端,这次根本不给他们机会,径直向前,撼山剑出鞘,一招紫气东来,向三人攻了过去。 他并没有以境界碾压他们,他不但要杀死他们,还要慢慢的折磨他们,让他们生不如死,体会孙少名临死之前的痛苦。 三人连忙格挡,只觉得一道巨大真气,将他们笼罩其中,竟毫无还手之力。 砰砰砰! 三人被剑气击中,退出三四丈远,全身气息紊乱,大口的喘气。 孙千古再攻。 “等等!”萧金衍喊道。 孙千古冷冷望着他们。 萧金衍试探问,“不先聊会儿?” 孙千古觉得无聊,根本没有理会他,撼山剑擎于手中,有一道剑罡从长剑之上生出,泛出一道紫气。 剑罡! 众人纷纷惊呼。 虽说进入大知玄境,就能以剑气养剑罡,但孙千古大通象境的剑罡,又是另一番境界,对上普通通象高手,甚至可以一剑劈开对方的法则空间。 嗖嗖嗖。 孙千古挥出三剑,三道剑气向三人落脚之处攻来,直击向三人咽喉,狠辣至极。 萧金衍喊道,散开。 下午在山涧练功时,三人曾商议过,若真对上孙千古,一味躲避,肯定没有任何机会,倒不如出其不意主动攻击,或许有可乘之机。 赵拦江、李倾城一左一右,向左侧分开,躲避剑罡攻击后,挥动兵刃,向孙千古刺去。 再看萧金衍,就地向前翻滚,躲过剑罡,无双神拳使出,自下向上,攻击孙千古小腹。 孙千古冷笑道,“不识好歹。” 此刻他心中动了杀机,决定先斩杀一人,然后将另二人重伤,在一点点折磨,也不管赵拦江、李倾城的攻击,一拳挥出,击在萧金衍的拳头上。 轰! 萧金衍全身经脉如灌入滔滔江水,在体内游走,识海之中,轰隆一声,阳维、阴维二经竟承受不住真气灌入,轰然断裂。 萧金衍如断线风筝一般,向后飞了出去,脸色如一张白纸,浑身颤抖不已。 此刻,李倾城、赵拦江刀剑已攻至,孙千古借方才对拳之力,向后平移了三四步,刀剑落空。 孙千古心中冷笑,心知这三人关系极好,只要留住萧金衍,李倾城、赵拦江不会弃他而去。此时,他也不着急,以一敌二,如闲庭信步一般。 两人又攻了数十招,知他故意如此,想要抽身去救萧金衍,却又脱不开身。 李倾城见久攻不下,抓起一把花生,顺手扬去,噗噗声四起,将大堂之内十几盏灯笼尽数熄灭。 原本灯火通明的大堂,瞬间一片漆黑。赵拦江、李倾城连隐入人群之中。 众人一片哗然。 若是有灯光,他们还可以看热闹,但此刻四周漆黑,他们生怕被连累,纷纷向外逃去,整个大堂之内乱作一团。 这正是李倾城想要的结果。 他冲赵拦江喊道,“救人!” 两人向萧金衍方向奔去,一左一右,将萧金衍搀起,施展轻功,向屋外奔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孙千古被人群夹住,也不便发力,等来到门口,哪里还有三人身影,他脸色铁青,连招呼也不打,向外追了出去。 等春风夜雨楼内灯笼再点上,整个大堂之内,一片狼藉,周如海望着裴春秋,神色冰冷,“裴大侠,捣乱之人已走,你还有什么话说?” 裴春秋心如死灰,望着裴如意。 裴如意怎不知父亲心事,如今萧金衍被人重伤,生死未知,赵、李二人也不在此处,今日之事,恐已成定局。她双手握住裴春秋的手,道,“父亲,女儿愿嫁入裴家。” 众人已散去,有些话周如海也不再避讳,他冷冷望着裴春秋道,“你女儿要加入裴家,你家祠堂那一块玉璧,也作为嫁妆,一并带入周家,你可有意见?” 裴春秋已面无人色,如行尸一般,神情落魄的点点头,“好,好。” 周如海双手扶住裴春秋,“这才是我的好亲家嘛。择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今日你我两家就在此处拜堂成亲。” 裴仁凤道,“天下哪里有在女方家成亲的道理?” 周如海冷言道,“我都不拘小节了,你又何来多嘴?” 媒婆将早已准备好的嫁妆,套在裴如意身上。周家来时,已备了锣鼓,此时,外面锣鼓齐鸣。 裴如意双目含泪。 裴仁凤在一旁唉声叹气,他有些后悔,作为家中长子,在家族面临灭顶之灾时,他竟毫无办法。这些年来,说是练武,他却从没在上面真正下过功夫,每次裴春秋训斥时,他就来练武场也只是装装样子,如今面临危机,他只能在一旁瞪眼。 等准备妥当,正要成亲,裴春秋道,“我要先去祖先祠堂面前,禀明此事!” 周如海心中窃喜,去了祖宗祠堂,自然也就有机会拿到那块玉璧,就算裴家不给,抢也要抢到手。这块玉璧,乃尔朱真人飞升之时的遗留之物,乃仙家宝物,若真能得手,那将是一番机缘。 想到此,他道,“如此甚好。” 众人来到祠堂,裴春秋一脸落魄的来到门口,扑腾跪倒在地,口中念道:“祖宗在上,不孝子裴春秋上未能恪尽家门祖训,下无力保护子女,乃裴家千秋罪人,特向祖宗请罪!” 说罢,裴春秋一头撞向祠堂门口石狮。  第125章 天地之间的弦 裴氏兄妹脸色骤变,喊道:“爹!” 此事发生的过于突然,谁也没料到裴春秋竟会选择这条极端的路,竟以死来抗争周家的威逼。 周如海却早有防备,在即将撞到石狮之前,他一掌拍出,一道掌风将裴春秋击飞出去,救了裴春秋一命。 周如海冷笑一声,“裴大侠,你这一死,是想断送了你裴家几百年的基业嘛?” 裴春秋长叹一声,一个五十多岁的人,如孩童一般哭了起来。他方才被周如海步步紧逼,生出了求死的念头。周如海这一掌,反而让他清醒过来。对于裴家,他就是一棵参天大树,而裴氏兄妹则是树下的两株幼苗,若这棵大树倒了,裴家岂不让旁人吞的皮肉不剩? 春风夜雨楼不似乎四大世家这种望族,没有根基、没有靠山,更没有底蕴,一切都是裴春秋白手起家,一点点打下的江山,家族之中资财也有不少,若他一死,恐怕觊觎他们家产的人更不在少数。 裴春秋终于做了决定。 既然连家都守不住,还要那个传家玉佩又有何用,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想到此,他决定将那传家玉佩给周如海,为裴家换取生存的余地。 裴春秋从怀中取出一个盒子,盒子打开,是一粒鹅卵大小的珠子,正是裴家的定心珠,他将珠子含在口中,与周如海迈步进入了祠堂之中。 嘎吱一声。 祠堂大门缓缓打开,裴春秋感觉到不太对劲,纳闷道,“奇怪。” 周如海也发觉问题,为了得到这块传说中仙家宝物,他多次潜入春风夜雨楼,然而每次靠近祠堂,就会感到一股无形压力,令他无法寸尽一步。 可今日不同,他很容易的就进入了祠堂之内。 两人来到玉龛之前。 玉龛之中,只有一堆碎裂的玉屑,在烛火之下显得有些暗淡,哪里有什么玉佩。 裴春秋色变,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 萧金衍两处经脉受损,身负重伤,被李倾城、赵拦江搀扶着跑出春风楼,正要逃出去,萧金衍低声道,“灯下黑。” 两人登时明白他的意思,虽然大堂之内灯火阻了孙千古片刻,但以他的武功境界,要追上三人就是轻而易举,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藏身于春风夜雨楼中,待他离开之后,逆向而行,躲避他的追踪。 想到此,两人搀扶萧金衍,不出反进,向夜雨楼方向奔去,三人行走十几丈,发现有一处石头祠堂十分老旧,又没有人看守,连推门走了进去。 一进入祠堂之中,赵拦江、李倾城顿时感觉到一股压迫感,从四面八方袭来。 祠堂正中央,是祖宗牌位,牌位之下,供着一个玉龛,玉龛上画着三个奇怪的文字图形,正中央,有一块古玉,发出淡黄色的光芒。 往前一迈步,幻像丛生! “这祠堂有古怪。”李倾城道。 他感觉到,仿佛身边有看不到的千军万马在奔腾,四处都是金戈之声,厮杀声、喊叫声,混在一起,将他耳膜震得生生作痛,连真气都提聚不起来。 赵拦江则是另一种感觉,他闻到血腥之味,仿佛处在尸山血海之中,脚下所踏之处,到处都是白骨骷髅,每往前迈出一步,脚下骷髅碎裂,发出脆裂声。 “好厉害的幻阵。”赵拦江道,“难怪这里没人守卫。”他吸一口气,勉强镇定心神,道,“想不到这名不见经传的春风夜雨楼,就有这么厉害的机关。” 这并不是机关,而是一处流落于世间的上古法阵,这座法阵的能量来源,正是玉龛之中那块古玉,只是历经千年,又几经转手才完璧归赵,玉佩中能量,已所剩无几。 千年以前,尔朱真人在白鹤梁之上证道飞升,那时,还没有书剑山,也没有至高天道,世间修道之人也多如牛毛,真正飞升之人,却也寥寥无几,尔朱真人便是其中之一。 人修行到一定境界,可以窥探天道,佛教为涅槃转世轮回,道家则为正道飞升,儒家从道至圣,魔教则是破碎虚空,虽然称呼不同,修行的法门也不同,悟得的天道也不尽同,但本质上都是突破天道对人本身的束缚。 这些人正道之时,都会将一些信物留在人间,这些信物承载了他们对天道的见解或记载,如佛门舍利、道家金丹,儒家则是留下一些传世经书,魔教最为奇特,他们会将这些封在一些物件之中。尔朱真人当年天纵奇才,身负道、魔两家修为,他证道之后,将这块玉佩留给了当时的好友裴一元,也正是裴家的先祖。 玉佩之中的能量,并非来自这天地之间真元,相反的,对习武者的真气更是排斥,所以李、赵二人一进入祠堂,便幻象丛生。 在大堂内,孙千古震碎了萧金衍两处经脉。本来他入闻境之时,只开了一处窍穴,如今经脉尽碎,萧金衍体内真气荡然无存,那古玉对他的影响反而最小。 玉龛之中,淡黄色光芒忽明忽暗,如会呼吸一般。萧金衍仔细观瞧,心中猛然一惊! 玉龛之上的那些怪异的文字,在玉佩的催动之下,也在不断变化着形态。 萧金衍认得这些奇怪文字。 正是不久前,在御剑山庄后山之上,张本初手中那古卷上记载着山河气运图的文字。 只是,那些文字是不断变幻颜色的小点。而眼前这玉龛之上三个怪异的文字,每个都鹅卵大小。 张本初说过,这些文字并非线性文字,而是超于人间维度的文字在人间的投射,所以看上去,才会在不断的变化。而这种超维的文字,在投射在世间之时,会不断的释放出能量,从而干扰人间的天地真元。 难怪周如海那日说,他自己无法潜入裴家的祠堂之中,因为习武之人,对天地真元与气机极为敏感,天地真元受到干扰,自然会影响习武之人体内的真气,从而让他们心神受制。 裴春秋之所以能够进来,一则是他武功并不高,二来他还有一个祖传定心珠,口含定心珠,可以抵御这种能量对他的心神的干扰。 自后山之上,张本初将那山河气运图烙印在萧金衍识海之后,那些米粒文字如陷入死寂一般,虽能感应到他们,却十分模糊,更不必说领悟其中的含义。 但今日玉龛上的三个“字”被放大了无数倍,让萧金衍能够更真切的近距离观察它们。 萧金衍仿佛受到了召唤,脚步不自觉地向那玉龛之前移去,他终于看到了这三个字。 无以复加的震撼。 萧金衍一直以为,世间没有绝对的完美。但看到这三个字之后,他相信,这世间再也没有比这更完美的事物了。 这三个字,是由无数个近乎完美的球体构成,这些球体环环嵌套,不断的变幻的小,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是一个球体由远及近向远处遁去,紧接着又生出一个球体由远及近。 乍一看去,三个“字”似乎都一样,然而运动轨迹与规律,却又不近相同。 萧金衍能感觉到,这其中蕴含着某种信息,但以他的认知,却无法捕捉到哪怕是信息的一个小小的片段。 他沉浸在这三个字的无穷变化之中。 张本初说过,这种文字,每个字都代表着无数的信息,代表着指称对象(注)的一切,他用了三百年时间,也不过领悟了三四成。 萧金衍并没有指望能领悟出这种文字的含义,能够近距离的观察它们,他已经很满足了。 就在他目不转睛的观察这三个文字之时,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画面之中,有一名身穿灰色道袍的道士,被一群人绑在巨石之上,抛入长江之中。 画面一闪而过,但萧金衍确信,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道士,而且那些人身上的穿着,都不是今人的服饰。 玉龛中的古玉的光泽,忽然剧烈的闪烁起来。 赵拦江、李倾城发出一声闷哼,再看他们,额头满是汗珠,显然在遭受一种煎熬。 相反的,萧金衍并没有任何感觉。一是因为他体内两处经脉断裂,二则是他已对这种怪异文字有所了解。 他知道,这两人已到了忍耐的边缘,而这一切,极有可能是眼前的这块古玉在作祟。 他伸手去碰触这块古玉。 才一触及古玉表面,萧金衍心中一震,他感觉到了天地之间的弦动。 在此之前,他也能感应到这种弦动,但在他识海之中,天地之间,只有一条弦,从极南之处而来,横贯整个大陆,一直到大陆最北端。 正是这条弦动,能够牵引天地之间真元,引起天地真元的共振,这种弦动,超越空间。 正是这条弦动,在扬州城外,穿透了楚狂刀的法则空间,在书剑山上至高天道之中,留下了烙印。 然而,当触到古玉刹那间,他发现,天地之间,并不只有这一条弦动,仿佛还有其他虚无缥缈的弦,充斥于天地之间。 他数了数,这种弦,一共有十一条。 玉佩上的光芒,变得极不稳定,那种能量的释放,让整个祠堂之内,充满了凶险。 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又是裴春秋与周如海的对话声,萧金衍心说糟糕,要暴露了,若是被他们发现,三人躲藏在祠堂之内,那可真是百口莫辩。 他来到赵拦江、李倾城身边,这两人正在运功抵抗空间内的幻象。 忽然,古玉之上,能量极不稳定,仿佛随时就要爆炸一般。 萧金衍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今日下午,他们逃到城外的那处山涧。 古玉发出了耀眼的光芒,将三人笼罩在光芒之中,三人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光芒尽去,当萧金衍睁开眼睛时,发现三人正站在城外的山涧旁。 已是深夜,十里之外的春风夜雨楼,从此处看过去,只有巴掌大小。 注:指称”(significatio),语言学术语,是符号自身具有的代表功能,描述起来太复杂,想深入了解的可以看索绪尔《语言学概论》;本书中描述的是一种四维的文字,如果觉得太深奥,可以看一看科幻电影《降临》。 PS:最近三观昼夜颠倒,每天都是三四点睡觉,有点吃不消。今天更3K,调整一下作息时间,以后尽量12点前更新。  第126章 世间无双的拳 周如海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自然知道这块古玉的来历,也知道它的厉害之处,所以这几年来,他一直想办法得到这块古玉,为此还特意设局,将春风夜雨楼拉下水,谋划了几年,最终却是这个结果,又如何不令他痛心? “裴春秋,这不会又是你的瞒天过海之计吧?” 裴春秋仿佛没有听到周如海的话,失魂落魄一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这块玉璧来头极大,乃尔朱真人的遗赠之物。这块玉璧,也荫庇裴家数百年,裴家最鼎盛之时,曾经是巴、蜀两国第一家族,五百年前,天下乱战之时,家族之中也曾出过几位三境之外的大宗师。 那时,裴家的祖训是玉在家在、玉毁家亡。 一日,悬空山上来了一个人,找到裴家先祖,与他聊了一夜,将这块玉璧借走了。 自此之后,裴家也迅速衰落下来,五百年后的今日,已沦落为一个不入流的家族。在裴家祖训之下,每一代裴家子孙,都以寻找裴家古玉为己任,直到几年前,一位云游四方的和尚找上门来,将这块玉璧归还了裴家。 和尚告诉他,这玉璧中承载了许多天机,五百年来一直保存在世间一个不可知神秘之地——悬空山。直到最近,玉璧发出示警,和尚受托将玉璧归还裴家。 和尚还告诉他,让他恪守祖训,将玉璧一代代传承下去,三代之内,裴家必将崛起,重振当年裴家先祖的荣光。为此,裴春秋成立春风夜雨楼,准备在江湖上大展一番手脚。 和尚也警告他,若玉璧有任何变化,那便是天下乱象将生的警兆,请务必派人告知他们。 谁料到,几年过后,春风夜雨楼在江湖上逐渐展露头角之时,这块玉璧竟然毁掉了。 “裴春秋!”周如海喝道。 裴春秋望了周如海一眼,眼神中没有任何生机,苦笑道,“周大人,今日之事,想必你也看到了。我裴家和春风夜雨楼,再也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了。” 周如海冷笑,“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将那玉璧藏了起来,弄了个这个东西在这里糊弄本官。” 裴如意见状,忍不住道,“周大人,你这人怎得如此不讲道理,这是我们裴家之物,我们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与你何关?” 砰! 周如海一掌拍向裴如意,裴如意啊的一声,跌落在门外,体内真气翻滚,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裴仁凤连将她扶起,恶狠狠道,“周如海,你莫要欺人太甚!” 周如海哈哈大笑,“欺人太甚?恐怕你还没见过本官的手段吧?”他不理会裴仁凤,转向周如海道,“三日,本官给你三日,若不交出玉璧,你们裴家就等着灭门吧。” 说罢,周如海拂袖而去。 裴氏兄妹来到裴春秋身旁,道,“爹爹!” 裴春秋神情沮丧,叹了口气,“看来,一切都是天意啊!” “周如海草菅人命,要逼得我们家破人亡,我们难道就要坐以待毙嘛?大不了鱼死网破,我们裴家跟他们拼了!”裴如意道。 “比武功,我们不如周如海,比势力,人家是知府,我们是百姓,拼?我们拿什么去拼?” 裴春秋年过半百,拿到家传古玉之后,本有雄心壮志,在江湖上轰轰烈烈做出一番事业,结果却落得如此田地,一个江湖上的新起之秀,在面对官府势力之时,显得如此软弱无力。 如今之计,只能暂时退避忍让,保留裴家的一方血脉,以图东山再起。 他对裴如意道,“如今形势不妙,如意,你先去京城,到你姑姑和姑父家躲避一段时间,当年我与你姑姑虽然闹得不欢而散,但如今裴家有难,她不会坐视不理的。” “爹,我不去。”裴如意神情十分坚定。 裴春秋道,“难道要爹爹跪下来求你嘛?” 裴如意双目含泪,她性格倔强,向来泼辣,极少流泪,可今日所遇之事,让她倍感屈辱,才半日不到,父亲仿佛苍老了十多岁,道:“爹,我去。” 裴春秋点点头,又对裴仁凤道,“仁风,你是我们裴家唯一的男丁,我交给你一个任务。” 裴仁凤向来听话,如今更是没有了主意,道:“爹爹,您说吧。” 裴春秋道,“我要你去一趟悬空山,去找一名叫重九的和尚,告诉他,就说当年他给我家带的那块玉璧已经毁了,然后想办法说服他,让他收你为徒。” “就是五年前那个和尚?” “正是。重九乃悬空寺的长老之一,这块玉璧荫庇了悬空寺五百年,也算是为我们裴家积累了一丝善缘,若你前去拜师,想必悬空寺不会为难你。” “悬空山是什么地方?我怎得没听过?” 裴春秋道,“你附耳过来。” 裴仁凤依言凑了过来,裴春秋耳语了几句,然后叮嘱道,“记住,此行你任务艰巨,裴家的未来,就在你肩上了。” 裴仁凤含泪点头。 “此行一去,你多带金银,暗携珠宝,尽量低调行事,就算受辱、受屈,也要咬牙忍受,在没有学成之前,切勿下山。事不宜迟,你即刻启程。” 不多时,管家准备了包裹,递给了裴仁凤。 裴仁凤听爹爹口气,仿佛是在交代后事,心中伤痛,却又不敢违背父命,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下山而去。 裴春秋对女儿道,“几百年前,我们裴家曾是世间显赫的家族,后来玉璧被人‘借’去,一去便是五百年,,家道衰落,到了爹这一代,更是穷途末路,你可知爹为何将你送往京城?” 裴如意摇头。 “五年前,那重九和尚遇到你时,说你星格显贵,将来必是富贵之命,我向他求证,他只是说,若去京城,一切可知。这些年父亲一直舍不得让你离开,如今家族危机,你只得去京城一趟了。时候不早,你也连夜离开吧。” “那父亲您呢?” 裴春秋斩钉截铁道,“我当然留下来,与春风夜雨楼共存亡!” 裴如意也磕了三个头,含泪下山。 裴春秋对管事道,“召集全庄弟子,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讲。” 这一夜,裴春秋解散了春风夜雨楼。 …… 山涧旁。 赵拦江、李倾城神情错愕,一脸差异的望着萧金衍,“你是怎么做到的?” 萧金衍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可能跟那一块古玉有关吧。”他试着运功,发现经脉之内空荡荡的,竟提不起一丝内力,颓然坐在地上,“我的经脉废了。” 李倾城凑过来,向他体内渡入一道真气,发现萧金衍全身经脉阻塞,全身窍穴无一开窍,表情十分凝重。 “想不到,孙千古那一招,竟如此厉害。” 萧金衍苦笑道,“只能说,我们已经很幸运了。不过,也不是一无所获。”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将体内经脉的独特之处告诉二人,“以前,我体内能感应到一道天地弦力,在祠堂之内,这种感应更强烈了,天地之间,除了先前那一道外,还存在着十道弦。” 赵拦江皱了皱眉,“什么弦力?” 萧金衍想了片刻,解释道,“这么说吧,天地之间,除了真元之外,应该还有别的力量,只是我们人的身体,无法感应这种力量,但我不知为何,却能感应到它们。” 李倾城说,“很容易理解,就如我们眼睛看到七种颜色,但是并不代表天地间只有七种颜色,在有些动物视觉中,可能只能识别出三种,也有些动物,能识别出八种或者更多。”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赵拦江愕然,“你的意思,是说萧金衍不是人?” 萧金衍没好气道,“你才不是人呢。只是我脉络与常人有些不同,这种力量,就如池塘中的水波一样,上下振动,我也可以借助这一根弦,能引起天地真元共振,不过效果甚微,除了识觉比常人更灵敏一些,并没有其他用处。” 李倾城问,“那你说,刚才我们瞬间来到这里,是否与这弦力有关?” 萧金衍也不敢确定。 赵拦江忽然指着春风夜雨楼方向道,“你看,春风夜雨楼着火了!” 远处,春风夜雨楼火光冲天,火焰冒起了十几丈高,如一条火龙,将整个裴家吞噬。 “那边发生了什么?” 萧金衍提议过去看一下,毕竟他们与裴氏兄妹有一分并肩战斗过的情分,等来到夜雨楼,发现整个裴家,都已烧成了灰烬。从一个被遣散的家仆口中得知,知府大人逼人太甚,裴老爷不肯交出家传宝物,遣散了家仆,自己一把火将春风夜雨楼烧了。在得知裴春秋与裴氏兄妹都安然无恙后,三人松了口气。 裴家家传古玉被毁,与萧金衍也有些关系。萧金衍心中有些歉意,心想只有等以后有机会再补偿裴家了。 “想不到裴春秋性格如此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一点我还是很佩服的。” 萧金衍苦笑道,“恐怕这也是无奈之举,既然交不出玉璧,周如海必然不会放过他们,这一把火让他们有了回旋的余地,算是明哲保身吧。” “没想到一个小小涪州,竟也藏龙卧虎,像周如海这种人,武功如此高,又怎得会在一个州府当官?” 李倾城见多识广,“你们发觉没有,周如海虽然没跟我们动手,但他的内力却十分诡异,不似中原中任何一门派,怕是来头没那么简单,如果没猜错,应该是二阁、三宗、四门之人。” 萧金衍问,“为何?” “那些神秘门派,虽鲜有人在江湖中走动,但也不会浑然不入江湖,据我所知,他们会招收一些外门弟子替他们办事,这些人身份隐秘,这次争夺,又与裴家那块古玉有关,寻常江湖人哪里会对此感兴趣,只有那些神秘门派的人,才知道这些东西厉害。” 赵拦江不以为然,“管那些作甚,我们继续赶路就是。” 由于吕公子还在客栈,三人冒着被孙千古发现的危险,回客栈牵走了吕公子,出了涪陵城。 赵拦江道,“我们三人同行,太过于扎眼,孙千古又像是一条疯狗一样在后面穷追不舍,不如我们三人易容改装,装扮成行脚商人,隐藏身份,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李倾城连连称妙。 与孙千古一战,三人剧斗之中,衣衫被真气撕裂,早已破烂不堪。 萧金衍道,“你看咱们三人这副打扮,跟要饭的乞丐有什么分别,还用得着乔装改扮嘛?难道乔装改扮不用花钱嘛?”想到此,萧金衍又记起一件事,“裴如意还欠咱们百两银子呢,本来想赚一笔,结果耽搁了功夫不说,钱也没到手。” 李倾城道,“怕是咱们没有财运。” 萧金衍又望向李倾城腰间,“你的玉佩呢?” 李倾城早知萧金衍会迟早会对他玉佩下手,提前收入了怀中,若无其事道,“应该是不小心丢了吧。” 为了躲避孙千古追杀,三人选择夜间赶路,白天休息、练功,反正身上没钱,吃不起饭,也住不起店,三人专门挑偏僻的小径行路,饿了抓些野味,这些落在地上的果子充饥,倒也没有遇到太多麻烦。数日之后,三人头发蓬松,满脸胡茬,跟个野人没有什么分别。 萧金衍两处经脉受损,无法提聚内力。可惜,医圣薛皮皮并不在,否则还能向他求医治之法。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借助裴家古玉改造,他明显感觉到体内的弦力更胜往昔。 只要运起弦力,便能感应到方圆百丈之外一切活物。不过,也仅限于识觉更灵敏而已,若一旦交手,恐怕连个寻常的闻境高手也打不过。 此去隐阳,一路凶险,未落或遇到重重险阻,若无武功,真若出事,恐怕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因此,萧金衍兴致并不高。 萧金衍进入闻境之时,四百多窍穴,只开了一处,怕也是江湖上的最低记录,如今重筑窍穴,重新冲击闻境,让他沮丧的是,明明能感应到天地真元充斥于周身,却始终打不开窍穴,将真元与自己融为一体。 李倾城、赵拦江感觉到了他情绪低落,甚至将李家内功、横断心法要领都告诉了萧金衍,却都无果而终。 萧金衍放弃了重开窍穴的念头,每日除了赶路,将全部精力都用在修习那一套无双神拳之上。 李纯铁在传授他这套拳法时说过,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拳亦如此。 萧金衍亲眼见过,李纯铁在不用内力的情况下,以无双神拳将登闻院内的几个大知玄境的人打的满地找牙,连连求饶。 “李院长拳法精妙、武功盖世,就算不用内力,还没碰到我,拳风就把我打飞了。” “那算什么,李院长拳法刚猛,透出的杀机凌厉无比,我一看到,全身都瘫软了,连拔剑的勇气都没有。” 当时,萧金衍觉得那些马屁精演的有些夸张,但现在他迫切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 既然打不开窍穴,那就勤能补拙,将一套无双神拳练到极致,我就不信,不进入三境之内,就练不出拳法来。 “每天一万拳!” 萧金衍给自己定了目标。 他从来没有如此迫切觉得武功如此重要,也从未像现在如此执着过,当年学艺时,萧金衍出了名的怠懒,李纯铁让他练一百遍,他练个几十遍,就糊弄过去。 自此之后,萧金衍行也练拳、卧也练拳、吃也练拳,甚至在睡梦之中,也在练拳。 李倾城有些担心,“这家伙练拳有些魔怔了,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赵拦江皱着眉头道:“咱们要不要告诉他,这样练下去,就算练到死,他也无法突破闻境?” “那你去告诉他。” 赵拦江摇摇头,“算了,让他继续练下去吧,这样心中还有一丝希望,若他醒悟过来,咱俩指不定受多少罪呢。” 李倾城若有所思道,“有道理。” 无双神拳是李纯铁所创,共有九招。 他无双剑法大成之后,获有剑圣之称,天下已鲜有敌手,当时有人激将他,以剑法胜出,多没面子,有本事别用兵刃。李纯铁受到刺激,在推衍无双剑法招式基础上,创立了无双神拳,这拳法招式精妙,连无双剑法也不是敌手,这是他的得意之作,将他传授给了萧金衍。 他认为,拳法之精华,在于拳意与拳力的合一,起手式为“哥俩好”,这也是无双神拳之中唯一的守势,其余类似“三星照”、“四喜财”、“五魁首”等等,都是凌厉的攻势。 没有了内力的支撑,萧金衍练起拳来,更加心无旁骛,每次出拳、挥拳,他都用心体会招式的轨迹、路线,甚至身体之内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骼的变化。 练到五万拳时,他已做到将九招拳法在任一环节变招,而毫无滞畅之感。 练到十万拳时,所有招式都已随心而出,成为了下意识的反应,无需经过大脑的思索。 练到十五万拳时,拳风之中,已能带起天地真元,萧金衍豁然开朗,就算无法将真元由内而外发出,只要拳法运用得当,依然能将天地真元为己所用。 这就是拳意。 在一次与李倾城对招之时,在李倾城将境界压制到闻境之时,萧金衍竟以无双神拳,将李倾城逼得毫无招架之力。 这坚定了萧金衍练拳的信心,于是他更加疯狂的练拳,终于在练到第二十万拳时,萧金衍的胳膊扭了。 第127章 神医还是兽医 这次扭伤比较严重,萧金衍整条胳膊抬不起来了,稍微一用力,痛得呲牙咧嘴,三人商议一下,还是决定要去找个大夫。 山中不知日月长,三人渡过岷江,从五津渡口转陆路,一日后抵达成都,此时已是正月初十。 成都自古乃是天府之国,虽然比不得苏杭,却是大明王朝西南第一城,更是西南重要战略要塞。 江湖上,成都更是聚集了青城派、峨眉派、唐门等天下一流门派,还有号称天下道祖之称的青羊宫,据晓生江湖不完全记载,登记在册的中小门派,也有三十多家,这些门派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各自势力范围也在不断变动。 二十年前,趁着新皇更替,蜀王叛乱,后来宇文天禄平乱,将蜀中官场一撸到底,五品以上官员全部抄家灭族,五品以下全部充军发配,这些年来,成都知府也换了七八任,面对混乱的形势,知府大人们选择了以江湖治江湖的策略,这也是江湖门派从立的原因之一。 三人入城之后,跟人打听,来到了城内最好的医馆,医馆门口,挂着一个牌匾,上面三个字,写得龙飞凤舞。 门口一学徒见到三人,连上来问,“你们是来求医的?” “不错。” “那你可来对了,我们医馆的许神医,可是当年苏州城保安堂神医许大仙转世投胎呢!” 赵拦江哦了一声,“所以叫保胎堂?” 那学徒青着脸道,“什么保胎堂,是保眙堂好吗?” 赵拦江皱着眉,“你看这个字,写得明明是保胎嘛。” “你懂什么,这三个字,可是江南第一才子唐伯猫的手笔,我们许神医可是花了三十两银子的润笔费呢。” 李倾城说,“看来是银子没给够,少了几笔。” “纠结这个有意思嘛?”学徒满脸不悦道,“你们是来求医的,还是来找茬的?” 赵拦江指着萧金衍,道,“这是我兄弟,不小心扭伤了胳膊,特意来请许神医医治。” 伙计看三人打扮,别说乡下人,就连叫花子都不如,哼哼两声,“跟我来吧。” 三人来到内堂,一位仙风道骨、满面红光的中年人,身穿道袍,正在给一汉子瞧病。只见他伸出拇指,搭在那人脉上,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皱眉、一会又叹气,弄得那看病的人神情极度紧张。 “许神医,您看我这是得了什么病?” 许神医慢悠悠道,“你这脉象十分紊乱,除了头晕恶心呕吐之外,你还有没有别的症状?” 那汉子道,“心慌无力,对了,还特别爱吃酸!” 许神医点点头,断言道,“依我看,你这是有喜了啊。你不要急,我给你开几付保胎的药,就是价格有点贵。” 那汉子蹭得站起身来,“你他娘的才有喜了呢!我一个大老爷们,有个屁喜!” 说着,一掀桌子,就要打人,那许神医连连喊人,将那汉子拖了出去。 赵拦江冷哼一声,“许神医,呵呵。” 萧金衍也暗中摇头,这年头,头上不顶个神医的名号,都无法在江湖上混,出门同行见面都不好意思打招呼,可是普天之下,除了薛神医外,又有几个能担得起神医名号的? 神医薛包医术无双,当年也是曾经入朝给十几个贵妃、娘娘治好了花柳病,还给太医院的御医们授过课。至于许神医之流,多半是花钱在晓生江湖上发个小广告,找几个托儿演下戏,就成了所谓的神医。 许神医一脸不满的从地上爬起,一边嘟囔,一边整理药笺,看到三人,顿时换了一副脸色,如高高在上的神仙一般,捋着山羊胡子,问道,“你们三个是来瞧病的?” 萧金衍点点头。 许神医道,“诊金十两,药费另算,概不赊欠,否则免谈。” “十两?还药费另算?”萧金衍咋舌,“怎得这么贵?” 许神医悠然道,“贵,自然有贵的道理,想必你们也听说我是保安堂许大仙官人转世,当年,本神医还曾在莆田医堂坐过诊,诊金当然贵一些了。” 萧金衍道,“原来如此。” 许神医又道,“本神医悬壶济世,行医三十年,治过的病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治死的人还不到三千,确切说,是两千九百九十九个。” 萧金衍脸色一沉,“你这是让我帮你凑个整啊?” 许神医嘿嘿笑道,“你连十两诊金都付不起,想给我凑整,恐怕也没机会啊。” 萧金衍从怀中取出十两银子,在他面前晃了晃,这些是当日用唐傲那小金剑换来的银子,如今花得差不多了。 许神医看到银子,顿时脸带笑意,连搬了个凳子,“请坐,请坐!” 萧金衍刚坐下,正要开口,许神医阻道,“你先别说,让本神医先帮你把把脉,让我猜一猜,你得了什么病如何?” 许神医伸出大拇指把脉,萧金衍说你这把脉方式好奇怪,许神医道,“你懂什么,这叫一指禅,苏州薛神医听过吧,他就是这样把脉的。” 萧金衍说六指神医薛神医,没有大拇指啊。 许神医脸色一沉,“你还看不看病了?” 萧金衍连不作声。 许神医又开始新一轮的皱眉、叹气、摇头,良久深吐了一口气,“以后寻欢作乐,要去正规的地方,不是心疼钱,年轻人,是为了你身体着想啊!” 赵拦江纳闷道,“什么意思?” 许神医双眼往上一翻,道,“你们两个大老爷们陪他来看病,看上去又没成亲,难道不是得了花柳病嘛?” 萧金衍哭笑不得,“许神医,我这是扭到了。” “我明白,年纪不小了,有些姿势,还是不要轻易尝试为妙。” 赵拦江三步并作两步,上来掀桌子,将写药方的墨汁溅了许神医一身,许神医急道,“哎,我说你怎么还恼了?” 赵拦江抡起拳头就要打,许神医一边后退,一边喊道,“你们想闹事吗,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明目张胆行凶杀人,还有没有王法?” 赵拦江说我的拳头就是王法。说罢,上前一顿胖揍,许神医还兀自嘴硬,“你可知这保眙堂是谁罩着的,来这里闹事,分明是不想活了。” “秦汉堂堂主许江山,是我二大爷!” 赵拦江一楞,显然是没听过这个秦汉堂。许神医以为他害怕了,道,“怎得,怕了嘛?” 赵拦江哈哈一笑,走到他身前,道,“替我向二大爷问个好!” 说罢,一脚将许神医踢出一丈多远,痛得许神医在地上呲牙咧嘴。 赵拦江拉起萧金衍,与李倾城走出了“保胎堂。”那几个伙计这才凑过来,“神医,你没事儿吧?” 许神医恼道,“能没事儿嘛?我二大爷让你们罩着这里,你们刚才怎么不上?” 伙计道,“那大汉凶神恶煞一般,我们怕打不过他,只要委屈你了。” “派个人跟紧他,我要去找二大爷,让他替我报仇!”许神医喊道。 三人才出门,就看到一个蹲在门口的大妈凑上前来,“小伙子,你们是来瞧病的吧?我跟你们说啊,这许家乐医术不咋地,看病还死贵,我有个朋友,开了一家医馆,同样的病能治,只花一半的钱,而且是先治病后给钱,不如跟我走一趟?” 有了先前的经历,萧金衍道,“不会是骗子吧?” “小伙子,不带这么侮辱人的,我不过就是一热心大妈,虽然你们三个模样还凑合,但我这把年纪,难道还图你们什么?还不是看你们是外地人,大老远的跑到这里来瞧病,钱花了不说,病还没治好……” 大妈喋喋不休,说个没完。 萧金衍说,“既然如此,那就试试吧。” 大妈说还是你有眼光,旋即带着三人东拐西拐,来到一片胡同之中,钻了进去,又是钻来钻去,弄得三人晕头转向,找不到北了。 赵拦江问,“哪里是南啊?” 大妈道,“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带我们来,不会是有所图谋吧?” 大妈不耐烦道,“我们成都人,向来只分前后左右,不分东西南北,大妈我在这里住了一辈子了,也没有搞清楚哪里是东、哪里是西,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赵拦江道,“真是岂有此理!” 李倾城提醒道,“她说的是真的。” 成都府的建筑,大多都是依山而建,并不如江南或者北方,房子建地都正南正北,道路也多是蜿蜒曲折,并没有东西南北之分,这一点,那大妈说的倒不是假话。 一炷香后,三人来到一犄角旮旯处的草堂,柴门之上,歪歪斜斜挂着一个招牌,上面写着,“曹氏兽医馆。” 草堂的院子里簸箕里,晒着不少的草药,泥墙之上,还挂着几个黑乎乎的东西,晒的干瘪,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一名灰衣老头,正在给一匹马钉马掌。 萧金衍一看是兽医,脑袋都大了,转头要走,赵拦江拦住道,“来都来了,不看看再说?” 萧金衍说这不是开玩笑嘛? 赵拦江反击道,“这年头,给人看病的都不好好瞧病了,找个兽医,没准会有奇迹呢?” 大妈推门而入,“曹老汉,给你带了个病人过来。” 那姓曹的兽医头也不抬,“不看,李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是个兽医,不给人看病。” 那李大妈沉着脸道,“姓曹的,别不识好歹,这个不看,那个不看,整天给一群畜生瞧病,能赚几个钱,你这 房子半年没交租了,你用什么给老娘交钱?” 三人恍然,原来这姓曹的兽医欠着李大妈的房租,这女人才千方百计忽悠三人来找他瞧病。 “我说过,你的钱我一定会还的。”曹兽医道,“很快,我就有一大笔银子到账,到时把钱一并还你。” 李大妈道,“你哪一次不是这么说,哪一次又还过?” “这次不一样,这次可是唐家的活儿。” “哪个唐家?” 曹兽医道,“整个成都府,难道还有第二个唐家不成?前不久,唐家的管事大人找到了我,让我给他们配一副毒药。” 李大妈冷笑道,“天下人都知,蜀中唐门是用毒的祖宗,他们就算配毒药,还用得找你个兽医?你唬鬼呢?” 曹兽医见到萧金衍三人站在哪里,冲他们摆摆手,“你们请回吧,我只给畜生瞧病,不给人治病。” 赵拦江说,“来都来了,你就把我这兄弟当畜生,给他看一看吧,你放心,诊金我们会照付的。” 萧金衍耷拉着脸,“你怎么说话呢?就算是病急乱投医,咱们也不能找个兽医啊?” 曹兽医冷哼道,“冲你这句话,就算你是头畜生,老子也不给你瞧病。”说着,就去推萧金衍,故意在他胳膊上一用力。 “哎哟!”萧金衍喊道,“你成心的是不?” 曹兽医拍了拍手,“我看你右臂下垂,无力抬高,应该内关、曲泽两处穴道受损,这两处穴道同时受伤,若没猜错,是发力过猛所至。” 赵拦江眼睛一亮,“不愧是神医啊!” “更正下,我是兽医,不是神医。” “不愧是神兽医啊!你看看能治嘛?” 曹兽医冷冷道,“倒不是大问题,只是二十年前老子在祖师爷神像面前发过誓,再也不替人瞧病,还是另请高明吧!” 真是个怪脾气!萧金衍心想,看这人一眼能瞧出自己的伤势所在,医术应当不错,却有这个怪毛病。 三人见待在这里也没用,于是悻悻然转身离开。 “等等!”曹兽医忽然道。 三人回头,只见他大步走了过来,眼睛直勾勾盯着萧金衍身后的吕公子,如发现了至宝一样,一边上下打量,一边点头道,“真是绝世好驴!” 吕公子看他眼神乖乖的,连连向后倒退。 曹兽医转过身,问,“小兄弟,这头驴卖不卖?” 李大妈道,“姓曹的,你有钱买驴,没钱交我房租?” 曹兽医说我又不是现在买,我就是问一句。又对萧金衍道,“你开个价吧。” 萧金衍心说这头驴浑身癞子,好吃懒行,骨瘦如柴,在 苏州连三两银子都卖不到,怎得这兽医看着跟宝贝似的?不过,他也没想卖掉吕公子,于是胡乱报道,“五百两。” 曹兽医点点头,说,“不贵,确实不贵!” 吕公子似乎听得懂人言,听到曹兽医点出了它的价值,仿佛找到了驴生知己一般,竟挣开萧金衍,小碎步向曹兽医奔了过来。那模样,似乎已遇到了明主,以后跟着他,还不吃香的喝辣的?不,蜀中的饭菜太辣,吃香的就可以了。 “不贵?”萧金衍哈哈道,“别说五百两,一百两,你牵走,不谢!” 曹兽医道,“你可知,这不是一般的驴?” “当然知道,一头癞皮驴嘛!” 曹兽医道,“你太小看这头驴了,这头驴可是大有来头。万物之中,龙性最淫,猪婆龙与驴交`配生出的叫做蚮(音特,四声),这头癞皮驴,就是蚮的后代。” 吕公子“闻言”,顿时生出一种知己之感,咱也是有高贵出身的好不?龙子龙孙好不好?你这个姓萧的,天天不给我吃的,在苏州城竟让我啃门板,真是岂有此理! 吕公子向后退了几步,生怕曹兽医不要它,竭力的讨好曹兽医。只见它四蹄轻跳,走出了一套盛装舞步,那姿势优美至极,最后,后蹄一屈,坐在曹兽医门口,竟然不肯离去。 萧金衍上去就是一巴掌,“怎么了,飘了?” 曹兽医一狠心,一咬牙,道,“钱,我没有,不如这样,我帮你治好胳膊上的伤,你把这头驴送给我,如何?” “这个……”萧金衍有些迟疑,毕竟在一起生活了许多年,让他把吕公子送人,倒是有些舍不得。 赵拦江说,“就这么定了!” 吕公子向来惧怕赵拦江,此刻竟向赵拦江投去感激的目光。 曹兽医生怕萧金衍反悔,来到他身旁,一把抓住他胳膊,痛得萧金衍呲牙咧嘴。 曹兽医说忍一忍就好。 只见他双手翻飞,在他右臂几处穴道上点了几下,又开始用力推拿。萧金衍初时觉得有些痛,紧接着,一股热流从右臂之上传来,来到内关、曲泽两穴。 过了不片刻,就觉得右臂逐渐有了知觉,疼痛之感尽去。赵拦江见曹兽医治伤之法,问,“你会武功?” 曹兽医没好气道,“我说过不会嘛?” 又过了盏茶功夫,听得嘎嘣一声,两处穴位归位,萧金衍晃了晃右手,疼痛感尽去,忍不住赞道,“真是神医啊!” 赵拦江更正道,“神兽医!” 萧金衍又道,“就算是薛包和薛皮皮亲来,恐怕也不会这么快治好我的伤。” 听到薛神医、毒圣的名号,那姓曹的脸色微变,故意装作镇定,道,“好了,再修养三两日,你就没问题了。” 三人连连道谢。 曹兽医道,“这头驴归我了。” 看吕公子一副满怀期望的表情,萧金衍虽然不舍,也只得点了点头。 曹兽医大喜,回到草堂之内,过了不多时,从屋内拿出一个铁物件儿,一尺长短,最头端是弯刀形状,如挖野菜的钩刀,在磨刀石上磨了起来。 李倾城看到草堂墙上挂着黑乎乎干瘪的东西,问,“曹兽医,这些是什么东西?” 曹兽医漫不经心道,“马蛋、羊宝,都是些俗物。”说话间,刀已磨光。 赵拦江又问,“这是什么工具?” “骟刀。” 第128章 唐府的规矩 曹兽医手持骟刀,笑吟吟地走到吕公子身前,吕公子大惊,蹭得蹿了起来,连连后退,躲到了萧金衍身后,用头去蹭萧金衍后背。 曹兽医道,“没事,只是一个小手术而已。” 这句话不说还则罢了,一说出来,吕公子如发疯一般,在院子内四处乱跑,生怕被曹兽医抓住。 萧金衍看不过去,劝道,“曹兽医,你若阉了这货,估计它余生毫无意义了。” 曹兽医纳闷道,“谁说要骟它的?这种驴,叫做千里独行蚮,日行千里、夜行八百,乃天下第一神驹,要是骟了它,就成了废物一个。” “那你拿骟刀?” “哦,这样,这蚮的后代,能通人性,它小腹之下有块息肉,叫还魂肉,只要切掉那块肉,它的潜能才能最大激发出来,我这不是没有趁手的工具嘛,所以找了个骟刀代替。” 吕公子将信将疑的望着曹兽医,目光中露出惊惧之色,毕竟他手上那把刀,是自己的梦魇。 “既然如此,那就劳烦曹兽医了。” 曹兽医缓缓来到吕公子面前,吕公子刚要逃走,曹兽医双手在它背上一搭,吕公子竟丝毫动弹不得。他将手摸了摸吕公子小腹,找到一处凸起,“就是这里了!” 手起刀落,吕公子嗷的一声,趴在了地上,鲜血流了一地,曹兽医从它小腹中取出一块拇指大小的硬物,放在托盘之上,又取来止血的药粉帮它涂上。 做完这些,曹兽医满意地点点头,“再修养十天半月,它就成为天下第一神驹了。这段时间,我还要去山中采一些药材,给它补补身子。” 萧金衍说,“那就麻烦曹兽医了。” “有什么好麻烦的,它本来就是我的好嘛,刚才你已经送给我了。” “呃呃……” 萧金衍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吕公子是这等神物,打死也不会将它送出去,可话既已出口,也无反悔的余地。 正在懊恼之余,门外来了一名老者,五十岁年纪,衣衫华丽,头发梳地整整齐齐,手中盘着两只鸡蛋大小的铁蒺藜,缓缓走了进来。 此人正是蜀中唐门大管事唐袅秉,负责蜀中唐门家族内部事务,从老太爷时起,就一直当伺候跟班,虽是家仆身份,在唐家地位却不低,却没有料到,竟会来到这种破落草堂。 曹兽医见到财神爷来了,一路小跑,来到那人面前,道,“唐管事。” 唐袅秉望萧金衍三人,见他们穿得破破烂烂,胡子又长又脏,忍不住皱眉道,“他们是?” 曹兽医道,“来这里瞧病的。” “你不是兽医吗?” “李妈介绍来的,这几个人身上没钱,在城内没人给他们治。” 唐管事哦了一声,原来如此。也不理会三人,问道,“我让你给我配地药如何了?” 曹兽医连道,“已经好了。”说罢,转身回到房间,取出一个瓶子,道,“这药无色无味,放在食物中,神不知鬼不觉,三日后发作,发作时,心脏爆跳一夜,血压骤增,中毒者死于心力衰竭,谁也看不出是下毒。” 唐管事极为满意的点点头,接过瓶子,刚一拧开,一股恶臭之味散了出来。 众人皆掩鼻。 曹兽医看了一眼,连抢过去道,“抱歉哈,这是前些天我腌制的臭豆腐,拿错瓶子了。”不片刻,又取来一个瓶子,递了过去。 唐管事打开瓶盖,问,“能闻嘛?” 曹兽医道:“我不建议。” 唐管事取出一个钱袋,丢给曹兽医,曹兽医接过一掂量,“管事大人,咱们说好的,可不是这个数啊。” 唐管事道,“我怎么知道管不管用,事成之后,再付你另外一半。” 曹兽医试探问,“不知管事大人,这药是用来对付谁的?” 唐管事脸色一沉,冷冷说道,“不该问的,别问,事情知道的太多了,容易惹祸上身。记住,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曹兽医应声答应,“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又指了指指萧金衍三人,“还有那三个人知。” 唐管事自然注意到这三人,他向萧金衍三人走来,萧金衍连摆手道,“管事,那毒什么无色无味,吃了之后三天后嗝屁之类的话,我们是一句也没听到啊。” 唐管事哈哈大笑,他饶有兴致望着三人,“你们三个是外乡人吧?” 萧金衍道,“我们三个流浪江湖,四海为家,此次来到成都,是想见识一番。” 自进来之时起,唐管事已在暗中观察三人,这个说话之人,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内力波动,持刀的汉子看上去也是莽夫,唯独那略显秀气之人,他看不出武功深浅,不过与这两人为友,估计武功也高不到哪里去。 岂不知这一路,李倾城、赵拦江为照顾萧金衍情绪,顺便陪他练拳,刻意将境界压到闻境,这唐管事算是看走了眼。 他问三人,“在成都可有熟识之人?” “初次来成都,并无朋友。” 唐管事如此问,就相当于盘道了,起初见到三人时,他动了杀心,但想到即将进行之事,不正缺几个陌生面孔嘛,于是改口盘道,若是这三人在蜀中有熟人,那他将毫不客气,等三人出去后杀死他们。 “缺钱嘛?” “缺,很缺,非常缺。” 唐管事微微颔首,“你们可知我是谁?” 萧金衍道,“财神爷。” “哈哈!”唐管事被萧金衍的话逗乐了,“好,很好。我这里有一份半个月的短差事,钱多事少活轻,完事之后,每人给你们三十两银子,主子们赏的另算,不知你们感不感兴趣?” 三人现在有些缺钱,春风夜雨楼那一票,裴家爽约,害得萧金衍又花了一柄小剑,若接下这个活儿,那从蜀中到隐阳的路费,基本上有指望了。 三人对望一眼,齐声道,“太感兴趣了。不知是什么活儿?” “明天上午,到春熙街唐府找我,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说罢,拿着玉瓶离开了草堂。 曹兽医有些羡慕,道:“你们三个走运了,唐家向来出手大方,寻常人去唐府找个差事,又是托人又是请客送礼,大管事看了你们一眼,就把你们招到唐府了,你们可要好好把握机会。” 吕公子刚做完手术,还需要曹兽医照顾,只得留在这里照顾,萧金衍琢磨,等赚到钱,想办法把吕公子再赎回来。 回到城内,为省银子,三人没有去客栈,反正荒山野岭也住习惯了,在城东城隍庙住了下来。 赵拦江问,“难道咱们真要去那唐门当伙计?要真没钱,我今晚出去干一票,什么都解决了。” 李倾城道,“莽夫。” 赵拦江不爽道,“你说什么?” “若不是你毁了那枚麒麟通宝,我们也不至于落得这么惨。” “少来冒充事后诸葛亮了,之前也没见你拿出来换钱。再说,你怀中不是还有块玉佩吗,怎么不见你当了?” 李倾城道,“这是我祖母留给我的。”他停顿片刻又道,“此次我决定跟你们去隐阳,其实不是我忘了带钱,而是我故意不带钱。” 萧金衍纳闷道,“为什么?” 李倾城不肯说,萧金衍、赵拦江深感好奇,又连续追问,李倾城终于忍不住道:“因为我不想花家里一分钱!” 说完,李倾城靠在墙角,躺了下来,再也没有理会李倾城。萧、赵二人见他神情落寞,也不再打扰他。 李倾城并没有告诉二人,他之所以离开金陵,武经只是一个由头,其真正目的是因为李小花逼他娶河东崔家二小姐。这位崔家二小姐,他之前是见过的,生得貌美,又知书达理,是任何人心中的神仙眷侣,可是李倾城并不喜欢她。 在没有遇到李金瓶之前,他从来未对任何一女子动过心,与李金瓶分开的这段日子来,他更是对她念念不忘,回忆当时在船上授艺的那段日子,却是他有生以来,最开心的一段时间。这种开心,跟当年与萧金衍游历天下时并不相同,那是男人之间的友谊,而与李金瓶,则是心中的情愫。 次日一早,赵拦江、李倾城被庙外的呼喝声惊醒,出来一看,萧金衍正在练拳。 “萧金衍,你疯了?胳膊才见好,你还要练拳?我们知你恢复武功心切,但却也懂得循序渐进,切记急躁。”赵拦江道。 萧金衍闻言,一拳击来,道:“看拳!” 还未碰到赵拦江,只见赵拦江啊的一声,以一个十分夸张的姿势摔出了三四丈,“好拳法,连我这知玄上境的高手,都不是你对手!” 萧金衍怎会不知他是故意装的,苦笑道,“行了,别装了,赶紧收拾下,去唐门报到吧,反正吕公子还要修养一段日子,我们就在成都逗留一段时间。” 西南江湖中,青城派、峨眉派都不在成都府,虽然武林地位比蜀中唐门要高,但在成都府内影响力,却比唐门要弱一些,毕竟唐门是世俗门派,虽然是以暗器、用毒闻名,作为蜀中第一家族,家族中的产业早已与成都府融为一体,到处都有唐门的影子。 蜀中唐门与唐府并不是一个概念,唐门作为家族产业,占据了整条春熙街,而唐府则是唐家族人的宅邸,位于春熙街正中,一入春熙街,唐家府邸就映入三人眼前。 唐家府邸占地百亩,修建的格外气派,一丈多高的青砖红瓦,如同铜墙铁壁一般,守护着唐家,从外面看去,里面建筑错落有致,只隐约露出了一角,令人望而生迷。 这哪里是一座府邸,只要将府门一关,那就是一座城中城。 唐府对面,就是蜀王府邸,二十年前蜀王叛乱之后,蜀王被废除,皇帝恼怒之下,不再封蜀王,蜀王家产早已被抢夺了无数遍,如今已是断瓦残垣,杂草丛生,成为了一处废宅。 一兴、一亡,对比之下,更显得唐门的特别之处。赵拦江忍不住问李倾城,“你们金陵李家,也是建的如此嘛?” 李倾城淡淡道,“我们李家族人众多,金陵城可没有这么大的地方装得下。其实,家中的族亲都分散住在金陵城及周边州府,只有一座祠堂和学府,每年祭祖之时,族人才聚在一起。族内弟子到了一定年纪,都送到学府习文学武。当然,寻常百姓人家若有品行兼优的孩子,也可以免费到学堂学习。” 与唐家相比,金陵李家并没有刻意造成与世隔绝的氛围,金陵李姓居多,而且并不阻止与寻常人家通婚,几百年来,金陵李家早已与金陵城融为了一体,可以说,金陵便是李家,李家便是金陵。 不仅如此,金陵周边州府的一些名门望族,也与李家有密不可分的联系。对于寻常百姓,若有学而优之人,李家也毫不犹豫的全程资助。在金陵城内流传这么一句话,考进士易,考李家学堂难。 近三十年来,李家资助的学生中,考中进士的就有三四十人,而且李家在官场之上人脉极广,这些李家子弟与外族子弟连为一体,在朝廷之中成为一股不可忽视的政治势力,就连宇文天禄也忌惮三分。 三人来到唐家大门,正要自报家门,忽然门房内出来一个人,脸上挂着怒色,道:“喂,你们三个,要饭去别处去,别在这里,有碍府容!” 此时,三人衣衫褴褛,胡子拉碴,模样十分狼狈,听到门房这么说,萧金衍道,“我们不是来要饭的,我们是来应聘的!” “应聘!”那门房仿佛听到天大笑话一般,对门房内几个人喊,“大伙儿出来看,来了三个叫花子,来我们唐府应聘!哈哈!” 五六个门房闻声出来,看到三人模样,忍不住笑道,“就阁下这副尊荣,也不照照镜子,还来应聘?你以为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唐府的嘛?” “可不是,就连城东李大绅推荐过来的,二管家都不给面子,要知道咱们当年进唐府,可是托了多少关系,花了多少银子嘛!” “滚开,滚开,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 赵拦江不吃激,就要上前动手,被萧金衍拉住了,道,“我们是管事大人推荐过来的。” “你是管事推荐进来的?那我还是三小姐推荐来的呢!” 这时,内院之内,一名青衣女子牵马走了出来,听到这番话,忍不住停在了门口。 萧金衍问,“三小姐是谁?” “你连蜀中第一美女,我们唐家三小姐唐惜秋都不知道,还好意思来唐门?再过几日,就是三小姐比武招亲的日子,这几日府内公务繁忙,你们赶紧滚开,别在这里碍眼!” 萧金衍嘿嘿一笑,“比武招亲?有趣有趣!” “怎么,你们三个有想法?” “对啊,有什么限制嘛?” “没有,没有,来报名的江湖高手多如牛毛,四大世家、八大门派的年轻少侠们闻风而动,就连金陵李家也派人来了,你们只要小心,别被打死就成。” 萧、赵二人望向李倾城,李倾城摊了摊手,表示并不知情。 萧金衍哦了一声,“原来如此,不过我在想,我们三个要是报名参加了,若是胜了其他人,我们又不分胜负,那我们三人岂不一起娶你家三小姐?这可难倒我了,我们三个怎么分呢?” 门口那女子见这些人越说越放肆,冷哼了一声,众门房闻言回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凑上前来,牵马的牵马、倒茶的倒茶,小心翼翼陪笑道,“青青姐,您怎么来了?” 三人看去,这女子一身青衣,模样颇为俊俏,不过看装束应也是小婢打扮,看到众门房竭力讨好的劲头,在府内地位应该不低。 那唤作青青的女子冷然道,“我若不出来,三小姐都被三个叫花子给抢去分了。” 为首那人道,“青青姐息怒,我们这就把三个不开眼的打出去。” 青青道,“打出去?”她一指萧金衍,“这家伙嘴极为阴损,给我把他嘴撕烂了!” 众人哪里敢违抗三小姐贴身侍女的命令,闻言提着棍棒就赶了过来。 萧金衍三人连向后退,“我们走还不行?” “恐怕说得有些迟了。” 众人正要动手,忽然听得有人喊道,“住手!” 众人看去,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从内院走来出来,此人姓李名大通,是唐府的护院长,三人见他太阳穴高凸,一看就是外家高手。 “李护院,小得跟您见好!” 唐家内部等级森严,就是家仆之中,也明显有地位高低之人,这李大通是众护院、门房的头目,负责唐府的治安,向大管事直接汇报,此人武功高强,谱儿又极大,众人私下里很是惧怕他。 李大通面容平静,问,“你们几个,大白天的在府邸正门前面闹腾什么,有损唐家门风,每人罚俸半月!” 为首那门房道,“李护院冤枉啊,这三个小子过来闹事,我们正准备赶他们走呢!” “还狡辩?每人罚俸一月。” 众人听得肠子都青了,纷纷望向侍女青青,向她投去求救的眼神,青青道,“这三个家伙,辱及三小姐,大刚、小虎不过是替小姐出气,李护院未免小题大做了吧?” 她是三小姐的丫鬟,地位与李大通平级,甚至在几个姨太太面前,更能说上话,并不惧怕李大通。 李大通却一点面子也不给,“我教训属下,轮不到青青姑娘指手画脚。” 青青被这句话气得直跺脚,一把夺过马来,正要从大门出去,李大通道,“一点规矩都没有嘛?这门是给你走的嘛?” 青青仗着是三小姐丫鬟,在府内蛮横惯了,心中有气,道,“我这是要去给三小姐送马去。” “我是按府内规矩办事!” 青青心中恼火,但唐府门规极严,她哼了一声,“小心我去找三小姐告状,到时候仔细你们的皮!” 李大通道,“悉听尊便。” 青青带着一肚子气,牵着马去了西边偏门出去。 三人正要离去,李大通忽道,“等等!” “有何贵干?” “你们三个可是大管事推荐来做短工的?” “不错!” “跟我来吧。” 李大通带着三人,来到了府邸东边的侧门,这道门虽不比正门气派,但也比寻常宅邸家要大了许多。 李大通跟门房打了声招呼,领着三人入了唐府,边走边道,“唐府有四个门,东门是走水车、蔬菜、柴米的,西门是走金水、秽`物的,你们三个初来,虽然待的时间不长,也不要坏了规矩。” 来到账房,李大通进去打了声招呼,不多时,一名身穿直裰、一副面瘫脸的中年人进来,道,“跟我来吧!” 中年汉子带着三人办了入府的手续,要了三人路引,填了若干的东西,拿出三张木牌,分别在上面写了一些东西,交给三人。 “最近府上忙着三小姐比武招亲的事,事情比较多,府内人手不够,招你们三个来做短工,从今日起,你们便是府内级别最低的杂役了,这是你们在唐府的身份牌,莫要弄丢了。” 三人接过木牌,只见上面写着“唐大宝、唐二宝、唐三宝”三个名字,萧金衍说,“这位大哥……” 汉子脸色一冷,“府内所有杂役由我负责,我叫唐谢,是你们的上司,日后见我喊老大。当然,在老爷、太太面前,还是称呼我唐役长。” 三人点头应是。 “老大,我们三个不叫大宝……” 唐谢打断道,“我不管你们以前叫什么,来到唐府做杂役,就叫唐大宝、唐二宝、唐三宝,你们自己随便选个名字吧。” 萧金衍接过来,选了唐大宝,李倾城选了二宝,赵拦江则选了三宝。 唐谢又道,“你们在这里短工半月,俸禄是五两银子。” 萧金衍心说不对,当时唐袅秉承诺的可是三人九十两银子,怎得到了这里成了五两,道,“老大,当时管事答应我们的可是每月三十两。” 唐谢冷着脸,道:“你们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 “此话怎讲?” “三十两是管事答应你们的, 刚才李护院把你们带进来,每月十五两要给李护院,剩下的十五两,有十两是咱们的公共费用,剩下的五两,才是你们的。” 赵拦江脸一横,“这不是层层剥皮吗?” 唐谢上来就是一脚,赵拦江冷不防被他踢中,向后退了两步,顿时大怒,李倾城一把拦住他,摇了摇头。 “怎么,不服气?爱干不干,不干拉倒!有的是人挤破头来抢着做。” 赵拦江不服气,萧金衍和李倾城拉住他,“干,我们干!” “那个唐三宝,顶撞上司,扣一两银子!” “凭什么?” “这就是规矩!你小子是个刺头啊,好,今天我就来给你们讲讲唐府的规矩!” 第129章 能不能打脸 “规矩?” 赵拦江有些不解的问道。 唐谢心中鄙夷,要不是这三人是大管家交代下来的, 他才懒得去理会他们,毕竟只是唐家的短工而已,而且还是最低级的杂役,但既然落在了他头上,他也只能照办。 唐家规矩极大,一般新招的杂役,都会进行为期一月的封闭培训,对唐家的规矩、礼节进行系统训练,但这种短工,纯粹是为了应付即将到来的比武招亲,因此,他只是捡一些重要的、犯忌讳规矩跟三人讲了下,否则若不小心犯了错误、冲撞了贵人,自己也免不了责任。 唐谢往太师椅上一坐,上下打量着三人,不住的摇头,心说还来当下人呢,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若换作其他下人,他没等坐,早就抢着用袖子擦拭太师椅了,这三人明明看到,却纹丝不动,架子还真不小。 “我来给你们讲讲唐府的规矩,这第一条,就是明白自己的身份。”唐谢慢条斯理道,“你们是唐家最低级的家丁,若没有人问话,不要主动跟别人说话。尤其是见到老爷、太太、少爷和小姐们,要主动跪安,不能抬头,更不能私下里偷看他们,就算是用余光也不行,明白嘛?” 三人只得点点头。 “第二条就是懂本分,未经几个管事的许可,不能乱跑,尤其是宵禁之后,若在家中出没,就算被人杀了,也怪不得人。还有,若没有上级的同意,你们仅限于在府东这一片活动,若要去府西,从侧门出去,绕到西门进去。“ 其实,唐府之内有专门给仆人、下人、杂役专用的小路,一般都是贴着四周修建,但唐谢对三人刚才的表现并不满意,所以故意想折腾他一下。 赵拦江问,“第三条呢?” 唐谢脸色一沉,“我让你说话了嘛?刚才交给你的规矩都哪里去了?只有我问你的份儿,什么时候轮到让你来问我了?” 他想趁这三人刚入府,对什么都一脸懵懂之际,树立自己的微信,把三人拿捏好了,将来让他们做什么事,还不是妥妥帖帖的。“这第三条规矩,就是懂做人。我看你们三个也没当过差吧?” 萧金衍说我们三个曾在苏州城范老板的逍遥客栈当过伙计,洗盘子、刷碗、端茶、倒水什么的。 唐谢哈哈一笑,“这也算经验?什么逍遥客栈,没听过,像厨夫、茶厮,都是院内的铜牌家丁,跟你们没一毛关系,我只告诉你们,当杂役是粗活,就连伺候人的机会都没有。对了,你们三人会干什么?或者擅长什么?” 李倾城道,“花钱。” “我问你特长!” 李倾城点点头,“没错啊,擅长花钱,变着法的花钱。” “真是不可理喻。”唐谢又问赵拦江,“你呢,会做什么?” 赵拦江淡淡道,“杀人。” “你呢,唐大宝?” 萧金衍老老实实道,“擅长喝酒和睡觉。” “依我看,你们不适合当杂役,更适合当主子。” 李倾城道,“也不是不行,这个我比较擅长。” 唐谢忽然笑了起来,在唐府干了二十多年,天南海北什么样的下人没有见过,今日遇到的三人,说话行事做事方法,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反正在唐府也只是短工,到时候安排点杂活儿,只要别惹出什么事儿,等事情一结束,赶紧给他们结账、滚蛋。 唐谢有些不耐烦起来,又简单说了几句,问:“大体就是这些了,你们有什么问题没有?” 他只是客套一下,那些新来杂役、家丁,一来唐府,处处小心翼翼,不敢多说、不敢多问,生怕不小心犯了规矩,被赶出去,哪里敢乱问一句? 萧金衍问:“我有个问题,我想要……” 未等说完,唐谢打断他道,“如果想要什么的话,那么就忍一忍;如果真的是非要不可的话,那就学会放弃。” 说罢,唐谢走了出去。 萧金衍在后面追问,“我们吃哪里、住哪里?”唐谢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赵拦江咋舌,“架子可真大啊。李倾城,你们金陵李家也是这么多规矩吗?” 李倾城摇了摇头,“是不是这样,我也不清楚。不过,我们家对待下人没有这么苛刻。” 赵拦江道,“我还以为是打些零工、干点体力活什么的,三十两银子到手了,他娘的,这么多条条框框,狗屁规矩,敢情在这里受气呢。银子还被克扣了一大半,这活儿还不如不干呢。” 萧金衍道,“你以为呢?” 赵拦江又道,“早就听说,自古川蜀出美女,少不入蜀之类的话,这唐家三小姐既然号称蜀中第一美女,这不是有什么比武招亲嘛?老萧,不如我们把她抢到手,给你当老婆如何?” 萧金衍连摆手,“这么金贵的小姐,我可养不起,你给李倾城好了。” 李倾城反问,“哦,她你养不起,当年你追求我姐时,也没见你说养不起啊?” 萧金衍叹了口气,“那时候,李纯铁不是还没断了我银子嘛,这几年下来,咱也算是尝尽了人间疾苦的人,有些不切实际的事,还是尽量不要去想了。” 当年李惊鸿曾说过,若有男人要想娶她,那得先胜过她手中的剑。 萧金衍受伤之后,境界跌得厉害,虽然苦练无双神拳,但若无法解决内力问题,光靠拳脚功夫,始终会抵达一个无法突破的瓶颈。 李倾城听出他口气中满是落寞之色,安慰道,“武道之事,切忌急躁,顺其自然,或许有意外之喜。”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冷哼。 三人向外望去,却见一青衣婢女站在门口,满脸不屑的望着他们,“就你们三人,还妄想娶我家三小姐,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哼!” 刚才青青去给三小姐送马,顺便从花市上买了一些名贵的花木,一时找不到人手,来杂役院想找几个人帮忙搬东西,碰巧听到了三个人在议论比武招亲和主子的事,再加上之前在门口说三人平分三小姐,言语粗俗不堪,忍不住出口教训。 萧金衍等看到青青,也没有起身,换了个话题,继续聊天,没有理会她。 青青是三小姐的贴身丫鬟,虽也是下人,但对杂役院的家丁来说,那也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每次来这里,哪个不巴结奉承,这三人倒好,直接把她忽视了。 她气呼呼对三人道,“你们三个,跟我去搬东西去!” 萧金衍懒洋洋道,“我们新来的,也得守规矩,我们上司是唐役长,有什么活儿,是不是先跟他商量一下比较好?” “唐谢呢?” “不知道。” 青青哪里会把一个小小杂役长看在眼中,沉声道,“这件事是三小姐吩咐下来的,你让我等,三小姐能等得起嘛?” 这是青青的杀手锏,在有些场合,只要搬出三小姐,什么事情都好解决,可是这三人是混不吝的主儿,根本不理会这些事情。 青青气得直跺脚。 门外一阵脚步声,从杂役院外,进来五六个人,正是在门口拦住他们的那几个门房。 今日他们在门口取消三人,结果被李大通抓到,罚了一个月俸禄,心中窝火,趁下值之际,来到了杂役院,准备找三人麻烦。 这些人都是护卫院的人,身体强壮,有的还练过几天武功,地位比杂役院的人要高,其余人看到几人来势汹汹,不敢多言,纷纷躲了出去,望向屋内三人的目光之中,充满了同情的眼色。 “青青姐,您也在这里呢?” 青青见到来人,脸上喜道,“大刚、虎子,你们来得正好,这三个人不守规矩,还口吐狂言,败坏三小姐名声,你们给我狠狠教训他们一下。” 那叫大刚的门房道,“这个青青姐放心,这小子害的我们少了不少银子,今天就是没您这事儿,我们也绝不饶了这三个家伙。” 青青想了想,“下手注意点分寸,别打看得见的地方,免得被人发现。” 大刚嘿嘿笑道,“青青姐,这个我们在行。”他率众人将三人围了起来,道,“你们三个,若是识趣的话,每人拿出十两银子来,待会儿可以少遭一些皮肉之苦。” 萧金衍撇了撇道,“若是有银子,我们还来这里,给人低三下四的当奴才?” 这话一说,众人脸都气绿了。 “你说谁是低三下四的?小子,能进唐府,那是你祖上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这可是唐府,你以为是个阿猫阿狗的,都能来的嘛?” “如果不是,你们怎么进来的?” “我可是托了……”大刚说到一半,忽然发现自己被绕进去了,骂道,“小子,讨打!” “等等!” 萧金衍喊道。 “怎么,要求饶?”大刚冷笑一声,“可惜晚了,今日若不打你们一顿,难消我们心头之恨!” 萧金衍问:“不是,我想问能不能打脸?” “你这是激将法嘛?” 萧金衍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逼我们打你脸,然后你好去跟李护院告状嘛?你放心,我们不打脸,若是李护院过问的话,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是不是应该说,不小心磕到了?” “算你识趣。”大刚一挥手,“兄弟们,给我使劲打,狠狠打,别打脸!” 赵、李二人正要动手,萧金衍制止了他,他的无双神拳练了将近三十万拳,若是连几个门房都打不过,那还是退隐江湖算了。 青青站在旁边,准备看笑话。 这三个新来的家伙,虽然有些邋遢,但模样还算不错,她本以为有大刚他们出手,三个恶人会被揍得满地找牙,跪在地上磕头求饶,然后她在出面帮忙说两句好话,替他们解围,那以后在唐府,这三个家伙还不对她感恩戴德,言听计从? 可谁也没有料到,另外两人还未出手,只萧金衍一个人,不到几息功夫,就将这五六个家丁揍得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萧金衍出手极有分寸,拳拳到肉,却没有伤及筋骨,而且每一拳都避开了颈部以上,没有打到他们脸上。 萧金衍好整以暇的拍了拍身上衣服,“怎么样,还打嘛?” 这几个门房再傻,也知道萧金衍练过武功,心中悔得肠子都青了,连连求饶,“大家都是唐府上兄弟,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饶命啊!” 萧金衍呵呵一笑,“若是李护院见到你们身上的伤,你们知道怎么说了吧?” 大刚道,“是我们躲猫猫时,不小心跌倒,磕伤的。” 萧金衍冷冷道,“滚吧,我不想再在府中看到你们!” 众门房悻悻然走了出去。 为首的大刚、虎子二人,一脸恶毒的道,“此仇不报非君子,这个梁子,我们算是结下了。” “刚哥,他们只是十天的短工。” “君子报仇,十天不晚。”大刚恶狠狠道,“今天这事,谁也不许说出去,明白嘛?” 众人应声答应。 唐家御下极严,严禁家仆之间打架斗殴,一经发现,无论对错是非,双方都赶出唐家。这一点,众人还是知道分寸的。 “这三个外乡的乡巴佬,仗着会几招武功,就横行霸道,既然明着来不行,那就来暗的。” 虎子问,“哥,你有什么阴谋嘛?” 大刚拍了他一巴掌,“你你奶奶的,会说话嘛,什么叫阴谋?” 虎子连佯装扇了自己一巴掌,问:“呸呸呸,是我不会说话,哥,你有什么妙计?” 大刚冷着脸道,“妙计?你觉得我有那个脑子嘛?” 虎子挠了挠头,“那我们该怎么办?” “你是刚才被打傻了嘛,我们想不出来,难道就没人想出来了吗,你们四个,每人凑二两银子,晚上我请三管家去怡红院喝酒,向他请教一下怎么办。总而言之,让那三个混蛋滚蛋,越快越好!” “哥,我最近手头紧,手中没钱啊。” “虎子啊, 刚才那个叫唐大宝对吧,他揍得你最狠了,那拳头打得,你肉都松了,难道你不想报仇吗?” “我做梦都想啊!” “就是嘛,没钱,哪里谈什么梦想!” ——— Ps:写到一半停电了,手机码了4K。 第130章 要当接锅侠 萧金衍出手时,青青一直睁大眼睛在旁边观瞧,唐门是武林世家,她自幼耳濡目染,也跟着三小姐学了一些皮毛,但萧金衍的这些拳打出来,让她眼花缭乱。她也没有料到结果会是这样子,尤其是萧金衍打人时,赵、李二人各忙各的,眼睛都没看这边。 不过,她可是青青,三小姐贴身丫鬟,在众杂役眼中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若她连三个临时的短工都指使不动,以后在唐家谁还肯听她的? 青青冷冷道,“人也打完了,该去干活了!” 赵拦江慢悠悠起身,两步来到她身前。他比青青高出一头,向下看她时,让青青感觉到了压迫感。 青青向后退了两步,“你想干嘛?” 赵拦江道:“一般来说,我是不打女人的。但是人生嘛,总有一些意外和惊喜。” 青青色厉内荏道:“你要是打了我,就是以下犯上,今天晚上就会被赶出唐府,卷铺盖滚蛋。” 赵拦江又向前一步,“那又如何?”说罢,抡起胳膊,一巴掌向青青拍了过去。 这时,一只手拦住了他。 萧金衍摇了摇头,“算了。”他对青青道,“我去吧。” 青青心说看你还嘴硬,还不是舍不得唐家这份差事,于是对萧金衍冷冷道:“跟我来。” 青青走在前面,脸色并不友善。杂役院的众家丁看到青青,纷纷施礼,并躲避让出路来,这可是唐家杂役院的红人之一,而且脾气并不太好。 “我知道你会武功。”青青道,“不过,这里是唐府,别以为仗着学了几天三脚猫功夫就可以在这里为所欲为,否则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萧金衍微微摇头笑了笑,并没有作声。他之所以混入唐府,一来是没有盘缠了,二来也是想见识一下,这江湖上的世家究竟是什么样子。 青青见他不作声,怒道,“怎么了,哑巴了?” 萧金衍纳闷,“我应该说什么?” “是,青青姐!” “哦,知道了。”萧金衍道。 青青将萧金衍带到了东侧门,马车之上有一株混色曼陀罗花,寻常曼陀罗花都是一种颜色,但这株曼陀罗显是经过改良,紫色、红色、绿色的曼陀罗正在花期。 萧金衍认识这种花,一般花期在四月到八月,没想到,这才是正月,就已经开花,估计是在温室之中培育的。 “这盆花,搬到三小姐房间。” 萧金衍搬着花盆,跟着青青从侧门进了后院,一路之上,一言不发。 “呦,这不是青青嘛?”一个声音传来,在小径上,一名公子哥路过。 萧金衍一看来人,竟然是唐家七少爷唐傲,心说真是冤家路窄,连将花盆往上举了举,遮挡住脸。好在唐傲注意力都在青青身上,加之他换了一身家丁服装,唐傲并没有认出他来。 “七少爷好!” 青青见到唐傲,略一施礼,并没有过多表示。唐傲不过是唐家排名靠后的一个少爷,只知道吃喝玩乐,在家族中被人暗地里称为废物,青青并不想跟他过多的牵扯。 “真是许久没见了,这次去江南,我带了一些礼物回来,有时间晚上去我哪里去取吧。” 青青脸色露出一丝鄙夷之色,“多谢七少爷了,等得空青青去拜访少爷。” 当然,青青这么忙,是不会有空的。青青回头对萧金衍道,“还愣着干嘛,走吧。” 说罢,带着萧金衍向后院走去,将唐傲晾在了一旁。唐傲眼中露出一股愠怒之色,“不过是一股丫鬟而已,竟跟本少爷甩脸子,臭婊子,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他目光落在萧金衍身上,心中冷不丁打了个颤,心说这个背影怎得这么熟悉,不过转念一想,真是多虑了,那人怎么会来我们唐家当一个杂役。 萧金衍跟着青青,走了盏茶时分,来到了后院。 说是后院,其实是一片建筑群,院内有一个几十亩的小湖,名为听雨湖,湖心有亭廊轩榭,中间种满了荷花,有些荷枝已见绿。 有十几座宅院,错落有致的沿湖而建。萧金衍心说,不愧是豪门大家,若是没人领路,一般人进来,还不被搞得晕头转向。 从庭廊之中穿过,四周有假山怪石,或如鬼怪,或如猛兽,若是不知此处,夜行时恐怕会吓一跳。 萧金衍搬着花盆,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忍不住赞叹,难怪大家都喜欢有钱,这种有钱人的日子,真是令人艳羡。以前他也曾有钱过,在京城住着李纯铁安排的四合院,但如唐家相比,还是逊色了不少。 青青将一切看在眼中,萧金衍与其他人一样,第一次到后院,眼睛都无处安放,一副没见过市面的样子,于是训道,“安心走路,这里都是太太、少爷们的地方,若冲撞了他们,我可救不了你。” 来到小湖最东北处,唐惜秋的独栋小院,门头上面以乌金木刻着“花语”二字。 还未进院子,一片香气袭来。推门而入,整个院落里面,几乎种满了花,各式各样的花。 蜀中正月虽不太冷,但在这种非花令时节,依然有十几种花绽放,将整个院中带出几分春意。 青青训斥道,“看什么看?还不干活?” 萧金衍懒洋洋道,“看看又进不到眼里,又怎么了。”青青怒道,“还学会顶嘴了?把花搬进屋子里!” 萧金衍将曼陀罗花搬到唐惜秋的客厅之内,厅内倒也朴素,摆设古朴而又不失雅致。 “放在这边吧,能晒到太阳。”青青指了指窗前,萧金衍搬了过去,青青又道,“还放在这边吧,靠近正门。” 萧金衍又搬过去,青青又道,“这里也不行,换个地方。” 青青存心折腾萧金衍,搬着一盆花,一会儿放在这边,一会儿放在那边,一口气换了七八个地方。 “我说大小姐,咱们能不能把地方选好了,然后再决定放哪边嘛?” 青青若这样我怎么折腾你,皱眉道,“我若不把所有地方都试过了,又怎么知道放在哪里最好呢?怎么,不想干了,不想干我可以帮你跟大管事说一声,今天就可以卷铺盖滚蛋。” 她知道,唐家虽然规矩大,但府内下人们的俸禄还不错,以萧金衍先前那破落样,肯定舍不得这份差事。 “你这是让谁滚蛋啊?” 一名身穿蜀锦的华服贵公子出现在门口,笑吟吟问道。青青见到来人,连忙小步来到跟前,款款施礼而拜,“奴婢青青,参见大少爷。” 此人正是他唐家大少爷唐基,唐门家主唐正风的嫡长子。唐基相貌英俊,浓眉大眼,生得颇为稳重,加之又是长子,深得唐正风宠信,也是未来唐家家主的继承人。 唐门家主唐正风共有兄弟四人,正字辈分别以“风华正茂”四字命名,兄弟四人又生了七个儿子、一个女儿。 大少爷唐基、二少爷唐础、三少爷唐训、四少爷唐练,五少爷唐莫、六少爷唐骄、七少爷唐傲。其中,大少爷、三少爷、六少爷是唐正风所生,二少爷、四少爷、五少爷是唐正华的独子,七少爷唐傲是唐正茂之子。三老爷唐正正早夭,并无后人,只留下了遗腹女唐惜秋。 “起来吧。”唐基走了进来,“过几日是三妹比武招亲之日,我过来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 唐基为人稳重,唐惜秋比武招亲之事,老爷子全权交给他负责,这几日来忙得焦头烂额,今日趁空,来看看唐惜秋。 青青道,“三小姐与几个朋友去逛花市了,要迟些才回来,多谢大少爷挂念,这边安排的很妥当。大少爷,青青给三小姐煲了参汤,要不要晚上跟您送一些过去?” 唐基笑着摇头,“不必了。” 唐基在客厅内、院子内逛了一圈,没等到唐惜秋,于是起身就走。 青青喊道,“大少爷。” 唐基闻言驻足。 “如今天冷,来喜那小子又是笨手笨脚的,要不晚上奴婢去帮你暖床吧?” 青青说话之时,脸色微红,一副娇羞弱女子模样。三小姐唐惜秋虽深得门主宠爱,却不得老太爷喜欢,这次比武招亲就是老太爷的意思,唐正风虽竭力反对,却也拗不过他。 唐惜秋是豪门贵女,到了男婚女嫁的年纪,本应该找个门当户对的贵家少爷嫁过去,却不知为何弄了个比武招亲出来。 青青担心,若真个儿三小姐嫁给一个不知名的家伙,自己过去还不跟着过苦日子,于是将目光盯准了大少爷唐基,就算没有名分,哪怕做个通房的丫头,那也值了,所以趁着没有外人,大胆的去勾引唐基。 唐基闻言一愣,旋即笑了笑,“不必了,谢谢。” 青青好不容易逮住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又怎会错过,上前两步,一把从身后抱住了唐基。 “基,你太美。” 唐基面无表情,冷声道:“松开。” 青青听出唐基语气不悦,连忙松手,跪倒在地,“大少爷,奴婢该死。” 唐基转过身,摸了摸她脸蛋,“我知你是怎么想的,惜秋就如我亲妹妹一般,就算是比武招亲,也不是随便阿猫阿狗都能娶到手的。明白嘛?” 青青颤声道,“明白了。” 唐基点点头,“做好你的本分之事。”说罢转身就走,到了门口,又道,“晚上三更以后过来吧。” 听到最后一句话,青青忍不住跳了起来,面带喜色,“奴婢,一定会好好伺候大少爷的。”最后一句,声若蚊吶,几不可闻。 唐基转身离去,自始至终,没有看萧金衍一眼。 青青望着萧金衍,脸色阴冷,“今日之事,若说出去半个字,我找人将你乱棍打死,明白嘛?” 萧金衍心说这小婢变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还笑颜如花,现在又冷若冰霜,真是个阴阳脸,旋即点了点头。 “行了,放在这里吧!” 萧金衍道,“就这么完了?” 青青冷笑道,“怎么,难道还要我请你喝一杯吗?” 萧金衍说好啊,我也好几天没碰酒了! 青青哈哈一笑,“唐大宝,你也不照照镜子,就凭你,也配跟本姑娘喝酒?” 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口,车夫喊道,“三小姐回来了。” 青青闻言,连小步跑出去迎接,不片刻,搀扶着一名女子走了进来。 这女子瓜子脸、丹凤眼,身穿收腰托底罗裙,外面套着粉色比裢小袄,身材高挑,风姿绰约,称得上是人间绝色。她神情冷淡,眉目之中带着一丝愁容,更是人见尤怜。 萧金衍心想,这就是唐家三小姐唐惜秋了,人称蜀中第一美女,却不是虚言,若论相貌,恐怕只有李惊鸿、宇文霜能与之媲美了。 “三小姐,您回来也不跟奴婢知会一声,早知道,奴婢就去门口候着您了。哎,您小心台阶。” 青青得了唐基许诺,说话之间都有些得意忘形了,好在唐惜秋心中有事,也未察觉。 来到屋内,唐惜秋问:“那一株曼陀罗呢?” 青青说按您要求摆好了,抬头看到萧金衍,厉声道,“唐大宝,你怎么还在这里?” 萧金衍心说门被你堵住了,我不在这里,难道还飞出去不成? 唐惜秋望了萧金衍一眼,“这是?” “一个新来的下人,我让他帮忙搬花来着,不懂规矩。” “哦。”唐惜秋并未在萧金衍身上停留,“我有些乏了,去歇息一会儿。” 青青冲他摆手,“还愣着干嘛, 赶紧出去!” 回到杂役院,赵拦江、李倾城坐在椅子上,几个家丁正在给二人捶腿按肩,有几个人脸上,还有淤青。 萧金衍没好气道,“你们倒是舒服了,害得我被青青那恶婢折腾了半天,连口热乎饭都没吃上。” 赵拦江指了指桌子,有一张大饼,还有一碗米饭,几块肥肉,还有一个咸鸭蛋,“给你留着呢。” 萧金衍大饼卷米饭,张口就吃。 一家丁近乎谄媚道,“大宝爷,要不要我跟您按按,松松筋骨,我可是在富侨堂干过的。” 萧金衍摆摆手,“我可无福消受,你们几个出去吧,我有事要跟两兄弟商量。” 众人出去,顺手将门带上。 萧金衍将一路上发生之事跟赵拦江、李倾城二人讲了,两人根本没有兴趣听。 “你说大管事为何将我们招来唐府?” “恐怕多半与那唐三小姐的比武招亲有关吧。”萧金衍问李倾城,“你们世家子弟,家族女子出嫁,有这么随便的嘛,还比武招亲?” 李倾城摇了摇头,“肯定不会,家族之间讲究门当户对,这唐惜秋又是号称蜀中第一美女,上门提亲的,不是豪门就是贵胄,可唐家为又谁都不答应,却搞出一个比武招亲,这其中必有问题。” 赵拦江问,“什么问题?” 李倾城翻了翻白眼,“我又不是唐老爷子肚子里的蛔虫,你问我问谁去?”不过,还是分析道,“有两个可能,第一,有外部势力逼迫唐家嫁女,唐家不肯答应,只得出此下策,将唐三小姐以比武招亲的方式嫁出,虽然掉身价,却是无奈之举。” “还有呢?” “还有个可能,就是唐家出了家丑,唐家想通过这种法子,随便找个人把三小姐嫁出去,混淆视听。” 赵拦江不解道,“什么家丑?” 李倾城淡淡道,“越是豪门世家,越是藏污纳垢之所,其中之混乱,恐怕你想都想不到。” 李倾城本就是金陵李家未来家主,他的话自然有些价值,只是有些事情,并不适合多说。 萧金衍忽然道:“还记得唐家大管事找曹兽医配地那副毒药嘛,唐门本就是用毒世家,他去舍近求远,跑到偏僻的郊区去配毒,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那毒药设定是三日后发作,还有三天,就是比武招亲了,我倒忍不住好奇,想看看究竟会发生什么事了。” 赵拦江感慨,“这么乱七八糟的,头都大了,不如咱们干脆走了就是。” 萧金衍笑着摇头,“这么热闹的事情,我怎么能错过。”他本就喜热闹之人,不怕事情闹大,就怕没热闹可看。 赵拦江道,“我刚跟几个伙计打听过了,唐家下人俸禄虽高,却也不过是五六两银子而已,那个大管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给我们这么多银子,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咱们来了半日了,也没见他来找我们,难道真是他大发善心,见我们可怜,给我们送银子?” 李倾城哈哈大笑,“你想法太天真了。你想想看,蜀中第一美女比武招亲,江湖上各大门派派了高手前来,胜出之人,一来抱得美人归、二来又与唐家这种世家联姻,那可真是人间盛事,若是在这当口儿,唐门某个重量级人物忽然中毒身亡,你猜会发生什么?” “必然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萧金衍道,“我还听说,这次比武招亲之后,唐正风准备退隐,要宣布下一任唐家家主。” 赵拦江奇道:“唐正风不过四五十岁,武功这些年来也颇有进境,正当壮年,为何会要退隐?” “也许受到不可抗拒的因素,不得已为之呢?”李倾城道。 萧金衍想起当日在涪陵城,遇到了唐傲还有北周的几个高手,听他们口气,是要帮助唐傲上位。如此说来,唐傲与北周达成了某种交易。 想到此,萧金衍道,“我明白了。” “什么?” “那唐大管事将我们来招进来前,特意问我们是不是外乡人,若是将来唐家有剧变,我们三个就是……” “接锅侠。” 大门打开,唐谢推门而入,冷冷道,“门外来了几口大锅,你们三个去接下来。” --- 晚上还有1更。 第131章 西陲形势 “接锅?” 赵拦江问道。 唐谢不耐烦道,“过两天比武招亲,来参加的人比较多,管事的怕庄子里的饭菜不够,弄几口锅,到时候煮大锅饭。” “怎么,比武招亲还管饭?” “废话,好歹咱们唐家是蜀中第一家族,这次比武招亲,江湖上来了那么多人,三天流水席是免不了的,否则说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这倒是真的,以前萧金衍在苏州破庙时,最喜欢的就是黄道吉日,每逢家里有红白事、开业之类,就去蹭吃蹭喝,饭不在好坏,关键是能吃饱,要是脸皮厚,还能打包。 赵拦江点点头,“好的,知道了。” 旋即端起茶杯,慢慢的饮茶,这一下子惹恼了唐谢,“老子来是让你们去干活,不是来给你们汇报工作。你脑子有问题吧?” 李倾城眼睛一瞪,“那首先你得有个脑子。” 门口那几个挨过揍的家丁,连忙凑上前道,“唐老大,要不然我们去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不行!”唐谢回答的斩钉截铁,自己的下属,自己指使不动,那以后他还怎么在唐府混,就算有大管事介绍,那也是木牌杂役,而不是请来的贵宾。 “今天必须得他们三个去,要是不去,我就禀明大管事,将他们逐出唐府。” 赵拦江听得呱噪,上去一脚就把他踹出去门外,唐谢痛得呲牙咧嘴,又走了进来,“你们去还是不去。” 赵拦江道,“不去!”又是一脚踢出房门。 其余家丁道,“老大,没事我们去,不丢人!刚才我们挨得揍,比这个重多了。” 唐谢闻言,对众人道,“你们懂什么,这是府上的规矩,这是唐家的尊严,岂能让他们三个外乡人给践踏了?今天,他们三个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看我的!”说着,走了进去,顺手把门关上。 赵拦江笑道,“怎么,那两脚还不够?” 唐谢扑腾一声跪在地上,“三位大哥,给个面子,好歹我也是这里的杂役长,你们三个这么弄,搞得我以后在府上不好管人呢。我家里命苦,我爹九岁的时候,得痨病死了,如今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儿子,还等着我的俸禄买米呢。” 赵拦江听罢笑了,“你老母可真能生啊。” 唐谢说,“咱也是命苦的人啊,三位大哥,反正你们在唐府也干不了多久,就当发发善心吧。” “那我们俸禄里十两的公共费用?” “肯定一份也少不了!” 赵拦江看看萧、李二人,两人没有意见,于是点头道,“好吧,就当帮你个忙!” 唐谢连磕头道谢,上前扶三人起来,来到门口,推开门,大声道,“你们三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非要我拿出唐府的规矩来教训你们才行,还不去干活!” 三人笑了笑,乖乖跟着他走了出去。唐谢得意了望了眼众家丁,众家丁一脸佩服,“老大不愧是老大,连他们三个都搞定了。” 一家丁道:“你懂什么,咱们老大好歹也是跟着唐七少爷学过唐门功夫的,稍微露两招,他们三个还不乖乖就范?” 唐谢听在耳中,臊得脸通红,好在三人也没有作声,连松了口气。 来到院外, 车上放着三口巨大的铁锅,约有半丈尺寸,据说是找蜀中铁匠李家定做的,一口是红油锅、一口清汤锅,还有一口是鸳鸯锅。 马夫赶车来到前院演武场。 三日后比武,就在演武场进行。演武场约百丈大小,分为竞技区和观礼区,中间是一座比武擂台,擂台为方形,高一丈,长十丈,皆以金丝楠木打造,刷着金漆,雕龙画风,十分大气。 萧金衍道,“不愧是蜀中第一家族,这擂台,比御剑山庄的要气派多了。” 赵拦江道,“废话,打铁的能跟卖军火的比吗?”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那李倾城家呢?他家卖什么?” 李倾城不屑道,“卖什么我说不来,你得问,我家不卖什么。” 对于李家这种存在了数百年的家族,产业早已延伸到整个大明王朝的方方面面,甚至北周、西楚都有他们的产业。 马车停在三座支架前,萧金衍问,“这么大一口锅,那得怎么做饭?” 赵拦江说,“这是火锅,把食材扔进去就是了,谁吃谁自己去捞。” 唐谢指了指三口锅,“有劳三位大哥了,若是人手不足,我再去找几个人来。” “那倒不必了。”赵拦江走到马车前,双手一抬,喝了一声“起”,一口铁锅被搬起,放在了支架上,然后双手抱在胸前,看李倾城、萧金衍。 唐谢倒吸一口冷气,这口锅至少也得几百斤,赵拦江不费吹灰之力就安顿好了,不由庆幸,刚才磕头求饶是明智的选择,否则就这巴掌,往自己脑袋上一拍,还不成了肉饼。 李倾城来到第二口锅前,略一沉肩,运起内力,猛然出脚,一脚将锅踢起来,双手一推,将锅安顿好,好整以暇看着萧金衍。 萧金衍心说你俩在我面前显摆什么,你以为我这无双神拳是白练的,一口破锅而已,我分分钟就给你弄上去。他来到第三口锅前,找好角度,沉肩、蹬地、出拳,一气呵成。 当! 萧金衍一拳将铁锅打出个碗口大小的洞,紧接着,铁锅上裂缝纵横,稍用力一推,碎为三四块。 萧金衍一脸黢黑,“这锅的质量不行啊,是不是运来的路上,出了问题?” 马夫连摆手,“你别诬陷我,这锅我可不背。” “唐老大,不会让我们赔钱吧?” 唐谢心在滴血,这次比武招亲,他求爷爷告奶奶,才跟二管事分得了三口大锅的采购,一百多两银子,他花了三十两定了三口锅,偷工减料是必然的,但是三天流水席一过,这口锅就没用了,谁还在意这个?谁料还没等用,就被萧金衍毁了一口,就算重新定制,时间上也来不及。 可偏偏,这三人又会武功,只得自认倒霉,“不用,不用。这不还剩两口嘛,实在不行,到时候一口多放盐、另一口多放点辣子,也能对付过去。” 萧金衍一脸感激,“唐老大,你对我们太好了。” 唐谢心说,是你们的拳头对我太好了。 赵拦江此刻却摇摇头,“以你现在的实力,一拳打烂一口锅,我对锅的质量深表怀疑。” 说罢,上前敲了敲另一口锅。 啪。 又一口铁锅碎裂,“你看,我说是质量问题吧。” 李倾城说我也试试我这一口。 唐谢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杂役院那么多闲人,随便喊几个人过来就是,这下好了,一验货全露馅儿了。想到此,他一把保住李倾城,“大哥饶了我吧,要是坏了府里的事,我砸锅卖铁也赔不起。” “锅我已经帮你砸了,你去卖铁好了。” 不远处,有人道,“大管事来了。” 唐袅秉盘着两颗铁蒺藜出现在演武场,众家丁纷纷行礼,他没有理会,冲三人过来。 “怎么回事?” 唐谢脸色铁青,浑身发抖,他有心将锅推给萧金衍三人,却又不敢,站在那里,支支吾吾说不出个丁卯。 大管事望了一眼,不悦道,“谁让你整这么大口锅,咱们说唐府嫁女,不是村头李老汉娶亲,弄成这样子,成何体统,全部换成小灶!” 唐谢听罢,连连点头,拔腿就跑。 唐袅秉看着这口锅,越看越有气,上前就是一脚,当的一声,第三口锅也碎了,唐袅秉心说,什么时候我武功这么高了。 三人连忙施礼,“大管事好。” 唐袅秉望着他们,道,“怎么,来府里半天了,可还适应?” 萧金衍道,“挺好的,唐府对下人犹如春花之烂漫,我们三个必当誓死追随,全力以赴。” 大管事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几天好好表现,若是老太爷满意了,到时论功行赏,少不得你们。” “多谢大管事。” “三日后比武,你们来找我,我有任务交办。”说罢,头也不会走了。 三兄弟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不会是让我们在锅里下毒吧?”赵拦江道,“难道我们之前猜错了,你毒药不是给唐府中人的,而是给前来观礼的宾客的?” 李倾城傲然道,“我怎得知道,不管是给谁的,反正我们是背锅的。” 次日天还未亮,萧金衍很早就起床,在院子里练拳。每日一万拳并不难,每一拳都精雕细琢,研究出拳的力道、角度、速度等,就需要慢慢体会。 李纯铁说过,拳法之道,是一手熟,共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将有套路的招式,熟记于心,每一个套路、招式之间,做到意到拳到,拳到意随。 第二阶段,将出拳从有意识的招式,变成无意识的自然反应,从而在对战之时,节约思考时间,争取分毫之差,别小看这短暂的时间差,能在动手之时,由被动变主动,由守势变攻势。 第三阶段,忘掉所有招式,只取拳意,这也是拳法最高境界,招式什么的都不重要,关键是能预测到对方招式,从而提前出拳化解。 练到二十五万拳后,萧金衍已掌握第二阶段,虽然窍穴未开,拳法之中,也能带出拳意,但要在对战之时,能提前判断对方招式,却不是容易的事,一则需要大量的对战,二则能把握对方的套路,没有内力辅助,于武道一途,只是门外汉,对付闻境的武者还能勉强应战,一旦遇到知玄境,只有挨揍的份儿。 他试过将体内弦力带动天地真元为己所用,可感应到天地弦力是一回事,为己所用又是另一回事。 李倾城也起来练功,看到萧金衍在练拳,便陪他拆解。几十招下来,李倾城暗中吃惊,还不到一月,萧金衍拳法无论从精度、还是速度,都有了极大的提升,若不使用内力,很难是他对手,于是将境界压到闻境,与他对战。 果然,李倾城用上内力后,萧金衍有些吃力起来,他体内弦力调动不起内力,却能感应到李倾城内力波动,纵然拳法精妙,却不能无视境界的差距。 又拆了十多招,萧金衍被打得狼狈不堪,连连后退,忽然,一个念头从脑海中升起。 既然我的弦力无法调动天地真元为己所用,那就试试去调动你的真元。 心念及此,李倾城已是一剑刺了过来,剑身上真元流动,泛着幽暗的光泽。 萧金衍释放弦力,以弦力捕捉到李倾城剑身上的真元,引起共振,向四周扯去。 李倾城只觉得真气一滞,萧金衍一拳击在剑身之上,这一剑刺偏了。 李倾城驻足,奇道,“怎么会这样?” 此刻,萧金衍内心也是无比震惊,就在李倾城长剑刺中他的刹那,体内弦力将他真气卸掉,自己才有机会击那一拳。他将方才之事,跟李倾城说了一番,李倾城连连称奇。 “这你都能想出来,不错。” 萧金衍心想若是能将弦力修行到随心所欲的境界,我虽然没有内力,但对阵之时,用弦力干扰对手内力,岂不稳操胜券?正要炫耀一番,李倾城道,“再试试我这一剑。” 此刻,李倾城将境界控制在知玄初境,一剑刺来,内力磅礴,如滔滔江水。 萧金衍故技重施,弦力虽能捕捉到对方真元,但过于雄厚,如一根蛛丝去掀翻一根木头,几乎不可能。 砰! 剑背拍中萧金衍,将萧金衍拍在了地上。李倾城将长剑收回,淡淡道,“还是差点火候啊。” 萧金衍却如打开了另一扇门,心中狂喜,更加坚定,要修行天地弦力的念头,若能将弦力修炼到一定境界,就算我内力不行,我让对手内力也不行,然后靠无双拳意击败他们。 两人又练了片刻,已是满头大汗。 这时,护院长李大通走进了院子,两人对此人印象颇好,连驻足问好。 李大通望了两人一眼,“在练功?” 两人点点头。 “我看了小一会儿了,你们武功招式还算不错,有没有考虑过,加入我们护卫院?给人看家护院,虽然不好听,但收入却高不少,更何况,唐门本就是武林世家,没那么多不开眼的来闹事。” 两人有些犹豫。 萧金衍道,“多谢李护院美意了,我们进入唐府打短工,也只是权宜之计,等赚够了银子,我们还要西行呢。” “去哪里?” “隐阳城。” 李护院闻言,心中一惊,“去隐阳作甚?” “去探望一个朋友。”萧金衍道,他没有说出要去将金刀李秋衣骨灰护送到隐阳之事看,更没说,三人要西行历练一番。 李护院摇了摇头,“若你们坚持前去,我也不说什么了只是,最近西陲不太平,我听说朝廷征西军已进入战备状态了,你们要小心一些。” 李倾城惊道,“什么?” “你们可能不清楚,两月之前,西楚的二皇子楚别离,在几大家族护送下,回到西楚,发动了兵变,将西楚皇帝楚仇囚禁,登上皇位,此人是主战派,西楚最近调兵遣将,大兵压境,号称要取隐阳十九城。” 萧金衍闻言也动容。 楚别离就是苏州城的李二狗,要知道,半年前,他还跟金刀李秋衣当垆卖酒,人也是憨里憨气,想不到才回西楚,就夺取了皇位? 李大通道,“此事关系到西楚前朝往事,总言言之,西陲并不太平,你们此去,倒要小心一些了。” 李倾城忽问,“李护院怎得对西陲之事如此熟悉?” 李大通闻言眼色黯然,叹了口气,“我也是道听途说而已。” 萧金衍却从他眼神中,看出了一丝落寞。 李大通身材魁梧,太阳穴高凸,手上满是老茧,身上带着一丝杀气,看上去也是从过军的。既然他不肯说,也不方便多问。 回到房内,赵拦江盘膝而坐,膝间放着两把刀。自从破境失败,他就再也未拔出过这两把刀,每日打坐冥想,要忘却金刀、狂刀、天刀的刀意,创出属于自己的横断刀法。 两人将院中所听之事与赵拦江讲了,赵拦江眼中略过一丝惊喜,“如此甚好,就怕此去西行,太过于无聊。” 萧金衍道,“若真如此,恐怕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李倾城摇摇头,“那也未必。” 他分析道,“以大明国力,在西线开战,对付西楚绰绰有余,但是战争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二十年来,明、楚、周三国鼎立,其余南诏、东夷等小国在夹缝中生存,保持着一种平衡之态,若明楚交战,天下格局必然会动,一旦大明征服西楚,下个目标必是灭北周,北周自然不会坐视不理,肯定会插一脚。若是速战速决,那还要好,一旦陷入持久战,拼到最后自然是国力比拼,这恐怕不是朝廷愿见到的。” 赵拦江也道,“西楚国力虽不如大明,但疆土辽阔,东西纵横极深,又有赤水河、蛮龙江、西隐山脉这等天堑,大明军队根本无法渗入进去。” 李倾城是世家子弟,兵法军事一道自是必修内容,赵拦江曾在边陲从军,说起战事,也是头头是道。唯独萧金衍,对此一窍不通。 “依你之见,会是如何结局?”萧金衍问。 赵拦江道,“恐怕隐阳十九城,要拱手让给西楚了。” 萧金衍忽然记起,宇文天禄写给西楚的那封“投敌信”,当时也是将西陲十九城送给楚别离,然后助他夺回皇位,算是给西楚制造一份混乱。 可如今楚别离,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夺回了皇位,那个承诺,变成了楚别离志在必得之事。 若是西疆失手,大明疆域将退到横断山脉,虽也是天堑,但是如此一来,通往西域的关口,就卡在西楚手中,对大明王朝的贸易,将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那就没别得法子了吗?” 李倾城道,“咱们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这种事,朝廷自然会管,咱们还是先想想,怎么去赚够银子西行吧。”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人声音,“昨天那三个新来的,在哪里?” -- PS:现在月票第21名,距20还差十几票,有一千块奖金呢,4月最后一天,三观求月票,进入前20,再更5K。 第132章 夜会花语 前一秒钟,萧金衍他们还在议论天下大事,这一秒钟,就被拉回到了现实,人生就是如此美妙。 问话之人,是唐府三管事韩吉祥。 唐府有三个管事,大管事唐袅秉,是从老太爷时就跟着打理内务的,主管唐府人事,二管事分管账房,叫唐如龙,也是唐门三代家奴,三管事韩吉祥,分管唐府的安全保卫工作。唐家内务由唐正风的正房大奶奶贾氏打理,这些年来,贾氏身体抱恙,大权旁落到了二姨娘韩氏手中,韩吉祥就是二姨娘的弟弟,仗着在府内得宠,对下人很是嚣张。 昨夜,护卫院的大刚请他去喝花酒,顺便吹耳旁风说,大管事没有把他放在眼中,安排了三个下等杂役进来,不听使唤,还说三管事坏话,又说三管事靠吃软饭才上位等等。听了这番挑唆,三管事怒气冲天,大清早就来杂役院兴师问罪来了。 门外有家丁道,“三管事,他们三个还在里面休息呢。” “休息?老子都起床两个时辰了,他们还在休息?”韩吉祥抬高嗓门骂道,“我倒要看看大管事招进来的都是什么路数,还真把自己当爷了?” 大门推开,却见萧金衍、赵拦江、李倾城正趴在桌子上,手中拿着毛笔,伏案写字。 韩吉祥骂道,“你们三个下人,也不搞清楚自己身份,还写字,老子还不会写字呢,你们还想考进士啊?” 三人没有理他,韩吉祥更是恼火,一把夺过萧金衍那张纸,递给跟随的随从,“他们写得什么?” 那随从认识字,开口念道,“祝唐老太爷身体健康、祝唐老爷万寿无疆、祝老太太家和子孝……”总而言之,都是些拜年的话儿。 萧金衍呵呵一笑,“昨天大管事招我们来时,让我们每日清晨做日课,恭祝家里的老爷太太们身体康健,三管事,您若是不让,我们可要跟大管事如实禀告了。” 韩吉祥为之气结,这番话说得倒还是合情合理,不过他今天就是来找茬的,又怎会放过他们,问,“那日什么做完了嘛?” “刚刚做完。” 三管事对唐谢道,“把工单拿过来。” 杂役院除了临时工作外,还有日常的工单,用来调度杂役们的工作,三管事接过,看了半晌,“有什么活儿啊?” 他不识字,只能让随从来解释,随从看完,低头在他耳旁耳语一番,三管事摇头,“清理花圃太便宜他们了!” 他一指三人,“你,唐大宝,去清扫茅房;你唐二宝,去挑二十缸水,至于唐三宝嘛,就去打扫马厩好了。”又对唐谢道,“你们几个听着,谁也不许帮忙,否则一起卷铺盖滚蛋!”说罢,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三人面面相觑。 萧金衍拿过赵拦江写的,上面写着“唐家一群乌龟王八蛋、祝唐太爷一命归天、生儿子没屁`眼”等等,说幸亏没看你的,不然咱们就麻烦了。 唐谢凑过来,一脸无奈,“三位爷,不是我们不帮你,可刚才您也听到了……” 萧金衍摆摆手,“你们干你们的,既然接下了,这活儿我们自然做好!” 萧金衍领了工具,去清扫茅厕,一打听,才知道,整个唐府竟有十一处茅厕,坐落于不同的位置。这还不包括老爷、少爷们的宅院,他们都用龙墩凤池,每日用完之后,丫鬟放在西门口,天不亮就被走金水的运出府外。 好在唐府规矩极严,众人如厕之后,都要冲洗,茅厕之内并不是很脏,饶是如此,萧金衍一上午下来,才清洗完三个,已是累得满头大汗。 来到护卫院茅厕,大刚、虎子等人看到萧金衍进去,便知道三管事今天替他们出气了,一摆手,五六个人跟着走了进去。 众人离池三四尺远,一边吹口哨,一边脱裤子撒尿,尿了一地。萧金衍知他们是故意的,一边拖地,一边悠然道,“尿不进去说明你软,尿到外面说明你短。” 大刚冷哼一声,“怎得,唐府还规定怎么尿尿了?我们想怎么尿就怎么尿,你管得着嘛?” 萧金衍摇摇头,管不着,众人排成一排,做风吹喷泉状,萧金衍暗中弹出几个石子,打在两人肩头,那两人哎哟一声,“你打我干嘛?” “我什么时候打你了,龟儿子,你尿我一身!” “你还他妈尿我一身呢!” 众人吵吵起来,萧金衍一旁偷笑,众人恍然,是这小子搞鬼,“给我往死里打,出了问题,有三管事负责!” 萧金衍手持拖把,冷笑道,“看来,昨天打得还是太轻了。” 三下五除二,将众人打到在地,用拖把把他们按在地上摩擦。尤其为首那两个,只三四下,将他们打得鼻青脸肿,连连求饶。 “大宝爷爷饶命!” 萧金衍道,“我就奇怪了,昨天已经教训过你们了,怎么今天还不开眼?” “昨天三管事听闻您大名,收了我们银子,说要给我们出口恶气,谁料他娘的收银子不办事啊。哎哟,疼,疼疼!” 萧金衍早已料到如此,将拖把一收,“护卫院的茅厕,你们自己打扫,有意见吗?” “没意见,没意见!” 连忙起来,拿起拖把清扫,萧金衍说,“谁让你们用拖把来着?给我跪下,用衣服擦,用嘴舔干净!” 萧金衍抱着拖把,靠在门旁,这些人足足干了半个时辰,才让萧金衍满意,“行了,时候不早了,赶紧去吃饭吧!” 几个护卫一听吃饭,连连摆手,跑到外面,呕吐了起来。 吃午饭时,萧金衍问他们进度如何,李倾城说不知道,他在房顶睡觉来着,赵拦江更不知道,他在花圃睡觉来着。萧金衍一听,这样也行,到了下午,自己找了个僻静的树林,爬到树上午休起来。 才睡了没多久,就听到树下有窸窣声,紧接着有两个人影走了过来。此处松柏参天,数有三四丈高,萧金衍躲在树杈后,向下看去。 一看也是熟人,唐家七少爷唐傲。另一人背对着他,也觉得有些眼熟。 “七少爷,我们要的东西拿到手了吗?”那人道。 唐傲低声道,“还没呢,我大伯把那图纸看得比命都珍贵,时时刻刻都待在身上,我试了好几次,都没有得手,这两天低调一些,免得让他生疑。” 那人道,“你要知道,这件事是国师亲自交代的,你若无法兑现诺言,之前的约定都不作数了。” 萧金衍知道来人是谁了,正是不久前,在涪陵城被他们三人联手毁掉金钹的金锣王风千岁,好像是与唐傲在做一笔交易。 唐傲连道,“暴雨梨花针是武林之禁器,你们想要,总得给我点时间不是?不如,你们先帮我夺得家主之位,等事成后,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儿?” “时间不等人啊。”风千岁道,“明晚唐正风在宴宾楼举办夜宴,要将家主之位传给唐基,你只有一天时间了,七少爷。” 唐傲心急如焚,却也不能表现出来,故作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道:“就是明天夜宴,我从苏州认识两个朋友,他们也来参加比武招亲,我骗他们若能得到暴雨梨花针图纸,就在比武招亲时放水,让他们抱得美人归。” 萧金衍心中一凛,难道唐傲认出我们,想要我们去帮他偷东西? “什么人?” “青城二狗,之前我们有些过节,昨天在成都府遇到他们,说到此事,他们一口答应了下来。我已经定好计策,等东西到手后,我就藏在后院茅厕的第三块砖缝之中。” 两人向茅厕走去,过了片刻,才各自散去。萧金衍在树上,有些吃惊。 他在登闻院时了解到,暴雨梨花针乃天下第一暗器,一枚可以斩杀三境之外的一切高手,不是在三百年前被唐门销毁了嘛,怎么听他们口气,好像唐家还有图纸在手中,若唐门真的暗中制造这第一杀器,什么四大世家、八大门派,若论及武力,恐怕都不是对手。 这唐傲也是糊涂,为了唐门家主之位,竟勾结北周,若真论罪起来,那可是叛国通敌之罪。 其实,萧金衍有些多虑,他并不知道,暴雨梨花针若制作起来,工艺极为复杂,核心机簧需要用赤精玄铁才能拉动,只有图纸,没有厉害的匠人,做出来也只是废品,要想达到量产,更是难如登天。但寻常门派,若能有一枚暴雨梨花针,那在江湖上地位也是水涨船高,至少在面临强敌之时,可以狙杀对方武功最高者。 回到杂役院,萧金衍累得浑身酸痛,吃罢晚饭,早早躺下歇息,赵拦江在与其他几个家丁赌钱,李倾城拎着一壶劣酒,躺在房顶上赏月。 刚有睡意,萧金衍听到有人喊道,“唐大宝!” 萧金衍起身开门,见婢女青青站在门口,愕然道,“青青姐?” 青青道:“跟我走。” “深更半夜的,去哪里?” 青青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三小姐要见你。” 唐惜秋? 萧金衍脑中闪过那个风姿绰约的女子,她又不认识我,又怎得会半夜找我? “三小姐?我不认识她啊。” 青青冷笑道,“不认识她,还说什么比武招亲,要娶三小姐当老婆?哼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男人心里在想什么,赶紧收拾下,跟我走。嗯,你身上怎么这么大味儿?” 萧金衍心说老子今天扫了一天茅厕,能不味儿嘛,于是道,“我也没办法,要不我先洗个澡?” 青青摆摆手,说算了,跟我来吧。 一路上,青青走在前面,一言不发,萧金衍跟在后面,本想找机会探探口风,可无论说什么,青青都不理不睬,弄得萧金衍讨了个没趣。 来到花语,青青带萧金衍来到门口,“三小姐,人带来了。” 屋内传来一声慵懒的声音,“进来吧。” 萧金衍推门而入。 屋内灯光有些幽暗,萧金衍闻到一股花香。 唐惜秋刚沐浴完,发梢之间上有水珠儿,身上穿着一套宽松的睡袍,正抱着一本《太上感应篇》秉烛夜读,萧金衍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并不是没有见过美女,不过唐惜秋却与其他人不同,李惊鸿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宇文霜则时而冷若冰霜,时而笑颜如花,而眼前这个唐惜秋,却如妖魅一般,一颦一动,都摄人魂魄。 萧金衍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他是正常的男人,但他知道,唐惜秋找他来,肯定是有别的事,不然,以他俩身份的差距,无论如何也联系不到一起。 “你叫什么?” 萧金衍道:“唐大宝。” “我问你进唐府之前。” “萧大宝。” 唐惜秋噗嗤一笑,说你这个人,不老实。不过,既然萧金衍没说,唐惜秋也没有继续追问。 “以前做什么?” “在苏州府逍遥客栈当伙计。” “你来唐府没多久吧。” “今日是第二天。” 唐惜秋手指敲着桌面,“第二天嘛,时间刚刚好,我问你个问题,你会偷东西吗?” 萧金衍连摇头,正义凛然道:“我虽然没有什么钱,但是偷东西的事,我是决计不会干的。” “找到了你,不干也得干。”唐惜秋站起身来,优雅的身姿,映在窗纸上,烛火一晃,显得无比优美。 “唐大宝,今夜找你来,是交代你一件事,你若做成了,我有百两银子相赠,你若看中府上哪个丫鬟,让他陪你一夜,也不是问题。如何?” 萧金衍站起身,摇了摇头,“恐怕让三小姐失望了。” 唐惜秋笑吟吟道,“如今深更半夜,不远处就是唐府巡逻的护卫,我若是喊一声抓淫贼,你猜会发生什么?” 萧金衍无奈的笑了笑,“我猜我会死得很惨。” “算你识趣!”唐惜秋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道,“明天夜宴,我大伯要在宴宾楼设宴招待各大门派前来比武招亲之人,他怀中有一本册子,包着牛皮纸,我让你想方设法,把那册子搞到手。” 萧金衍心中一惊,这不是唐傲口中说得那套暴雨梨花针的图谱吗?怎得这唐惜秋也想拿到它? 第133章 动次打次 “我能不能问一句,三小姐让我偷得究竟是什么东西?”萧金衍插口道,“否则,我连自己怎么死得都不知道,岂不很惨?” 唐惜秋淡淡说,“没什么,我们唐家的一些私物而已。” “若是寻常东西,唐老爷怎会随身携带,看来不是武功秘籍就是什么账本之类。”萧金衍说。 唐惜秋大有深意望了他一眼,“看来你并不傻。怎么,你害怕了?” 萧金衍打了个哈哈,“怕倒不至于,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么高难度的任务,三小姐,一百两银子恐怕有点少吧?” “哦,你想要多少?” 萧金衍憋了半天,“至少一百二十两!” “我给你五百两!” “再让青青姐陪我一夜!” 唐惜秋目露鄙夷之色,不过还是点头道:“成交!” 萧金衍走后,青青从偏房走了出来,“小姐,你真让我陪那个臭流氓睡觉?” 唐惜秋冷笑一声,“就他那点功夫,还想从我大伯身上偷东西?他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能不能活过明晚,还另说呢。” 青青手捂胸口,道:“我就知道三小姐不会扔下青青不管,哼哼,那个臭流氓,三番两次得罪我,我恨不得抽他筋、扒他的皮。” 次日,萧金衍练完拳,三管事又找上门来排工单,按理说这种事情根本不用他亲自出马,但他对萧金衍三人不满,想要用这种方法让他们知难而退。 萧金衍知道韩吉祥又要难为他们,他算准了韩吉祥不敢去找大管事对质,于是说今天大管事交办了任务,一会儿去找大管事回事。韩吉祥一听,一挥衣袖,愤然离去。 过了片刻,唐谢进来,喜道,“今天给你们安排了个轻松的活儿。” “什么活儿?” “今天老爷在宴宾楼请客,需要购买三十斤郫县豆瓣,我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从二管事那里求来了这份活儿,你们可要上点心啊,要买市场上‘最好’的豆瓣。”唐谢故意将“最好”两个字加重了口音。 唐谢从怀中取出三十两银子,想了想,又放回去十两,一共交给萧金衍二十两银子。 萧金衍知道,这唐谢是在讨好他们,市面之上,最好的豆瓣也不过三百文一斤,三十斤砍砍价也不过六七两银子,这一笔三人至少能落下十几两。萧金衍取出五两银子,说辛苦唐役长了,唐谢摆摆手,都是自家兄弟,谁跟谁啊,不用客气。 三人取了银子,拿着工单,在东侧门登记之后出去。 萧金衍说:“就唐家下人都这副德行,再大的基业,迟早也有被掏空的一天。” 李倾城不屑道,“就这点银子,还不够一个少爷一年挥霍的呢,人家唐家家大业大,别地不说,一张十石弓,就能卖十几两银子,利润在十两左右,一个精熟的工匠,一天可以制三四丈弓。” 赵拦江也道,“虽然我对唐门没什么好感,但在战场之上,唐家制的弓箭,却也是良弓,寻常训练有素的弓箭手,一次最多拉十二支箭,数量再多了,就没准头了。但是唐门制的弓,可以拉二十支。” 萧金衍问,“你能射多少箭?” 赵拦江哈哈一笑,露出一股傲然之色,道:“那得看有多少了。” 萧金衍有些无语,这小子跟李倾城一样,一有机会就装逼,于是不满道,“咱能不能低调一点?” “我倒是想低调,可实力不允许啊。” “那弩箭不是可以连续发射嘛,唐门制的诸葛连弩,可以骑马之时,单手发射,准度也不错。” 登闻院六处情报刺杀小组中,小诸葛连弩几乎是标配,这种弩箭,最多可以装十支,六处许多任务执行中,这小诸葛连弩,发挥了极大的功效。 李倾城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赵拦江颇有耐心解释道,“大哥,成本!一支诸葛连弩,将近百两银子,整个征西军只有斥候或突击骑兵才配备少许,而且极易损坏,维修成本极高。” 萧金衍点点头,原来如此,“那你们可曾听过暴雨梨花针?” 李倾城眼睛一亮,“可是号称暗器之王的暴雨梨花针?一枚可杀三境之下任意高手,当年唐家势大,死在这暗器之下的高手不计其数。可惜此物太过于凶险,三百年前,武林大会签订《大杀器不扩散条约》,命令唐门以及各大门派,将图纸和库存的梨花针都销毁了,不然,我都想买一枚来耍一哈儿。” 在成都待了几日,李倾城学了不少成都方言,忍不住卖弄一下。 萧金衍道,“据我所知,唐门留存了副本,而且还在暗中研发这种暗器,暴雨梨花针的图纸,极有可能在唐正风身上。” 他将昨日在树上偷听以及晚上唐惜秋让他偷图纸之事,告诉了二人。 “唐正风好歹也是通象境高手,你又不是神偷门的,你觉得凭你本事,有几成把握能把图纸偷到手?” “三成!”萧金衍又想了想,“好吧,一成都没有。” “那你还答应?” “当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萧金衍解释道,“唐惜秋那小娘皮,看着倒是挺美,可良心大大的坏了。所以,晚上要你俩来帮忙了。” 赵拦江说没空,李倾城说有事,谁也不想多管。 自己脑热承诺的事,含着泪也要自己去做。 按唐谢安排,三人来到城东市场。 还没有出正月,市场之上,菜品不多,蔬菜以萝卜、白菜为主,还有些野生菌,然而就是一些从山中打来的野兔、野猪、獐肉等,找来找去,才发现在一个不起眼角落,有个年轻人在卖豆瓣。 年轻人神色慌张,也没有叫喊,不时向四周瞟一眼,三人走到跟前,“你这豆瓣咋样?” “正宗郫县豆瓣,我娘自己做的,我连夜挑了五十多里路,才来这里的。” “怎么卖的?” “五十文一斤。”年轻人小声道,“如果要的多,每斤再便宜十文也可以。” 三人一听,三十斤豆瓣也不到二两银子,这钱可真好赚,于是说,“来三十斤。” 那伙计心中欢喜,正要称重,忽然不远处,来了三四个地痞无赖,拦在面前道,“买豆瓣呢?” 三人说是啊。 “这些豆瓣来路不明,你们买了可别吃死个人。你们要买豆瓣,我们三个带你去个地方,绝对正宗,价格公道,三百文一斤,童叟无欺。” 赵拦江说,“这里才四十文一斤。” 为首那无赖来到年轻人身前,一把将他摊子掀翻,“瓜娃子,这里是秦汉堂的地盘,你来这里卖东西,是给许二爷递了帖子,还是拜了码头?” 年轻人吓得冷汗淋漓,“三位大哥,我是乡下人,不懂规矩,卖点豆瓣贴补家用,没想跟大哥抢生意,这豆瓣,我不卖了!”连忙收拾摊子,准备走人。 赵拦江一把拉住他,“这豆瓣,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无赖抬头打量了三人几眼,“哟呵,在秦汉堂地盘,谁还不给许二爷个面子,你们三人哪里来的胆子?”他看到三人衣服,恍然道,“原来是唐府的下人,我说说话 这么大口气。” 其余几人哈哈大笑,一脸戏谑之色。 “唐府的人,就不能买豆瓣了?” 无赖道,“我们秦汉堂许二爷,跟唐老爷子也是称兄道弟的,你小子新来的吧,连点规矩都不懂,唐府买东西,向来都是从秦汉堂走账的。” 在这种市井之中,一些货物被江湖上的帮派控制,低价从百姓那边收购,然后高价卖出,欺行霸市,胡作非为。 官府不但不管,有些还趁机参与进去,分一杯羹吃,百姓虽深受其苦, 却又敢怒而不敢言。如此恶性循环,影响极为恶劣。尤其在成都府,又是以江湖治江湖,这种帮派霸市的行为更是惹得天怒人怨。 萧金衍冷冷道,“秦汉堂?我们苏州府也有个秦汉堂,不过是做松骨、修脚的,怎得来了成都府,性质都变了?” “老大,这小子侮辱我们秦汉堂。” 为首那无赖闻言大怒,呼喝一声,“今天不让你们见识一下秦汉堂的厉害,你们还真不把我们当回事了,兄弟们,亮家伙!” 呼啦几声,那五六人齐刷刷将外套撕开,坦胸露乳,三人瞧去,只见这些人,左青龙、右白虎,老牛腰间挂,甚是骇人。那卖豆瓣年轻人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些人是秦汉堂金牌打手无疑了,连道,“你们三个赶紧走吧,这些人杀人不眨眼的。” 萧金衍笑着道,“我们蜀中唐门,也不都是怕事之徒。” “怎么,怕了?” 萧金衍道,“看不清楚。” “你再仔细看看!” “你们身上花里胡哨的,纹的都是什么啊,小猪佩奇吗?” 为首那人怒道,“你可瞧仔细了。” 后面一无赖也道,“快他妈的看!天有点冷!阿嚏!”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为首无赖道,“你敢跟我们去见许二爷嘛?” 三人摊摊手,悉听尊便。 …… 秦汉堂。 堂主许江山刚送走几名贵客,坐在书房太师椅上喝茶。这些年来,秦汉堂白手起家,靠着心狠手辣,行事果决,从一个市井混混,一步步混成成都府城东最大的势力,有人给他取了个外号,东霸天。几年前,他投靠了蜀中唐门,依附蜀中唐门的势力,控制了城东的行市,赚了不少银子。如今手下,有若干青楼、赌场,还有整个城东菜市,都归他管。 可是最近几年,他发现唐门在江湖上的影响力,不如往昔了,今日这几位贵客来访,更是许以厚利,前提是要他脱离唐门。 想到此,许江山心动了。 是的,心动了。 心跳剧动。 动次打次。 许江山捂着胸口,觉得心脏快要跳出来了,他想要开口喊人,却发现已无法出声。 动次打次。 许江山缓缓躺在了太师椅上。 ---- 求月票哈,晚上还有一更。 第134章 李长生 萧金衍正想见一下这位秦汉堂堂主,随众人一起前往玉林街秦汉堂总部,才到门口,就遇到一个老熟人。 萧金衍道,“这不是许神医嘛,怎么不再保胎堂瞧病,跑到这里来了?” 保眙堂许神医见到三人,心说真是冤家路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那日你们羞辱我,今日来到秦汉堂的地盘,看我不让二大爷把你们三个修理一顿。 这时,门外有下人匆忙跑了出来,“不好了,堂主害心痛病了.,快些请大夫去,咦,许神医,你怎么来了,快些进来!” 众人一听,连忙进去,只见许江山躺在地上,双手捂住心口,呼吸苦难,脸色憋得通红。许夫人正在旁边,不知所措,见到侄子许神医,连道,“来顺,快来给你二大爷看看。” 许神医凑过去道,“这恐怕是害了心绞病了吧。” 许夫人急道,“来顺,上次你们保胎堂不是有个病人害了心痛病,你开了个方子,让他起死回生嘛?对了,那方子我还抄下来了。” 说着,让丫鬟取了一个箱子,拿过一张药方,上面写道: 三百草,二两; 九龙`根,九钱; 感须子,三两; 冒芽乌,四两; 灵芝,九钱。 许夫人道,“赶紧照方子抓药去!”那丫鬟拿着药方,匆忙去药铺抓药。 萧金衍奇道,“怎么看,都像三九感冒灵,好像不治心痛病吧。” 许神医有些尴尬道,“这个,那个,二娘,上次那个是假的,我找个托儿给演的,二大爷他现在是心绞,我恐怕是没辙了。” 许江山憋得在地上打滚,不多时,有进气,没有出气,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竟是死了过去。 三人见到此情况,联想到那日曹兽医给大管事配得毒药,真是杀人于无形啊,萧金衍问,“夫人,这几天,许堂主有没有去外面吃请?” 许夫人道,“他天天在外面吃请,我怎么知道,你们什么人,怎么混进来的?” 萧金衍说他们带我来见许堂主。 许夫人说,人都死了,还见个屁,你们几个还不滚出去。 三人见秦汉堂乱作一团,也没了管闲事的心情,退了出来。萧金衍道,“那许江山得病时的症状,与曹兽医给大管事的毒药症状相符,你们猜会不会是唐门要灭口?” 李倾城道,“这秦汉堂本就是唐门的一条狗,害死许江山,对唐门有害无益,他们为何这样做?” 赵拦江有些不耐烦,“他们是死是活,与我们何关,正午了,先去吃饭,才是正事儿。” 三人找到那年轻人,花了三两银子,把他手中豆瓣都买了下来,反正唐谢也没规定时间,三人来到成都之后,还没有好好逛逛,于是找到城内最大的一处酒楼,叫做乱炖三国,准备祭奠五脏庙。 明天就是比武招亲之日,江湖上各大门派齐聚成都,这次比武,只限定人数,没限定武功境界,前来报名的也不少,毕竟是蜀中第一家族,招亲的对象,还是号称蜀中第一美女的唐惜秋,那些游侠儿,江湖浪子,还有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少侠,也都齐聚一堂,没准走个狗屎运,抱得美人归呢? 酒楼中有说书人,讲述得是刘备过江东娶孙尚香之时,说书人一口蜀中口音,讲到精彩绝伦之处,说书人一拍醒木,咱们下回再说,惹来了众人破口大骂。 “明天唐门比武招亲,谁他娘的来听你个老头子说闲话!” “就是!老头儿,你若不讲完,今天我们就把这乱炖三国拆了!” 小徒弟早已准备好水牌,“明天停书一天,后天听大刘先生讲唐门招婿。”这也是酒楼营销策略之一,将众人胃口吊足,才有回头生意。 说书的下去后,酒楼之内一片嘈杂声,谈论的话题,自然离不开唐门比武招亲之时。 这时,一名年轻江湖客站起身来,“各位江湖同道上的朋友,在下于思凡,人送外号江湖一枝花,已报名参加唐门比武招亲,这唐三小姐,于某人是志在必得,到时还请道上的朋友高抬贵手,卖于某人个面子,在下感激不尽。” 那年轻人浓眉大眼,相貌堂堂,言语十分客气,却也带一些傲然之色。 “你他娘的算老几,我们要是不给你面子呢?” 一枝花于思凡微微一笑,“那我尽量给你留个全尸!” 那人一拍桌子,“你小子找死不是?”还未上前,听得扑腾一声,已被于思凡一脚踹出门外。 这时,一位年过七旬老者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既然大家都亮名号,在姓童名子贡,修行童子功六十余载,如今已是三花聚顶,为了追求唐三小姐,我这张老脸也算是豁出去了。” 于思凡笑道,“童老先先生,您一把年纪了,都能做唐三小姐爷爷了,牙都掉光了,依我看,是老汉娶亲,力不从心啊!” 童子贡道,“牙没了,我可以舔啊!” 不远处,一个女子听了,冷声道,“无耻!” 童子贡也不害臊,“我本来就无齿嘛。” 那女子正要发火,被同桌上一名青年拦住,“师妹,你跟一个老人生什么气啊!” 那女子道,“我哪里是生他的气,我是生你气,你说你好端端的跑到这里,来参加什么比武招亲,当年你对我发下的誓言呢?” 青年叹了口气道:“如今咱们师门罹难,师父死得不明不白,我身为长徒,身负血海深仇,只有娶到三小姐,才能借助唐门之力,一举除掉萧金衍等凶手,这才是报仇的唯一希望,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苦衷啊。” 女子道,“那你不要我了嘛?” “我怎么可能不要你?你是我最亲、最爱的小师妹,也是我唐不敬今生唯一的爱人,娶到三小姐,等回到巴山剑派,我就跟你成亲,如何?” 萧金衍三人听到这番话,才注意到,巴山剑派唐不敬,竟也来了蜀中,这小子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女子道:“我不信!” 唐不敬举起双手发誓道,“我巴山剑派唐不敬,今日所言皆发自肺腑,待大仇得报,手刃萧贼,必娶朱佩琪为妻,若有半句虚言,教我天打五雷……” “轰”字未出口,那女子连伸手捂住他的嘴,“师兄,我不要你天打五雷轰。” “我知师妹最是疼我的。” 女子道,“你若负了我,不用五雷轰顶,我跟弟弟将一刀一刀解了你。” 唐不敬纳闷道,“你还有个弟弟?” “他叫朱乔志,在朱家村杀猪,若你辜负了我,我一定教你不得好死!” 唐不敬神色凝重点点头,“只要能为师父报仇,就算让我受些委屈,娶了三小姐,我也只得免为其难了。” “可我听说,唐三小姐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我怕你娶了她后乐不思蜀,忘了我。” 唐不敬正义凛然道,“她就算是嫦娥下凡,姑射再世,也无法替代在我心中的地位,就算她站在我面前,我也决计不会多敲她一眼。” 朱佩琪惊喜道,“真的!” “此心,日月可鉴!” 这时,酒楼内进来一主一仆两位女子,正是唐惜秋与婢女青青,听到唐不敬之言,青青忍不住道,“渣男!” 唐不敬正要发火,见到眼前女子,薄施脂粉,肤若凝脂,心中不由一荡,蹭得站起身来,“姑娘,约嘛?” 唐惜秋今日逛街累了,本要来这里用餐,听到唐不敬一番言语,面目有些恶心,她冷笑一声,用手指敲了桌面三下,又指了指后山,飘然而去。 唐不敬心中盘算,这女子生得恁好看,她方才敲桌三下,又是指后山,难不成是约我三更之后,后山相会? 伙计认出来人,喊道,“刚才那位姑娘,就是唐家三小姐!”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一枝花连忙追了出去,唐不敬握住师妹双手,“师父大仇,能否得报,全靠师兄今日一举了,师妹,你会支持我,对嘛?” 朱佩琪低头不语。 “你不说话,那就是同意了,你先回客栈等我,待我去跟那唐三小姐会一会!” 那练童子功的老汉,掏出银子结账,“三姑娘,等等老朽!哎哟!”刚走到门口,不知被谁推了一下,扭到了腰,再也爬不起来。 不片刻,整个酒楼之内,变得空荡荡的,那伙计一边跑一边喊道,“你们还没结账呢!” 三人一直坐在角落,刚才众人议论之时,三人也正是吃饭喝酒,并没有引人注意,见到唐不敬他们离去,才松了口气,倒不是怕唐不敬,而是怕唐不敬把孙千古那厮招惹过来。 吃罢饭,会了银子,正要离去,门口走进一青衫公子哥,与三人碰了个对脸。 那人惊道,“三哥!” 李倾城见到来人,也有些纳闷,“长生,你怎得来蜀中了?” 此人姓李名长生,是李倾城堂叔李存钟之子,在族中排行老六,与李倾城向来交好,这家伙在族中非嫡子,虽分得一份产业,却也不用心打理,安心做一纨绔少爷。 身后跟着一老一少两名仆人,见到李倾城,也纷纷施礼,“三少爷。” 李长生一把拉住他道,“我可找到你了。这半年你离家出走,你不知道把大伯急成什么样了,等这边事了,你跟我回金陵吧。” 李倾城恍然,当日听说金陵李家也派人参加比武招亲,想必来人便是这位六弟了。 果然,李长生道,“四个月前,唐家往府内送了请帖,说要唐府三小姐要比武招亲,邀请族中年轻弟子前往。大伯对此颇为不屑,唐府算什么东西,就算巴结联姻,我们李家也未必瞧在眼中,可我爹却不知换了什么失心疯,非要让我来参加这劳什子招亲,我执拗不过,也便来了,早知道三哥也在这里,我安心在金陵当我的六少爷,岂不快哉,哪里敢跟三哥抢啊。哈哈!对了,三哥,那唐家三小姐长得如何?” 李倾城笑道,“你来迟了片刻,她刚走。” 李长生摇了摇头,“可惜了,不过也没事,今晚,唐老爷子邀请我们去唐府夜宴,约莫应该能看到她。对了,三哥,你住哪里?” 李倾城呃了一声,“现在,我们三人在唐府杂役院当家丁,打短工!” 李长生闻言大怒,“唐正风算什么东西,我们李家来条狗,你也得好好供着,竟把我三哥放杂役院,真是岂有此理,我今晚就去兴师问罪去!” 转念一想,李长生一拍大腿,竖起大拇指道:“我明白了,三哥,你这是近水楼台先得月,高,实在是高!不出意外,你已经跟唐家三小姐勾搭上了吧?” 李倾城脸色铁青,“还不认识呢。” “天下还有女子能拒绝了你?我才不信呢!哈哈!”他这时才注意到萧金衍、赵拦江两人,问道,“这两位是你朋友?” 赵拦江道,“我叫赵拦江,可不是李倾城朋友!” 李长生端着一杯茶,刚饮了一口,噗嗤喷了出来,连连咳嗽,他上下打量着赵拦江,惊愕道,“你是横断山之狼,活捉太子项之人?” “正是在下。” 李长生放下茶杯,双手作揖,道,“久仰大名,我有个朋友从征西军回来,说起你时,一脸敬意呢,今日一见,果然器宇不凡,我李长生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赵拦江道,“没兴趣。” 李长生吃了瘪,倒也不以为意,哈哈一笑,问萧金衍,“敢问这位是?” 萧金衍微微道,“在下萧金衍。” 李长生闻言,扑腾一下,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良久才道,“你,你是萧,金衍?” “你听过我?” “萧大侠,当年你在担任武林盟主时光荣事迹,我可是如雷贯耳啊,这些年来,我一直以你为榜样,秦淮河赵雅认识不,我也去看了她屁股,华山之上的金衍公厕,我可是拉了好几泡呢!” 萧金衍心中无语,这家伙竟学当年自己做过的荒唐事,现在自己想起来都懊恼的很,想不到,这位纨绔公子哥竟奉为圭臬,真是绝妙的讽刺啊。 李长生又道,“你可知我最佩服你的是什么嘛?” 萧金衍颇有兴致问,“什么?” “我大姐李惊鸿,当年在金陵城那可是母老虎一只,人见人怕,你竟然有胆量追求她,真是令小弟五体投地啊!” 萧金衍脸色顿时阴了下来。 李倾城拍了他一巴掌,“够了!别说了。” 李长生这才意识到,自己口直心快,惹三哥不高兴了,连忙闭嘴。 李倾城叹了口气,“你身上还有钱嘛?” 萧金衍、赵拦江闻言,连忙竖起了耳朵。 李长生脸色微红,赧然道,“出门时,走得匆忙,一路上,我又大手大脚……唉。” 两人听闻,心中忍不住叹息,本来以为遇到李家六少爷,能解决燃眉之急呢。 “你也知道,我们又不是李家嫡亲,家族里管得又严,现在手头上,还有不到十万两了。” 萧金衍、赵拦江眼睛登时发光,那感觉就像是在雪地里饿了三个月的狼,忽然见到一只羊一般,若不是李倾城弟弟,两人都准备上手了。 “我估计,三哥你也看不上这点钱。” 萧、赵二人心中默道,“看得上,看得上,别说十万两,给个千儿八百两,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李倾城正要开口,忽听李长生道,“这些钱,都是临出发前,大伯拨给我的。” 听到这些钱是李小花给的,李倾城放弃了索要的念头,他离家出走,就是不肯拿家里一分钱。 李长生道,“三哥,这次比武招亲之后,你跟我回金陵吧,大伯要是知道你回去,肯定乐坏了。” 李倾城冷声道,“估计是气坏了吧。” “你可别这么说,我们每次提到你,大伯嘴上虽然不说,但心中却是极愿意听到的,自从那件事后,伯母也每日唉声叹气的,心中后悔极了。她还说,要是三哥不喜欢,等你回到金陵,就去跟河东柳家退婚。” 李长生忽然道,“不过,你走之后,柳家那位姑娘跑到李家大闹了一场,哎,还别说,那小娘子性子虽然暴躁了一些,但长得却是国色天香,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位姑娘都漂亮,要是将来能做我嫂子,我是没有任何意见的。” 萧金衍心中恍然,原来李倾城李家出走,是因为有人逼婚啊,难怪我们怎么问都问不出来。李长生这个话痨,一见面把什么都抖搂出来了。 李倾城有些不悦道,“你要喜欢,你自己娶过门吧,好歹也算李家跟柳家联姻了。” 李长生咂舌,“我可不敢,人家好歹也是嫡女,我一个外室,怎么能攀高枝呢?” “那就少说两句。”李倾城忽然记起什么,道,“这次你回到江南,去趟苏州,我给你个地址,帮我照顾一下那一家人。” 李长生嘿嘿一笑,“不会你养的外室吧?” 见李倾城作势要打,李长生连道,“行,行,你不问,我不说,就算大伯、伯母问起来,打死我也不说!” 看到李倾城动了火气,李长生也识趣,道:“行了,时候不早,晚上还要去唐府,到时候咱们晚宴再见吧!” 说罢,带着那两个仆人,离开了酒楼。 --- PS:免费月票走起来,五一期间,单日超过100月票,加更3K,如何? 第135章 虎狼家 唐府,知行院。 蜀中唐门上一代家主、老太爷唐守礼今年九十九岁,马上将是百岁之期,面色红润、眼不花、耳不背,就在今年,原本满头白发,也都成了灰色,看上去有返老还童的迹象。 他此刻正躺在安乐椅上,眼睛微眯,似乎睡了过去。家主之位,虽然在二十年前传给了唐正风,唐守礼早已退居二线,但遇到族内大事之时,依然由他做决断。 唐家族人中的核心人员齐聚一堂,“风华正茂、基础训练”二代三代族人,依照主次排序,坐在议事堂内,商议今夜晚宴之事。至于三代弟子中唐莫、唐骄、唐傲,都远离核心层,没有出席这次会议的资格。 唐正风执掌唐门二十余载,勤勤勉勉,谨小慎微,无甚大功,也无大过,唐家在江湖上的地位一如既往,无增无减。今夜之后,唐家家主即将传位给长子唐正风,这也是老太爷的意思,不过,唐门中的核心机密,暴雨梨花针图谱,却要交给二少爷唐础来保管。 唐基为人稳重,是守成之辈。唐础善于谋略,又有野心,这些年来,族内的天女散花、琥珀青龙等暗器,在唐础的带领下,完成了若干次重大升级,在江湖上颇受欢迎,也给唐家带来了不少银子。 众人一直不解,老爷子为何会如此安排,对于一个家族来说,这种权力的分散,会为将来留下隐患。但老爷子在唐家的地位,容不得他们质疑。 唐正风在安排好夜宴细节之后,大管事唐袅秉走了进来,低声道,“许江山死了。” “许江山?”唐正风似乎记不起这个人来。 “就是城内东霸天,秦汉堂堂主许江山。” “怎么死的?” “听说害了痛心病。” “死得好!”二老爷唐正华道:“那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听老四说,这家伙最近与青城派眉来眼去的,他若不死,等这边事一了,我还想找他算账呢!大哥,城东那边,就让虎豹堂的向九去收了吧。” 城东这块地盘是块肥肉,一直由唐正茂与唐傲父子把持,许江山一死,唐正华就将打起了主意。 唐正茂脸色阴沉,“二哥,这边的生意,一直都是我这边照料,也比较熟悉,许江山死了,他的后事我来安排就是。” 两人还要争执,一直默不作声的唐老太爷忽然睁开了眼睛,“可是当年欠了一屁股赌债的许二癞子?” “正是他。” 唐老太爷哦了一声,“当年也是给唐家出过力的,管事,出殡那天,也给送一份白事过去。” 唐袅秉微一躬身,应承下来。 老太爷开口,唐正华、唐正茂也不敢在议事堂争辩,后面的争斗,也是难免的。 老太爷缓缓起身,唐正风连上去搀扶,他有些不悦道,“我虽然老了,但还不至于走不动路。” 他站起身,来到众人身前,“五百年来,唐家能走到今日,靠得是什么?一是祖宗庇佑,二是我族之人精诚团结,你看你们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一点蝇头小利,就争得头破血流,成何体统?” 他对唐正风道,“老大,我将唐家家主之位交给你,这些年来,瞧瞧你做了些什么?默守陈规,不思进取,一张图纸,拿了二十年,一点进展都没有,你不说我都忘了,咱们唐家祖上的荣耀!” 唐正风连忙低下头。 老太爷又走到唐正华身前,龙头拐敲打在地面上,每一下都令人心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父子心中打的小算盘,聪明是好事,但也要用在正途上,这次我把图谱交给你们,趁着我还能活个三五年,你们要是没有进展,就滚回城西老宅子里去!” 唐正华吓得面无表情,“爹,您身子骨硬朗,长命百岁!” 老太爷气得用拐杖砸他,“你小子想咒我死不是?我他娘的还有半年就过百岁了。” 唐正华武功虽高,却也丝毫不敢躲避。其实他心中挺高兴,这次家主交接,虽然没有二房的事,但好歹,老太爷将暴雨梨花针图谱交给唐础,要是真个做出来,他们还年轻,将来有的是机会将家主之位取而代之。 老太爷火气未平,望向唐正华身后,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本来,这里应该还站着一个人,当年蜀中唐门三少爷,年轻一代天资卓绝的唐正正。 风华正茂四个儿子中,无论武功修为,还是智谋,唐正正远甩出其余三人一条街。当年,他率人研发暴雨梨花针,取得了突破性进展,然而,就在暴雨梨花针即将完成之时,唐正正带回来一个女人,一个身怀六甲寻常百姓家的女子。 那时唐守礼还是家主,他早已为唐正正定了一门亲事,河南崔家的小姐。唐正正不肯服从家族安排,甚至退出了唐门,这让老太爷丢进了面子。 在他八十岁寿宴之时,唐正正带着一个女人,怀中抱着一个女娃,前来给他祝寿,也正是那一夜,唐正正与那个女人惨死在寿宴之上,只留下了一个一岁多的女娃,也就是唐门三小姐唐惜秋。 唐正茂见父亲满怀愁容,知他想起唐正正,忍不住道,“爹,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您身体要紧,身体要紧啊!” 啪! 老太爷一巴掌扇了过去,“当年若不是你们怂恿,从中作祟,老三也不会枉死!” 唐正茂捂着脸,心中咒骂,你个老不死的,什么叫做我们怂恿,当年要不是你老来俏,暗中授意,我们会把老三往死里整?现在倒好,你他娘的装好人,屎盆子往我们头上扣,让我们背锅。 心中虽然腹诽,脸上却是一脸恭敬,没有丝毫怨气。 唐老太爷满脸戾气,胸口起伏不定,良久心情才平复下来,在大管事搀扶下,回到房内歇息。 老太爷一走,众人也都纷纷散去。 唐正华父子正要离去,唐正茂忽然喊住了他,“二哥!留步,小弟有事相商。” 唐正华望了他一眼,心中有些不高兴,“怎么,还想着为城东那块地皮的事儿?” 唐正茂道,“你不记得许江山是谁了?” “谁?” 唐正茂上前一步,凑到他耳旁低声道,“就是当年给唐府送药的那个泼皮。” 唐正华闻言心中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没有印象了,老四,本来我还想让向九收了,既然你有心,我就不插手了。” 唐正茂说,“那个许江山身体一向不错,怎么忽然害了心痛病,我觉得有些蹊跷。” 唐正华摆了摆手,“死都死了,不过是唐家一条狗而已。”说罢,带着儿子唐础离开了议事堂。 刚一出门,唐正华对儿子道,“你去调查一下,那个许江山的死因。” 唐门二少爷面相有些阴柔,做事果决狠辣,在族人面前掩饰的很好,但手段却一点也不逊于唐基,与唐基相比,他更有野心。 武林中虽有禁令,严禁唐门研发梨花针,但他却不管这些,只要有利于唐家,只要有利于自己,他才不管那些禁令,更何况,所谓的禁令,本来就是让人打破的,老太爷正是看中这一点,才将暴雨梨花针的图谱交给他。 许江山之死,涉及到老一辈的恩怨,他虽然不清楚当年发生什么事,但从与父亲谈话之中,也察觉到了不少,这许江山不会无缘无故的死。 路过花语之时,他向里面望了一眼,唐惜秋正在院中修剪花花草草,眼中露出一股炽热狂妄的眼神,忍不住冷哼,“比武招亲,哼哼。” 与此同时,唐正风也派出了一波人手,前往城东秦汉堂,暗中调查许江山之死。 看似一个不起眼的人物的死亡,却极有可能揭开二十年前的一段公案,唐正风做事滴水不漏,在这节骨眼上,自然也不允许有任何闪失。 花语院。 唐惜秋在修剪花枝。 她是爱花之人,在花语院,有一个一亩大小花圃,其中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其中大多是名贵稀有品种,还有不少花逆时令绽放,以唐家财力以及药理,打理这样一个花圃并不难事。 每日里,唐惜秋都会一段时间泡在花圃之中,也只有在花圃之中,她才能享受到片刻的宁静。 她是唐家三小姐,也是这一代中,唯一的女子,生得又是倾国倾城,在家中得到万千宠爱,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看似风光的背后,这二十年来,自懂事时起,她在唐家过得如履薄冰,步步艰辛。 二姨娘表面虽和蔼,但听丫鬟们说,暗地里却将称她祸水、妖精,一提起她恨不得要生吞活剥了她。 几个长辈、还有同辈,虽然掩饰的很好,但是看向她的眼神,却是令人厌恶。 正是这种环境,让唐惜秋自幼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伪装,学会了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 她是蜀中第一美女,本来,她也希望与其他豪门贵女一般,享受万人追捧,觅得有情郎,白首不分离。然而,在本应该青春绽放,享受豆蔻年华的岁数,她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东西。 只恨生在虎狼家啊! 唐惜秋如此想到。 她无时不刻不想离开这个家族,终于熬到了出头之日。这次比武招亲,也是她亲自向大伯提出,起初家族并不同意,认为有损门庭,然而却不知为何,族内后来又同意了这桩提议,而且还在江湖上广发帖子。 不过,唐惜秋也并不想这样平淡的离开,离开之前,她还要做一件事。 她想到了唐大宝,那个新来的家丁,她并不指望唐大宝能做成什么事,只希望能创造一个机会。 在她的世界里,人与人之间,不过是利用与被利用,或者相互利用。 唐惜秋记起了唐大宝的那双眼睛。 他在看唐惜秋的时候,眼中并不似其他人那样猥琐、龌龊,而是有些明亮、清澈。 虽然有些玩世不恭,却并不惹人讨厌。 她阅人无数,看得出来,萧金衍只是一时落魄寄人篱下,他身上流露出来的气质,与其他家丁不同。 只是,那个唐大宝那股贪财的样子,让她有些不喜。 想起让他当一个替罪羊,她心中也有一丝愧疚,若是他能活下来的话,给他一些银子,算是补偿吧。 …… 萧金衍三人回到唐府时,杂役院的家丁都被派到了宴宾楼帮忙,今夜唐府宴请江湖上各大门派,据说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接待规格自然很高。 杂役院、厨房、护卫院的大部分都前来帮忙,打扫卫生,洗菜摘菜、摆放酒席等等,忙得不亦乐乎。三人见无事可做,在院子里睡了一下午。 到了傍晚,唐谢匆忙赶了过来,“你们三个赶紧随我来。今晚宴宾楼请客,大管事指定让你们三个过去帮忙,你们三个走运了!” “走运?”萧金衍不解道。 “可不是?”唐谢一脸羡慕,“这次来参加宴请的都是江湖上的名门正派,这些年轻少侠们,出手都是很大方的。” 萧金衍看了赵拦江、李倾城一眼,道:“那也未必,我认识的几个大侠,貌似都比较抠门。” 唐谢不屑道,“你认识的能跟今日来的比嘛,再说了,就算平时抠门,今天也绝对不会抠门!” 赵拦江奇道,“为何?” 李倾城没好气道,“还用问嘛,明天就是三小姐比武招亲的日子,今天提前来府内吃请,为了给府内留下个好印象,出手能小气的了吗?” 萧金衍灵机一动,问道,“杂役长,三小姐最喜欢什么?” 唐谢道,“当然是花。” “什么花?” “三小姐什么花都喜欢,最喜欢的就是三色曼陀罗花。” “她最喜欢吃什么?” “辣炒肥肠。” “她生日是哪一天?” “二月三十。” 唐谢皱了皱眉,“你问这么多干嘛?你小子不会对三小姐有意思了吧?小子,不是我说你,虽然比武招亲没有限定身份,但前来打擂的,都是有真本事的,而且都签订生死状,生死勿论,你死了这条心吧。” 萧金衍一仰头,说我什么时候说要参加比武招亲了,我不过是做一些调查嘛。 萧金衍一口气问了十几个关于唐惜秋的问题,想办法弄清楚了她的喜好、口味等等,整理完毕,才深深吐了口气。 赵拦江也好奇,“你搞这些干嘛?” 萧金衍嘿嘿一笑,“咱们今晚的发财大计,就靠这些情报了。可惜啊,要是有三小姐更隐私点的消息,比如肚兜的颜色啊、亵衣的尺寸啊,说不定能发大财!” 李倾城道,“只要能忽悠到钱,你尽管瞎编就是,我们不知道,他们更不知道。” 萧金衍眼睛一亮。 赵拦江说这种杀人放火我行,这种钱我赚不来。萧金衍说都是钱,又怎么赚不来了。 唐谢眼睛睁地老大,“你们不会真这么搞吧,三位大哥,要是出了什么篓子,上面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 萧金衍说我赚我们的银子,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放心,不会出卖你的。 三人跟着唐谢,来到宴宾楼。 不愧是蜀中第一家族,这宴宾楼建地古色古香,小桥流水、假山画廊,一入其间,丝竹声声,悠扬悦耳,人进入宴宾楼,都忍不住压低声音,生怕破坏了这雅致的氛围。 离天黑还有段时间,三人按吩咐来万机厅找大管事,大管事与二管事、三管事及府内几个内务头目为明日比武招亲召开筹备会议,见到三人进来,示意他们先等一等。 账房先生拿着一摞账单,这次比武招亲,他负责费用控制,结果还没正式开始,就已经超支了。 他一脸愁容道,“大管事,这次比武招亲,从定方案、选场地、发邀请函,加上流水宴,已超了预算八万两银子了,虽然老爷说不在乎银两,但也没给个批条,我也很为难啊。” 唐袅秉皱了皱眉,“怎么超这么多?” “有些项目是临时加上去的,宴请标准也提高了三成,还有场地摆设,超出了两千两,你看看这采购账单,一项项高的离谱,就拿这张刚收到的来说吧,三十斤郫县豆瓣,竟要三十多两银子,这比牛肉都贵了。” 三人闻言,吓得直哆嗦,好在他们只是经办人,具体交差都是唐谢去办理的,上面有他的签字。 “比武招亲的费用,不都是我来签批嘛?谁签的字,支的银子?” “二管事那边负责的。” 二管事骂道,“姚大壮你什么意思,一个比武招亲十几万两银子花出去,你不去管,非要盯着这种二三十两的单子,你诚心找茬的吧?” 大管事摆摆手,阻止了二管事发飙,对账房道,“继续说。” 账房道,“我也是举个例子而已。还有个超支比较严重的就是差旅费,这次我们提前半年发邀请函,各大门派都是双人一组,像少林、武当这些门派路途遥远,大部分人都比规定返回时间晚了十日至一两个月不等,单是这笔支出,超支一万两。” 唐袅秉寻思了一番,“未按规定时间返回的,多出的费用让他们自己承担。” “还有五万两的缺口呢。” 唐袅秉想了想,当时自己曾给家主提建议,要在擂台之上找些赞助,唐正风表示,唐家嫁女要办的风光,办的纯净,不能有一丝商业性的东西在里面,如今银两捉襟见肘,就算临时去找赞助,也来不及了。 “我们找的打手呢?都齐了嘛?” “按大管事吩咐,一共找了三个大知玄境的,还有三个知玄境的。” “通象境呢?” “青羊宫那位本来谈好了五千两银子,今天去送信时,他临时提价,要一万两才肯出手,我不敢擅自做主,正准备跟大管事汇报呢。” 唐袅秉眉毛都快拧在一块了,这次比武招亲,唐家定了二十万两银子预算,从定方案、做预算、选场地到发邀请函、设宴席,事无巨细,他都一手操办,可到头来,还是出现了银两缺口。 若是正常来说,二十万两银子妥妥够了,可唐家这些人,一个个如水蛭一般,每个环节、每个细微之处,都恨不得插上一嘴,吸上一口,到头来,倒霉挨骂的还是他唐袅秉。 家主虽然说过,这场比武招亲,一定要办的公开、公正、透明,可真正落实起来,又岂能真的如此? 报名之人,多达数百人,这些人中,江洋大盗、身家不清不楚的,自然要踢掉,门不当、户不对的,虽然不踢掉,但在安排对战时,早已请了若干打手,及早的将这些人排除在外。 既要保证办好,还要控制费用,这活儿不是一般人能办得成的。 唐袅秉将遴选出来的一百人比武名单,又仔细过了一遍,问李大通道,“南充首富庄贤德的儿子庄小贤武功如何?” “闻境中期。” “你去找他谈谈,五千两,让他进入前三十名。” 接下来,唐袅秉又问了几个人,对进入前三十、前二十、前十都定了价格,然后问账房,“怎样?” 账房敲了一通算盘,喜道,“若这事儿成了,咱们不但没有超支,还能省下三万两呢!” 大管事又问李大通,“这样可行性如何?” 李大通道,“咱们请来的人,都是知玄境以上的,是为了防止有人闹事或遇到挑门头的,做出的应急预案,要是加上这些,咱们的打手有些不够啊。” 唐袅秉看了三人一眼,道,“你们过来。” 三人站在那里等了半天,听到唐袅秉喊,道:“大管事有何吩咐?” “你们会武功嘛?” 萧金衍道,“我两位兄弟武功不错,我也会点,但稍微差一点。” 李大通笑道,“大宝兄弟,谦虚了。” 大管事问,“若让你们参加比武招亲,有信心嘛?” “没有。” “很好。我要的就是你们这股没有信心的精气神!” 三人一头雾水,听得有些犯傻了。 大管事对李大通道,“把他们三个也写进去,把赛制修改一下,确保进入前三十二名淘汰赛的,我们有十个名额。至于通象境的高手嘛,看来只能跟家主请示一下了。” 他对萧金衍三人道,“明天比武,你们三个也一起上,到时候全听李护院安排。” “我们不一定能赢啊。” 大管事道,“让你们赢,你们也赢不了,但是到时候让你们输,你们得给我认认真真地输,绝不能让他们看出我们作假,懂吗?” 三人道:“好像懂了!” “客人们差不多要到了,本来让你们三个跟我去迎客,这样子,让大通给你们修改一下身份,你们去参加宴请,就当熟悉一下对手!” --- 6K送到,明天要外出,如果喝酒,就不更新了哈! 第136章 曼陀罗 宴宾楼。 三人进入宴客大厅时,里面已来了不少宾客。这次比武招亲,在江湖上造势半年多,报名者有三百余人,经过筛选之后,最终选取了一百人参加正赛。 四大世家之中也都派了年轻一代弟子前来,除了李长生外,河东柳家四少爷柳世绩、关陇崔家五少爷崔东幡也都随家族内长辈前来。各大门派中,除了少林以不过问世俗为由婉拒外,也都派出了门内年轻弟子前来碰运气。还有些江湖上成名的年轻、年长的侠客,也都慕名前来。 唐家虽然不是四大世家之一,但在江湖上也算是名门望族,这些大侠、游侠们,若在比武之中侥幸胜出,做了唐家乘龙快婿,哪怕是倒插门,那也是令人艳羡的美事。 这次夜宴,大厅之内设了二十余桌,除了参加比武之人,还有蜀中江湖上一些成名侠客、成都府内一些贵人门,也都收到了邀请。 三人找了一处偏僻的酒桌坐下,客人陆续到场,不片刻, 又有四五人坐在他们的桌上,其中一人萧金衍还认识,正是日间在酒楼之中夸夸其谈的江湖一枝花于思凡。 于思凡看到三人身穿家丁服饰,有些纳闷,“你们三个也是参加比武招亲的?” 萧金衍呵呵一笑,“这次比武虽说面向整个武林,但唐府之内也给了三个名额,毕竟三小姐是蜀中第一美女嘛,谁不想一亲芳泽。” 于思凡哦了一声,“了解,了解。我看你武功也不怎么样,明日比武,你要是遇上我,我会给你机会表现一下,就算娶不到唐三小姐,露一下脸,没准府上那个丫头看中你呢。” 萧金衍连连道谢。 这于思凡倒也活络,天生自来熟,不片刻,就与这一桌上参加比武的众人搞熟悉了,有天山派的、有嵩山派的,还有一个普陀寺的和尚,于思凡问,“怎么,你一个出家人,也对唐家小姐感兴趣?” 那和尚道,“贫僧法号不戒,酒肉不戒、杀人不戒、女色不戒,我虽是出家人,但你不能扼杀出家人一颗躁动的心。” 于思凡哈哈一笑,“那你就躁动去吧。” 萧金衍趁机拉扯李、赵二人,今天客人颇多,赶紧完成他们的发财大计,两人连摇头,说不会。 萧金衍说,“我给你们做个示范,你们先学着点。”说罢,低声对于思凡道,“一枝花大侠,我看你英俊不凡、相貌堂堂,武功一看就是出类拔萃,这次比武招亲,首名非你莫属了。” 于思凡一听萧金衍奉承,脸上颇有得意之色,“你小子,眼光不错!” 萧金衍趁机道,“不过,就算夺得头名,也要讨得三小姐欢喜不是?你可知道三小姐最喜欢什么花、喜欢吃什么、什么颜色?” “不知,你知道?” 萧金衍嘿嘿一笑,“身在唐门这么久,这个我们怎会不知?” “快告诉我!” 萧金衍四处瞥去,见其他几人虽然故意装作若无其事,耳朵还是竖了起来,萧金衍心说有戏,道,“要说嘛,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得花点银子,也不是很贵,一个问题十两银子,买三赠一。” 于思凡讶道,“这么贵?” “贵与不贵,就看你觉得值与不值了。”萧金衍道,“对那些连决赛都进不去的人,这些银子当然很贵了,但是一看你就是能夺魁的,到时候成了唐家的女婿,这点银子,还不够一顿早茶呢。” 于思凡寻思也对,一咬牙,拿出了三十两银子,萧金衍附耳对他说了四条信息。 其余几人一听他有三小姐的消息,也都纷纷表示愿意出钱,于思凡阻止道,“这些消息,你只能跟我说。” 萧金衍摊摊手,“大家都给银子,你这个要求有点过分啊,要不你多给一些,把三小姐消息买断?” “多少?” “一共五十条三小姐的消息,你出一千两就可以了。” 于思凡想了想,“算了,太贵,反正他们知道了也没用,进不了决赛,哈哈!” 萧金衍嘿嘿一笑,“话不能这么说,若我是你,成了唐门女婿,但自己老婆的喜好被太多人知道,也不是好事。” “说的有道理。”于思凡道,“不过我没那么多银子。” 旁边一人道,“没银子,就一边凉快去,这位兄弟,我也要你的消息。” 萧金衍低声对众人道,“想不想知道,三小姐喜好什么颜色的亵衣?她胸多大?只要三百两,这个消息,就是你们的,你们想想,洞房花烛夜,你做的每件事,都到三小姐心坎儿上,那唐小姐还爱得你们不要不要的?” 众人一听要三百两银子,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过,还是有几个人花了几十两银子,买了几条消息。 萧金衍对赵、李二人道,“学会了嘛,还有十几桌呢,你们去试试。” 赵拦江站起身,气沉丹田,朗声道,“想不想知道唐三小姐的亵衣是什么颜色,多大尺寸?只要三百两银子!” 此言一出,大厅内已有七八十人落座,纷纷向这边望了过来,萧金衍拉着李倾城低下头,佯装不认识他,低头喝茶。 三管事韩吉祥正在堂内,闻言怒道:“唐三宝,你他娘的在胡说什么呢,来人,给我把他轰出去!” 赵拦江回头看萧金衍,“你这一招不管用。” 萧金衍扭过头,看向别处,几个家丁过来,将赵拦江请了出去,赵拦江兀自道,“想知道的,来这里问!” 众人骂声连连,说这家伙不要脸,竟在这等公开场合亵渎我们神圣不可侵犯的唐家三小姐,建议取消他比武招亲的资格云云。反正都是对手,能减一个,就多一分机会。 这时,金陵李家六少爷李长生来到宴宾楼,看到李倾城,大步走了过来,道:“三哥,你在这里呢。” 李倾城示意他不要乱说话,好在这些人都不认识李长生,倒也没觉得什么。 李倾城问,“想不想知道,唐三小姐喜欢什么颜色、什么尺寸的亵衣?” 李长生睁大眼睛看了他片刻,连连摆手,“不想,不想哈!早知道你也参加,我就不来跟着凑热闹了。” “你怎么会不想,怎么能不想,怎么可以不想?”李倾城有些生气。 李长生嘿嘿笑道,“毕竟是未来嫂子的隐私,我可不敢瞎打听,不敢哈!” 一枝花于思凡插嘴道,“你是何人?竟敢跟我抢媳妇?” 李长生冷冷看了他一眼,“你又是何人,竟敢跟我抢嫂子?”他虽然惧怕李倾城,但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声,寻常一般人等,他并未看在眼中。 “本人江湖一枝花于思凡,在晓生江湖年轻俊彦榜排行第七!” 李长生哦了一生,“原来是于思凡于少侠。” “听过没?” “没听过。” 于思凡道,“不可能,我花了八千两银子,在晓生江湖做的专刊!”说着,从怀中取出了几本晓生江湖专刊,给众人传阅。 李长生翻了翻,道,“晓生江湖琼州专刊,发行量三十册。不错,不错,确实有名!” 琼州位于大明王朝最南,那边人烟稀少,甚至连个像样的门派都没有。 于思凡脸色微红,“哼哼,明天之后,这个名字就会传遍江湖!” 李长生将专刊扔还给他,“祝你成功!” 于思凡道,“你是何人,敢留个名号,明日比武,若你能进决赛,也好跟你切磋一番,免得到时死在我手下,连名字都说不出来。” 这时,有家丁过来道,“您可是金陵李家六少爷?我们老爷请您到上座!” 在座众人,除了萧金衍知他身份外,其余人一听竟是金陵李家的六少爷,大吃一惊,心中也各有滋味。 毕竟,金陵李家在江湖上的万儿太大,与少林、武当齐名,他们家六少爷竟来参加比武招亲,那自己机会岂不锐减? 也有人想,金陵李家也不一定个个都是高手,也许是徒有其名呢,尽管如此,也都希望明日不会跟他分在一个小组。 李长生说,“不必了,我在这里坐着就成。” 李倾城咳嗽一声,示意他走开,李长生见状,只得跟那家丁去了上座。 于思凡哼哼道,“我就不怕什么金陵李家。” 萧金衍戳了李倾城一下,李倾城摇头苦笑。 宾客逐渐入席,按江湖地位纷纷落座,萧金衍看到,巴山剑派的唐不敬也来到席间,坐在他座位不远处。 宾客之中,也有些没有参加比武招亲,但前来观礼的江湖客,萧金衍在人群之中,看到了在涪陵城内交过手的风千岁、郎大嘴、淳于瑛,他们坐在了唐傲那一桌。 萧金衍还看到了青城派之人,在扬州百花楼遇到的那个青城老者,还有苏州城遇到的青城二杰吴所畏、艾谁谁,三人与一名银发道长坐在一起。 “青城派的人也到了?” 李倾城道,“那银发道长是施全友,青城派掌门。左首是大弟子李聚德,人送外号灵光剑,带艺投师,另外两个,青城二狗,想必你都认识。” 萧金衍记起昨日在树上偷听之事,看样子,无论是北周,还是青城派都是冲着梨花针的图谱来的,可是这图谱在唐正风身上寸步不离,他们又会如何动手? 想到唐惜秋也让他去偷图谱之事,萧金衍觉得今夜之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宴会开始,唐正风父子与唐家主要家族成员都来到了宴宾楼,当然唐老太爷上了年纪,一般不会出席这种场合。 众人纷纷向唐家贺喜。 对唐门来说,唯一一个直系女子出嫁,确实是一件值得恭喜的事情。 唐正风端起酒杯,对众人道,“今日是我侄女惜秋比武招亲前的一次夜宴,作为唐家主人,我非常感谢,江湖上的各位通道门能前来捧场。惜秋是我唐家掌上明珠,作为大伯,我也非常希望她能嫁一个好人家。 我唐家建族五百余年,经历过风风雨雨,能够始终屹立不倒,全靠江湖各位同道支持。这次比武招亲,我们追求的是公正、公平、透明,各位报名的同道,上至七十老叟,下至七岁顽童,高至王权富贵、低至贩夫走卒,我们唐家不问出身、只看武功和人品!” 萧金衍心中暗笑,唐正风这番话说得正义凛然,要不是听了大管事夜宴前的那一番布置,我还真信了呢。 有人喊道,“唐门主,您说得好,不过武功可以分出胜负,这人品又怎么能选出个第一第二来?” 唐正风朗声道,“问的好!这次比武招亲之中,我们会从百人之中选出晋入决赛的四人,由惜秋分别与对方畅聊一番,淘汰两人,最终选出两人进行决战。” “那又聊什么?” “至于聊什么,那就看你们自己本事了。” 萧金衍正听得聚精会神,忽然于思凡用手戳他,递过来一张银票,萧金衍看了一下面额,顿时嬉笑颜开。 “三小姐喜欢吃什么?” “长沙臭豆腐。” “她生日哪天?” “正月初五。” 于思凡一口气问了十几个问题,萧金衍都认真回复了,当然,答案都是瞎编的。 唐正风又道,“我家惜秋文武双全,又会女红,又会做饭,相夫教子、三从四德,能娶她之人,一定会是一个幸福的耙耳朵。” 众人哄然大笑。 萧金衍低声问,“什么是耙耳朵?” 李倾城道,“一种病。” “娶个老婆,还得一身病,这笔买卖不划算。” 有人喊道,“唐家主,您把三小姐夸的跟花儿一样,今日趁着夜宴,把她请出来瞜一眼呗。” 唐正风道,“这是自然。”旋即跟大管事吩咐了两句,不过多时,丝竹声起,屏风之后,环佩叮当。 唐惜秋在四个丫鬟、两个老妈子的搀扶之下,走了出来,她身穿一身大红缎袍,腰间系金丝线,将窈窕身段展露无疑,戴梁冠,以金丝垂穗遮面,又有一丝神秘感。 她来到宴席间,向唐正风及唐家族人长辈款款施礼,又对众人施万福礼。 在座诸人虽看不到唐惜秋面容,却也都看得如痴如醉,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唯恐比别人少看一眼,显得吃亏。 唐正风道,“惜秋,既然来了,那就敬在座的英雄少年们一杯吧!” 唐惜秋声音甜美,娇声应是,端起酒杯,正要以袖遮杯,正要饮酒,忽然脚下一滑,一杯酒洒在了唐正风身上,顿时脸色大变,连声道歉,“大伯,我……” 唐正风哈哈一笑,“无妨,去楼上再换一身便是。”唐惜秋柔声道,“我去服侍大伯更衣。” 唐正风点点头,“在下失陪片刻,稍后还有要事与诸位宣布!” 说罢,与唐惜秋和几个丫鬟一起上楼。临出宴会厅,唐惜秋回头看了萧金衍一眼,示意他跟过来。 萧金衍心中一凛,便知道唐惜秋放在那一杯酒是故意泼到唐正风身上的,他略一思索,决定跟过去。 走出宴宾厅,翻身上了二楼,就听到二楼一间房内,唐正风与唐惜秋对话。 “惜秋,你长得越发像你娘亲了,大伯真是舍不得把你嫁出去啊。” 唐惜秋道,“大伯,侄女对母亲之事记忆不深,不知可否告知一二?” 唐正风叹了口气,“这件事,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妙,说起来,当年你母亲被人逼死,你父亲自寻短见,我没能帮上忙,这些年来深深自责,你莫要怪我。” 唐惜秋口风一变,“被人逼死,被谁逼死?” 唐正风支吾不肯回答,“你莫要问了,我不会说得。” 萧金衍从门缝中看过去,只见唐正风身穿大褂,正要伸手去抚唐惜秋的梁冠,唐惜秋一把将他推开。 “大伯,还请你自重!“ 唐正风神色一滞,“你太像你娘了!当年,唐家三兄弟追求你娘亲,结果被老三使了卑鄙手段捷足先登……” 唐惜秋怒道,“不许你侮辱我爹!” “侮辱?”唐正风哈哈一笑,“他本是天子卓绝之辈,若非你娘,我唐门的暴雨梨花针早已制成,就连家主之位,也都会是你爹的,可是你爹却被你娘勾去了魂魄,将家族秘密出卖给外人,哼哼!” 不远处,是一个衣架,上面挂着唐正风的换下的衣服,衣架旁边是一个丝绸包裹。 暴雨梨花针图谱? 萧金衍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这时,一道人影闪过,如鬼魅一般,将那个丝绸包裹抓在手中,转瞬出了宴宾楼。 唐惜秋喊道,“有贼人!” 唐正风见状,向这边看了过来。 萧金衍心中大惊,心说上当了,连忙向外逃窜,哗啦一声,从二楼跃下,趁机混入人群之中。 唐正风却不着急,慢吞吞换好了衣服,这才追了过来,这一耽搁,哪里还找到盗贼? 宴宾楼内。 二管事唐如龙站在角落中,安排着家仆上菜事宜,忽然,他脸色绯红、呼吸急促,双手捂着胸口,扑腾一声,倒在了地上。 哗啦。 二管事带倒了一排酒杯,引来了席间众人的注意。有家仆连忙上前搀扶,“二管事,您没事吧?” 二管事想要开口,却发不出声来。 萧金衍见他今日症状,与昨日在秦汉堂遇到的许江山如出一辙,想到了大管事,再在酒楼内寻找大管事,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须臾之间,二管事唐如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唐正风闻讯赶来,见到眼前情形,稍微交代了两句,便有家丁将二管事抬了出去,唐基上前问,“爹,这事怎么处理?” 唐正风脸上不动声色道,“不过是死了个下人而已,宴会继续。” 心中却是暗惊,今夜之事,本来按照他的计划进行,就连图谱的失窃,也都是他一手安排,这次权力交接,老太爷将家主之位传给了唐基,但梨花针图谱却要给唐础,这是他不愿看到的,所以才假装大意,安排人将图谱窃走。 然而唐如龙的死,却引起了他的警觉。 唐如龙之死,与许江山一模一样,别人不清楚,但唐正风却知道,唐如龙、许江山二人,与当年三弟唐正正之死脱不了干系。 这绝对不是巧合。他找来一名心腹,一连发布了几道命令。 唐正风来到大堂之内,宾客熙熙攘攘,有些已然喝多了。 这时,有人道,“唐大侠,你不是还有一件重要之事要宣布吗?” 唐正风站在场内,望着那人道,“不错,除了明日比武招亲,今天还有一件事……” 此话一出,整个大堂之内一片安静。 唐基满脸期待之色,因为家族决定,要在今夜宣布由他继承家族之位。 唐础嘴角上翘,露出了一丝笑意。 唐傲则是神色慌张,仿佛在等着什么结果。 唐正风将家族中众人的反应都看在了眼中,淡淡道,“那就是,今夜的晚宴,每一桌再加一份辣炒肥肠!” “哈哈!” 众人一片哄笑。 “唐大侠真幽默。” “能不能加两盘?” 唐基喊道,“爹!” 唐正华、唐正茂也是满脸不解,望着唐正风。 唐正风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乱开口,道:“两盘就两盘!各位吃好喝好,今夜不醉无归!” 宴会后,萧金衍、李倾城带了一份打包的辣炒肥肠回到杂役院,赵拦江在几个家丁的伺候下吃火锅。 两人将众家丁赶走,把在宴宾楼发生的事情跟赵拦江说了一遍,赵拦江闻言,道,“看来不止一股力量盯着梨花针的图谱,老萧,你看清楚偷图之人了吗?” 萧金衍道,“那人黑布蒙面,身法极为高明,而且对宴宾楼极为熟悉,看身形,我觉得好像是大管事。” “大管事?” “你们还记得当日他从曹兽医那边配得那份毒药吗?若没猜错,二管事和许江山都是中了这毒身亡。” 李倾城道,“那他偷梨花针图谱,又是受了谁的指使?” 萧金衍摊摊手,“我怎么知道。” 赵拦江道,“我现在怎么想,都觉得大管事让我们参加比武招亲都没安好心,要不咱们连夜逃走?” 萧金衍想了想,“我想这件事很快就要水落石出了,带着一肚子谜离开,你难道能睡得着?” “能。” “好吧,当我没说。” …… 议事堂。 宴会后,唐家族人都回到了议事堂,唐老太爷早已知道二管事身亡之事,一脸凝重。 “大哥,不是说好今夜要当着江湖群雄的面,将家主之位传给唐基嘛,宴会之上,你为何临时更改主意?”唐正华一脸不悦,质问唐正风。 唐正风冷笑一声,“你是想尽快将梨花针图谱传给唐础吧?” “这是老太爷的决定,怎么,你想反悔不成?” 唐正风道,“不是反悔,而是发生了一件事,暴雨梨花针的图谱不见了!” “什么?” 众人脸色大惊。 梨花针图谱可是唐门的最高机密,知道此事之人,算上唐门之人,不超过十人,而且都是唐门的核心成员。 唐正华冷冷道,“怕不是你不愿意传图谱,故意监守自盗吧!” “照你这么说,许江山和唐如龙的死,也都是我一手策划的喽?” “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 “够了!”唐老太爷气得浑身发抖,拄着拐杖在议事堂内走来走去,众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大堂之内,传来拐杖点地的声音。 “查!这件事要严查!”老太爷道,“传位之事,暂时先缓一缓,老大,给你三日时间,必须给我找回图谱!” 唐正风躬身道,“是。” 唐正茂小声问,“那比武招亲?” 老太爷怒声道,“江湖上各大门派都来了,难道要他们看我们笑话嘛,当然是继续办下去!” 唐正风回到书房,一个人影从暗中闪了出来,正是大管事唐袅秉。 唐正风低声道,“事情办地不错!” 唐袅秉扑腾跪倒在地,“属下办事不力,属下该死!” 唐正风奇道,“何出此言?” “图谱被人半路劫走了。” “什么?” 啪嗒一声,唐正风手中茶杯碎裂,面目有些阴沉,“你细细说来。” “属下在宴宾楼动手时,就已察觉楼上还有人潜伏,得手之后,我就回到了后院,那人追了上来,与我对了一掌,我不是对手,图谱被他抢走了。” 唐正风心中惊骇,唐袅秉虽是府内管事,但武功也是半步通象的境界,丝毫不逊于江湖上一些门派的宗主,今日他故意卖破绽,让唐袅秉得手,正是看中了他的武功,谁料劫走图谱之人,武功竟比他还要高。 “看清对方模样了吗?” 唐袅秉道,“此人个子不高,身上有股幽香,应该是个女子。” 唐正风思索良久,又问,“许江山、唐如龙的死,你可查到什么线索?” 唐袅秉道,“我问过秦汉堂的人,三日前,许江山与唐如龙曾在酒鬼楼私下见过一面,当时房内还有一人,不过却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他们的死,应是同一人手笔。那日之后,许江山就一直躲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好像是在防备什么人。” 唐正风道,“这两人都曾经参与过二十年前那件事的,不会是有人前来寻仇吧。” “这正是属下所担心的。” 唐正风坐在了太师椅上,脑海之中,回忆起了二十年前那一宗家门丑事。这些年来,他刻意回避这件事,将这件事从回忆之中抹去,但许江山、唐如龙接连出事,让他不得不正视这桩公案。 “府中出了叛徒!”唐正风忽然道。 唐袅秉闻言身形微晃,虽掩饰的极好,却被唐正风捕捉了个正着。 “行吧,这件事你暗中调查。不要走漏风声。” 唐袅秉领命而去。 唐正风神吸一口气,来到墙上一处神龛,双手左右转动,神龛向旁边移开,露出了一个方形的盒子。 他打开盒子,看到暴雨梨花针图谱正躺在其中,松了口气。 …… 花语院。 唐惜秋独自一人在房内,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纸,这张纸微微泛黄,显是有些年头。 借着灯光,她取过朱砂笔,划掉了纸上的一个名字,唐如龙。 她望着这张纸发呆,暗自道,“爹,娘,当年你们在天下英雄面前被人逼死,今日孩儿也要在天下英雄面前,让那些罪人血债血偿,等过了明日,那些人就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到时候,孩儿就去陪你们。” 烛光划过名单,映出了最上面的一个名字。 唐守礼。 墙角处,一株三色曼陀罗花,开得正艳。 第137章 比武 蜀中唐门比武招亲如期举行,虽然昨日唐府二管事暴毙,但对于这种家族来说,死个管家也并不是多大不了的事,更何况请帖提前半年已发出,江湖上各大门派年轻一代弟子都前来应战了。 比武招亲设在了演武场内举行,演武场本是唐门弟子练武之处,约百丈大小,东西南北四方各搭建了一座擂台。 观礼区设在了正中央,足以容纳千人。除了参加比武之人,各大门派也都派出了长老甚至掌门级的人物前来观礼,当然也有不少报名后没有通过筛选的人前来起哄,都被唐家护卫院内的人极有“礼貌”的请了出去。 萧金衍等人吃罢早餐,抵达演武场时,场内已是人山人海,蜀中唐门比武招亲,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盛事,吸引了无数人前来观战。 人一多起来,而且都是江湖中人,场内秩序有些混乱,好在唐门做好了充分的应急预案,除了护卫院外,唐门若干客卿也都穿插其中,以防有人趁机闹事。 三人被挤得东倒西歪,来到了备战区,签到并准备抽签仪式。在签到时,三人的身份是唐府家丁,这也正印证了唐家的比武招亲不论出身、不分贵贱的说法。 这次比武本有一百人,为了确保唐家能控制场面,李大通又连夜增加了二十五人,算上萧金衍三人,一共一百二十八人,采取淘汰制方式选出前四名。 萧金衍找到李大通,道,“事先说好啊,若是我们首轮被淘汰了,可怨不得我们。” 李大通早已得到大管事安排,对三人道,“一会儿抽签,你们随便抽便是,签面儿别告诉任何人,反正最终解释权在我们。” 赵拦江感慨,“好一个最终解释权啊。” 一百二十八支签,分为六十四对,分别以千字文来排序,从“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到“果珍李柰,菜重芥姜”。 众人排成四列,开始抽签,萧金衍抽到了“律吕调阳”中的阳字,李倾城抽了个“金生丽水”的金字,等全部抽完,交到了护卫院内这边。 拍完之后,有人道,“怎么这里只有一个‘天’字?还有一个在哪里?” 赵拦江这才慢腾腾举着签道,“在我这里。” 李倾城道,“你怎么这么墨迹。” 赵拦江哼哼道,“抽到‘天’字,当然要等到最后才出场。” 众人回到备战区,等待抽签配对结果,一名身穿蓝衣劲装公子哥问萧金衍道,“兄弟,你抽到了哪个?” 萧金衍望了他一眼,公子哥武功不过闻境,看上去衣着华丽,却不知是何方神圣,道,“难道你不知道,抽签结果是不能乱说嘛?” 公子哥哈哈一笑,“看你打扮,应该是唐府的家丁吧。反正你也没戏,若是你跟我对阵的话,不如我给你百两银子,你故意输给我如何?” 萧金衍道,“不如何。” 公子哥道,“不瞒你说,这次比武,我保证能进前八。你也别做无谓的挣扎了,我跟你说,比武招亲这种东西,都是有钱人玩的玩意儿,你来也是凑热闹而已。” 萧金衍好奇道,“此话怎讲?” 公子哥凑过来低声道,“在下乃南充庄小贤,比武之前,我们庄家赞助了这次比武一万两银子,这次比武的头名,已经内定是我了。” 萧金衍这才记起昨夜大管事与李大通当时商议之事,果然还真有愿花钱的主儿,于是道,“佩服、佩服,既然如此,干脆你站出去宣布得了。” 庄小贤嘿嘿一笑,“这你就不懂了吧,该要走的形式,还是要走的,不然被别人看出来,唐家的脸面何在?以后我就是唐家姑爷了,说不得将来咱们还有见面的机会。” 萧金衍点点头,“有道理,以后可庄老兄可要多多关照啊。” 萧金衍还在寻思,不知道这一百多人之中,哪位抽到了“阳”签,也就是与自己对战之人,这时,抽签结果公布,与萧金衍第一场比武的竟也是一个熟人,抽到了“姜”字的那个老叟童子贡。 不消说,李大通暗中将他抽签的顺序调换了,毕竟唐家安排的人只有二十余人,要确保有十人进入前三十二名,在报送那些交钱的进入下一轮的前提下,给自己人安排一些相对较弱的对手。 李倾城、赵拦江也都找到配对,一个是河北保定府六指阴阳剑吕火,一个是在江湖上号称五雷霹雳刀的厉胜江。这两人都是北方武林中年轻一代的佼佼者,能列入晓生江湖三榜中的人榜前一百名。 颇为有趣的是,青城二狗竟都抽到了“宙”字签,吴所畏、艾谁谁第一轮就要分出胜负,淘汰一人。 三人在讨论比武之事,李长生挤了过来,道,“三哥,你猜我抽到了谁?” 李倾城道,“我怎么知道。” 李长生嘿嘿一笑,“是河东柳家之人,刚才跟他聊了一会儿,他还跟我套近乎呢,问我最近有没有看到你,还说柳家大小姐大闹金陵之后,回到柳家之后,茶不思、饭不想,快得了相思病了,让我看在咱们即将联姻的份上,一会儿比武之时要手下留情呢。你说怎么办,我听你的。” 李倾城眉头一皱,“给我往死里揍,若是输了,就别说你是金陵李家的人。” 李长生说,毕竟是你小舅子啊。 李倾城冷着脸道,“就是亲爹也不行。” 李长生哈哈一笑,“我明白怎么做了。一会儿,就让柳家小子尝尝咱们金陵十二钗,不,十二剑的厉害!” 正说话间,演武场内,一通鼓响。 众人纷纷欢呼,唐正风一身枣红色劲装走上坐北朝南那一座擂台,这也是比武的主擂台。 他朝众人拱手道:“承蒙江湖上各位英雄抬爱,今日我唐家府上举办比武招亲,为我家侄女唐惜秋选一个如意郎君,我相信,在座的诸位英雄们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对不对?” 众人纷纷称是! “唐三小姐非我莫属!” “我的大刀,早已饥渴难耐!” “有我踏前斩,谁也别想跟我抢三小姐,否则,哈撒给,面对疾风吧!” 唐正风见到众人反应热烈,很是满意,他双手平举,示意众人噤声,缓缓道,“可惜,我唐家晚辈之中,只有惜秋一名女子……” 有人阴阳怪气道,“你有那么多老婆,匀一个出来,给大家分分,我们也不介意。” 众人哈哈大笑。 站在角落里的唐正华父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说话者在观礼区,唐正风目光所及,便有几个护卫上去,那人就要躲避,才逃出三两步,就被混在人群之中的两个客卿拎了出来,那人尖嘴猴腮,喊道,“放开我,我有请帖!” 两个客卿啪啪啪抽了那人十几个嘴巴,嗖的一声,将他扔出了演武场。 唐正风面不改色,“各位英雄好汉都想要,那就要在擂台之上分出个胜负来了。我们这次比武招亲,不问年轻、不问出身,一切只凭本事。” “既然如此,别废话,直接干吧!” 唐正风冲众人一拱手,下了北方主位的擂台。 咚咚咚! 二通鼓响。 大管事唐袅秉上前宣布了号称史上最严格的比武规则,东西南北四座擂台,每个擂台之上决出四人,进入决赛。 “赛前都签订生死状,所以这次比武,生死勿论,听天由命,若有个三长两短,也不得向官府告状!不签生死状者,算弃权!” “胜出之人,不得有明显外伤,若断胳膊短腿,算败!” 这一条大家都理解,毕竟是给唐家选女婿,若是选出个残废来,岂不让江湖上笑掉大牙? “每场比武,一炷香为限,若分不出胜负,双方都失去晋级资格!” “比武之中,落下擂台者,无论主动,还是被动,为败!” “比武为无规则大乱斗,可以使用暗器,可以用毒,但不得假手与场下之人,否则算败!” 唐袅秉一连宣布了十几条比武规则,观礼区的人听得心烦意乱,纷纷道,“别叨叨了,赶紧打吧!” 唐袅秉下台。 比武对战表,已张贴出来,众人纷纷向各自备战擂台走去。萧金衍、李倾城、赵拦江被分在了不同的擂台,这也是李大通的安排,如此一来,确保自己人避免内部耗损。 今天上午,要决出前三十二名,若想出线,没人必须连胜三场才可以,萧金衍、李倾城在各自擂台的顺序比较靠后,赵拦江是天字签,安排在了第一场,两人不是安分的主儿,来到东擂,给赵拦江助威。 李长生顺序也比较靠后,好不容易抓到与李倾城接触的机会,紧紧跟在他后面,“赵拦江可是当年横断山之狼,身上有杀气,谁遇到他谁就倒霉了。” 咚咚咚! 三通鼓响。 比武正式开始。 “第一场,唐府杂役院唐三宝,对战五雷霹雳刀厉胜江!”当值裁判宣读道。 赵拦江、厉胜江早已准备好,听到喊自己名字,来到了东擂之下,在台下签生死状。 厉胜江在江湖上号称五雷霹雳刀,属于黑白通吃的狠角色,他看赵拦江身穿家丁衣服,不屑道,“唐府杂役院?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赵拦江没有搭话。 厉胜江道,“难道不应该负责打扫擂台嘛?哈哈!”厉胜江自以为说了句幽默的话,可赵拦江没有反应,只得尴尬的笑了两声。 他看到赵拦江身上背一把刀,开启嘲讽道,“你也配用刀?” 赵拦江依旧不说话。 厉胜江本来以为在台下先打击一下他的锐气,谁料赵拦江不冷不热,软硬不吃,让他有些不爽,于是道,“你放心,虽然签了生死状,我最多打断你一条腿,让你在唐府还能混口饭吃。” 赵拦江懒得理他,向擂台走去。 擂台有一丈多高,虽然参加比武之人,以他们轻功提纵之术,跃上擂台并不是难事,但唐家还是准备了台阶。 赵拦江缓缓走了上去,站在了擂台之上。 一阵风吹来,衣摆卷起,衣襟之上的“唐”字显得格外瞩目。 众人议论纷纷,“听说是唐府的家丁啊,不会是为了凑数吧。” “估计是暗恋三小姐,趁这次比武招亲,想碰碰运气吧,不过,三小姐是高高在上的仙子,又怎能看得起这小子呢?” “那五雷霹雳刀我听过,可是一个狠手呢,据说手上也有五六条人命,哎哎,毕竟是杀过人见过血的,跟杂役院的杀鸡屠狗的家丁相比,身份差距太大,这家丁估计会死得很惨。” 厉胜江听到众人议论,心中更加笃定,他见赵拦江连上个擂台都这么吃力,存心想炫耀一下轻功,来到擂台之前,厉声一喝,“起!” 只见厉胜江腾空而起,如大鹏展翅,向上蹿起了两丈多高,又在天空中连续翻了两个跟头,便要落在赵拦江身前。 一人惊呼,“好一个鹞子翻身,好俊的轻……” 赵拦江上前就是一脚。 砰! 厉胜江整个人如断线风筝一般,向擂台外飞了出去,噗的一声落在地上,脑袋着地,碰了一个大包。 当啷! 一声锣响,裁判宣布,“唐三宝胜出!” 那人本是厉胜江同门,此次前来助阵,想趁机夸一下厉胜江,以便留下一个好印象,谁料“功”字还没出口,厉胜江便已被踢飞。 厉胜江爬了起来,不服气道,“我抗议,比武还没开始,他算是犯规!” 裁判面无表情,“你懂什么叫无规则乱斗嘛?落下擂台就算输!” 厉胜江辩解,“可我还没上擂台啊!” 一上午有几十场比赛,裁判哪里有心情听他叨叨,冷声道,“那恭喜你了,成了第一个还未上擂就已输了的人!” 厉胜江还要争论,两名客卿就将他拦住,道,“请吧!” 厉胜江愤然往外走去,“我要去官府告你们去,非法聚会,打架斗殴,哼哼……哎哟,别砰我的头,疼!” 赵拦江缓缓走了下来。 “下一组准备……” 李长生上前拍马屁道,“赵大侠,刚才那一脚,无论是角度,还是力量,拿捏的巧妙绝伦,在下佩服。” 赵拦江哦了一声。 比武陆续开始,锣鼓声此起彼伏,不片刻便已举行了五六场,这些招式虽然繁杂,却也没什么高手,四人看的兴致索然,来到休息区。 休息区里面有茶水、糕点,还有果盘、蜜饯、花生、大枣等等,萧金衍、赵拦江早餐没吃饱,看到有吃食,也毫不避讳,伸手抓来就吃。相比之下,李倾城的吃相就比较优雅,捏了一枚枣,放在嘴里,细细咀嚼。 两人嘴里塞的满满,这时,厨长走了过来,他并不认识三人,看到三人穿唐府家丁的衣服,喊道,“这些吃食都是给客人们准备的,你们三个吃什么吃?为了这些东西,老子一宿没睡,我还舍不得吃呢!” 萧金衍道,“我们三个是参加比武招亲的!” 厨长道,“你们比武招亲?那我还是头名呢!” 这时,西擂有人喊道,“下一场,唐府杂役院唐二宝,对战六指阴阳剑吕火!” 李倾城说,“该我上场了。” 那厨长听闻,惊奇道,“你们还真是比武的啊!” 萧金衍傲然一昂头,“难道骗你不成?”说着,抓了一把花生装进了口袋中,一边吃,一边向西擂走去。 签完生死状,李倾城略一提气,整个人如一片鸿毛飘然而起,轻轻落在擂台之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众人见李倾城相貌英俊,轻功又高,忍不住赞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好轻功!” 六指阴阳剑见状,也凌空跃起一丈多高,正要换气,只觉得胸口一闷,气息不畅,直直跃起,又直直的落回了原地。 萧金衍却看到,这吕火跃起之时,李倾城口中吐出一枚枣核,打在了他气海穴上,让他气息凝滞,无法上擂台,心中不由暗笑,敢情他在跟赵拦江较劲呢。 六指阴阳剑不明所以,正要在施展轻功,忽然觉得台上真气如江海一般向自己涌来,将自己锁定住,仿佛只要稍微一动,对方招式便如滔滔江水一般,向自己攻来。 他自知遇到了高手,朝台上拱了拱手,“阁下武功高强,在下认输!” 又是唐府杂役院! 有人道,“这位公子更厉害,还没有出手,就让对方认输,真不是一般的强啊!” “连一个家丁武功都这么高,唐门不愧是蜀中第一武林世家!” “你们懂什么,这唐府杂役院不过是个幌子而已,实际上是唐家的一个秘密组织。” “刚才有个唐三宝,现在有个唐二宝,一会儿北擂之上,还有一场唐大宝的比武,我现在倒是有些期待了!” 比武场外,唐正风望着站在场内的李倾城,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年轻人,问大管事,大管事道,“这几个是杂役院的家丁,为了确保有些人顺利晋级安排进去的。” 唐正风哦了一声,也不再问。 巴山剑派唐不敬也被安排在了西擂,他看到了李倾城,知道他们与萧金衍、赵拦江在一起,果然,眼睛巡视一番,落在了萧金衍身上。 正巧,萧金衍也看到了他,他冲唐不敬勾了勾手指,唐不敬心中虽有不甘,却也不得不过来。 “姓萧的,你想干什么?” “看到老朋友了,来跟你打个招呼,难道不可以嘛?前不久你把孙千古召了过来,害的我们差点小命不保,难道不应该给我们个解释吗?” 李倾城飘然而下,站在唐不敬身前,两人一左一右,将他夹在其中。 唐不敬心中慌张,道:“这里可是蜀中唐门,好歹我也是堂堂巴山剑派掌门,受邀参加比武招亲,这里到处江湖上的英雄豪杰,你们可别乱来啊!” 李倾城点了点头,“咱俩都是一组的,你下一场胜了,就会遇到我,你放心好了,生死状一签,无规则乱斗啊,生死勿论啊!” 唐不敬恨得牙痒,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时,有人喊道,“下一场,巴山剑派唐不敬对阵佛山雷家庄雷老虎!” 唐不敬本想参加比武,投靠唐家势力,借机报仇,谁料冤家路窄,遇到了三人,顿时没有了斗志。 “在下雷家庄雷老虎,向来以德服人,依我看,我们就不要打了,来比一比德行吧?” 唐不敬万念俱灰,正要准备弃剑认输,好趁机溜之大吉,忽然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一人,御剑山庄孙千古。 他心中一喜,先前的阴郁之气挥之一空,豪情顿生,道,“比个毛线德行,看剑!” 巴山剑一出,几朵剑花抖出,向雷老虎攻了过去,雷老虎见状,匆忙应战,由于失了先手,整个人狼狈不堪,连连败退。 这时,台下有人道,“师妹,师父死得不明不白,我身为长徒,身负血海深仇,只有娶到三小姐,才能借助唐门之力,才能替师父报仇,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苦衷啊。” 又一人捏着鼻子道,“那你不要我了嘛?” “我怎么可能不要你?你是我最亲、最爱的小师妹,也是我唐不敬今生唯一的爱人,娶到三小姐,等回到巴山剑派,我就跟你成亲,如何?” 唐不敬一听,这话怎么这么耳熟,这不是前几日在酒楼之中,他对师妹朱佩琪说得那一番话嘛。再看台下,赵拦江、萧金衍学得有模有样,冲他呲牙咧嘴,顿时火冒三丈,心说你小子等着,一会儿就有你们好受的! 饶是如此,唐不敬当日那番话被人学了出来,引来了众人一阵哄笑。 “你家伙不厚道,都有小师妹了,怎么还来参加比武招亲?唐家岂能容你这等人玷污!” 赵拦江接着作娇羞生气状,“我不信!” 萧金衍也道:“我巴山剑派唐不敬,今日所言皆发自肺腑,待大仇得报,必娶朱佩琪为妻,若有半句虚言,教我天打五雷轰!” 唐不敬在台上气得七窍冒烟,失去了理智,剑招也变得凌乱起来,雷老虎好歹也是南方武林的一代高手,趁机扭转了局面,夺回了优势。 唐不敬望向场内,见孙千古正向外走去,心知就算胜出,也也不是李倾城对手,连跃下擂台,向门外追了过去。 “雷老虎胜出!” 雷老虎哈哈一笑,冲众人拱了拱手,“以德服人啦!” 其他几个擂台也都进行到了一半,这些人中,也不乏武林高手,如东擂之上,有一名知玄境的昆仑弟子与一名点苍高手斗在一起,刀光剑影,你来我往,斗得正酣,招式险处,也免不得引来一片惊呼声。 由于是第一轮,参加比武的高手之间差距比较大,南擂进展速度极快,许多都是几招之内分出了胜负,有一年轻刀客,已连胜两局,交战之人,一死一伤,伤者被唐府抬下去救治,死者由于签了生死状,也拖出去埋了了事。 第一轮开始后,唐正风只象征性的看了几场比赛,便与族人离开了,比武招亲统筹之事,由唐袅秉全权负责。 真正的决战在下午,府上还有那么多事要处理,哪里有空在这里看菜鸡互啄。 东擂之上,传来阵阵嘘声。 青城派两大弟子吴所畏、艾谁谁比武早已开始,一炷香也燃了一半,两人站在台上,一招未出,废话连篇,惹得众人十分不满,嘘声一片,纷纷转到了其他擂台观战。 吴所畏道,“你若使出青字九打,城字十八破跟你对战,我比你多练了几年功夫,你当真以为是白练的?” “城字十八破很牛嘛?我用天遁剑中第十一招,就能破掉你的十八破。” “你要用天遁剑,那就别怪我用天罡掌了!” “什么?师弟,同门较量,你竟用天罡掌?这天罡掌十分刚猛,师父说此掌一出,必是杀招,既然如此,我也只能用天罗步跟你打了!” 天罗步、天遁剑、天罡掌乃青城三大绝学,可两人一招一式,光动口不动手,看得难免让人了然无趣。 “啊,天罗步?师父竟然传授给你天下无敌的天罗步?” “怎么没想到吧?” “哼哼,你也没想到,我穿开裆裤那一年,就已经在练天罗步了!” 两人又说了片刻,见招式上不分胜负,于是又开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艾谁谁道,“师弟,你十岁那年,偷看李嫂洗澡,卡在了房梁之上,要不是我,恐怕早已被李嫂乱棍打死了,现在还有机会跟我在这里抢三小姐?我劝你下去吧!” 吴所畏道:“无所谓啊,你还记得十二岁那年,有人把一个爆竹放在茅坑里,放了半截香在上面,你去茅坑拉屎,结果爆竹爆炸,崩了你一身,你可知道是谁干的?” 这件事可是艾谁谁的童年最大的阴影,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这件事的幕后之人,听到吴所畏的话,忍不住问道:“是谁?” “师兄,只要你肯退出这场比武,我就告诉你。” “爱谁谁,我还不想知道了呢。” “好歹我是你师弟,咱们青城派尊老爱幼,你总得让着我点吧。” “也不能这么说,既然你知道我是师兄,长兄如父,你更不能跟我争这个胜负了!” 裁判也受不了两人的絮叨,闲得无聊,趴在香炉前,一劲儿给计时的那支香吹气,香见风烧得更快,不片刻便已见底。于是道:“盏茶之内,分不出胜负,双双出局!” “要不,咱们问问师父他老人家意见?” “行!” 两人双双来到台前,对台下的青城掌门施全友道,“师父,您老人家说一句话,这场比试,应该谁胜出?” 施全友早已气坏了,本来这是当着武林同道的面,向他们展示青城剑法的绝佳机会,如今见两个不争气的徒弟在擂台之上喋喋不休,早已羞愧难当,听到他们相询,心中不悦,冷声道,“爱谁谁!” 艾谁谁心中欢喜,扑腾跪倒在地,给青城掌门磕了三个头,“谢谢师父成全!” 吴所畏脸色凄惨,走下了擂台。 当啷,当啷! “第三遍通告,唐门杂役院唐大宝!唐大宝!若不参加比武,便视为弃权!” 赵拦江忽然道,“好像是在喊你哎!” 萧金衍说,“不是唐大宝嘛?” “你就是唐大宝啊!” 萧金衍一拍脑袋,“忘了!”连冲北擂高喊道,“来了!来了!” --- 7K送到,还有月票嘛? 第138章 碰瓷 唐家杂役院连赢两局,干脆利索,所以当喊到唐大宝对阵童子贡时,众人纷纷向北边擂台靠拢过去,都想见识一下,这唐家杂役院究竟是怎样一个存在。然而看到对手是一个又老又矬的老汉时,都忍不住露出了失望之色。 有看客道:“我赌五两银子,这个老家伙在擂台上坚持不了一盏茶功夫!” 也有人喊道,“老家伙,都一把年纪了,怎得还想娶唐家三小姐,你这是老蛤蟆想吃嫩天鹅吧?” 又有人打趣道,“这个你们就不懂了吧,有句话说得好,十八新娘八十郎,一树梨花压海棠,老来俏,洞房闹,吃不消,要上吊!“ 萧金衍看到童子贡,心中有些不忍,他花白胡须,满头银发,穿着一身棉布直裰,拄着拐杖,吃力的爬上了擂台。 “大爷,您受累了!” 童子贡道,“什么?几岁?我今年八十了!”这一丈高的台阶爬上来,他有些吃不消,忍不住咳嗽起来。 萧金衍让李大通安排一个相对弱点的对手,结果李大通找了个童子贡,让他有些为难。 童子贡站在擂台上,打量着萧金衍,数落道:“小伙子,你看你,这么小年纪,没个正形,竟来这里比武招亲,我不是说你,像大爷我在你这个岁数,连个女人都没碰过!” 萧金衍:“呃呃……” “年轻人啊,要以事业为重,别整日里想着男欢女爱的,元阳一泄,对身体不好。” 萧金衍尴尬一笑,“对啊,还是你身子骨硬朗!” “岂止是硬朗,那简直就是硬化!”说罢,童子贡摆出架势,又是拉胳膊、又是压腿,一边还道,“先拉拉筋,把身体活动开,不然一会儿动手……” 嘎嘣! “哎哟。”童子贡一脸痛苦,“我扭到腰了。”说着,躺在地上,不肯起来。 台下轰然大笑,“大爷,你是来搞笑的吧!” 裁判冷着脸道,“你,下去。” 童子贡呲牙咧嘴,道,“你怎么跟老年人说话呢,比武规则说了,只要我不下台,这比赛就不算输!” “那你倒是下去啊!” “我不下去,我就躺这里了,还有一炷香功夫,到时候我们就是平局!” 萧金衍忍不住提醒道,“大爷,平局是双双淘汰的。” 童子贡一吹胡子,“那又如何?至少我没有输!年轻人,我这把年纪,你好意思出手嘛?” 萧金衍望向裁判,裁判一摆手,两个家丁上前,就要拖童子贡下去,童子贡一把抓住擂台的栏杆,死活不肯松手。 “别拉我,你们唐门做事没有原则,不讲道理!” 几个家丁哪里管他,拼了力气往下拽,可这老家伙自幼修炼童子功,手上还是有一把力气的,几人竟然拉不动。 裁判使了个眼色,又有一人拿着大刀走了过来,童子贡喊道,“当着这么多江湖同道的面,你们想要乱来嘛?” 那家丁举起大刀,向栏杆上一刀砍去。 哗啦。 栏杆砍断,扑腾几声,几个家丁和童子贡都跌下了擂台,当啷一声锣响。 “唐大宝胜出!” 童子贡喊道,“胜之不武,我不服气!” 李大通早已闻声赶来,冷着脸道,“在台上你不打,下来你又乱喊乱叫,还有理了?” 童子贡道,“我不管,我千里迢迢来到成都,你们唐家合伙欺负人,还有没有天理了。” 一张银票递了过来。 童子贡一把抓住,塞到怀里,“这算路费,你们唐家合伙欺负人,还有没有天理了?” 又一张银票递了过来。 “这还差不多,我老人有老量,今儿事情就算了。”童子贡用拐杖撑着站起身来,向场外走去。 李大通使了个眼色,几个家丁跟了出去。 萧金衍跃下擂台,李大通凑过来低声道,“你下一场对阵火箭帮的少帮主晁霸,他们使了银子的,你假模假样跟他对战一番,只准输不准赢!确保他进入前三十二名。” 萧金衍点点头,晓得了。 赵拦江又连赢了两场,轻松进入了前十六。他的对手都不怎样,一个知玄初境,一个闻境中期,前面那人被赵拦江打断了右腿,第二个看赵拦江出手如此狠辣,直接弃权认输。 李倾城也没遇到太大的阻力,雷家庄庄主雷老虎在李倾城攻击下,连三招都没有撑过,另一人更惨,被李倾城连扇了十几个巴掌,脸肿的跟猪头一样。 北擂这边进展极慢,两人都小组出线了,萧金衍才刚排到第二场,他的对手,火箭帮晁霸第一场把对手打成了残废,正信心满满。 火箭帮位于江西景德镇,帮主晁霸早些年曾是绿林出身,人高马大,生得黝黑,又留了长胡须,人送外号大胡子晁霸,自称景德镇之子,以做瓷器生意为生,武功是知玄境,使得一手好暗器,尤擅金钱镖,在江南武林也算得上一号人物。 晁霸一登场,赵拦江对李倾城道,“此人武功不弱,老萧估计够呛能过关。” 李倾城笑了笑,“他练了三十万拳,对上寻常知玄境,也未必不是对手。” “昨日,你以知玄境不是轻松胜出嘛?” 李倾城:“我不是寻常人。” 赵拦江:“……” 萧金衍得了李大通叮嘱,这一局只许败,不许胜,他也看出晁霸武功境界远在他之上,反正也不是对手,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印证一下自己这些日子来练拳的效果,准备全力而为。 晁霸上台, 一脸傲然。 萧金衍问,“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晁霸道:“景德镇之子,晁霸。” 萧金衍恭维道,“景德镇,好地方啊,晁帮主,听说贵帮是做瓷器生意的?” 晁霸道,“不,是碰瓷生意。” 萧金衍道,“久仰久仰。” “幸会、幸会!” “在下唐家杂役院,唐大宝。” 晁霸一听是唐家之人,便知是李大通安排,有些不悦,自己花了一轮的银子不假,但也要在关键时刻用,至少进入前八、前四时放水,谁料到第二轮就安排唐家人,这分明是看不起我啊,于是道,“在下自幼习武,擅拳脚功夫,不知阁下擅长什么兵刃?” 萧金衍举了举拳头,“打拳。” “好,我争取给你留个全尸!” 萧金衍皱了皱眉,“没礼貌。”说罢,无双神拳使出,扬手便是“五魁首”,一拳轰向晁霸面门。 晁霸本觉得他武功不如自己,正准备好好戏弄他一番,谁料萧金衍拳速太快,自己没有留神,砰的一声,面门中了一拳,脑袋嗡嗡作响。 晁霸对裁判道,“裁判,他偷袭!” 裁判不予理会。 萧金衍一击得手,心说知玄境不过如此,这几日被李倾城欺负的厉害,正好拿他试手,于是拳招连绵,与晁霸缠斗在一起。 晁霸向裁判抱怨无果,心存怨气,准备出重手教训萧金衍一番,他曾跟南少林学过长拳,拳风凌厉,向萧金衍攻去。 无双神拳乃李纯铁所创,招式虽简练,讲究以攻对攻,两人硬碰硬,却也丝毫不落下风。 晁霸起初想保留实力,留待决战,但斗了几招,竟发现讨不到便宜,暗中运起了内力,只见拳风一转,陡然变得凌厉,一拳击向萧金衍面门。 萧金衍生出感应,他知硬比内力不是对手,心念所至,天地弦力充于周身三丈之内。 晁霸眼见就要得逞,忽然觉得四面八方有几股牵引力,将他内力向其他方向扯去,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跪倒在地。 晁霸连变幻招式,一招太祖问道,攻向萧金衍,还未等碰到他,胳膊向外一翻,整个人也转了两圈。 台下众人看得不明所以,这晁霸看似招式凌厉,就是打不到萧金衍身上,自己反而像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忍不住讥讽道,“晁帮主,你这是猴子跳舞呢?” 台上的晁霸也是心中大惊,怎得内力总是后继乏力,难道昨夜在青楼玩得太过,体力耗尽的缘故?不行,得赶紧赢了这小子,赶紧恢复一下。 心念间,看到萧金衍一拳击来,一个后撤步,又连续退了两步,手一扬,一点寒星向萧金衍袭来。 暗器! 萧金衍心中一凛,连向旁躲闪,晁霸却是向前跃起,高高撞在了萧金衍肩头。 砰! 萧金衍向后一个踉跄。 晁霸俯身向前,一个黑虎掏心,攻了过去。 萧金衍一扭身,拳头贴着萧金衍衣角过去,萧金衍心说差不多了,向后一个翻滚,“哎哟!” 他站起身道,“在下认输!” 下面有人喊道,“明明没碰到,打假拳!” 萧金衍道,“这叫沾衣十八跌,你们不懂就别瞎说!” 晁霸心说我还要你让我,也不照照镜子,也不管萧金衍认输,抡拳便打,萧金衍刚一爬起,又向后仰面跌倒。 “好厉害的拳!” 晁霸连攻七八招,萧金衍每次还没等拳攻过来,便已倒地,惹来台下纷纷起哄。 晁霸站住不动,“行了,你比我还能碰瓷呢,快点起来,别装了!” 萧金衍站起来,挠了挠头,“对不住,没把握好分寸,演技还有待提升。” 晁霸说你尽管用全力,不必留手。 萧金衍说嘚嘞,晁霸冷笑一声,欺身上前,使出了一招猴子偷桃,攻萧金衍下三路。 萧金衍连闪避过去,晁霸不依不挠,又连续使出三招猴子偷桃,招式狠毒凌厉。 萧金衍心说你这是要我断子绝孙啊,忍不住动了火气,眼见又是一招猴子偷桃,萧金衍一沉肩,也来了一招猴子偷桃。 猴子偷桃对猴子偷桃。 台下有人道,“这招有点阴毒啊。” “你这就不懂了,猴子偷桃本是江湖上泼皮无赖打架常用的招式,天下武功到了极致,都是化繁为简,台上这两位返璞归真,乃深得武学之真谛啊。” 猴子偷桃,招式看似简单,但在运用之时,对眼力、身法、手速都极为考究,十余招下来, 终究萧金衍步伐更胜一筹,脚下一个试探步,晁霸连伸手去抓,萧金衍哈哈一笑,“你上当了!” 一爪伸出。 噗! 晁霸惨叫一声,躺在地上打滚,良久不能起身。 一炷香时间已到。 当啷一声锣响。 “唐大宝获胜!” 晁霸手下早已上台,将他扶了下去。 萧金衍有些歉意的望了李大通一眼,李大通道,“也罢,你给他机会,他自己不把握,怪不得别人了。” 萧金衍下场后略作休息,下一轮对手便已揭晓,关东大侠袁奋。 萧金衍早就听说此人,号称关东第一高手,正儿八经的大知玄境高手,在晓生三榜中位列地榜第五,曾与八大邪王之一的吴法天战个不分胜负。 这次比武,袁奋也是有望抱得美人归的几个热门人选之一,李大通本来安排了一名青羊宫的通象高手在下一轮阻击他,但如今那高手临时提价,唐门一时安排不出人手,于是对萧金衍道,“下一战,无论死活,必须要赢!” 萧金衍咋舌,“那袁奋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我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二宝、三宝武功比我高,要不我们换一换?” 李大通道,“你们若在一个小组,那还好说,现在临时换组,岂不向江湖同道说咱们唐门暗中操纵比武?” “打不过怎么办?” “那也想办法耗尽他内力,最好能挂点彩,那样进入下一轮,我们机会也多一些。” 袁奋在江湖上颇有名气,一上北擂,台下就有人认出了他。 “原来是关东大侠,想不到竟也来参加比武,哈,这次唐三小姐恐怕没跑了,唐门与关东若强强联手,在江湖上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这时,唐门二少爷唐础也来到了北擂这边。这次比武,他花重金请了袁奋前来,心中也有自己的打算,他可不想让袁奋这么快倒在外围赛上。 唐础早已知道,这个唐大宝,本来就不是唐家人,大管事临时弄了进来,就是为操控比赛,于是跟袁奋交换了个眼神,伸手在脖子上一抹,作了个割喉的动作。 袁奋心领神会,对萧金衍道,“你叫唐大宝?” “正是!” “你面前有两个选择,一是认输,二是自杀谢罪,你选哪个?” “有没有第三个选择?” “有,先认输, 然后自杀谢罪。” 萧金衍摊了摊手,“看来这几个选择都不咋地,看来在下只好拼死一搏了。” “你确信你是我对手?” “我打不过你。” “到饭点了,那就别浪费袁某人时间。” 萧金衍摆出架势,正要出手,忽然听得有人喊道,“姓袁的,你这个负心汉子,老娘在家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给你养三个孩子,你竟跑到了蜀中,背着老娘参加比武招亲,怎么得,你这是想要梅开二度啊?” 说话间,听得大地颤动,一个头戴凤钗,浑身珠光宝气的中年胖女子,大步走了过来。 台下众人本来就是看热闹,一听这关东大侠竟已娶妻,又是三个孩子的爹,瞬间围拢过来,“正主儿来了!” 那中年胖妇双脚站立,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关东大侠道,“你今天要不给我个说法,老娘就跟你拼了。” 台上关东大侠看得一脸茫然,“你是谁?” 中年胖妇道,“你个天杀的,竟连老娘都不认了。”说着,就要爬上台去,刚爬了两个台阶,肥胖的身子就卡住了。 胖妇喊道,“还愣着干嘛,把我拉出来!” 台下有人笑道,“你这体型,恐怕一般人拉不出来。” 那胖妇脸含怒色,拽着栏杆,左右一扯,将栏杆撕烂,爬了上去,上前就要拎关东大侠耳朵。 关东大侠也被搞蒙了,伸手就要去推,还没等碰到她,胖妇人仰面跌倒在地,在地上撒泼打滚,“大家都来看啊,这个负心汉呐!” 关东大侠怒道,“哪里来臭婆娘!” 胖妇道,“你个狠心的白眼狼,当年花前月下,叫人家小甜甜,如今人老珠黄了,你就跑到唐家,给人当上门女婿,亏你还叫关东大侠,简直就是给关东武林丢人!” 关东大侠本来就是爱面子之人,听到这女人上来闹事,胡搅蛮缠,简直不可理喻,可对方偏偏自称是他女人,当着江湖同道的面儿,他也拿他没办法。 果然,台下有人道,“真不要脸,都成家了,还来这里参加比武招亲,还关东大侠呢,换作是我,早就找块豆腐撞死了。” 另一人道,“你真行,豆腐也能撞死个人?” “冻豆腐,了解一下。” 台下议论纷纷,台上关东大侠老脸也挂不住,是出手也不是,不出手也不是,站在那里,不知所错。 好歹自己也是地榜前五的人物,被一群人这么说,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他叹了口气,也罢,蜀中武林水太深,老子不玩了,也不理萧金衍与那胖妇,跃下擂台,跑了出去。 “唐大宝胜出!” 台下,唐础眼神冰冷,心中冷哼,“小子别得意,好戏还在后面呢!” 那胖妇见关东大侠跑了,也一路小跑下了擂台,来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 “姑娘,我已经按你说得照办了,你看银子的事儿……” 那女子微微一笑,取出一块银子递给她,那胖妇取了银子,千恩万谢这才离开。 女子向北擂望去,看到萧金衍一头雾水的站在台上,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PS:5K送到,晚上还有一更。 第139章 横断 正午之前,入围决赛十六个名额都已确定,除了萧、李、赵三人,唐家还有两人入围,也就是前十六强之中,有五人是唐府安排之人。 今日上午,李长生也连胜三场,进入决赛,其中河东柳家的少爷,被李长生打得鼻青脸肿,羞愧而逃。 不出意料,南充庄小贤也一路报送晋级,与之一同晋级的竟还有江湖一枝花于思凡,这家伙也是走了狗屎运,前面两个对手相对较弱,第三个对手是知玄境,于思凡本来没有胜算,谁料中场休息时吃坏了肚子,连跑了三次茅房,等到了擂台之上,已经累得虚脱,才出了两招,就又捂着肚子跑了。 上午那个手段残忍的年轻刀客,在第三场又杀了一人,进入了决赛,从李大通那边打听到,此人自称天山弟子,姓陆名元,奉师门之命出山历练,入江湖才不到几个月。 其余几个入围之人,都是江湖上名门正派的弟子,武功也都是知玄境。 这种比武招亲,唐家对前来观战之人安排了午饭,还有一些上午被淘汰之人,也都准备了餐点。进入决赛圈的那十六人,被单独邀请到了内厅用餐。 内厅早已备好酒饭,比院中那些大锅饭要丰盛多了,忙了一上午,三人也毫不客气,吃相并不好看。 于思凡走了过来,低声对三人道,“兄台,咱们又见面了 。” 萧金衍呵呵一笑,“你竟然能进入决赛,真是可喜可贺。” 于思凡哈哈笑道,“这年头,参加这种比武,三分靠实力,七分靠运气。” “看来你运气不错。” 于思凡傲然道,“我运气向来不错。” 旁边用餐的庄小贤嗤笑道,“参加比武,依我看,一分靠势力,九分靠运气。” 于思凡奇道,“兄台运气也不错?” 庄小贤道,“剩下九十分,靠银子。哈哈!” 笑声在内厅之内回荡,引来了众人瞩目。庄小贤摆摆手,“看什么看,赶紧吃饱,反正下午也没你们什么事儿了。” 李长生看不惯他,道,“下午若碰到你,信不信我把你揍得连你爹都认不出来。” 庄小贤道,“你放心,你碰不上我。”说着,大笑而去。 于思凡见萧金衍连筷子都不用,直接用手抓,忍不住提醒道,“唐兄,注意点形象,虽说是比武招亲,但也要注意下形象,咱们在内厅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记录在案,不能失了礼仪啊。看到门口那人没有,他一直盯着我们这边,估计就是唐家派来考察我们举止礼仪的。” 这时,厨长走了过去,对那人道:“刘瞎子,你杵在这里干嘛,还不去后院弹你的三弦去?” 那刘瞎子点头哈腰,“抱歉,走错路,这边声音嘈杂,我也不知怎么走了。”说着,扶着墙走了出去。 于思凡有些尴尬道,“总而言之,还是谨慎点为妙。”他用眼神示意道,“看到那个人没有,好像是天山派的, 今天上午三场比赛,两死一伤,希望下午别碰到他,否则我干脆认输好了。” 那陆元似乎听到议论,冷眼向这边看了过来,萧金衍看到一双冰冷而又带着戾气的眼睛,似乎与天下为敌,冲那人微微颔首。 那人神情一愣,转过身去,找到一把椅子,径直坐下,闭目养神,为下午比赛蓄力。 李大通走了过来,对萧金衍道,“下午第一轮,你与庄小贤对战,记住,要输。” 萧金衍道,“他不是已进了前十六名了嘛,怎么还要进下一轮。” 李大通呃然道,“刚才他老爷子找到大管事,又追加了两万银子,估计是看到胜利的曙光了吧。” “他武功什么水平,大家都清楚的很,若是输给他,不怕江湖中人笑话咱们唐家?” 李大通道,“入围十六人中,除了庄小贤外,以你武功最弱,不选你选谁?再说了,你是凭实力输的,不丢人!” 萧金衍竟无言以对。 李大通交代了两句,又去找李倾城,让他故意输给金陵李家李长生,理由是金陵李家是武林第一世家,若是唐府有机会能与李家联姻,那自然是江湖上一桩美谈。 赵拦江对付的于思凡,他刀法狠绝,可以进入八强,至于那个陆元,唐府对他背景知之甚少,已经派了一名通象境的客卿对付他,确保他在下一轮出局。 经过短暂修整,下午比武开始,唐正风、唐正华以及三代弟子都来到现场,奇怪的是,现场并未看到唐正茂的身影。 唐正风对十六人道,“经过一上午角逐,你们十六人晋级,有望成为三百年来,第一个以比武招亲方式与唐家联姻之人,恭喜你们!” 庄小贤笑着道,“唐家主,我们对三小姐仰慕已久,既然已是决赛,也别藏着掖着了,不如把三小姐请出来,也让我们有机会观瞻一下她的仙姿,下午大家拼命之时也有动力。” 唐正风眼神中露出一丝不悦之色,不过却也道,“这个要求甚是合理,来人,将三小姐请出来!” 不多时,唐三小姐在几人搀扶之下,走了出来。她凤冠霞帔,头上盖着一块纱巾,但仅是只看到半个人,现场众人都已神魂颠倒,引来一片呼声。 唐惜秋在现场朝众人施了个礼,并未开口,便到了后厅休息。 咚咚咚! 比武开始! 众人入场热身,唐正风坐在观礼台上,有人早已奉上香茗,才饮了一口,便看到大管事唐袅秉走了过来,在他身边耳语了几句。 唐正风听闻,脸上有些吃惊,又与唐正华说了两句,两人起身,离开座位,往后院走去。 …… 唐府风华正茂四兄弟,在后院的宅子,分别以风行、华冠、正阳、茂林命名,其中唐正正去世之后,正阳更名为花语,如今住着唐惜秋。 茂林院。 唐正风、唐正华在大管事陪同下,走了进来,看到老太爷唐守礼连忙施礼,“父亲。” 老太爷眼神阴鹜,望着兄弟二人,道,“老三死了。” “死了?” 唐正风、唐正华闻言大惊,在演武场,他听到老爷子在茂林院召见二人,却没想到,竟发生这等事。 唐正茂的尸体伏在书案之上,胸口插着一只匕首,鲜血顺着书案留了下来,淌了一地。 一刀入心,回生无望。 唐正风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许江山、二管事唐如龙,再算上唐正茂,三日之内死了三人,这分明就是针对唐家而来。 “三弟也是知玄境,现场并无打斗痕迹,杀死他之人,要么是武功远高于他,要么是熟识之人偷袭于他。” 唐正风久经江湖,对这点还是有基础的判断。 老太爷沉声道,“这正是我喊你们来的原因。正风,你上去查探一下,老三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口。” 唐正风来到唐正茂尸体旁,只见他脸色苍白,显然是失血过多而死,他观察了片刻,摇了摇头,“不对,若是胸口中的兵刃并未拔出,按理说不会流这么多血。” 他以手指划破唐正茂的手腕,并无血迹渗出,也就是说,唐正茂全身的血都已流光。 “除非,怒火攻心,将全身血液聚与心口。” 唐正华也惊道,“大哥的意思是,三弟之死,与唐如龙、许江山是一个死法?” “不错!如果没猜错,他们应是中了极厉害的一种毒!” 说话间,一张信笺从唐正茂怀中掉了出来,上面写着五个字,“老太爷亲启。” 唐正风不敢造次,将信笺交给了唐守礼,老太爷将信笺打开,看了一眼,双手竟颤抖起来。 上面写着一行字。 “二十年前,骨肉相残,弑子夺媳,天怒神怨。杀,杀,杀!唐正茂绝笔。” 看笔迹,正是三子唐正茂所书,唐老太爷气得浑身发抖,双手一合,将信笺碎为齑粉。 唐正风问,“爹,上面写得什么?” 老太爷冷然道,“你不必知道。” 一股寒意从唐守礼心底生起。 二十年前那件事,是由于唐正风策划,唐正茂亲手经办的,不过,真正授意之人,却是唐守礼。 当年,唐家家主之位,本来要传给三子唐正正,除了人品、武功之外,唐正正还负责暴雨梨花针的研发。 本来是水到渠成之事,在那一年春天,唐正正带回了一个江湖女子——天下第一美女宋观月。 那女子有沉鱼落雁之貌,长得倾国倾城,一颦一笑,勾人魂魄,整个唐府都在羡慕唐家三少爷娶了一个绝世美女。 然而,红颜终究成祸水。 唐正正带着宋家女子拜见老太爷,并告知要退去崔家婚约之时,已近八旬的唐老太爷,竟然心动了,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一直与唐正正不合的唐正茂、一心想当家主的唐正风将这件事瞧在了眼中,以有崔家婚约之事,逼着三子唐正正退出了家族。 自此之后,唐老太爷如魔怔一般,茶不思、饭不想,长子、四子趁机煽风点火,他竟点头同意了。 此时,宋观月已有了身孕,唐家以生命煮成熟饭为由,将二人接到了府中。 唐正风与唐正茂商议出一毒计,唐正茂从城东卖假药的许江山那边买了迷药,在唐老太爷八十寿宴之夜,将宋观月迷倒,送到了老太爷房内。 唐正风则拉着唐正正饮酒,他也心存私念,佯作酒醉,将此事透露给了三弟,唐正正闻言,怒火冲天,却见宋观月半裸着身子,从唐守礼房内跑了出来。 唐老太爷得偿夙愿,在门口碰到了唐正正,在一番质问之下,唐正正拔剑而出,却发现唐正风竟在他饮的酒中下了毒。 唐正正万念俱灰之下,横剑自刎,血溅知行堂。三人怕事情败露,对外称唐正正暴病身亡,并将知道此事的几个小厮仆人全部杀死,才遮掩了这一家族丑事。 此时,宋观月已怀孕三月,她本想一死了之,可想到腹中孩子,忍辱偷生。 唐家怕宋观月出去之后乱说,于是将她囚禁在了正阳院。 自此之后,唐府之内,多了一个疯女人。 六个月后,疯女人生下了一个女娃,长得水灵标致,却不懂得啼哭,唐老太爷为显大度,赐名唐惜秋。 唐惜秋一岁那年,宋观月在正阳院中的一棵梅树之下,上吊身亡。 知道此事之人,只有唐守礼、唐正风、唐正茂三人,其余人早已不在人间,唐正风如愿以偿成为了新一任唐门家主。 如今唐正茂已死,唐老太爷满目狐疑的望向了唐正风,“跪下!” 唐正风浑身发冷,却也依言下跪。 “你可知罪?” 唐正风颤声道,“孩儿不知。” 唐正华不明所以,也跟着跪倒在地。 除了唐正风,谁还能逼着唐正茂写下悔过书?老太爷望着长子,忍不住叹了口气,“起来吧。” “那四弟的死?” 老太爷冷然道,“查,一定要查!” 唐正华也问,“外宅的比武招亲?” “当然要继续!”老太爷厉声道,“难道你要天下人看我唐家笑话吗?” 他眼睛向花语院虚望了过去,“惜秋在哪里?” 大管事低声道,“今日午饭之后,便在演武场那边了。” 老太爷道:“我的乖孙女啊。很好,很好。”说话之间,眼神已变得冰冷。 “此间之事,谁若说出半个字,乱棍打死!” 大管事低头领命,门口众侍卫吓得纷纷背过身去。 唐正风道,“父亲,前院的事我去处理就是,您先回房休息吧。” 唐老太爷将拐杖一挥,冷声道,“今日我孙女比武择婿,作爷爷的若不到场,岂不让人说咱们唐家失去了礼数?” …… 当! 这已是赵拦江第七次被击退,此时他身上已有七八处挂彩,鲜血浸满了衣服。 除了天榜级数的高手外,这是赵拦江出道以来遇到的最强对手,而且对方还十分年轻。 这位年轻刀客满脸肃然,道,“你刀法不错,比江湖上那些自称刀法大家的人要厉害许多,今日我不杀你,等他日你武功再进一层,我再与你比试。” 这口气甚大,然而从他口中说出,在场诸人并未觉得不妥。 此人恐怕是江湖上最年轻的半步通象境的高手了。 “三个月前,我杀的第一人,自称北刀齐长春,他接了我三刀。 两个月前,吴江派南山刀叟金圣,我在第四刀时才取了他性命。 上个月,号称天下刀祖的百里五谷,勉强接住了我五刀,你能接下我七刀,已经很了不起了。” 众人闻言色变,齐长春、金圣、百里五谷,都是江湖上颇有名望的用刀高手,其中百里五谷前不久刚排入了地榜第九,想不到连这刀客的五刀都接不住。 天山派陆元,之前名不见经传,但今日之后,其盛名必将传遍江湖。 自金刀死、狂刀殁,刀道陨落,想不到不到半年,江湖之上又一个用刀高手出世,而且还如此年轻,假以时日,必将成为新一代的刀王。 萧金衍一脸凝重,李倾城也道,“老赵恐怕不是他对手,不行就让他下来。” 赵拦江啐了一口鲜血,随意用衣袖擦了下,提刀横于胸前,嘶声道,“要打就打,怎得那么多废话!” “我是念你学刀不易,不忍见你英年早逝,他日若无敌手,岂不高处不胜寒?” 赵拦江满脸轻蔑的眼神,懒得开口。 他的横断刀,一往无前,势如破竹,却始终无法突入陆元的刀幕之中,然而他本就是血性之人,越是如此,越激发了他的斗志。 他催动刀气,天地之间,真元波动,纷纷聚在他长刀之上,一道凌厉的刀意,隐约在刀身之上流动。 “不如再试试这一刀。” 陆元在擂台之上,也感应到对方刀意正浓,嘴角忍不住一笑,“有点意思。” 半步通象境,是通象境之下的最高境界,在出山之时,师父已经告诉他,除了那些隐居不出的老怪物,他的武功,在世俗江湖之中,通象之下,无敌! 正因如此,他出山之后,一路挑战颇负盛名的刀道高手,结果发现中原武林不过如此,直到遇到了赵拦江,他才觉得,这个江湖才有了那么一点意思。 虽是知玄上境,武功却比那些号称迈入通象境的百里五谷要厉害的多。 因为赵拦江的刀意之中,有一股狠绝之劲。 这是百里五谷那种贪生怕死之徒所没有的味道,百里五谷也好,金圣也好,齐长春也罢,在对战之时,他们首先想的是保命。 想的是保命,所以保不住命。 眼前这家丁,他的刀意,却是取人性命。 他甚至知道,这家伙之所以有如此强悍的刀意,那是用无数人头祭出来的。 赵拦江动了。 一刀劈出,带起了一阵狂风。 横刀诀。 自从赵拦江在山涧之中扬言,他要自创属于自己的横断刀,这个月来,他将金刀、狂刀以及无名刀的招式舍去,独留了刀意,自创了横断刀法。 刀法只有两招。 横断刀,横断刀。 横一刀,断一刀。 这一刀较之前任何一刀来势更迅猛,也更勇往直前,众人眼中,赵拦江如一头恶狼,伸出爪牙,扑向猎物一般。 陆元没料到,这家伙在使出七刀之后,还有更厉害的招式,更是按捺不住激动之情,喝道,“来得好!” 他身形未动,在赵拦江近身之前,只是软绵绵将刀往前一送。 当! 一道惊雷声起。 正是这软绵绵一刀,将赵拦江震出了两丈多高。 赵拦江口中喷出了一口鲜血。 在半空之中,单刀上举。 顷刻之间,天地真元剧震。 无数真元,如江水一般涌入了赵拦江体内。 赵拦江须发尽张,如凶神恶煞一般,从天而降。 众人惊呼,“他在破境!” 是的,赵拦江在破境。 在山涧破境失败之后,赵拦江已捕捉到那种玄而又玄的感觉,而与陆元一战,在绝境之中,更是逼出了最强的赵拦江。 断刀诀。 我管你天山刀,地山刀。 我管你通象之下,是否无敌。 我赵拦江的刀下,只有一种刀。 那就是断刀! 两丈! 一丈! 六尺! 三尺! 一道漆黑的光,从赵拦江长刀之上勃然而出。 刀罡! 黑色的刀罡! 在此之前,黑色的刀罡,闻所未闻,从未有人练成黑色的刀罡。 三尺刀罡。 击中了陆元的刀。 天山麒麟刀。 此时此刻,陆元终于色变。 ---- PS:说好八千,更了一万,有免费月票嘛? 第140章 老而不死是为贼 陆元有两个选择。 松手,刀落,躲过赵拦江这惊天动地的一击。 接招,硬拼,但要冒着受伤的危险。 陆元是一名刀客,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他提纵真气灌注在麒麟刀上。 当啷! 一道巨大的刀劲袭来,陆元向后退了两丈,才止住身形。再看手中麒麟刀,从上端三分之一处断裂。 刀刃飞了出去,钉在了柱子之上。 陆元心中惊讶不已,与赵拦江交手时,他已摸清赵拦江刀法了得,虽还到返璞归真的境界,却也是化繁为简,有了自己刀意。 方才陆元那一刀,竟逼得赵拦江破境,而且还是半步通象境,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使出的刀罡,是江湖上极少见的黑罡。 陆元败了。 虽然没有受重伤,也没有掉落擂台,但是作为一名刀客,刀都断了,还谈什么胜利? 临下山历练时,师父天上童爹说过,江湖之大,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些日子来,他一路打了过来,并未遇到几合之敌,心中难免膨胀起来,今日与赵拦江一战,他仿佛又回到当年初学刀之时。 赵拦江落地之后,并未进招。 陆元也是拿得起放得下之人,道:“我败了!” “侥幸而已!” 陆元摇头道,“我虽然败了,但刚才你那一刀,让我看到了未来。” 赵拦江疑道,“未来?” “不错!”陆元伸出食指道,“一年!一年之后,我再来找你一战,到时候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赵拦江知道此人刀法厉害,但跟他之战,却也是学刀以来最痛快的一战,于是爽快的点头,“好!” 陆元哈哈一笑,“唐三宝?呵呵,以你武功肯定不会屈居与唐家做下人,阁下可否告知真名?” 赵拦江向前两步低声道,“苏州,萧金衍是也!” 陆元点点头,伸手抱拳,说了句后会有期,将麒麟断刀往刀鞘一插,下山去也。 赵拦江走下擂台,萧金衍过来问道,“刚才你们好像提我名字来着,不知何事?” 赵拦江若无其事道,“那个陆元有个妹妹,说是想要介绍你一下,跟我打听你名字。” 萧金衍颇有兴致问,“他妹妹漂亮吗?” “俗不可耐!” 萧金衍叹道,“那就算了。” 赵拦江道,“我说你俗不可耐。” 下一场是李倾城对李长生。 今日上午,江湖上众人已经知道李长生是金陵李家的六少爷,此人出身名门,长得又是一表人才,那唐二宝虽然长得也不错,但毕竟是个下人,有几招武功,但肯定不会是金陵李家的对手,都等着看李倾城被虐。 李大通也打过招呼,要李倾城故意输给李长生,这也是唐府的意思。 两人一上擂台,李倾城道,“来比划两招,我看你武功有没有落下。” 台下人有人不干了,“好大的口气,竟敢跟金陵李家六少爷这么说话!小子,依我看,你还是弃剑认输吧!” 也有人道,“金陵李家有什么了不起,唐二宝,我支持你,把这个什么六少爷打趴下。” 李长生当然不会将这些话放在心上,有些赧然道,“这两年光忙着花钱了,哪里有空练武啊。我看这唐家三小姐也长得不错,要不我让给你吧。” 李倾城脸色一沉,“我已经帮你找好嫂子了。” “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嘛。” 李倾城大怒,提剑便刺,正是李家三大剑招之一的“霞光万道”,李长生一见大惊,“我开玩笑而已,你来真的啊?” 说着,佯装格挡,顺势向后一撤,跃下了擂台,只留李倾城站在擂台之上发愣。 李大通皱了皱眉,怎得李六公子跳下去了?本来不是这么安排的啊。 “这局不算,重新比过!” 李长生道,“不比了,我打不过!” 场下群雄不干了,“堂堂金陵李家六少爷,连唐府一个家丁也打不过,说出去岂不丢人?” “对,李少爷,这其中不会有隐情吧?” 李长生心说若是打不过别人,那肯定丢人,他六少爷打不过唐家天资最高的三少爷,那就再也正常不过了,回到金陵城,没准大伯还要赏我呢。 想到此,朗声道,“是在下学艺不精,这位少侠剑法高超,就是我金陵李家之内,年轻一代剑法比他高的也找不出一个,我输得心服口服。” 这句话既认了怂,又暗中拍了李倾城马屁,李长生心中难免得意。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裁判宣布李倾城晋级。 萧金衍找到了正在台下热身的庄小贤,低声道,“下一场李护院让我输给你,我干脆弃权,你直接晋级。” 庄小贤瞪大眼睛,道,“不行。” “为什么?” “你不上场,岂不显得我胜之不武?唐三小姐就在台下观战呢!一会儿这样子,你先骂我,骂的越难听越好。” 萧金衍不解道:“骂你?” “对,这样才能营造喜剧效果嘛,咱们在台上走上十几招,前面我假装打不过你,记住要惊险一点。 我家剑法之中有一招叫做左右逢源,在二十招时,我眨右眼,你打我右边,我眨左眼,你打我左边,我会用预判封住你,到时候会刺中你肩头。你顺势倒地,然后认输就可了。” 萧金衍听得头大,“这么麻烦?” “要在三小姐面前表现一下嘛,你懂得。” “那你刺中我肩头,是要挂彩,还是不挂彩?” 庄小贤奇道,“有什么讲究吗?” 萧金衍道,“当然有。不挂彩五十两,挂彩一百两。” “为了这次比武,我都花了几万两了,你还跟我要钱?” 萧金衍嘿嘿一笑,“我们是唐府雇来的,到现在一文钱还没有拿到,当演员挺辛苦的,又要设计招式,还有即兴表演,你也懂得,在场的都是江湖高手,要是被人看穿了,对您的名声也不好,对吧。 你要我挂彩,我就要看病,医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一百两已经很公道了,再说了,庄公子家可是南充首富,这点银子不过是您一顿早点的钱而已。” 庄小贤想了想,心说也对,从怀中掏出一百两银子,道,“你可好好表现。” 萧金衍收了银票,“我办事,你放心。” 两人爬上了擂台。 台下有人道,“这两个家伙真是幸运,他们两个上午一场正儿八经的比赛都没有打,就进了十六强,要早知如此,我也报名了,至少有十六分之一的机会娶到唐家三小姐。” 另一人嗤笑道,“你懂个屁,你以为他们是幸运?这庄小贤老爹是南充首富,那个唐大宝是唐府之人,他们进入决赛是巧合,鬼才信呢。这种比武都是有暗箱操作,说是公平、公正、公开,其实都是掩人耳目而已。” 一名混在人群中的唐府客卿凑了过来,“看上去,你好像很懂的样子?” 那人道,“那当然,想当年咱也是干这个出身的,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那客卿指了指门口,笑道,“门道?你看到那扇门,门外那一条道了嘛?” “看到了啊,怎么?” 客卿一把拎起他,向门外扔了出去,“让你去看看门道!” 其他人见状,也不敢多言。 庄小贤冲萧金衍道,“在下拳打一笑堂,脚踢登闻院,南充一条龙,庄小贤是也,阁下何人,报上名来,在下不打无名之辈!” 萧金衍道,“唐大宝。” 庄小贤低声道,“说难听点。” “唐狗蛋!” “我让你骂我。” 萧金衍摇摇头,“我不会骂人。” “那你打我!” “好的。”萧金衍一步来到庄小贤身前,无双神拳使出,一拳将庄小贤按在地上,左一拳、右一拳,将他揍得鼻青脸肿。 庄小贤气急败坏,“你想干什么?” 萧金衍一边打一边说,“是你让我前面先揍你的,你放心,收了钱,我得演得像一点。” 一连打了十几拳,然后哎哟一声,站起身来,揉着胳膊,道,“前几日扭到胳膊,现在伤口还没有好。” 庄小贤此刻爬了起来,提剑就向萧金衍刺了过来,他的剑法招式虽然好看,却是花架子,萧金衍佯装不敌,一边打一边后退,随意的应付着。 庄小贤忽然道,“下面让你尝一尝我庄家的左右逢源。”说着,就去挤左眼,谁料刚才萧金衍下手太狠,左眼肿了,根本闭不上,于是先去挤右眼。 萧金衍一听是左右逢源,也没有看他眼睛,一拳打向左肩,这一拳去势极为缓慢,庄小贤的剑却去了右边。 台下众人纷纷不解,这是什么招式? 砰! 庄小贤左肩挨了一拳,吃痛道,“反了!” 萧金衍猛然惊醒,心想下一拳应该改回来才对,于是又朝左臂打出一拳。 砰! 庄小贤又挨了一拳,痛得转了两圈,骂道,“该配合我演出的你演视而不见,你这是要比我即兴表演嘛?” 萧金衍后退两步,挠了挠头,“抱歉,走神了。再来!” 庄小贤心中憋了一肚子火,抖了两个剑花,“看剑!” 还未等出招,只见萧金衍猛然向后撞去,撞到角落上的一根柱子上,柱子断裂。 萧金衍捂着屁股道,“好厉害的剑气!” 庄小贤心说我剑法怎得这么厉害了,又是一挥,萧金衍又飞出一两丈,道,“厉害!” 庄小贤一看,连续挥了几剑,萧金衍很是配合的东倒西歪,狼狈不堪,终于忍受不住道,“差不多就得了。” “再来!” “再来就得另出钱了。” 庄小贤看了一眼台下,三小姐正注视着台上,虽然披着盖头,但想必也见识到了自己的神武剑法,心中得意, 道,“老子有是的钱!” 说罢,猛然加速,一剑向萧金衍这边刺来。 这时,萧金衍忽然听到台下有一女子格格笑道,“萧大侠,你再装,就娶不到唐家三小姐了。” 萧金衍心中一惊,这个声音太熟悉了,顺声看去,台下人海一片,却找不到说话之人。 难道是她?她怎么来了? 萧金衍正犹豫间,庄小贤的剑已到身前两尺处,来不及思索,练了三十万拳,身体已形成了本能,左脚踏出,一个闪身,躲了开来。 庄小贤收不住剑,竟扑腾一声,冲到了台下。他恼羞成怒,爬起身来,指着台上的萧金衍道,“你不称职!” 萧金衍摊了摊手,“我什么也没做啊!” “还钱!” 萧金衍装糊涂,道:“什么还钱?” 庄小贤见比武已输了,哪里肯就此罢休,喊道,“各位江湖同道,你们都被唐家骗了。这次比武招亲,其实就是早已安排好的一场戏,故意做给你们看的!” 他指了指萧金衍,道:“你们看到这个唐大宝没有,他们唐府收了我们庄家三万两银子,让他故意输给我,结果呢,唐府言而无信,收了钱却不办事,言而无信!” 李大通闻言,厉声道,“庄小贤,你乱叫什么呢?” 庄小贤冷声道,“怎么,你们敢做,却不敢承认嘛?” 台下众人都炸了,纷纷指责唐府,其中有几个上午被淘汰的,下午也在观战,道,“难怪,我上午就觉得奇怪,有些人武功这么差劲,却能进决赛,一开始还以为是他们运气好,原来唐家是收了钱了!” “就是嘛。早知如此,你们唐家嫁三小姐,弄什么比武招亲,干脆搞个拍卖大会,谁出钱最多,就给谁得了,真是当了婊子还立牌坊,恶心!” 唐家几个公子哥不满意了,“你他娘的放屁,我们唐家这次比武招亲,几十万两银子都花了,还缺你们这几两银子吗?” “你看这是什么?”庄小贤从怀中取出一张凭证,正是给唐家捐银子时的收据,上面盖着唐府的大印。 “证据确凿!” “还想抵赖不成?” 唐基望向李大通,“可有此事?” 李大通脸色苍白,颤颤巍巍道,“这次比武招亲,预算超了几万两,我们……” 虽未说完,言下之意,却是承认了。 唐基脸上愠怒,一巴掌拍在了李大通脸上,“谁指使的?” 李大通低头不语。 群雄激愤,眼见控制不住局面,忽然有人喊道,“老太爷到!” 场内一片安静。 唐老太爷,蜀中唐门的真正掌舵人,终于露面了,这位执掌唐门七十年,年近百岁的老人,论起辈分,比少林、武当的掌门都要高。五十年前,他已晋入通象境,到了七十以后,在唐门颐养天年,极少过问江湖之事了。 他一出场,所有人都肃然起敬。 唐家族中弟子,也都纷纷起身施礼。 老太爷在唐正风的搀扶下,来到场内,庄小贤吓得面色苍白,大气不敢出一声。 他看了庄贤德一眼,这位南充首富,连忙出来,匍匐在地,道,“给老太爷请安。” 老太爷眯着眼道,“贤德啊,你多大了?” “侄孙今年四十又五岁。” “当年你爹抱着你来唐家时,你才不过是个娃,这些年来,你每年给唐家请安,三节两寿也没忘了孝敬,很好,很好。” 庄贤德道,“那是侄孙应该做的。犬子不懂事,不该坏了唐门名誉,老太爷念在他年幼无知,还望网开一面。” 庄小贤还在气头上,“爹,你给这个老家伙低声下气干嘛?” 啪! “混账!”庄贤德怒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话了?” 庄小贤捂着涨的通红的脸,从小到大,他爹还没有打过他,想不到今日竟当着天下英雄的面给了他一巴掌,这让他以后怎样在江湖上混? 唐老太爷叹了口气,对庄贤德道:“你还年轻,回去后多娶几房姨太,你庄家应该绝不了后。” 庄贤德闻言,脸色死灰。 一言断生死。 这才是唐家掌舵人应有的气魄,这些年来,唐正风执掌的唐门,不温不火,如猛虎断了爪牙,连阿猫阿狗欺负到头上,连屁都不敢出一声,才让唐老太爷真正恼火。 庄贤德双膝跪地,磕头谢罪。 老太爷道,“念在与唐家多年交情的份上,留个全尸。” 庄小贤这才意识到事态不妙,正要逃走,却发现自己丝毫动弹不得,七窍之中,流出了黑血。 他笑了笑,仰面倒地,气绝身亡。 紧接着,李大通也瘫软在地上,脸色酱紫,七窍流血而死。 众人心中大惊。 蜀中唐门,暗器无双,用毒也是天下一绝。 老太爷才一出场,便杀死两人,雷霆手段,确实非寻常人能比。 不过,他也留了一手,若是深究下去,恐怕又要牵扯出更多的人来,只杀死李大通,这也算是给江湖上一个交代了。 “唐门传家数百年,在江湖上也是说一不二,门风却不是让你们来败坏的。老夫宣布,从即日起,重新执掌唐门。” 唐正风见状,连忙率众人跪地磕头,“一切听从老太爷安排!” 唐老太爷道,“一个比武招亲,被你们搞成乌烟瘴气,之前的都不作数,在场各位,若有心娶我家惜秋,全到这个擂台上来,谁最后一个下去,谁就胜出。” 有人喊道,“老太爷,恐怕这擂台不够大啊。” 唐老太爷右手一样,一道细细的红线,从袖中射出,在半空之中幻成一个二十余丈的圆,缓缓落在地上,将场内众人圈在其中。 众人低头一看,这哪里是红线,而是一道红色粉末,不愧是通象境高手,竟以内力将一团粉末凝成了细线。 老太爷又道,“生死勿论,最后胜出者,唐家愿出十万两,作为惜秋的嫁妆!” 众人闻言,皆兴奋起来,能娶到天下第一美女,还有十万两银子,天下还有这等美事,纷纷摩拳擦掌。 咚咚咚! 三声鼓响。 比武开始,众人一片混乱,战作一团。 萧金衍三人与李长生都在西南角落之中,四人成菱形站位,守住了一角,“你们怎么看?” 赵拦江道,“女人不女人的无所谓,关键是有十万两银子,他娘的,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干!” 萧金衍奇道,“你向来视金钱为粪土,怎得今日转了性子了?” 赵拦江冷笑,“我是视小钱如粪土,哪里跟你一样,几两银子都往上扑。” 说话之间,已经大发了几个不开眼来找茬的,一脚将他们踹出了圈外。 在场众人武功参差不齐,刀剑无眼,有些自知武功不行的,主动跑到了圈外,顷刻间,场内剩下了不到五十人。 四人正在打量,只觉得东北角处惨叫声连连,不片刻,二十几个人被扔出来圈外,还有七八人死在了圈内,被人扔了出去。 场面十分惨烈。 有高手! 萧金衍的第一反应。 圈内人越来越少,等看清楚来人时,三人吓了一跳,“孙千古!” 须臾间,孙千古将东北处之人清理干净,向萧金衍这边看了过来,咧嘴一笑,“又见面了。” 那日让三人逃走之后,孙千古料定他们前往蜀中,来到蜀中之后,也未料到三人会化作家丁潜伏进了蜀中唐门。 御剑山庄与蜀中唐门关系并不和睦,两家之前还因为争抢军方的业务有过瓜葛,孙千古来到蜀中之后,并未拜访唐家。 因为唐惜秋比武招亲之事,在蜀中江湖闹得动静太大,他今日前来试试运气,可场内人太多,驻足看了片刻,并未发现三人,于是离去。 唐不敬被李倾城吓跑之后,生怕遭到报复,连下山找到孙千古通风报信,才返回来,就遇到了唐老太爷这番手段。 孙千古对唐惜秋没兴趣,他志在杀萧金衍三人,于是比武开始,便以雷霆手段,砍瓜切菜,将众人驱出了圈外。 今日,他要当着江湖同道的面,以最残忍的手段折磨死三人,来祭奠孙少名的在天之灵。 唐正风认出了来人,道:“孙千古!你们御剑山庄来我蜀中唐门,可是要闹事嘛?” 孙千古冲唐老太爷拱手道,“老太爷,两月前,犬子丧于三名江湖宵小之手,这三人十分狡猾,多次逃过晚辈追杀,今日发现原来化身唐府下人,潜入了唐府之内,请老太爷明察。” 唐守礼道:“你既然说他们入了唐府,那就是唐家之人,若随便交给你,江湖上岂不说我唐家怕了你御剑山庄?” 孙千古道,“最近山庄接了征西军的一批兵器的订单,只要老太爷同意我杀了三人,御剑山庄愿将五成分给唐门。” “七成!” 老而不死是为贼,不愧是老奸巨猾之辈,孙千古心中冷笑,但只要能给儿子报仇,这点付出算什么。 于是道:“成交!” 第141章 求饶呀 众人这才意识到,今日比武出尽风头的这三个人,是不久前杀死御剑山庄少庄主的萧、赵、李。 最近江湖上发生的两件大事都与御剑山庄有关,一是孙千古斩杀崆峒高手,御剑山庄列入之鱼。 孙千古暗中投靠书剑山,对这段秘辛有所了解,道,“想不到,当年堂堂的剑仙,竟然投靠给别人家当狗。” 那老者道,“你我都是当狗,给谁当不是当,难道非要分出个三六九等来?” 孙千古见宇文霜眼睛一直注视着三人,也不知她心中想法,试探道,“宇文姑娘,可认识这三人?” 宇文霜双目在萧金衍身上一扫而过,又看了看李倾城、赵拦江,道,“他们三个得罪了本姑娘,我准备将他们碎尸万段。” 众人替三人惋惜。 得罪了御剑山庄,有金陵李家做靠山,那也不算什么。但得罪了宇文家族,别说金陵李家,就是四大世家联手,也绝不会落得好下场。 孙千古呵呵一笑,“原来如此,巧了,这三人与我有杀子之仇,既然咱们有共同的目标,不如你我联手,将他们折磨的生不如死。” 宇文霜冷笑,“你也配?” 一句话,让孙千古愣在原地。 “我数到三,你从我面前消失!” 比武功,孙千古忌惮这位灰衣老仆,比势力,人家根本不把御剑山庄瞧在眼中,心中暗忖,这三人得罪了宇文小姐,肯定也落不得好下场,不如先走一步,暗中观察。 想到此,他道:“既然如此,孙某先行告退了。”说罢,长剑归鞘,准备离去。 “且慢!” 萧金衍寒冬,“孙庄主,好像刚才有人当着天下英雄的面,说要自断双臂来着。” 孙千古冷然道,“先保住自己小命再说吧。” 迈步走出山门,孙千古听到身后传来讥讽声,“堂堂御剑山庄庄主,说话如放屁,不如改成放屁山庄得了!” 众人轰然大笑。 孙千古恨得牙痒,想到宇文霜所说之话,难道金陵李家这么快采取行动了?若真如此,恐怕得先回一趟万州。 至于那三小子,就算不死,宇文霜也不会让他们好受。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沙坪峰若是没了,御剑山庄几百年基业毁于一旦,那他可成了家族中的罪人了,想到此,连夜离开了蜀中。 演武场。 赵拦江望着宇文霜,问,“我们有仇嘛?” “没有。” 又问李倾城,“你呢?” 李倾城淡淡道,“我不认识她。” 赵拦江点点头,“走,李倾城,我请你喝酒去。” 李倾城反问,“你有钱嘛?” “没事,先记在萧金衍账上,如果他还能活下来的话。” 李倾城说有道理,两人并肩离去,宇文霜与那灰衣老者并未阻拦。 场内,只剩下宇文霜与萧金衍。 众人恍然,原来得罪宇文小姐的,只是这个化名唐大宝的萧金衍,都停在圈外,想要一探究竟。 萧金衍也没料到,宇文霜竟真来了蜀中,更没料到,她这次会出手相救,忍不住拱手道,“宇文姑娘,我谢谢你。” 宇文霜俏脸冰霜,抽出腰间软剑,一字一句道,“萧金衍,拔剑吧。” “为何?” “我要杀了你。” 萧金衍想起当日在扬州城外那一幕,以及之后三夫人派了一笑堂高手前来杀自己,心中也生出一股火气。 “宇文姑娘,当日之事,我虽有不对之处,得罪了你,但也罪不至死,你却派人三番五次来追杀我,若不是我命大,早已死了七开一面,可这些江湖人哪里懂得姑娘心思,竟怂恿她杀死萧金衍。 堂堂宁陵郡主,又是姑娘家,脸皮薄,想趁机让他下台,于是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萧金衍道,“无话可说。” 这种不咸不淡的语气,彻底激怒了宇文霜,她将软剑掷在地上,一拳向萧金衍轰了过去。 砰! 萧金衍挥拳格挡,可他内力尽失,哪里是宇文霜对手,抵挡不住,又是退出五六步。 她脸色铁青,道,“求饶啊,若你求饶,本姑娘兴许网开一面,让你多活几日。” 可不知为何,向来放荡不羁、脸比城墙厚的萧大公子,竟然双唇紧闭,不肯说一句话。 宇文霜又是一拳。 萧金衍胸口剧痛,吐出一口鲜血,大口的喘着气。 这一切,唐老太爷看在了眼中,他活了将近百年,早已成精,宁陵郡主何等身份,若是有人得罪了他,不用她亲自出手,早有无数人争着抢着替他出气,还能让他活到现在? 他早已看出,这宁陵郡主与这个萧金衍关系不一般,如今郡主殿下骑虎难下,接连重手伤人,心念一动,劝道,“郡主殿下!” 宇文霜回头,见唐老太爷笑吟吟望着自己,似乎早已将一切看穿一般,忍不住脸一红。 “今日是孙女比武招亲之日,若是见了血,恐怕不吉利,若这小子得罪了你,不如将他关在唐府之中,等过了今日,任凭殿下处置如何?” 众人心中暗骂老狐狸,今日比武,演武场内死得人还少嘛?怎么到了这里就成了不吉利了? 不过,这里是唐府,老太爷又是江湖上的前辈,无论怎么说,都是他的道理,也没法反驳。 宇文霜心情一缓,道,“也罢,今日我也累了,先关起来,等得空了,我好好收拾他。” 唐老太爷道,“殿下能亲临唐家,令我唐家蓬荜生辉,老朽斗胆作主,今夜在寒舍设宴,招待殿下,还望郡主能赏光。” 宇文霜微一拱手,道,“如此叨扰了。不过,今日是贵府比武招亲之日,恐怕有些不便吧。” 唐老太爷道,“不妨事。” 又对众人道,“今日比武招亲,出了点小意外,各位英雄,暂且现在城内缓留几日,三日后,重新比过,这三日之间的花销,尽管挂在唐府账上便是!” “本以为会有好戏看,原来雷声大、雨点小,没劲!” 众人轰然而散。 宇文霜站在萧金衍身旁,眼中有些悔意,但又想,活该如此,谁让他不知好歹。 唐老太爷道,“殿下请。” 宇文霜驻足不动。 “这位萧公子不过是受了些皮外伤,我会将府上最好的疗伤药替他疗伤。” 宇文霜冷冷道,“谁要你们管了?死了活该。” 唐家正院正门大开,唐老太爷以府内最高规则将二人迎了进去,顺势嘱咐唐正风,替萧金衍疗伤。 …… 酒楼。 赵拦江、李倾城桌前摆着四个菜,两个酒坛,其中一坛已经饮光。 赵拦江道,“我们这样丢下萧金衍,却用他的钱来喝酒,会不会有些不厚道?” “是有点不厚道。” 赵拦江道,“那就干一杯吧,敬我们的不厚道。”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又吃了几杯,两人话题又到萧金衍身上。 “那个宇文霜,应该就是宝路和尚口中提到的女子吧,听说对萧金衍爱得死去活来的,你这个自封的小舅子的身份,恐怕岌岌可危啊。” 李倾城想起姐姐李惊鸿至今下落不明,心中烦闷,倒了杯酒,自斟自饮起来。 第二坛酒下肚,两人都有了三分醉意。 赵拦江道,“如今西陲形势危及,这次去隐阳,必然是十分凶险,老萧的内力尽失,我有些担心……” 话说到一半,李倾城道,“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跟个娘们似的。” “其实,你们没有必要跟我去冒这个险,我的想法是,不如你带他回去,隐阳那边的事,我自己去处理就是。” 李倾城不悦道,“你以为萧金衍去隐阳,只是为了你嘛?以战养战,历练江湖,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个原因,就是小红鱼临走之前,跟他透露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我姐姐的下落。” 李倾城道,“这些年来,我姐姐一直下落不明,我们李家倾尽全家之力,也都没有结果。萧金衍也没有放弃寻找,作为朋友,我陪他西行,就是不想让他陷入困扰之中,人生路长,有些事该放下就放下了。” 这时,不远处桌上,一名身穿奇装异服的夫人走了过来,笑着道,“两位公子,在这里喝闷酒多无聊,不如到这边陪姐姐喝两杯,权当解闷如何?” 李倾城抬头,见此女子浓眉大眼,高颧骨,厚嘴唇,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长得十分丑陋,与她同处一桌的,也有三名女子,有一人生得模样俊俏,另两人姿色稍逊。 李倾城见过无数美女,以前在金陵时,也经常被人搭讪,但相貌如此丑陋之人,却是首次。 他本来心情就不好,闻言冷冷道,“这位夫人,阁下长得如此无组织、无纪律,喝酒?我看就没这个必要了吧。” 旁边三名女子闻言大怒,蹭地站起身来,“放肆,竟敢对我们夫人如此无礼!” 第142章 再给我一次机会 李倾城把玩着手中酒杯,头也未抬道,“无礼?” 一女子道,“我们如花夫人请你喝酒,那是你的造化,说不得给你一场机缘,你小子却口出狂言,难道想要与我们欢喜禅宗为敌?” 李倾城道,“欢喜禅宗?没听过。” 赵拦江讶道:“西域密宗?” 女子冷笑,“还不算孤陋寡闻。” 密宗主张依人不依法,拜上师、受灌顶,修自身成佛,磕十万大头,供十万曼达,与中原禅宗教义不同。前朝武帝灭佛之后,密宗在中原就断了传承,现存的两脉,一在西域、一在东瀛。 欢喜禅宗是密宗分支之一。当年藏传佛教主张禁欲,造成了人口锐减,才有观世音化美女度化毗那夜迦之公案,也正是欢喜禅宗的来源。 如今,欢喜禅宗与真言宗、金刚宗并列为密宗三大分支,修行法门不同,却都以活佛喀巴为尊。 不久前,赵拦江杀死的那个西域尸魔弟子唐糖,与密宗还有些渊源。 说起这如花夫人,乃喀巴活佛下三大菩萨之一,此女生得丑陋,却天赋异禀,深得喀巴活佛信任。此次她前来中原,意欲寻六对有“善缘”的男女作为鼎炉,修炼欢喜禅法,今日在酒楼饮酒,看到李倾城,动了心思,旋即上前搭讪,谁料却碰了个钉子。 李倾城笑了笑,“原来是上师,真是失礼。” 如花夫人哈哈一笑,震得酒楼乱颤,脸上皱纹一挤,敷的脂粉簌簌落下。 其他食客不明所以,有人喊道地震了,众人纷纷向外跑了出去。 如花夫人仔细打量着李倾城,越发觉得此人是修炼欢喜禅的绝配,心中欢喜,道,“看你打扮,应该是在唐府做事吧?” 李、赵二人身上还穿着唐府家仆的衣服,也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寄人篱下,与人为仆,岂能尝尽人间乐趣,不如跟我回到西域密宗,本宫让你下半生享尽荣华富贵,受万人尊崇,如何?” 李倾城摇头道,“不如何。” 如花夫人又道,“那我传你欢喜禅法,男女双修,尝尽鱼水之乐,又能驻容养颜,青春永驻,如何?” 李倾城抬头看了她一眼,一阵风吹来,酒劲上涌,竟趴在桌子上狂吐了起来,良久才起身,舒了口气,道:“想法很好,可我下不去手啊。” 赵拦江道,“如花夫人,如什么花,不会是红蓼吧?” “红蓼?” “就是狗尾花。” 听得赵拦江取笑夫人,三女当啷抽出了兵刃,“放肆,今日若不取你性命,我欢喜禅宗就不必在中原混了。” “貌似你们本来就不在中原。” 如花夫人连阻止道,“休得无礼。”她挤了个笑容出来,道,“既然公子无意,我们就不妨碍你们饮酒了。” 李倾城道,“正好我们也该回去了。” 说罢,两人结账,离开了酒楼。 如花夫人低声道,“这里人多眼杂,跟上这两人,摸清他们底细,找机会下手。” 两人喝得微醺,走了没多远,赵拦江道,“我们被盯上了。” 李倾城笑道,“半步通象境,果然不一样。” “怎得,你嫉妒了?” 李倾城傲然道,“我若想破境,随时。只是如今我剑心不纯,就算破境,也无法做到人剑如一,倒不如在知玄境固本培元,等一个合适的契机。” 赵拦江叹道,“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老萧有些可怜了。” 李倾城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机缘,武道一途,修行法门千万,无法开窍穴修行内力,并不代表就无法窥探至高武学。佛门修心,讲究见心明性,顿悟成佛,那欢喜禅宗,也以男女双修成成佛,至于魔教,淬炼肉体,踏破虚空,这些都有先例。咦,她们来了。” 两人路过宽窄巷子,那两名欢喜禅宗女子四下无人,猛然上前两步,双手一扬,一团红雾向二人笼罩而来。 赵拦江、李倾城疾速向后,一拳一个,将两人放倒,叹了口气,“可惜啊,干嘛不行,非学这些邪门外道的东西。” 两人并未逗留,径直穿过巷子,回到了唐府。 …… 唐府。 宇文天禄之女宇文霜在蜀中唐门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下午,唐府之内前来拜访之人络绎不绝,就连知府、守备大人也都亲自到府上拜访。 宇文大都督身在京畿,他们无缘也没有资格见到,好不容易逮住一个拍马屁的机会,谁又肯错过? 整个唐府陷入忙碌之中,不到两个时辰,唐府之内礼物堆积如山,宇文大小姐倒也不客气,悠然来了一句,礼物太多不好拿,大家都是深明事理之人,礼物全部换成了银票,大小姐照单全收,命人记录在册。 这还不算,大小姐竟在唐府设宴招待大家,众人一听,这还了得,抓不住机会,总不能眼睁睁看它溜走,蜀中城内几个富绅、致仕的达官,更是慷慨解囊。到了傍晚时分,登记在册的银子,竟达到了三十万两。 萧金衍回到杂役院,早有人送来了疗伤药。此时,众人早已知道三人身份,一个是天下第一特务机关登闻院长的师弟,一个是金陵李家三少爷,一个是名震西陲的横断山之狼,那些家丁,由先前的敬而捧之,变成了敬而远之。 萧金衍寻思身份败露,得找机会溜走才是,谁料刚一出门,便被人拦下,“老太爷有交代,晚上请三位出席晚宴。” 萧金衍道,“人太多,我们就不去凑热闹了。” 那人支吾道,“唐……萧大侠,这样我们也很为难啊。” 赵拦江痛快答应下来,有吃有喝,不去的是傻子。 夜宴安排在了后院的听风楼,除了唐家主要核心成员外,成都知府、守备大人,城内的达官显贵以及送了巨资的乡绅也都受到了邀请,还有今日参加比武的几大门派中掌门、长老等,虽然人数不如昨夜宴宾楼,但也摆了三席。 三人来到听风楼,三管事韩吉祥凑到跟前,“三位兄弟,之前小人不知三位身份尊崇,多有得罪,还请不要介意。” 萧金衍没说什么,赵拦江却道,“是啊,一天打扫十几个茅厕,换作是我,我也不会介意。“ 韩吉祥老脸通红,“这个,那个,是我做得不对,你们也知道,这些下人们,最难管教,府上有府上的规矩,我也是按规矩办事。再说了,你们也跟唐府签了契约不是?” 赵拦江不悦道,“行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韩吉祥道,“萧大侠、李大侠,老太爷邀请你们去上席,只是座位有些不够,赵大侠,只能委屈你一下,到次席用餐了。” 赵拦江只要有吃的就行,倒也不计较。 萧金衍却道,“既然席位紧张,我跟李倾城都坐在这一桌吧。” 韩吉祥连道,“那可不行,老太爷亲自吩咐过的。” 上席之上,除了唐守礼、唐正风、唐正华外,照顾到宇文霜是女子,特意让唐惜秋作陪,然后就是知府、守备大人两位从四品官员,宇文霜主仆,还有萧、李,唐守礼特意将萧金衍安排在宇文霜的旁边。 萧、李二人坚持,韩吉祥没法子,只得前去找唐正风禀报,三人刚坐下,就听有人道,“魏兄,素闻唐府规矩极严,怎得三个下人也能与我们同席了?” 说话者是城内的一个富绅,姓常名炎,另一人叫魏冰,是名举人,两人靠给宇文霜送了两万两银子,才获得出席晚宴的资格,他们不认识三人,看到三个身穿唐府下人衣服的人坐在身旁,脸上露出不悦之色。 魏冰道,“咱们这一桌上非富即贵,少说也是拿了十几万两银子,你怎得知道这三位不会是隐藏的大富绅呢。哈哈!” 话虽如此,语气明显带着调戏之意。 常炎问,“你们捐了多少银子?” 萧金衍奇道,“不是唐府请客嘛,怎得吃饭还要交钱啊?” 席间众人轰然大笑。 常炎道:“宇文小姐奉命巡边,我们作为大明子民,为征西军出钱出力,每人都是捐了巨资才能出席这场晚宴的,你们三个不会是蹭吃蹭喝的吧?” 赵拦江问,“捐了多少?” “二万两!” 李倾城点点头,“好大一笔巨资。” “听说你们唐府下人的待遇不错,一月不少钱吧?” 李倾城道,“杂七杂霜又道,“没捐钱的就不要喝了。”旋即放下了酒杯。 三杯过后,众人话匣子也打开了。 常炎问道,“李公子,你们李家开着几个武馆,占着房子趟着地,不知这次你捐了多少?” 李公子微微一笑,伸出五根手指,“五百两!” “才五百两?跟你身份不太相符啊。” 李公子笑道,“五百两捐给征西军,还有一万两单独给了大小姐买胭脂水粉,大小姐很是欢喜呢。” 魏冰也道,“我怎么没想到呢,看来李公子背后,有高人指点啊。” 李公子笑而不语。 萧金衍冷笑,“马屁精。” 李公子闻言怒对,“你说什么?” 萧金衍说没什么。 李公子沉声道,“小子,冲你刚才那句话,你死定了!” 萧金衍问,“想打架?” 魏冰忽然道,“宇文大小姐过来了。” 说话间,宇文霜走了过来,道,“李公子。” 李公子闻言一乐,看来这大小姐是对自己有意思啊,正要应声,又听宇文霜道,“久仰金陵李三公子大名,一直无缘拜会,今日一见,得随夙愿,幸会!” 李倾城笑了笑,“大小姐好。” 他知道宇文霜前来并非为他,倒也没怎么说话,举杯一饮而尽。 宇文霜又对赵拦江道,“赵将军,当年你在西线为征西军立下了功劳,我敬你一杯。” 赵拦江虽一心想杀宇文天禄,但对宇文霜并无恶感,况且今日她对自己又十分客气,也未说话,闷声饮了一杯。 宇文霜看了一眼萧金衍,又道,“接下来一杯,我敬在座各位捐了善款的诸位!” 她特意在善款二字加重了语调,萧金衍很自觉地没有举杯。 三杯敬完,故意将萧金衍落在一边,正要离去。李公子忽道,“大小姐。” “嗯?”宇文霜回头望他。 李公子指着萧金衍道,“此人可是得罪了你?” 宇文霜道,“不错,我正欲杀之而后快!” 李公子微微一笑,“家父是武举人出身,在下也练过几年功夫,杀个人还是没问题的,愿为大小姐代劳。” 宇文霜看萧金衍一脸火气,知他心中不悦,心中高兴极了,笑吟吟道,“可以。” 李公子对萧金衍,道,“得罪大小姐,小子,今夜你就要血溅唐门了。” 说着,抡起拳头向萧金衍砸了过去,还未碰到萧金衍,只觉脚下一滑,扑腾坐在了地上,模样颇为狼狈。 宇文霜看出是赵拦江虚出一指,点中了李公子膝盖,让他失去中心跌倒,忍不住道,“不行啊。” 李公子爬起来,道,“意外!” 他顺手抄起一支筷子,朝萧金衍面门插了过去。 砰。 李公子脚下一麻,又坐在了地上。 李倾城筷中夹着的花生不见了。 宇文霜摇了摇头。 接连两次失手,李公子觉得自己的在宇文霜心目中形象大跌,心中大急,连喊道,“大小姐,再给我一次机会!” 李公子站起身,指着萧金衍道,“小子,有本事你别躲!” 萧金衍一脸诧异,“我什么也没做啊。” 李公子蹲了马步,气沉丹田,将体内微弱的真气运转了一个周天,整个人憋得满脸通红,猛然一喝,拳势凌厉,带着风声,向萧金衍呼啸而去。 砰! 拳拳相碰。 李公子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 哗啦。 整个人落在了上席的菜肴之上,屁股正好落入一盆红油火锅之内。 嗷! 李公子屁股被烫,连滚带爬,从桌子上滚了下来,双手捂着屁股哀嚎连连,整个酒席都被他弄得一片狼藉。 上席之上,唐守礼、知府、守备等人脸色阴沉,不过看宇文霜并没有生气,旋即放下心来。 “来人,把这小子请出去。” 三名唐府客卿拎了起来,抬着他往外走,那李公子道,“大小姐,再给我一次机会,哎哟,别碰我屁股!” 唐守礼吩咐管事,又换了一桌酒席。 才一坐定,忽见唐正风站起身来,双手捂着胸口,满脸通红,眼珠都凸了出来。 “爹,我中毒了!” 唐老太爷将手指搭在他脉上,见唐正风脉象乱作一团,心血攻心,连渡入了 一道真气。 真气游走体内,唐正风心跳加速,痛得在地上打滚,七窍之中流出鲜血,不多时,整个人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第143章 跪下 唐家嫡长子唐正风,竟在大庭广众之下中毒身亡,这件事发生的太过于突然,席间在座的众人都不知所措,茫然的望着唐老太爷。 大少爷唐基扑在了唐正风尸体之上,抱着尸体痛哭,“父亲!” 今日唐府连逢厄事,唐老太爷一日之内连丧二子,尤其是唐正风,竟当着江湖同道,死在了酒席之间,他满脸悲恸,不过终究是见惯风浪之人,接连下了几道命令,这才对宇文霜道,“大小姐,今日唐府接连出事,老朽若有怠慢,还请不要见怪。” 宇文霜点点头,“还请老太爷节哀。” 唐老太爷这才道,“各位英雄,今夜犬子不幸罹难,必然是为奸人所害,在未查明真相之前,还望各位能暂留在府上。” 常炎道,“老太爷,本来今夜我们是受邀前来,你不会怀疑是我们害死正风兄弟吧?” “就是,唐家死了人,兴许是你们唐家内部人所为,把我们也牵连进来,算哪门子事?” 唐守礼缓缓道,“我没有说是,但也没有说不是。”说话间,他强忍着怒火,保持着克制与冷静。 知府大人也道,“莫非你怀疑本官不成?” 唐守礼连道,“不敢,不敢。不过,既然大家同席,恐怕也要委屈大人一下了。” “大胆!”知府大人怒道,“本官公务繁忙,若非宇文大小姐亲来,你以为本官会来你们这里?迟些,本官还有个事情要处理,若耽搁了朝廷大事,你们唐家能担待得起?来人!” 一声令喝,并未见到随行官兵进场。唐守礼道,“在下已下令严禁任何人出入唐府了。” 萧金衍心想,这唐正风的死状,多半与曹兽医卖给大管事的拿一瓶药有关,他看了一眼大管事,只见他垂手侍立一侧,低头不语。 守备大人此时开口问,“你们唐家最近有没有结识什么仇家?” 老太爷道,“我唐家向来遵纪守法,在江湖上也是与人为善我,又怎会招惹江湖是非?” 这时,唐傲忽然站起来道,“我知道是谁害死大伯、我爹,还有许江山!” 众人纷纷看向唐傲。 唐傲道,“三天前,我爹、大伯、二伯在善礼堂与许江山会过面,前几日许江山死于心痛,今日我爹和大伯也死了,唯独二伯一点事也没有,大家不觉得奇怪嘛?” 唐础喝道,“唐傲,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唐傲冷笑道,“难道不应该问问你爹嘛,本来昨夜,我们唐府准备将家主之位交给唐基,结果就接二连三的死人,若是这是一种巧合,恐怕也没人相信!” 唐守礼怒道,“住口!” 唐傲冷哼一声,住口不言。 知府大人道,“老太爷,家里出了这等事,要我派六扇门调查此事?” 唐守礼想起日间唐正茂那封绝笔,便知此事并不简单,于是婉言谢绝。 知府道,“既然是唐府的家事,我看本官就不打扰了。” 众人也道,“就是,家丑不外扬嘛,你放心,我们出了这个门,今日之事也绝口不提。” 门外有家丁闯了进来,“老太爷,府外有个自称何为贵的家伙,声明要找您,说是要送三样东西给府上。” 唐守礼此时哪里有心情听这个,“赶出去!” 家丁支吾道,“老爷,那人是……” “是什么?” “城南一家亲棺材铺老板,他说受人之托,要今夜一更天时,送三口棺材来府上。” “岂有此理!”唐守礼暴怒,“乱棍打死。” 那家丁领命而去,刚出门口,老太爷忽然道,“等等,让他进来!” 不多时,一辆牛车停在了听风楼门口,一位身穿黑大褂的中年男子满脸堆笑,走了进来。 那男子见到厅内有这么多人,连掏出名剌分发给众人,“各位英雄好,小的是一家亲棺材铺掌柜何为贵,这几日正在搞活动,拿着名剌去,可以打八折。” 大部分人都置之不理,也有好事者将名剌接了过来,看了一眼,便扔在了地上。 何为贵来到大堂之内,跪下磕头道,“给老太爷请安!” 唐守礼望着来人,只见他五短身材,肥头大脸,满脸堆着笑容,快把眼睛都挤没了。 “门外是何物?” 何为贵老实回道,“三口棺材。” 唐守礼脸色阴鹜,送棺材,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啊,又问,“你将此事来龙去脉,一字不漏的给老夫说来!” 何为贵道,“昨夜,有位客官找到我们家,说是要定做两口狗碰头的棺材,给了十两银子,后来又跟我讲价,让我买二赠一,我寻思棺材铺三个月没开张了,好不容易有人光顾,于是就的答应下来。那人又叮嘱,说唐府今夜有人丧命,要我务必在一更之前送到。恰巧,我昨天感冒了,两个伙计一个回家娶媳妇,一个回家奔丧,我连觉都没睡,赶制了一夜加一日,才把三口棺材做好,别看是赶工,你看这油漆、这铆钉,都是用的上等材质,埋在地里又能防水、又能防虫,我敢说,这整个成都府,能有这等手艺,除了我一家亲,没有旁人了。” 唐守礼耐着性子听他说完一番语无伦次的言语,心中暗凛,看来今夜之事,怕是有人策划好的。 何为贵又道,“那人还说,这三口棺材,一口是给唐家大爷的,一口是给三爷的,还有一口,以备不时之需,说不定老太爷也能用得上!” “大胆!”一名护卫上前就是一巴掌,“这种放肆的话,你也敢说?” 何为贵捂着脸,道,“我只是转述而已,你干嘛打人啊?” 唐守礼问,“那人长什么模样?” 何为贵摇了摇头,“你们打我,我才不说。” 唐守礼闻言,冲那护卫望了一眼,那护卫连续抽了自己十几个耳光,唐守礼才道,“我已经帮你教训了下人了,你可以说了吧?” 何为贵这才道,“那时我睡得昏昏沉沉,被那人拽了起来,他带着个斗笠,根本看不出来。” 那自抽耳光的护卫心说敢情老子抽了十几耳光,你一句不知道就打发了?恨不得一刀捅死他。 “那人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声音如何,年纪多大,总能听出个大概了吧?” 何为贵道,“那人是一中等身材的男子,四十余岁,声音有些沙哑,不过我怀疑他是故意如此说话的,他出门之后说了句话,应该是正常的语调。” “什么话?” “小得不敢说。” 唐守礼道,“让你说,你就说!” 何为贵道,“唐守礼这狗东西,明日便是你的死期!欸,别打我,这是那人的原话。” 知府大人道,“依据本官多年断案的经验,从凶手心理角度分析,像这种谋杀,凶手一般会留在现场静观其变,何为贵,若是凶手在场内,你能听出他声音来嘛?” 何为贵连道,“大人,那人嗓音独特,就算化成灰我也能辨别出来。” “混账东西,化成灰了还能说话吗?” 何为贵嘿嘿一笑,“我就是打个比方,小的打小就出了名的好记性,当年参加科举时要不是忘了写名字,说不定咱俩如今还是同僚呢。” 知府大人对唐守礼道,“老太爷,既然如此,我建议不如让在场的人都说一遍这句话如何,一来可以判断凶手是否在场内,二来嘛,天色不早了,如果凶手不在场内,大家也可以洗脱嫌疑,早些回去休息如何?” 唐守礼只得道,“一切依柯大人所言。” 知府大人对何为贵道,“让他们每人说一句,你给我仔细听着,我先来,唐守礼你这狗东西,明日便是你的死期!是本官嘛?” 今日让唐守礼困在唐府,他心中本就不爽,于是第一个先说,何为贵连摇头,“那人说话带着蜀音,您这是正宗的官话。” “接着问!” 于是众人排成一排,轮流说这句话,唐守礼听得耳中,怒火丛生,他本是蜀中第一家族,之前的知府都被他整的生不如死,如今被这新来不久的柯知府如此羞辱,这口气又怎能咽得下,在几人说过之后,他大袖一挥,“够了!” 知府大人道,“那我们可以离开了吧?” “送客!” 大管事走到知府身前道,“知府大人,请吧!” 何为贵听到大管事的声音,浑身一震,双目紧紧盯着他,颤声道,“你……你……” 众人望向了唐袅秉。 “你就是昨夜去我店里买棺材之人!” 萧金衍心道,果然是他。 大管事淡淡道,“你说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你,昨夜一整夜,我都在宴宾楼,这一点府上的人都能给我证明,又怎会去你家棺材铺?” 唐正华厉声道,“好一个唐袅秉,我唐家这些年来对你不薄,你为何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大管事道,“二老爷,你为了洗脱罪名,向我身上泼脏水,恐怕不妥吧?” 唐老太爷问何为贵,“你确定是此人的声音?” “千真万确!” 大管事向老太爷躬身道,“老太爷, 属下自七岁时就跟随您左右,这些年来忠勉尽职,勤勤恳恳,为唐家出生入死,您不会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的一句话,怀疑属下吧?” 老太爷道,“你过来。” 唐袅秉走到了唐老太爷身边,老太爷低声道,“今日唐家发生了太多事,总要给江湖同道、天下英雄一个交代,你放心,我会厚葬你,善待你家人的。” 说罢,一掌拍向了唐袅秉。 唐袅秉似有所准备,连向后撤了几步,颤声道,“老太爷,您要杀我?” “你触犯家规,谋害我子,我杀你难道有错嘛?” 唐袅秉一脸惊惧的望着老太爷,跟了他几十年,至今他也猜不透这位唐家掌舵人心中的想法。 “你……你就是一个疯子!” “你不过是唐家的一条狗而已,养了你几十年,竟学会反咬主人了。” 唐袅秉哈哈大笑,如患了失心疯一般,撞倒了桌上的酒肴,“大老爷、四老爷为何而死,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 “我倒想听听看,你狗嘴能吐出什么牙来。” 唐袅秉大声道:“逼死亲儿子,奸`淫儿媳,为了灭口又害死两个儿子,天下之间,能做出这等事的人,不是疯子,又是什么?” 一直端坐不动的唐惜秋,此刻却浑身发颤,目光之中流露出仇恨之色,她低下头,望着桌面,似乎在想着什么。 唐老太爷额头青筋隐现,厉声道,“住口!” 老太爷一扬手,只见一道红影射入了唐袅秉体内,顷刻间,唐袅秉全身发出噗噗炸裂声。 声音不大,众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顷刻间,唐袅秉身上炸开了十几个血洞,鲜血顺着血洞流出,唐袅秉宛如一个血人。 在场有人认出这暗器,惊道:“散花天女!” 散花天女是唐门独家暗器,如豆粒一般大小,进入人体之内,见血裂成十几个米粒大小的细丸,顺血液流至十几处要穴后,然后炸裂开来,血液溅射而出,如天女散花,故有此名。 这暗器之上,含有剧毒,中暗器者,顷刻死亡,根本没有救治的机会。然而,唐袅秉却依旧站立不倒。 “你会遭报应的!” 唐老太爷此刻已然失去了理智,凌空一掌拍出,唐袅秉人头、四肢纷纷断落,尸体散为一团。 唐老太爷道,“拖出去,喂狗!” 几个下人颤颤巍巍走了进来,将唐袅秉尸块运走,又有人过来清洗大堂。 老太爷道,“今日之事,让各位英雄见笑了!” 场内众人早已骇得面无人色,这唐老太爷皮笑肉不笑、杀人不眨眼,谁料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事。 整个听风楼,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道,“唐守礼这狗东西,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何为贵听到这句话,惊叫道,“是这个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唐惜秋手按在喉咙之上,双唇紧闭,眼中射出仇恨的目光。 她缓缓站起身,来到唐老太爷面前,“爷爷,你似乎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吧?” 老太爷见向来乖巧的孙女,如换了人一般,浑身上下散发着阴冷,笑道,“今日是你比武招亲之日。” 唐惜秋厉声道,“我问的是十八年前的今日!” 十八年前? 唐老太爷早已没有印象了。 唐惜秋冷笑道,“不如我来提个醒,十八年前,也就是我一岁之时,有一个女子抛弃 自己的女儿,吊死在正阳院内的一株梅花树下。” 唐老太爷道,“哦,你说得是那个贱人!” 唐惜秋怒道,“老贼,住口!不需侮辱我娘亲!” 接连遭逢打击,唐老太爷已经失去了理智,浑然不顾在场众人,冷然道,“贱人,终究是贱人。早知如此,当年真应听老四的话,把你摔死。” 唐惜秋道,“那时的你,每天做噩梦吧,梦到我爹来锁魂,将家主传给唐正风,自己每天关在院子中,你若再杀了我,恐怕这辈子都睡不得一个安稳觉。” 府内有些年岁的老家仆,似乎记起了有段时间,老太爷几乎足不出户,他所在的知行院内,时常传来惊叫声,原来是老太爷心魔犯了。 唐老太爷道,“那又如何?如今我早已修得剑心圆满,这些事,早已不再困扰于我。” “是啊。”唐惜秋道,“你心魔已去,所以才一边安排传位,一边又杀死你的两个儿子,反正对你来说,杀一个也是杀,杀三个也是杀,统统杀死,你又拿回唐家家主之位,继续在蜀中当你的王,何乐不为?” 在场众人听得目瞪口呆,今夜之事,一波三折,就是茶肆酒楼那些说书人,恐怕也说不出这等隐秘之事。 就连宇文霜,也颇有兴致看着场内爷孙二人反目成仇。 萧金衍暗中替唐惜秋担心,这位老太爷,年纪近百,性格却喜怒无常,动辄出手杀人,唐惜秋当着江湖同道的面,把当年他的一些阴私之事抖了出来,恐怕难逃一死。 “哈哈哈!” 唐老太爷扬天长笑,“不愧是我唐某人的孙女,当年知道内情之人早已死绝,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唐惜秋阴笑道,“人在做,天在看,这些年来,我日夜梦到我爹娘,是他们的鬼魂托梦给我的!” 此话一出,唐老太爷只觉得一股阴风从背后吹过,脖颈之间凉飕飕的,莫非唐正正夫妇的鬼魂真得还在唐府。 他回头一看,看到唐基之子、自己七岁的重孙子唐阳在自己后面吹凉气,心中有怒,一巴掌将他拍出了三四丈远,撞在墙壁之上,脑浆崩裂。 唐基见状,痛得撕心裂肺,喊道,“爷爷,你疯了!” 唐老太爷哈哈大笑,“疯了?不错,我是疯了,那又如何,这些年来,唐家风雨飘摇,我一人为唐府呕心沥血,谁料却生出一窝不争气的子孙,也罢,都杀了算了!” 说着,他浑身真气暴涨,衣袍鼓涨,双目充血,整个人如一头发疯的野兽。 众人纷纷向外退去。 那灰衣老仆,站到了宇文霜的身后,以应付不可预知的变数。 萧金衍三人也感到这股威压,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 唐惜秋被困于唐守礼真气笼罩之下,口鼻之中流出了鲜血,她咬牙,迎着向前走了几步。 “跪下!” 唐惜秋厉声道,“向我爹娘叩头请罪!” 唐老太爷一阵狂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这便是规矩,既然你这么想与爹娘团聚,我就成全你!” 唐老太爷陷入癫狂之中,正要以雷霆之势击杀唐惜秋,忽然,瞳孔紧缩,盯着唐惜秋的双手,整个人浑身颤抖起来。 不知何时,唐惜秋手中多了一个黑色的物什,三尺见方,长筒形状,前端是一个黑洞洞的圆孔。 天下第一暗器。 三境之下无敌。 暴雨梨花针。 第144章 天下第一暗器 唐惜秋又一次道,“唐守礼,跪下!” 暴雨梨花针早已失传三百年,在场众人不少听过大名,真正见过的却不多,有些不明所以之人望着唐守礼,唐惜秋拿出这个东西,老太爷怕得要死,隐约也猜出,这必是极厉害的暗器。 唐老太爷咽了口唾沫,转念一想,几十年来,唐门倾全家之力都未造出一枚梨花针,图谱一直由唐正风贴身保管,这唐惜秋整日种花养草,又怎会有暴雨梨花针? 于是哈哈道:“乖孙女,暴雨梨花针机簧极为复杂,而且要用赤精玄铁,你这玩意儿造的有八九分神似,连爷爷也差点被你唬了。” 唐惜秋微微一笑,“你可以赌一赌。” 唐守礼当然不敢去赌,他已经活了九十九岁,再过半年就要迎来百岁大寿,而且这些年修为提升,又辅以药物,隐约返老还童的迹象,又怎么肯用生命去赌? 人越老,越是怕死。 少年英雄,一无所有,勇字当头,义字当先,动辄喊出脑袋掉了碗大的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云云。 然而年纪越长,越觉得生之趣乐,拥有的越多,越怕失去。 唐老太爷便是这样的人。 “那你说一说,这暴雨梨花针从哪里得来的?” 唐惜秋道,“二十年前,我爹便已察觉梨花针机簧极为复杂,他游历三山五岳,寻得了一块玄铁,回来后潜心钻研,黄天不负,终于制成了一枚梨花针,他本想在你八十大寿作为寿礼献给你,谁料你们却是人面兽心,做出了禽兽不如之事,这梨花针便被我娘藏了起来,唐守礼,没想到吧?” 唐守礼此时心中五味陈杂,他大声道,“不可能!当年那个贱人死后,我派人将正阳院翻了一遍,所有图纸、模具都已拿走,若是当时便有梨花针,又岂能找不到?更何况,那时你才一岁,又怎么会知这些事?” “唐守礼,你还记得当年被你逐出家门那名院医吧?” 唐守礼冷哼道,“唐府上下几百人,我哪里有心情记这个?” “就是当年撞破了你与长媳扒灰的那个曹大夫。当年你将他逐出唐家,又派人杀他,是我父亲救了他一命。” 唐守礼怒道,“够了,休得胡说。我们唐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唐惜秋奇道,“脸面?整个唐府,从上到下,还有脸面嘛?上梁不正下梁歪,偷汉的偷汉,扒灰的扒灰,做的人不嫌丢脸,说出来就怕丢脸了?” 唐守礼此刻气得浑身发抖,今夜当着这么多江湖同道、官府的面,唐惜秋说出这等话,已是动了杀心,只是顾忌她手中那一枚暴雨梨花针。 “唐守礼,跪下!” 唐惜秋将手指按在了机簧之上,黑洞洞的圆孔,面对着唐守礼,这是她第三次要他下跪。 事已至此,保命要紧。 唐守礼也没见识过暴雨梨花针的威力,但从老一辈传下来话中,当年梨花针在江湖上太过于耀眼,杀死的通象高手不计其数,他也不敢冒这个险。 好汉不吃眼前亏。 唐守礼双手扶膝,面目狰狞,十分吃力的跪了下去,唐基喊道,“三妹,你非要这般折辱我们爷爷嘛?” 唐惜秋冷笑,“他不是你爷爷,也不是我爷爷。” “什么意思?” “恐怕唐正风到死,也不知道你是他的五弟吧!” 唐基,呆若木鸡。 赵拦江在不远处低声道,“太刺激了,酒虽不咋地,这下酒的佐料是一个比一个猛啊。” 李倾城有些不满地说道:“姓赵的,你还有没有公德心,唐家都乱成这样了,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赵拦江挠挠头。 李倾城又补了一句,“我认识晓生江湖一个采风,明天去找他们爆料去。” 萧金衍说,“还是八卦周刊吧,他们给的钱多。” 唐惜秋又命令唐守礼道,“说,我有罪,我禽兽不如!” 唐老太爷跪着道,“你有罪,你禽兽不如!” 唐惜秋厉声道, “反过来说!” “你禽兽不如,你有罪!” 唐惜秋目光变得阴冷,往前踏了两步,来到唐守礼三尺之外,“你就这么想死吗?” 唐老太爷手藏于长袖之下。 唐惜秋右手微一用力,梨花针上传来“吧嗒”一声。 唐惜秋道,“我知道你身上还有一枚天女散花,天女散花威力是强,如今机簧已按下,只要我手一松,三千六百枚梨花针就会射出,要不要赌一把?” 唐守礼双目通红,额头见汗,终于忍不住惊惧,惨笑一声,“我……有……罪!” 每一个字,都说得十分吃力。 “还有一句!” 他无论如何也没料到,向来温顺如羊的唐惜秋,今夜竟将自己逼上了绝路,将唐门逼上了绝路。 无论结局如何,今夜之后,蜀中唐门将被钉在了耻辱柱上,成为江湖同道取笑的对象。 这些年来,他在蜀中 唐门呼风唤雨,说一不二,稍微违逆他心思之人,要么被杀,要么失踪,唐门在他带领下,也重新回归一流家族行列。 至于那些女人,不过是附属品而已,睡就睡了,那又如何,他就是唐门的王,唐门的天。 难道自己真的错了? 他并不这样以为,所有的错,归咎于他的那个孽子,那个贱女人,还有眼前这个孽种。 当面认错,那又如何? 只要我不死,唐家就不灭。 他很了解这个孙女,向来心软耳软,小时候养得一只兔子死了,她都要伤心落泪数日。当务之急,是先解除眼前危机,然后趁机制服唐惜秋这个疯女人, 想到此,他匍匐在地上,身上那股气势尽去,灰白头发散乱披在肩头,满脸皱纹尽出,如一朵霜降后的菊花。 先前还眼神凌厉的老人,此刻便成了一个无助的孩子,老泪纵横,趴在地上,哭着道,“惜秋,是爷爷错了,爷爷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父母,爷爷是一个禽兽不如的畜生!” 唐惜秋道,“好的!” 说罢,她松开了机簧。 三千六百枚暴雨梨花针,激射而出。 无声无息,疾如闪电。 一阵恐惧笼罩在心头。 几乎瞬间,唐守礼释放通象境界,整个人遁入自己的空间之内。 通象境。 虽然不能定义空间规则,却可以利用这些规则,这也是这种情况下,唐守礼能做出的唯一反应。 梨花针射入空间之内,遇到真元,瞬间炸裂,如一朵朵梨花展开。 美则美矣,却摄人魂魄。 无声无息,却毁天灭地。 良久之后,白光渐去。 唐守礼不见了踪影,地上留下了一滩血泥,还有染红的衣袍,正是唐守礼身上所穿的那一件。 在场的江湖人,饶是见惯了厮杀,看到这等场面,也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些达官士绅,都吓得面无人色,双脚不住的颤抖,地上传来了一阵尿骚`味。 宇文霜身后那灰衣老仆感叹道,“天下第一暗器,果真名不虚传!” 唐惜秋松了一口气。 这些年来,她忍辱负重,苟且偷生,在唐府之中,如温顺的绵羊一般,等得就是今日。她太了解唐守礼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什么亲情人伦,都不放在眼中。 所以当他在众人面前承认自己罪行时,便没有给她反扑的机会,直接射出了暴雨梨花针。 大仇得报。 唐惜秋如失去了灵魂一般,将梨花针扔在了地上,喃喃道,“爹娘,今日,孩儿为你们报仇了!” 唐傲在远处喊道,“三姐,你疯了!” 唐惜秋一动不动。 待众人看去,她脸上挂着一丝笑容,鲜血顺着她嘴角流出,一阵风吹过,一朵三色曼陀罗花,从她怀中飘落。 曼陀罗花。 死亡之花,恶魔之花。 萧金衍认得,正是那日他送到花语院中的那一株花上的一朵。 唐惜秋仰面倒在了地上。 宇文霜目睹了整个过程,摆了摆手,“都散去吧。”众人一片沉默,纷纷离开了唐府,就连知府大人,也忘了向宇文霜请安告退。 萧金衍对二人道,“咱们也走吧。” 赵拦江问,“去哪里,银子还没拿呢。” “大管事死了,找谁要银子去?” 李倾城摇了摇头,“我发现,最近我们财运很不顺,该去拜一拜神佛了。” “拜佛?进门不要捐钱嘛,烧香不要花钱嘛?咱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有这闲钱,还还不如出去吃一碗云吞。” 李长生道,“我在玄武居定了客房,不如跟我一起住好了。” 赵拦江道,“我对男人没兴趣。” 李长生嘿嘿一笑,“我也没有,但可以找乐子。不过,先去找个地方,祭奠一下五脏庙。” 三人与李长生正要出门,忽然宇文霜道,“你就这样走了?” 赵拦江、李倾城、李长生有些同情的看着萧金衍,“最难消受美人恩,祝你好运。” …… 一夜之间,唐老太爷、唐正风、唐正茂都死于非命,蜀中第一美女当着江湖同道的面,完成了对唐家的复仇后,也香消玉殒。 树倒猢狲散。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老太爷、大爷、四爷都死了!顷刻间,唐府陷入了混乱之中。 家丁、仆人、奴婢,还有供养在府内的客卿,走的走,逃的逃,金银细软,文玩古器,被带走者不计其数。 后院之中,哭声震天。 那些颐指气使的贵妇人,怎么也没料到,向来温顺良恭的家仆,此刻竟成了凶神恶煞,对他们拳打脚踢,还抢走了自己的金银首饰。 唐家三代弟子也都失了主意,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这场动乱,在唐正华的带领之下,紧守唐家的老宅。 正月十五夜,唐府之内,火光四起。 也没有人注意,几名家仆用将唐惜秋的尸体装上了一辆马车,运出了唐府。 马车穿街过巷,来到一处小湖岸边。赶车之人,正是护卫院叫大刚、虎子的两个门房。 “虎子,那老家伙说的地方是这里嘛?” 虎子道,“不是我负责赶车,你来指路嘛?” “应该就是这里了,怎得那老不死的还不来?”大刚道,“他娘的,马上就到子时了,咱们身上的毒要发作了,怎么办?” 两人想要喊人,但又怕招惹来不必要麻烦,只得坐在那边干等。 虎子道,“刚哥,你说三小姐死都死了,他让我们把尸体弄过来干嘛?难道有什么特殊癖好?” “我怎么知道,看他也不像是好人。”大刚忽然道,“不对,你不觉得奇怪嘛?” “什么奇怪?” “那老头找到我们时,说三小姐今夜会死,让我们把尸体运过来,我还以为是瞎编的,看来是他早就计划好的。” “你的毒线到哪里了?” 大刚伸出胳膊,一条黑色的细线从手腕处蜿蜒而上,已经到了肩颈,心中骇然道,“那老头子说,黑线到心口,我们必死无疑?” “是啊,怎么办?” “他娘的,我们都按要求做了,怎得还不来送解药?” 这时,车后面传来一声轻微的呻吟。 四下寂静,这声呻吟,显得格外刺耳。 “妈呀,诈尸了!” 两人吓得弃车而逃,走出不远,也未见尸体有异样,仗着胆子靠了过去,只见唐惜秋脸色转为红润,双目紧闭,睫毛细长,已有了呼吸。 大刚道:“原来没死!” 虎子望着唐惜秋,忍不住用手摸了她脸蛋一下,咽了下口水,道:“没想到,这蜀中第一美女,竟落在了我们手中。平时在府上,我们连正眼都不敢瞧一眼,如今想怎么摸就怎么摸,哈哈!” 大刚呵斥道,“你小子不想活了?” 虎子道,“那老家伙不来,反正咱们也活不过子时了,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既然如此,不如你我兄弟二人,快活一番!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大刚闻言,不悦道,“再怎么说,也是咱们的三小姐,要上一起上!” 两人见色起意,面红耳赤,正要宽衣解带,忽然那道黑线竟如蛛丝一般,疾速向胸口蔓延开去,顿时骇得六神无主,连念清心寡欲咒。 两人坐在地上,等了大半个时辰,依然不见有人。虎子道,“那老家伙说是湖北岸嘛?” “是啊。” “这是北岸嘛?” “应该……是……吧?我又不分东西南北。” 胸口一阵剧痛传来,毒性攻心,两人站起身,拼命的喊叫,“老家伙,人我已带到,你他娘的倒是过来啊!” 小湖对岸,曹兽医听到有人叫喊,暗骂一声妈卖批,东西南北不分的家伙,撑船向湖对岸驶去。 “夫人,这里两具尸体。” 夜色之下,一辆马车从湖边路过,看到地上躺着两人,正是唐府两名护卫的尸体。 “管他们作甚,赶路要紧。” “车上,好像还有一个女子。” 那身穿奇装异服的夫人来到车前,看到那女子天姿国色,气质超凡,忍不住心喜,道:“真是苍天助我,找到了一具上好的鼎炉,正是修炼欢喜禅的绝佳人选。” 两名女婢将女子抬上马车,向远处驶去。 第145章 拜水都江堰 萧金衍回到玄武居时,三人正在喝酒,赵拦江喊他一起,他兴致寥寥也没理会,直接让伙计开了房间,上楼睡觉。 赵拦江道,“这不像是老萧的风格啊。” 李倾城笑道,“你没看到他脸都肿了嘛,不会是被那个宇文小娘皮亲的吧?” 赵拦江叹道,“女人啊!老萧遇到这种又聪明、武功又高的女人,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啊。” 说起女人,常年混迹花丛的李长生来了兴致,他抿了口酒,夸夸奇谈道,“这个世界上有两种女人,一种是讲道理的、一种是不讲道理的……” 看到赵拦江、李倾城望着他,李长生改口道,“好吧,都不讲道理。” 李倾城道,“不讲道理,武功又高,人又聪明,这样的女人,我觉得比较适合老萧,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 “太漂亮。” 李长生说,“你们得多么不待见萧大侠啊!” 这时,门外有人冷声道,“你们金陵李家若不想在江湖上混下去,我可以帮你们一把。” 说话间,宇文霜已站在了李倾城身前,那灰衣老仆寸步不离,跟随其后 。 李倾城见到宇文霜,连忙闭嘴。 李长生也嘿嘿直笑,讪然道,“我也就这么一说,其实,我觉得吧,萧金衍是配不上大小姐的。” 宇文霜呵呵笑了两声,伸手将一壶酒拿起来,李长生连端起酒杯递了过去,“谢大小姐赏酒!” 宇文霜手腕一翻,一壶酒倒在了李长生头上,李长生纹丝不动,任酒水洒了一身。 宇文霜将酒壶往桌上一扔,来到柜台,“刚才那人住哪个房间?” “玄字三号。” “告诉他,让他滚出去,玄字间的房间,我全包了。” 掌柜道:“都是客人,这样不太好吧?” 啪! 一张百两银票拍在了柜台之上,那掌柜心说来了财神爷了,连将银票踹入怀中,陪笑道,“这位姑娘,小得认识道上的朋友,要是您看他不顺眼,只要几百两银子,我可以让他在这个世间消失。” “滚。” 宇文霜正憋了一肚子气,哪里肯听他胡说,直接上了楼去。 李长生道,“好霸道的娘们。” 赵拦江问,“你们李家好歹也是武林第一世家,论世家积淀、论武功、论产业、论朝廷权力,都不输于宇文家,怎得见了她,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李倾城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说得都对,不过我们李家与宇文家族相比,少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圣眷。” 金陵李家是百年世家,号称武林第一世家,但是每个朝代,都有类似宇文家族这种得于圣眷而崛起的家族,他们权势滔天,却过于依赖皇帝恩宠,一旦失宠、或者改朝换代,这等家族便如流星一般陨落。所以,金陵李家祖训有句话,不得直接参与皇权之争。妙在“直接”二字,可意会不可言传。 不多时,萧金衍一脸懵懂的从楼上下来,坐在三人身旁,喝起了闷酒,显然是遭到了不公正待遇。 “明日我们便出城!”萧金衍道。 赵拦江悠然道,“怎么跟受气的小怨妇似的?” 李倾城哈哈一笑,“俗话说,问道青城山,拜水都江堰,来到蜀中,除了扫地,就是喂马,不出去走走,岂不辜负了天下这一片锦绣河山?” 萧金衍听闻,心说也是,正好跟那小娘皮错开,这个女人一点道理都不讲,简直就是噩梦。 又喝了几杯,四人换了一层楼,住了下来。 次日清晨,四人雇了马车,一起出城。本来,李长生来蜀中带了李家的仆从,但李倾城不想见到他们,李长生便给他们放了大假。 都江堰乃古代四川太守李冰杰作,至今已存千年,岷江之水,经都江堰一分为二,孕育出天府之都。若说万里长城的修建是为抵御外族,修建都江堰则是泽被后世的大工程。 都江堰由三大主体构成,宝瓶口负责引水自流灌溉;鱼嘴则是四六分水、二络,相互利用、相互关联,又相互斗争。 就像青城派,除了习武的那些嫡传弟子之外,还有一些产业,有贸易,养着商队,能够打通江南的贸易渠道,那对他们来说,就多了一条赚钱的门路,能赚更多钱,让自己门徒生活更好。正是这样,才有了四大世家、八大门派,有了名气,才有地位,有了地位,才有权力,有了权力,才能赚到更多的钱。这个世俗江湖,就是一个名利场,与官场并无区别。 第三种江湖,便是另外一种境界了,如王半仙、如张本初,他们是那种跃出世俗、高高在上的存在,不为名利为苍生,这种人最值得敬佩。” 赵拦江第一次听到这种新奇的说法,问道,“那你要选择哪一条路?” “我没得选择,从我出生那一刻起,便注定是陷入世俗江湖之中,我选择逃婚,跟着你们闯荡,其实是在逃避而已。” 李长生听闻,道,“那三哥决定要跟我回金陵了?” 李倾城道,“武道未成之时,我是不会回去的,想到整日面对家族中的俗事,头都要大。再说了,家族之中,不也有人乐得见我不回去嘛?” 李长生冷冷一笑,“不过是不知轻重的跳梁小丑而已。” “不说这些了。”李倾城不想谈论过多,转移话题道:“昨夜之事,蜀中唐门受到了严重打击,川蜀三大门派之中,峨眉派与世无争,恐怕让青城派坐收渔翁之利了。” 事实也如李倾城预料的一样,唐门惊变之后,府内事务,暂由二爷唐正华主持,在连夜调用十八客卿平息家仆暴乱之后,才堪堪把持住了局面。此时正在料理老太爷、大老爷、四老爷的后事,至于尸首不见的唐惜秋,唐府也没人过问一句。 原本秩序平衡的江湖,因为唐家之变,变得暗流涌动,人人自危。许多毫无根基或立场不坚定的门派,接二连三的出事,蜀中霸王会的会长被发现死在九眼桥上,小刀帮的帮主死在了女人肚皮之上。 青城派原本觊觎城内很多年,却因忌惮老太爷而不敢轻举妄动,谁料幸福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蜀中各大依附唐家的那些门派,许多人连夜赶往青城山,表达了愿意投靠青城派,施全友也乐得其成。 李长生见萧金衍兀自愣神,道,“萧大哥,你去不去?” 李倾城摇摇头, “我们仨去吧,别打扰他,不必去青城山,他应该快找到自己的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萧金衍从入定中醒转过来,叹了口气,还是没找到可行之法,不过也并非一无所获。 腹内传来咕噜声,才发现已过了正午,正准备下山找些吃食,才出伏龙观,就听到山腰之中,有打斗声。 萧金衍好奇,躲在一块石后观瞧,看到北周的风千岁、郎大嘴、淳于瑛三人正在围攻一名年轻男子,那男子萧金衍也认识,正是光明神教右护法郑玉飞。 郑玉飞的来历,始终如迷一般,萧金衍跟他交过手,他武功也忽高忽低,今日以一敌三,竟丝毫不落下风,更是笃定,当日在万州,他故意隐藏了实力。 “姓郑的,今日你若不将图谱交出来,休得怪我们三个不客气了。”郎大嘴大声道。 北周三大旗主,与魔教护法斗在了一起,还是为争夺那梨花针图谱,这件事就有意思了,难道唐门的梨花针,已落在郑玉飞手中? 郑玉飞一边格挡,一边道,“万法宗不周散人的徒弟,就只会出言恐吓人嘛,若有本事,自己来拿!” 说话间,已经过了三四招。 北周三人之中,以风千岁武功最高,他修行的法门,以声音为内力,不过当日在涪陵城,他的两个金锣,被萧金衍三人合力震烂,找不到趁手的兵刃,便从铁匠铺弄了口摊煎饼的锅凑合用着。 如此一来,武功大打折扣。 萧金衍暗中观瞧,郑玉飞剑法十分诡异,许多招式出剑角度刁钻,都是从意料不到的地方出剑,令人防不胜防。此消彼长之下,竟也能与三人战平。 风千岁三人十分谨慎,耐心等郑玉飞剑招用尽,等适应了他的诡异剑招,便是痛下杀手之时。 闪念之间,四人已斗了四五十回合,谁料郑玉飞招式如江水一般,绵延不绝,东出一招,西刺一剑,萧金衍看了许久,才明白,这郑玉飞用的是两套剑法。 若除去那怪招,郑玉飞使得是一套气正无比的剑招,虽然未见过,却也应是名门正派的武功,但又有一套诡异剑招,于无声处藏与正招之中,这就让三人十分难受了。 就在七八十招后,风千岁武功风格一变,也不拼招式,而是大开大合,将内力灌注煎饼锅上,与郑玉飞品内力。 他年纪略长,与郑玉飞相比,修行时间长,内力更加浑厚,郑玉飞知他心意,却又不得不以内力相抗。 当当当! 一连十余击之后,郑玉飞脸色苍白,真气不继,招式变得凝滞起来,郎大嘴和淳于瑛再加入战圈。 砰! 郑玉飞卖了个破绽,向后一跃,出了战圈。 风千岁道,“阁下究竟是何人?” 郑玉飞累得气喘吁吁,“光明神教东方教主下右护法郑玉飞,便是在下!” 风千岁道,“你知道我问的并不是这个。你与魔域鬼宗究竟是什么关系?” 郑玉飞脸上露出一丝惊愕之色,旋即一闪而逝,道,“我并不知道什么鬼宗怪宗。” “二阁、三宗、四门,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更不理会江湖中事,阁下既然不是鬼宗之人,那想必被万法宗杀了,鬼王也不会怪罪于万法宗。” 郑玉飞笑道,“那你们也得有这个本事。” 风千岁想到国师嘱托,务必要将唐门梨花针图谱抢到手,尤其听说昨夜唐家老太爷这位将近百岁的通象高手,被梨花针射成了一滩肉泥,更加坚定了这个念头,于是又问,“那暴雨梨花针图谱,是如何落在你手中的?” “你这人好生奇怪!”郑玉飞道,“今日我不过是趁着唐家内乱,想混进去碰碰运气,你们就一口咬定是我拿了图谱,从唐门一直追到这边,我还说是你们拿了图谱呢!” 郎大嘴大声道,“我明明见你从唐家偷了一本秘籍藏于怀中,你还狡辩?” 郑玉飞脸色微红,“窃书不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情,算是偷嘛?” “那你敢拿出来嘛?” 郑玉飞略一犹豫,从怀中取出一本古书,上面写着《唐门春药大全》六个字,“你说的是这本?” 淳于瑛啐了一口,“你这是又想嚯嚯哪家姑娘?” 郑玉飞露出莫名笑意,对淳于瑛道,“反正不是你!” 风千岁见对方并无自己想要之物,也不愿意多做纠缠,趁唐门还乱作一团,赶紧想办法打听图谱下落,于是道,“既然如此,看来是一场误会,郑大侠,多有得罪,告辞了!”说罢,三人离开伏龙观。 萧金衍在山脚下发现一家面摊,他摸了摸怀中,除了那剩下的七柄黄金小剑外,身上只有五个铜板了。 这点钱,在苏州可以买一碗面,但在这里,只能买半碗,萧金衍与那老板好说歹说,才同意卖给他半碗清水面,当然见萧金衍这般寒酸,给他多放了一两。 正要出锅,忽然有一女子坐在了萧金衍对面,道,“老板,这碗面,一两银子,我要了。” 面摊老板一听,心中乐开花,本来他在这种地方卖面,一天也不过卖一两银子,这半碗面,就卖一两,这笔生意不做的是傻子,于是将面端在姑娘身前,“姑娘请用。” 萧金衍问,“那我呢?” “我再给你煮一碗。” 女子道,“我给你一两银子的前提是,不许卖面给他吃。” 老板一听,有些不好意思道,“客官,抱歉了,你这五文钱请收好了。” 清水面上放着几粒葱花、一撮香菜,泛着淡淡清香,令人垂涎欲滴。 萧金衍道,“那给我一碗面汤总可以吧?” 老板看了一眼女子,女子道,“这我管不着。” 一碗面汤落入腹中,萧金衍越发饿了,心中不由腹诽,“你个小娘皮,当年在苏州,你还吃了老子一只兔子,现在却来跟我过不去了。” 女子抬头道,“你说什么?” 萧金衍心说你会读心术啊,“我说面真香啊,趁热吃吧,别撑着!” 女子秀指微动,挑了一根细长的面,举在空中,轻轻的吹了几口,在萧金衍身前晃了晃,“味道真香啊。你想吃吗?” 萧金衍没好气道,“不饿。” 肚子却不争气地发出咕噜声。 女子微微一笑,将面条送入口中,细细咀嚼,慢慢咽了下去,长舒一口气,“味道美极了。” 说罢,将筷子放下,摸了摸肚子,“好饱啊。还剩下半碗面,怎么办?” 她眼睛偷瞄了萧金衍一眼,萧金衍不为所动,心中不由纳闷,这家伙不是没钱吃饭,怎得不动筷子呢? 萧金衍道,“我问你个问题吧。” 女子脸色微喜,心说还是忍不住要跟我搭讪了,看在你表现良好的份上,一会儿在给你加一碗面,笑道,“问吧。” “臭豆腐味的屎,和屎味的臭豆腐,你喜欢吃哪一样?” 第146章 典当 若在平时,有人这么说话,宇文霜早就一剑刺过去了。 今日,她却笑了。 笑得让萧金衍心里发毛。 宇文霜没有回答,反问道,“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哪一样?” 萧金衍想了想,郑重道,“我会选择你吃剩下的。” 宇文霜道,“我已经吃饱了,剩下的都让给你吧。” 萧金衍说了声好的,拿起了筷子,把剩下那半碗面条吃得干干净净。 本来看萧金衍出丑,是一件很愉悦的事情,可不知为何,宇文霜总觉得胃里有些不舒服,恼道,“你非要搞得这么恶心嘛?” 萧金衍把面汤喝完,摸了摸肚子,打个饱嗝,道,“是你逼我在先的!” 宇文霜觉得无趣,她又要了一碗面,吃了两口,想起方才那个问题,一点胃口也没有。 “你要去隐阳?” 萧金衍点点头。 “不要去了。” “为何?” 宇文霜道,“现在西楚十三万大军兵临西境,与大明征西军在赤水河畔对峙,你武功这么弱,去了也是送死。” 萧金衍叹道,“你这话也太伤人了。” 宇文霜也无比郁闷,她明明是替萧金衍担心,谁料这家伙竟一点也不领情。她乃堂堂宁陵郡主,平时高傲惯了,早已习惯了这种说话的口气,却没意识到,这些话让萧金衍听了有些不舒服。 “总而言之,就是不许你去。否则,我就……” “你就如何?”萧金衍问。 宇文霜道,“我就……我就杀了你。” 萧金衍听了也有些火气,“在下的生死,还有去留,恐怕与宇文大小姐无关吧?” 宇文霜被气到了,指着萧金衍道,“你……” 萧金衍站起身来,道,“若大小姐没有其他事,在下约了朋友,就先行告辞了。” 宇文霜一摆手,不耐烦道,“滚滚滚。” 看着萧金衍远去背影,宇文霜觉得心中极度不爽。面摊老板小心翼翼道,“这位姑娘,时候不早了,今天是内子的生日,我想早些收摊。” 宇文霜喃喃道,“过几日,也是我生日了。” 老板呵呵一笑,“夫妻过日子嘛,床头吵架床尾和,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个小伙子还是很在意你的。” 宇文霜脸上一喜,“你怎得知道? 老板一边收拾,一边道,“都是过来人。年轻时我追我夫人时,有时候逗她开心大笑,有时候气得她追着我乱打,都是生活乐趣啊,小两口在一起,最怕无话可谈,或者干脆不说话了。” …… 不多时,李倾城三人回来了。李长生喝得有些醉意,赵拦江则手中拿着一根鸡腿,边吃边把鸡骨吐的满地都是。 萧金衍一脸艳羡大道,“日子过得不错嘛。” 赵拦江道,“老萧,你猜我在青城派遇到了谁?” 萧金衍哂然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 赵拦江笑道,“你要是我肚子里蛔虫,我早就一泡屎把你拉出来了。” 萧金衍说能别这么恶心嘛? 李长生哈哈一笑,“至少我们没有纠结臭豆腐和屎,究竟先吃哪个。” 原来,他们仨早已将方才之事,瞧在了眼中。 李倾城道,“今日在青城派,我们碰到了魔教的东方圣女,东方暖暖。” 萧金衍奇道,“她们怎么会在青城派?” 李倾城分析道,“前不久她们去联合御剑山庄准备搞事情,如今御剑山庄陷入麻烦之中,自身难保,她们自然要选一个更合适的替代人选。” 二十年前,还是八大邪王之一的宇文天禄将魔教打得七零八落,如今又死灰复燃。几个月来,魔教在江湖上动作频繁,也不知其真正目的究竟是为何。 一行人回到城内,已是傍晚,看到唐府大门紧闭。门口挂着的两只白纸灯笼,对外昭示着唐家的不幸之事。 萧金衍心生感慨,就在几天前,唐府还是蜀中最煊赫的家族,寻常路人向府内往一眼,都会招来府上恶奴的一顿毒打。如今,门可罗雀,连个祭奠之人也没有。 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穿典当行朝奉服装的老汉儿,与另一个抽着水烟的老汉在闲聊。旁边有个年轻伙计,极不情愿的举着一块“高价回收文玩古董、二手暗器”的牌子,靠着墙根打盹儿。 这两日来,唐家一倒,不少家丁、仆从从府内顺出了极好的物件儿,让城内的当铺着实火穴大赚了一笔。 青衣朝奉所在的当铺叫有来当,大掌柜见到有利可图, 直接派了柜上的大朝奉带个学缺,直接来唐府门口摆摊儿,一日下来,也收了不少东西。 青衣朝奉道,“唐家就这么败了,若是以前,唐府有个红白事,那这里简直就是车水马龙,想不到老太爷才死,就破败成这个样子了。” 水烟老汉道,“可不是嘛,前几年府上二少爷成亲,我送了一段喜绸过去,人家都请吃了三顿饭。唉!” 这时,偏门打开,一个小厮从府内走出,怀中鼓鼓囊囊,鬼鬼祟祟向四周看了几眼,向青衣朝奉这边走来。 “老先生,听说你们这里收东西?” 青衣朝奉见有了客人,也不跟那水烟汉子聊天,摆着脸子道,“那就要看你有没有像样的东西了。” 他长年干这行,每当有人来当东西时,就故意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为的就是好杀价。 小厮低声道,“那您看看这个东西,能值多少钱?”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茶壶,拳头大小,通体发红, 上有了包浆,壶底有方印,阴文刻着“逍遥”二字,看上去有些年头。 朝奉接过来,仔细观瞧了片刻,心中窃喜,这可是前朝的制壶名家轩辕逍遥的紫心茶壶,这款茶壶在市面上已不多见,怎么也能卖个万八千两银子。 不过他面上却露出一股嫌弃之意,“破茶壶一个,壶底有裂纹,你是要活当,还是死当?” 活当就是当品约定时间内赎回,死当则是一锤子买卖,不再赎回,相对来说,死当价格要高一些。 小厮道,“死当。” 朝奉伸出一根手指,道,“看在这个茶壶成色尚可的份上,我给你出十两银子。” 小厮惊道,“什么?十两?这物件儿可是老太爷在世时天天把玩的的,你才出十两?” 朝奉冷笑,“这款茶壶,在市面上也就三四十两银子,其次,想必你也知道,这茶壶来路不正,我能收下,给你十两银子,已是很给你面子了。当就当,不当请拿回去吧。” 说着,将茶壶送还给那小厮。 小厮显然是急于出手,一边向府门看去,一边道,“掌柜的,能不能加一点?十五两?” 朝奉道:“八两!” “十三两也成!” 朝奉道,“七两!” 小厮一听急了,“行了行了,不砍价了,十两就十两!” 朝奉道,“六两,当就当,不当拉倒,别耽误我做生意。” 小厮一脸沮丧,“开票吧!” 朝奉一巴掌拍醒那正在睡觉的学徒,“还愣着干嘛,破茶壶一个,当六两,死当,出手无悔!” 钱货两讫。 小厮却没有离去的意思,朝奉问:“怎么,还有东西要当?” 小厮嘿嘿一笑,从怀中又取出一个物件,通体黑色,折叠在一起,打开之后,三尺见长,“掌柜,您再给瞅瞅这个,能值多钱?” 朝奉看了一眼,道,“破铜烂铁,值个屁钱!” 小厮心说不对啊,今天二老爷拿到这东西后,藏在书房里,前后上了三道锁,肯定是很贵重的东西,他在入唐府之前,曾是一个妙手空空,费了半天劲,才把东西偷到手。 小厮道,“是你不识货!这可是无价之宝啊!” 朝奉心思还放在那刚到手的紫砂壶上,听得小厮如此说,道,“对,我看走眼了,是无价之宝。” 小厮喜道,“那您能给多少钱?” 朝奉冷笑道,“无价之宝,当然是无价了。收起你的宝贝,该干嘛干嘛去!” 小厮一听蔫了,“拿都拿出来了,你看着给点呗?” 朝奉道,“五十个铜板。” 小厮心中懊恼不已,早知道二老爷书房中还有个祖母绿的扳指呢,事已至此,蚊子肉也是肉啊,他一片叹气,一边道,“行,行,就这么着吧。” 朝奉让学徒开了当票,“破铜烂铁一斤,五十文。”小厮收了铜板,将当票随手往地上一扔,回了府中。 天色已晚,朝奉与学徒准备收摊走人,学徒正要将“破铜烂铁”往车上装,朝奉骂道,“三贵,你知道我为何收这破玩意儿嘛?” 被称作三贵的学徒道,“老师,小的不知。” “干咱们这行,最重要是什么?” 三贵道,“不是眼力劲儿嘛?” 那朝奉道,“错,是人心!要学着揣摩当货人的心思,像是这个紫砂壶,可是前朝的紫心壶,这么一个壶,价值万两,都能在城内买一套三进的宅院了。老师却只用了六两银子,就收了下来,为何?” “是因为老师会做生意。” “是因为那家伙心术不正,不消说,这必是从唐府偷出来的,着急出手,价格再低,他也肯定会卖,这里面的学问大着呢,你可要好好学着。” 三贵虚心的点点头,“我记住了。” 朝奉越想越得意,用袖子擦拭紫砂壶上的锈迹,稍一用力,竟将上面的包浆擦掉了,露出一块淡黑的斑块。他心头一惊,又去擦拭,结果将整个包浆擦掉,露出一行字,“城南老牌坊赠品”。 三贵望着青衣朝奉,想笑又不敢,竭力忍得很痛苦,那青衣朝奉骂道,“玩了一辈子鹰,反被鹰捉了眼。奶奶个腿儿!” 朝奉问,“底票呢?” 三贵取了出来,朝奉那两张底票撕了,叮嘱道,“这件事谁也不许讲!” Ps:宿醉,头晕,先更3K。 第147章 血手印 那朝奉因看走眼觉得懊恼,又与三贵交代了几句,两人离开唐府,返回有来当。 他们并不知道,刚才收到的“破铜烂铁”,正是前两日杀死唐老太爷的暴雨梨花针。 暴雨梨花针这种暗器是一次性的,一旦三千六百枚梨花针射出,其核心的动力机簧因灼热遭到破坏,但毕竟是三百年来第一枚真正成功发射的暗器,若有图谱,以唐家的能力,重新制作一枚机簧并非难事,所以唐老太爷一死,唐正华便将残骸藏了起来,谁料人算不如天算,竟被一个家丁偷了出来。 过了不多时,一名其貌不扬的推车汉,从这边路过,看到了地上那一张当票,环顾四周没人,捡起来放入怀中,匆忙离去。 …… 李长生又在成都逗留了几日,才决定返回金陵,李倾城三人将他送到五津渡口,临行之前,李倾城再三叮嘱,不要将他的行踪告诉李小花,得到李长生亲口保证后,才放他离开。 三人送别李长生,在成都也无甚逗留的意义,准备动身,前往隐阳。 从蜀中取道隐阳城,一路向西北,穿过剑门,过沙漠,沿赤水而上,这一路约莫两月有余 ,要准备的东西颇多,好在李长生留了一些钱财,才解决了燃眉之急。 萧金衍陪李倾城、赵拦江买了马,便一起前往曹兽医家,准备赎回吕公子。 才到门口,萧金衍在院子里并未看到吕公子,正准备进屋,忽听到茅屋之内传来一声惨叫,正是曹兽医的声音,紧接着,一道黑影闪过,越过草屋的篱笆墙,消失在三人眼前。 三人冲进茅屋,看到曹兽医面如白纸,躺在血泊之中,命悬一线。 李倾城凑上前,探了探他鼻息,摇了摇头,“经脉俱断,恐怕是不行了。” 曹兽医见到三人,抬起手,吃力的指着架子上的一个绿瓶,萧金衍取过来,从中取出一粒药,喂了下去。 不片刻,曹兽医一阵剧咳,脸色逐渐红润,他对萧金衍道,“你认识薛神医?” 萧金衍记得,不久前他提薛神医时,这位曹兽医神色有些古怪,不过还是点了点头,“你是薛神医朋友?” 曹兽医摇头,“我不是他朋友,我是他三弟。” 好像听薛包说起过,当年医门之争,除了薛包、薛皮外,还有薛家其他支脉也参与了进来。 “有件事我要拜托你。” 萧金衍问,“什么事?” “帮我找到唐家三小姐。” 萧金衍道,“那夜,我亲眼见唐惜秋中毒身亡了。” 曹兽医道,“那不过是金蝉脱壳之法而已,那夜她吞服三色曼陀罗假死,本来安排好了退路,结果却出了意外。” “那你为何不自己去找?” 曹兽医咳嗽两声,掀开了胸口衣袍,外袍完整,里面的内衬却碎为粉末,一个红色血手印,印在他胸口。 “我活不了。”他喘息道,“刚才那一粒还魂丹,是天下剧毒,却能续我一个时辰的命。我本姓薛,名长,与薛包、薛皮是堂兄弟……” 本来,前几日唐府发生的事,三人觉得有许多可疑之处,从薛长口中,三人才对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有了完整的认识。 二十年前,身为薛家子弟的薛长厌倦了医门之争,躲到了成都府,凭借出色的医术,成为川蜀一代的名医。谁料,树大招风,招惹了当地帮派,被唐家三少爷唐正正救了一命,成了唐家的院医。 薛长年轻气盛,又绝顶聪明,不多久,便与唐正正结为了莫逆之交,唐三少爷欣赏他的能力,便邀请他加入一项秘密任务——制造暴雨梨花针。 经过一年多努力,两人终于制成了第一枚暴雨梨花针,本来想大展宏图之时,唐正正却被老太爷与几个兄弟逼死,薛长心灰意冷,逃出了唐府,在唐家郊外当了兽医。 唐正正之死,他觉得蹊跷,正犹豫之时,唐正正之妻宋观月找上门来,告诉了他事情的真相,并留下了书信之后自杀。三年前,唐惜秋找上门来,要走了那一枚暴雨梨花针,还有那封书信。 一个复仇计划,在唐惜秋脑海中产生,为此她谋划了三年,主动向唐家提出比武招亲,又借助薛长的毒,杀死了唐正风、唐正茂。 本想在比武招亲当场,杀死唐守礼,结果却产生了意外,不过,最终还是在当晚夜宴之上,手刃仇人。 按照计划,唐惜秋服毒假死,薛长暗中找人将他接出来,结果找的那两护院不靠谱,找错了地方,等薛长赶到湖畔之时,两人已死,唐惜秋不知所踪。 薛长本已经脉俱断,等讲完这些时,整个人油尽灯枯,说话已是断断续续。 萧金衍问,“就算找到唐三小姐,你有什么话要交代呢?” 薛长剧烈咳嗽起来,鲜血顺着嘴角流出,他郑重道,“真正的暴雨梨花针图谱,其实一直都在她身上!” “什么?” 不仅是萧金衍,就连李倾城、赵拦江也觉得十分震惊。 薛长继续道,“在制造暴雨梨花针时,唐三少爷遇到了一些问题,后来我们彻夜研究,才发现唐家传下来的图谱中,机簧部分有错误,我们完善了图谱,而唐家那套家传的图谱,还是那套出错的。制成梨花针时,三少爷觉得有违天和,想要毁去它,却又不忍心辜负唐老太爷,呵呵,天意啊!咳……咳……” 说到此,他忍不住又咳嗽了起来,良久才道,“如今,有一股神秘的势力,也在暗中寻找图谱,他们力量之大,恐怕非江湖人所想象,一旦图谱落入他们手中,后果将不堪设想。” 赵拦江自进屋后,一直没有说话,此时,他盯着薛长的胸口,凝视了半晌,神色凝重,问,“血手印?” 薛长点点头,“你也知道血手印?” 赵拦江默然不语。 薛长又道,“找到三小姐,毁去图谱!还有那枚已发射过的梨花针,若能找到它,一并毁了!” 萧金衍面有难色,“我们准备动身去隐阳。” 薛长一听,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看来,真是天意啊!” 说罢,脖子一歪,没有了鼻息。 三人在茅屋后挖坑,将薛长埋掉,又找块木头,刻上“神医薛长之墓”。 赵拦江在墓前站了许久。 李倾城问,“血手印是谁?” 赵拦江道,“这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的标识,这个组织十分神秘,据说实力十分恐怖。” 萧金衍也好奇道,“为何我从未听过?” “那是因为,他们的势力,不在江湖,而是在军方,甚至是庙堂,当年我在边军之时,也是从一个军中老卒口中听到的,他们能力之强、势力之大,远非我们所想,甚至能左右皇帝的想法, 发动国与国之间的斗争,大明、北周、西楚三国的许多军方统帅、达官贵族,都暗中加入了这个组织。” 李倾城皱眉,“难道朝廷允许这样的势力存在?” “不是允不允许,而是根本无力对抗他们。这个组织十分奇怪,他们的首领叫大掌柜,手下有四个长工,若干学徒、短工,这些人身份保密,也都是单线联系,也无人知道对方的存在,一切向大掌柜负责。几年前,北周死的一个王爷,在这个组织之中的身份,不过是一个短工而已。” 萧金衍也是头次听说,世间还有这样超越世俗力量的存在,难道也与那座书剑山有关? 这时,忽听得门外一声驴叫。 吕公子一路小跑来到院中,看到了萧金衍,脑袋向他身上蹭了过来,萧金衍连后退道,“吕公子,怎得,割了一刀,连性子也改了?哦,现在应该称呼你为千里独行蚮了!” 李倾城道,“千里独行蚮,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来,试试你的脚程!” 李倾城、赵拦江在马市之中买的马,也是良种,出身搞鬼,对这头癞皮驴的示好,颇有些不屑,等主人一坐上,撒蹄子就跑,远远将萧金衍与吕公子甩在了后面。 吕公子慢吞吞往前迈步,提不起丝毫兴致。 萧金衍一拍吕公子,“你倒是追啊。” 吕公子依旧慢吞吞的。 萧金衍只得使出杀手锏,“追得上,大鱼大肉,追不上,宫刑伺候!” 吕公子一听,浑身一抖,也不敢懈怠,猛然转身,四蹄如飞,倒着跑了起来。 萧金衍奇道,“还有这等操作?看来那一刀割残了啊!” 萧金衍只觉得耳旁虎虎生风,不片刻,就追上了李、赵二人的马,顷刻间将他们甩开一截。 过了片刻,三人才追上来。 赵拦江道,“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咱们今日出城吧?” 萧金衍还惦记着方才薛长交代之事,道,“天色不早,明日再走,趁着还有段时间,我们还要去个地方。” 赵拦江问:“什么地方?” 李倾城道,“若没猜错,老萧要去那个有来当吧?” 萧金衍点点头,唐惜秋下落不明,但那一枚用过的暴雨梨花针残骸,他们却知道如今正在有来当。 三人赶到有来当,蜀中最有名的三家当铺之一,此时已是傍晚,当铺早已关门,萧金衍拍了半天门,也未见有人回应。 赵拦江嗅了嗅鼻子,道,“里面出事了。” 萧金衍略一用力,当铺门推开了,只见当铺内,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 一个血红手印,印在当铺柱子之上。 鲜血顺着手印往下滴落,让人毛骨悚然。 第148章 你来了? 三人神色凝重的望着地上的尸体。 所有人都是一击毙命,没有丝毫反抗的机会,而那血红手印,更像是一种示警,向世人警示他们的身份。 三人找了半晌,并未发现暴雨梨花针的残骸。不消说,必是被凶手取走了。 赵拦江道,“走吧,过不了多久,官府就要来了,留在这里只会徒增麻烦。” 萧金衍问,“你怕麻烦?” “我不怕麻烦,我们麻烦还不够多嘛?这件事与我们无关,若卷入进去,恐怕到时等待我们的,就不是麻烦,而是灾难了。” 萧金衍却不这样想。 他总觉得,这个神秘组织与他们三人有某种联系,这是一种直觉。 在长江之上,东方暖暖对那赤精玄铁志在必得,为何在即将得手之际,放自己一马? 在万州城,孙千古将他们堵在酒楼门口,是谁派人将他拦在了外面? 这趟西行,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顺利,一路上遇到的人、遇到的事,总有那么一种千丝万缕的联系。 回忆种种,他将这些怀疑说了出来。 赵拦江不相信直觉,他只笃信自己的实力。李倾城也觉得萧金衍有些多虑。 “若你觉得有问题,出蜀之后,我们换个身份,也许运气会好一些。”赵拦江道,“我在剑门有个朋友,或许他们能帮忙。”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一群官兵走了进来。 为首那人看了三人一眼,并未说话,一挥手,那些部下将有来当内的尸体运上了马车,又汲来井水,将地上鲜血及柱上血手印擦拭干净,做完这些之后,径直离开。 仿佛三人不存在一般。 有来当之事,让三人一头雾水,看衣着打扮,这些官兵应是官兵,像这种案件,一般都是六扇门负责,却不知为何是官军前来。 这些官军行动迅捷,整个过程不过半炷香功夫,显然是训练有素,自始至终,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事情越发有些奇怪了。 三人回到玄武居,一名伙计凑上前问,“请问,哪一位是萧大侠?” 萧金衍说我是。 那伙计从怀中取出一个信笺,道,“半个时辰前,有人给了我一封信,让我转交给你。” 萧金衍接过信笺,上面写了一行娟秀的小字,“今夜三更,青羊宫,独晤。” 落款处,刻着一个私人名章,宇文。 李倾城笑问,“佳人有约?” 萧金衍想起在伏龙观外发生之事,苦笑道,“未必是好事。” “那你去不去?” “不去!” 三人各有心事,随意吃了些东西,各自回房休息。 萧金衍坐在床榻上,回忆今日拜水时的那一番体悟。寻常武者修行,吸收天地真元,纳入体内经络之中,变成了内力,在对战之时,将内力释放出,从而提高战斗力。 若今日他的设想奏效,以全身窍穴为通道,以弦力为闸口,将天地真元为自己所用,体内经络不再是一个容器,而成为一个真元与能量的转换器,那必是一项前无古人的武道之路。 在沙坪峰,他看到了天地之间有十一条弦,但为自己所用的,只有一条,这已足以控制天地真元。 那么问题是,如何将体内窍穴打开?他的窍穴本就不同于常人,李纯铁当年费劲功夫,才勉强开了一处窍穴,这远远是不够的。 萧金衍冥想许久,也没得出一个所以然来。听到长街之上,有更夫打更,边敲边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听声音,已是二更天。 萧金衍想起宇文霜的约会,没来由一阵心烦,他也搞不懂,这位大小姐究竟在想什么。 之前在扬州城外,萧金衍拒绝了她,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谁料却招来了一笑堂的追杀。 这次在成都,她更是变本加厉,想方设法让自己难堪,今夜之事,不用说,肯定又是想出了什么整蛊人的手段。 想到此,没来由一阵心烦,他起身,穿好衣服,见李倾城、赵拦江屋内灯已灭了,于是出了玄武居,向青羊宫方向走去。 过了片刻,赵拦江、李倾城从阴影处走了出来,跟在了萧金衍身后。 两人都知道萧金衍识觉敏锐,故意缀在百丈之外,反正知道目的地,到时赶过去就是。 李倾城道,“咱们跟踪老萧,这样不太好吧?” 赵拦江嘿嘿一笑,“多拿点把柄在手中,将来斗嘴之时,我们也多一份胜券。” 李倾城纳闷,“什么意思?” “这叫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我不明白。” 赵拦江道,“当时在长江上,我俩扒船角偷听你与李金瓶说情话时,老萧这么说的。” 李倾城为之气结。 “我什么时候跟她说情话来?” 赵拦江捏着嗓子道,“李大哥,你快些走吧,今日得罪了御剑山庄,恐怕那姓孙的来找我们麻烦。” 又学李倾城道:“我若走了,你们怎么办?” 再道:“我们不过是江湖上不起眼的小鱼小虾,就算他们要对付我们,看在百刀门的份上,也不会太难为我们……” 李倾城冷声道,“住口!” 赵拦江道,“其实,我学得不如老萧。” 李倾城脸色一沉,“走,去青羊宫,一个字也别给我漏下!” 让赵拦江一搅,他不由担心起李金瓶来,也不知他们有没有安全返回江南,想到对李金瓶临行之前说的话,他心中一热,等这番历练回去,他就去找李大准提亲。 …… 青羊宫,蜀中第一道观。 据说当年老子为关令尹喜著《道德经》后,对其云,“子行道千日后,于成都青羊肆寻吾”,三年后,老子于青羊宫传道,是故有“天下道祖出青羊”之美名。 入夜之后,青羊宫一片宁寂。 好在才过望日,月光皎洁,各大殿内,桐油香烛,云烟氤氲,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仿佛人间仙境一般。 萧金衍并未用多久,便找到了在斗姥殿内的宇文霜。 宇文霜一身白色素衣,长发微拢身后,背对着萧金衍。 她左手按于胸口,顺势下蹲,右手按在拜垫,旋即双手合十,拜如灵龟,旋即起身,结太极阴阳手印,如是向斗姥元君三礼。 斗姥元君,又称紫光夫人,三目四首八臂,生子玉皇、紫薇、贪狼等九皇,掌管人间生死罪福。斗姥殿左右分别为王母、地母,宇文霜未行大礼,只是简单跪拜。 一名白发灰衣道士,侍立一侧,待她完成之后,奉上香油,宇文霜舀了一勺,将六处油灯添满后,这才转身。 双目明亮,灼然有神。 面有悦色,轻唇微含。 素衣散发,飘然若谪仙人。 四目相对,萧金衍心中怦然一动。 以前的宇文霜,眼神十分犀利,总是一副盛气凌人而又胜券在握的模样,令人无法亲近。 可今夜的大小姐,脸上一副宁静中和之态,眼神却十分淡然,平静的让萧金衍有些不习惯。 不可否认,这样的宇文霜很是迷人,令人怦然心动。 “你来了?” “我来了。” “我以为你不会来。” “我也以为我不会来。” 沉默,良久的沉默。 仿佛泥塑木雕的两个人,对峙着,大殿之上的月光,如瀑布一般倾倒而下。 洪流激荡,而又安静。 “来之前,你在做什么?” “在读书。” “什么书?” “《天涯明月刀》。” 宇文霜脸色变了,“死人的书?” “因为我怕活不过今晚。” “为什么?” 萧金衍凝视着宇文霜,温柔的目光,缓缓道,“因为你的眼神,已经温柔的杀死了我。” 旁边的灰衣道人听不下去,道:“郡主殿下,咱能不能好好说话?贫道听得心里膈应。” 宇文霜摆了摆手,“宁先生,这里没你事了,你先下去吧。” 灰衣道人作了个揖,退出了斗姥殿,一边走,一边摇头,“唉,现在的年轻人啊。” …… 不远处,李、赵二人伏在房顶。 赵拦江道,“论泡妞,老萧比你厉害十万八千里,学着点吧。” 李倾城不屑道,“如果我想,女人都是倒贴的。倒是你,才应该学着点。” 赵拦江道,“我不用学,因为我直接花钱的。” “你有钱嘛?” “ 我没有,但你有。” 李倾城笑了笑,“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两人出了青羊宫,才走出了百余丈,就看到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子,站在路中央,拦住了他们的路。 赵拦江对李倾城道,“你让开,看我来。”他向前几步,走到了中年妇人身前。 妇人道,“你来了?” “我来了。” “你不该来。” “可是我依然来了。” 沉默,良久的沉默,仿佛泥塑木雕的两人,对峙着。一阵夜风吹过,吹乱了赵拦江的头发。 “你来干嘛?”妇人打破了沉默。 “洗头。”干净利落,一字一顿,没有半点迟疑。 妇人沉吟半晌,缓缓道,“洗什么价位的?” “一百文!”依旧干净利落,不带一丝犹豫。 妇人脸色微变,“你知道我们店里洗头,从来没有一百文的!” “可当真?” “当真!” 妇人盯着眼前的男子,他非常年轻,眼睛十分深邃,心中生出了一股挫败感,“你一定要洗一百文的?” “一定!” “若我不同意呢?” “你可以试试。” 说话间,赵拦江露出了腰间的刀,一把金刀,一把杀人的刀。 妇人叹了口气,“好,一百文就一百文,可你莫要跟别人提起!翠花!” 一名年轻女子,从屋内走了出来,挽着赵拦江的手,向屋内走了进去。 赵拦江笑了,这一仗,他胜了,胜得干干脆脆,彻彻底底,他冲李倾城挥了挥手,向房内走去。 李倾城心生佩服。 他佩服的不是赵拦江的砍价能力,而是他的饥不择食的口味。 妇人来到他身前,“你真以为他胜了吗?” 李倾城看了一眼门口挂着招幡,上面写着“一百二十文一次”,点了点头,“很明显,的确如此。” 妇人道,“只可惜,他漏算了一点。” 李倾城忽然皱起了眉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此话怎讲?” 妇人道,“三更之后,一律半价。” 第149章 云笼月(卷终) 不知为何,萧金衍觉得,今夜的宇文霜仿佛换了个人一般,变得恬淡、宁静,与当日那个动辄要杀他泄恨的宁陵郡主,判若两人。 宇文霜从斗姥殿走了出来,与萧金衍并肩而立,她问道:“你去过有来当了?” 萧金衍点了点头。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你不要追查下去了。” 其实,萧金衍在听了赵拦江那一番述说之后,并没有继续查下去的打算,一个连皇帝都能左右的组织,就算登闻院出马,也未必会是对手。 不过,他还是问了句,“为什么?” 宇文霜道,“这件事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趁着你们还没有卷入太多,选择明哲保身比较好。” “他们为何要抢暴雨梨花针?” 宇文霜笑了笑,“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个神仙,他有一棵树高达百丈,这棵树每一千年结一次果,吃了之后长生不老,结果有个农夫,有一天发明了能够打下果来的弹弓,把这个神仙的还没有熟透的果子打了下来。如果你是那个神仙,会怎么办?” “我会找那农夫拼命。” 宇文霜淡淡道,“拼命有什么用,果子已经被打下来了。”她略作停顿,道,“我会找到那把弹弓,然后毁了它。” 萧金衍隐约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这个故事,与不久前李秋衣给他讲的那个井底之蛙的故事,有异曲同工之处。 暴雨梨花针,三境之下无敌,就是农夫手中的那把弹弓,因为它的存在,威胁到了世间的修行者。 他问,“你的意思是说,那个神秘组织与南边那座山有关系?” 宇文霜道,“有关系,却并不是直接的关系。当年书剑山降临世间之时,正值七十二诸侯乱战,有些人认为是上天对人间的一次天启,并预言五百年后,浩劫降临人间。 持有这些观点的,有些还是当年的宗师级的人物。这些人分为了抗争派与降临派两个派系,一派主张积极抗争,他们隐于世间,成了今日的二阁、三宗、四门,另一派认为,人间罪孽深重,世间礼乐崩坏、道德沉沦,已经无药可救,主张引浩劫降临人间,从而重建世间的新秩序。这些人成立了一个松散的组织,以一个血手印为标识。” 萧金衍有些吃惊的望着她,这等隐秘之事,就连李纯铁也从未对他提及过。 宇文霜苦笑道,“这些年来,我替父亲办事,知道的事情要比你们要多一些。我和父亲甚至怀疑,李院长也是其中的一人。” 萧金衍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李纯铁在他心目中,一直是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更一再教导自己,行为做事,要对得起天地正道,又怎么可能会有那种极端的思想,旋即凛然道:“不可能!” 宇文霜道,“我们也只是猜测而已。不过,我劝你少插手这件事,却是发自肺腑的。” 她双手拢了一下头发,任其顺着指尖滑落,显得无比娇媚,口中又道,“这两派争斗了数百年,直到五年前,血手印内部发生了一场变故, 在太湖之上大打出手。” 她若无其事的望了萧金衍一眼,“如果没有记错,你的小情人也是那时失踪的。” 宇文霜的每一句话,都如重锤一般,敲在他的心上,萧金衍只觉得喉咙如被人扼住一般,沉重地无法呼吸。 李惊鸿。 这个曾让他魂牵梦绕女子,金陵李家五百年来的第一天才,竟与这个神秘组织有关? 当年,他本计划与李惊鸿去金陵,李惊鸿却告诉他,她要去苏州处理一件要事,谁料这一去,便再也没有了踪影。 为此,他在苏州住了五年,也寻找了她五年。这五年,他几乎踏遍了苏州城每一个角落,问遍了每个人,却始终没有她的半点音讯。 他心中怀疑,可宇文霜说话的神情,让他无法去质疑她。他抬起头,问道,“惊鸿现在在哪里?” 宇文霜见萧金衍如此挂念李惊鸿,心中忍不住生出一丝苦涩,她想了想,还是不想瞒他。 “据说两年前,有人曾在招摇山见过她。” 招摇山,水月洞天。 三百年前,张本初误入招摇山,一夜之间,跃出三境之外。 南山经之首曰?山,其首曰招摇之山,临于西海之上,据说是赤水的源头。 太湖之战后,小红鱼离开了逍遥客栈,临行之前,曾给萧金衍留言,“若想知道李惊鸿下落,不妨往西走一些。” 小红鱼主动找到了自己,令萧金衍觉得有些奇怪,又一口咬定,自己与武经有关,今日,宇文霜又说出了同样的话。 他这才明白,为何很多人都认为自己能找到武经,因为李惊鸿与武经有关,自己与李惊鸿有关。 萧金衍艰难的问道,“你为何告诉我这些?” 宇文霜脸上露出十分复杂的神色,她幽幽道,“萧大哥,因为……” 她似乎鼓起勇气,道:“我宁可你去寻找你的旧情人,也不愿你去调查血手印的下落。” 萧金衍似乎明白了她的想法,心中竟有一丝感动,“那你呢,你去隐阳,恐怕不仅是为了巡边吧?” 宇文霜道,“巡边只是一个幌子而已,我这次去西边,是奉了父亲之命,去寻找一个人,此人身份十分重要,这次大明与西楚边境告危,两国是战是和,全系在此人身上。” 萧金衍并没有追问下去。 这些都是朝廷机密,他只是一个江湖人,并不想插手庙堂之事。 月光之下,宇文霜身上散发出一种柔和的光泽。清风拂衣,角裙微皱,卷起的长发轻轻略过脸颊。 萧金衍此刻觉得,这位曾让自己又爱又畏的女子,此刻眼神之中没有了那种号令群雄的英气,只有江湖儿女的情意,他双手放在宇文霜肩膀上,真诚说道,“宇文姑娘,谢谢你!” 在萧金衍碰到她时,宇文霜浑身一震,仿佛又记起了当日在清风观外,被宝路和尚并吊在树上的情形,又记起了一起逃避箭公子追杀时扬州城外的那个夜晚。 那一夜,萧金衍拒绝了她。 此时,她闭上了双眼,嘴角微挑。 萧金衍心动了,他凑了过去,在宇文霜双唇之上轻轻吻了一下。 一触即分。 …… 萧金衍回到客栈时,李倾城、赵拦江正在饮酒,奇道,“你俩不是睡觉了嘛?” 李倾城反问,“你不是不去赴约嘛?” 萧金衍心中有鬼,道,“我睡不着,出去练了会儿拳。” 赵拦江问,“不知练得是老汉推车,还是苏秦背剑?” 萧金衍佯作听不懂。 赵拦江道,“你来了。” 李倾城道:“我来了。” “你不应该来!” “可是我依然来了。” 萧金衍连道,“打住!” 赵、李二人哈哈大笑,一副大仇得报的小人嘴脸。 萧金衍将酒壶夺过来,替二人斟满酒,道,“来,喝酒。” 李倾城笑道,“你放心,你跟那宇文小娘子亲嘴的事,我们没看到!” 萧金衍老脸一红,反击道,“李大哥,你快些走吧,今日得罪了御剑山庄,恐怕那姓孙的来找我们麻烦。” 赵拦江配合道,“我若走了,你们怎么办?” 李倾城拍案道,“姓赵的,你到底哪一边的?” 赵拦江哈哈大笑,“哪一边并不重要,只要我觉得爽就行,哈哈!” 李倾城沉着脸,道:“你非要让我揭穿你的丑恶嘴脸吗?刚才,那翠花姑娘说,你的刀很快,你的人更快!” 赵拦江暴怒,“你是不是想打架?” 李倾城冷笑,“你境界虽比我高一点点,但真若动起手来,你觉得会是我对手嘛?” 萧金衍拦住了二人。 “行了,天色不早,早些歇息,明日一早,我们还要动身呢。” “难道你不跟小情人温存几日再走?” 萧金衍道,“明日出发,越早越好!” …… 宇文霜在斗姥殿外站了许久,脑海之中不时闪过萧金衍的画面,良久无法平息。 她本是宇文家族中的天资卓绝之辈,武功深得天下第一人宇文天禄真传,乃不世出的天之骄女,更是高高在上的宁陵郡主。 她生来高傲要强,也有骄傲的资本,在遇到萧金衍之前,她从未对任何男子动过心,她心目中的男子,本应是豪情万丈、气冲霄汉之英雄,可这位萧大侠与英雄两字半点不沾边,相反,有时候他的表现,可以用“无耻”二字来形容。 这个男子平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见不到时,日思夜想,见到之时,又斗嘴争吵。动辄气得她暴跳如雷,可自己受难之时又挺身而出,奋不顾身而又令她感动。 为了见他,宇文霜特意绕到蜀中,特意去打听他的事情,甚至连李惊鸿的事也告诉了她。 微风吹过,挂在大殿下的檐马,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又将大殿前的风烛吹得摇摆。 映出了长长的身影。 此刻心情,怎一个乱字了得。 云笼月,风弄铁,两般儿助人凄切。 剔银灯,欲将心事写。 长吁气,一声吹灭。 (卷终) 卷终语:这两卷,三观用明朝背景,架空了一个世界,也为这个江湖体系埋下了不少伏笔,从下一卷开始,正式带大家走入这个书剑山江湖。 最后,成绩不好,恳请订阅。 第150章 鱼跃雷池 二月二,龙抬头。 从蜀中到隐阳,最近的路是取山径过雁回山,还能领略大雪山风光,若幸运的话,还可以看到南雁北归时,数万只大雁如千军万马过雁回的奇观。 不过,赵拦江坚持从剑门出蜀。 他要拜访一位老朋友。 赵拦江的朋友并不多,萧金衍算一个,李倾城顶多算半个,还有一个就在剑门。 剑门两旁峰峦倚天似剑,其状如门,故称剑门。 此处是由汉中入蜀必经之处,易守难攻,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三人抵达剑门之时,已是正午,在城楼下一处茶馆落座。 赵拦江要了茶水,又点了四菜一汤:蒸豆腐、炒豆腐、闷豆腐、臭豆腐以及豆腐汤。 萧金衍道,“就算剑门豆腐名闻天下, 连点荤腥都不上,老赵你也太抠门了吧?” 赵拦江却道,“当年在边军哨所,白天开荒屯田,到了晚上,能吃到一块豆腐,那已是人间美味了,你还要求那么多?” “你们不是斥候军嘛,怎得还要开荒?” 赵拦江没好气道,“你以为戍边就是天天打仗嘛?一年下来,能打个五六场仗就算多了,剩下的日子,不开荒屯田,难道兄弟伙都喝西北风吗?” 这话倒不假,大明朝边军实行军屯制,这些士兵, 战时为兵,休时垦田,若无大的战事,倒也能自足。 一旦有重大军事行动,就要从内地向边境运送粮草。各省道都设有粮仓,由专门的军队经沿途驿站向运粮,蜀中、汉中则是战时第一批物资供应地。 如今西境形势紧张,一路之上,他们已经遇到不少运粮的队伍,这些是保证军队供应的。 隐阳城是边关贸易重地,却不是产粮重地,每年都有粮商从中原向隐阳贩粮,交易后又将西楚、北周的牛皮、羊皮以及西域珍珠、香料等运回中原,从而获取较大的利润。 如今战事即开,隐阳城粮价飙升,虽说粮道之上并不太平,但富贵险中求,剑门之外,也聚集不少粮队,成群搭伙,雇了有经验的达官、常年跑西线的镖师,准备在开战之前赚上一票。 茶馆中,有说书人正在讲当年蜀国大将姜伯约拒守剑门关,将十万魏军困于关外一筹莫展的故事,听得三人如痴如醉。 萧金衍问二人道,“这剑门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若你是郑艾,要攻入蜀中,该如何来办?” 李倾城出身世家,自幼熟读兵书,他道,“正面攻克剑门,几不可取,不过先攻破阆中,从地势较缓的东、西、南三路进攻,切断剑门与后方补给,剑门自然可破。” 赵拦江在旁边冷笑,“纸上谈兵而已。” 李倾城不服气,“那赵将军,你来说说,怎样破这剑门关?” 赵拦江寻思片刻,道,“剑门关不可破,但守剑门关是人,是人就有弱点,破掉人,自然就能破关。” 萧金衍不过随口一问,却没料到赵拦江会如此回答,也不禁产生了兴趣,“此话怎讲?” 赵拦江道,“这个世上,有两种人。一种是贪慕钱、权、色,这种人好对付,只要满足他们的欲望,自然会靠到你这边;另一种人,恪守的是忠、孝、义,这种人更好对付。” 萧金衍奇道,“这种人不都是宁死不屈嘛,你又用什么办法对付?” 赵拦江微微一笑,道:“支撑这种人的行事准则,无外乎心中的信仰,只要动摇 他们的信仰,就击败了他们。你若向皇帝效忠,那便想办法让皇帝失去对你的信任,你若恪守孝道,那就让你成为不孝之人,至于义,想办法让朋友背叛你,做到这三点,什么剑门关、鬼门关,我都能破掉!” 李倾城也道,“这不像是赵拦江的作风啊,我本以为你会说,给我一把刀,我从正面给你杀出一条血路来。” “刀道与兵道,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条路。刀道讲究一往无前,兵道讲究正奇相依,两者终究又是殊途同归,最终的对手,还是人心。” 萧金衍道,“一副好深奥的样子。” “不过,如果守关的人是你,我就不知道怎么对付了。” “为什么?” “咱们认识这么久,我也没有看透你,你所求的究竟是什么。” 萧金衍呵呵一笑,“其实,如果我来守关,要攻破并不难,只要给我送十坛赤水酒,我就开城门投降了。哈哈!对了,你不是说你朋友听到你来了,必会倒履相迎嘛,怎得来了这么久,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赵拦江说我又没提前告诉他。 “那他究竟是什么来路?” 赵拦江道:“雷家庄少庄主,雷振宇。” 萧金衍恍然,“一直听说雷家庄,却不知他们在剑门,听说他们的小物件挺有名的。” 雷家庄并不是武林世家,但在江湖上名气却不小,他们擅长做机关、奇·淫巧技之类,在江湖上颇受欢迎。 一些各大门门派、世家子弟,武功不够,装备来凑,许多行走江湖的必备套装,都产自雷家庄。尤其是雷家庄的人`皮面具,使用时间长,透气好不生疹,还能巨补水,甚至能控制微表情,在江湖上更是一绝。 不过与生意遍及天下的御剑山庄相比,雷家庄的格局就显得有些小了。一来这些奇`淫巧技之物对武功进境帮助不大,受众群体不广,不像刀剑之流,几乎是习武之人的首选。二来则是这门手艺传男不传女,而且仅限于嫡系子孙,导致无法在江湖上规模化经营。三则是雷家庄庄主雷鸣,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暴脾气,做生意挑三拣四,全凭心情,甚至连王爷的面子也不给。当年汉王殿下写亲笔书信定制一张面具,雷大庄直接拒绝,表示必须汉王亲自面谈。要知道,大明朝对各路王爷管控极严,非受征招不得私自出藩,这一要求差点给雷家庄带来灭门之灾,后来在一位江湖前辈斡旋之下,才勉强平息,就算如此,雷庄主也未答应汉王的条件。 吃完豆腐宴,三人向剑门关内城走去。大明建国之初,朝廷在剑门关设千户,由于战事较少,逐渐聚集成镇,在蜀道之上也算是较大的城镇。 一路上,只见路上张灯结彩,拦住一名行路匆匆之人,“今日城内有什么喜事?” 那人道,“今日是雷家庄少庄主雷振宇与于家堡的大小姐于佳雪成亲之日,城内有头有脸的人都纷纷前去祝贺,我正要去那边讨杯喜酒吃哩!” “哪个于家堡?” 那人笑道,“当然是号称蜀中第一粮商的于家堡了!就连这里的千户也是这位于大小姐舅舅!” 剑门于家在中原无人知晓,但在蜀中却是出了名的粮商,由于靠近天府之都,又有千户大人的裙带关系,这些年于家靠向西境运粮发了大财。三人来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了几只运粮的车队,都是在于家集结,要么缴纳不菲的关税,要么直接折价卖给于家。 赵拦江听说好朋友要成亲,心中也替他高兴,忍不住问,“这位于大小姐品行如何?” 那人嘿嘿一笑,凑过来低声道,“这位于大小姐,可是剑门第一奇女子,这两年因她而死的男子,没有十个,也有半打了。” 赵拦江恍然道,“原来还是一位多情美女。” “哈哈!”那人笑道,“那倒不是,于大小姐相貌奇丑无比,脾气也是一等一暴躁,她看中的男子,若不从他,要么自杀,要么被她打死,这位雷家少爷,正月十五赏花灯之时,不小心被于大小姐撞见,堵在了桥上,当时他被逼走投无路,跳入河中,谁料那于大小姐水性极好,把他救了上来,非要嫁给他不可,也算他们雷家倒霉了!” 赵拦江问,“那雷庄主肯同意这门亲事?” “不同意又能如何?”那人道,“人家是剑门第一富商,亲舅舅又是剑门的千户总,手中有钱有权,你一个手艺人家,能跟人家斗?还不忍气吞声,乖乖就范。不说了,千户大人下了帖子,要是去迟了,我们就要吃靠落了。” 赵拦江叹了口气。 萧金衍安慰道,“其实未必不是好事,雷家的面具号称天下一绝,就算对方是无盐女,也有办法弄成貂蝉貌。” 李倾城也道,“就是每日梳妆的时间,稍微有点长。” 不过,叹息归叹息,终究是好兄弟成亲,该要表示的总要表示,赵拦江去了城内古玩店,挑了半天,也不知挑什么好。 萧金衍看到不起眼的角落中,挂着一幅画,画上有一条大红鲤鱼,穿梭于池中,半空之中,数十道闪电劈空而至,劈向那鲤鱼。落款一行字写,“鱼跃雷池图,鸣翠湖畔丹青生作”。 丹青生?他觉得有些熟悉,好像王半仙当年提起过他,隐居于鸣翠湖畔,也算是当朝的一代丹青圣手,没想到竟在这里遇到了他的画,于是道:“我觉得这幅画不错。” 伙计心中冷笑,这幅画自打他进店到现在,鲜有人问津,至今也有七八年了,想不到今日竟有人问及,连堆笑道,“这位客官真是好眼力,乃数十年前一位江湖前辈过剑门之时亲笔所作,要说起来,这幅画还有些奇特哩!” “说来听听。” 伙计道,“你们有所不知,这幅画一到阴天下雨,打雷之时,画中的鲫鱼会活过来一般,能躲避雷劈。”他指了指画中鲤鱼,道,“上次打雷,那条鱼还在左边,你看如今到了右边了。” 心中却想,反正这天气也不会下雨,怎么玄乎怎么来,这三个傻瓜一听就不是本地人,一会儿讹上他们一笔,等真到了打雷,他们早就走了,总不会为了一幅画,跑回剑门找他对质不成? 李倾城虽不会丹青,但对家中名画千百,鉴赏力仍在,他仔细观瞧这幅画,落笔、皴墨均是上乘之作,比家中藏的一些名家都要好,于是道, “我也觉得不错!” 伙计道,“这幅画,可是小店的镇店之宝,一般客人我们还不会卖给他!” 赵拦江略感失望,“原来这样,君子不夺人所爱,看来也只能忍痛割爱了。” 伙计一听,那还了得,连又改口,“别介,我一看三位就是有缘之人,要不这样,若是你们诚心想买,我去跟老板通禀一下,给你们个折扣价,如何?” 说着,伙计来到后堂。这种劣画,他当然不会真的去请示老板,这么做只是装装样子,等会儿好方便将画出手。 店老板正坐在太师椅上泡功夫茶。茶是好茶,三年前的明前龙井,水是好水,刷锅时的第二道泔水,陆羽《茶经》有云,泔水泡龙井,越喝越清明。 他看到伙计进来,皱眉道,“来顺,你不在前面照看客人,跑后堂做什么?” 伙计嘿嘿一笑,“今儿店里来了三位客人,看中了那一幅鱼`雷图,我先抻一抻他们,等会儿卖个好价。” “什么鱼`雷图?” “就是那一幅鱼跃雷池图啊!” 老板一听,猛然坐了起来,问道,“今儿是哪一年啊?” 伙计闻言,心说老板今儿是怎么了,难道喝那独门泔水茶喝傻了,道,“天统九年啊!” 大明皇帝继位二十年,第一年仍采用前一任顺德十年的年号,从第二年起,年号元化,到第十年时,又改年号为天统,如今算来,正是天统九年。 老板道,“天统九年,二月初二。可不,如今正是十年了!” 十年前,他还是饭铺的一个伙计,当年有个老头吃白食,不肯付钱,他见那老者衣衫褴褛,又有些书生气,于是帮他结账,那老头倒也痛快,画了一幅鱼跃雷池图赠与他,并告诉他,十年后,会有三个年轻人出大价钱买它。 当时他见那幅图画得十分简陋,用笔也颇随意,也每当回事,后来开文玩店时,找到了那幅图,装裱洒水铺浆时,这幅画仿佛如活了一般,那鱼竟动了一下,他以为是错觉,等到后来,每逢阴天下雨,这幅画便更鲜活一分,到了如今,刚好是十个年头。 这十年来,这幅画一直挂在墙上,似乎从不存在一般,从来没有人问过这幅画,想不到,今日竟真有三个人前来询价,于是问,“那三个人什么样子?” “男人。” “废话!我问你年纪,相貌如何。” “二十来岁,有一个相貌还可以,生得比女人都美,另外两个嘛,也就一般,还不如我呢。不过,看他们衣着打扮,不像是有钱人!” 老板道,“你懂什么,人不可貌相,这年头,有钱人都喜欢低调出行,难道跟你一样,有两个钱,都恨不得贴脑门上?” 伙计讪然笑道,“所以,我给他们泡了一壶茶,正在前厅候着呢。” 文玩字画这一行水深得很,价格也比较随意,全凭买的人的心思。这伙计干了这么久,初判断,这三人不像是有钱的主儿,但仍然给泡了一壶茶,里面大有学问。 这壶茶,不上不下,不好不坏,十两一斤的瓜片儿。 稍后见面,先询问茶水如何,若是说好茶,那必然是没喝过太贵的茶,能承受什么价位,报价时心底就有数了。要是说茶太次,那必然是懂茶之人,那要价时,自然往高里要。 总而言之,叫价之时,既不会让你知难而退,又不会让自己吃太多亏。 老板与那叫来顺的伙计一起来到前堂。 三人仍站在大堂之内。 来顺道,“三位今儿可来着了,今儿我们老板做寿,店里的字画,一律五折。” 赵拦江问,“那这幅画卖多少钱?” 来顺却不回答,问道,“三位,觉得这茶水如何?” 赵拦江道,“淡出个鸟来。” 又问萧金衍,萧金衍道,“茶就是茶,怎么喝都不如酒。” 伙计心中暗叹,估计也没什么钱,又问李倾城。 李倾城桌前那杯茶,连动也未曾动,淡淡道,“去年的六安瓜片儿,应该是齐山的二等梅片,从庐州府运到这边,也不过七八百文一斤。” 六安瓜片谷雨前采之为提片,梅雨时节采之为梅片,又以大别山蝙蝠洞中最为正宗,最顶级的瓜片,每斤价格在万两以上。 老板乃好茶之人,一听气得破口大骂,“九驴茶叶那帮孙子,跟我说是一等提片,老子花了十两银子买的!” 李倾城笑道,“茶叶如古玩,谁也有走眼的时候,就当花钱买个教训吧。” 老板不甘心,又回到后堂取出刚泡出的上等龙井,问,“你再看看这茶如何?” 一股泔水味透出,萧、赵二人向后退了两步。李倾城也忍不住捂着鼻子,道,“味道中正平和,汤水粗中有细,实乃不可多得的好茶!” 老板一听,如遇知己一般,道,“这位客官真是懂茶之人,这样子,你看中的这副鱼跃雷池图,我折价三百两卖给你们!” 赵拦江一听脸都绿了,道,“走吧,我看咱们还是买一尾鲤鱼送过去得了!” 三人转身向外走去。 伙计喊道,“等等!” 三人驻足。 伙计问,“你们准备出多少钱买?” 赵拦江伸出三根手指。 伙计道,“好吧,三十两就三十两,谁让你与我们老板这么投缘呢?” 赵拦江嘿嘿一笑,“三两!” 伙计黑着脸道,“俗话说,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三百两银子你们往三两喊,这哪里是坐地还钱,这分明是挖坑还价啊。” 他来到画前,“你们看看,丹青生,三百年前第一画师啊,再看这纸,颜色泛黄,正宗的窗棂纸,满满的古意,光这纸也不止三两银子。” 说话时,手落在画纸之上,不小心按出了个洞,“咳咳,再看看这鱼,这么大个儿,也不是凡鱼……咦,鱼呢?” 第151章 少年庄主之烦恼 赵拦江有些无语,“你指错了。” 伙计来顺站在了画的左边,顺手指了一张山水图。 他毫无尴尬之色,若无其事道,“咳咳,你再看这鱼,这么大个头,得七天禄的面具又有什么用。 难怪赵拦江坚持要来剑门,原来是为了这个东西。 雷振宇见赵拦江说此事时并未避讳萧、李二人,知道他与二人关系密切,对他来说,赵拦江有救命之恩,他的朋友自然也是自己的朋友,赵拦江向他介绍二人,雷振宇身居偏远之地,倒也没听过萧、李二人。 雷振宇道,“这张面皮,是我平生以来最为得意之作,使用之时,用清水浸泡,然后敷在脸上,能用十天半月没问题,就算皱了,再用清水泡开即可。” 赵拦江看了看,道,“你只见了他一面,就能做出这么像的面具来,也真是为难你了。” 雷振宇沉声道,“那次横断山之战,咱们风字营立了这么大功劳,被宇文老贼一句话给抹了,那几个兄弟岂不白死了?” 赵拦江道,“谢谢!” 雷振宇说咱们谁跟谁,又叮嘱道:“不过,要乔装改扮,光靠面具是不够的,就连声音、说话习惯、口头禅,甚至走路的姿势,都要改变,才算作真正换一个身份。” 赵拦江说,“我自然晓得。” 雷振宇又取出几张面具,交给赵拦江道,“这些虽不如前面那张精致,却也足以以假乱真了。萧大哥、李大哥虽是初次见面,但你们当我大哥是朋友,我便当你们是朋友,这些算作见面礼,送给二位了。” 这种易容`面具,是江湖游侠出门行走江湖、乔装改扮梦寐以求的东西,本来就是稀罕物,在市面上价格也颇高,想不到雷振宇一口气就送了五六张,两人连连道谢。 雷振宇又递过一个小册子,“这里面有三个身份是用过的,在江湖上曾经露过脸,上面记载了一些信息,对你们有用。另外几个是生面孔,未曾用过。” 这时,听得雷家庄鼓乐声起,正门打开,一队人马缓缓走出。 为首之人披红挂彩,骑着高头大马,看模样与先前雷振宇一模一样,大管事雷仁紧随其后,再后面是身穿喜袍的媒婆,包小脚,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再往后是十二个小婢、十二个家丁,中间护送着一抬四人花轿,最后面是四辆马车,装得是绫罗绸缎、食盒以及金银首饰等等。 这便是迎亲的队伍。 为首那“少庄主”从三人身边路过,看到“中年汉子”,浑身一抖,差点没从马上摔下来,雷振宇冲他挤眉弄眼,让他不要声张。 赵拦江问,“你这样做,不怕被你爹知道?” 雷振宇道,“他要知道,非扒了我的皮不可,这件事就我娘知道,不过她是不会对外人说的。” 雷家就一根独苗,庄主雷鸣与雷夫人教子方式截然不同,雷鸣性格火暴,笃信棍棒之下出孝子。从小到大,只要雷振宇一犯错,必然是一顿棍棒伺候。 雷夫人则对儿子溺爱有加,又忤逆不了丈夫,于是命人偷偷做了面具,每次挨揍之时,都找人代为受过。 结果,前一日,“雷振宇”还被揍得皮开肉绽,第二天就又活蹦乱跳,搞得雷鸣还以为雷振宇天生命硬,一次揍得比一次狠。 已有人代他前去迎亲,雷振宇带着三人就近找了一家酒铺,道:“三位大哥初来剑门,今日便让你们尝尝剑门豆腐吧。” 三人刚吃了一顿豆腐宴,哪里还有胃口,萧金衍连道,“我觉得鸡鸭鱼肉挺好。” 要了酒菜,雷振宇与三人同饮起来。 当年,雷振宇离家出走,到了隐阳城,走投无路之下,被赵拦江所救,加入了风字营,后来因人又机灵、手又巧,擅长做些机关器具,赵拦江很是照顾他。 酒是好物,雷振宇酒量不行,几杯落肚,便已有醉意,开始忆往昔峥嵘岁月,大谈当年戎马生涯,说到动情处,伏在酒桌上痛哭起来。 “大哥,你走之后,咱们风字营没了主心骨,后来梁总兵派了草包包大兴来当游击将军,在横断南麓,遭到了影子的伏击,风字营全军覆没,当时我生病,没有参与那场任务,我恨啊!” 自赵拦江离开军营之后,极少听到边军消息,今日听闻,才知这些事,不由怒火冲脸,“包大兴怎能当上游击将军?赖日丹呢?” 雷振宇道,“那时你刚走,梁总兵本想让赖日丹顶替你,可赖日丹为你说了几句公道话,包大兴小人告状,把事情捅到了梁总兵那里,梁总兵大怒,派他去了西十一卫垦田。” 大明边军,分为营兵与屯兵,其中在大明、西楚边境之上共设立了十个卫屯,分别为西一卫刀西十卫。 大明西十一卫位于葫芦口,则处在明楚边境中一个极为敏感的地带,此处地势险要,又是关隘,两国都声称此处为本国领地,历年来许多小摩擦也是此而起。 不久前,西楚葫芦口驻军声称有三名军官失踪,发兵强行占领了西十一卫,屯长赖日丹也不知所踪,这件事也是明楚交战的导火索。 这件事传入京城,龙颜大怒,命令征西军西进三十里,摆开要开展的架势,又发国书,派人向西楚问罪。 西楚新皇帝初登基,国内反明情绪高涨,也毫不畏惧,双方屯兵几十万,沿西线对峙,其中单葫芦口一处,就囤了二十万大军。 与此同时,朱立业派户部左侍郎杜汶询使团去谈判,暗中则让宇文天禄派出人马调查此事,为首之人,正是宁陵郡主宇文霜。彼时,宇文霜正在衡阳,得到命令后,立即启程前往隐阳,在蜀中才与萧金衍见了一面。 四人又饮了一番酒,雷振宇已醉酒,趴在桌子上酣然大睡。 这时,有人喊道,“雷家迎亲队伍回来了!” 长街上,锣鼓声声。 先前迎亲大队从于家堡返回,于家倒也体面,又派了十二名丫鬟、四辆礼车一并跟着队伍回雷家,两家都在剑门镇,迎亲队伍来时,天色尚早,要在城内夸街,所到之处,爆竹声起。 赵拦江拍拍雷振宇,用内力将他体内酒力驱走,道,“你新娘子娶回来了,赶紧回去,拜堂这种事,就不用别人代劳了吧。” 雷振宇此时醒酒,看了一眼队伍,道,“大哥,让我娶她,还不如让我去死!” 赵拦江见雷振宇心情萎靡,好奇道,“我倒要看看,这于家大小姐究竟丑成什么模样,让你连活下去的勇气也没了。” 正巧队伍路过酒铺。 轿内女子本应该有红盖头,如今正在城内夸街,她自作主张,将盖头摘了下来,好奇的从帘缝中打量街上情形。 赵拦江一挥衣袖,卷起一道狂风,将轿帘掀了起来。轿内女子一声惊呼,忙不迭去找盖头。 那女子身穿红袍,凤冠霞帔,桃眼杏腮,娇美的容貌之下,露出一丝慌张之意。 分明是翩翩佳人,哪里如雷振宇说得那般不堪? 就连醉意刚醒的雷振宇,看得也目瞪口呆。车内女子看到四人看着她,满脸通红,连忙拉过轿帘遮挡。 赵拦江拍拍雷振宇肩膀,“是你审美有问题,还是我眼睛花了?” 雷振宇道,“半月前,我见到她时,血盆大口,浓眉大眼,腰肥膀圆,一开口震地尘土飞扬,怎得成了这副模样?” 赵拦江道,“我知道,你选老婆,首先要看人的内在美,相貌什么的,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不过是一具皮囊而已,这轿中美人,一看就不适合你。倒是跟你那书童,挺般配的。” 一回头,雷振宇已跑出了屋外,远处声音传来,“赵大哥,晚上与两位大哥一起来喝兄弟喜酒!” 赵拦江喊道,“喂,先把账给结了!” 第152章 失踪 赵拦江不满道,“重色轻友的家伙。” 李倾城也在一旁敲打,“跟某个人一样。” 萧金衍点点头,“对,跟金陵某个三少爷是一模一样。” 李倾城道,“别以为你武功比我低,我就不好意思打你,你若惹恼了我,我一样照揍不误。” 三人跟在迎亲队伍后面,到了雷家庄。雷家庄虽说是庄,比起蜀中唐府来,还是略显寒酸一些,只能算是剑门的一个大户,有三十多户人家,都姓雷。 今日是雷家娶亲,更是千户张大人亲外甥女,这位张大人没有子嗣,将这位于大小姐视为己出,他家做喜,自然少不得有不少官绅前来见礼。 这个剑门,地方不大,却是重要关塞,人口不多,当官的却不少,三个百户长、剑门县令,还有不少粮商,早已收到帖子,都赶过来捧场。 萧金衍三人刚落座,就听旁边有两人闲聊,一人道:“雷家庄少庄主一表人才,想要结亲的女家都快踏破门槛了,到头来却娶了一个母夜叉,真是老天不开眼,一朵喇叭花插在了驴屎蛋上。” “可不是咋的。”另一人道,“我听说于家大小姐,为人豪放,饥不择食,见到男人就抢,这两年咱们剑门十八九、二十三四的小伙子,晚上都不敢出门了。” “我二大爷家的儿子,今年十九,去年被于家大小姐抢了去,虐待了三天三夜,出来时已经没有人样了。” 一位年轻公子哥笑吟吟凑了过来,“两位兄台,贵姓?” 先那人道,“我姓史,他姓虫。” 公子问,“史兄、虫兄,冒昧问一句,两位可与剑门于家有仇?” 两人连道,“没有。” “那于家是否欠你们钱?” “也没有。” “你们跟雷家有亲戚?” “有什么亲戚,不过是随点份子,来蹭顿饭吃。” “你们家可有人在朝廷当官?” “我们两家八代贫农,三代连个秀才都没出了。” 公子笑了笑,“那就好。” 说着,一步上前,一手一个,抓住后脖颈将两人提起,两人刚要开口喊救命,就被他扔出了墙外。 公子哥拍了拍手,坐回桌上,抓了一把瓜子,磕了起来。赵拦江生平就恨乱嚼舌根之人,见这公子哥举止,很对自己胃口,于是坐了过去道,“兄台,干得漂亮!” “些许小事,不足挂齿!”公子哥道。 赵拦江问,“不知阁下与雷家、于家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那方才怎得出手教训那二人。” 公子哥道,“大家都是来蹭吃蹭喝,吃人家饭,还说三道四,我看不过去,教训他们一顿,图个清净。” 赵拦江哈哈一笑,“定州赵拦江!” 公子哥道,“济南府,徐尚豪。” 两人略一抱拳,赵拦江又问,“济南府好地方啊,听说大明湖畔的夏雨荷挺值钱的。” “那是以前,现在不行了,人老珠黄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赵拦江道,“不知徐公子来剑门,所为何事?” 徐尚豪嘿嘿一笑,“抢亲!” 萧金衍啧啧道,“阁下口味真是奇特。” 徐尚豪道,“这位于家大小姐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兄弟,你这么说有些不厚道了。” “可我听到的传闻,并非如此。” “你只是道听途说而已。” 这时,鼓乐声又起,鞭炮齐响,雷振宇身穿喜袍,在大寮的指引下,出门迎接新娘。 两个丫鬟搀扶于佳雪下轿,媒婆递上红绸绣球,两位新人各持一端,迈入大堂。 在一阵起哄声中,夫妻三拜,一套繁文缛节之后,被人半推半搡,送入洞房之中。 庄主雷鸣致答谢宴,将于家主要宾客迎入了内堂之中,其余众人都在大堂就席。 雷鸣虽听说于家大小姐之前的荒诞之事,这次两家联姻,一来是迫于张千户和于家的势力,二来,当年那个对雷家有恩的江湖前辈也是极力作媒,对于儿子娶于家之女的事。心中有一百个不情愿,而且听说最近于家堡遇到了麻烦,所以这顿饭吃得并不顺心。 酒过三巡。 于家堡堡主于成宿忽然握住雷鸣的手,“雷兄,今日是你我两家联姻之日,愚兄有个难以开口的请求,还望雷兄答应。” 雷鸣道,“既然难以开口,于兄就不要开口了。” 于成宿却道,“如今于雷两家结为亲家,也就是一家人,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话我就直说了。” 这时,酒席之上,有家丁端上来一盘诸葛烤鱼。于家一位子弟看到,不满道,“雷庄主,今日是喜宴,你们上一盘烤鱼,这是什么意思?这分明是针对我们于家啊。” 于、鱼同音,于家堡的人平时并不吃鱼肉,雷家上了烤鱼,确实犯了他们忌讳。 雷鸣将管事雷仁喊来,“这是怎么回事?” 雷仁道,“今日菜谱是跟于家管事商量后定的,这道烤鱼还是他们特意加上去的。” “撤了!” “是。” 雷仁连忙吩咐人撤菜,那于家子弟道,“那菜品岂不成了单数?不行,再加一道菜。” “少爷,您看加什么菜?” “怎么也得有一盘鲍鱼吧?” 一童子道,“三哥,这个也不能吃。” 那人道,“鲍鱼又不是鱼,为何吃不得?” 这时,于成宿上前就是一巴掌,“老三,大人说话,轮到你插嘴了嘛?”说罢,连给雷鸣道歉,又对大管事道,“管家,上一盘豆腐就行。” 雷鸣心中奇怪,这于成宿在剑门向来权高势重,家中又是第一富商,平日颇看不起雷家,怎得今日变了个性子,说话如此客气,想到此,更是谨慎了。 于成宿道,“亲家,借一步,书房说话。” 雷鸣一头雾水,不过还是将他带到了书房。于成宿刚一入书房,扑腾一声,跪倒在雷鸣身前,“亲家,救命!” 雷鸣连去搀扶,“于堡主,这可使不得,有话不放坐下来说。” 于成宿道,“你若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雷鸣犹豫半晌,不知他所说之事,与先前城内的传言有关,不过见他今日跪在身前,只得道,“堡主,请说。” 于成宿满脸忧容,道,“你还记得,五年前,你曾见过小女佳雪?” 雷鸣记起五年前,曾见过于佳雪一面,当时她如出水芙蓉,长相十分标致,后来听说得了一场大病,病愈之后,变得奇丑无比,身材肥肿,这几年在城内做了不少荒唐事,搞得人尽皆知,连婆家都找不到。 雷鸣点点头。 于成宿道,“其实,小女当年并没有得病。” …… 洞房。 当盖头揭开那一刻,雷振宇眼睛都直了。 红烛摇曳,心神也随之荡漾。 于佳雪身材婀娜,面容娇美,颔首垂眉,在烛影下,就如一朵美不胜收的水莲花。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 这哪里是半月之前在桥上堵自己的那个夜叉,这简直就是洛神再生,姑射降世啊。 “夫君!” 声音也不再是牛铃声,这一句话说得令雷振宇浑身酥软,他痴痴望着女子,道,“你是……?” “我是你雪妹啊!” 雷振宇几乎不相信眼睛,他上下打量于佳雪,“你真是雪妹?” 女子羞涩点头。 五年之前,雷振宇从边军退伍,回到剑门途中,遇到几个悍匪在追杀一名少女,他出手救下那女子,几日相处下来,双方彼此生情,女子自称阿雪,是剑门于家之的婢女。 两人分别之后,回到剑门,再去于家堡找人,却得知于家并无叫阿雪的婢女,而大小姐于佳雪,则是剑门城内有名的母夜叉。 “那上元节在桥上堵我之人?” “也是我。”于佳雪幽幽道,“那日我见到你,想与你相认,你却落入河中,我将你救起,才有了今日的缘分。” 雷振宇仍不解,“那你为何如此打扮?” 于佳雪叹了口气,“五年前,我们遇到了一个极为厉害的仇家,他们说我长得酷似他们夫人,并放出话来,要五年后将我带走。” “我爹几番打听之下,才知道对方是我们惹不起之人,才出此下策,几番倒手,从你家买了一张貌丑的面具,对外宣称得了重病,等再出去,就是这番模样了。这几年来,我在城内闹出了这么大动静,成了城内有名的母夜叉。” “本来以为,那些人会放过我,谁料那日救你之时,面具被泡坏了,露出了本来面目,正巧被那些人遇到,他们给我爹捎话,要二月初二,将我掳走,我爹没有办法,才动用了舅舅和一位前辈的关系,嫁到你们家中。” 雷振宇喜从天降,双手握着于佳雪的手,“你真是雪妹,你可知道,这些年来,我找得你好苦。” 于佳雪双目通红, “我也是,以前碰到你几次,可是想到爹爹叮嘱,总是不敢跟你相认,如今能嫁入你们雷家,也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你放心,只要在我们雷家,谁也夺不走你!” 门外传来赵拦江的声音,“雷子,你行不行啊,啰嗦了半天,还没有一点进展,你不知道外面有多冷嘛?” 雷振宇这才知道,外面还有人准备闹洞房,讪然道:“大哥,你们这样不好吧?” “你要不办事,那就出来陪我们喝酒!” 雷振宇知道,门外有人,有些话不能说,有些事也无法做了,他看了一眼于佳雪,于佳雪倒也善解人意,“你去吧,别喝太多。” …… 书房。 雷鸣听完于成宿一番话,心中也是惊起了滔天巨浪,“你们于家有权有势,就算不是江湖中人,但只要肯出钱,有大把的江湖人前来投靠,更何况还有张千户的关系,又怎得怕人寻仇?” 于成宿叹道,“我不是没有想过,可是那些江湖人一看到对方留书,都不敢应承下来,我也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 雷鸣问,“于堡主,你说的仇家是?” 于成宿从怀中取出一个信笺,上面封着火漆,只是那火漆形状十分瘆人,是一个人头骷髅。 “鬼王宗,岐夫人?” 雷鸣听得倒吸一口冷气,他虽不是江湖人,常年与江湖人打交道,也听说过魔门八宗中的鬼王宗。 鬼王宗乃魔门八宗之一,二十年前曾在江湖上惹出不少是非,他们与光明神教也有些渊源。 当年摩尼教一分为二,光明神教与幽冥神教。光明神教曾以东方不亮为首,以左右护法、八大邪王名扬天下,崇光明神,后来被宇文天禄篡权,将东方不亮驱出中原。 幽冥神教则以黑暗神为尊,自百年前就四分五裂,其中魔门八宗势力最强,鬼王宗便是魔门八宗之一,与二阁、三宗、四门一般,极少现身江湖,行踪十分诡秘。 鬼王宗行事十分毒辣,而且擅邪术,其中又以宗主郝客与岐夫人武功最高。两人曾是一对情侣,百年前曾在江湖上叱咤风云,掀起了腥风血雨,惹来了武林公愤,引起了江湖各大门派联名追杀。 在追杀之人中,有一位年轻僧人,舍身取义,与岐夫人共同坠入悬崖之下。所幸地是,一棵参天古树救了两人性命。 在悬崖之下,这位僧人口若莲花,以一身佛门正宗玄功,与岐夫人说经十日。 苍天有眼,佛祖显灵,僧人终于感化了岐夫人,将鬼王中原一点红变成中原一点绿。 中原一点绿得知真相之后暴怒,以极为残暴的手段,毁去了岐夫人的容貌,将她钉死在定陵山中。 岐夫人当年在江湖上,每每杀人,都会留下一具骷髅头,这件事在《晓生江湖·魔头传》中曾有记载。 所以当雷鸣看到这标识之后,心中大惊,道,“岐夫人不是已经死了将近百年了嘛?” 于成宿道,“我也怀疑有人冒充她行事,但后来花重金请了一名通象高手前去打探,第二日,那位高手是尸体就出现在了于家,并收到了警告。” “等等,你说是,二月初二?” 于成宿道,“对。就是今日。所以,我才将婚期定在今日,想到小女嫁入雷家,以雷家能令人脱胎换骨、改头换面之本领,必能将小女解救于为难之中。” 这时听得门外雷振宇一声大喊。 管事雷仁匆匆赶了过来,“老爷,于家小姐,不,是少奶奶,失踪了!” 第153章 抱歉,打扰了 于家大小姐在新婚当夜离奇失踪,如阴云一般笼罩在雷家庄的上空。 消息很快传了出来,大堂之内,酒席将近尾声,仍有些酒癞还未退去,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酒也猛然醒了一半。 于成宿所担心的事情,终于成为了事实,没多久,千户张大人派了官兵,在雷家庄配合下,封锁了庄子。 从雷振宇离开到发现于佳雪失踪,不过半个时辰,今夜喜宴,雷家庄特意加派了人手,并未发现有行踪异常之人出没。 张千户道,“你们不要担心,如今剑阁城门已关闭,就算有人劫走了佳雪,半夜也出不了这个城。整个剑门就这么大点地方,就算掘地三尺,我也会把佳雪给找出来。” 雷振宇有些不明就里,好端端的大活人,怎得会凭空失踪了?他失魂落魄,喃喃道,“怎么会是这样?” 萧金衍忽然道,“我知道去找谁了。” 他想起了今日席间同坐的那个徐尚豪,当时他说要抢亲之时,还以为是一句玩笑之语,但如今看来,他与于佳雪失踪恐怕脱不了干系。 李倾城也道,“那个姓徐的?” 萧金衍点头,道:“从他的言论推断,就算不是直接动手,至少也知道一些内幕。” 赵拦江道,“去找他。” 萧金衍拦住他,“今夜这么乱,咱仨你武功好点,就留在这里帮下雷家,我跟李倾城就够了。” 萧、李二人走出雷家庄。 李倾城道:“这剑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找个人恐怕也没那么简单,要是那家伙随便找个地方躲一夜,咱们岂不浪费一夜功夫?” 萧金衍分析道,“如果不是他做的,宴席结束后,他肯定会回原先住处,要么是客栈,要么是朋友家。依我看,客栈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为何?” “他那一身行头价格不菲,看上去不像是缺钱之人,肯定不是住破庙道观之类,若换作是你,你会选择哪里?” 李倾城道,“客栈。” 萧金衍笑着说,“上道!如果这件事是他做的,我们来倒推,如今城门关了,带着个活人怕也出不去,你会选择哪里?” 李倾城道,“还是客栈,毕竟于家在剑门颇有势力,又有千户大人庇护,必会重金悬赏提供线索者。那么必然会装出与寻常一样,避过这几天风头,在想办法出城!” 萧金衍哈哈道,“看来,跟我混一起的时间久了,脑子也变聪明了。” 李倾城没好气道,“不自恋,你会死吗?” 由于是战略要塞,又是商旅通行之处,剑门城内客栈有不少,遇到行商的集中期,城内许多人家,也有许多将家中的一间房改成客栈,所以入夜之后,城内几条街都亮着灯笼。 萧金衍道,“就算知道是客栈,可城内客栈这么多,这样查下去,也没头绪。” 李倾城道,“琼楼客栈。” “为何?” 李倾城淡淡道,“因为那姓徐的,在酒席间用的一条方巾,上面有琼楼客栈的刺绣。” “原来你早就知道,刚才还装模作样,毫无逻辑的分析了半天!我差点就信了你,我就说以你的智商,还做不到这一点。” 琼楼客栈不是剑门最大的客栈。 却是剑门最贵的客栈。 与寻常小驿不同,琼楼客栈自建立以来,只针对达官贵人或乡绅富豪。 这种客栈,在别处行不通,但剑门不是别处,它是蜀粮北运、西运的必经之处。粮食出蜀,有两条路,一是长江水陆,另一条就是粮走剑门。 自古粮商多富豪,如今又是蜀粮西运的大好机会,琼楼客栈的客房,早已订满了。 两人才来到门口,一名伙计就拦了下来,“抱歉,两位客官,我们客栈已经满了。” 萧金衍道,“请问贵客栈是否有一名姓徐的公子,山东济南府人士。” 伙计恭声道,“我们琼楼客栈是五星客栈,上面有规定,不得随意透露客人的信息。” 萧金衍微微一笑,“小哥儿,我们是徐公子的朋友,本来约好今夜见面的,还请通禀一下。” 伙计面露犹豫之色。 萧金衍从怀中取出一枚黄金小剑,在他眼前晃了晃,道,“你看这黄金剑如何?” 伙计眼睛一亮,“金的?” “金的!”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况且,咱们也有不随意的时候,两位公子怎么称呼,我这就去找徐公子。” 两人道,“就说两位故人。” 过了片刻,伙计耷拉着脸回来,“徐公子说不肯见客。“ “你没提我们?” “提了,今夜有要事,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见。不过……”伙计低声道,“他房间就在天字三号,是个套间……” 萧金衍一拱手,“谢了!” 说着,两人就往客栈内走去,伙计住二人,一脸期冀,道,“客官,那柄小金剑……” “好看嘛?” “好看!” 萧金衍说,“谢谢,我也这么觉得。”说着,放回了怀中。 伙计急道,“不是给我的嘛?” 萧金衍像看白痴一般看着他,“给你?我是说,如果你不告诉我们,我就用这剑在你身上捅个窟窿。” 两人来到天字三号,萧金衍调动弦力,发现房间之内有两人呼吸声,他看了李倾城一眼,李倾城也有察觉,他指了指房间之内,双手微弯,又内扣一下,紧接着双掌一合,握成拳头。 萧金衍见状,也双手比划一番。 李倾城不解,低声问,“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瞎比划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李倾城道,“见机行事。” 萧金衍心说就这个废话,还比划半天,道,“他房间有两个人,听呼吸应是女子,看来我们所料没错,一会儿你拖住他,我上去救人。” 两人商议好对策,萧金衍上前敲门,房间内传出徐尚豪不耐烦的声音,“我不是告诉你,今天我谁也不见嘛?” 萧金衍没有回答,继续敲门。 十几声过后,隔壁房间终于不耐烦了,骂道:“你谁啊,大半夜敲门,奔丧嘛?” 萧金衍只得道,“徐公子,还请出来一见。” “你们谁啊?” “赵拦江。” 房间内一阵乱响,过了片刻, 徐尚豪才走出来开门,见到萧、李二人,并未看到赵拦江,脸色一沉,“赵兄呢?” “他有些事没来,我们想找你问点事。” 徐尚豪不悦道,“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嘛?” 萧金衍道,“今日婚宴之上,于家大小姐失踪了。” 徐尚豪哦了一声,淡淡道,“婚宴开始没多久,我就回来了,于大小姐失踪,与我有什么关系?” “那今日下午,你说的抢亲,又是怎么回事?” 徐尚豪哈哈大笑,“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而已,怎么了,连说说都不可以吗?” “不是不可以,只是觉得有些蹊跷。你刚说完没多久,于小姐就失踪了,我们很难不怀疑到你头上啊。” “那是你们的事,若没有别的事,两位还请回吧,我要歇息了。” 萧金衍连忙拦住,“若不是你,我想问下,你房间里还有一个姑娘,那又是谁?不如喊出来,一起见面聊聊?” 徐尚豪脸色大变,“你什么意思?凭什么污人清白?” 李倾城道,“是与不是,一试便知。”说着,就要硬往里闯,徐尚豪见状,一拳轰向李倾城肩头。 徐尚豪所在徐家,在济南府还算得上个势力,但放在李倾城眼中,根本就不够看,而他的武功,堪堪当得起四个字,稀松平常。 李倾城也不躲避,右肩一夹。 砰。 一声闷哼,徐尚豪拳头打在李倾城身上,只觉全身一痛,如被吸住一般,抽不回来。他心中大惊,怎会这样,也不管不顾,另一只手,也砸向李倾城肋骨。 又是一声闷哼,李倾城以家门内功的吸字诀,将他黏在身上。若是对阵高手,李倾城自不肯这么做,但他早已看出,徐尚豪武功一般,才敢如此托大。 也不知这样的武功,是如何带着于佳雪逃出来的。李倾城冲萧金衍道,“救人。” 萧金衍一个闪身,从徐尚豪身旁过去,徐尚豪怒道,“贼人,尔敢!” 内门打开。 一名青衫女子,衣衫不整,蜷缩在床上,身体瑟瑟发抖,哪里是于佳雪,分明就是一风尘女子。 李倾城问,“情况如何?” 萧金衍叹了口气,“不如何。” 李倾城将徐尚豪松开,看了一眼,退了出来,“既然你与于佳雪没关系,为何不直接说出来?” 徐尚豪恼道,“我说了,你们听了嘛?” 李倾城苦笑道,“你下午说的话,与于小姐失踪之事,太过于巧合了,令我们不得不怀疑。再者,你要早说屋里有人,我们就不会硬闯了哈!” 萧金衍道,“对嘛,独在异乡为异客,人不风流枉少年,理解,理解!” 徐尚豪道,“我一不欠钱,二不贴票,关你们什么事?”他起身来到门口,拉开房门,“请吧。” 两人道:“抱歉,打扰了。” —— Ps:接下来本应是一段精彩的借尸还魂,但我把握不好尺度,先三千字过渡一章哈,明天问问情况。 第154章 信鬼神嘛 萧、李二人回到雷家庄时,已是深夜。雷家庄、于家派出了几拨人马,都没有找到于佳雪的下落。 赵拦江已从庄主雷鸣口中得知了于家得罪鬼王宗之事,与两人简单说了一番事情的来龙去脉。 赵拦江道,“这件事十分古怪,听说鬼王宗就在剑门以西百里的定陵山,若于小姐真被他们劫走,我们得赶过去一趟。刚才于、雷两家答应,只要找到于佳雪,必会重金相酬。” 萧金衍、李倾城闻言,转身就走。赵拦江喊住问,“你们去哪里?” “喝酒。” “我需要你们帮助,一是为了我朋友,二是为了赚些银子,三来咱也收了人家好处不是?”他指的是雷振宇送了他们价值不菲的面具。 萧金衍笑着对李倾城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老赵一思考,老天就发笑?” 李倾城道,“不怕老赵耍流氓,就怕老赵动脑子。” 赵拦江满脸不悦道,“你什么意思?” 萧金衍没有回答,反问赵拦江一句,“你信这个世上有鬼嘛?” “信。” 又问李倾城,“你信嘛?” 李倾城道,“不信,也不敢信。” 赵拦江奇道,“为何?” “愚昧,迷信!” 赵拦江沉声道,“这个忙,你俩到底是帮还是不帮?” 萧金衍叹道,“老赵啊,找人没问题,就怕被人当枪使。” “什么意思?” “鬼王宗岐夫人留了书信,要劫走于小姐,你是亲眼所见,还是道听途说?” 赵拦江道,“于堡主亲口所说。” “你动动脑子,且不说鬼王宗早已绝迹江湖,那个传说中的岐夫人早已死了百年,就是她还活着,若要有心劫走于佳雪,还会亲自留下书信,而且还告诉你日子?” 李倾城也道,“正如萧洛克所言,你若是于家堡主,岐夫人都说要劫走于佳雪,你需要借助雷家金蝉脱壳,以于家的财力、权力,可以轻而易举的做到这些,还用着大摆宴席,惊动了四里八乡,生怕别人不知道一般?” 赵拦江挠了挠头,心中恍然,道:“你的意思是说,这有可能是于家故意搞这么一出,找雷家背锅?那么,于家究竟得罪了谁?” 李倾城道,“我怎么知道。” 这时,雷振宇换了劲装,走了过来。“赵大哥,雷家、于家人马已备齐,我们凑了十二位江湖好手,明天一亮,就出发去定陵山寻佳雪,若有你相助,定会事半功倍!” 赵拦江已然明白过来,将雷振宇拉到一旁,问,“雷子,我来问你,你喜不喜欢于家大小姐?” 雷振宇道,“以前嘛,还有那么点忌讳,女人这一块,我就是俗人一个,今日见了她,倒还有那么一点点喜欢。” “那若是这个女人给你雷家惹来祸事呢?” 雷振宇略一迟疑,“那我得要考虑考虑了。” 赵拦江又道,“我郑重问你一个问题,你得如实回答我。你信这个世上有鬼嘛?” 雷振宇道,“我信,怎么了?” 赵拦江不屑道,“愚昧,迷信!” 雷振宇一愣神,赵拦江拍了拍他肩膀,“逗你的,于小姐失踪之事,雷庄主怎么说?” 雷振宇道,“我爹被张千户责骂了一顿,责令他在三天内务必将找回佳雪,倒是于堡主说了句什么‘尽人事、听天命’之类的话,有些奇怪。” 赵拦江说,“找几个信得过的、手眼机灵点的人,这几日盯着于家堡。” 他将方才所怀疑之事,跟雷振宇简要说了,雷振宇顿觉得愤懑,“好一个于家堡,把我们雷家当什么了?” 赵拦江道,“我们也只是怀疑而已,记住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雷振宇道,“我分得出轻重。”他将腰间兵刃解下,“走,带你们去喝酒!” 萧金衍一听来了精神,道,“不愧是好兄弟!” 众人来到一家酒肆,刚一落座,就看到隔壁桌上,一名公子哥与几个朋友饮酒。 雷振宇认识此人,正是于家堡二当家之子于飞卢,今夜在酒席之上,因为菜谱闹事的,正是此人。 于飞卢看到雷振宇,蹭得站起来道,“你来这里作甚?” 雷振宇道,“喝酒。” “好一个雷振宇,我堂妹嫁到你们雷家就失踪了,你堂堂少庄主不去寻我妹子,却躲在这里喝酒,究竟成何体统?” 雷振宇反驳道,“那阁下不去寻你妹子,在这里饮酒作乐,又成何体统?” 于飞卢道,“怎么说,佳雪嫁到你们雷家,也成了你们雷家的少奶奶,我们一个外姓之人,去插手你们雷家的事,岂不让城中人笑话你们雷家无能?更何况,我妹子失踪,我们来喝酒,是为了借酒浇愁!” 雷振宇冷笑,“难道我来喝酒,是为了庆祝不成?” “那也说不定!” 旁边有人劝道,“于少爷,今儿是于家大喜的日子,您何必跟这家伙置气,来喝酒,一会儿带你出去泡个澡,去去身上的晦气!” 于飞卢一声冷笑,坐下与那几人饮酒。 赵拦江道,“伙计,给那边上四道菜,红烧鱼,清蒸鱼,醋溜鱼,干炸鱼……” 于飞卢闻言,站起来道,“小子,你想惹事是吧?在剑门地盘上找我们于家麻烦,我看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赵拦江将腰间宝刀一亮,“豹子胆没吃过,熊心倒是吃过几回,也就那么回事。” 萧金衍按住赵拦江,低声叮嘱了几句,赵拦江这才作罢。这么一闹,四人也没了兴趣,出得酒肆,李倾城送雷振宇回去,萧金衍、赵拦江则侯在酒肆门外。 约莫小半时辰,于飞卢一身酒气,从酒肆之中出来,口中哼着小曲,往于家堡方向走去。 两人尾随了一段路,路过一无人的僻静巷时,李倾城抓了一块砖头,垫步凌腰,来到于飞卢身后。 一拍他肩头,“相与的!” 于飞卢一回头,眼前一道黑影闪过,脑门嗡得一声,一阵剧痛传来,顿时失去了直觉。 于飞卢醒转过来时,发现自己置身城内那座破旧的城隍庙中。 这座城隍庙当年还是蜀王所建,后来蜀王造反败露,城隍庙被废,也就断了香火,几十年下来,早已衰败,断瓦残垣,四处结满了蛛丝。 剑门城隍庙与别处不同,供奉的是关二爷,年久失修之后,关二爷的塑像金粉已去,露出泥塑,左是尉迟敬德手持钢鞭,右是秦叔宝,手持双锏,横眉怒目。 于飞卢头疼欲裂,忽然听得 后面有人,转身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一黑一白二人,面无表情,口吐红舌,来到他身旁,他心中大骇,以为这两位是前来索命的黑白无常,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好汉,饶命!不,两位大神,饶命!” 黑无常将锁链往他颈间一套,道,“于飞卢,你阳寿已尽,需随我们去阴间报到!” “我不想死啊!” 黑无常道,“我问你个问题,你若不如实回答,我便取你性命去跟十殿阎罗见面。” 于飞卢道,“小人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黑无常问,“你信不信这世间有鬼?” 于飞卢早已吓破胆,道,“我信,我信!” 黑无常上去就是一巴掌,“愚昧,迷信!” 白无常又问,“再问你一遍,信不信这世间有鬼?” 于飞卢有了经验,连连摇头,“不信!” 白无常又是一巴掌,“你小子分明是不把我们看在眼里啊!再问你一遍,信不信世间有鬼?” 于飞卢哭丧脸,“有时信,有时不信。” 黑白无常上前将他按在地上就是一顿暴揍,顷刻间于飞卢已是鼻青脸肿,哭道,“你让我信我就信,让我不信,就不信!” 黑白无常正是要瓦解他的心智,见他已濒临崩溃,这才收手,黑无常道:“奉阎王之命,我来问你几句话,你若不如实回答,定让你去十七层地狱,饱受轮回之苦。” 白无常道,“不是十八层地狱嘛?” 黑无常兀自道,“那一层是留给你的。” 白无常伸手便是一狼牙棒,砸在于飞卢身上,痛得于飞卢大呼饶命。 黑无常问,“我来问你,于家堡与雷家联姻之事,究竟是谁的主意?” “我不知道。” “回答错误!”黑无常狼牙棒砸在于飞卢头顶,又是一阵哀嚎声,“我说,我说,是我大伯的主意!” 于飞卢捂着脑袋道,“五年前,有个密宗的喇嘛来剑门,看上了我堂妹,说天赋异禀,要收她为徒,传授她正宗欢喜禅法,我大伯不同意,结果第二天,于家堡家中的猪马牛羊驴尽数死去,那喇嘛说我堂妹年幼,等五年后再来寻她。家里怕对方寻仇,就从雷家弄了一套面具,让她改头换面,让她赚了不好的名声。几个月前,又来了几个武功高强的女子,提起了五年前之事,我大伯无奈之下,就编出了个鬼王宗索女之事,然后想办法将堂妹嫁给雷家,然后来一个金蝉脱壳,这样以来,喇嘛教来寻人,我们大可以将这件事推倒雷家,还有鬼王宗身上。” 白无常又是一巴掌,“你小子不老实,没一句实话!” 于飞卢道,“我所说的句句属实。” “那于佳雪如今藏在哪里?” 于飞卢哭丧脸道,“这件事本来天衣无缝,可是半月之前,有人忽然给堡主书房留信,上面果真有鬼王宗岐夫人的骷髅印,这时,堡主才知道无意之中招惹了不该惹的对手,现在正后悔着呢,至于堂妹到底是真躲起来,还是被人掳走,我也不清楚啊。” 黑无常问,“那鬼王宗,果真在定陵山?” “这个也只是传闻,定陵山产一种草药,在市面上十分之前,这几年药农去采药,不是有去无回,就是回来后就疯了,人家都传定陵山中有鬼。”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也分辨不出这家伙所说是真是假的,城隍庙中陷入沉默。 一阵风声吹来,吹得破旧的窗棂纸哗哗作响,显得气氛无比阴森。 于飞卢道,“两位大神,该说得、不该说得,我都说了,求求你们放了我吧。” 黑无常道,“我看了一下生死簿,好像是阎王记错了日期了,你放心,今天你死不了。” 于飞卢心生欢喜,“多谢大神,饶我性命。”他站起身,准备要走,又问,“多嘴问一句,生死簿上说我寿命几何?” 白无常道,“还活十天。” 于飞卢啊的一声,眼皮一翻,昏死过去。 这黑白无常正是萧金衍、李倾城所扮,今夜之事发生的太过于蹊跷,本来以为能从这个于家纨绔口中问出一些有用的信息,可结果却大失所望,事情真相反而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欢喜禅宗是西域密宗分支,如果说是欢喜禅宗看上于佳雪,于家堡来一个祸水东引,将这口锅推给雷家庄,然后暗中带走于佳雪,这未尝不是一个好计策。 但若真如于飞卢所说,鬼王宗也牵扯进来,那麻烦就大了。萧金衍也好、李倾城也罢,就算在孤陋寡闻,对于当年魔门叱咤风云的魔门八宗也是有所了解。 鬼王宗在人间已消失百年,岐夫人更是已做古人,如今这些神秘门派又现身江湖,必然与金刀之战后,江湖气运的变数有关。 西陲战事吃紧,朝廷形势见危,西楚皇权更迭,北周万法宗涉足中原江湖,这些事都赶在了一起,如果用巧合来解释,未免太过于牵强。 两人找到赵拦江,将事情经过说了一番,三人想破了头脑,也没有商量出个丁卯来。 赵拦江最是直接,道,“管他什么鬼王宗,还是欢喜禅宗,绕来绕去,也分析不出个结果来。看来你俩的脑袋也不够用啊!” 李倾城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以我的意见,宁可直中取,莫向曲中求,若于佳雪真是让鬼王宗劫走,那我们就杀向鬼王宗,把她救出来,若不是,那就大闹于家堡,把她揪出来。” “鬼王宗岐夫人,百年前江湖大魔头之一,你不会没听过吧?” 赵拦江道,“活人我都不怕,还怕一个死人不成?” 第155章 生人勿进 赵拦江并不怕死人。 他不但不怕死人,甚至不怕死。当年在西线战场上,他从尸山血海之中活下来时,就已经看淡了生死。 雷振宇是他兄弟,雷家庄的事,也就是他的事,所以雷家庄请求他帮忙时,他责无旁贷,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萧金衍怕死,但是更怕麻烦。可他偏偏是那种你不去找麻烦,麻烦却来找你的这种人。在苏州如此,在雷家庄也是如此,他将这些麻烦归因于交友不慎,为此,赵李二人差点跟他动手。 至于李倾城,他最害怕的是孤独。他出身名门,从小到大,就被 光环、荣耀包围,可是没有人理解他那种内心的孤独,直到遇到了萧金衍以及后来的赵拦江。 他也知道,自己迟早有一日,会回到金陵,接手家族事务,成为自己父亲、叔伯那样的人,这是作为李家弟子 ,自幼烙在心中的家族使命。所以,他更珍惜这种与朋友一起闯荡江湖的机会。 人不疯狂枉少年。 定陵山。 作为魔门,二不懂八卦,对奇门遁甲更是一窍不通,这下可有得受了。” 李倾城却道,“不过是一个破阵而已。” 赵拦江问,“你懂?” 李倾城道,“不懂。但是,不过,我却知道,阵法是死地,人是活地,俗话说的好,活人还能被尿憋死?” 酒劲上来,李倾城站起身,“我先撒个尿。” 他摇晃着站起身来,来到那块“生人勿进”的石头旁,正要解手,忽然听到赵拦江大叫一声,顷刻间,尿意全无。 “怎么了?” 赵拦江道,“哦,没事,看到一只蝙蝠。” 李倾城骂了两句,回过头来,准备继续,萧金衍忽然又大叫一声,“抱歉,我也看到一只蝙蝠。” 李倾城真受够了这两个家伙,可虽如此,尽管尿意十足,却再也尿不出来,赵拦江道,“怎样,滋味好受嘛?” 萧金衍哈哈大笑,“来,一起!” 三人站在巨石旁,解开裤子,李倾城忽然“啊”的大叫一声。 赵拦江问,“怎么了,你也看到一只蝙蝠?” 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飞出一只蝙蝠,紧接着,轰隆声响起来,巨石向旁边移去,后面露出一个大洞。 噗噗噗! 无数黑影,从洞内涌出,成千上万只蝙蝠,每一只蝙蝠如拳头大小,向三人围攻过来。 Ps:晚上还有1更。 第156章 血祭 萧金衍见过蝙蝠,却没见过这么大的蝙蝠,而且这些蝙蝠双翼是暗红色的。 寻常蝙蝠,遇到障碍会主动躲过,这些蝙蝠碰到三人,如见到了猎物一般,主动向三人发动攻击。 李倾城眼见,道:“这是血蝠,以活物的血为生,牙齿含有剧毒,千万别被咬中。” 三人准备向后退,却发现身后没有了路。 当啷一声,金刀出鞘。 赵拦江当机立断,一道黑色刀罡,从金刀之中散出,以罡气将蝙蝠挡在身前三尺之外。 无数蝙蝠撞在刀罡之上,顿时成为了肉泥。然而,这些丝毫没有阻挡蝙蝠的攻击势头,前仆后继,如发疯一般。 李倾城此刻挥动长剑,他武功境界虽不如赵拦江,但是无论从剑招,还是对知玄境的领悟,都已达到了巅峰。细长的剑气,以最经济的方式,在空中划出十几道剑痕,痕迹所至,蝙蝠别切为两半,纷纷坠落地上。 三人之中,最痛苦的莫过于萧金衍,他无法提聚内力,仗着灵敏的识觉,还有手中的火把,驱赶蝙蝠。 蝙蝠怕火。 火把所扫之处,血蝙蝠纷纷躲避。 萧金衍道,“背贴洞壁之上!”这样以来,三人由犄角之势,变成一字并排,背靠墙壁,以免腹背受敌。 萧金衍记得行囊之中有火粉,于是让赵、李二人保护他,从三人行囊之中,取出三瓶火粉。 这些火粉,有助燃之功用,平时生火之时,洒少许在干柴之上,以火石火镰打出火星,便能引燃干柴。 地上蝙蝠尸体越来越多,而那些蝙蝠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萧金衍将一把火粉向空中扬起。 火粉弥漫在空气中,还有数十只蝙蝠的身上。 呼呼! 山洞之中,一道亮光闪动,紧接着是无数吱吱声响,血蝠身体沾染火粉,被火星点燃,纷纷坠落在地上。 三人如法炮制,尤其是李倾城,以内力将火粉送到远方, 如此引燃一次,能在山洞之中清出两三丈的空间。 既然无法后退,那就向前推进。 萧金衍负责准备火粉,李倾城负责投放,而赵拦江负责杀死到三人身前漏网之鱼。 三人配合无间,竟向前走了二十余丈。 山洞地上,满是吱吱叫声,还有被火粉烧焦的火粉的尸体。 这恐怕是三人走的最慢的二十丈了,可山洞之中,漆黑一边,仍然望不到尽头,也不知里面还有多少血蝙蝠。 “最后一把了。”萧金衍道。 火粉用尽,他们只能靠武功和内力硬撑。本来以为是一座废弃的鬼王宗,谁料会在这里藏着这番玄机。 难怪上面写着“生人勿进”的石碑,光是将近万只蝙蝠,就足以拦住绝大多数的来人了。 李倾城神色凝重,他道,“等会跟我身后,硬冲过去!”说罢,他将火粉洒在长剑之上,引燃之后,长剑挥舞,如剑舞巨轮,发出刺眼的光芒。 他急速前冲,所有与他长剑碰到的蝙蝠,纷纷落地,成了尸体。 一股腥臭味,弥漫在山洞之内。 萧金衍走在最后,忽然觉得肩头一痛,似乎被什么咬了一口,萧金衍一把抓去,将一只蝙蝠抓在手中。 那血蝙蝠却挣扎了两下,全身发黑,直挺挺死去。 萧金衍恍然,当日服用了逍遥六毒之后,身体早已百毒不侵,尤其是蜈蚣、蝎子等带毒之物,非但无法对萧金衍造成伤害,还会遭到反噬,就连五毒童子的曼巴之王,因咬了他一口被毒死了。 萧金衍灵机一动,以利刃划破手指,露在了空中,那些山洞血蝠似乎感到了莫大的威胁,纷纷向远处飞去。 噗噗噗! 数十只蝙蝠落在了地上,其余都向远处飞走。 赵拦江松了口气,“这一招,亏你想得出来!” 萧金衍道,“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这山洞之中这么多蝙蝠,赶紧想办法,否则不等杀死蝙蝠,我自己的血都流干了。” 赵拦江笑道,“挺好,至少在下葬之时,不用做防冲虫、防咬处理了。” 萧金衍骂道,“我在这里为你们洒热血,你们却在一旁说风凉话!” 血蝠群暂时控制住了,但他知道,这些蝙蝠并没有退去,他们密密麻麻倒挂在洞檐之下,似乎在等待下一轮的攻击。 又前行了十几丈,三人冲出了山洞,地势渐宽,抬头望去,却是另有一番洞天。 三人被眼前景象震的目瞪口呆。 整个定陵山的山体内部,有一多半似乎是被掏空了一般,六根高达数十丈的石柱,高耸而起,如巨大的石梁,将定陵山撑了起来。 墙壁之上,镶嵌着无数贝类、还有石头,闪烁着淡淡的光泽,将这个如宫殿一般的山体,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赵拦江道,“这就是岐夫人的陵墓所在?如果说此处是以人力而建的话,那建造之人,确实是了不起!” 山洞末端连着台阶,一共一百零八阶。 三人拾级而下,来到最底部。 脚下是一个十丈见方的黑色方形巨石,光滑的石面之上,刻着无数毫无规律的凹槽,泛着暗红色的幽光。 赵拦江问,“你们对鬼王宗,还有这个岐夫人了解多少?” 李倾城也被眼前景象震撼到了,他说道,“数百年前,魔教另一分支幽冥神教四分五裂,成为魔门八宗,鬼王宗便是其中一支。据说第一代鬼王乃魔教教主的徒弟,人称血魔剑寻楼夜,以一柄血魔剑曾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五百年前,书剑山降临人间,鬼王宗便绝迹江湖,极少在江湖上现世。这岐夫人与中原一点红,据说是第四代鬼王传人,百年前在江湖上也是昙花一现。” 黑色的巨石正中,是一块水晶石棺材。三人走上前,向石棺内看了过去,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全身寒毛都要倒立起来。 石棺之内,躺着一名红衣女子的尸体,看上去三十来岁年纪。这具尸体保存的十分完好,无论是衣衫,还是皮肤,都栩栩如生,脸上却十分苍白。 令人触目惊心的是,这女子的四肢和颈部,被五枚红色的石钉钉在了巨石之上,巨石上的那些凹槽,最终汇集到这个水晶棺之下。 萧金衍道,“相传岐夫人被人追杀,与一名少林僧人产生感情,鬼王因妒生恨,将岐夫人钉死在此山之中,看来传言不虚啊!不过,人若钉死,为何尸体到今天仍不腐烂?” 李倾城指了指石棺,道,“下面有字。” 三人接着幽暗光泽,看到石棺之上,写着一行字,“以汝之血,祭我黑暗之神。” 李倾城道,“岐夫人被杀,尸体却不腐烂,你看这些巨石上凹槽,还有暗痕,若没猜错,应该是她被钉死之后,鲜血流过凹槽的痕迹。” 萧金衍道,“这应该是一座阵法,或者一种祭奠的仪式。不顾,不过看上去,好像是被什么打断的样子。” 李倾城环顾四周,似乎在石柱子之上发现了什么,惊呼道,“剑痕!” 众人顺眼望去,这座定陵山的六根石柱,下半截是暗红色,而上半截依旧是赤黑色,石柱之上,则是六道高低不一的痕迹,似乎被人用什么利刃砍过一般。 李倾城道,“我记得在藏书阁看到过,魔教有一种血祭大阵,以有特殊血脉的人血为媒,发动阵法能召唤非人间的黑暗之力,当时当做奇闻异事看的,想不到世间真有这种阵法!” 赵拦江问道,“你的意思是,当年鬼王钉死岐夫人,是想要发动血祭大阵?” “恐怕是如此了,看样子,应该是发动阵法时遇到了问题,这阵法才被迫中断的。” 赵拦江看了一眼萧金衍。 “你想干嘛?”萧金衍道。 “你血多,不如用你的血试试?” 萧金衍哼哼道,“最近贫血,我看就没这个必要了吧。” 这座定陵山之中,处处透露着诡异,三人也不敢轻举妄动,绕着石棺走了一圈。 赵拦江眼尖,“这里有字。” 三人凑上前,隐约看到了几行字。 “我愿以黑暗血脉,唤醒沉睡中的神明。” “我愿永远沉沦,将无尽深渊产生最强大的力量,籍由我血脉将你呼唤至此。” “我愿以烈焰焚身,只求将心爱之人摆脱囹圄。” “从此甘为您仆人,永堕黑暗之中!” 这段类似“咒语”的言语,令三人感到一种寒意,彻骨的寒意,李倾城低声道,“光明咒誓。” 魔教崇拜光明之神、黑暗之神,并笃信借助咒誓和阵法,能够将两大神明之力加于凡人之躯,从而获得超越凡间的力量。 赵拦江皱着眉头道,“这岐夫人也好,血祭大阵也好,必是与鬼王宗有关,可又与于佳雪的失踪又有什么关系?为何于堡主如此笃信,于佳雪会被劫持到定陵山之中?” 李倾城道,“这件事,恐怕只有亲口问他才能明白,我总觉得这件事透着蹊跷,看来只有当面问于堡主了。” 萧金衍叹了口气,“既然于佳雪没有被劫到此处,看来事情另有隐情。”他又看了一眼躺在石棺之中的那具尸体,冷不丁打了个激灵。 “太像了!” 两人不明所以,“什么太像了!” 萧金衍颤声道,“你们不觉得,躺在石棺之中的这个岐夫人,与于佳雪的模样有几分相似嘛?”  第157章 一声惊雷 赵拦江、李倾城本来没有意识这件事,经萧金衍一提醒,两人再看石棺中的歧夫人,除了年纪更大一些,皮肤因失血而惨白之外,两人容貌竟有八九分的相似。 赵拦江道,“这歧夫人与于大小姐之间,肯定有血缘关系。” 如果是鬼王宗的人劫持了于佳雪,那么于佳雪极有可能是用来启动血祭大阵的祭品。 虽然找到这层关系,可是于佳雪已失踪将近两日,鬼王宗的人应该会将她带到这定陵山才对,对方却没有丝毫动静,这让三人有些费解。 “我们有两个选择,第一,在这里守株待兔,第二,回城内内找原因,你们选哪个?”萧金衍问。 赵拦江道,“回城,就算我们发现了问题,但前提是鬼王宗抓走了于佳雪,若是推断有误,她是别人抓走,那在这里守多久也是徒劳。” 萧金衍也道,“这里阴森森的,除了你俩,就一具百年女尸,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可受不了。” 李倾城指了指石棺,“要是再多一个说话的人,恐怕你更受不了。” 三人拾级而上,顺着石洞准备回去,奇怪的是,那些血蝙蝠,并没有继续攻击,先前堵住的那个蝙蝠洞入口,竟又出现在了眼前。 三人走出洞外,发现已天已大亮,不由惊道,“我只觉在山体之中呆了一个时辰,怎得已是白日了?” 萧金衍道,“俗话说,山中不知日月长,在黑暗之中,时间过得特别快,也没什么。” 来到山下,先前那个采药的向导,早已不见,约莫是等了许久,没等到三人,先行回去了。 李倾城道,“那向导走了,这里地形复杂,又是丛林密布,怎么才能回城?” 赵拦江微微一笑,淡然道,“跟着我走。” 李倾城道,“差点忘了,你号称横断山之狼了,这点小地方,困不住你。” 赵拦江以前当过斥候,更曾在山林之中作战,对于辨别方向,潜行追踪十分精通,常年养成的习惯,让他在来时的路上,沿途做了不少记号,饶是如此,等回到剑门之时,已是正午。 三人正准备入城,忽然天空之中,传来一声惊雷。 轰隆! 这声惊雷,仿佛就炸在了耳边,震得三人耳膜生疼,城门上的角楼,被雷劈中,掉落下来。 哗啦。 剑门瓮城下,有一座武帝庙,被角楼砸中,大殿轰然倒塌,尘土飞扬,唯独那关二爷神像,毫发无损,屹立在一片废墟之中,岿然不动。 整个剑门的人,也都被这声惊雷吓到了。 可是抬头望天,晴空当头,万里无云,就算在蜀中,这也是难得的好天气。 剑门城内,无端端的一个惊雷,来得毫无征兆,让城内百姓人心惶惶,议论纷纷,流言四起。 极少数江湖人知道,这并不是雷鸣声,而是通象境高手之间过招之时,以内力挤压天地真元而产生的爆炸声。 赵拦江眼中放光,道,“有高手过招!” 三人然而向角楼那边望去,那边空荡荡一片,并未发现有真元流动。 茶肆门口,一名茶客道,“这是有人冒犯了天上的神明,这声惊雷是对城内百姓的警示,让你们知道,人在做,天在看!” 另一茶客道,“李兄,这话说得,没水平了吧,什么叫人在做,天在看?” 先前那人道,“你明明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又有一人道,“你看到关帝庙都塌了,唯独关二爷却没事,这是二爷要显圣,准备除掉城内的恶人呢!” 三人听到有人闲聊,停住脚步,喊茶博士,花了十几个铜板叫了一壶茶,一碟蚕豆,侧耳倾听。 “什么恶人?” 那姓李茶客伸手比划了一下,作了一个拉弓的手势。 茶博士端上茶来,又对闲聊那几个人道,“几位客官,咱们店小本经营,可谈风月,莫议官事哈!” 这几个茶客一听,连忙住口,闷闷不乐,喝起茶来。萧金衍心生疑窦,问,“几位老哥,你们方才说得,城内有恶人,是怎么回事?” 那人见三人脸生,苦笑摇了摇头,并没有多说,倒是另外一个魁梧汉子一脸不满道,“还不是封关的事!” 萧金衍来了兴致,喊茶博士又上了一盘花生,送到他们面前,笑道,“老哥,我们初来乍到,来这里混口饭吃,还请说道说道。” 魁梧汉子道,“实不相瞒,我们几个是蜀中的粮商,专走蜀中隐阳这条线的。这几个月,隐阳城粮价飙升,从去年斗米三百钱升到了斗米九百文,我们几个合伙收了五万斤粮食,文书、关税、手续一应俱全,结果货在这里快半月了,还没有运出去。” “那是为何呢?” 魁梧汉子一脸不满道,“那就要问问那些当官的了。为了打点那些人,我们前后花了二百多两银子,前日张千户的小舅子,于家堡嫁女,我们又送了一百多两,说好是昨天放行的,结果他娘的又被困下了,说是剑门关外来了西楚的探子,在城内犯了案,抓走了于家堡的千金,哼哼,说得好听,还不是看中了我们这一批粮食。” 萧金衍奇道,“你们粮食跟捉奸细有什么关系?” “昨日一封城,于家堡就派人来,要以二百文的价格收购我们的粮食,我们不同意,一个老表还被他们抓去揍了一顿,扬言说若不肯卖粮,到时候一个子儿也拿不到。” “于家堡是剑门第一富商,怎么会看中你们这点粮食?” 汉子道,“整个剑门关被拦住的粮车,可不止是我们几个,足有十多家呢,这些粮食我们以一百八十文的价格收上来的,要是贱价卖给他们,岂不白白跑腿?更何况,这一趟,我们在蜀中借了利钱的。” 李姓茶客道,“可不是嘛,蜀中到隐阳,就这一条路,他们把剑门一封,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若再拖上十天半月,就算到了隐阳,也没什么赚头了。” “这张千户是什么来头,竟敢如此明目张胆?” 汉子道,“人家来头大着呢,听说在朝廷中有人,好像叫什么宇文大都督。” 听到宇文天禄名字,赵拦江脸色阴沉,啪嗒一声,手中茶杯被生生捏碎了。 李姓茶客叹道,“本来我以为我们已经够精明了,事实看来,再精明的商人,也敌不过朝廷的一纸文书。” 汉子道,“哼哼,刚才那一道雷,怎么没劈到剑门卫上,把那个恶人劈死!” 这时,听得有人道,“谁是恶人,要把谁劈死?”说话间,三名手持兵刃的官兵走了进来。 那些茶客见到官兵,连忙噤声。 茶博士上前打圆场,“三位兵爷辛苦,快些坐下喝杯茶,歇息歇息。” 为首校尉道,“老茶,刚才,我好像听到有人说千户大人坏话了?”他指着汉子道,“是不是你说的?” 那汉子连堆起笑容,“兵爷,我们全家老小都指望您们守卫咱们一方平安呢,又怎么会说大人的坏话?” 牢骚归牢骚,这些粮商都是精明之人,早已练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看到官兵到来,连忙奉上一堆马屁话。 几个官兵也没追究,端起茶杯,一连饮了几口,骂骂咧咧道,“他娘的,累坏老子了,咱们都搜了两天了,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连个屁都没见到。” 噗! 赵拦江放了个屁。 这几个官兵一来,本来闹哄哄的茶肆,都鸦雀无声,不敢大声言语,赵拦江这个屁,显得格外刺耳。 校尉皱眉,“这屁是你放的?” 赵拦江摇头,“不是。” 一兵丁道,“胡说,刚才我明明看到你放了个屁。” “你眼神不错啊,什么颜色的?” 兵丁道,“我闻到的!” 赵拦江哈哈一笑,“那屁上又没写我名字,你怎么证明是我放的?难道你还能定位呢?” 兵丁猛然站起身,正要拔兵刃,那校尉却拦住了他。他站起身,缓缓踱步,来到了赵拦江桌前。 赵拦江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校尉慢悠悠道,“我怎么看,你都像西楚的奸细,怎么着,跟我们走一趟吧?” 赵拦江纹丝不动。 “是你自己来,还是准备让兄弟们动手?” 赵拦江又饮了一杯茶,站起身来,“我跟你们走!” “看在你识趣的份上,一会儿去牢里,兄弟们会多关照你的。” 李倾城道,“慢着!” 校尉见此人气宇非凡,相貌俊朗,一看不是普通人,言语之间倒也少了一分傲然,道,“怎么着?” 李倾城道,“借一步说话,我有封信,想让你看看。” 校尉道,“老子不识字。” 李倾城嘿嘿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这些是李长生临行之前留给他的。 “也没几个字。” 那校尉跟着李倾城走到门口,伸手去接住银票,却发现一股粘力将他吸住,动弹不得,不片刻,他浑身颤抖,冷汗淋漓。 李倾城道,“一点小意思,兵爷,通融一下。” 校尉呲牙咧嘴道,“那你倒是松手啊。” “你先回答我两个问题。” “有话快说,有屁……”还未说完,校尉浑身剧痛,“爷,您请问。” 李倾城道,“第一,剑门封关与关内的那些运粮车队有没有关系?” 校尉道,“这是千户大人命令,我们不知道。” “第二,你们封城搜人,搜的可是于家大小姐?” “我们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们搜什么?” “前天夜里,大人下了个奇怪的命令,让我们搜城,也不说搜什么,只说发现可疑的人,一律带回去审讯。” 李倾城笑道,“你觉得我们可疑吗?” 校尉道,“刚才觉得挺可疑的,现在我敢肯定,你们一定不是西楚的奸细。” “为什么?” “直觉!” 李倾城道,“你叫什么?” “李大毛!” “想不到还是本家哩!”李倾城微一送力,李大毛整个人向后退了几步,才站稳身子。 李大毛知道三人不好惹,起身就带另外两人要走,李倾城喊道,“回来,把茶钱付了。” 李大毛抓出一把铜钱,让茶博士来收,茶博士哪里敢,连说是请三位官爷的,那李大毛也不理他,将铜钱往地上一扔,匆匆离了茶肆。 三人出茶肆。 赵拦江推测道,“依我看,这于大小姐失踪,恐怕是于家堡自己搞出来的猫腻,什么嫁女,什么鬼王宗,说白了,是冲着堵在城门口的那些粮商吧。” 萧金衍道,“是与不是,去雷家和于家一问便知。” 这时,雷振宇迎面走了过来,道,“你们可回来了,出大事了!”  第158章 敕! 赵拦江见雷振宇神色凝重,也看出有事情发生,连问怎么回事。 雷振宇道,“今天一早,有人在我雷家祠堂留了一封血书,威胁我们把于佳雪交出来,否则要灭我们雷家满门。” “知道是谁留的嘛?” 雷振宇满脸忧色,“血书最后,是一个骷髅头印,应该就是鬼王宗所留。于大小姐不是已经被鬼王宗抓走了嘛,怎得还会来要人?” 萧金衍道,“不是你夫人嘛?” 雷振宇叹道,“这亲成的,不明不白,糊里糊涂,我也不知怎么称呼她好了。” 萧金衍看了赵、李二人一眼,联想到方才所遇之事,已经猜出了大概。 “如你所说,我们基本可以断定,于佳雪并不在鬼王宗手上,所以他们才威胁找你们要人。” “那究竟是谁劫走的?” 赵拦江道,“要么是于佳雪自己离开,要么是于家带走,无论是哪一种,于佳雪应该还在于家堡,他的失踪,只是一个障眼法而已。” 雷振宇奇道,“那他们为何这样做?” 李倾城分析道,“鬼王宗索人之事不假,于堡主将女儿嫁给你们雷家后,若人从你雷家失踪,他们就可以摆脱鬼王宗的纠缠;二来,根据我们了解,于家堡借张千户的关系,将剑门内的十多家粮队拦在关内,他们正好借机封关敲上一笔,真是一石二鸟之计啊。” 雷振宇心中有火,提刀就要走,“我去找于家堡算账去。” 赵拦江连忙拦住,“证据呢?若于家堡矢口否认,你又能拿他们如何?” 雷振宇停住身形,赵拦江说的对,这些都是推测,并没有确凿的证据,他急道,“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鬼王宗动我们雷家?” 萧金衍问,“你们雷家庄在剑门也是几百年的家族了,虽然不是江湖世家,但也算半个江湖人,对鬼王宗还有那个定陵山了解多少?还有那个于家堡,与你们同在剑门,究竟是什么来头?” 他在定陵山中,看到了岐夫人与于佳雪有几分相似,心中断定, 歧夫人与于家之间,必然有一些联系。 雷振宇回忆了一番,道,“小时候听族中长辈说过,百年前,有个大魔头被钉死在定陵山中,到现在还闹鬼,叮嘱我们不许去玩,我当时也只当做是他们吓唬小孩的故事,现在想来,他们多半是知道些事情的。” “至于于家堡,以前不过是个小宗族,在剑门这边也排不上号,直到十年前,剑门卫的张千户上任,借着张大人的势力和剑门关的险塞,他们开始往隐阳贩卖私粮,逐渐发展壮大,成为剑门最有势力的家族。” 赵拦江道,“你先回去问下族中的长辈,想办法查清楚于家堡这些年发家的来龙去脉,尤其是那个于夫人,究竟有什么来路。” “那你们呢?” “我们找机会混入于家堡,想办法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有用的证据。” 送走雷振宇,萧金衍问,“我们真要去于家堡?” 赵拦江说不着急,剑门就这么大点地儿,先在城内转转,看有没有收获,实在不行,晚上再去于家堡。 这时,听到有摇铃声,三人看去,街边有一个卦摊,摊前坐着一个算卦先生。 算卦先生行头有些滑稽,身上穿着道袍,可又是光头,上面有受戒的印记,脖上挂着一个十字,看上去不僧不道,一副黑琉璃镜架在鼻梁上,也看不出是不是瞎子。 幡儿上写着“铁口金断”四个字,下面又有“算姻缘、问前程、卜吉凶”九个字。 萧金衍记得入城之时,曾看到告示,城内严禁乞讨、算卦、当街把式卖艺,这也是千户大人与知县大人为营造良好环境推出的善政,怎得这个老头在光天化日之下顶风作案,看来背景不浅啊。 三人从卦摊面前走过,那算命先生道,“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赵拦江停下,问,“什么意思?” 算命先生道,“没什么,我自己说着玩。” 三人刚抬脚,算命先生又道,“可惜啊,三条命啊,就这么交代在这里了。” 赵拦江道,“你到底想干嘛?” 算命先生微微一笑,将手中摇铃一举,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慢吞吞说道:“听声音,你们一伙是三人吧,刚才你们打我这里过,我手中这八卦紫金铃忽然响了起来。” “那又如何?” “我这铃铛不是凡物,只有遇到大凶之事,才会发声示警,所以我才断定,你们三人要有危险了。” 赵拦江心中冷笑,他行走江湖多年,这种骗子,一天能几十个,于是问:“这么准?” 算命先生道,“那当然,在下乃当年师从神算子海森堡,要是测不准,我就不要钱了。” 萧金衍道,“那你算算我们身上有没有钱?” 算命先生掐指一算,啐了一口,“穷鬼,你们赶紧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这时,一个中年汉子匆忙向这边走了过来,怀中还抱着一只芦花鸡,道:“海先生,你测得可真准,上午我按您算的去东边找牛,果然在村头制假阿胶的张癞子那边找到了,要是晚去一会儿,我家大黄的皮都被扒了!” 萧金衍早就注意到那个汉子站在街口,过了好一会儿才往这边走,一看就知道是这算命先生的托儿。 这位海先生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 汉子又道,“家里也没值钱的东西,临来时,从张癞子家给您搞了只鸡,补补身子吧。”汉子又对三人道,“这位海先生,可是老神仙啊,铁口直断,可不是白叫的!” 海先生摆摆手,示意他走开。 “什么意思?” “我让你先去一边歇会儿。” “那钱怎么算?” “老规矩。” 那汉子一脸茫然,看了三人一眼,抱着芦花鸡离开。 萧金衍噗嗤一笑,“你这样子,跟我认识的一个老神棍很像,对了,他叫王半仙,又称王不准。” 海先生一脸鄙夷之色,“王半仙?就是那个拿着葫芦和一只破碗在江湖上招摇撞骗那个?” 萧金衍奇道,“你认识他?” 海先生冷笑,“不过是天机阁的弃徒而已,给我们琅琊阁提鞋都不配!” 萧金衍心中一惊,暗想:王半仙曾是天机阁的人,后来因触犯天机阁戒律,被逐出师门,这件事还是我从李纯铁那边得知,江湖上极少有人知道此事,这看似其貌不扬的老头,竟知道这等秘辛。等等,琅琊阁?他是琅琊阁的人? 二阁、三门、四宗,在江湖上极为隐秘,若非有登闻院这层关系,连萧金衍都不会知道。 萧金衍问,“你是琅琊阁传人?” 算命先生傲然道,“算你有眼光!”他又道,“在这个江湖上,我若说算术第三,就没人敢称第二!” 赵拦江奇道,“那第一呢?” 海先生叹了口气,“那是我师兄,前不久在丹青山庄被人害了。”他又道,“既然你们与我有缘,我就免费赠一卦!” 赵拦江道,“你来算算,我现在在想什么?” 海先生道,“你现在想揍我,准嘛?” “准!那你再算算,我会不会揍你。” 海先生一伸手,道:“刚免费赠你一卦,这一卦得收钱了。” 赵拦江心中冷笑,他是天不怕地不怕之人,一不信神,二不信鬼,笃信我命由我不由天,又怎会相信这种江湖骗子的话,“城内不得摆摊算卦卖艺,信不信我去找官府告你?” 海先生道,“你大可试试。” 这时,街对面,有两个官差正在路边巡逻,赵拦江喊道,“差爷,这里有人摆摊算卦!” 那两官差一听,这还了得,这分明是打千户大人的脸啊,连赶了过来。 再看海先生,先前那幡儿已成了“盲人按摩”,条桌上的字,也变成了“专业松骨、治疗颈椎、腰椎间盘”,饶是三人守着,也没看清海先生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官差看了一眼,冲赵拦江道,“小子,老子很忙,没事别捣乱,否则带你去牢里喝茶。” 李倾城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块银子,道:“海先生,你帮我们算算。” 海先生摇头,“不要!”他指了指萧金衍,“要你怀中那个,金色的,你懂。” 萧金衍心中奇怪,他怎得知道我怀中还有七柄小金剑,不过他才舍不得出这个钱,摇头道,“我不懂。” 海先生绷着脸道,“七柄小金剑,换你们三人三条命,划算的很!” 萧金衍有些犹豫。 海先生道,“你们三个在找人,对不对?” “对!” “这两天,你们去了一些不干净的地方,对不对?” 萧金衍道,“你跟踪我们?” 海先生又举了举手中铃铛,道,“不是我跟踪你们,而是我手中八卦紫金铃感应到了你们身上的阴晦之气,沾惹了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所以才会主动示警。若没有我的破局之法,恐怕不出三日,你们三人必会命丧黄泉!” 三人心中大惊,都觉得此事过于玄乎,不可思议。 “可有破局之法?” 海先生又指萧金衍怀中,萧金衍极为不舍的将七柄小金剑取出来,一一摆在了条桌之上。 海先生说我来作法,将摇铃、十字架、黄纸摆在条桌上,口中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显神灵,急急如律令,南无阿弥陀佛,哈利路亚!” 萧金衍问,“什么乱七八糟的?” 海先生傲然道,“你懂个屁,这套降魔咒是我博采佛道基三教精华,亲手所创,一旦发动,一切妖魔邪祟退让,保你三年平安!” 海先生又将这段话念了三遍,然后说了句,“敕!” 这时,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吹来了一股阴风。 三人脖颈有些发凉。  第159章 粮战 一道耀眼的白光,将桌上的黄金小剑笼罩其中。紧接着,爆炸声传来,白烟滚滚。 萧金衍直挺挺躺在了地上。 良久,他才爬了起来,再看桌上,七柄小剑竟只剩下了三柄,赵拦江问,“你怎么了?” 萧金衍望了一眼海先生,只见他头发如鸟巢,一张脸被浓烟熏黑,花白胡须也成了黑白相间,模样十分狼狈。 萧金衍道,“他雷到我了。” 海先生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白磷加多了,没控制好比例。” “我的剑呢,怎么只剩三柄了?” 海先生道,“这就是你那七柄小剑。” “你欺负我不识数吗?” 海先生哈哈一笑,傲然昂首,道:“别小看了这三柄剑,经过我法术加强,那七柄剑已合七为三,不再是凡间之剑。你放心,就算王半仙亲来,也会惊叹于我的这番杰作的!” 赵拦江道,“别说些玄乎的,就说这三把剑有什么用嘛。” 海先生道,“可降妖、可除魔、可撼山、可倒海!”他顿了一顿,又道,“更重要的是,若是遇到了境界比你们高的对手,这三柄剑,在关键时刻,可以掉链子。” “什么?” “哦,不,可以帮上大忙!”海先生道,“你们听到日间那一道惊雷了嘛,白日惊雷,这说明什么?” “我不知道。” “说明此处有妖孽作祟,不过你们放心,有了这三把剑的加持,别说妖孽,就算魔王再临,也奈何不了你们。好了,你们走吧。我就住在城头关帝庙,你们若有事,可随时找我。” 萧金衍沉着脸,“你当我们三个是傻子吗?赶紧把我的剑还给我,否则,别怪我打老年人。” 海先生一口咬定,这三柄剑就是先前那七柄,又说了一通玄而又玄的道理,最后来了一句,“你以为我稀罕帮你,是李纯铁花了重金求我来了。” 萧金衍将信将疑,“你认识我师兄?” 海先生故意露出一副惊慌的神色,改口道,“什么李纯铁,我刚才说了嘛,我不认识他。” 萧金衍暗忖,这算命先生说话神神道道,一会儿王半仙,一会儿李纯铁,多半也是江湖中的高人,暂且相信他一回。 他将三柄剑取回,道了声谢,与赵拦江、李倾城一柄离开。 等三人走远,消失在街头,海先生这才松了口气,他从怀中取出四柄小剑,仔细端详了一番,又放了回去。“幸亏老子手快,差点穿帮了。” 他收了卦摊,回到了关帝庙。 方才那一道惊雷,几乎将关帝庙主殿毁去,周围已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群,他没有理会,踱步上了钟楼。 钟楼之内,一名年轻人盯着一副字画,这幅画正是先前赵拦江送给雷家庄的那副鱼跃雷池图,却不知为何,出现在了这里。 年轻人神色十分凝重,他看到海先生,连恭敬道,“师父,您回来了。” 海先生嗯了一声,“怎么搞出那么大动静?” 年轻人道,“鬼王宗的人正在四处找人,师叔的那幅画,已经困不住她了。” 海先生道:“师兄那一幅画,将她在城内困了十年,换作是你,也绝不会甘心。只要画还在,别说鬼王宗,就算是魔门八宗,也休想将她带出剑门。不过事关重大,无论如何,也决不能让她落入鬼王宗手中。” “知道了。” 海先生从怀中取出四柄金剑,扔给年轻人,“最近花钱的地方多,你先拿着,不够我再想办法。” 年轻人眼睛一亮,喜道:“师父,您哪里搞到这么多金子?” 海先生嘿嘿一笑,“骗来的。” 他站在钟楼上,望着脚下轰然倒塌的关帝庙,又看了一眼剑门关,叹了口气,道,“王半仙啊王半仙,你害死我师兄,又把难题抛给我,这是诚心不让我们琅琊阁好过啊。” 年轻人道,“那您还答应他?” 海先生摇了摇头,“这也是不得已之事。我见过萧金衍了,这小子虎头虎脑,论武功远不如你十一,真搞不懂为何李纯铁和王半仙把宝压在这小子身上。” 年轻人道,“也许李院长他们另有考虑吧。” “但愿如此吧。” …… 城东的雷家庄与城西的于家堡,是当今剑门最大的两个家族。在十年前,于家堡还只是此处一个不起眼的家族,一共十五六户,在城西靠几十亩的薄田勉强糊口。 十年前,剑门卫千户张冠驻守剑门,初来乍到的他在剑门举步维艰,被城内若干富户借助关系排挤,情况十分窘迫。 就在这时,于家堡的大房于章看到机会,将妹妹嫁给了张冠,几乎将全家的资产押在了张冠身上,事实证明,这场豪赌,他押对了。 之后,千户张冠借助于家,在城内站稳了脚跟,于家也借助张冠的权力,对其他家族的生意进行打压,趁机夺了他们的田产,成为首屈一指的大户。 蜀中居地理之便,往来蜀中、隐阳的粮队络绎不绝,这些年来成为隐阳的主要供粮区。如今西边战事将发,隐阳十九城粮价高居不下,斗米九百文,作为蜀中第一粮商的于家堡,又怎会无动于衷?他要做大,就要减少竞争对手,控制隐阳城的粮源,而剑门则成为关键一环。 只要切断了粮食供应,隐阳城的粮价会一直飙升,他不会坐视其他粮商将货运到隐阳,所以与千户大人商议之下,才做出了封城的举动。 如此一来,蜀中的十几家粮商都困在剑门关内,每拖延一日,他们的损失就会多一分,半月以来,他派出代表去与那些人谈判,已有几家顶不住压力,将粮食折价卖给了于家堡,但大部分人持有观望态度。 至于于佳雪,只是他计划中的一环而已。鬼王宗?岐夫人,虽然在剑门流传甚广,但终究是传说而已,早已在江湖上绝迹多年。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于章坐在书房中,如此想到。 书房之中,还有于家堡大管事、账房,以及张千户的最为倚重的首席西宾杨独慎。 杨独慎出身江南,在投靠张冠之前,是一名落魄秀才,曾四次科举未中,可于堡主丝毫不敢小觑这位幕僚,当年控制粮道以及这次的封城,都出自这位幕僚的手笔。 “城外十一家粮商,有七八家都是借了利钱,拖了这半个月,他们损失最少的也将近万两,只要再拖上十天半月,恐怕也撑不住了。”账房先生如此道。 大管事有些担心,问道,“他们中有几家在官府也颇有影响力,我们拦了他们的货,就怕他们去闹事。” 杨独慎道,“我们封城是为了查奸细,就算成都知府来了,我们也是这个说辞,怕他们作甚?我已经派人去隐阳城散布流言,说最近几个月,粮食供应会越来越少,争取把粮价炒到千文以上,到时候就是十几万两的获利。于堡主还嫌钱多不成?” 于堡主问,“杨西席,那城外那些粮食,我们收还是不收?” 杨独慎道,“他们卖不卖不是关键,关键是不能让他们的粮食出关,而从现在起,我们也要减少粮食供应。这样才能抬高粮价!” 于堡主哈哈一笑,“杨西席眼光独到,这等奇才,不去做官,真是可惜了!” 杨独慎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满的神色,四次科举未中,是他心中的痛,于章当面说出,令他十分捕快,不过这种表情稍纵即逝。 于堡主还是有些担心,“要是咱们逼急了,他们狗急跳墙,真要惹出是非来,我是怕给张大人带来麻烦。” 杨独慎淡淡道,“不会的。” 杨独慎很清楚,这些人说白了终究是商人,有田产、有生意,除非到了绝路之上,很少做出过激之事。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都是逐利的赌徒,不会做出极端的事来。 人要走上造反之路,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吃不饱饭,一无所有的人最可怕,为了生存,他们被逼上绝路;另一种是吃饱了撑得,当有了足够的金钱时,他们开始追逐更高层次的追求,但这种人在历史长河中,少之又少。 这时,有家丁在外面道,“回事!” 大管闻言走了出去,过了片刻,进来道,“老爷,城外又有两家撑不住了,说要找您谈一谈,收购粮食的事。” 于堡主道,“我就不去了,你去跟他们谈,还是之前那个价格,两百文,多一文,我都不会出!” 杨独慎却打断道,“一百九十五文,稍句话给他们,从明天开始,每拖延一天,粮价降一文,我们能耗得起,他们可等不起了。” 大管事看了于章一眼,投去询问的眼神,于堡主摆摆手,“按杨西席的话去办就是。” 杨独慎起身告辞。 大管事道,“老爷,这杨西席有些不简单啊,有时候就连张千户,他都不放在眼中。有一次我去张大人府上,亲眼见张大人给他端茶倒水。” 于堡主道,“他是宇文大都督的家仆,与他相比,张大人终究是外人啊!对了,佳雪怎样了?” 大管事低声道,“还是昏迷不醒,我找了几个大夫来看,他们都说不出什么毛病。” 于堡主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众人退出书房,于堡主望了一眼关帝庙方向,又看了看院中那一尊碎裂的关帝像,心中不由后怕。 若非这一尊关帝像帮忙挡了一下,正午那一道惊雷,倒下的恐怕不仅是一座大殿了。 第160章 见面礼 萧金衍三人在于家堡附近候了半天,发现堡内守卫三步一岗,十步一哨,守卫森严,白日里若想渗入进去并非易事,正迟疑间,忽然见一年轻人从于家堡走了出来。 萧金衍指了指那人,低声道,“郑玉飞!” 赵李二人看去,只见郑玉飞披黑色披风,在门口四下看了几眼,向远处走去。 “他不是光明神教的右护法嘛,怎么会在这里出现,难道与于家堡也有勾结不成?” 赵拦江也道,“我看这魔教是阴魂不散了,我们走到哪里,他们就跟在哪里。” 萧金衍稍加思索,道,“你二人在此处守候,入夜后看能不能混入于家堡摸摸底,我去跟一下他,看魔教在剑门究竟有什么阴谋。” 李倾城皱眉道,“郑玉飞武功远高于你,不如我去。” 萧金衍道,“不必,打架我不如他,若是逃跑的本领,十个郑玉飞也不够我看。我只是看他会去哪,不会跟他交手的。” 与二人分别,萧金衍跟了上去。 为了不被郑玉飞发现,他特意与对方保持几十丈距离,神识之内弦力向外延伸,锁定了郑玉飞气息,就算对方不在他视线之内,在百丈之内,他依然能感应到对方的存在。 郑玉飞走的很慢,没有目的性,每走几步,就会驻足停留片刻,萧金衍跟了半个时辰,发现又绕回到了原处。这一次,他加快步伐,来到一处窄巷之内。 巷尽头是一处宅子,黑色大门。他上前,抓起门叩,三长两短有节奏的敲了几下,一个少年将大门打开,他一闪身进了宅中。 “这难道是魔教在剑门的一处据点?”萧金衍暗想,他四下打量一番,记住宅邸的方位,正要离去,忽然听到宅里传来争吵声。 萧金衍心中好奇,隐匿气息,来到宅邸墙根处,确定私下里没人,他爬上了一颗大槐树。 府宅之内情形尽收眼底。 大院之内,除了郑玉飞和那少年外,还有三人,正中那人头发散乱,脸上带着一张恶鬼面具,面容狰狞,双手背负身后。郑玉飞在跪在三人面前。 另外两人,男左女右,侧身侍立与恶鬼面具身后。左边男子四十余岁,身材矮壮,相貌丑陋,右边女子看上去二十八九岁,身材妖娆,颧骨高凸,脸上抹了一层厚厚的脂粉。 矮壮男子道,“郑玉飞,宗主吩咐你这么一点小事,你都办不好,还有脸过来请罪,换作是我,早已自刎请罪了。” 郑玉飞虽跪在恶鬼面具之前,但对那矮壮男子却毫不客气,冷然道,“姓乔的,说风凉话谁都会,你若不服气,你自己去试试。” 乔姓矮壮汉子道,“放肆,你一个鬼差,当着宗主的面,竟顶撞上司,你这分明是不将宗主放在眼里。” 郑玉飞道,“宗主教谕,当然不能放在眼中,而是牢记在心。乔左将,我可没有你那口灿莲花、整日拍马屁的本事。” 右手女子娇笑一声,“老乔,人家在光明神教那边可是堂堂的右护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怎会将你一个鬼将放在眼中,咯咯!” 郑玉飞道,“孙右将,我郑玉飞自幼父母双亡,得幸被教主收留,传授武功,对宗主向来忠心不二,你这么说,有挑拨离间的意思了。” 孙姓女子哈哈一笑,道,“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郑鬼差,你若心中无愧,又怎得怕我挑拨?” 郑玉飞缓缓起身,从腰间抽出长刀,斜指女子,道,“别以为我不杀女人。” 恶鬼面具一摆手,怒声道,“够了!” 三人这才默不做声。 恶鬼面具道,“为了今日大事,我鬼王宗等了一百年,在此大敌当前之际,还未等迎敌,你们窝里先斗起来,成何体统?” 声音不大,却有些阴森,传入萧金衍耳朵中,令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萧金衍心中暗惊,一直以为郑玉飞是光明神教之人,想不到在这里遇到了鬼王宗。听众人口气,这头戴恶鬼面具之人,就是当代鬼王了。 鬼王宗作为魔门大人办事,大人不必客气!” 话虽如此说,张冠却不敢又丝毫懈怠。 他知道这位杨先生的能力,当年初来剑门,自己被当地的几个百户、乡绅架空,几乎寸步难行,走投无路之下,向宇文天禄求助,宇文天禄派了他过来。 起初,张冠对这位其貌不扬的书生十分不屑,言语之间颇为无礼,杨独慎却没有丝毫怨言。 他来到之后,跟张冠要了那些乡绅及千户的名单,到了第二日,剑门城内发生一件怪事,六大宗族、三名百户一百多人神秘失踪,别人不清楚,张冠却知道,失踪之人正是他给杨独慎的名单上的那批人。 直到一月之后,杨独慎约张冠去城外狩猎,两人“误打误撞”,来到剑门外的一处悬崖之下。 在那里,张冠看到了山底下一百三十七具尸体,被切掉的头颅,摆成了四层,都已腐烂,发出的腥臭之气,传出十几里。 张冠一介武夫,虽然杀过人,却也没见过这么多尸体,他吓得脸色苍白,杨独慎一脸微笑,对张冠道,“这是在下送给大人的见面礼。” 从此之后,张冠对这位杨先生几乎言听计从,好在这位杨先生倒也不难相处,这些年来的辅佐也尽心尽力。正是他提出,要建立蜀中与隐阳城的粮道的计策,十年下来,赚了近千万两银子,虽然大部分银钱,都交给了京城中的那位,落在自己手中的那一份,杨独慎却从未染指过。 杨独慎似乎也十分喜欢剑门,尤其每日夕阳落山之时,他背着手,踱着方步,在剑门城内绕圈。这些年,杨独慎唯一对张冠提出的要求,便是严禁城内任何人摆摊算卦。 张冠心想也不是大事,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每每有江湖术士前来,都被他抓入大牢之中。 然而,就在半月之前,城内来了一对算卦的师徒,当他得知消息后,正要驱赶他们时,杨独慎却出乎意外的阻止了。 第161章 三卦 萧金衍来到先前三人约定的客栈,与赵拦江、李倾城碰面,“你们猜我遇到谁了?” “不会是你的小情人东方暖暖吧?” 萧金衍道,“咱们说正事儿,刚才我跟踪郑玉飞,无意间发现了鬼王宗的一个据点,而且还遇到了鬼王!” 赵拦江讶道,“真奇怪,你还能活着回来。” 萧金衍指了指脑袋,“全靠这里,换作是你,没准上去找鬼王比刀了。” 赵拦江说我还真有这个想法。 “正如我们猜测,郑玉飞是鬼王宗的人,而且这次来剑门,也是为了于家大小姐,他也证实于佳雪在于家堡,不过好像遇到了点麻烦。” 李倾城问,“什么麻烦?” 萧金衍道,“你可听过五雷阵?听他们口气,这是琅琊阁的一种十分厉害的阵法。” 两人都摇头。 这时,雷振宇走了进来,有些兴奋道,“果不出你们所料,这于家与当年的岐夫人有关系!” 雷振宇脸上颇有得意之色,“回雷家庄后,我问了族内几个老辈,他们也是听祖辈说,八十年前,一名年轻貌美女子来到了剑门,自称是岐夫人的女儿,去定陵山找母亲坟冢。这女子天生绝色,在剑门引起了巨大轰动,城内无数年轻男子追求于她,甚至为她公然决斗,引发了当时六大家族之间的斗争。” “后来,六大家族中的话事人,认为这女子是妖孽祸害,将她捆在柱子上烧死,后来一位年轻人救了她,并与之成亲,此人姓于,正是当今于家堡主的祖父。正因如此,几十年来,六大家族与于家堡关系交恶。” 萧金衍道:“原来如此。这于大小姐,就是当年岐夫人的重外孙女了。” 雷振宇又问,“你们去定陵山发现什么?” 赵拦江道,“我们在定陵山中发现一具保存尚好的女尸,模样与于小姐又八九分相似,所以才有此怀疑。” “就算如此,如今岐夫人已作古,鬼王宗为何还要盯着她后人不放?” 赵拦江问道,“这些年来,于家堡几代之中,除了于佳雪,是不是没有别的女子了?” 雷振宇道,“确实如此,于家堡三代单传,直到这一代,才生了于佳雪。” 萧金衍道,“鬼王宗要抓于佳雪,定是为了启动定陵山中的血祭大阵。不过,真算起来,于佳雪与鬼王宗颇有渊源,鬼王要杀于佳雪,也不太不近人情了。” 雷振宇却道,“其实,庄里的传言说,当年那位女子,是岐夫人与一位少林僧人所生,当年鬼王正因如此,因妒生恨,才会杀死岐夫人。” 李倾城摇摇头,“不然,若我没有记错,血祭大阵须以处子之血才能启动,岐夫人这种情况,当然会以失败告终。” 赵拦江呵呵一笑,“前几日你们若是洞房了,估计鬼王宗会疯狂跟你们报复了。” 雷振宇咂舌,连呼万幸。当得知于佳雪在于家堡时,雷振宇心中也颇有怨言,两家联姻本是城内喜事,谁料却被于家堡利用了,换作谁也不会高兴。不过,可以肯定,鬼王宗不会对雷家庄下手了。 雷振宇本想邀请三人住在雷家庄,三人觉得住在客栈行动更方便一些,于是婉言谢绝,雷振宇倒也没强求,主动跟客栈老板交代,将房费结在雷家账上。 雷振宇走后,三人商议下步对策,很显然,在得不到于佳雪前,鬼王宗定不会罢手,可如今此事与雷家并无关系,三人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决定逗留两日后出城。 李倾城道,“如今剑门封关,若要出去,恐怕并非易事。” 赵拦江点头道,“实在不行,今晚我去做一下张千户的思想工作。”他拍了拍桌上金刀,“有这位做说客,想必他会通情达理,给我们放行的。”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正是当日在婚宴之上的那位年轻公子哥徐尚豪。 “赵兄!” 当日赵拦江对此人印象不错,今日一见,奇道,“原来是徐兄,不知有何贵干?” 徐尚豪笑道,“我师父想见三位一面!” “你师父是?” 徐尚豪道,“说来惭愧,不久前,我师父海先生为三位卜了一卦!” 赵拦江道,“原来你是那老神棍的徒弟!他找我们有何事?” 徐尚豪道,“去了便知。” 三人随徐尚豪来到关帝庙,夕阳西下,海先生左手持酒壶,右手抓烧鸡,躺在巨钟之上,一边喝酒,一边吐鸡骨头,弄得满地都是。 徐尚豪主动上前收拾,苦笑道,“我师父向来不拘小节,三位见笑了。” 海先生不满道,“有你这样埋汰师父的嘛?” 不知为何,萧金衍看到这海先生,就想起王半仙,笑着道,“海大师,我们可没钱算命了。” 海先生哈哈一笑,从钟上跃下,道,“这次不给你们算命,而是有件事跟你们商量。” 萧金衍说把我金剑还我之前,咱们之间没得商量。 赵拦江四处打量,忽然看到桌上铺着一张字画,已沾满油渍,正是雷振宇成亲当日,三人送给他的礼物,那一幅鱼跃雷池图。 他皱眉道,“怎得这幅画在你们 这里?” 海先生冷哼一声,傲然道,“你们几个就会坏事,若非我将这幅画请出来,雷家恐怕已遭灭门之灾了。” “这就是你偷画的理由?” “你们可知这幅画是出自谁手笔?” 萧金衍指着落款,道,“不是丹青生嘛,怎得,你们很熟?” 海先生道,“岂止是很熟,他就是琅琊阁第一奇才,也是我的亲师兄,这幅画可不是寻常之作,而是我琅琊阁的五雷阵法!” 萧金衍奇道,“五雷阵?” “不错!”海先生解释道,“十年前,我师兄路过剑门,发现城内有邪祟之气,遂以画为阵,也正是这幅画,保了剑门十年平安。” “你是指鬼王宗?” 海先生呵呵笑道,“不错,你们竟也听说过鬼王宗。那于家小姐,身上有岐夫人血脉,本来隐藏的很好,不知为何,依然被鬼王宗追查到了下落,若她被劫走,恐怕给天下带来一场浩劫了。” 萧金衍追问道,“那你们找我们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海先生道,“我们师徒不过是算命为生,打打杀杀的,不适合我们,所以我决定,将这幅画交给你们保管,确保鬼王宗奸计不能得逞。” 李倾城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就适合打打杀杀了?与鬼王宗为敌,我们可不想这么快去见鬼。” 海先生道,“这你们不必担心,如今五雷阵已发动,中午那一道惊雷,正午那一道惊雷,正是阵法所致。我刚卜过一卦,只有将这幅画交给你们,我们师徒二人才能躲过一劫。” “那我们呢?”萧金衍问。 海先生嘿嘿一笑,“我没敢算,怕结果不好。” “你的意思要做甩手掌柜了?” 海先生道,“那倒不至于,我们师徒二人可以在旁边给你们加油!” 徐尚豪收拾完地面,道,“师父,你算术天下无双,不如给他们算一卦吧!” 海先生一瞪眼,“你以为算卦这么简单,要知道,人之命运天定,我们每算一卦,以窃取天机为代价,会遭到天谴的。” 萧金衍冷笑,“那你们还天天在城内摆摊?” 海先生嘿嘿一笑,“摆摊算卦,那是江湖骗术,都是骗人的,并非我琅琊阁之卜术。” “这么说,中午你给我们算的那些,都是假的咯?”萧金衍伸手,道:“拿来!” “什么?” “之前你从我这里拿的四柄金剑!” 海先生连改口道,“当然不是,你不知道,给你们算了一卦,回来之后我吐了三大碗血,吃了两只老母鸡才补过来。” 萧金衍向前两步,依旧伸手,道:“拿来!” 海先生连连后退,来到了钟楼边上,道,“你别逼我啊,你再逼我,我就跳下去了!” 萧金衍道,“跳啊,跳啊,你看多么蓝的天,走过去,就会融化在蓝天里!” 海先生头摇得跟宝浪鼓一般,“我恐高,我才不跳!”说着, 从萧金衍身旁绕过去。 萧金衍又向前一步,海先生只得道,“好吧,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作为补偿,我免费为你们每人算一卦,是时候让你们见识一下真正的卦术了!” 他去净了手,来到萧金衍身前,“把手给我!” “看手相啊?” “少废话!”海先生一脸庄重,伸出食指中指,搭在萧金衍手腕之上,闭目沉思。 萧金衍奇道,“你这是算卦,还是把脉?” 海先生道,“我这是以医道入卦,天下之大,独此一家!”说罢,眉头尽舒,笑着道,“你小子福大命好,遇事总能逢凶化吉,这次保准没事!” 又来到李倾城身前,伸出二指去搭脉,李倾城正要躲闪,海先生眼疾手快,一把擒住,过了片刻,叹了口气。 萧金衍连问,“还能活多久?” 海先生道:“你小子修得是无情之剑,却偏偏是多情之人,可惜,可惜啊!” “什么意思?”李倾城问。 海先生故作神秘道,“天机不可泄露!” 他来到赵拦江身前,赵拦江道,“不用替我算了,我不信命!” 海先生道,“算算又不花钱。” 他将手指搭在赵拦江脉上,只觉得眼前一黑,四处满是尸山血海,一股血腥之意充斥于脑海之中,整个人浑身颤抖起来。 徐尚豪见情况不对,连喊,“师父!” 海先生猛得睁开眼,满眼血丝,大口的喘着气,良久才道,“赵先生,在下有一事相求!” 第162章 我是一条鱼 赵拦江有些不解,问,“海先生,此话怎讲?” 海先生长舒一口气,对赵拦江道,“你命格奇特,注定是天煞孤星,将来必是了不起的枭雄,我只恳请你,将来在面对大是大非之时,能够三思而行,少造些杀孽。” 赵拦江笑着道,“你这家伙说得好无道理,若将来敌人将刀架在我脖子上, 我不但不能反抗,还要求着对方在我脖子上来一刀不成?” 海先生道,“话不能这么说,我只是恳请赵大侠做事之前,能三思而后行!” …… 三人出来,赵拦江对海先生批的命格十分不满,“我杀孽太重?比起杀人来,我救的人更多好吧?” 萧金衍道,“我猜,估计是你没给他钱的缘故吧。” 他指了指怀中那一副鱼跃雷池图,临告辞之前,海先生坚持要将这幅图交给三人,道,“这块烫手山药又回到我们手中了,怎么办?” 赵拦江瞅了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就这张画,三两银子,还算什么五雷阵?说得神神道道的,你若不想拿,那就一把火把它烧了,眼不见心不烦。” “好歹也是三两银子买的,烧了可惜。” 萧金衍道,“咱们来剑门这一遭,才几天就遇到了这么多事,我把这几天的事捋了下,要是有什么不对之处,你们来补充。” “当年,岐夫人与少林僧人结缘,生下了一个女儿,这招致鬼王报复,将岐夫人钉死在山中。 后来,她女儿嫁给于家先祖,藏匿于剑门城中,这些年来,鬼王宗势力转入地下,暗中却没有放弃对岐夫人后人的追杀,直到十年前,他们查到于佳雪便是岐夫人的后人,想要以她的血发动血祭大阵。 所以,鬼王宗留书于家,要掳走于佳雪。于堡主施了个金蝉脱壳,将祸水东引到雷家庄,同时一石二鸟,贱价收购困在关内的粮食。鬼王宗没有上当,仍然找到了于佳雪,然而却没有算到,琅琊阁会出手,用五雷阵将她困在了城内。大体情况就是如此,有毛病嘛?” 李倾城道,“有个问题,鬼王宗若早知道于家是岐夫人后代,为何等到今日才动手?” 赵拦江也道,“如今书剑山上的修行者,四处追杀三境之外的高手,鬼王宗在这时却发动血祭大阵,这不是自寻死路嘛?” 萧金衍沉吟道,“有两个可能,其一,他们掳走于佳雪是另有所图,其二,那就是鬼王宗已经暗中投靠书剑山了。” “你别忘了,还有那个血手印的神秘组织。”李倾城也提醒道。 一个头,两个大。 三人商议半天,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虽说这一路西行,他们决定以战修武,三人纵然胆大包天,但要对上鬼王宗,也没有那个勇气。 鬼王宗乃魔门八宗之一,以他们三人势力,对付一个鬼使郑玉飞都十分吃力,更别说鬼王。 不知不可为而为之,愚人也。 知不可为而不为,贤人也。 知不可为而为之,圣人也。 他们不是愚人,但也没有做圣人的觉悟,对于家之事,只要不牵扯他们或者雷家,他们也不会主动与鬼王宗对着干。 吃罢晚饭,萧金衍回到房间,横竖没事,将鱼跃雷池图平铺在桌上,盯着这幅图发呆。 海先生说这幅画是当年丹青生在城内布下的五雷阵,用于对付鬼王宗之人,可萧金衍看来看去,只是觉得这幅画栩栩如生,更没有发现特别之处。 正在犯困之时,萧金衍忽然觉得眼前一道白光,亮如白昼,照得他睁不开眼。 白光一闪而过,萧金衍诧异的发现,自己竟来到一处山谷之中,四周山峰高耸入天,眼前是一片小湖,波光粼粼,湖畔野花丛生,蝴蝶插花,宛如一副人间仙境。 这是哪里? 萧金衍觉得奇怪,难道又如当日在沙坪峰后山之上,进入了某个法则空间? 他释放弦力,用弦的波动,去感应四周,然而却发现,整条弦竟如一条笔直的线,没有任何波动。 他心中震惊,无论是后山,还进入楚日天、李纯铁的法则空间,他识海之中弦动都能感应到空间之外的事物,然而这一次,他的弦力竟失效了。 不仅如此,他也感应不到任何天地之间的真元。 他感到了一阵寒意。 这时,山涧狂风大作,卷过一片乌云,转瞬之间,乌云翻墨已遮山,云端传来阵阵雷鸣之声,如一只潜伏于云间的怪兽,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原本平静的湖面,暗流涌动,开始翻滚起来,萧金衍看到,湖底下有黑影翻动,搅浑了湖水。 乌云越来越低。 哗啦! 一条二尺多长的金鱼,从湖底跃出湖面,将近一丈多高,就在这时,一道雷鸣从天而降,向那条金鱼劈了过去。 轰隆! 声音震耳欲聋,那条金鱼丝毫不畏惧,鱼唇微张,向那一道闪电吞了过去。 鱼跃雷池! 他现在是在丹青生的那一副画中! 萧金衍浑身冰冷,怎么会是这样? 转瞬间,那条鱼被雷劈中,落入湖中,掀起惊涛骇浪,溅起的浪花,打湿了萧金衍衣衫。 他想要发声,却发现根本说不出话来,内心一阵骇然。 那条鱼落水之后,不但没有隐去,反而又一次跃出湖面,这一次,萧金衍发现金鱼有一半已成黑色,而经过一道雷劈之后,体型竟长了一倍,达到三四尺长! 又是一道闪电,劈中了那条大鱼。接连三次,那遭到雷劈的鱼,全身焦黑,体型却越来越大。 鱼之大,一锅装不下! 萧金衍隐约闻到一股烤鱼的味道。 这就是琅琊阁的五雷阵? 萧金衍记得以前读志怪小说时,有灵兽修炼成精,要度过三道劫难,其中第一劫,便是雷劫,与此间情形十分相似,丹青生画的那一副鱼跃雷池图,不正是鱼在渡劫嘛? 那条大鱼,此刻已有三四丈长,虽连中三道雷,行动略有迟缓,却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它拖着长长的身子,再一次跃出了湖面。 轰隆! 这一道天雷,威力更过往昔,将那一条鱼劈落湖心,溅起了滔天巨浪。 萧金衍皱皱鼻子。 这是什么味道? 花椒、麻椒,还有孜然味? 巨鱼漂浮在湖面之上,已是奄奄一息,天空之中乌云越来越低,几乎压到水面之上,一道闪电,在云端游走,仿佛下一秒中,就会劈了下来。 而这条鱼,已经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五雷轰顶。 还有最后一道雷没有落下。 那条鱼似乎心有不甘,然而挣扎了几下,却动弹不得,飘在水面之上。它看向了萧金衍,凸起的鱼眼之中露出一丝绝望 。 萧金衍心生怜悯,要不要帮它一下?旋即又想,就算自己有心,又如何能帮助它? 那条鱼向他缓缓游了过来,没有了先前桀骜的傲气,萧金衍向前走了几步,来到水边,伸出了手,触到了鱼头。 就在触及它的一瞬间,萧金衍心中生出一种悲悯的感觉,万物生而有灵,这条鱼正如自己一样,湖底百年修行,为得正是证得天道的那一刻? 萧金衍感觉自己成了那条鱼一般。 就在这时,第五道雷终于落了下来。 萧金衍猛然跃起,来到鱼背之上,双手举过头顶,想要替这条鱼挡下这致命的一道天雷! 轰隆! 轰隆声不绝于耳。 萧金衍全身剧痛,如万蚁噬心,只有紧要牙关,保持灵台之中的一丝清明。 人怎能与天争? 人为何不能与天争? 萧金衍心中有万分不甘,一个生灵,宁肯遭受万劫不复,也不肯苟活与世间,更何况是人? 一阵剧痛传来。 萧金衍猛然睁开了眼睛。 眼前,烛花在微风之中摇曳,他依旧坐在客房之内。 原来是南柯一梦! 萧金衍心中暗想,然而身体被天雷击中的那股疼痛感,却依旧十分清晰的充斥在体内每一处窍穴之中。 一滴蜡滴落。 正落在鱼跃雷池图中的那一条鱼的身上,将那幅图烫出了一个拇指大的窟窿,显得格外刺眼。 萧金衍感应到无数天地真元,充斥在四面八方,如长江流水一般,从四百多窍穴之中涌入体内。 闻境! 开窍穴。 方才那一梦,梦中那一道天雷,竟打开了他体内的四百零九个窍穴,在江湖上,进入闻境之时,能开三百以上的窍穴,那几乎就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想不到这一声惊雷,竟将萧金衍体内全部窍穴悉数打开! 萧金衍也知道,若强行开掉这么多窍穴,天地之间真元必然如长江决堤,不断涌入体内,自己势必会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他脑海之中,闪过一个场景。 不久前,在都江堰悟出的那一套武学之道,他想也不想,识海之中,释放出弦力,心念所至,在全身经脉之间游走,如一道可以调节流量的水闸,控制着天地真元的涌入速度,直到一个为身体可以承受的范围。 他成功了。 萧金衍缓缓站起身,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变得错落有致,近到燃烧的烛火之上的热源流动,远到百丈之外的蛙声虫鸣,只要意念所至,便映入心中。 他即天地,他即道法,他即自然。 整个人与天地道法自然融为了一体。 啪嗒! 一本册子从怀中落下,正是当日张本初赠给自己的山河气运图,他弯腰去捡,似乎有一种亲切之感,他强忍翻阅的冲动,将他重新揣到怀中。 自从被孙千古一拳破去境界之后,无论是固执的每天一万拳,还是强行拉赵、李二人对招,他都心有不甘,却没有料到,竟在这一个毫无征兆的夜晚,他成了第二个开尽全身窍穴之人。 至于第一个人,姓陆,名玄机。 一道鱼肉的香味传入鼻中,伴着花椒、麻椒还有孜然的味道,他皱了皱鼻子。 门外院中,传来赵拦江的声音,“行了,别烤了,糊了!”李倾城道,“小声点,别让老萧听见!” 萧金衍推门而出,赵拦江、李倾城正坐在院中,身前生着一堆火,架子上烤着一条三四斤的烤鱼。 原来,在梦中,他闻到烤鱼的味道,竟是这两个家伙在偷吃! 萧金衍咳嗽一声。 赵拦江、李倾城看了过来,眼中先是露出一丝尴尬之色,旋即又亮了起来。 “你破境了?” 萧金衍笑着点点头。 他们二人也感觉到,眼前的萧金衍,如同换了个人一般,一道若有若无、若隐若现的真元,绕在他身边,明明只是闻境,展露出来的气息,却无比精纯。 “开了多少窍穴?” 萧金衍淡淡道,“全部!” 两人一愣,旋即为他高兴起来。赵拦江道,“我就说嘛,今夜应该吃顿烤鱼庆祝一下。” 萧金衍问,“哪里来的鱼?” “刚路过客栈后厨,忽然有一条鱼跳了出来,我觉得作为一条鱼,连水里都不想呆了,应该是想轻生吧,我劝了它半天它就是不想活了,正好后厨有佐料,就把它带了过来,帮它超度一下。” 李倾城不屑道,“你怎得不说,是你嘴馋了去后厨偷吃,结果顺了一条鱼来?” “事虽是这个事,你不觉得我的解释,更有意境嘛?”赵拦江哈哈笑道。 忽然,院门打开,十余人鱼贯而入,将三人围在了火堆中央。 赵拦江道,“李倾城,我都说了,这鱼是人家的,不告而取是为窃,你怎么就改不了吃屎的毛病呢?” 李倾城眉头紧皱。 萧金衍抬头望着来人,道:“于堡主!” 来人正是于家堡堡主于章,身后跟着的管事、二房的侄子于飞卢,还有几个家丁。 于堡主来到三人身前,扑腾跪了下来,“萧大侠、李大侠、赵大侠,还请救命!” “堡主大礼不敢当,快些请起。” 于章道,“三位若不答应,在下就长跪不起。” 三人一头雾水,“究竟发生什么事?” 于堡主脸色苍白,颤声道,“小女被人劫走了。” “这件事我们知道啊,前几日的事,你们不是封关挨家挨户搜查了嘛?” 于堡主道,“那一次是在下耍了个心计,其实小女这几日一直藏在府中,可这次是真的被鬼王宗的人劫走了。” 第163章 条件 萧金衍呵呵一笑,“心计?于堡主的意思是,之前那些都是在耍大家喽?” 于章叹道,“实不相瞒,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鬼王宗对我们于家咄咄相逼,我们若不这样,恐怕早已惨遭毒手了。” 这时,站在旁边的于飞卢忽然道,“姓萧的,我们于家堡找到你们是看得起你们,你们还真把当根葱了,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你们咋不踩着鼻子上天呢?” 于飞卢本就看不惯这三人,忍不住出言相讥。 赵拦江道,“这家伙嘴巴真臭。” 李倾城淡淡道,“看来,还是揍得轻啊。” 萧金衍微微一笑,走到于飞卢身前,凑到他耳旁低声说了句话,旋即退了回来。 那于飞卢闻言,脸色煞白,身体不断摇晃,几乎站立不稳,颤声问,“你说的是真的?” 萧金衍点头。 这时节,虽是二月,但春寒料峭,气温并不高,于飞卢却已是汗出如浆,“有没有办法?” 萧金衍道,“看命吧。” 于飞卢忽然大叫一声,也不顾于家堡众人阻拦,飞身向家中疾驰而去。 萧金衍又问于章,“于堡主又是如何找到我们三人的?” 于章道,“小女被鬼王宗的人劫走之后,关帝庙中来了两个算命的,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临走之前,让在下来这里找你们。” 赵拦江不悦道,“看来那姓海的,把咱们给卖了啊。” 于章连连摆手,“这位海先生乃仙人上师,他既然这么说,必然有他的道理。于某家中三代单传,只有一个小女,只要三位能够将小女救回,于某必将三位供在祖宗祠堂,早晚两炷香,日夜三叩首,保佑三位长命百岁!” 萧金衍听着道,“怎么听着这么瘆得慌?” 赵拦江道,“我也觉得没什么诚意!” 于章听三人口气不善,又道,“三位大侠若是觉得不够,那我一天四炷香,早晚八叩头!” “你没有膝盖骨还是怎得, 怎么老跟磕头较劲?诚意懂嘛?就是能够打动我们的东西!” 于章恍然大悟,“哦!我懂了,于家堡有一把三百斤的大刀,应该能打动你们吧?” 萧金衍打了个哈欠,“于堡主,你该干嘛干嘛去,天色不早了,我们得睡觉了。” 于章满脸焦急,“那这件事?” 萧金衍见跟他说话费劲,直截了当道,“跟你说话这么费劲,钱,你懂嘛?救人,就得花钱!” 于章疑道,“你们不是行走江湖的大侠,视钱财为粪土嘛?” 赵拦江不耐烦道,“有钱才视钱财为粪土,没钱,我们他娘的只能吃粪土了!” 听到这番话,于章哈哈大笑,“原来是这样,只怪我不是江湖中人,不太了解你们江湖规矩,三位出手的条件,就是钱啊!” “不然呢?” “要多少?” 萧金衍伸出一根手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一级浮屠一千两,这就是七千两,我们三人加上差旅费、误工费、餐费,怎么也得每人一千两,这趟买卖,得一万两!” 于章道,“可是,我没钱!” “你堂堂剑门首富,连点钱都拿不出来,还好意思找我们救人?你是真糊涂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于章叹口气,“实不相瞒,我于家堡最近在收购粮食,手头有些紧张,要钱,我们是真拿不出来。” “那就免谈了。”萧金衍道,“怎么说,鬼王宗也是江湖上极为厉害的组织,我们三人也未必是他们对手,帮你救人,只能是爱莫能助了。” 于章又道,“不过,要钱没有,如果事成之后,我们愿给三位一万斤粮食,作为报酬,别小看这些粮食,如今隐阳城粮价居高不下,这些粮食运过去,怎得也值万两。” 萧金衍哈哈一笑,“既然于堡主这么爽快,这件事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 于章松了口气,“三位可需要准备些什么?” 萧金衍说,“不用了,我们先睡一觉。” “难道不是现在就出发嘛?” 萧金衍面露犹豫之色,“于堡主,我们也几天没睡觉了。” 于章一咬牙,“两万斤!” 萧金衍道,“成交!” “事不宜迟,三位赶紧上路吧!” 李倾城道,“这话不吉利。” 萧金衍说行了,两万斤粮食呢,两万多两银子,这笔钱,够我们花上一年半载了。 于章离去后,萧金衍寻思了片刻,忽然道,“不对,我怎么觉得,咱们被这姓于的忽悠了?” “怎么说?” “两万斤粮食,到了隐阳城能卖两万两银,可姓于的给得是粮食,在蜀中的成本价也不过三四千两,这笔账怎么算,都是我们亏了。” 赵拦江道,“四千两,不少了!” 萧金衍道,“咱们可是要找鬼王宗的人拼命啊,于佳雪是岐夫人后代,她被抓出城,只有一个地方可去,那就是定陵山,我们虽然答应了,但这一趟能不能活着回来,还难说呢。” 赵拦江说可我一点也看不出你担心的样子。 李倾城道,“依我看,是他今夜刚破境,想去找鬼王宗的人打一架吧?” 萧金衍嘿嘿一笑,他也正有此意,今夜突破闻境之后,他以弦力为闸,控制真元流动,其真正实力如何,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这一次答应于家堡,除了想赚点盘缠外,也正想借机检验一下破境之后的实力。 赵拦江问,“刚才你对于飞卢说了什么,弄得那小子魂不守舍的?” 萧金衍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告诉他,他最近面相不佳,最近晚上少走夜路,免得碰上不干不净的东西。” 李倾城也笑问,“那你没有告诉他,怎样破解?” 萧金衍道,“破解之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童子尿。不知道他听没有听进去。” 前几日,萧、李二人假扮黑白无常,将于飞卢吓得不轻。回去之后,于飞卢心中自然有了计较,这两日求了道平安符,就怕应了那句“十日之命”,今夜萧金衍这番话,又是印证了这一点,于飞卢岂有不怕之理?连夜将于家堡内的七八岁儿童连夜叫起,收集童子尿,此是外话,暂且不提。 三人回房略作准备,连夜出了剑门。他们去过一次定陵山,这次倒也轻车熟路,天亮之前,来到了定陵山下。 一路上,萧金衍不断推衍这几日发生之事,始终觉得有些地方说不清楚。 若琅琊阁在剑门布下五雷阵,而且阵法就是那一副鱼跃雷池图,以琅琊阁的实力,他们完全可以守住这个阵法,而不必将这幅画交给三人保管。 这副鱼跃雷池图之中有不少蹊跷之事,萧金衍打开才观察了没多久,就进入了幻境之中,不管之前的经历究竟是做梦,还是真的进入了那幅画中,他借助天雷破境,却是事实。 巧合的是,他这边刚破境,毁坏了这幅画,没多久,于家堡的人就找上门来。于家堡与他们并没有多大瓜葛,甚至不知他们正在为雷家奔波之事,就凭海先生的那一番话,于章就主动上门,而且送上了两万斤粮食,让他们去帮忙救人。 每件事都符合逻辑,但所有事赶巧碰到了一起,就有些不合情理。 萧金衍将这些担忧与李倾城、赵拦江说了,两人也觉得有问题。 李倾城道,“只要琅琊阁守住五雷阵,鬼王宗除非杀了二人,否则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么说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琅琊阁是想借我们之手,让鬼王宗的人把于佳雪劫走。” 萧金衍也道,“那一幅画来的颇为蹊跷,而且他们一口咬定这就是五雷阵,以我的好奇心,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这五雷阵一毁,就给了鬼王宗可乘之机。” 李倾城道,“琅琊阁卜算之术天下一绝,也许海先生算到了这一点,才会把图给你。而他们去于家堡游说,正是借这个机会,将我们拉下水,可是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赵拦江反问,“据我所知,琅琊阁与鬼王宗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甚至还有恩怨,他们会有这等好心?” 萧金衍道,“这正是我不解之处。” 赵拦江懒得考虑这么多,直接问,“那就说句话,这人咱们救还是不救?” 萧金衍寻思片刻,道,“怎么说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算看在江湖大义的份上,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 李倾城道,“虚伪。” 萧金衍白了他一眼,“好吧,我承认,两万斤粮食,对我们来说,确实是一笔不小的诱惑。更何况,于佳雪也是雷家的媳妇不是,兄弟媳妇需要帮忙,赵拦江你这做大哥的岂能无动于衷?” 赵拦江说,“这句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好了,既然咱们答应了人,那就不要畏手畏脚,平白坠了咱们的气势!” “不惜与鬼王宗为敌?” 萧金衍道,“我们的敌人多了去了,怕他作甚?一笑堂、御剑山庄,哪个不想要我们命,咱们不也活得好好的?” 李倾城对赵拦江道,“这小子才突破闻境,怎么变得这么好斗了,要是等他进入知玄,还不要提剑上书剑山?” 正在说话间,听得山洞之内,传来一阵轰隆声。 紧接着,整个定陵山地动山摇,无数飞禽走兽受到惊吓,向四面八方逃窜。 三人脸色大变,“来迟了!” 第164章 万物皆可弦 难道血祭大阵发动了? 萧金衍心想,若真如此,营救于佳雪之事刻不容缓,否则于“加血”变成了于“放血”,变成了岐夫人那般模样,就前功尽弃了。 三人施展轻功,来到半山腰中,找到了“生人勿进”那一块石碑,发现石碑已被人移动过,想也不想,点着火把,冲了进去。 刚踏入洞中,就感到两道呼啸声,向三人当头袭来。 “小心暗器!” 赵拦江、李倾城一刀、一剑劈出,铛铛两声,火花四溅。甬道尽头,一男、一女两人并肩而立,神情冷漠,望着闯山之人。 萧金衍认出,这二人正是鬼王身旁两大鬼将。白日里倒没觉得如何,如今在甬道之中,有两道阴森的黑气,缠绕在两人身旁,显得十分诡异。 江湖之上的武功境界,通俗的分为三境九品,然而江湖之中修行法门万千,并非所有宗门都是修行真元,以魔门八宗为例,有些重淬炼身体,也可以肉身成魔,有些修行天地之间阴秽之气,其武力值,无法以三境来区分之。 眼前这两位鬼将,便是借助鬼王宗独门秘法,汲取天下至阴之力为己所用,或令人心生幻象,或扰乱对手心智,从而在对战之时取得先机。 赵拦江将金刀一横,冷冷道,“让开。” 一鬼将道,“擅闯鬼王宗秘境者,格杀勿论。” 赵拦江哈哈一笑,提刀就砍了过去,才踏出两步,只见萦绕在两人身上的两道黑气,向三人笼罩过来。 阴风所至,火把骤灭。 黑雾当头,萧金衍、李倾城闻到一股血腥之气,耳旁隐约传来凄厉的嘶吼声,仿佛地狱之中有厉鬼在旁边索命一般。 李倾城低声道,“这是幻象。想办法冲过去,破掉二人之法!” 萧金衍重破闻境,对天地真元操控更加得心应手,引入一道真气,用弦力去在黑暗之中寻找两人藏身之处。 令他惊奇的是,这幻境之中,两人仿佛无处不在,又毫无踪迹可寻。 萧金衍、李倾城第一次遇到这种对手,接连使出十余招,却连对方衣衫都没有碰到。 就在这时,赵拦江一声轻啸。 天地之间,一道黑色刀罡,从他金刀之上喷薄而出,将这幻境之中的空间撕开了一道口子。 轰隆! 幻象尽去。 两大鬼将方才站立之处,出现了一深约三尺的深坑。两人心中暗惊,辛亏躲避及时,否则那一刀,极有可能要了两人性命。 男鬼将一脸惊愕,“这鬼王秘境,是以百具孤魂野鬼尸体练成,就算通象高手,我们也有把握将他困一个时辰,你是怎样做到的?” 赵拦江冷冷道,“我是定州人。” 定州,在大明版图之上,早已成了历史。这座当年盛极一时的城池,在二十年前,随着宇文天禄的一声令下,已成了鬼城、废城、荒城。 直到现在,行人车队路过那边,都要绕路而行,据说现在到了夜间,都会有鬼哭狼嚎声。因为此处阴气极盛,成了许多修行邪门鬼法宗门的聚集地,鬼王宗便是其中之一。 赵拦江是定州人,当年定州屠城,城内血流成河,他抱着赵逸在枯井之中躲了三天三夜,等出来之时,那枯井已将近半满。 若没有极大的定力,天地不怕的胆量,无比坚定的精神力,赵拦江早已死了无数次了。 鬼王宗这点小伎俩,又怎能唬得住他?男子正要故技重施,被那女子拦住,两人略作停顿,向后隐入深洞之内。 三人继续前行,赵拦江道,“小心那些蝙蝠!”李倾城道,“没事,有萧金衍在呢。” 萧金衍不满道,“我最近有点贫血。” 话音刚落,忽然听到洞内传来琵琶声,紧接着,洞内窸窣声四起,深处有千军万马来袭,正是那些血蝙蝠。 萧金衍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哎哟!”他捂着左胳膊,道,“你他娘的还真动手啊。” 李倾城一边说,一边以剑引血涂在衣衫之上,笑道:“等出去,我给你买老母鸡炖汤。” “噗!”刀光闪过,萧金衍右臂又中了一刀。 赵拦江也道,“一人一边,不能厚此薄彼!” 说话间,为首那数十只蝙蝠冲了过来,张口便咬,赵、李二人挥舞刀剑,所及之处,尸身落地,奇怪的是,血腥味非但没有吓退蝙蝠群,那些血蝠反而越来越多。 赵拦江喊道,“那就杀出条路来!”说话间,半步通象境界尽施,金刀之上,黑光粼粼,黑色刀罡若索命符一般,每一刀挥出,都有数十蝙蝠死去。 萧金衍再回闻境,他以弦力牵引天地真元,如长江流水,源源不断注入体内,正如一道蓄水大坝,越来越多,萧金衍额头青筋暴裂,窍穴初开,他试图让身体容纳尽量多的真元。 终于,抵达了极限,他的身体如随时都要炸裂一般。 萧金衍一声断喝,双拳紧握,左二指右三指,施展出一招五魁首! 已到了极限的真气,仿佛找到突破口一般,顺着双臂勃然而出。 洞内传来雷鸣声。 噗噗声四起。 两股真气,交叉而出,成了一道一丈见方的气墙,带着巨大的冲击之力,将身前数百只蝙蝠拍成了肉泥。 赵拦江、李倾城见状,也连忙收功,有些惊讶的望着萧金衍,不过是闻境,全部窍穴尽开,没有掌握空间法则,没有真元的交叉控制,对付知玄境的人,不一定管用,但对付这些蝙蝠,却是大有成效。 强如赵拦江、李倾城,进入知玄境后,窍穴吸收天地真元,辅以内功心法,存于丹田之内融合压缩炼化,成为不同的真气。 在对敌之际,以招式的方式使出,无论是赵拦江刀罡,还是李倾城的剑气,都是将真气凝聚成束,才能将威力最大化。 赵拦江道,“这些真气,杂乱毫无章法,却又多得令人羡慕,好像不要钱似的。” 李倾城也道,“就算要钱,也是批发价。这家伙运气好到爆,我怀疑是老天爷给他开后门了。” 本以为能吓退蝙蝠群,谁料它们略作后退,又继续冲了过来,撞在真气墙上,毙命落地。 眼见蝙蝠尸体越来越多,萧金衍皱眉道,“上次不是这样的,难道它们不怕死吗?” 赵拦江道,“这个法子管用,你真气又充裕,坚持一下,把它们全部杀光就是。” 萧金衍虽能源源不断引入真元,可他身体窍穴初开,承受能力有限,早已超过负荷,骂道,“我没空跟你说风凉话。” 李倾城道,“蝙蝠听力极为灵敏,它们这般乱冲乱撞,若没猜错,恐怕与洞内那琵琶声有关。” “那若是猜错了呢?” 李倾城摊摊手,“那就错了呗!” 萧金衍心说这两家伙是指望不上了,要摆脱困境,唯能靠自己。他释放弦力,去感应弹琵琶之人藏身之处,然而洞口狭长,中间又有万蝠阻隔,就算能找到,恐怕也难阻止他。 琵琶声骤急,如暴风骤雨一般。 洞内风声忽至,伴随着琵琶声,数万蝙蝠黑压压一片,将整个山洞塞满,冲向三人。 若在茶楼红馆,一壶酒、一杯茶,听伶人抚弦,那是一件惬意的事,可如今,这琵琶声,却如催命符一般,将他弄得异常狼狈。 李倾城叹道,“弹琵琶之人,技艺高超,大弦如急雨,小弦如私语,就算在秦淮四艳,比之也差了十万八千里。” 萧金衍骂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酸呢。” 忽然,他脑海之中闪过一个念头,大弦?小弦?天地之间的 声音,岂不都是弦动? 既然是弦动,是否可用弦力控制真元一般,去控制琵琶之弦,若打乱了琵琶声,这万蝠阵岂不就能破掉? 一句话映入他心头。 万物皆可弦! 他对李、赵二人道,“帮我拦住这些蝙蝠!”旋即撤掉了内力。 两人也不含糊,刀剑齐出,一个半步通象,一个是巅峰的知玄境,这两人可谓当今天下年轻一代的翘楚,用尽全力,别说蝙蝠,就是水泼,也未必能进来。 萧金衍静心冥思,识海之中弦力向外散出,循声而去,感应到琵琶所在位置,引一股天地真元,猛然向琵琶撞去。 当! 琵琶声中,传来一道不和谐的音符,在疾风骤雨之中,显得格外刺耳。 萧金衍心说有戏,故技重施,引弦力向琵琶撞去,当当当,原本一曲《十面埋伏》,竟被萧金衍搞得乌七八糟,没有一丝乐理。 那些横冲直撞的蝙蝠,忽然停止攻击,倒挂在石壁之上。果然如李倾城所料,是洞中之人用琵琶声控制了它们。 “怎么回事?”那姓女鬼将问道,“你动我琵琶了?” 男子道,“没有!” 女鬼将冷声道,“最好不是你。”她起身,将琵琶抱住,手指拨弦,三两声后,低声道,“谁在用琵琶弹唱一曲东风……” “破!” 说话间,三人已杀到洞口,李倾城一剑劈出,向两人杀至,两大鬼将心中慌乱,连飘身后退,女鬼将以琵琶格挡。 咣! 琵琶断裂。 才一落地,只觉得膝下一凉,一道黑影闪过,正是赵拦江的黑色刀罡,两人四腿,齐膝而断。 剧痛入髓,两人几乎同时撕喊,向下面台阶滚落下去,鲜血洒满了一地,在地上几个抽搐,不知死活。 三人向下看去,被眼前的景象惊的目瞪口呆。 第165章 无妄步 原本幽暗的定陵山内,此刻被一道道红光笼罩着。 台阶下方的黑色巨石,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凹槽内有暗红色的液体缓缓流动,泛着奇异的光泽。 水晶石棺已被打开,岐夫人的尸身依然如旧,尽管死去百年,没有丝毫衰老或腐坏的迹象。 一名红衣女子双眸紧闭,躺在石棺旁边,如同睡着的婴儿一般,没有丝毫意识。 暗红的光芒下,头戴恶鬼面具的鬼王,手持一副血竹手杖,绕着石棺在踱步。 听到两大鬼将撕喊声,鬼王抬头向三人这边看来,冷哼一声,“没有用的东西!” 萧金衍知血祭大阵已经启动,若阻拦不及,恐怕于佳雪性命有危险,连喝一声,“住手!” 说罢,三人施展轻功,顷刻间落到了巨石之上。面对一代鬼王,他们丝毫不敢大意,刀剑齐出,成犄角之势,与鬼王对峙而立。 那鬼王倒十分配合,听到他喊叫,停下脚步,好整以暇的望着三人。 萧金衍奇道,“这么听话?” 鬼王冷笑,“正好还缺几个人头祭阵,你们来得正是时候,一会儿见到阎王,别忘了替我捎句话。” 萧金衍嘿嘿一笑,“你是鬼王,他是阎王,两人级别对等,有些话,我觉得还是亲自去说比较好。” 鬼王双肩微动,显然是动了怒火,不过在面具遮掩下,神情并未流露出来,而是问道,“是海神棍让你们来送死的?怕是你们中了他的计了吧。” 萧金衍摇了摇头,“你们鬼王宗倒行逆施、恶贯满盈,伤天害理, 是天理和正道,让我们三人前来除魔卫道的!” 鬼王哦了一声,“你来说说,我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这套话是他在书馆听书时,经常听说书先生用的,如今想也不想,说了出来。可鬼王宗在江湖上隐匿踪迹百年,若真说起来,并没有做过什么危害江湖的事。 萧金衍哑口无言,叹了口气,道,“好吧,是有人给我们两万斤粮食,让我们前来救人。我们来谈谈条件吧。” 鬼王笑道,“两万斤,却是不是小数目,你若分我一半,我可以考虑放人。” “真的?” “假的!”他哈哈大笑,“老夫等了百年,就是等这一刻,你们三个毛头小娃,竟还跟老夫谈条件,真是可笑。老夫在江湖上叱咤风云的时候,估计你们爷爷还在穿开裆裤呢!” 赵拦江冷然道,“然后当了一百年的绿毛乌龟,也真是难为你了!” “找死!”鬼王被说中心事,勃然大怒,血手杖一挥,向赵拦江脑袋砸去,这副手杖以血竹所制,是鬼王宗鬼王权杖,坚硬无比,若真砸中,恐怕赵拦江脑袋就要开花。 自从进来之时起,赵拦江打起十二分精神,见鬼王偷袭,金刀唰唰挥出两刀,与那血竹手杖硬碰了一记。 赵拦江只觉一股阴暗之力侵入身体,忍不住一声闷哼,向后退了一丈多。鬼王心存杀意,脚步微动,人如鬼魅一般,来到赵拦江身前,向赵拦江胸口捅去。 赵拦江气血翻涌,然而他乃好战之人,又偏偏不怕死、不服输,遇到对手武功越高,越能逼出最强实力。 他强心释放半步通象境,将纳入体内的天地真元,注入刀身之上,一道黑色刀罡猛吐,一招横断刀,瞅准角度,劈中了血竹杖。 就在这时,鬼王倏然从眼前消失。 赵拦江一刀劈空,无处受力,向前一个趔趄,鬼王却出现在了他身后,血手杖直指赵拦江背心。 萧金衍喊道,“趴下!” 赵拦江向前扑倒,一个懒驴打滚,躲过这一杖。方才所站立的黑石之上,竟向下陷入半尺。 不多时,两人交换了五六招,眼见赵拦江不敌,李倾城也持剑加入战阵之中,以二战一。 李家剑法名闻天下,赵拦江也是从两大刀王及无名刀法之中练出了横断刀,两人联手,通象之下,少有对手。 然而,今日他们面对的不是常人,而是鬼王宗第一高手。才三五回合,两人已连连后退,毫无招架之力。 从出道至今,就算对上孙千古,两人也从未如此狼狈过。这鬼王速度如鬼魅,一套杖法神出鬼没,前一刻人还在正前方,下一瞬间就出现在左后方。 鬼王武功且不论,但是身形和速度,早已超出了人体的极限,而且并非通过改变空间法则来实现的。 萧金衍凝神观瞧,隐约觉得他脚下步伐奇特,暗含九宫八卦之理,赵、李二人被这套步伐耍的团团乱转,若不破掉这套步法,恐怕两人凶多吉少。 当年学艺时,李纯铁曾传他八卦易理之术,然而他对此没有丝毫兴趣,后来跟王半仙行走江湖,看他招摇撞骗,耳濡目染,也只是粗通皮毛,勉强能辨认出六十四卦之位。 不过萧金衍乃聪明之人,他观察鬼王步法,若以己身为正中,每出一步,都踏在六十四个卦中的一位上,而踏出顺序却有违常理。 比如刚才那一招,鬼王站“井”位之上,若按六十四卦方位,下一步有八个选择,分别是:巽、益、屯、颐、蛊、蒙、坎、涣。出乎意料的,他却踏在“震”位上,旋即又是大过、解、益、离等方位,每一步都是“日”字走位,如象棋之中的马一样,最终落在“无妄”位之上。 无妄,震下乾上,正是攻击的最佳位置。又观察了几招,每一次两人联手,鬼王都是凭借走位,来到无妄的相对位置之上,破掉二人招式。 赵拦江、李倾城此刻已十分吃力,见萧金衍站立不动,喊道,“老萧,你不来帮忙,咱们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 萧金衍道,“再坚持几招,我马上找到办法了!” 又观察几招,萧金衍更加断定鬼王的怪异步伐,眼见两人又要面临危机,萧金衍纵身一跃,道,“我来也!” 此刻,鬼王站在“旅”位,萧金衍脑海之中刻画出他步伐路线,向右踏出两步,一脚踢在“否”位之上。脚才刚到,鬼王踩了过来,猛然一个趔趄。 不过他这步伐早已熟记于心,连踏入下一步“困”位,刚一落足,脚下一痛,又踩到了萧金衍的脚上,他脚步一迟钝,萧金衍抢先踏在了“无妄”位上,一拳轰向鬼王后背。 无双神拳之哥俩好! 砰! 鬼王飞了出去,一口鲜血喷出,将面具染红,他揭开面具,露出了苍白而英俊的脸。 他缓缓站起,脚步一瘸一拐,他也没有料到,萧金衍竟会用垫脚这种无赖招式来对付他,他眉头紧蹙,双目死死盯着他,“打不过就垫脚,你有没有武德!” 萧金衍笑道,“我们打架,只管输赢,不论方法!” 鬼王以血手杖斜指萧金衍,“你敢与我一战?” 萧金衍道,“就怕你跪在地上哭爹喊娘!” 李、赵道,“这人身法变幻莫测,你不要上当。” 萧金衍摇摇头,低声道:“我去缠住他,你俩去救人。”说罢,向前踏出两步,笑着对鬼王勾了勾手指,“若能碰到我衣衫,算你赢!” 鬼王脚下踉跄,然而毕竟实力摆在那里,看萧金衍不过初入闻境,只当是方才那一招是他侥幸,哪会将他放在眼中,他怒斥一声,拖着残脚,血手杖一挥,只是虚招,向斜前方踏出一步。 萧金衍早已看穿他步伐,以两人相对位置,要躲到他无妄位上,需要三步,于是提前一脚垫去,鬼王大惊,又踏向下一步,萧金衍又垫脚,接连三四步,鬼王每一次变幻步伐,都被萧金衍算准,提前垫脚。 两人虽未交手一招,鬼王脸上已藏不住震撼之情,又走了十几步,每一步都被萧金衍提前预料到,鬼王额头已见汗,心中暗惊,他这套步法,自从出道以来,在江湖上便无往不利,就算遇到武功高于自己的人,借助这套诡异步伐,来到对手无妄位上,从而攻击其不备之处。 然而,今天,他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给针对了,不但针对,而且是彻底看透,他一招没出,只用垫脚,就将自己逼得无处下脚。 鬼王猛然止住身形,凛然道:“你究竟是谁,怎么会用这无妄步?” 萧金衍哦了一声,“原来叫无妄步。” 这套无妄步,乃当年鬼王宗第一代鬼王寻楼夜所创,当年寻楼夜遭江湖正派十大高手围攻,这十大高手,每个人武功都不弱于他,然而寻楼夜就是靠这套无妄步,十数次逃过他们追杀,从而名扬天下,然而百年前鬼王宗消失匿迹,无妄步也就逐渐淡出了江湖众人的视线之中。 鬼王厉声问,“这套步法是谁传你的?” 萧金衍撇撇嘴,“什么无妄步,我自己瞎琢磨的,本来我准备将它起名为垫脚神功,不过无妄步这个名字也不错。” “瞎琢磨的?”这小子满口胡言,鬼王并不相信他的话。 萧金衍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功法,知而不难,不知则玄,明白了这道理,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在说这话时,他忽然想到,六十四卦位,这套步法最终踏到相对无妄之位上发动攻击,若稍加改变,踏到几个生门上,岂不成了逃跑利器? 第166章 借尸还魂 世间绝大多数的武功招式,只要不是三四流门派的野路子,都配有专门的步法。 有些是融于招式之中,与招式相辅相成;也有些是单独创立步法,尤其是名门大派,步法训练是入门后的必修内容。 各大门派的步法之目的,无外乎两种,一种是在对战之时,根据当时地形、对手的相对位置,寻找到有利的战术地位的解决方案,另一种则是在敌我势力相差悬殊时,能够找到机会溜之大吉。各大门派的步法,如迷踪步、凌波微步、耶识步,甚至令天下英雄闻风丧胆的广场步,都是如此。 然而无论多么复杂的步法,都有固定的定式可寻。萧金衍正是掌握到这个原理,才看破了鬼王的无妄步。一旦步法被破 ,所有行动都落入自己算计之中,对手哪有不落下风的道理? 鬼王武功明远高于萧、李、赵三人,在定陵山中,却一直都隐忍不肯以境界压制,三人也不知其中缘由。 眼见萧金衍成功拖住鬼王,李倾城、赵拦江准备去救于佳雪,鬼王终于按捺不住,一声轻啸,整个山中,阴风阵阵。 再看鬼王,浑身笼罩在一团浓雾之中,看不到了影踪,唯有一根血手杖,隐约在浓雾之中泛着红光。 鬼王迷雾。 据说鬼王宗有三大绝学,一个是无妄步,通过诡异角度,寻找敌人弱点,进入攻击状态。第二个便是鬼王迷雾,一旦发动,将天地之间至阴之气聚集周围,若定力稍弱一些的,甚至产生幻觉,从而内心崩溃;第三便是血祭大阵,以特殊血脉配一定阵法引黑暗之力降临人间,从而获得非人间之力。 鬼王周身笼罩的黑雾,便是鬼王迷雾。三人首当其冲,顿时感觉到一股阴冷之意袭来,仿佛黑暗之中,有无数冤魂恶鬼向自己索命一般。 萧金衍喊道,“继续救人!” 说罢,凝神而立,拦在鬼王身前,天地真元经弦力改造,源源不断从双臂之中流出,在这团迷雾之外,建成了一堵气墙。 左手一拳,右手一拳,如此反复十几拳。 每一拳击出,眼前空间就一阵扭曲,那一道气墙厚度便增加一分,天下之间,以闻境之力,能操纵如此多真元者,恐怕也只有萧金衍这个全身窍穴俱开的“怪胎”了。 萧金衍知道,他武功境界太低,无法凝气为更纯的攻击力,那只有以量取胜,好在此处天地真元还算浓郁,有弦力为引,又有四百零九窍为桥,几十拳后,一道真气之墙,将鬼王与三人隔在了两端。 鬼王忽然笑了。 他惊讶于萧金衍能操纵如此多的天地真元,然而这么多真元,用近乎堆砌的方式使用,只能用暴殄天物四个字来形容了。 然而萧金衍却是有苦自知。 被孙千古一拳毁掉经脉之前,他也触及到知玄上境的门槛,能够利用真元、操纵真元,从而让招式发挥更大的威力。不过,今日破闻境之后,原先那一套内功修行之法完全无法使用,一则是经脉有变,二来则是他以弦力开窍穴的方式,走上了与常人不同的一条路。 在迷雾之中,鬼王踏出无妄步,来到气墙之前,血手杖微一指,点在气墙之上。 一道刺耳的响声传来。 血手杖如针一般,穿过了萧金衍的真气之墙,缓慢而又稳定,手杖与气墙的摩擦声,令人胆战心寒。 萧金衍又连续挥出十几拳,试图要阻止鬼王,然而毕竟境界差距在此,再多的内力,也只是徒劳。 噗。 萧金衍口吐鲜血,整个人向后跌落出去,李赵二人在于佳雪身旁,正束手无策,眼见萧金衍飞过来,连将他接了下来。 萧金衍一阵咳嗽,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三人站在石棺之前,看到于佳雪与岐夫人并躺在石棺之中,已经失去了知觉,当初便觉得两人十分相似,今日放在一起,这两人便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其实岐夫人年纪更大一些。 鬼王站在一旁,并未追击。 赵拦江道,“先救人要紧。”说着,举起金刀,准备将石棺砍断,将于佳雪救出来。 鬼王冷笑道,“阵法已经发动,你这一刀下去,恐怕她立即丢了性命!” 赵拦江道,“快些把血祭大阵停下来!” 鬼王目露惊讶之色,旋即笑出声来,“血祭大阵?哈哈,莫非你们真以为本座千方百计将此她抓到这里,是为了血祭大阵?” 萧金衍奇道,“难道不是?” 鬼王淡淡道,“血祭阵、屠龙阵是我魔教两大阵法,早已在五百年前失传,亏你们能想得出来。” “那是什么?” 鬼王抬头望了一眼上方,“你们看过之后,自然会明白!” 午时三刻。 一道阳光从山顶上直直射下来,三人这才发现,原来山体之内,穹顶之上,竟有一个碗口的石大洞,而此时此刻,阳光通过石洞,照了进来。 阳光照到石棺之上,这水晶石棺如一道棱镜,将阳光折出了数道彩色光芒, 原本血雾缭绕的巨石,在阳光照射之后,石中的纹理逐渐亮了起来。 轰鸣声大作。 巨石凹槽之内,暗红色液体流动。 李倾城忽然想起了什么,此时,赵拦江距水晶石棺最近,连声道,“老赵,快些岐夫人尸体毁了!” 赵拦江纳闷,“什么意思?” “这不是血祭大阵,这是移魂术!” 移魂术,又称借尸还魂,在摩尼教典中记载,人死之后,灵魂不灭,借助阵法将魂魄锁住,断绝往生,然而寻找血脉相通之人,以之为宿主,以此阵法将人魂魄转移到宿主身上,从而通向不死永生。 鬼王宗与摩尼教同宗同源,若真有这等阵法,那也说得过去,可当初三人误以为这只是血祭阵,血祭之阵,一般都会在午夜之时发动,对此,三人错误的判断了形势。 若真如此,岐夫人将魂魄移到于佳雪身上,那时,就算救出了于佳雪,也没有任何意义。 鬼王大笑一声,“迟了!” 他忽然发难,瞬间来到三人身前,血手杖挥出,意将三人逼开。 李倾城挥剑格挡,再也不敢保留实力,将知玄上境中对天地真元规则运用到极致。 一剑挥出。 正是金陵李家三大剑招之一,霞光万道。 七道光芒从长剑之上喷薄而出,在空中划过一声龙吟声,刺向鬼王身前七处要穴。 萧金衍早已蓄力已久,他算好与鬼王的位置,在鬼王来到萧金衍“丰”位之时,萧金衍也效仿鬼王的无妄步,左脚踏到“兑”位,右脚至无妄位,以弦力引天地真元,向他身后攻了过去。 一位是将知玄境练至巅峰之人,一位则是五百年来窍穴尽开的闻境,两大年轻高手联合一击,纵是鬼王,也不敢轻易硬来,鬼王迷雾一开,从两人身边穿过,踏到赵拦江的无妄位上。 萧金衍喊道,“无妄!” 赵拦江正要毁去石棺,听得萧金衍提醒,头也不回,金刀从腋下反穿而过,刺向身后。 当啷! 金刀点中血手杖。 噗。 一声闷响。 眼前一暗,四周变得一片静寂,没有一丝亮光。 通象境。 萧金衍心中凛然,鬼王终于在这一刻,释放出属于自己的法则空间。 而四下里,却不见了鬼王身影。 只要将三人困在空间之内,捱过这段时间,等阵法完成,三人所有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这就是境界的差距。 也正是如此,鬼王先前无论处于怎样的下风,他都丝毫不急,因为三人之中,只有他才是通象境,也只有他,才能释放法则空间。 萧金衍束手无策,若他还在知玄境,凭借对境界中天地真元的把握,兴许能以弦力寻找出鬼王的藏身之处,但如今,两人相差两个境界,他没有丝毫办法。 赵拦江虽是半步通象,却始终无法建立属于自己空间法则来对抗,他凌空挥出三四刀,试图寻找一丝破绽。 每一刀挥出,空间便一阵扭曲,裂开些许缝隙,旋即又合拢起来。 接连几刀,都是如此。 萧金衍灵机一动,道,“看能否砍出一块方形!” 赵拦江闻言,横断刀出,横两刀,竖两刀,画出一个井字,劈在鬼王空间之上,将空间劈开一个缺口。 萧金衍见状,连以弦力,从缺口之中,引入天地真元,阻止鬼王空间的自我修复。 透过缺口,听到山体之内,传来一阵隆隆轰鸣声,耳旁传来鬼王的声音。 “我愿以黑暗血脉,唤醒沉睡中的神明。” “我愿永远沉沦,将无尽深渊产生最强大的力量,籍由我血脉将你呼唤至此。” “我愿以烈焰焚身,只求将心爱之人摆脱囹圄。” “从此甘为您仆人,永堕黑暗之中!” 三人心中大惊,这段话,正是前不久闯入定陵山中,在石棺旁边看到的那几行字。 山洞之中,光明大作。 六根通往山顶的巨大石柱,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萧金衍感应到真元有变,奇道,“外面有六道剑气!” 赵拦江问,“有人来了?” 再看李倾城,只见他神情肃然,手中长剑在轻轻的颤动,似乎受到了召唤一般。 无比熟悉的剑意。 一个几乎已经忘却的名字,印入了李倾城的心头。 李剑心。 第167章 尘封往事 金陵李家是江南第一大家族,号称百世不迁之宗,每年祭祖仪式非常隆重,尤其是十年一次的大祭,许多根出同源、出了五世的继祢之宗,也都派人前来观礼,更是热闹非凡。 在李家祠堂两侧,各有四块石碑,上面记载着千年以来,李家所有族人的分支及名姓,李倾城清楚的记得,其中有一块石碑上,有三分之一被抹平,年幼的他曾经好奇问过父亲,招来的却是一顿狂骂。 后来,李倾城从族人口中了解到,一百年前,金陵李家在十七代子弟之中,曾经出了一个超世卓绝的剑手,姓李名剑心,由于是庶出,在家中排行第十三,所以在江湖上人称剑十三。 按照族规,李家嫡长子孙继承家主之位,而家族中的一些别子(非嫡长子)出了五世则另立宗祖(即五世而迁之宗)。比如李倾城,虽是家中三少爷,然而却是李小花的嫡长子,所以家主之位,只能由他来继承,出了五世的庶子分支,则另立其五世之前别子为祖,是为分宗。 金陵李家,剑法冠绝天下。 三大剑招之中,除了无人练成的倾城一剑,还有两招,其中一招正是“霞光万道”,也是李家剑法嫡系才能传授的绝学,另外一招,李倾城只是听过说,据说早已失传了百年。 这一招,有个名字,叫做六道轮回。 当年,李剑心练成了六道轮回,又在此基础上自创了六道剑法,凭借这一套剑法,李剑心在少林寺力挫江湖十大通象高手,成为江湖上最耀眼的人物。然而,物极必衰,这六道剑法不但霸道,而且还能蛊惑心神,据说在一次十年大祭之中,李剑心为了一名女子,杀死了十余名族人,触怒众人,不但他自己,他那一支往上五世,都被逐出李家,永世不得入族谱。 直到后来,李剑心便在江湖之上消失。自此之后,江湖上再也没有人见过李剑心,李剑心这个名字,曾是金陵李家的骄傲,也成了李家的耻辱,再也没有人提起过。 金陵李家三大绝学,唯一能为族人所练的,只有这一招霞光万道。 时至今日,在定陵山中,透过鬼王空间,李倾城感应到的六道剑气,与李家剑法同出一宗,却清楚的明白,并不是李家剑法中的任何一剑。 所以李倾城才记起了李剑心这个名字。 与之相随的,还有六道剑法。 所谓六道,阿修罗道、人道、天道、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 金陵李家三大绝学之中,倾城一剑排行第一,据说可斩杀三境之外陆地神仙,又称诛仙一剑;六道剑法次之,六道众生,一剑度之。霞光万道居末,就算如此,练至通象境,一剑使出,天下臣之。 先前,李倾城看到的那六道石柱之上的剑痕,正是镇守这套阵法的力量所在,在阵法启动之时,六道剑气苏醒了,本能去对抗这一座阵法。 李倾城感应到这六道剑气。 六道剑气也感应到了李倾城。 那是一种召唤,一种宿命,这六道剑气在山洞之中近百年,淹没于石柱之中。 李倾城释放出的真元,在与六道剑气融合之后,那六道剑气如同有了生命一般,顷刻间穿越鬼王的法则空间,涌入李倾城体内。 身体内每一寸血肉、每一处窍穴、每一块肌肤,被六道剑气割裂,然后重生,如同脱胎换骨一般。 力量、规则、秩序。 李倾城对整个世界的认知,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 这些时日来,李倾城早已修炼至知玄上境,但始终没有迈出那关键的一步,非是他不能,而是他不想,他在等待一个契机,让他重新领悟和认识天地之间最纯正的法则,虽然不知那个机会是什么,但他坚信,这一日终究会到来。 遇到,即到来。 生而通象。 在遇到六道剑法,李倾城直接越过知玄上境和半步通象境,一步到达了通象境。而且,还是以斩杀六道之剑,晋入通象之境。? 剑气隐入李倾城,李倾城脑海之中,闪过一道飞剑,在半空之中飞驰,无数剑意映入识海之中,一招一式,一举一动,都如烙印一般。 李倾城猛然睁开双眼,长剑在漆黑的夜空之中,划出了一道耀眼的光芒,无视法则与空间,无视力量与秩序,天地万般法则,我只有一剑。 六道剑。 轰隆声起。 鬼王的法则空间被割裂,正睁大眼睛望着三人,脸上是一番错愕之色。本来,他对付石柱之上六道剑气已十分吃力,但这一剑过于耀眼,以至于忘记了去抵抗。 六道真气透体而过。 幻象尽去。 李倾城、赵拦江、萧金衍依旧站在原原地。 鬼王惊道,“你,你是李剑心什么人?” 李倾城淡淡道,“他是我金陵李家的先辈!” 李剑心本来已被逐出李家,但不知为何,李倾城在领悟到六道轮回的剑意之后,竟无意识之间说出了这句话。 鬼王闻言,竟然哈哈笑了起来。 “李剑心,想不到,过了百年,依然躲不过你的六道轮回!” 说罢,口中竟喷出了一口鲜血。 方才那六道剑气,早已击碎他体内经络,仅凭一口气撑到了现在,如今得知李倾城竟是李剑心后人,心中积郁,忍不住吐血。 他望着那一副水晶石棺,目光中露出一丝温柔之色,“巧儿,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他向前两步,身体却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 赵拦江见鬼王受了重伤,提刀走了过去,正要一刀砍下他头颅,却被李倾城阻拦道,“且慢!” “怎得?” 李倾城来到鬼王身前,“当年李剑心叛出家族,所为的那个女人,就是这位岐夫人?” 鬼王脸色苍白,缓缓道,“我与巧儿师出同门,一起学艺,青梅竹马,我俩婚事也是水到渠成之事,谁料在洛阳上元夜,巧儿却遇到了剑十三,陷入情爱之中无法自拔。我们鬼王宗身负重任,我曾告诫她,我们是魔门,他是李家少爷,根本不可能在一起,谁知道那姓李的倒也光棍,为了巧儿,竟然背叛了家族,这一点我是十分佩服他的!” 李倾城淡淡道,“所以,你因爱生恨,钉死了岐夫人?” 鬼王闻言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这就是你们名门正派的可恶之处,我们虽然是鬼王宗,信奉黑暗魔神,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只不过是道不相同,江湖上这些名门正派,却以此为理由,对我鬼王宗展开了追杀。我钉死了巧儿?这不过是江湖之上以讹传讹罢了,杀死巧儿之人,另有其人。” 李倾城问,“那又是谁,少林寺那一位高僧?” 鬼王冷哼一声,“那只是你们金陵李家往少林寺泼的一盆污水而已。当年你们李家争夺江湖第一门派之位,用这等手段栽赃陷害少林玄苦大师,少林乃方外之门,不屑与你们李家争辩,退出了第一门派之争,又派李剑心击退武当掌门,然后又想方设法逼李剑心退出李家,才有了你们金陵李家今日的地位。哼哼,金陵李家,天下第一无耻之族!” 李倾城听得心中一惊,从出生之日起,他便在祖宗祠堂立下誓言,誓死捍卫李家荣耀,然而听到鬼王将金陵李家称为第一无耻之族时,竟没有丝毫的怒气,而是心中充满了好奇,旋即问,“那我曾叔……李剑心,为何在这里设了六道剑阵?又是谁杀死了岐夫人?” “当年,李家夺取第一家族之后,生怕李剑心反悔,趁机抓住了巧儿,将她困在这石洞之中,骗李剑心前来营救, 李剑心为救巧儿,在你们李家的逼迫之下,自刎以谢罪天下,而李家却没有遵守诺言,用五心锥刺死了巧儿,可是他们却没有料到,李剑心临死之前,在石洞之中留下了六道轮回剑阵,你们李家十三位高手,除了一人活着出去之外,其余十二人都在这里陪葬,哈哈!真是报应!哈哈!” 不仅是李倾城,就连萧金衍、赵拦江听到这段秘辛,心中也震惊不已。 然而,就算江湖传言不实,但对方是一代鬼王,他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度? 李倾城却记得,在族史之中记载,一百年前,家族之中十二名通象高手拼死追杀一名大魔头,最终不敌战死,这一战后,因为李家为江湖公义的牺牲,才成就了金陵李家在江湖上的地位,这一说法,与鬼王所说的事情完全吻合,可见这些话并非全是瞎编。 说完这些,鬼王体外缠绕的黑雾,逐渐散去,整个人迅速衰老下来,正是魔门散功的迹象。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李倾城沉默了,今日所闻所见,是他从未预料过的,这件事对他冲击太大,他脑海之中乱做了一团。 萧金衍此刻却问,“既然如此,那你们鬼王宗为何又把于佳雪抓来?” 鬼王还未开口,双手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良久,他缓缓开口,“当年,等我赶到此处时,到处躺满了尸体。”他指了指地上方石上血槽之内的血迹,“这些就是他们的罪恶之血!”他又是一阵咳嗽,接着道,“我们鬼王宗有一种秘术,人死之后,将灵魂以血咒封印,只要找到血脉相同的宿主,就能将她魂魄转移到对方身上。当年,巧儿与李剑心生了个女儿,我一心想用她作为宿主,救活我师妹,然而却失败了,于是十五岁时,我将她送到了剑门,嫁到了于家堡。” 萧金衍道,“但是你并没有放弃这个念头,本想用她后人之血,继续完成这件事,却没有料到,这于家堡一脉单传,只出男丁,直到于佳雪的出生,是也不是?” “不错!”鬼王哈哈大笑,“这一等就是百年,我也没有白等!当我听说于家有了女子之后,又回到了剑门,我曾经取过她的血,确认她正是合适的宿主,今日正是满十八岁整,以她处子之躯,可以让我的巧儿重回人间,我又为何不可?” 萧金衍心生鄙夷,“为了救一个女人,你不顾她后人的生死,这等禽兽行径,你也能做出来?就算岐夫人重生,她也会容得下你?” 鬼王先是一愣,旋即笑道,“这些年来,我心中就一个目的,那就是救活她,至于她是否容得下我……”说到此,鬼王顿了一顿,目光之中露出坚毅的神色,一字一句道,“我,根本,不在乎!” 赵拦江皱了皱眉,“这老家伙疯了。” 鬼王大口的喘息,声音逐渐凄厉起来,“只可惜,到头来,终究是功亏一篑!”他浑身颤抖,怒声道,“而这一切,都怪你们!” 鬼王说罢,全身蜷缩在地上,口中念念道,“以汝之血,祭我黑暗之神!” 顷刻间,整个山洞变得阴暗起来,无数黑雾,从他体内散出,而鬼王整个人如虚化一般,变得虚无缥缈起来,这些黑雾,盘旋在山洞之中,幻化成一只厉鬼模样,张牙舞爪,正如先前他头上戴着的那恶鬼面具,凄厉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今日,我就要拉你们一起陪葬!” 赵拦江道,“小心,他要同归于尽!” 鬼王虽然已散功,但毕竟有百年之上的修为,坚持了百年的念头,因为这三人的出现而幻灭,他又如何不忌恨三人?所以,他自知复活岐夫人无望之后,将最后一道鬼厉之气,化作凌厉的一击,要将三人带回阿鼻地狱,与他一起承受无法`轮回之苦! 恶鬼张开血盆大口,向三人吞噬过来。 三人只觉得眼前一暗,顿时感觉到了危机。 赵拦江金刀迅速挥出,连出十二刀,横、断各六刀,刀罡化作一道巨网,将三人笼罩其中,萧金衍也趁机牵引天地真元,堵在了网格之中,试图拦截这恶鬼之意。 轰隆一声巨响。 两人忍不住后退了数十步。 那恶鬼势头一滞,略作盘旋,又俯冲下来,如此三次,两人已是精疲力尽,瘫软倒在了地上。 就在恶鬼再次冲来之时,李倾城走到了水晶石棺之前,提聚内力,一剑向岐夫人尸身刺了过去。 鬼王见状,厉声喝道,“不要!” 那道恶鬼本要袭杀赵、萧二人,见状连向李倾城扑了过去。 为时已晚。 李倾城的剑已到了岐夫人身前。 他新领悟的六道剑法,又破境入通象,这一剑劈去,就算岐夫人是精铁所铸,也必然尸首无存。 鬼王发出一声绝望的厉喊。 石棺之内,伸出了一只手,轻轻捏住了李倾城的剑。 第168章 群魔乱舞 饶是李倾城见惯了大场面,但遇到这种情形,他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脚底发软,吓了一跳。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剑身上传来,李倾城连人带剑飞了出去。 “于佳雪”从水晶石棺之中坐了起来,喃喃自语道,“这一觉有点长啊。”她信步迈出石棺,站在石洞正中央,向四周打量了一番,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鬼王看到“于佳雪”,惊喜道,“巧儿,是你吗?” “于佳雪”反讥道,“是你妈!” 鬼王听到这番话,咳了两声,“果然,跟以前还是一样的脾气!” 在油尽灯枯之时,他的移魂术竟成功了,?心中一块巨石落下地,也顾不上散功之苦,想到此,他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于佳雪注意到萧金衍三人,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赵拦江道:“午时三刻。” 啪。 一个耳光打了过去,赵拦江想要躲避,然而这一巴掌来得太快,形如鬼魅一般,还没有反应过来,“于佳雪”就已退回到了石棺旁。 她又问李倾城:“具体点!” 李倾城道,“二月初八!” 啪! 李倾城眼前一花,脸上也挨了一记,他何时受过这等耻辱,怒从心边起,一剑刺向于佳雪,正是李家剑法三大绝学之一,霞光万道,剑花如一,在逼近于佳雪身前时,倏然炸裂成数十道剑光,将于佳雪身前数十处要穴笼在其中,只见于佳雪双手虚空一划,再一次将李倾城的剑夹在手中。 砰! 李倾城又一次飞了出去。 于佳雪冷笑,“金陵李家,没有一个好东西!” 她问萧金衍,“现在是什么时候?” 萧金衍有了前车之鉴,连恭敬道,“天统九年二月初八午时三刻,距上次你被封在洞中,刚好过了百年。” “百年,这么久?” 萧金衍道,“可不是嘛,老前辈……” 这句“老前辈”一出,于佳雪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萧金衍心说坏了,连忙施展轻功,正是新悟出的鬼王宗无妄步,就要躲避,才踏出一步,脸上传来一股火辣的感觉,他整个人都飞了出去,撞在一块石柱之上,心中暗骂,这个老不死的,一百多岁了,脾气倒不小。 “你说什么?” 萧金衍心想难道她还会读心术不成,摊摊手,故作无辜状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鬼王将这些看在眼中,心中露出一丝宽慰之色,于佳雪,不,应该是岐夫人,来到他面前,问,“师兄,剑心呢?” 鬼王见她似乎忘记了一些事情,提醒道,“李剑心已经死了。” “死了?”岐夫人问,“怎么死的?” “当年为了救你,被李家的人逼死的。” 岐夫人道,“无花呢?” “也死了。” “都死了,那你怎么不去死?” 鬼王道,“我也快死了。不过,临死之前,能够再见你一面,再跟你说一句话,师兄我就心满意足了。” 鬼王声音逐渐低了下来,目光开始涣散,他挣扎着跪倒在地,双手交叉,抚在胸口,“吾愿以吾身,重归黑暗之神,吾愿以吾血,侍奉黑暗之光。” 一阵剧烈咳嗽过后,鬼王闭上了眼睛。 岐夫人目光之中露出一丝悲悯之意,在占据于佳雪躯体之后,她一直处于混沌状态, 直到此刻,她神志才逐渐清醒过来,来到鬼王身前,将他扶了起来,低声道,“师兄?” 鬼王猛然睁眼,“在的!” 岐夫人吓了一跳,猛然松手,向前一推,鬼王脑袋撞到石头之上,砰的一声,脑袋开花,浑身抽搐几下,气绝身亡。 岐夫人叹了口气,“愿黑暗与你常在!” 她轻轻挥手,一道暗红的光芒射去,照得三人几乎睁不开眼,等光芒散去,鬼王尸体早已消失不见。岐夫人望着三人道,“想不到一觉醒来,竟是百年,你们三个小朋友,是想死,还是想活。” 萧金衍问,“想死,怎么说,想活,又怎么说。” “想死,我成全你们,让你们成为这座山的孤魂野鬼。” 萧金衍连忙摆手,嘿嘿一笑,“算了,倒不是我们怕死,我自幼胆小,我是怕鬼。我们选择想活。” “想活?”岐夫人眉毛微竖,“从即日起,你们三个就是本宫的鬼奴,只听从本宫的调遣,服从本宫的命令,怎样?” 萧金衍苦笑,“不怎样。” 岐夫人冷笑一声, “别小看这鬼奴身份,在鬼王宗,你们的地位跟狗差不多,但出了鬼王宗,那就连狗都不如!” 萧金衍道,“岐夫人,看来这百年,你连说都不会话了。你提出的两个选择,我们都不答应。” “既然不想死,也不想活,难道你们要当不死不活的那一只猫?” 萧金衍又摇头,“我们不会学猫叫,也不会喵喵喵喵。” 岐夫人仰天长笑,“若在太平盛世,你可以作本宫的一个佞臣了。”她又冷言道,“现在,你们只有死路一条!”说罢,她人如鬼魅,瞬间来到萧金衍面前,虚手拍向他额头,以她功力,这一掌拍实了,恐怕萧金衍脑袋将不保。 就在这时,一道凌厉的剑气向岐夫人身后袭来。 岐夫人动手之时,李倾城也动手了。 岐夫人猛然转身,手指弹在李倾城剑上,将李倾城震在半空之中,他凌空换了口气,强行释放新通象境领悟的三尺大小的法则空间,将岐夫人笼于其中,岐夫人冷笑一声,雕虫小技,身形一晃,整个空间一阵扭曲,她竟以鬼魅身法,将李倾城的法则空间撞开一个窟窿。 就是这么一滞的间隙,李倾城一剑幻成六剑,如莲花绽放,光芒四射。 六道剑法。 岐夫人见到这套剑法,目光变得温柔,竟也不躲避,忍不住喊道,“剑心?” 李倾城见她神情恍惚,知道机不可失,一剑刺了 过去。岐夫人猛然清醒过来,此刻剑尖儿距她心口不过半寸,然而岐夫人身形太快,只一念之间,整个人向左侧偏移半尺,噗的一声,剑刺中岐夫人肩头,岐夫人一横掌,李倾城胸口一震,又一次倒飞出去。 岐夫人双目变得冰冷,她缓缓对三人道,“你们,都得死!” 说罢,她口中念念有词,整个人悬于半空之中。 天地异变。 萧金衍隐约感觉到山洞之内,阵阵寒意渐起,似乎有无数孤魂野鬼,在半空之中发出凄厉的撕裂声,这些声音,充满着不甘,怨毒,纷纷向岐夫人所在之处聚了过去。 定陵山。 陵山。 五百年前,这里曾是诸侯乱战的战场。 十数万夏国大军,从剑门攻打蜀中,蜀中只有一万守将,然而剑门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夏国大军攻打了六个月,从立夏打到初冬,最终留下了数万具尸体,无功而返,当时蜀军在清理战场之时,将这些尸体运到了剑门西三十里的山中,是称为定陵山。 岐夫人乃鬼王宗传人,当她施展鬼王宗秘法之时,定陵山中困了数百年的孤魂野鬼,尽数向她这边涌了过来。 以吾之血,祭奉黑暗之神。 将隐藏在黑暗中力量,为我所用。 这才是血祭大阵。 三人眼前幻象丛生。 仿佛置身于古战场之中。 无数身穿铠甲,形如枯骨的鬼兵鬼将,手持兵刃,将三人围在正中,逐渐靠拢过来。 天空一片阴暗,黄沙四起, 到处都是尸山血海,沾满鲜血的战旗,插在一个骷髅头内。十数只乌鸦,站在枯树枝头,发出低沉的叫声,望着这边。秃鹫在头顶上盘旋,似乎要将三人当做最后的饷宴。 群魔乱舞。 三人哪里见过这等阵仗,李倾城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什么鬼阵仗?” 萧金衍释放弦力,却感应不到天地真元的存在,仿佛被困在一个隔绝的空间之中,耳旁传来岐夫人的声音,“这十万鬼兵,还缺三名鬼将,今日本宫就收了你们三人魂魄,教你们永世不得超生!” 赵拦江舔了舔嘴角,眼神之中露出炽热而又无畏的神色,他将金刀一横,哈哈一笑,心头涌起万丈豪情,对萧、李二人道:“老子连人都杀的,还怕鬼不成?十万鬼兵,一人三万三,输了得请客!”说罢,提刀冲入鬼兵之中,如猛虎冲入羊群,将众鬼兵杀得七零八落。 萧、李二人也知一场恶战难免,李倾城道,“一会儿别拖我后退,我可没工夫救你!” 他朗声道:“既然做不得人,也让你们做不得鬼!” 一剑挥出,六道轮回。 萧金衍心中闪念,是幻觉?但此处却是真实存在。是岐夫人的法则空间?却又感应不到天地真元。他苦思破局之法,然而这些鬼兵鬼将却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顷刻间蜂拥而至,萧金衍一拳轰出,将三名鬼将击飞出去,骷髅骨散落一地。 眼前乌压压一片,就算三人武功超群,又如何杀到尽头? 他手中没有兵刃,随手抓起一根棍棒,迎头向那些鬼兵砸了过去。 起初,三人成品字形站位,击退了敌人一波又一波的进攻,然这样下去,恐怕不等杀死这些人,三人先要累死在其中,眼见不远处,有一处山包,三人变换阵型,萧金衍居中,李倾城、赵拦江一左一右,成犄角之势,边战边进,所到之处,尸骨横飞,留下一地骷髅碎骨。 半个时辰之后,三人终于来到了山头,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一声号角,鬼兵停止了进攻。 三人大口的喘气,这一战,时间不长,却惊险万分,三人也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内伤。 赵拦江望着山下,道,“真他娘的瘆得慌!” 李倾城也道,“难道要战死在这里?” 萧金衍四脚朝天,躺在地上,三人之中,以他武功最弱,此刻,他望着昏暗的天空,道,“要是有口酒,就算战死也值了。” 第169章 奇迹 三人从出道以来,可谓是身经百战。单挑也有过,群殴也有过,正式的切磋也有过,无赖打架也有过,却从来没有像今夜这样诡异过。对手并不是人,而是一个骷髅军团,没有血肉,没有精神,不知恐惧,不会后退,他们如潮水一样,前赴后继,向三人发动猛攻,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不由头都大了。 “这他娘的怎么打,这样下去,就算没被打死,咱们三个被活活累死了。”饶是李倾城修养甚好,此刻也忍不住骂娘。 萧金衍道,“动动脑子,总能想到办法。” 赵拦江上前摇了摇他脑袋,“你脑袋灵光,快想。” “实在不行,那就装死。”萧金衍道,“我们现在被困住,那老婆娘没准在幸灾乐祸呢,一个老女人,孤独了那么久,难免会心理变态。” 话音刚落,就听到山下咔咔声作响,三人往下看去,只见那些鬼兵不在横冲直撞,而是开始列阵,兵分三路,再次向山头攻了上来。?萧金衍道,“要杀光他们是不可能的,破局的关键是要找到这阵法的核心之处,这些鬼兵究竟靠什么来控制,是真气,是鬼符,还是声音?找到这个,破掉他们就有希望了。” 李倾城望着远方,道:“我找到阵眼了。” 萧金衍、赵拦江顺着他目光看去,在百丈之外的天空之中,漂浮着一只骷髅头。骷髅七窍之中,似乎有能量波动,将周遭空间变得一阵扭曲,驱动着山脚下那群鬼兵朝三人所在之处发起猛攻。百丈,说远不远,但中间 隔着上万鬼兵,却也不是通衢大路。 赵拦江道,“杀过去,毁了它。” 话虽简单,可一旦下山,三人将陷入无穷无尽的包围之中,几乎寸步难行,能不能过去,还不做知。 萧金衍四下打量一番,忽然道,“我有办法。” 山头之上,有一棵槐树,碗口粗细,早已枯死,有几只乌鸦站在上面,漠视这里的一切,与整个世界显得格格不入。 萧金衍取过金刀,运起内力,一刀将槐树劈断,又砍去散枝,不多时,做成了一根三丈长的木桩,李倾城纳闷道,“这是做什么?” 萧金衍道,“能不能靠近那个骷髅头,就靠这个了。” 赵拦江眼睛一亮,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拍手道,“好主意!”旋即又道,“稍后我先冲阵,你们两个负责捕杀漏网之鱼,事不宜迟,现在就行动。”说罢,他将金刀交给萧金衍,自己举着木桩冲下山去,两人紧随其后。 赵拦江内力深厚,灌在木桩之上,木桩坚硬如铁,山下鬼兵虽多,然而却没有心智,反应并不敏捷,长木横扫之处,断骨一片,有不少鬼兵已被拦腰切断,却依旧向三人爬来,情形异常恐怖。萧金衍、李倾城手持刀剑,跟随其后,偶尔有漏过来的鬼兵,两人也毫不客气,上前就砍。 三人在鬼兵之中几乎寸步难行,但强大的求生欲,让三人早已忘却了恐惧,忘记了时间,越是这种时候,三人越发冷静下来。 冷静,才能保住命。慌乱,暴躁,随时都会将性命交代在这里。 七十丈。 五十丈。 半个时辰,三人才走了不到一半。 赵拦江已是精疲力尽,他尽管天生神力,武功也是半步通象,但终究不是钢铸铁打,疲态渐生,动作迟缓下来。萧金衍、李倾城也感觉到,近身到三人身前的鬼兵越来越多。 萧金衍道,“我来替老赵,你们跟上。” 同样的天地真元,不同经脉、不同境界、不同功法,转化成战斗力效率并不一样。就境界而言,闻境转化率最低。萧金衍境界不如二人,但胜在窍穴全开,又有弦力为引,吸取天地真元速度最快,量大效率低,遇到高手很难应付,但对付这种鬼兵,却是绝配。 有萧金衍护阵,李倾城、赵拦江一剑、一刀,披荆斩棘,从鬼兵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三十丈。 二十丈。 魔教的血祭大阵与屠龙阵并称两大奇阵,威力巨大,然而今日三人所遇,一则是岐夫人新移魂,尚未完全适应于佳雪的躯体,对这套阵法操控能力不足;二则是这血祭大阵之中,虽有十万冤魂聚成的鬼兵,却没有统领鬼兵的鬼将,阵法核心枢纽七窍骷髅也无鬼士守护,威力大打折扣。 二十丈。 十丈。 赵拦江朗声道,“护我!” 说罢,金刀在手,凌空跃起,踩着几名鬼兵头顶,来到七窍骷髅之前,金刀出鞘,一道黑色刀罡从刀身而出,劈向七窍骷髅! 轰隆一声。 金刀劈中七窍骷髅,赵拦江眼前一暗,整个人被卷入骷髅窍内露出的黑雾之中,无数鬼厉声音,在他脑海之中响起,二十年前,定州屠城的那一幕,在他脑海之中闪过,尸体遍野,血流成河。那曾是赵拦江心中的噩梦,如今在阵法之中,竟被勾了起来。 半空之中,赵拦江与那七窍骷髅对峙,一动不动。 虎目与骷髅空洞的眼神注视,已经变得无比通红,刹那间,仇恨、冤屈、充斥在他脑海之中。 “复仇!” “我的父母,我的族人,还有我的亲弟弟,都死在了那个男人手中,整个定州三万人都死在那个男人手中,我要复仇!” “不甘心!” 赵拦江内心之中,似乎有股声音在蛊惑他。 他头脑欲裂,终于,一口鲜血喷在七窍骷髅之上。 那七窍骷髅吸了赵拦江鲜血,似乎变得鲜活起来,空洞的眼神之中,隐约有东西在流动。赵拦江感觉到了生机从体内流逝,逐渐转移到七窍骷髅头之中。 萧金衍、李倾城见情况危急,喝道,“赵拦江!” 赵拦江猛然惊醒,强忍剧痛,将金刀举起,狠狠劈在了骷髅头上。 轰! 骷髅头受到冲击,急剧缩小,如一个核桃大小。 那些鬼兵失去骷髅头控制,纷纷散去。 幻象进去。 一切又回到定陵山洞之中。 赵拦江落在地上,整个人如虚脱一般,以金刀撑地,勉强站立。 岐夫人脸色苍白,靠在石棺之上,胸口起伏不定,目光却越发清冷,“没想到你们能破掉这个阵法,那这个世间更容不下你们!” 她双手挥动,整个定陵山开始剧烈晃动起来。三人顿时觉得,喉咙似乎被一股怪异的力量勒住,无法自由呼吸,连内力也施展不出。 一只恶鬼,从岐夫人背后幻化而出,向三人吞噬而来。 “完了!”萧金衍道,“咱们仨要交代在这里了。” 岐夫人冷笑,“你们还有什么遗言嘛?” 萧金衍说,“遗言没有,倒是有个遗憾。” “什么遗憾?” “我的两万斤粮食,要泡汤了!” 岐夫人哈哈笑了起来,“那祝你们下辈子投胎去个农家了,对了,忘了告诉你们,你们没有下辈子了!”说罢,催动那只恶鬼,向三人吞噬而来。 就在这时,天空之中,一道霹雳而至。 轰隆! 那只恶鬼被闪电劈中,瞬间化作一团黑雾,魂飞魄散。 岐夫人满脸警惕,抬头望天,“是谁,出来!” 回答她的,是又一道霹雳! 岐夫人心中大惊,释放法则空间,意要藏匿于自身空间之内。 又是一声惊雷。 声音平息, 岐夫人整个人披头散发,模样极为狼狈,先前那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如今成了惊弓之鸟,她纵身而起,上半山腰洞口逃去。 此时,却见山洞之中,不知从哪里来了一片乌云,占满了整个山洞。无数霹雳,从天空之中落下,任凭岐夫人如何躲闪,却始终无法躲过。 山洞之中,轰鸣声不绝于耳。 萧金衍见过这个阵仗,正是琅琊阁的五雷阵,心中奇怪,那一副鱼跃雷池图,昨夜不是已被自己毁掉了嘛,怎得又会出现在这里? 岐夫人身形如鬼魅,然而每一道闪电,都能击中她本体。她如发疯一般,想逃逃不掉,想躲躲不开,一阵阵厉声嘶吼,遭受极大的痛苦。 别说是本人,就连三人看在眼中,都觉得痛。 终于,雷声渐渐隐去。 岐夫人匍匐在地上,整个人瘫软在地,如失去了魂魄。 这时,山腰洞口处,出现了两个人影。 正是海先生,还有他徒弟徐尚豪。 海先生手中持一算卦罗盘,徐尚豪手中则举着那个破幡儿,不用说,这五雷阵,便是出自他们两人手笔。 萧金衍道,“你们早就来了?” 海先生嘿嘿一笑,“有一会儿了。若不是你们三人,恐怕这次不会这样顺利。” 李倾城冷然道,“你利用我们?” 海先生摇摇头,“这不算利用。只能算是一种巧合。” 萧金衍将事情前因后果通了一遍,问道,“其实,那幅画并不是五雷阵,对不对?你们让我把鱼跃雷池图取走,然后趁机撤出城内阵法,故意让鬼王将于佳雪掳走,是也不是?” 海先生道,“那副鱼跃雷池图,确实是我琅琊阁五雷阵。只是,鬼王宗没有料到,当年师兄算到会有今日,所以我们在山洞之内,也布下了一道阵法。” 李倾城问,“为什么要对付鬼王宗?” 海先生反问,“为什么不对付他们?”他微微一笑,“鬼王宗与书剑山关系甚密,若岐夫人真的移魂重出江湖,必然会坏了我们谋划将近百年的大事,我们绝不会坐视这种事情发生。” 萧金衍问,“他们与书剑山有什么瓜葛?” “等你见到李院长时,为什么不亲自问他?” 海先生来到岐夫人身前,岐夫人满脸恶毒的望着他,“我早就料到,当年是你们这群老匹夫搞得鬼!” 海先生叹道,“你本天纵奇才,奈何走错了路子,自作孽,不可活。罪过!”他伸手一抓,那幡儿来到他手中,反手扣在岐夫人身上。 岐夫人发出凄厉叫声,浑身抽搐了几下,不再动弹。海先生将幡儿取下,叠放整齐,又从腰间拿出一块布袋,装了进去,对徐尚豪道,“走吧!” 萧金衍喊道,“等等!” “怎么?你还有事?” 萧金衍笑了笑,“就这样算了,你利用了我们,还坏了我们生意,害我们损失惨重,咱们总得谈谈条件吧?” 海先生摇头,“这事儿我说了不算,你要谈条件,自己来琅琊阁找我师叔谈吧。”说罢,也不顾三人反对,带着徐尚豪离开了山洞。 李倾城骂道,“我怎得觉得这件事有些窝火?” 萧金衍说好歹你还落得了你们李家的六道剑法,我跟老赵可是纯亏不赚啊。 李倾城闭口不语。 百年前,族内李剑心一支已离开李家,金陵李家三大绝学之一六道轮回便已失传,这次他重新领悟这套剑法,心中竟欢喜不起来。 李剑心出走之后,六道轮回便成为族内禁忌,严禁任何人修炼,到了后来,甚至连剑谱都已烧毁,然而作为金陵李家的三少爷,未来家族继承人,却学会了这套剑法,而且,他隐约觉得,这六道轮回的威力,远比霞光万道要厉害的多。 这正是他所担心的地方。 想到此,他对二人道,“六道剑法之事,还请你们替我保密。”心中却暗下决心,以后绝不再使用这套剑法,找到武经,练成倾城一剑,这才是他这趟江湖历练的目的。 这一战,赵拦江损失惨重,刚才那一刀,他神魂受损,好在他天生意志力强大,若静心修养些时日,也能恢复如初,只是近期内,恐怕不再适合与人动手了。 他弯下腰,去捡落在地上的刀鞘。 忽然看到,刀鞘旁边,有一个骷髅头,核桃大小,仔细观瞧,上面隐约有血纹流动,正是鬼王宗岐夫人的骷髅印记,他拿在手中把玩片刻,心说这金刀正缺一个刀坠,旋即用绳串起,挂在刀鞘之上。 事已至此,在这里呆着也没有必要,鬼王死了,岐夫人也死了,这次救人的人物,也以失败告终,正要离开,忽然听得有人哎哟一声。 三人望去,却见“岐夫人”缓缓起身,满脸错愕惊慌之色,“你们是谁,这是在哪里?” 萧金衍见状大喜,“你是于姑娘?” 对方点点头,“你们不要杀我,我家里有钱,要多少都可以!” 赵拦江嘿嘿一笑,“发财的机会来了!” 李倾城也道,“真是奇迹啊!” 萧金衍道:“我要两万斤粮食!” 第170章 羊头驿 三日后,剑门关城门大开,在剑门困了将近一月的运粮车队,缓缓驶出了城门。在将近一月中,这些粮队的老板们,几乎吃尽了苦头,喝酒请客送礼不说,光是耽误的功夫,让每个两队损失数千到万两不等。 两日前,他们得到通关放行的消息,又被告知这番西行路上,风险颇大,车队商议之下,成立了蜀中运粮商盟,各出一笔资金,又从蜀中请了十来个保镖达官,护送车队前往隐阳。 萧金衍三人的六辆粮车,也在这只商队之中。在将于佳雪送回于家堡之后,于堡主倒也痛快,直接答应送了两万斤粮食。 他们本可以要钱,但商议之下,这次隐阳之行,变数太多,于是乔装改扮,利用雷家庄的面具,摇身一变,成了贩粮的粮商,混入商队之中,一起出关。在起名字之时,三人发生了争议,最终还是萧金衍提议,依旧沿用在蜀中唐门杂役院的身份,如此一来,倒也省去不少麻烦。 于佳雪得救之后,第二日,雷振宇派人将她接回了雷家庄,毕竟两人拜过堂、成过亲,也算是正式夫妻。 在出城之前,萧金衍与于章进行了一次彻夜深谈,在得知师爷杨独慎便是鬼王之时,这位于堡主也忍不住惊出一身冷汗,对于定陵山中发生的事,他也没有过多解释,一来这件事过于诡异,说出来他也未必相信,二来于家也不是江湖中人,萧金衍不想将他们牵涉进来。不过,经此一事,于堡主与张千户倒也收敛了一些,对困在关内的那些粮商,网开一面,在收了不菲的关税之后,将他们放行。 这趟西行的商队共有九十人,七十辆车,车上装了将近三十万斤粮食。为首那人姓孔,光头,个子不高,行为做事颇有派头,众人都称他为孔先生。这趟粮队之中,有将近三分之一的粮食都是他的。这位孔先生,据说是青城派外门弟子,正借着这层关系,众人将他推为首领。 不过,萧金衍观察过此人,说话有些浮夸,喜欢装腔作势,至于武功,也不过是闻境中品,对付寻常蟊贼问题不大,但遇到真正的高手,恐怕还不够看。倒是请来的十名保镖之中,有一年轻人,目光如炬,行事作风颇为稳重,每每行路,都小心翼翼的查探地形,望风闻水,令三人刮目相看。 粮队行的虽是官路,然而蜀中道路崎岖,行进速度并不快,每日不过三四十里路,天亮出发,日落而息。六辆牛车雇了车夫,赶车这种事并用不到他们。 正所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六辆牛车之中,其中装了半车的美酒、肉脯等,这些都是临行之前雷振宇送给三人的。从去年离开苏州,一路西行,三人风餐露宿,难得有这份安宁。 此时正是春暖花开,大地回春,万物复苏。一路上,三人跟着车队,或欣赏沿途风景,或比武拆招,日子过得倒也清闲。 萧金衍依旧练拳不辍,重进闻境之后,他通过练拳、练气,将拳意练得越发精纯,在定陵山中,又偷师了鬼王的无妄步法,练拳之余,又悉心钻研,数日下来,倒也有七八分神似。 李倾城进入通象境之后,整个人气质都变了。虽然戴着的那副面具最为丑陋,但一言一行,颇有宗师风范,就连赶牛车的老李,也私下里问萧金衍,此人是不是武林高手。 十日后,一行人抵达羊头驿。 羊头驿是隐州九驿第一驿,虽不是最大的驿站,却是中原、蜀中前往隐阳的必经之路。 大明朝自立国以来,便十分重视邮驿建设,在京城成立会同馆,管理全国驿站,在各地在设立水马驿并递运所,建立了十分通畅的信息传递渠道。 以隐阳官道来说,从羊头驿到隐阳城,共八百里,三十里一所,百里一驿,每驿设驿丞一人,还有驿卒、驿夫、伙夫、采办等三十到五十人不等,承担了信息传递、公务接待等任务。起初,这些驿站均由朝廷拨款养护,管理也较为松散,往往有官印文书,就可以在驿站蹭吃蹭住,天统三年,朝廷一纸令下,将驿站费用改成半拨款半摊派。 驿站的兴起,带来市井的繁荣,几十年前,羊头驿还只是一个小驿馆,连驿卒不过十余人。隐阳十九城归顺大明之后,商旅行人骤多,不过二十年间,此处已成了有两三千人的小镇。 除了官办驿馆之外,这还开立不少饭庄、客栈,每旬一日、五日,羊头驿还有集墟,有些从隐阳回来的商旅,为减轻辎重,趁机出售一些带回来的货物,或者出行必备的器具等等,倒也颇为热闹。 由于地处偏远,除了官驿之外,这边逐渐成为三不管地区,不少流浪汉、江洋大盗、还有犯事的逃犯也都隐姓埋名,藏匿于此,甚至与驿丞相互勾结,各取所需。 即便如此,所有往来隐阳之人,都要在这边逗留几日。一来补充食物供给,二来采办一些出行用的必需品,三来则是从往来客商这边收集足够多的消息,比如货物的价格浮动,路途的天气,最近有无盗寇作乱等等。 这些粮队没有住驿丞的待遇,萧金衍等人跟随众人住进城内的羊头客栈。孔先生作为商队头领,带着副手以及两名保镖出去办事了。 萧、李、赵三人是江湖游侠,行走江湖,讲究随心所欲,来去自如。与他们不同,孔先生这种常年在江湖上讨生活混饭吃的主儿,讲究个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当地的帮派地头蛇,该孝敬的孝敬,该拜码头的拜码头,江湖、官场都要一一打点。 别小看了这些琐碎之事,若不小心说错了话,得罪了别人,就算当面没吭声,说不定背后就使绊子,比如不小心把你的行程透露给半路上打劫之人,一趟买卖下来,可能血本无归,甚至丢了小命,而你到死还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 三人放下行礼,得知要在这里逗留几日,便离开客栈,找了一家有朋酒肆,要了酒菜,吃将起来。 这里的酒肆并不如苏州、蜀中那般奢华,而是更加接地气。酒是隐阳赤水酒,是否正宗不论。菜品也少的可怜,多是现成卤好的牛肉,烤羊肉,再就是大锅菜。 由于往来多是行商,酒肆多是几间土房,里面摆十来张桌子,天若不冷,外面也摆三四张大桌,要了酒菜,不管天南海北、不管认识与否,都往桌上一放,相逢便是有缘,三杯下肚,心里一热乎,嘴上也活泛起来。 李倾城很不习惯这等场合,他拿起筷子正准备夹菜,忽然旁边伸过来一双筷子,从他面前的碟子中夹了一块牛肉,李倾城见对方是一五十来岁酒糟鼻子老头,忍不住皱眉,放下筷箸,端酒酒杯自斟自饮。 酒糟鼻浑然不觉,将牛肉沾了沾姜汁,一口塞进嘴里,吧唧了下嘴道,“嗯,这块牛肉有点老啊。来,尝尝我这盘茴香豆!”说着,将一碟只剩下五六颗的茴香豆推到李倾城身前。 李倾城苦笑摇头,“我不饿。” 酒糟鼻哈哈道,“我就不客气了。”说着,将整碟子牛肉端了过去,连筷子也懒得使,直接用手抓着,塞到嘴里,边吃边嘟囔,“不行啊,这牛肉,比当年在京味坊的差远了!” 京味坊,号称京城第一名厨,与金陵的秦淮轩齐名,号称南北双厨。京味坊牛肉,更是天下一绝,就连皇宫中的那位,也动辄把京味坊厨子请到宫里做牛肉。 这酒糟鼻拿路边酒肆的卤牛肉,与京味坊的去比,当然没什么比头。倒是旁边,有人笑道,“老酒鬼,白吃人家牛肉就不错了,还京味坊呢,说得你好像吃过一样。” 酒糟鼻哼哼一声,“老子以前在京城,什么山珍海味没见过吃过?” “那你吃过哪些啊?” 酒糟鼻“嗯”了一声,思索了片刻,道,“多了去了,什么小笼包啊,豆腐脑啊,豆汁儿,炒面啊,炒饼啊,片汤面啊,想起来就流口水!” 那食客笑道,“还真不少哩,能说样带肉的嘛?” 酒糟鼻道,“炸油条!” 众人哈哈大笑,先前那食客略带戏谑笑道,“这些都是京味坊的?这京味坊去年我也去过,据我所知,好像没有这些啊?” 酒糟鼻哼哼道,“我怎么知道有没有,我是去吃请的,人家问我吃什么,我就点了,他们也都上了,不过,话说回来,京味坊的牛肉真不错,但是豆腐脑,那简直就没法吃!” “为什么?” “甜的!” “哈哈!”众人轰然大笑,露出一副恍然的样子。 那食客本就存心想取笑他,见他说得如此一本正经,忍不住出声嘲讽道,“人家京味坊可是京城第一名厨,一顿饭下来怎么也得百八十两,又怎么会给你做这种地摊饭?你这老家伙,肯定是在吹牛吧!” 酒糟鼻道,“我当然去过,我不但去了,还朝他们大厅里吐了口痰哩,不信的话,你们去京城的话,自己去看看!” 食客哈哈大笑,“我看一盘牛肉满足不了你,我得给你牵只牛来。还吐了口痰,让我们去看,你以为你的痰是金子做的,京味坊人家不做生意,天天那你那口痰供起来?哈哈!” 酒糟鼻老脸通红,起身道,“你这小子,说话太刻薄了。”说罢,打开酒葫芦,将李倾城的酒夺过来,倒在葫芦中,摇了几下,走出了酒肆。 待酒糟鼻走后,不远处,有两个人松口气,“他娘的,那个老酒鬼,终于走了,吓死老子了。老二,你扶我一把,我腿都软了。” 另一人道,“大哥,我也站不起来了。” 众人顺声看去,两个满脸横肉汉子,太阳穴高鼓,一人独眼,一人脸有刀疤,如凶神恶煞一般,此刻满头是汗,正大口的喘气,见到众人看他,他脸上横肉一紧,“看什么看?” 有人认出二人,惊道,“这两人好像是官府通缉的漠北双雄!” 漠北双雄又称漠北双寇,独眼为雄鹰,疤脸为雄黄,两人是同母异父双胞胎兄弟,年轻时拜塞外奇侠胡赛为师,后来因秉性凶恶被逐出师门,两兄弟靠一本邪功,练到了半步通象境,在江湖上臭名昭著,恶名远扬,半年前,两人跑到京城犯了大案,官府发布通缉令,六扇门派出八大高手追杀他,都被他逃脱了,想不到竟在这小小羊头驿出现了。 雄鹰道,“怎么,要去报官领花红吗?” 那人连摇头,“不敢,不敢!” 雄鹰来到先前那食客面前,那食客刷的一下,脸色苍白,雄鹰道,“京味坊,你去过是吧?”那食客连连摇头,“好汉饶命,小得没去过。” 雄鹰上去就是一巴掌,打得这食客脸上一个掌印,骂道,“没去过,你他娘的跟那老东西较什么劲!” 食客捂着脸,支吾道,“我不过看不过他吹牛,想整蛊他一下,逗乐子,寻个开心。” 雄鹰脸耷拉的老长,“寻开心?你觉得老子现在开不开心?” 食客不敢看他,低声说道,“应该,不是,特别开心。” 雄鹰又问,“你觉得他在吹牛?他要去京味坊吃饭,京味坊老板恨不得停业专门伺候那个老东西,他说一句菜不好吃,那老板差点把京味坊的招牌砸了,你知不知道?” 食客道,“我也每以为是这样子啊,我寻思,那里可是京味坊啊,那么高档的地方,怎么会卖甜豆腐脑呢!” 啪! 雄鹰又是一巴掌,“去你娘的豆腐脑,就他娘的因为有人请他吃了一碗豆腐脑,这半年来,这老酒鬼追杀了我们三千里,我们一路上,连口热乎饭都没吃上一口。” 李倾城暗中寻思,这个酒糟鼻是何方神圣,怎得连漠北双雄都怕得要死?他去看隔壁桌上的萧金衍、赵拦江,两个人抓了个伙计划拳,那伙计输惨了,两人正按着他脑袋往嘴里灌酒。 第171章 不许吓人啊 漠北双雄将那食客胖揍一顿,生怕那酒糟鼻返回来找茬,卷了些吃食,兀自离开,倒是那食客平白无故遭了一顿无妄之灾,只能自叹倒霉。 萧金衍、赵拦江也凑了过来,“刚才那老头子什么来路?” 李倾城摇头,“他武功看上去不怎样,但能让漠北双雄两个江洋大盗怕成这样,应该也不是无名之辈。” 三人并排而坐,又让伙计填了一壶酒,萧金衍趁机问,“伙计,劳驾问一句,这个羊头驿,听着有些别扭,可是有什么来历?” 伙计笑道,“倒也没什么,以前这里叫狗头驿,以狗肉火锅最为出名,后来来了一群爱狗人士聚在这里抗议,非要说狗是人的朋友,朝廷不厌其烦,就改成了羊头驿。” 赵拦江冷哼一声,?“这些人真是吃饱了撑得,要是派到西线打仗,对方放狗的话,就不用打了。” 说话间,又进来三四个行商,看上去风尘仆仆,衣衫也都蓝绿不堪,有一人身上还有带伤,坐在了三人对面。 一人道,“这一趟隐阳之行真他娘的倒霉,幸亏有刘三哥,要不咱们兄弟几个小命恐怕要交代在那里了。” 被换作刘三哥的汉子道,“大家都是同乡,赚钱不赚钱另说,要真有个三长两短,回去怎么跟大家交代?不说了,哈酒!” 这些人操着山东口音,听他们交谈下来,得知他们是去隐阳贩卖生铁, 回城路上又弄了一些羊皮,路上遇到了流寇,一战恶战之后,逃回了隐阳,不过生意却黄了。 三人听得这几人是从隐阳前来,心说正好借机打探一下形势,于是替那几人要了一壶酒,送了一盘菜,这些人都是行走江湖惯了,冲三人一拱手,道了声谢。 萧金衍问,“几位刚从隐阳回来?不知最近那边局势怎样?” 那刘三哥打量了三人一眼,问,“现在隐阳那边不太平,我们来时,已经封城了,不知三位有什么发财的买卖?” 萧金衍呵呵一笑,低声道,“实不相瞒,我们三人从蜀中搞了一批粮食,想贩卖到隐阳,赚点辛苦钱,还请老哥指教。” “原来是粮道上的朋友!”刘三哥抿了一口酒,慢吞吞道,“我们离开隐阳时,城内粮价升到斗米八百文,等你们过去,怕是要破千了吧。这个节骨眼往隐阳运粮,是个好买卖,不过……” 刘三哥略一停顿,道,“最近隐阳商道有劫匪出没,据说有一波西楚兵马扮成流寇,专门抢劫往来的商旅,尤其是这段时间更加猖狂,甚至冲到官驿之内抢劫,我们也是深受其害!” 李倾城讶道,“冲进官驿?难道朝廷的官兵都不管嘛?” “这些贼寇以轻骑为主,来去如风,一旦确定动手,蜂拥而上,等官兵反应过来,对方都撤走了。” 赵拦江冷然道,“若真如你们所说,我猜未必是西楚人搞的鬼。” “何以见得?” “朝廷在西线之上部署了大量兵力,而且从此处到隐阳城有几百里,纵深过长,若是西楚人所为,抢到的货物,又如何能运回西楚?依我看,是有人借西疆战事,打着他们旗号搞鬼吧。” 刘三哥叹道,“不管如此,总之你们要小心为妙!” 三人回到客栈,商队派人通知他们,晚上孔先生在大厅议事,商议运粮大计,等三人抵达时,商队中十几个粮商在议事大厅吵的不可开交。 原来,孔先生下午时去拜访了羊头驿的杨驿丞,这位杨大人以安全为由,要求为粮队派遣五名官兵押送,作为报酬,则要分走三成的利润,否则不给商队签发通关证明。 在大明朝,无论是官商还是私商,沿途运输货物都要有官府的文书,若手续不全,则无法住进沿途的官驿。若是往常倒没什么,可如今路上不太平,一旦出事,恐怕会血本无归,但若依靠官府庇护,又不舍得这三成的利润。 正因如此,众人始终无法达成一致意见。 一粮商道,“孔先生,我们这一趟下来,在剑门已损失了将近万两,他们这一抽成,这一单生意恐怕只亏不赚,您老在江湖中地位高,可否请杨驿丞再通融一下?” 孔先生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也是没有办法。今日,我跟孙掌柜在杨大人署丞侯了两个多时辰,杨大人才肯见我们。” 又一人喊道,“那我们就不要通关文书,反正咱们请了十名镖师,大不了赌一把,我就不信咱们点那么背,真能遇到劫匪!” 话虽如此,但众人也只当是气话。大家都是商人,做事讲究个稳妥,谁又肯拿全部家当去做一场豪赌。 眼见众人愁眉苦脸,萧金衍也是颇为感慨。一直以来,他并不怎么喜欢商人,总觉得他们都是奸商,低买高卖,这一趟下来,却也深感这些人的苦衷。他看李倾城在一旁若有所思,于是问,“想什么呢?” 李倾城道,“李家生意遍及天下,之所以能吃得开,一来靠的是李家的金字招牌,二来,也是因为这些年来,李家在江湖上的武力支撑。我们地处江南,在西线投入的精力不够,我在想将来有机会,能建立起这样一条商路,倒也不错。” 萧金衍哪里想到这位未来李家家主已开始着眼布局了,“没有官府或者军方的庇护,光靠你们李家的打手,要做到这一点恐怕很难。” 李倾城笑道,“所以这件事,要拜托赵将军了。” 赵拦江仰头问,“与我何关?” “你在征西军待过,沿途之中,也有宋大春、雷振宇这些战友相助,若将来能在隐阳立住脚,我还要多巴结你呢。” 赵拦江呸了一声,“我对做生意没兴趣!” 李倾城淡淡道,“只怕有些时候,人生并不能依兴趣而来啊!” 众人商议了半天,也没有讨论出个丁卯,只得拜托孔先生,准备了重礼明日再去拜访一下杨驿丞,当然这份礼金由各家依比例承担,萧金衍三人身上钱不够,将一车粮食作价给了孔先生。好在这些粮食也是于家的,他们无需精打细算。 到了第二天,孔先生带来了好消息,杨驿丞收了礼金,同意在通关文书上盖章,不过却将众人粮货清单送了一份给杨大人。 杨驿丞收到清单后,不敢怠慢,将清单密封好,派一名驿卒送到了小镇城西的一处杂货铺。 杂货铺内,一名身穿苏锦的中年男子仔细打量着清单,目光落在三个人名字上,唐大宝、唐二宝、唐三宝,后面记着粮两万斤。 一黑衣老仆道,“我已再三确认,这个唐二宝,就是三少爷的一个化名。” 中年男子道,“那些人可靠嘛?” 黑衣老仆恭敬道:“言老大那边我已经打好招呼了,他们这些都是亡命之徒,要钱不要命,而且咱们给的价格很有诚意了。还有,岭南剑派、南山剑派各派了一名通象境的供奉,还有十一名知玄高手,就算出了纰漏,也绝不会联想到我们这边。” 中年男子略微思索,厉声道:“这件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决不允许有任何差池,更不能落下一丝口风,明白吗?” 黑衣老仆被这中年人训斥,也没有丝毫脾气,淡淡道,“必要时,我会亲自出手!” 中年人闻言,倒是一愣,“我记得,你们剑仆在祖宗祠堂前立过誓,绝不对李家弟子出手!” 黑衣老仆嘿嘿一笑,“誓言而已,何必当真?” 中年人闻言,竟有些头皮发麻。作为这次事件的执行人,他知道这黑衣老仆在李家地位非同一般,却也没料到他竟会说出这种话。不过,他也知道分寸,作为李家的一个旁支,有些话不该问,那就不必去问。 “江南那边来信,明年便是十年祭祖,无论如何,也决不能让李倾城活着回到金陵!” 黑衣老仆没有理会,微微躬身,退了出去,隐匿在黑暗之中。 …… 商队顺利拿到通关文书,计划在两日后出发。 这日,赵拦江、李倾城在客栈睡觉,萧金衍酒瘾发作,出来找酒喝,他初来羊头驿,这不大的城镇,论风景可谓一般,然而却能搞到来自各地的美酒,从早上喝到中午,直到有些微醺,才会了钞,在小镇上闲逛。 才走了几步,萧金衍便发觉有人跟踪他。自进入闻境之后,他识觉有了极大提升,当跟踪之人几次眼神落在他后背上时,他便生出了感应。 萧金衍佯作不知,故意往人少的地方走去。来到一处废宅之时,他猛然转身,看到一名长发紫衣俏丽女子距他十丈左右,正巧与之对视。 那女子连忙转移视线,继续向这边走来。 萧金衍朝她走了过去,笑着道,“姑娘跟踪了我一路,估计也口渴了吧,不如坐下来喝杯茶?” 说着,指了指路边的一个茶肆,坐了下来。 紫衣女子见行踪被识破,大大方方坐了下来,自己倒了一杯茶,又给萧金衍倒了一杯,萧金衍接过,一饮而尽,开门见山道,“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紫衣女子一愣,问,“你知道我是谁?” 萧金衍一笑,“半年前,扬州城外,你那一箭要是射出来,恐怕现在坐在你面前的,就是我的鬼魂了。” 紫衣女子闻言莞尔一笑,“不许吓人啊!” 第172章 江湖太小 萧金衍哈哈大笑,“姑娘,分明是你吓我好嘛?那天之后,我吓得好几天没睡好觉,生怕哪天眼睛一闭,就再也睁不开了。” 紫衣女子道,“你莫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了,那夜我的目标根本就不是你,而是宇文霜,你不过是一个添头罢了。” 萧金衍颇为无语,“这么说,我应该心存感激才对,怎得我就高兴不起来呢?” 萧金衍觉得奇怪,北周第一刺客,堂堂的箭公子,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找上门来,不过看她说话的神情,倒不像是怀有恶意,于是问,“姑娘,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紫衣女子道,“正所谓无利不起早,我找你是想跟你谈一笔生意。” “什么生意?” “有人花了大价钱,要我取你朋友李倾城的性命,我在寻思,李公子是名门之后,家里应该很有钱,你们这边的条件会不会更好一些?” 萧金衍道,“你这样有违契约精神啊!” 紫衣女子笑道,“谁又会跟钱过不去呢?” 萧金衍又问道,“那我总得知道,究竟是谁想要李倾城性命吧?” “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我是刺客,总得遵守契约精神吧。” 萧金衍无语,这个箭公子明明就是在狡辩,可他又偏偏觉得很有道理,他追问道,“你想要什么条件?” 紫衣女子道:“你们这趟隐阳之行,车上货物的三成利润。” 萧金衍微微一笑,“区区几千两银子,就想买李倾城一条命,不知道是因为李倾城这个名字不值钱了,还是因为最近你们这一行生意不景气?” “那倒不是。”女子道,“因为出价之人告诉我要杀的人叫唐二宝,并没有告诉我他真实身份,这种单子我一般都不接的,不过正好顺路,赚点零花钱。” 萧金衍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他望着紫衣女子,“这个条件很诱人,不过你却算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 萧金衍将茶杯放下,以弦力锁定紫衣女子,暗暗提聚功力,缓缓道,“你是一名刺客,若藏于暗处偷施冷箭,或许我们没有办法。但你明目张胆找上门来,有些托大了。” 紫衣女子面无惧色,把玩着手中茶杯,淡淡道,“你可以试试。” 警兆忽来。 萧金衍只觉心中一颤,有四道箭意锁定住自己,他能感觉到危险,但弦力尽数外延出去,却没有感应到暗中藏匿的箭手的位置。他惊出一身冷汗,这种感觉过于强烈,仿佛只要自己乱动,就会有四支箭向自己射来。 莫非此人不是箭公子,只是箭公子的一个替身?自己只是因熟悉这种感觉,而想当然的将此人与箭公子联系起来? 萧金衍哈哈一笑,“试什么试,都是江湖儿女,来,喝茶!” 紫衣女子道,“这笔交易,你考虑的如何了?” “恐怕我还做不了主,不如我回去问问我朋友,再给你答复,如何?” “我没时间。” 萧金衍竖起大拇指,“姑娘果然爽快,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不过事先声明,我们现在没有钱,等货物出手后给你结算。” “成交。” 紫衣女子一挥手,笼在萧金衍四周的那箭意尽去,萧金衍顿感压力骤减,松了口气。他站起身,拱手告辞。 待他离去后,一名婢女走到紫衣女子面前,“少主,那小子出言如此狂妄,怎么不杀了他?” 紫衣女子道,“最近我们神箭宗在江湖上树敌太多,没有必要招惹登闻院,况且他身上极有可能有武经下落,我们跟他搭上关系,兴许事情会有转机。” 她记起前不久,遇到一位江湖高人,在寻求指点之时,那人指出神箭宗破局之人,便在萧金衍一行三人之中,正因如此,她才主动找上萧金衍,至于有人出钱暗杀李倾城之事,纯属子虚乌有之事。 不过,借此达到了目的,她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叹道,“真是多事之秋啊。”紫衣女子喝完最后一杯茶,结了茶钱,带婢女离开了茶肆。 萧金衍回到客栈,将遇到箭公子的事与两人说了,李倾城奇道,“神箭宗在北周名气极大,做事一向沉稳,几乎从不失手,怎么会主动找上门来谈生意?关键是,你还同意了他们的条件!” 萧金衍道,“天下第一神箭手盯上你,要取你性命,我救你一命,你非但不感激,还质疑我的目的,你这就不厚道了。” 赵拦江冷笑一声,“凭借我多年经验,估摸是你觉得那小妞长得漂亮,主动招惹的人家。” 萧金衍没好气问,“我是这样的人嘛?” 两人异口同声道,“是。” 萧金衍无语,“就当我没问。” …… 入夜之后,三匹快马抵达羊头驿驿门之下。马上的三人,身穿黑色斗篷,脸上满是尘土,面露疲惫之色,显是赶了很长的路。 羊头驿只是一个小镇,虽没有城墙,但四周有木栅栏,上面有铁蒺藜缠绕,到了夜间,也有兵丁巡逻,除非武林高手,寻常人也很难进去。 其中一黑衣人上前拍门,将驿门砸的咚咚作响。 几个守门兵丁正在打盹,砸门声惊了美梦,一人赌输了钱,正兀自晦气,起身道,“拍什么拍,奔丧呢!” 黑衣人道,“我们有要事要进驿。” 兵丁道,“都什么时候了,有事情天亮再来,宵禁了。再说,现在兵荒马乱的,要是你们西楚的探子,出了事谁负责?” 那黑衣人闻言大怒,正要动手,却被身后一中年人拦住了,他驱马来到门前,翻身下马,笑着道,“你们规矩我懂,官爷本事通天,总会有办法的,不是吗?” 这句话落在兵丁耳中,听了大为受用,想到今夜赌钱输了三两银子,明日回去指不定要受那臭婆娘絮叨,这三人正好送上门,不如狠狠宰上一笔,于是道,“办法也不是没有,不过,这件事上头怪罪下来,恐怕我们要担责任的。” 中年人笑道,“那你说个数吧。” 兵丁道,“要想入城,每个人要交三两银子,你们三个人,三三得九,今夜天气好,我就给你们打个折,凑个整,十两银子!” 中年人点头,“不多。”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块赤红色牌子,递了过去。 那兵丁接过,一看不是银子,而是一块木头,正要破口大骂,忽然撇了一眼那牌子,正面画着振翅欲飞的雄鹰,北面则写着“征西大都督府”六个大字,顿时骇然,吓得脸色苍白,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大都督亲至,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责罚!” 中年人笑道,“我不过是大都督府中的下人。小兄弟,我们能进去了嘛?” 这个兵丁哪里敢阻拦,宰相门前四品官,整个羊头驿最大的官不过是从九品的杨驿丞,从官场上来说,根本不入流,这个中年人看似平和,但若真动怒,杀死自己跟捏死蚂蚁一般,连忙吩咐人搬开栏马挡,跪在地上送三人入驿。 进得城内,那黑衣人不解道,“大管事,以咱们身份,遇到这种不识抬举之人,一刀宰了就是,何必跟他客气?” 中年人道,“出门在外,以和为贵,慈悲为怀。少杀一人,胜造七级浮屠。我们这次是以江湖中人身份办事,何必给大都督招惹一份是非?” 黑衣人闻言默然。 这种话,大管事这么一说,自己这么一听,就当过去了,什么“以和为贵、慈悲为怀”这套鬼理论,他才不信。 他进入大都督府时间短,但从旁人耳中,他却知道,眼前这个一脸和气的大管家宇文圭,二十年前在定州屠城之时,两天之内,率三十人,屠了三条街,手段之狠辣,就连孙无踪不能及。 黑衣人叫余项,另一人叫余仰,两人都是宇文天禄收下的十八义子,自幼在府内接受宇文天禄的训练,算是他的死士。 这次,余向、余仰二人追随宇文管家,奉命大都督之命前来之行秘密任务,二月初二从京城出发,一路上风餐露宿,跑死了十几匹马,才抵达这羊头驿。 宇文圭三人并没有去驿馆,而是去了小镇西北角一处不起眼的府邸。 此处是宇文家族的私产之一,像是这样的私邸,在整个天下还有几百个,主要为宇文家族收集情报所用,称之为“比目”,宇文圭作为宇文家族大管家,正是这“比目”的创建之人。 人人都知道宇文天禄当年夺权魔教之后,建立了一笑堂,但却极少有人知道,他手下还有个组织叫做比目。与一笑堂相比,“比目”才是宇文天禄的嫡系。 府邸之内,灯火通明,大堂之内,早已有十几人恭候在侧,神色冷漠,仿佛如一群雕塑一般,一动不动,见宇文圭进来,却齐齐起身。 “关东剑章九水见过大管家!” “襄阳九剑曲是非见过大管家!” “华山派戒律长老傅清泉,见过大管家!” 众人纷纷施礼,这些人身份各不相同,有些是名门正派,有些是江洋大盗,还有一些在江湖上默默无名,但无一例外,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 这时,人群之中站出两人,道:“漠北双雄雄鹰、雄黄,见过大管家!” 宇文圭眉头一皱,“你们俩怎么来了?” …… 羊头驿,一个小镇,忽然涌入了这么多江湖高手。 破庙之中,一个酒糟鼻老头,喝得醉醺醺,悠悠道,“这里江湖太小,容不下这么多人,李院长,你欠我这么大一个人情,老槐树下那一坛酒,将来可记得分我一口啊!” 第173章 羿箭 漠北双雄在北疆武林不可一世,然而宇文圭面前却如贵妇人怀中的猫一般乖巧,听到大管事问话,连忙恭敬道,“半年前听到大小姐遇袭,我兄弟二人是如丧考妣,茶也不思,饭也不想,每顿饭含泪只吃三大碗,只恨有心无力,如今听到组织征召,我二人星夜兼程,赶到这里,愿为大管事效犬马之劳,为大小姐出一口恶气!” 这半年来,漠北双雄被人追杀,混得极为凄惨,但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他们是“比目”组织的人,收到了征召令之后,跑到这边,其实有想借助组织力量躲避追杀的心思在其中。 襄阳九剑曲是非冷笑道,“依我看,你们两个想为大小姐报仇是假,来躲避追杀才是真吧!” 襄阳九剑曲是非是比目荆襄分舵的人,漠北双雄来自塞外分舵,双方以前在京城比目年会时因为一个姘头曾有过龃龉,忍不住出口讥讽。雄鹰此时人在屋檐下,也强忍怒火,淡淡道,“家主要追杀箭公子,可我想问在座的诸位,有谁可曾见过箭公子?” 众人纷纷摇头。 这也正是让宇文圭为难之处。当日,在扬州城外,若不是三夫人出手,箭公子差点就取了宇文霜性命,这件事传到京城,宇文天禄勃然大怒,命令比目全线通缉箭公子,然而箭公子来去无踪,是男是女,是胖是瘦,根本没人见过。为了这件事,宇文圭在暗网之中发布悬赏,结果对方得知消息后,更是消失的毫无踪迹,好不容易在一月前,得到线报,箭公子在此处出没。这件事是宇文大人亲自督办,他丝毫不敢马虎,连夜从京城赶来,主持大局。 曲是非反问,“莫非你们见过?” 雄鹰也摇了摇头,“没有,不过,两年前,我们在北周边境曾经与箭公子的婢女李如意见过一面,主要能抓住此女,就能顺藤摸瓜,抓住箭公子。” 宇文圭道,“家主有令,要活捉箭公子,若遇到线索,切勿私自行动!” 众人纷纷应是。 宇文圭知道,宇文天禄要活捉箭公子,并不仅是为宇文霜报仇这么简单。他曾经听大都督说过,箭公子是神箭宗南海一箭向中原那一脉的传人。 神箭宗之人,武功高低且不说,箭法在这世间却是独一档,尤其是独门御箭心法,在江湖上更是传奇。只要被神箭宗的人标记为箭锚,可以在千里之外发箭,无视时间、空间,可瞬间而至取人性命,所以当年向中原才有“一箭三千里”的外号。只恨向中原生不逢时,被人用一根搅屎棍赶到了南海之外,终生未踏入中原一步。 宇文天禄最感兴趣的,是使用这种箭法之人,无需是三境之外甚至通象境的实力,却能释放出类似三境之外的法则空间,将空间无限延长,仅容一支箭穿过。所以,他对宇文圭下了死命令,务必活捉箭公子,得到神箭宗的秘密。 为此,宇文圭几乎调动了“比目”组织中的精英,四名通象境,十几名知玄上境高手,除了几个隐藏的老怪物,宇文家族隐藏在暗中的实力几乎倾巢而出。 “箭公子在北周闯了祸事,又得罪了大都督,在中原已无藏身之地,此刻出现在这里,必然是想办法逃到西楚避难,一定要在他进入西楚之前活捉他,诸位可有办法?” 如今大明与西楚边疆形势紧张,一旦箭公子进入西楚,必然会被西楚奉为座上宾,以他的箭法,若是两军开战,那将对大明边军是一个极大的威慑。 漠北双雄中的雄鹰欲言又止。 宇文圭看在眼中,道,“但说无妨。” 雄鹰道,“我们在塞北久了,对此人也有些了解。据说他恃才傲物,自恃箭法无双,目中无人,若能组织一场箭术比赛,或许能骗他入彀。” 宇文圭闻言眼中一亮,与其漫无目的的追踪,倒不如主动设局,引他自己上门,于是道,“具体一点!” 雄鹰道,“隐阳商道有三郡九驿,其中有一处响箭郡,乃当年夜渠后人投靠,保留了羿射的传统,每年四月都会举行羿箭大会,若我们能把握这次机会,造出声势,箭公子很有可能上当!” 宇文圭哈哈大笑,“雄鹰,想不到你脑子里还装了点货,比起那些只会拍马屁的人要强多了。” 雄鹰趁机道,“属下原本愚钝,只是一遇到大管事,感受到大管事的英明神武,脑子也活泛了,鬼点子也多了,这些都是大管事领导有方!” 这马屁拍得过于生硬,在座众人听了颇觉得不耻,可这个办法,确实可行,心中懊悔不已,怎么这么简单的事情,我就没想到呢。 宇文圭吩咐道,“余项,响箭郡的事情,你去操办,把羿箭大会的阵仗搞大一些,弄个‘天下第一箭’的名号出来,我就不信他不会上当!” 余项领命。 宇文圭又下达了一些命令,思索了片刻,既然是“天下第一箭”,当然要有点分量,若是箭公子看到比赛之人都是些脓包,也未必会有兴趣,于是又道,“余仰,你去一趟终南山,请一下南山箭叟。” 余仰略微迟疑道,“大管事,南山箭叟他脾气怪的很,我怕……” 宇文圭道,“你就说是大都督请他出山,再告诉他,响箭郡要搞羿箭大会,选出天下第一箭,北周神箭宗的人,也会参加。”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南山箭叟自负箭术在中原天下第一,然而在名声之争上,始终被北周神箭宗压制一头,箭叟如今年过八旬,能在有生之年与神箭宗一较高低,必然无法拒绝。 “其余人,隐匿行踪,切勿暴露身份!” …… 次日清晨,驿门一开,运粮的车队缓缓离开了羊头驿。才行出了三四里,一名身穿青色长衫的俊俏公子哥追上了萧金衍的车队。 来人正是箭公子。此刻,她骑枣红色小矮马,女扮男装,头戴方巾,腰扎丝绦,嘴角处粘了两撇八字胡,萧金衍睁大眼睛望着她,“你这是?” 箭公子微微一笑,“在下唐四宝,前来投靠三位哥哥。” 萧金衍见她打扮不伦不类,忍不住皱眉,“我还是觉得你穿女装更……” “更什么?” “更像人一些。” “那现在呢,我不像人嘛?” 萧金衍很诚实道,“像人妖。” 箭公子脸拉的老长,心生不喜,忍不住冷哼一声,“说不定哪天本姑娘心情好,赏你一箭。” 箭公子与赵、李二人打招呼,两人早知道她要加入,赵拦江嗯了一声,策马前行几步,没有理会她,倒是李倾城,忽然向前踏出了一步,盯着她,缓缓问,“听说,你想杀我?” 箭公子噗嗤一笑,“只是开个玩笑,何必当真?” 李倾城再向前一步,“你觉得我像是开玩笑的人嘛?” 杀气袭人。 箭公子觉得浑身发冷,李倾城看似平和,剑气却将她笼罩在其中,仿佛只要她敢乱动,顿时就会人头分离,弄得箭公子十分难受,她望向萧金衍,“大宝哥,你说句嘛!” 萧金衍淡淡说,“我们三个昨夜商量了一下,这笔买卖很不划算,与其分你三成的利润,倒不如一剑送你上路,对大家来说,都是好事。” 箭公子骂道,“你们三个无耻之徒!”见三人不假辞色,气得直跺马镫,放低身段,满是委屈道:“?三位大哥,好吧,我说实话,其实,我是惹了个大麻烦,想跟在你们队伍混到西楚去躲避仇人,你们放心,只要到了隐阳,我保证乖乖离开,至于钱的事嘛,就当我没有提!” 李倾城微微一笑,丑陋的面具下,露出洁白的牙齿,“我们也是开玩笑的!” 箭公子松了口气,心中暗骂,你们三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如今我寄人篱下,且让你们嚣张得瑟一时,等到了隐阳城,姑奶奶我一人赏你们一箭,不,那个萧金衍,恁可恶,竟然骂我是人妖,我赏他两箭,哼哼! 想到此,她竟忍不住笑了出来。 萧金衍问,“你笑什么?” 箭公子道,“刚看到一只老鼠在追一只猫,觉得好玩,所以笑了。” 萧金衍哦了一声,也哈哈笑起来。箭公子问,“你笑什么?”萧金衍道,“我刚才想起了蜀人不养猫的典故,所以也笑了。”箭公子脸色一红,“臭流氓!”心中暗暗又给萧金衍加了一箭。 走了不多久,萧金衍问,“唐四宝,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什么问题?” “你既然是神箭宗的传人,而且号称箭公子,可见了几面,我既没看到你身上有弓,也没有看到你身上有箭,你的弓箭呢?” 箭公子道,“我的箭一出,是要见血的,你确定要看?” 萧金衍哦了一声,“那等哪几天方便的时候,我在看吧!” 箭公子脸又一红,驱马向前驶去,跑出五六丈,只见她左手虚搭,右手做拉弓之状,仿佛手中真有一把弓箭一般,向萧金衍这边瞄了过来。 第174章 一生之敌 萧金衍正要开口取笑,忽然吕公子前蹄猛然撅起,让他重心不稳,连施展贴字诀,才避免从吕公子身上跌落,闹个灰头土脸。 箭公子嘻笑道,“知道厉害了吧?” 这让萧金衍大吃一惊,这是哪门子箭法?他开口问,“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真气之箭?” 箭公子颇为不屑道,“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我们神箭宗号称箭法天下第一,若是用这等拙劣箭法,传出去岂不笑煞天下人?” 萧金衍来了兴致,连踢了吕公子两脚,追了上去,问,“说来听听。” “真想听?” 萧金衍点点头。 箭公子一摇头,“这是我们神箭宗不传之秘,向来传内不传外,除非,你下来给我磕三个头,喊我一声师父。” 萧金衍冲箭公子拱了拱手,道:“便宜师父在上,请受我一拜!”箭公子眉头一皱,“什么叫做便宜师父?你当姑奶奶便宜那么好占嘛?” 萧金衍哈哈大笑,“是你占我便宜。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到了,你身上藏了一把迷你小箭,趁我不注意偷偷射了一箭,是也不是?” “不是。” “要不我搜一下?” 箭公子冷声道,“滚蛋。”说着,策马前行,见萧金衍没有追上来,过了片刻,才对他道,“其实告诉你也无妨,我们神箭宗传人,在入门之时,就修行本命元箭。确定元箭之后,在箭峰之上,我用了十年,引了三千六百零四支箭,才肯出山。” “三千六百零四支箭?还有零有整的。” 箭公子道,“不错,这些箭分为四种,分别为天地玄黄四箭,其中,黄字箭三千支,玄字箭五百支,地字箭一百支,天字箭三支,再算上本命元箭共三千六百又四支。当射箭之时,我只要再目标上标记一个箭锚,箭峰上的箭便会射来。” 萧金衍觉得大为惊奇,世间竟有如此箭法?又问,“你的意思是说,那些箭早已准备好,只要你想,就能射出,太玄乎了吧?” 箭公子傲然道,“当年我们祖师爷,号称一箭三千里,八百里开外,能灭通象高手,这点手段又算得了什么?” “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箭公子摆摆手,“这是我们神箭宗秘术,跟你讲也说不清楚,简单来说四个字,箭锚纠缠,箭在千里之外,锚点就在眼前,只要我们用秘术标记箭的锚点,那支箭会无视时间、空间,顷刻而至。刚才那一箭,我便是用了一支黄字箭。” 萧金衍心中一头雾水,原本他以为有些类似通象以上的法则空间,只是将空间无限压缩成一道箭的轨迹,一旦发动,箭支依存空间法则,瞬间来到眼前,想不到箭公子这一讲解,反而让他更迷糊了。 他惊叹道:“若真如此,岂不是说,一旦你将三千箭全部射出,可以瞬间灭掉三千人?” 箭公子没好气道,“我们在目标身上标记箭锚,是要耗费真元内力的,天地玄黄四种箭,级别越高,越是耗费内力,寻常黄字箭,我耗尽内力,一日也只发十几支,至于地字箭,一旦发出一支,将有两三天无法运用内力。不过,一支地字箭,足以对付一名知玄上境的高手了。”她叹了口气道,“在武功未入知玄上境之前,我还无力发出天字箭。” 萧金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好什么好?” 萧金衍嘿嘿一笑,“我们这里有两名知玄上境,若你哪天翻脸,至少还有一个人能对付你。” 箭公子解释了半天,原来这家伙竟在算计着对付自己,不由怒道,“我既然投靠你们,那就是把你们当做并肩作战的朋友,你们明狗真是狡猾,该死!” 萧金衍道,“我的便宜师父,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对了,我们总是箭公子箭公子的称呼你,也不方便,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箭公子恼道,“唐四宝。” 离开羊头驿后,路上行人渐少,粮队走的虽是官路,但到处是荒山野岭,行得并不迅速,好在孔先生还有那些镖师都是走熟路,路上一切都听从他们安排。又行了十余里,路边树林渐稀,四周一片荒凉,到处是盐碱地,长满了蓬蒿和灌木丛。已是仲春,路边也有些许不知名的野花,点缀其中,旅途倒也并不乏味。 正午过后,下了一场小雨。众人一片忙碌,又是扯雨布防止粮食受潮发霉,又是照料牲口防止生病,耽搁了将近一个时辰,等再上路时,原本就不好走的官路,一片泥泞,路上又有三辆车陷入泥坑,临近黄昏时,才走了不到三十里。 到前面趟路的两个镖师赶了回来,告诉众人前面三里外有一处破庙,由于距离下一个官驿小镇还有十几里,加之道路难走,众人不敢犯险,于是决定到前方破庙安营扎寨。 等赶到破庙,天色已全黑。 众人将辆车运到破庙之中,空间已不多,好在临出发前,帐篷、雨布、睡袋准备的一应俱全,倒也没带来多少麻烦。 众人开始生火做饭,一群人坐在一起,才第一日就遇到这等鬼天气。大家都是常年跑商队的,没念过多少书,饮了几口酒,就开始爆粗口,问候老天爷的直系女性亲属,如此一来,反倒是拉近了距离。 萧金衍三人并不合群,他们一个比一个懒,生火做饭那是没有的事,一人一张大饼,卷着干巴的熏肉,凑合吃着,反正对他们来说,只要有酒就行,如此一来,苦了箭公子,根本咽不下去。 赶车老李凑了过来,从怀中摸出了三个咸鸭蛋,递给萧金衍他们,道,“临出门前,家里的给煮的,虽然不是美味,却也能解解馋。” 萧金衍接过来道谢,又分了一壶酒给他。箭公子见他们吃咸鸭蛋,一口咬下去,满是油汁,馋得吧唧嘴,老李见状,又把自己那个咸蛋递了过去。 箭公子不好意思,“我怎么能吃您的东西。” 老李说不妨事,你是姑娘家,出门在外,连口热饭都吃不上,真是委屈你了。听得这番话,箭公子双目竟然微红,转过了身去。 自打出山以来,她不缺金银,不愁吃穿,可自打扬州刺杀失败之后,宇文天禄发出追杀令,她便东躲西藏,如今更是隐姓埋名,混入车队,日子过得凄惨,口中虽然不说,心中却满是委屈,赶车老李这突如其来的关心,竟让她生出一丝感动,她打开鸭蛋,小口的吃着,泪珠却滴落下来。 这时,一只手伸过来,又是两只鸭蛋,箭公子抬头,见到萧金衍笑吟吟看着自己,连擦了擦泪,“谁稀罕了?” 萧金衍道,“我们三人有酒就成,还剩下两个,你留着吃就是。谁让你是四宝呢?”见箭公子不理会,他笑着摇摇头,将鸭蛋放在她面前,与赵、李二人喝酒去也。 深夜。 赶了一天路,众人渐渐睡去,破庙之外,鼾声四起。十名镖师,分为三组,轮休值哨。赵拦江睡不着,看到那名年轻镖师在破庙房顶放哨,拎了一壶酒,纵身一跃上房,饮了两口,扔了过去,“接着!” 那镖师凌空一抓,将酒壶抓在手中,滴酒未洒,赵拦江见他露了一手,赞道,“好功夫!” 年轻镖师道了声谢,将酒壶掷回,道:“我们镖行有规矩,走镖之时,不得饮酒!谢了。” 赵拦江笑着道:“规矩,对赵某来说,就是屁!” 年轻镖师却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对吕某人来说,规矩就是天!” 赵拦江一拍脑袋,道,“照你这么说,天,岂不就是屁?”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相聊之下,才知道这年轻镖师姓吕,名良策,湘州人,目前在通威镖局做一名镖师,这吕良策看似沉闷,虽然不过二十余岁,却已行镖多年,见多识广,聊了许久,赵拦江与之甚是投缘。 赵拦江道,“依我看,吕兄弟武功不弱,学识见识都不浅,为何屈居在一个小小镖局,干保镖行当,好男儿志在四方天下,你这样岂不委屈了自己?” 吕良策微微一笑,道:“做镖师有何不好?镖行天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保一路平安,赚的是良心钱。对了,我看唐兄三位器宇非凡,难道是心有鸿鹄之志,想要去西疆建功立业,讨一份前程?” 赵拦江叹了口气,“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逮啊!这趟镖走完之后,兄弟有什么打算?” 吕良策目露平和之色,“这趟镖一来一回,能赚八十两银子,差不多攒够三百两了。我爹在世时,给我定了一门亲事,只是那未来老丈人比较势利,非三百两不肯嫁女,这趟镖走完之后,我想回湘州老家成亲,然后生三五个娃儿,哈!” 赵拦江道,“可惜了。” 吕良策却道,“小弟本就是胸无大志之人,一房娇妻,十亩薄田,人生已足矣。就连习武,也是当年我爹逼我,而非我所愿,后来因钱财所迫,才背井离乡,做起了保镖的行当。江湖日子长,为名为利为权,终究失去迷失本心,非我所愿。” 两人陷入沉默之中。 赵拦江心中替这位吕良策的决定颇感不值,却没有料到,数年之后,这位名不见经传的镖师,在湘州城外,以一人之力,阻挡赵拦江率领的大军长达三月,成为赵拦江的一生之敌。 第175章 箭法超群 几天的观察下来,萧金衍发现吕良策在这群镖师之中极不受待见,他做事独来独往,无论吃饭睡觉,都是一个人,显得很是不合群,就连每夜的值哨,总镖头秦德海多是给安排在下半夜。 不过众镖师之中,又以吕良策武功最高,而且心思细腻,无论是勘察地形,观云预天气,还是安营扎寨,每每提出的意见又最专业,这些人又离不开他。 一连几日,车队白天赶路,晚上休息,虽然这一段治安相对较好,但几日下来,人困马乏,神经绷紧,有两个人水土不服,感染了疟疾。孔先生与众人商议之后,决定在跑马驿驻留两日,进行休整,一来补充一下水和食物,二来让生病的人及早就医,顺便让众人趁机恢复一下精力。 萧金衍三人有武功傍身,这点奔波并不算什么,但照顾到其他人,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本来三人前往隐阳,也只是当作一场修行,并没有做时间上的要求。 跑马驿并不大,然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镇之中,客栈、酒楼一应俱全,甚至还有青楼赌场,此处往来的都是商旅,手头有几个闲钱,毕竟出门在外,总要有些消遣不是?不过,不过这种地方,赌注一般也不大,至于楼子里的姑娘,也无法与苏杭、蜀中相提并论,但聊胜于无,所以生意倒也不差。 箭公子一路之上吃喝不消,好不容易到达一处城镇,主动找到萧金衍,要请三人去酒楼喝酒,萧金衍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有什么事?” 箭公子一拧眉毛,“怎得,本姑娘心情好,找人陪吃陪喝,还需要理由嘛,你们若不去,我找别人!” 萧金衍连道,“别介!我们三人别的事办不成,对吃喝还是很在行的。” 本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原则,三人陪箭公子来到一家酒肆,酒肆并不大,菜品也比较简陋,但胜在干净,既然有人掏钱,三人绝不客气,一口气点了二十几个菜,除了李倾城吃饭还算优雅外,萧、赵二人吃相如风卷残云,一道菜上来,还未等箭公子与李倾城夹两筷子,便已见底。 箭公子忍不住道,“你们这是饿死鬼投胎嘛?” 萧金衍嘿嘿一笑,“我们属骆驼的,多存点食物,以便不时之需。” 这时,忽然听隔壁有桌上有四个江湖中人,在议论四月初五即将在响箭郡举办的羿箭大会。这四人,年纪约在三十岁上下,其中三人太阳穴高凸,手中都有兵刃,背负良弓,一看就是练家子,另一人脸色蜡黄,如重病缠身,衣着华丽,腰间系一红色丝绦,有些不伦不类。 一瘦高汉子环顾四周,见众食客都在吃饭,低声交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将众人注意力吸引了过来,这才大声道,“这次响箭郡举办的羿箭大会,听说拔得头筹者,有百两黄金的赏金,咱们兄弟四人在中原名气虽大,但若能在这里扬眉吐气,将来去西疆投军,说不定能混个游击将军当一当,李兄,你箭术超群,人送外号小李广,百步之外,可以分辨蚊子公母,若要参加,这头魁必然是你的!” 那小李广故意谦虚了几句,也大声道,“养兄过奖,谁人不知你养由铁乃山阳郡养由基之后,有百步穿杨之术,当年一箭串七钱,可是在平阳传为佳话!” 两人说话声音故意很大,顿时吸引了众人的兴趣。赵拦江心中冷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两个人,在这里商业互吹,听得没来由一阵恶心。 食客之中有人赞道,“原来两位都是箭术名家,在下斗胆问一句,这一箭串七钱是什么意思?” 小李广哈哈一笑,“这件事说来话长,三年前,山阳郡盗匪泛滥,这盗匪头目号称箭法天下无双,目中无人,郡守徐大人屡率人征讨未果,于是想出了一个比箭招婿的名头,那贼首果然中计,前来应战。比试之时,贼首当众露了一手,将三枚铜钱抛向空中,然后射出了一箭,结果这一箭从铜钱孔中穿过。” 食客惊道,“这么厉害!” “那当然,这一抛之功,不但考校手力、眼力,还要比试箭法,这招一出,整个山阳郡的人都傻了,那贼首也放下话来,要当日迎接郡守小姐回山寨成亲。谁料,在山阳郡炫耀箭法,那岂不是关公门前耍大刀,我们养老弟一出马,便来了个下马威,一箭射穿了七枚铜钱。那贼首羞愧,自杀身亡。养老弟不但成为郡守的东床快婿,还成就了一箭串七钱的美名!” 小李广说此段公案时,那养由铁面露傲然之色,口中却谦虚道,“岂敢,岂敢,虚名而已!” 食客又问,“那您那个百步分公母又是怎么回事?” 小李广嘿嘿一笑,连忙摆摆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哈!” 养由铁此刻插话道,“阁下可能不知,眼前这位,姓李名厂,人送外号指哪打哪小李广,箭法比我高明多哩。几年前,他曾入京去登闻院为李院长演示箭法,百步之外,一箭射出,结果脱靶了。众人轰然大笑,李兄弟却淡定道,‘靶心之外,有一公一母两只蚊子交`配,有伤风化,我将那公蚊射死了。’大家查看箭簇,果然发现箭尖儿之上,射穿了一只公蚊!” 李倾城闻言,忍不住笑着问萧金衍道,“真有此事?”萧金衍摇头苦笑,“未听说过此人。” 那食客却也是好事之人,听到两人如此说,也不知是真信还是故意让他们难堪,道,“我们都是行商的粗鄙之人,能遇到两位这种世外高人,真是三生有幸,既然如此,不如这顿饭我来请,两位给我们露一手,让我们开开眼如何?” 其余食客也纷纷应声。 小李广脸色一沉,“你当我们是缺你这顿饭钱嘛?” 养由铁也道,“你让我们射,我们就射,岂不让我们很没面子?” 那食客尴尬一笑,“在下绝无此意,只是心生仰慕,心生仰慕!” 小李广冷笑一声,“不过话说回来,今日若不在你们面前露一手,你只当我们是风钻进鼓里——吹牛皮。” 养由铁道,“不错。” 小李广向门外望了一眼,道,“养兄,你可看到东南方向有两只飞雁?” 养由铁道,“你说得可是从北向南,一公一母?” “正是!” 众人向门外看去,见外面灰蒙蒙一片,并没有看到什么飞雁。小李广对那食客道,“在下没别得喜好,就喜欢赌,不如我们来赌十两银子,如何?” 那食客也被勾引起了兴致,二话不说,从怀中取出十两碎银,放在桌子上。 小李广对养由铁道,“左边那只公雁归你,右边那只母雁归我!” 说罢,只见两人取箭,引弓,顷刻间,气势猛涨,三石的牛皮大弓弯如满月,两人屏息凝神,松开了手指。 嗖! 嗖! 两支箭呼啸而出,穿过了酒肆,向外飞去。两人旋即坐下,一脸淡定的饮酒,对那食客道,“出门向东南两百步,有一棵老榆树,你们去看一下。” 连有好事者,拔腿向门外奔去,过了不多时,就见他双手各拎着一只大雁,跑回了酒肆,两只大雁均被箭矢穿胸而过。 众人纷纷哗然,望向两人的神情,变得立即不一样了。 “真乃神箭也!” “箭好,箭法更好!” “老夫是响箭郡之人,羿箭高手见的多了去了,如二位这等神射,真是天下少有,若两位能参加羿箭大会,头魁必从二位之中决出!” 两人却谦虚道,“哪里,哪里,我们箭法在江湖上不过是粗通皮毛而已,若终南箭叟亲来,我二人只有给他提鞋的份儿!” 终南箭叟号称中原第一箭,乃皇上亲封的大明第一箭客,自身又是通象境高手,两人若说超越终南箭叟,确实有些夸张,但自称略逊于箭叟,更让众人相信两人的能力。 那面色蜡黄男子道:“终南箭叟乃神仙级的人物,又怎会参加响箭郡这种羿箭大会,李兄、养兄,真是多虑了!” 小李广走到食客面前,将那十两银子放入怀中,笑着道,“多谢这位兄台成全,这十两孝敬银,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那食客脸色微红,不过倒也是爽快之人,摆摆手,“就当在下花钱买见识了,这十两银子,花得值,十日后,我也会到响箭郡,希望到时能再领教两位高招!” “好说,好说!” 小李广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做酒足饭饱之状,“脸也露了,酒也喝够了,几位兄弟,咱们还是赶路吧!”又对食客道,“这顿饭,也是你结,对吧?” 食客道,“那是当然!” 其余三人也纷纷起身,四人勾肩搭背,走出了酒肆。 赵拦江问箭公子,“你箭法比之如何?” 箭公子一脸冷笑,“你这是侮辱我呢?江湖诡计而已!” 话音刚落,就见对面青楼之上,一个满脸肥腻的老鸨子,带着几个壮丁,冲了进来,张口骂道,“刚才谁他娘的放的箭,老娘新买的一件胸衣,被哪个龟儿子射出了两个窟窿?” 小李广几人此时刚走出酒肆大门,听闻这番话,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第176章 传讯 三人走出了酒肆,想起刚才那老鸨子在里面当众发飙的场面,还有被骗的食客一脸懊恼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李广、养由铁之流的作法,不过是江湖八门之中千门的惯用伎俩之一,所谓的百步穿杨、箭射双雁,其实他们早就准备好了,然后去人多的酒肆行骗。他们说得越是玄乎,越能吸引人注意力,如果有人质疑,后面就准备好套路,想不入彀都难。等被骗之人发觉上当时,那些人早已逃之夭夭。 萧金衍也是到了后来才看出门道,不过并没有戳穿他们。都是跑江湖、混饭吃,人家一不偷、二不抢,凭本事骗钱,若是成功,那是道行深,若是让被骗之人揭穿,免不得挨上一顿打。若是萧金衍、李倾城他们戳穿,一来是坏了江湖规矩,二来是容易结仇小人。 不过借此知晓了羿箭大会的事,让萧金衍有些心动,四个人中,当然以箭公子箭术为首,他与李倾城箭术一般,赵拦江在军旅中待过,箭法还算上道,于是撺掇道,“四宝姑娘,咱们这一行,银两有些紧张,刚才你也听到了,羿箭大会那边有一百两黄金,等着你去取呢,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不如去试试如何?” 箭公子道,“我的箭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跟人比赛的。” “你杀人也是赚钱,参加羿箭大会也是赚钱,都是赚钱,有区别嘛?” “当然有区别,正所谓隔行不取利,我既然选择了刺客这个行业,那就注定要隐姓埋名,而不是抛头露面。老实说,算上你们三个,知道我真正身份的,不超过十个人。” 萧金衍嘿嘿一笑,“那我们岂不是可以把你身份泄露出去,来狠狠的赚一笔?” 箭公子脸色微沉,若无其事望了他一眼,“你大可以试试!” 萧金衍已经感觉到一道箭意将自己锁定住,连换作嬉皮笑脸状,“我只是开个玩笑,何必当真?” 就在这时,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人跟他招手,萧金衍看到来人,与三人道,“你们先回客栈,我去见个朋友,去去就回。”说罢,与三人作别。 赵拦江也有些不解,“这百两黄金,不赚有些可惜了。” 李倾城笑道,“如果给你一万两银子,让你吃一坨屎,你会答应嘛?” 赵拦江摇了摇头,“你也太不尊重人了,不过换作萧金衍,就算一千两一坨,他也能把你们李家吃穷。” 李倾城傲然道,“若真如此,就算他一炷香吃一坨,要想吃穷我,得不眠不休吃上三十年!” …… “阿嚏!”萧金衍打了个喷嚏,暗想这是有人在思念我嘛?他跟随那人,来到驿站外一处僻静之处。 “传销,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传销本名传萧,与传剑、传书、传琴并称登闻院四大护卫,后来因为喜好商贾之事,萧金衍愣是把他名字给改了。四大护卫之中,传销武功最高,年岁最长,与萧金衍关系也最近,见到他来,萧金衍还是很开心的。不过,他也好奇,明明他带着雷家庄的易容`面具,但还是被传销认出了。 传销嘿嘿一笑,“大人虽然戴了面具,但走路的姿势,还有说话的口气是没变的,李院长命令我在此处等候,所以您一来我就注意到你了。” 萧金衍有些无语,虽然雷振宇传授了他们一些易容之后的注意之事,但在这里并没有熟人,所以也没有刻意去改变,虽然能蒙混外人,但对传销这种登闻院顶级特务来说,还是很容易判断出的。 “我师兄?”他心中懊恼,怎么跑到哪里都躲不过李纯铁,他暗想,李纯铁找我肯定没好事,于是拉着传销的手,说,“咱们好几年没见了,不如找个地方喝两杯?” 传销虽然不知萧金衍与李纯铁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萧金衍这些年来一直故意躲着李纯铁,他酒量本就不行,坚决不肯去,萧金衍无奈,只得道,“他让你来找我做什么?” 传销郑重道,“最近登闻院在京城中的形势十分不妙,去年宇文天禄在京中做了几件大事,让登闻院很是被动,尤其在西线战事之上,朝廷之中以宇文天禄为首的主战派占据上风,就连陛下也想借机与西楚开战,李院长则建议能谈先谈,陛下对此颇有微词。” 李纯铁天赋奇才,又善于谋略,对局势判断远比大多数人要高明,所以这些年来能够坐稳登闻院院长的职务。不过,萧金衍却清楚,这些年来,与西楚、北周关系相比,他更担心书剑山那边的动静,在有些事情上,不如宇文天禄讨喜。 宇文天禄,在军方是战神一般的存在,在江湖上又是天下第一高手,在朝廷之中是位高权重的重臣,在皇帝眼中又是擅察上意的能臣忠臣,如果不是搞出“鬻官卖爵”这一出,弄的了个“贪财”的名声,那简直就是一个“完人”、“圣人”。唯独在对付登闻院和李纯铁之事上,两人可谓是针锋相对,水火不容,曾经数次谏言裁撤登闻院,都被皇帝找理由驳回了。 传销又道,“李院长让我转告你,西楚、大明这一战绝对不能打起来,这不但关系到大明国运,甚至关系到天下苍生运命,所以他想让你去一趟西楚。” 萧金衍疑道,“他都无法阻止,我人微言轻,更没有办法。” “西楚的新皇帝是你的旧识,李院长说你会有办法。”说着,传销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上面封着火漆,还有登闻院和李纯铁的火印,“这封信是李院长写给西楚皇帝的,他让你务必亲手转交于他。还有这件事,千万不能别人知道,否则李院长危险了。” 萧金衍本不想接,但李纯铁既然派传销亲自来送信,自知事关重大,迟疑片刻,还是将信收下,道:“我尽力而为。” 想到此,他将当日在扬州收到的那封宇文天禄“叛国”的那封书信取出,交给传销带回去,“这封信你给我师兄,也许能派上用场。” 两人又聊了一些旧事,传销还要着急回京城复命,萧金衍也没有留他,独自回到客栈时,天色已晚。 李纯铁交给他的任务,让他觉得有些沉重。但既然答应下来,他自然也会全力以赴去做,躺在床上思来想去,也没有个章程,于是到院子里,练了几趟拳,等全身大汗淋漓,才回屋睡去。 七日后,车队抵达响箭郡。 响箭郡是隐阳粮道上最大的城池,有三县一城,人口约两万人。这里曾是车渠国都城,曾是中原与西楚之间最大的城邦,也是七十二诸侯国之一。 五百年前,这里曾经出了一位箭仙,也是七十二国之中,唯一以箭术入天道之人。车渠国人口不多,个个却是骁勇好战之辈,在西边诸国之中,军力最强悍。当年太祖征西,向车渠借道伐武宣。回城之时,箭仙迎皇帝入城饮酒,却没料到,太祖在酒中下了一种剧毒——神仙醉。 这位箭仙陨落之后,大明军队占领了此城,改名响箭郡,与西楚分边而治。为巩固权力,太祖对外称箭仙是染重疾暴毙,又将死去的箭仙追封为“车渠公”,将后人迎入京城受封,两支不肯归降的旁系,遭到了残酷的镇压,一支远遁东夷,一支去逃离西域。 之后几百年,大明疆域不断西扩,直到二十年前,隐阳十九州并入大明,大明与西楚才确定了以横断山为界的疆土。 不过,响箭郡骑射的传统却保留下来,当地的百姓,自幼就学习骑射,据说在村口卖菜的老太太,都是箭术的高手。 为纪念箭仙,响箭郡每年都举办射箭比赛,朝廷也乐得于此,后来改名为羿箭大会,三年一次,在比赛之中获得名次者,都会直接进入军方,甚至三年一届的头名,朝廷会破格提升为游击将军,隶属风林火山四营中火字骑兵营。所以,“响箭部”在征西军之中,也算一股不小的势力。 还未到响箭郡,便已看到许多背负长弓的人纷纷进城,城头之上,悬着一张巨弓,据说是当年箭仙所用,民间还流传着一个故事,当年武宣出兵攻打车渠,这位箭仙站在城头,于十里之外一箭取敌军统帅首级,吓得武宣直接退军。 遇到难得一见的盛事,通关文书办得极慢,商议之下,粮队决定在响箭郡休整三日,等羿箭大会之后再出发。 响箭郡城门之外,有个靶场,竖着两块靶,一个五十步,一个百步。这响箭郡有个规矩,入城之人,都有一次机会射箭,若中五十步靶,关税、城门税减半,若中百步靶,则费用全免。 车队中有不少习武者,都选择了试射。萧金衍取来箭弓,递给箭公子道,“四宝,来露一手。” 箭公子接过,不知是故意藏拙,还是不擅这有形之箭,引了两次,都没有拉开弓,便放弃了。 赵拦江道,“我来试试。” 说罢,他将上衣一脱,上半身露出精壮的肌肉,众人见他持箭而立,不怒自威,颇有气势,纷纷驻足观瞧。 赵拦江深吸一口气,猛然用力。 弓满如月。 众人纷纷喝彩,“好身法!” 啪! 弓弦断裂。 弓背弹回,正中赵拦江鼻子,顿时鲜血直流。 第177章 我去年买了个表 箭公子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这就是我不肯拉弓的原因。” 幸亏赵拦江躲的及时,不然牙齿都被打下来,怎么说也是半步通象境的高手,要是被一张弓打掉牙齿,传出去丢人丢大了。 那城门官道,“忘了告诉你,这把弓叫反曲弓,要反着拉才可以。” 赵拦江心有不甘,道,“我再试试。”说着,将弓弦重新接上,反向将弓箭拉成满月。 啪! 弓弦再次断裂,刚止住血的鼻子再一次鲜血直流。 其他几个城门官哈哈大笑,“抱歉,这把弓的全名叫子午阴阳反曲弓,正确的使用方法是,正面射一箭,然后反过来再来一箭。” 赵拦江脸色一沉,“你们这是消遣我呢?” 为首那校尉道,“这城门税该交还得去交,想省掉这笔钱,做梦呢吧!” 赵拦江那股倔强劲头上来,一指城门上悬着的那把弓,“那把弓是谁的?” 校尉目露尊崇之色,“这可是当年箭仙王解放的十石弓。” 按大明制,三十斤为一钧,四钧为一石。一般来说,能拉开三石以上的弓,只要准头不差,已经算是神箭手了。当年箭仙竟能拉开十石之弓,且不说他三境之外的内力,光靠肉体,就已经是天生神力了。 赵拦江道,“我来试试这把弓。” 校尉微一愣神,“城门上挂的是复制品,石头做的,你确定要拉?” 萧金衍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压根儿就没想让人能射中那两个箭靶。” 校尉哈哈一笑,“也未必尽然,至少每次知县大人、巡查大人来视察时,还是有不少人能减免城门税的。” 城门官守城门,别管职务不大,但油水可不少,这种属于吏卒,每天收多少钱,交多少钱,并无定数,徇私枉法的机会就多,一般来说多由知县的心腹或亲戚把持。 李倾城看不过去,“行了,交钱走人,别在这里丢人。” 城门官收了四个人的城门税,一共四百文铜钱,正要入账,那校尉却说,“等等,按减半征收入账。” 他将剩余的二百文掂量了下,放入怀中,看到众人都盯着他,目露不喜之色,又取出三十文,递了过去,“中午,哥几个去喝一杯。” 四人牵着坐骑入城,那些粮食都寄存在城外的一个仓库之中,交了寄存费,还有十个镖师以及赶车老李他们守着,倒也不虞丢失。 长街之上,商贩熙熙攘攘,有不少商贩还身穿异域服装,货品也是琳琅满目,有许多都是萧金衍以前没有见过的,他忍不住感慨,“想不到如此荒凉的地方,竟还有这等规模的集镇,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赵拦江介绍道,“这响箭郡号称小隐阳,不少西域的货物,运到这里集散,有这等繁华也是意料之中的,等到了隐阳城,你会更震撼的。” 四人正要去找地方喝酒,一名身穿蓝布直裰、嘴角八字须的中年人朝四人走了过来,还未等他们开口,八字胡先道,“四位来响箭郡,可是要来参加羿箭大会的?” 萧金衍摇摇头,不是。 八字胡道,“可惜啊,可惜。方才在城门口,我看四位器宇非凡,尤其是这位兄弟,天生神力。”他指着赵拦江道,“若是能参加羿箭大会,我看着头名就没得跑!” 萧金衍来了兴致,“此话怎讲?” 八字胡道,“实不相瞒,在下是天宇箭行的经纪,也就是大家口中的箭探,专门寻找有本事的箭手,通过我们一系列的包装和运作,在羿箭大会之中夺得好名次,到时候名利双收,我见几位先生有这实力,所以冒昧前来叨扰,想邀请四位进入我们箭行。” 萧金衍奇道,“还有这等事,难道羿箭大会不是随时可以报名参加嘛,为何还要通过你们?” 八字胡哈哈一笑,“这你们就外行了吧。响箭郡主要有两大家族,一是车家、一是夜家,都是用箭的名家,每年羿箭大会,三甲基本都是他们包办,但还有其他名次不是?只要进入了前十,朝廷最低也封一个十户长,也算是有了诰身,所以后面这几个名次,也是争夺的厉害。这时候,若没有箭行的关系,就算你们能百步穿杨,也是徒劳。” 赵拦江皱眉道,“你们能有什么门路?” 八字胡呵呵一笑,“羿箭大会报名不限定人数,只要五箭射在四十环以上,就能入围,但是后面还有三关,这前两关的考核并不严格,都有我们相与的熟人,只要安排妥当,几乎确定保送进入第三关。就算进了第三关,要想拿名次,也不是没有办法,不过……” 李倾城替他接了下一句,“不过,就是费用稍微有点高。” 八字胡竖起拇指,道,“还是兄台眼光独到。不过,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一旦进入第三关决赛,只要我们能稍微造势,做足宣传,甚至搞点绯闻八卦,你们名气就起来了,那时候,岂不是要钱有钱,要姑娘有姑娘?” 箭公子冷冷一笑,“行了,直接说价格吧。” 八字胡哈哈大笑,道:“果然是爽快之人,我这里恰好还有四个名额,每个人只要二十两,就能进入第三关,别以为我们骗你,咱们可是十年老店,签正规文书,童叟无欺。不过,要想进入前十嘛,那得百两起步。” 萧金衍问,“你的意思是,不管会不会射箭,只要交钱就能进决赛?” 八字胡见四人动了心思,拍着胸脯打包票,“那是自然。上一届大会,有个叫维纳斯的波斯人,断了一只手臂,照样进了前十,后来被朝廷征召去了神机营呢!你想啊,八十两银子,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也就是在醉仙楼喝顿花酒的钱,一旦进了决赛,姑娘还不是大把大把的投怀送抱?” 萧金衍点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八十两啊,我们钱不太够。” 八字胡点点头,“今儿你是来着了,正好赶上搞活动,你们四个人给你们打对折,只要四十两,如何?” 萧金衍道,“还是差一点。” 八字胡脸色有些挂不住了,看这几个人穿着打扮,不像是四十两也拿不出来的人,假装犹豫了片刻,一咬牙道:“好吧,今天我还没开张,这样子,一口价,三十两!” “还是差一点点。” “还差多少?” 萧金衍有些忸怩道,“二十九两半。” 八字胡脸蹭的就耷拉下来,翻脸比翻书还快,冷眼道,“穷逼,浪费老子口水。”转身就走。 萧金衍喊道,“等等,?能不能再商量一下?” 八字胡骂道,“就半两银子,去隔壁店里吃顿狗肉火锅,然后找个地方去死吧!” 这时,有四个衣衫华丽的中年人路过这里,正是萧金衍他们在跑马驿遇到的小李广李场,还有神射养由铁。这一行人一路招摇撞骗,来到响箭郡,正想在这里大干一票。他们入城之后,在街上溜达,寻找下手之人。 八字胡看到这四人吊儿郎当,衣衫华丽,而且背上都有良弓,心说羊牯来了,连换了一副神情,脸上堆笑,凑上前道,“四位是来参加羿箭大会的吧,我一看四位器宇非凡,就知不是凡人,在下天宇箭行的经纪,专门寻找有本事的箭手。” 小李广与养由铁对视一眼,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道:“我们兄弟二人,来这羿箭大会,是来看看今年的探花长得什么样子。” 八字胡一愣,“什么意思?” 小李广道,“状元、榜眼在你这里站着,剩下的不就是看看,这些人中,谁来争第三嘛?” 八字胡哈哈一笑,“我觉得我们可以聊聊。” 养由铁道,“聊聊就聊聊。你们这里有什么特色,不如推荐一下?你是东道主,咱们也不好意思夺人之美!” 八字胡道,“隔壁有家狗肉火锅,价格公道量又足,老哥我痴长几岁,今儿就我来做东,咱们来数道数道,看今年这探花之位,花落谁家。” 众人互相搀扶,进了一家玉林狗肉的火锅店。 萧金衍一瞧,不由来了兴致,两伙骗子凑一起,能搞出什么幺蛾子,于是也提议去尝一尝这火锅。 热气腾腾的火锅端上来,顿时香气四溢,萧金衍夹了一筷子,放入嘴中,道:“不错,越嚼越有味道!” 伙计笑道,“咱们小店做的狗肉,在十里八乡,可是一绝!” 这时,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一名劲装女子带着五六个壮汉,冲了进来,对着众食客道,“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女子将腰中长剑抽出,插在桌子上,横眉怒对众人,“你们这些刽子手,屠夫!” 萧金衍问,“伙计,这人是谁?” 伙计一脸苦笑,“这位是响箭郡夜家的大小姐, 叫夜雨妃,是出了名的爱狗人士,每月都要来店里闹几回。” 掌柜见到夜家大小姐,连满蓝堆笑上前道,“大小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您这样闹下去,我们小店都快关门了。” 夜雨妃杏目圆瞪,“要的就是你们关门!”她冲众人道,“看什么看,还不快滚!” 八字胡低声对那几人道,“兄弟们,这个人咱们惹不起,不如这样,门外还有个卤煮火烧,咱们去隔壁尝尝?” 小李广他们不明就里,随八字胡出了门,其余食客似乎对这个人很是忌惮,也都纷纷结账出去。顷刻间,店里就剩下萧金衍四人,还赖在这里,不是他们不想走,而是钱已经交了,不吃回来,会觉得有些吃亏。 夜雨妃仿佛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一般,转眼一看,四人还在角落吃火锅,冷哼一声,来到他们桌前。 “你们……” 四人没有理会她,萧金衍夹了一筷子,递给箭公子,“来,尝尝这个狗鞭,补肾。” “岂有此理!”夜雨妃大声道。 赵拦江看不惯,道,“姑娘,我们吃东西,貌似跟你没关系吧。” “怎么没关系,你们吃的可是狗肉!” 赵拦江道,“大家都是爱狗之人,只是爱狗的方式不太一样,你们用心,我们用胃,正所谓求同存异,不如交个朋友?” 夜雨妃怒道,“你们也配?”她指着赵拦江,“你们为什么吃狗肉!” 赵拦江道,“因为好吃啊!” “狗是人的朋友,是人的伴侣,我不许你们吃!” 赵拦江哈哈笑道,“你的狗是你的朋友,你的伴侣,却不是陌生人的朋友,以前在横断山中,我养了一条獒,它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咬人,你若想跟它交朋友,我可以给你引荐一下。” 夜雨妃脸色嗔怒,“你强词夺理,你黑白不分,你是非不明!” “那你来告诉我,为何不能吃狗肉!那你吃过猪肉没有?”赵拦江言语间,也带了些许火气。 “因为你们杀狗的手段太残忍!” 赵拦江反问,“杀猪也是一个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难道你家杀猪都是唱着儿歌给它一刀子?” “因为狗是善良的,不能吃;猪是邪恶的,可以吃!” 赵拦江不怒反笑,“善良的不能吃,邪恶的可以吃,那我问你,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都是邪恶的,按你的逻辑,我们是不是可以吃人肉了?” 这位英勇的斗士没料到赵拦江竟会说出这种话来,气得浑身发抖,她乃堂堂夜家大小姐,什么时候受过这等窝囊气,忍不住把嗓门提高了八度,道:“你这是以偏概全,混淆视听!” 赵拦江摊了摊手,“理不辨不明,我不过跟你讲讲道理而已!” 萧金衍叹了口气,“老赵,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跟一个女人,有什么道理可讲?哎哟,你踩我干嘛?” 箭公子道,“说话注意点。” 赵拦江点点头,说道:“不错,确实是我的不对!” 夜雨妃听他服软,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既然知道错了,那就跪下,给你们吃的这条狗磕三个响头,祭奠它的在天之灵!” 赵拦江道,“我说我不对,意思是我不该跟你讲道理。” “那你想干嘛?” 赵拦江道,“我去年买了个表!” 第178章 湖畔长谈 夜雨妃听到赵拦江口出粗话,羞得满脸通红,眼泪在眼眶之中打转,怎得会遇到这等厚颜无耻之人。旁边几个帮闲看不过去,骂道,“小子,夜小姐好生跟你讲道理,你却不知好歹,她是菩萨心肠,不跟你计较,但我们可饶不了你。” 赵拦江一口酒饮罢,哈哈大笑,良久才道,“就凭你们?” “我们乃响箭郡夜家的客卿,江湖人称响箭四杰是也。”其中一人道,“在响箭郡,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得罪了夜家,你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赵拦江眉毛一横,“都他娘的给人当狗了,还好意思提江湖诨号” “你找死!”四人齐齐拔刀。 赵拦江见他们拔刀式,知他们虽练过几年武功,在他眼中却是不堪入目,他淡淡道,“别动不动就把死字挂在嘴边,你们杀过人嘛?” 他知道赵拦江这小子练过武功,而方才说话之时,身上露出的刀意,让众人心中一寒,这等气势,只有手中沾了不少人命,才会有。 然而,夜小姐受辱,当着她的面,他们又怎么能露怯,道,“有关系嘛?” 赵拦江道:“我杀过,很多。” 说这话时,一道凌厉的刀意从他身上向众人笼罩过去,众人只觉得口干舌燥,没有丝毫抵抗的想法。 夜雨妃也觉得招惹了厉害的人物,她瞧出情况不妙,连阻止手下道,“你们先退下。”那几人松了口气,他们几个,平日里在响箭郡欺负一些流氓混混还在行,就怕大小姐真让他们拼命,他们可就不好办了,闻言连退出了酒楼。 夜雨妃双目注视赵拦江,指着四人道,“你们给我记着,别让我在响箭郡再碰到你们!”说罢,转身气呼呼离去。 经夜雨妃一闹,四人没了胃口。 李倾城、赵拦江、箭公子要在城内逛逛,赵拦江心中烦闷,要了一壶酒,来到小镇外的一处小湖,将金刀往颈间一枕,一边喝酒,一边思考人生。 这次隐阳之行,一是他答应了金刀李秋衣,要将他骨灰撒在隐阳城头赤水河中。在此之前,他已经通过快驿将消息送到隐阳城,按理说此时早已送达,只是没有料到,这一趟西行会遇到这么多事情,耽搁了许久;二则是与萧金衍共同闯荡江湖。萧金衍有种魔力,好像与他在一起,所有事情都比较顺利,而且武功也突飞猛进,当年他闻境入知玄,也是与萧金衍共游历山之时,而且萧金衍对他有救命之恩,他这次去寻找李惊鸿,探索武经下落,作为朋友,他也义不容辞。 至于能否得到武经,这种事情看缘分。如今的赵拦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吴下阿蒙,武功在半步通象境,虽然还没有打出名堂,但在江湖上也是地榜级的人物,更何况,在融合金刀、狂刀以及无名刀意之后,他自创的横断刀已初具雏形,算是入了刀道门路,只要勤加修行,砥砺磨炼,成为刀道宗师,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他也知道,迟早有一日,他会离开萧金衍、李倾城这两位损友,但不是现在,因为他与他们不同。 李倾城是豪门贵胄,他的命运从出生那日起,就已经注定,李倾城之所以离开金陵,与其说是在逃避,不如说是对命运最后的反抗。赵拦江看不惯李倾城,但不妨碍他很欣赏他。 与李倾城相比,赵拦江更喜欢萧金衍这种率真、无拘无束的游侠生涯。萧金衍身为李院长的师弟,却从没有任何架子,而且无论男女老少,他都与之相处的来,他游历江湖,把人生和江湖当做一场修行,这一点,赵拦江很佩服他,但学不来。因为他背负了更多的东西。 唯一让他心乱的,是在得知西线战事时,一股久违的热血与冲动,开始萦绕在他心头,有几次他甚至想重返军营,为前线立下战功,为当年的袍泽讨一份公道。不过,此刻他的身份却是被驱出征西军的逃兵,想要回去,几乎难如登天。 想到此,一个名字始终难以绕过去,那就是宇文天禄。 在军营之中,他无时无刻不想杀宇文天禄,不过,以他当时武功境界,要杀宇文天禄,无异于痴人说梦,而现在他已是半步通象,遇到通象境高手,也不是毫无一战之力,境界的差距并不再是遥不可及。 宇文天禄贵为魔教第一高手,在世俗江湖中也隐有天下第一人的称号,但赵拦江要斩杀他意念,却越发强烈,他甚至觉得,若要在刀道一途,有所突破,唯有与宇文天禄一战。 然而,现在却不是时候,他有杀他的念头,却没有杀他的勇气。至少从内心之中,他认为宇文天禄是不可战胜的,他知道这有碍刀道修行,但却是不争的事实。 胡思乱想之间,他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 很熟悉的味道。 赵拦江站起身,环顾四周,湖畔绿草幽幽,微风拂过,荡起阵阵涟漪,他双目如鹰,不肯放过任何一点可疑之处。 警兆忽现。 有人悄无声息的来到了他身后。 一把匕首如毒蛇一般,向他后背刺了过来。 赵拦江气息流转,连刀带鞘一刀劈出,迎向来人,那人却忽然收了匕首。赵拦江辨得来人身份,连忙止刀,收去内力。 刀距离那人额头三寸,倏然而停。 杨笑笑站在赵拦江面前,身形绰约,较半年前相比,瘦了许多,却依然令人心动,赵拦江愕然道,“怎么会是你?” 杨笑笑反问,“为什么不能是我?” “你来干什么?” “等你。” 赵拦江望着这个曾经与自己有过露水之情的女子,心中一软,道:“等我,我先去洗个澡。” 杨笑笑没好气道,“我把你当做朋友,你他娘的却只想睡我!” 赵拦江哈哈大笑,将脑海中杂念尽去,把金刀往身后一背,大咧咧往地上一坐,“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 “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赵拦江道,“我从不跟女人做交易,因为不靠谱。” 作为玉女宗宗主,平日里杨笑笑心高气傲,男人说话稍有不如她心意,动辄杀人,赵拦江这种大男子主义之人,她本应十分反感才对,可苏州那夜之后,她却心神大乱,脑海之中经常萦绕这个男人的影子,所以她才不顾师门命令,前来寻赵拦江,与他做个了断。 杨笑笑道:“赵拦江,你是要去隐阳城?” “正是!” “你可知道,隐阳城内有多少人排队等着要取你性命哩?” 赵拦江反问道,“你想不想?” 杨笑笑目露嗔怒之色,沉下脸来,道:“哼,就凭你这点微末本领,本宫若想杀你,恐怕你早已挫骨扬灰了。” 赵拦江哈哈一笑,“这不是谋杀亲夫嘛?” 短匕忽现,刺向赵拦江咽喉。 赵拦江也未预料到杨笑笑会忽下杀手,这一招狠辣凌厉至极,根本没有给赵拦江留下反应的机会。 然而,此刻的赵拦江,已不是当日在苏州的那个赵拦江。 他来不及拔刀,真气流转至右手,以掌作刀,劈向杨笑笑手腕,杨笑笑匕首一错,擦着赵拦江脖子过去,划出了一道血痕。 赵拦江顺势一拉,将杨笑笑搂在怀中。 不远处,有行人路过此处,看到两人以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抱在了一起,忍不住骂道,“不要脸!” 杨笑笑却觉得很刺激。对于男人,她从来只是当作可利用的工具,虚与委蛇,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对于那些觊觎她美貌之人,她有千万种办法去折磨他们。 但对赵拦江来说,这一招不管用。 一阵骤风吹过,湖畔之中荡起一波浪花,拍打在岸边的湖畔石上,溅起丝丝飞雨。湖心之中,荷叶如盘,一朵并蒂莲,被风吹得东摇西摆,仿佛下一刻就要折断一般。 风平浪静花亦止。 赵拦江问,“刚才你说隐阳城有人要杀我?” 杨笑笑脱掉鞋子,坐在湖畔一块石上,双脚浸入水中,感受着湖水的清凉,整理了下鬓间乱发,回眸笑道,“江湖传言,你得了金刀李秋衣的传承,看来此言不虚。” “何以见得?” “李秋衣的刀,是出了名的快!” 赵拦江踏前一步,“要我证明给你看吗?” 杨笑笑却道,“我累了。” 她望着湖水发呆,良久才道:“你护送金刀回城之事,整个隐阳城已经妇孺皆知,不过,有些人却不希望看到你能活着抵达隐阳。” 赵拦江奇道:“为什么?” “赵拦江,隐阳城已不是二十年前的那个隐阳城了,那个一人一刀守一城的李秋衣已经死了,隐阳人的魂已经死了。”杨笑笑继续道,“上一任隐阳城主,金刀李秋衣族弟李善长,两个月前死于家中,如今隐阳城群龙无首,鱼龙混杂,帮派林立,早已乱做一团。” “朝廷呢,难道他们不管嘛?” “你说的是姓曹的那个知府?哼哼,他上任这段时间,没别得本事,就知道搂钱,城内两大家族之间的许多纷争,都是他暗中挑拨的。隐阳是西疆第一城,又是交通要塞,这次我们大楚与你们朝廷的争斗,围绕隐阳城而起。” 赵拦江这才记起,眼前这个女子,是西楚王朝的谍子。 Ps:弱弱问,能订阅支持嘛?订阅刷刷的降,三观心如凉水。 第179章 真性情 “堂堂玉女宗主,竟然主动跟我透露这些信息,真是令人费解。”赵拦江道,“如果没有记错,咱们之间应该是敌非友。” 杨笑笑呵呵冷笑,“你们男人,果然是无情无义之辈。你以为本宫主动讨好你,是为了什么?” 赵拦江奇道,“你不会爱上了我吧?” 杨笑笑道,“爱?我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找你,又委身与你,难道你以为是因为一个爱字?赵拦江,你未免也太幼稚了吧。” 这句话说的赵拦江一头雾水,还是头一次有人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不可否认,杨笑笑很有魅力,她身上有一股成熟女人所特有的气质,不过,赵拦江对男女之事向来看淡,他与杨笑笑之间,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他也相信,杨笑笑也是如此。 玉女宗是魔门天禄。西楚容不下我们,宇文天禄容不下我们,北周万法宗与我们是宿敌,想来想去,我只有来求你了。” 这件事倒出乎赵拦江意外,只是他自己也不过是天地一沙鸥,连未来会怎样都不清楚,又如何会接受杨笑笑,他苦笑道,“你也未免太瞧得起在下了。” 杨笑笑却一本正经道,“有些话我不能说,至少现在我不能说,你若真想不通,就当我们玉女宗选择你,是一场豪赌吧!”她略一停顿,接着道,“我杨笑笑别得本事不怎样,但是观人的本领却还是有一套的。” 赵拦江哈哈一笑,“你别的本事,确实也不错。” 杨笑笑知道他所说何事,脸上微红,道,“赵拦江,我在跟你说正事哩!不要把什么事情都往那方面想好不好?” 赵拦江道,“谁让你是天生尤物呢?”说着,就要去搂杨笑笑,准备梅开二度,杨笑笑一把推开他,“那边有人。” 赵拦江问,“你认识他?” “不认识。” “他认识你?” “不认识。” 赵拦江道,“那管他鸟事!”说着,他抽出金刀,凌空一劈,一道真气向那人身前冲去,轰隆一声,那人藏身之处的石头,碎为齑粉,对方大吃一惊,连忙啐了口痰,慌张离去。 赵拦江这才道:“好了,现在没人了,你来说说看,我们怎么合作?” 杨笑笑道,“还记得当年在横断山被你活捉的那个太子项嘛?” “他不是楚仇的儿子嘛,楚别离还能容他活在世上?” 杨笑笑道,“当年楚别离发动政变,太子项正在外地巡查,躲过一劫,楚仇虽死,但他手下还有一些追随者,如今躲在西楚东边两大旗,准备称帝,我们玉女宗与他虽有些瓜葛,但如今形势下,我们玉女宗已决定与他们联合,推翻楚别离的政权。” 赵拦江有些不解,既然西楚内部局势动荡,楚别离应该先出兵讨剿楚别离才对,为何却反其道而行之,吞并东线,甚至做出不惜与大明开战的架势? 杨笑笑似乎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楚别离是在主战派的支持下篡权的,他若不做出攻打大明的举动,恐怕也得不到那些人的支持,这是第一点。至于第二点嘛,如今他虽然夺了皇权,但西楚内部的军权却还没有彻底掌握在手,通过调兵遣将,这半年来他已经调整了十几个将领,换成了自己的心腹,至于横断山的局势,多半是做做样子,未必能真得打起来。” 赵拦江心中惊奇,这杨笑笑对两国局势看得如此通透,这点眼光,他也自愧不如。毕竟杨笑笑在西楚做了多年的情报头目,在对事情的分析上,要远高于他。 “你想怎么与我合作?” “有人跟我说过,你天生反骨,而且是做大事之人,有朝一日,你若能统领一方,我率玉女宗来投,还希望你不要拒之门外,而且,杀宇文天禄之时,我玉女宗也愿意助一臂之力。” 赵拦江苦笑一声,“那人是谁,也太看得起我了,等有机会见到他,我一定会给他一刀!” “有趣!这正是你吸引我的地方。”杨笑笑道,“好了,赵拦江,我要走了,记住我们之间的约定。”说罢,她翩然向前,在赵拦江嘴唇轻轻一吻,未等赵拦江反应过来,格格一笑,飘然离去。 赵拦江摸了摸嘴唇,望着湖水,兀自发呆。 不可否认,杨笑笑是一个可人,但却不是一个善人。对于她来投诚之事,赵拦江也没有准备。 他的人生目标,就是练成刀道宗师,希望有朝一日能与宇文天禄一战,手刃此贼,为父母、为弟弟,还有族人报仇。 造反? 天生反骨? 赵拦江压根儿就没考虑过。 回到客栈,萧金衍、李倾城、箭公子一脸惊讶的望着他,赵拦江问,“怎么,我脸上有字?” 箭公子道,“我看你脚步虚浮,真气紊乱,心有所思,若没有猜错,应该是去与相好的约会去了。” 赵拦江嘿嘿一笑,“我刚去窑子找姑娘了,怎么,四宝姑娘,你若有兴趣,我们来聊聊其中的细节?” 箭公子啐了一口,脸上通红,骂道,“不正经!” 赵拦江道,“你懂什么,这叫做真性情!” 第180章 中原第一箭 三年一度的羿箭大会如期而至。 响箭郡的这项赛事,就如江南龙舟比赛一般,已成为了一种传统,更是响箭郡历年来的信仰所在。城内两大家族夜家、车家斗了数百年,各有胜负,然而最近的两届大会,都由夜家胜出,他们如今志在三连冠,三年来倾尽族中资源,培养羿箭的高手。 车家也不甘落后。本来上一届羿箭大会,车家最有天赋的高手车超夺冠呼声最高,结果比赛前一日,去城外打猎时坠马,右臂骨折,结果在第二轮就被淘汰下来,今年卷土重来,准备一雪前耻,夺回属于家族的荣光。 在百余名参赛选手之中,两大家族就占了将近四成的名额,还有一些就是郡内其他家族的子弟,他们虽然实力不如夜、车两家,但多年下来,也偶能争个前十、前五,在军中捞得个一官半职,在读书风气不浓的响箭郡,也不失为一个发家的路子。 另外,就是一些其他州县或中原江湖之中慕名而来的选手,还有抱着碰运气而来的投机客。毕竟,射箭不是比武,一靠天分,二靠缘分,中间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兴许能瞎猫碰上死耗子,一举成名。这种情况,在往届也并非没有,据说上一届的探花,实力就不咋地,然而运气爆棚,在晋级赛中连续三箭射出满环,淘汰赛中又走了狗屎运,遇到的对手发挥失常。 遇到这种盛事,萧金衍他们虽然没有报名参赛,也免不得入乡随俗,前来观战。城内告示牌中,密密麻麻贴满了百余名箭手的信息,?不出意外,三日之内,这百人将在演武场进行角逐,选出今年的羿箭之王。 “听说了嘛,这一届大会规格超高,据说征西军火字营的副将夜二郎也从前线回来,主持这届大会。” “你说的夜二郎,可是六年前夜家二房的公子?如今西疆战事吃紧,军方还派他过来,可见十分重视这次羿箭大会,没准这次的头名,直接破格提拔为火字营的偏将呢!” “可不是,他从咱们响箭郡出去,可谓是平步青云,屡立战功,才数年时间,就成了堂堂的四品将军,也难怪这些年来,夜家底气十足。” 听到夜二郎的名字,赵拦江皱起了眉头。 萧金衍问,“你们认识?” 赵拦江点点头,“见过几面。”不过他没有继续深说,萧金衍也不便追问。赵拦江走到告示拦下面,如今报名时间已过,几个兵丁正在闲聊。 这几个兵丁身上穿得正是征西军火字营的军装,身材精瘦,面有霜色,双手磨起了茧子,身上也带着一丝军旅杀伐之气。赵拦江自然认得这番杀气,那时常年在军营之中磨炼出来的,可见这几个兵丁,也是军方之人。 赵拦江问,“还能报名嘛?” 一名兵丁道,“过了时辰了,不过,你若真有意上阵杀敌,我们愿意给你个机会。” 赵拦江疑惑道,“上阵杀敌?” 兵丁道,“不错,这次羿箭大会,夜将军代表征西军火字营亲自来征兆二十名箭手,只要你能通过考核,那就正式成为火字营的一员,直归夜将军统领。”兵丁呵呵一笑,“征西军四大营之中,火字营最吃香,军饷也高,你不妨试试!没准咱们还能成为同僚。” 赵拦江哈哈一笑,提笔在报名表上写上“唐二宝”的名字。 “哎哟,原来是唐将军,真是失敬,失敬!” 赵拦江抬头看去,说话之人正是昨日入城时那个天宇箭行的八字胡,在他身旁跟着小李广、养由铁二人。 八字胡对赵拦江道,“我还以为唐将军不参加呢,看来还是没有忍住,怎样,我昨日的邀请依然有效,不如考虑一下?” 赵拦江心中厌烦,骂道,“滚!” 口水啐了了。” 这位老仙翁脾气似乎不太好,听到童子如此回答,低声骂道,“混账东西,都告诉你,该省的地方要省,不该省的不能省,继续撒,再撒他八百……不,六百文!” 童子应声称是。 “等等。”老仙翁道,“等人多一点再撒!”又问另一童子,“花呢,撒了多少?”童子垂眉低声道,“师父,撒了……” “我怎么吩咐你的,叫老仙翁!” “是,老仙翁,撒了十斤喇叭花,十五斤狗尾巴草,还有前天存的十二斤桃花,一直没舍得撒哩!” 老仙翁满意的点点头,“做的不错,散财啊,你这么精打细算,也不枉师父最疼你,不过,你看为师像缺这点钱嘛?” 被称为散财的童子道,“像!” “嗯?” “不,我的意思是,师父出手大方,福满乾坤,泽被万世,音容宛在,永垂千古,我们做弟子的能拜您为师,实乃三生有幸焉!” 这散财童子也没读过书,不过师父喜欢听奉承话,他细心钻研,又花了十文钱,请教书先生传授了几句,此刻趁机说出来,讨师父欢心。 老仙翁也没仔细听,很是满意的点点头。 车队驶过,萧金衍等人向路边靠去。 “此人是谁,好大的排场!” 当啷,一声锣响。 沿街两队人马,齐声喝道,“终南箭仙,箭法无边,谁若不服,一箭射穿!”声音整齐而洪亮,在长街之上回荡。 车队来到告示牌处。 咚隆,一声鼓响。 后排之中,忽然竖起一根旗杆,上面写着五个大字,“中原第一箭”。 众人齐声道,“原来是终南箭叟!” 终南箭叟号称“中原第一箭”,当年在靖难之战中,曾为大明皇帝立下汗马功劳,得了这一封号,功成身退之后,隐居终南山中,又从活死人墓中挖出一套箭谱,神功大成之后,更自诩天下第一箭。此人性格怪异,脾气暴躁,偏又好大喜功,又是讲牌面之人,每每出场,都是人山人海。 此人箭法高超,功成之后曾游历北周,在一次羿箭之中,败给了神箭宗弟子,被他记为奇耻大辱。这次,接到“比目”的邀请,前来响箭郡,他本不愿意,然而又不敢得罪宇文大人,后来听说北周神箭宗传人也在响箭郡,于是才答应前来。 他爱惜羽毛,自然不会参加这羿箭大会之争,但若能逼出箭公子,他也不介意射出一箭,以雪当年之耻。 围观众人越来越多,就连许多参赛的选手,见到这位箭神级的人物,目光之中也都露出崇敬之色,毕竟人的名,树的影,虽然行为作风有些浮夸,能被当今圣上封为“中原第一箭”,自然也是有几分真本事。 老仙翁见人到的差不多,朝两个童子努努嘴。 散财童子眼尖,将整个簸箩扬了起来,一时间,桃花、狗尾巴草、牵牛花,如雪片一般落下,将整个演武场内弄得一片狼藉。 另一童子见状,也将一簸箩的铜钱向围观众人撒了过去! “啪!” 这个童子挨了一巴掌,脸上五道指印,老仙翁低声怒道,“这些钱,从你月俸中扣掉!”童子脸色苍白,如丧考妣,“老仙翁,我仨月不吃不喝,也赚不够这六百文啊!” 老仙翁道,“分期,月息七厘。” 童子还要争辩,老仙翁一瞪眼,“还嫌丢人丢得不够嘛?” 众人纷纷上前争抢,喊道,“老仙翁好大的手笔,还望老仙翁再次散财!” 老仙翁眉头皱了皱,望向散财童子,散财道,“仙翁,今日换衣服了,没带钱。”又望向其他几个童子,那些童子纷纷摇头后退,生怕被他盯上。 老仙翁缓缓站起身,众人以为他要亲自散财,又是一阵哗然。老仙翁却笑着道:“今日受邀前来响箭郡,走得匆忙,没有带钱,不妨,等我夺魁之后,那百两巨资,尽数散去!” 众人纷纷叫好。 “预祝老仙翁旗开得胜!” “老仙翁箭术无双,必然是天下第一了!” 老仙翁仰天长啸,“哈哈,岂敢,岂敢,都是虚名而已!”他向人群之中示意,人群中立即有一人喊道,“老仙翁,您这旗上挂的‘中原第一箭’,可是当今圣上御笔?” 老仙翁笑而不语。 “依我看,这个称号得改改了,应该改成‘天下第一箭’!” 人群之中,有一红衣女子冷笑道,“终南箭仙,发力无边,脸皮之厚,牛皮射穿!” 声音不大,却恰在老仙翁说完话,人群寂静之时,显得格外刺耳。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之人,正是夜家大小姐,夜雨妃。 第181章 赌约 夜雨妃是骄傲的人。 在响箭郡这一亩三分地,她确实有骄傲的资本,身为城内第一家族夜家的大小姐,行则众星拱月,动则万人追捧,没有出过远方,年轻的她,以为这里便是江湖。 但她的骄傲有些不合时宜。 终南箭叟是皇帝亲封的“中原第一箭”,身份尊崇,就算行事有些夸张,也轮不到夜雨妃来指责。听到夜雨妃出言讥讽,终南箭叟脸上阴郁之色一闪而逝。 他呵呵轻笑两声,依旧是一副仙风道骨模样,淡淡道,“这是哪家的女娃,说话如此没大没小?” “本姑娘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夜名雨妃,怎得,老头儿,你号称天下第一箭,我斗胆向你讨教两箭如何?” 终南箭叟道,“原来是夜家的娃儿,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夜雨妃被他这种倚老卖老的态度激怒了,伸手将背上的弓箭取下,“我倒想跟你见识一下!”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不作声。若换作别人,有人挑战终南箭叟,这等热闹不看白不看,巴不得起哄,闹得越大越好,但这两人,一个是朝廷亲封的箭神,一个则是夜家大小姐,两边谁也惹不起,只能保持沉默。 终南箭叟嘿嘿一笑,将腰杆挺直,指了指中原第一箭的旗杆,道,“等你羿箭大会夺魁了,本仙翁亲自接你三箭!” 言下之意,并未将她放在眼里。 夜雨妃哪里受得了这等刺激,随手从箭囊取出三株箭,以四指夹住,引弓转体一气呵成。 嗖嗖嗖! 三箭激射而出。 夜家的三星连珠,乃箭法之中极为高明招式,三支箭材质不同,触弓点不同,速度也各不相同,两箭在前,一箭再后,行至中途,后箭猛然加速,超越前箭,划出一道凌厉的呼啸声,向箭叟射了过去。 老仙翁含笑而立。 “住手!” 一道洪亮声音传过,众人只看到人影一闪,有人拦在两人正中,双掌各接一箭,然后一合掌,将第三箭夹在手中。 一名黑袍将军,站在两人中央。 一切发生的电光火石,等众人反应过来,黑袍将军已将箭扔在地上。 众人轰然叫好。 有人认出此人,喊道,“夜将军!” 来人正是夜家中最耀眼的顶梁柱,如今官居征西军火字营副将,统领五千弓骑手,在西陲屡立战功的夜二郎,也正是这次羿箭大会中负责军方招募之人。 其实,夜二郎早已来了片刻。西陲战事吃紧,他本来在前线备战,忽然接到命令,要来响箭郡主持羿箭大会,他本想避嫌,可后来听说是京城宇文大都督亲自下令,还从中原请来了终南箭叟,于是连夜赶回,本在此处等候终南箭叟。 今日一见,这位终南箭叟排场确实大,夜二郎也觉得有些不像话。他同为羿箭高手,却看不透这位箭仙的修为,当夜雨妃将形势闹僵之后,他才不得不出面。 夜雨妃道,“二叔,你怎么帮一个外人?” 夜二郎道,“放肆。还不给老前辈赔不是?”又对箭叟道,“前辈,舍侄不懂规矩,没大没小,还望您莫要跟她一般见识!” 老仙翁淡淡道,“无妨,年轻人心气高一点,终究是好的。”他偷看了一眼夜二郎,见此人龙行虎步,身有杀伐之气,心中也暗赞不已。 “在下在族内略备薄酒,还望前辈赏脸!” 老仙翁哈哈一笑,摸了摸肚子,“这么一说,我还真饿了。”说罢,上前挽着夜二郎手,向夜家方向走去。 夜二郎路过赵拦江等人身旁,忽然策马驻足,上下打量着赵拦江,问,“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如今赵拦江戴着雷振宇给的面具,倒也不期对方能认出他来。 赵拦江拱了拱手,“大人,在下不过行走隐阳的粮商,在这里混口饭吃,您抬举了。”夜二郎将信将疑,与南极箭叟离开了长街。 赵拦江沉默不语。 夜雨妃站在原地,思绪万千。 箭公子道,“方才,那位夜小姐的箭,伤不到终南箭叟。” 萧金衍奇道,“为何?” 箭公子寻思片刻,才道,“夜家的箭上有透体真气,这一手法,确实很难练,但以我所见,终南箭叟武功已是通象境,这箭就算过去,也近不到箭叟身前三尺。夜将军之所以接住,是不想让夜小姐自取其辱而已。” 萧金衍知通象高手法则空间的厉害,对此也并未反对,问,“难道,天下之间,没有能破去他法则空间的箭?” 箭公子微微一笑,“那也未必。” 言辞之间,似乎极有把握。 “既然如此,这羿箭大会,你为何不参加?” 箭公子道,“我说过,我的箭是杀人的箭,并不是供人取乐的箭。 正午过后,众人齐齐进入演武场。 参赛选手将近百人,第一关要决出五十人,其中夜家、车家两大家族,各有五个直接进入决赛的名额,除去这些人,剩下的九十多人争夺二十个进决赛的名额。 除此之外,整个响箭郡几乎万人空巷,将这边围的水泄不通,毕竟是传统节日,城内只要得闲的,都前来观战。 至于夜二郎、终南箭叟这些人,他们自恃身份,在决赛之前是不会出马,一则对他们来说,这些羿箭之术入不得眼,二来毕竟是成名人物,一旦出现,势必会夺走选手风头,有些喧宾夺主的嫌疑。 开幕式由知县大人大人主持,滔滔不绝讲了一些废话,总结起来,三句话,大会很重要,你们好好比,赢了有重赏等。 不过,身为朝廷命官,讲话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必要技能,如此简单的话,被他们用三点看法,四点意义,五点要求等包装起来,足足有一个时辰。 接下来是裁判、参赛选手宣誓,裁判要保证公正公平公开,秉公执法,选手则宣誓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赛出风格,赛出水平云云。 萧金衍听得昏昏沉沉,靠在一棵树上打盹。 一声鼓响。 羿箭大会正式开始。 开箭仪式之上,却出现了个小插曲。 这第一箭,按照惯例,要由当地知县的大人开箭。这个知县是进士出身,文章做得不咋样,当官也不上道,据他酒醉后自称,科举之前,有文曲星托梦,靠着文曲星,将四书五经、八股文章三百选、八股模板大全等背得滚瓜烂熟,才有了今日成绩。 他是文官出身,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手无缚鸡`鸡之力,耍嘴皮子的?功夫了得,又怎能引得起几石的弓箭。可他偏偏又好面子,要在百姓面前表现出文武双全的样子。 师爷主动献计,“老爷是父母官,开箭仪式,只需引虚弓,不必装箭。既然是虚箭,自然没有中与不中的道理,百姓们看个热闹。” 知县却不同意,“本官代表的是朝廷的颜面,怎能让他们看热闹?” 师爷又献一计,“不如用半石弓,到时候老爷只需随便一箭,靶场那边我提前打好招呼,只要我一个手势,那边靶子就应声倒地。” 这一套招数,在知县面前很是新奇,但却早已被小李广、养由铁等人用滥了。 知县听完甚喜,等听到“有请知县老爷开箭之时”,接过师爷递过来的弓箭,来到靶场之内,众人纷纷跟在后面,准备见识老爷神射。 知县大人脱下官袍,露出一身常服,双脚并立,双指搭箭,引箭向天上射了出去。师爷手中拿着一把红旗,冲那边挥了挥。 谁料,方才讲话时间太久,靶场远处那一位早睡着了。师爷连续晃小旗,丝毫没有反应,弄得老爷十分不悦,师爷恼怒,准备冲上前去教训一番。 这时,嗖的一声。 方才那箭才垂直落下,将师爷的脚背射穿,钉在了地上。 师爷嚎啕大叫。 众人纷纷称赞,“知县大人先发后至,真是好箭法!” 知县大人这才心满意足,慢悠悠踱着步子,回到凉棚之下,观看羿箭大会。 第一个环节,是百步靶。 赵拦江最后一个报名,排在了第一个出场,他刚一出列,在人群之中观战的夜雨妃就盯上了她。 她是夜家大小姐,也参加这次比赛,但由于是种子选手,不必参加预赛。前几日,因为吃狗肉之事,夜雨妃被赵拦江气得不轻,见赵拦江出场,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她一身红衣,来到赵拦江身后,道,“喂!” 赵拦江回头看她一眼,没有理会,夜雨妃道,“我赌十两银子,这一箭,你射不中!” “不赌。” “为什么?” 赵拦江淡淡道,“赌博犯法。” 夜雨妃道,“吃狗肉就不犯法嘛,杀人不犯法嘛,貌似你都做过了吧。” 赵拦江转过身,将之无视。 他取过一把弓,引箭便射。 赵拦江箭术虽无法跟箭公子、终南箭叟等绝世高手相比,但在军中却也是一把好手,当年横断山伏击战中,一柄长弓让西楚大军吃尽了苦头。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夜雨妃一看他架势,就知道他还是有几把刷子。 萧金衍趁机凑过来道,“我跟你赌!” 夜雨妃知他与赵拦江一伙的,对他也不待见,道,“赌一百两!” 萧金衍道:“百两就百两,我相信我兄弟。” 夜雨妃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当啷,一声锣响,裁判示意可以出箭。 赵拦江手指松开弓弦。 嗖! 箭矢如闪电一般,向靶心射去。 就在这时,夜雨妃却取出一张小弓,手中捏了一颗弹丸,以弓弦弹射而出。 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 噗! 在赵拦江弓箭即将射中靶心之时,那颗弹丸后发先至,竟撞上了赵拦江的箭,将那箭打了下来。赵拦江回头怒目而视。 萧金衍连道,“我也觉得赌博是不道德的。” 夜雨妃得意道,“拿钱来。” 这时,箭靶倒了下去。 报靶官揉着眼睛,从坑里爬出来,举着靶纸,大喊道,“中!真是好箭法!” 夜雨妃脸色沉了下来。 第182章 北周往事 原来,这报靶之人,正是先前师爷安排好准备给知县大人那个,先前他不小心睡过了,一通鼓响之时,才懵懂醒来,恰好遇到赵拦江射箭。可偏偏此人眼神又不太好,看到一身红衣的夜雨妃以弹珠阻拦,误当成事先约定好的暗号,才有了方才那一幕。 裁判面无表情道:“过关!” 萧金衍哈哈大笑,“我就说嘛,我相信我的兄弟,夜大小姐,愿赌服输,我想你应该不会赖账吧?” 夜雨妃明知她的弹珠已将赵拦江箭击落,可谁料到出现了这等变故,偏偏这可恶的家伙,还在一旁说风凉话,不由气从心来。 “刚才是谁说,赌博是犯法的?” 萧金衍却辩解道,“俗话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我仔细琢磨了下,这点钱对夜大小姐来说,可不就是一点小钱,不算犯法,不算犯法哈!”旋即他又像众人问道,“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纷纷起哄。 夜雨妃脸色很难看,她恨不得给萧金衍这个贫嘴的家伙一箭,可又做不到,见众人都在盯着她,她从怀中取出十两银子,正要扔在地上,忽然眉头一转,计上心来,转身向随行的扈从吩咐了几句。 萧金衍道,“怎得,夜小姐准备做食言而肥之人嘛?不过,你确实有点肥。” 夜雨妃恼道,“钱,你还要不要了。” “是可爱的婴儿肥。”萧金衍生怕她反悔,连忙改口。夜雨妃道,“那就等着吧。” 过了一炷香功夫,见那扈从带着两个挑夫,抬了一个大箩筐来,看挑夫的走路姿势十分吃力,可见里面装地东西并不轻。 萧金衍奇道:“这是什么,给钱就行,土特产我们就不要了哈!” 夜雨妃命人将箩筐放在他身前,道,“十两银子,每两一千文,一共是十万钱,来,你数一数,看有没有问题。” 萧金衍心说算你狠,竟然想到这种办法,“我们赌的是银子,你用铜钱来糊弄我们?” 夜雨妃却道,“大明朝千文一两,这可是正儿八经的钱,如今在这里,你若不要,我可要人抬回去了。” 萧金衍说,“我就勉为其难收下,好吧。” 夜雨妃道,“那可不行,一百两就是一百两,多一个子儿,少一个子儿,都不交一百两,你得当场数清楚了,否则别想带走一文钱。” 这可是十万钱啊! 萧金衍心中如有一万只神兽在奔腾,就算一息数两个,一个时辰三千六百息,这十万钱要数完,也要不吃不喝将近一天一夜。 夜雨妃见他面有为难之色,“怎得,若不同意,就当我没说,来人,把铜钱抬回去!” 眼见到手的鸭子,萧金衍岂能让它飞走,一咬牙,道,“我数!” 夜雨妃竖起拇指,“上道!” 李倾城目光中露出同情的神色,他也奇怪,这等无礼的要求,萧金衍为何要答应,萧金衍的想法比较特别,估计是穷怕了吧。他心中暗道,若将李家的财富换成铜钱,让萧金衍数,得数到下辈子,不由露出笑容。 比赛继续。 萧金衍无心观战,将箩筐搬到一处僻静之处,两耳不闻场外事,一心只数救命钱。 五个,十个,十五,二十。 一百,二百,三百,四百。 每一千文,就用一根麻绳串起来,是为一吊。 数了不到三千文,萧金衍只觉得头昏脑涨,眼冒金星,靠在柱子上大喘气。 箭公子观看了会羿箭大会,觉得甚是无聊,在一处旮旯找到了萧金衍,见萧金衍罢工,纳闷道,“怎么不数了?” 萧金衍感慨道,“这是我第一次觉得,钱多了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箭公子愣了愣,“就这点钱,也叫钱多?” 萧金衍道,“钱这种东西,真是奇妙,当年我在登闻院时,没觉得钱有多重要,几万两,十几万两,一眨眼就花出去了。然而在苏州时,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那时候就想,要是有百八十文,能吃顿饱饭,喝一壶烈酒,真乃人生快事。钱买不来快乐,?没钱,却一定快乐不起来。” 箭公子见萧金衍颇生感慨,这个家伙脑袋里的东西总是与众不同,以他的武功,做点什么赚不到钱,可他却这不干,那又不干,真是令人费解。 她道,“你若真缺钱,不如以后跟着我干。” “干什么?” “帮人解决麻烦啊,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麻烦,要么花钱解决,要么用命解决,要么花钱用命解决。” 萧金衍摇摇头,“杀人,是一件纯粹的事,若与金钱挂钩,这个世间岂不一片混乱?” 箭公子道,“我在北周干了一票,赚了十万黄金。” “这么多钱,得杀多少人?” “一个。” 萧金衍蹭得爬起身来,眼睛直冒光,“四宝姑娘,不,老板,还招人不?” 箭公子噗嗤一笑,彻底被萧金衍逗乐了。这家伙,看似不正经,有时候偏又一本正经。看似有些傻,但是犯起傻来,有些可爱。 她叹了口气,“只可惜,事成之后,那雇主反悔,派人追杀我,我非但没有要到钱,反而被迫流浪江湖,逃到了中原。” 萧金衍第一次听说此事,道,“看来,这一行业不是很稳定。” 箭公子深吸一口气,目光中露出坚毅的神情,道,“这笔钱,总有一天,我会讨回来的。” “我插嘴问你一句,谁肯花十万两黄金,雇你去杀人?若是事关你职业道德隐私,就当我没问。” 箭公子冷笑一声,“北周当今的摄政王,目标是北周前任皇帝拓跋跑跑。为了杀他,我前后准备了三个月,又在北周皇宫北三百丈外的雁回塔上,守候了七天七夜,终于在八月十五,趁拓跋跑跑登极乐塔赏月之时,将箭锚锁定在他身上,放出了一箭。北周小皇帝登基,拓跋爬如愿以偿成为摄政王,却将我逼出了北周。” 箭公子与萧金衍才相处了几日,与他并不熟稔,这些年来,她几乎很少跟外人讲话,不知为何,眼前这个男人,似乎让人无比放心,所以才将这番话讲给他听。 萧金衍倒吸了一口凉气。 “乖乖,一箭杀一个皇帝,这个牛,够你吹一辈子的了。” 作为当事人,箭公子只是受人委托,完成了她该做的事,然而这一箭,却改变了整个北周王朝的命运。 当时,小皇帝年幼,登基之后,无法处理政事,于是拓跋爬与皇太后结成联盟,将北周当年四大顾命大臣杀戮殆尽。 年仅三十三岁的皇太后登仁极殿垂帘听政,外事则由摄政王把持,两人一内一外,将北周小皇帝彻底架空。这几年,小皇帝年级渐长,明年将满十四岁,按照规矩,摄政王应当将权力逐渐交回,可这位摄政王却牢牢把持,不肯归还,导致北周朝廷之内,分为了两派,保皇派和摄政派。 常年的内斗,耗尽了北周国力,原本能在黑水河、凤凰岭一带分庭抗礼的北周军,在平北王薛怀的步步为营、缓进蚕食之下,一路北撤,几乎快退到神仙沟了。 这位平北王薛怀,倒也是个妙人。 作为与宇文天禄齐名的两位将领之一,守护北疆四十年,历经三朝,屹立不倒。这些年来,他从未打过胜仗,也从未打过败仗。每当北周南犯,他都收兵龟缩在城池之内,不肯应战,而又实行坚壁清野,令对方无功而返;北周军退去之后,他又派兵收回失地,重修防事。这一点,让身为皇族的北周战神拓跋牛人无计可施,最终抑郁,留下一句“龟王误我”,吐血而亡。所以,定北王在北周人口中被戏称为乌龟王爷。 薛怀还有一件令人津津乐道之事,那就是封王之后,为了防止“功”高震主,避免皇帝疑心,几乎每年端午、中秋、春节,都会雷打不动向朝廷上书,要么要求削藩交出兵权,要么要求朝廷派督军亲临,此外,还在京城修建了世子府,将自己的嫡长子薛运送到京城,名义上是替父亲尽忠,实则是将他送到京城当人质。所以,京城有云,这平北王又称“三本王”。当然,皇帝每次都是佯作发怒,斥责他几句,然后告诫他勤勉尽忠,不得倦怠之事。 正是有这样一个平北王,大明王朝哪怕是在靖难之战中,国家危难之时,也未丢失一寸领土。 而与之相对的,大都督宇文天禄则南征北战,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挥鞭所到之处,一片焦土,开疆拓土,为天统皇帝立下汗马功劳。往西,利用西楚皇帝驾崩之际,收回隐阳十九城;往西,十万大军长驱直入,兵围东夷皇城,几乎将东夷灭国,后来东夷皇帝率族出城投降;往南,更是将南蛮六国赶到了十万沼泽之南,让大明王朝国势达到了鼎盛。 宇文天禄立下这等功劳,皇帝也不过封了一个安国公而已,并没有封王。这一点,让宇文天禄的部下十分不满,薛怀一无战功,二贪财好色,草包一个,凭什么他能封王爷,而大都督却只能封公爵,每每听到这种言论,宇文天禄都严厉斥责,常在人前道,“我不如怀公。” 第183章 调皮的椅子 箭公子望着萧金衍数钱,半天才数了几吊钱,道:“你准备数多久?” 萧金衍数得津津有味,“你若来帮忙,我相信可以事半功倍。” 箭公子笑着道,“当年为了练习定力和眼力,师父让我数过绿豆、芝麻,还要从一千只飞鸽之中射中特定的一只,否则就没有饭吃。” 萧金衍颇有兴致问,“一千只鸽子?” 箭公子道,“其实一开始很难,但我们神箭宗有专门的法门,千只飞鸽齐飞,最难的是锁定这只鸽子,一旦锁定它,只需在它身上留下箭锚的标记,就可以了。” “那跟数铜钱有什么关系?” 箭公子微微一笑,“没关系,我只是想告诉你,再无聊的事,我都做过。” “难道你不想帮忙?” 箭公子说没问题,我可以给你喊加油助威。 萧金衍见她没诚意,摆了摆手,“一边玩去,我要继续干活了。” 箭公子从怀中取出一根针,穿上一根线,然后抓起一把铜钱,以特定手法向天上抛去,这把铜钱在天中竟排成一列,只见她银针一闪,射了出去,竟从铜钱之中穿了过去,如此炮制,不片刻,就将一吊钱放在他面前。 萧金衍看得眼睛都直了,“还有这种操作!”将箩筐往她面前一推,“来,剩下的交给你了。” 箭公子摇头道,“这个办法太耗内力,不值得。不过,我还有个办法,你可以参考一下。” “什么办法?” 箭公子道,“用秤称啊,笨蛋!” 萧金衍道,“我也想过这办法,可这些铜钱有磨损,重量不一,恐怕做起来很难。” 这时,一个行人抱着一捆竹竿路过,萧金衍心念一动,说道,“有办法了!”拦住那人道,“老兄,这竹竿怎么卖?给我一根。” 那人道,“就一根,卖什么卖,送你得了。” 萧金衍挑了一支约两拇指粗细的竹竿,左瞧右看,用串好的一吊钱比着,切出三尺左右长度,又从中间一切为二,将骨节打通。 左瞧右瞧,箭公子好奇道,“你想做什么?” 萧金衍故作神秘道,“山人自有妙计。”说罢,将切好的竹竿放在地上,抓起两把铜钱塞了进去,等塞满之后,又用铁丝引线穿住,打开竹竿,一数,刚好一千文。 箭公子佩服道,“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萧金衍道,“我这人虽然比较懒,但小聪明还是有的。” 箭公子上前帮忙,不到半个时辰,九十九吊钱另九百九十九文,整整齐齐码好,放在箩筐之中。 “少了一文。” 此时,第一轮比赛早已结束,夜雨妃逛了半天,正要回去,忽然想起还有个倒霉鬼在数铜钱,于是带几扈从,去找萧金衍,准备嘲笑他一番,当见到萧金衍已经把钱数好之后,有些奇怪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萧金衍故作神秘道,“我不过睡了一觉,醒来后,钱都数好堆在这里了。” “你胡说。” “哦,对了,我睡着之后,做了个梦,找阎王爷喝酒,把数钱的事跟他一说,阎王爷说这事儿好办,于是就差了一百只小鬼,过来帮忙,这不,很快就数好了。” 夜雨妃哪里肯相信他的鬼话,“你鬼扯吧,现在是大白天,烈日当头,阳气太重,哪里会帮你数钱!” 萧金衍却道,“他们戴着斗笠数的。” “鬼才信你的哩!” 萧金衍指了指不远处,只见一个手持雨伞,头戴斗笠之人,背着一张弓,从人群之中走过,“你看,这位是落单的,还没回去交差呢!” 夜雨妃将信将疑,“算你狠,这些钱归你了。” 萧金衍道,“等等,夜大小姐,貌似少了一文钱。” “一文钱也跟我要?” 萧金衍呵呵笑道,“这一文钱,是我请阎王爷喝酒的,你若不肯付我,小心半夜他派小鬼去你家里要!” 夜雨妃脸色微变,道,“你可不要吓我!一文钱请阎王喝酒,别逗了!” 萧金衍道,“那边最近打折,不信你自己去问。” 夜雨妃当然不会去问,从怀中取出一两碎银子,冷然道,“不用找了,剩下的钱,你再去请他喝酒吧,最好醉死在那边,不用回来了。” 说罢,又啐了一口,道,“晦气。”带着众扈从离开,越想越生气。远处又是鼓响,看到第二轮比赛开始,赵拦江等晋级之人向靶场走去。 第一轮是设固定箭靶,第二轮则是考校骑射功夫。人群之中,夜雨妃看到了那名戴斗笠之人,觉得他身上有些阴冷,忍不住吸了口凉气,心中嘀咕,“难道真是小鬼?” 戴斗笠之人正要入场,主考官拦住道,“阁下何人,摘下斗笠,验明正身,才能入场。” 斗笠之人闻言,傲然道,“你连我也不认识嘛?” 主考官问,“我该认识你嘛?” “我姓曾。” 主考官道,“原来是曾大侠,对不起,不认识,脱掉斗笠,才能入场。” 斗笠之人连连冷笑,“若我说出另外一个名号,怕吓死你。” “洗耳恭听!” 斗笠之人道,“在下,北周箭公子!”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纷纷喊道,“原来他就是箭公子!” 终南箭叟再厉害,不过是中原第一箭,北周箭公子,那可是号称天下第一箭,竟然也亲临响箭郡,来参加羿箭大会,这下可热闹了。 中原第一箭对上天下第一箭,这场羿箭大会究竟会发生什么? 主考官道,“你说是便是?” 箭公子默然不语,取下背上弓箭,一连射出三箭,这三支箭一支比一支快,五十步时,第二支箭将第一支箭劈为两段,最后射出那支劈开第二箭。 正中靶心! “好箭法!” 主考官哪里见过这种箭法,看得目瞪口呆,却是信了此人便是北周箭公子,连将那人引入内场,一路小跑向知县大人报告去也。 不多时,箭公子来到响箭郡的传遍演武场。 刚从钱庄兑完钱的萧金衍听到消息,奇道,“怎么,你这么快就暴露了?”箭公子也皱了皱眉,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箭公子另有其人。 萧金衍来了兴致,“原来是个西贝货!”说罢,拉着箭公子前往演武场去看热闹。 到了才知,原来箭公子已成为知县大人和车家的座上宾,将作为嘉宾直接参加明日的决赛。 夜家、车家两大家族斗得厉害,仗着夜二郎威名,夜家隐约成为响箭郡第一家族,连知县大人也不放在眼中,这位知县也存了心思,要帮助车家,在重金说和之下,这位“箭公子”直接加入了车家阵营。 你夜家有终南箭叟又如何,我车家可是请来了天下第一箭。在这件事上,压过夜家一头,若明日上届受伤落选的车超再胜出,以后响箭郡可不是你夜家说了算。 这是车家的如意算盘。 夜雨妃没了找赵拦江麻烦的想法,她还是分得清主次,连带人回族内禀明情况,商量应对之计。 …… “真是岂有此理!” 夜家议事堂内,家主夜枭听到夜雨妃的消息,不由怒然,这次羿箭大会,他夜家志在连夺三魁,一举奠定夜家在城内地位,为此,不惜让夜二郎将终南箭叟截胡到夜家,谁料半路杀出个“箭公子”,打乱了他的算盘。 终南箭叟淡淡道,“夜家主,莫非你觉得,老夫的箭法不如那后生?” 夜枭听到此话,才意识到终南箭叟还是他们座上宾,连道,“老仙翁,在下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明日羿箭大会之事,我们夜家还需要从长计议。” 终南箭叟冷然道,“从长计议?那还是我不如箭公子喽?” “这个……” 终南箭叟猛然站起身,显然已动了怒气,“明日,这姓曾的箭公子,若是不来,还则罢了,若是敢在羿箭大会上出现,他的下场,就如这把椅子!” 说罢,运起功力,一巴掌向身下的太师椅拍去。 世人都道神箭宗箭公子才是天下第一箭,在终南箭叟眼中,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而已,若干年前,他曾经输给过神箭宗,可如今神箭宗宗主早已去世,这个“箭公子”继承了“天下第一箭”的名号,不过是虚名而已。 他出离愤怒了。 他要表达出这种愤怒。 他决定,要将箭公子拍成粉末,如身下这把椅子一般。 啪! 一声惨叫。 这把太师椅已有些年头,不知何时,扶手之上,露出了一颗铆钉,终南箭叟这一掌正拍在上面。 鲜血直流。 夜雨妃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她年纪小,在家中没有说话的资格,上午在演武场那一幕,对这位喜欢讲排场、又妄自尊大的终南箭叟并无好感,心中暗想,“出师未捷手先伤,这把椅子还挺调皮的。” 家主夜枭慌了,连吩咐道,“快些拿金疮药!可别伤了老仙翁的手。” 终南箭叟却摆摆手,任凭鲜血顺着手心留下,忽然不顾一派大宗师的气度,凛然道,“就算一只手,老子也能将他射成刺猬!” 夜雨妃却注意到,老仙翁藏在袖中的手,一直在发抖。 “这一下,真得挺疼的。”夜雨妃暗想。 第184章 打击报复 决赛之日来临。 经过了两轮角逐,共有三十二人进入决赛。 整个响箭郡都沸腾了,就连周边郡县的百姓也纷纷前来观战。 不仅因为这届羿箭大会规格高,更因为终南箭叟、北周箭公子这两大箭道高手也出现在响箭郡。虽然没有明说,众人都期待这两大绝世高手之间会有一场比试。天色微亮,无数百姓涌入演武场,就为了能够在羿箭大会之中占一个好的位置。 日上三竿,鼓乐声响。 三十二位箭手出场之时,场面一阵失控。若干梦想成为高手的少年郎,疯狂喊叫自己支持之人的名字,就连郡内的姑娘,有大胆之人,在入场之时,冲入场内,向自己钟情的箭手送去一方手帕。在这一刻,小李广和养由铁始终昂头挺胸,仿佛到达人生巅峰。 响箭郡历来崇尚箭术,当三十二人列成一排时,众人纷纷发出呐喊声。 贵宾席间,夜二郎、知县大人分左右落座,夜家、车家两大家族中人泾渭分明,互相不服气。 终南箭叟背间的长弓,在白发银须衬托下,显得格外出众,只是他右手肿得老高,包着的纱布有损美感。 箭公子依旧头戴斗笠,将面庞遮在斗笠之下,显得更是神秘。他的理由很充分,我是一个刺客,刺客不能暴露身份;我是一个杀手,所有见过我真面目的人都已经死了。 两人打了个照面,终南箭叟目露杀机,“乳臭小娃,不自量力,老子练箭时,你还在娘胎里吃奶呢。萤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 箭公子傲然自立,“练到一把胡子,半截埋入黄土,还是这点能耐,换做是我,早找块豆腐撞死了。” 两人冷哼一声,分别做到夜家、车家的贵宾席间。 台下,萧金衍对箭公子道,“我依旧有些不解,这个斗笠男子箭法不错,为何非要冒充你,为财?为名?还是为利?” 李倾城接着道,“我看他武功也不过是知玄境,两人真若动手,这个‘箭公子’未必是他对手。” 箭公子听在耳中,有些不高兴,冷笑道:“我也不过是知玄境,今日看到终南箭叟,若真动手,我有三十种方法杀死他。” 时辰已到,夜二郎站起身,来到三十位箭手身旁,目光从众人身上划过,落在赵拦江身上时,脸上略带惊愕之色。暗道,此人身材魁梧,龙行虎步,身上又有杀伐之气,若有机会,不妨将他收入火字营中。作为军方代表,他来主持这届羿箭大会,除了上峰交代的任务外,确实也想给征西军火字营招一些好手,为即将开战的西线战事做准备。 他说了下羿箭大会比赛规则,道,“本届羿箭大会,将分为三关,决出名次,能在大会之中夺魁,除了黄金百两外,还有机会成为大明征西军的游击将军,你们想不想赢?” 众人齐声道,“想!” 夜二郎又道,“诸位,昨日羿箭之战,你们从一百多人中脱颖而出,进入决赛,可见各位箭术都十分不错,在开始之前,我先问一句,你们当中,有人承认自己是孬种的,往后退一步!” 众人昂头,谁也不肯后退。 “很好!”夜二郎道,“你们之中,想要做万人敬仰的英雄的,往前走一步。” 三十二人齐齐向前一步。 “如今,楚贼大兵压境,犯我疆土,大家都有机会成为英雄。好男儿志在四方,生当上阵杀敌,保家卫国,马革裹尸,就要有黄金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气势,想要加入大明征西军,杀楚贼者,向前一步。” 有十人向前一步。 夜家、车家各有三人,他们是家族精英,加入征西军,是从小的梦想,为荣誉而战,为家族而战,为大明王朝而战。 赵拦江亦在此列。 虽然戴着面具,赵拦江神色依旧坚毅。 萧金衍有些明白赵拦江的想法了。 他天生就是军人,虽身在江湖之中,可始终没有将自己当做江湖人,当年一怒之下脱离征西军,如今,他要以另一种方式,将失去的赢回来,将属于自己的夺回来。 夜二郎接着又道,“很好。这次羿箭大会,我准备招十二人入伍,只要取得资格,最低也是校尉、十人长。” 又有两人向前一步。 正是小李广和养由铁。 两人在家乡本就混不下去,这次来参加羿箭大会,正是通过羿箭大会,应征入伍,起初还有些犹豫,当知道条件优渥之时,也站了出来。 夜二郎一摆手,一队士兵出列,将其余二十人隔开。夜二郎道,“你们二十人淘汰了。” 众箭手议论纷纷,表示不满。 “为何?” “就是,为了这次大会,我苦练箭法,七星连珠,苏秦背剑,哪个不练了数万遍,一箭都没出,凭什么淘汰我们?” 夜二郎冷笑道,“刚才那几个问题,就是第一关。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如今大明朝战事将起,你们这些没卵子的家伙,连加入征西军的胆量都没有,这羿箭大会参加了又有何用?” 虽然心有不甘,众人在这些杀气凛然的士兵面前,只得退了下来。 观众都傻了眼,来看羿箭大会,看这些箭术高手展露技艺的,一箭没出,就淘汰掉二十人,哪里有什么看头。还有些大清早就从隔壁郡县跑了十几里来的,颇为不满,嘘声一片,有些甚至吹起了口哨。夜二郎丝毫没有理会他们,让剩余十二人列成一排。 夜二郎问,“作为一个箭手,在战场之上,第一要义是什么?” 有人喊道,“杀敌!” 也有人道:“杀楚狗!” 小李广、养由铁则喊道,“装逼!” 唯独赵拦江闭口不语,夜二郎走到他面前,“你觉得呢?” 赵拦江肃然道,“活下来!” 若是第一次参军,凭借一腔热血,赵拦江的答案也与众人无异,然而经历过战争洗礼,看着身边战友一个个倒下去,赵拦江对“活下来”这三个字,最有体会。当年,跟他一起参军的那些同僚,十有八九,已经将忠骨埋在横断山之中。 众人见他如此说,纷纷表示出不屑。 “懦夫。” “胆小鬼。” “跟你一队,真是丢人。” 岂不知,夜二郎成立这支队伍,正是火字营的特战队伍,专用于执行刺杀,或者两军阵前的击杀任务。在众人听来,赵拦江的话有些示弱,但夜二郎乃身经百战之人,深知这句话的含义,他甚至怀疑,这个其貌不扬的唐二宝,是不是沙场老兵。 夜二郎饶有兴致望着他,笑着问,“然后呢?” 赵拦江道,“带战友活下来,寻找机会,完成任务。” 夜二郎哈哈大笑,“不错!” 他不理会众人,向远方走去,在五十步开外,对众人道:“射我一箭!” 在场箭手目露不可思议之色,眼前这人可是火字营的副将,堂堂四品武官,他们自诩箭法出众,但去射夜二郎,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谁也担待不起。就连夜家族人,也没有搞明白,自己二叔在搞什么,众人在踟蹰之间,只见赵拦江解下了背上长弓。 嗖! 一箭射出,直逼夜二郎咽喉。 夜二郎站立不动。 在座的观众都睁大眼睛,夜二郎可是大明将军,这唐二宝好大的胆子! 还有这夜将军,都做到四品将军了,难道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嘛? 夜雨妃坐在席间,看到赵拦江,不由银牙暗咬,怒想,怎得又是这厮? 长箭划破长空,转瞬来到五尺之外。 夜二郎动了,只见手影一闪,长箭距夜二郎咽喉前三寸处,停住了。 夜二郎以食指、中指将长箭夹住。 在场观众刚才还昏昏欲睡,这一下瞬间把情绪调动起来,忍不住起身喝彩,别的不说,光是看到这一单手接箭,今日就没有白来。夜雨妃早就知他二叔有这能力,倒是对赵拦江射出的那一箭有些刮目相看了。 夜二郎将箭扔在地下,对众箭手道,“军人的天职是什么?是服从命令,无论命令有多不合理,都要义无反顾的去执行,可你们呢,除了这位唐二宝,又谁把我命令当回事了?你们怕什么,难道怕我对你们打击报复?” 众箭手虽没有出声,却是默认了。 夜二郎傲然道:“难道你以为本将军接不住你们的箭?” 说话间,他将双手背负身后,左手不断的揉搓右手二指。刚才那一箭赵拦江虽没有用上内力,但毕竟是武夫出身,本来力量就大,夜二郎本可以伸手抓住,却故意拖大,以二指去夹箭,箭身在他双指间划过,速度过快,他不得不用上内力,尽管及时夹住,皮却秃噜了一片,印出了血迹。 演武场已重新布置,成了四个不规则的区域,分别插着红黄蓝绿四旗,其中红黄蓝呈三角形,绿旗则在中央位置。四个区域模仿战场沙盘,都有攻御防事,或多或少,其中红区最佳,地势高,又有掩体,绿区最是恶劣,在三区域中央,又只有几块铁皮挡着。 “下一关,是沙场模拟生存战。”夜二郎指着二百步大小的演武场道:“你们十二人,三人一组,每人一壶箭,箭上无矢,都涂了染料,自由组队,分别挑选一个区域,互相对射,被射中之人,无论射在任何位置,都被淘汰,最后决出胜负。下面开始组队。” 场内众箭手有序组队,夜家、车家人本来就多,各成一队。 小李广、养由铁想要加入另一只队伍,然而昨日之遴选之时,众人已知道他们实力,能进入决赛,要么是靠运气,要么走了后门,都不愿意与二人组队。两人商议下,这赵拦江水平还不错,而且前面的表现很是突出,深得夜将军赏识,没准是夜将军相识之人,给他做个顺水人情,提前把考核内容告知了他,加入他肯定错不了! 两人来到赵拦江身前,试探问,“老兄,在下小李广,这位是养由铁,都是出自箭术世家,一起组队如何?” 赵拦江笑问,“原来是小李广、养由大侠,听说你们一个一箭串七钱、一个能百步外射中蚊子,真是幸会!” 两人闻言,满脸羞愧,赧然道,“这个……都是传闻……传闻哈!” 赵拦江道,“那就组队吧。” 等众人分组完毕,夜二郎道,“每个队伍抽签选区域。” 四组派人上前,夜二郎却取出标有红黄蓝的三支竹签,让夜家、车家还有另一队抽,对起来抽签的养由铁道,“你们组,去绿区!” 养由铁一看绿区,防御少,位置差,?暴露在三个小组正中,那简直就是活靶子,不由抗议道,“这不公平!” 夜二郎冷冷道,“这个世间本来就没有什么公不公平,沙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更无公平二字可言,你若不同意,可以选择退出!” 想到刚才夜二郎对赵拦江的态度,他才明白,服从命令是一回事,向自己长官射箭是另一回事,说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于是喊道:“这分明就是心怀不忿,滥用职权,打击报复!” 夜二郎哈哈大笑,正要伸手去指养由铁,连忙又收到背后,道:“是,这就是打击报复!” 抽签结果出来,夜家抽到了最好的红区。 赵拦江一人来到绿区,养由铁、小李广则在一旁后悔,迟迟不肯就位。一名红区的校尉见二人不肯动手,催促道,“走吧,活靶子,这些箭虽然去了头,但前面是生铁,打在身上,还是挺疼的,一会儿挨了箭,可别哭爹喊娘的。” 养由铁骂道,“就怕哭你爹,喊你娘!” 那校尉闻言大怒,上前就是一脚,将养由铁踹了个趔趄,“留点口舌,想办法活下来才是正事儿!” 夜二郎指着演武场道,“比赛开始!” 每个区域中,都有两名士兵,来作为监督,以便及时发现中箭之人,让他们出局。 在座众人都觉得新奇,之前的羿箭大会,要么是比射箭技巧,要么是比距离和精度,唯独这一次,却将羿箭与沙场实战结合起来,都觉得比较新颖,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场内。 一场“厮杀”,即将开始。 第185章 你们见过自天而降的箭法嘛? 众箭手就位,赵拦江所在的绿区,是由两个三尺高墙垛和几个沙包堆积而成,呈“<”字形,堪堪容得下三个人藏身,不过稍一动弹,就有暴露的风险。好在,还有两块铁皮,赵拦江让小李广、养由铁将铁皮的搭好,才勉强做成防御工事。? 四个小组之间,则是高低起伏的墙垛,遍布其中。每个墙垛之上,也都标记四种颜色。 不过,如此一来,若要搭箭攻击,极有可能被其他小组的人偷袭。 萧金衍站在看台上,忧心忡忡,“赵拦江形势不妙啊,除非他暴露境界,以内力取胜。我的一百两黄金啊!” 如今他们身份是蜀中唐家的短工,唐门破败之后,趁机出来做点粮食生意养家糊口,对外声称只是粗通武艺,一路之上,三人刻意隐藏实力,免得招来是非。 李倾城却摇头道,“那倒未必。” “何以见得?” “你当赵拦江是三岁小孩呢,这里是模拟沙场,这十来个人,你觉得与西楚影子的实力相比,孰强孰弱?” 横断山一战,赵拦江面对西楚影子军的全力狙杀,与之周璇十几个日夜,还生擒了太子项,从而一战成名,现在的形势,对赵拦江来说,不过小菜一碟。 萧金衍点头,“那倒也是。等赚到钱,我请你们喝酒。” 箭公子笑道,“貌似他赢钱,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萧金衍哈哈一笑,“你们有所不知,如今咱也是三宝箭行的经纪了,这笔钱到手,我是有抽成的。” 正在闲聊间,萧金衍忽然有所警觉。 “有高手。” 李倾城也有所感应,若无其事向人群之中望了一眼,“人还不少。” 武功在知玄以上,都可以隐匿自己的气息,然而有时候不经意的去调动天地真元,被萧金衍捕捉到天地之间真元的异动。这些人中,通象境高手就有三人,还有十多位知玄中上境之人。 “看来这响箭郡真是卧虎藏龙啊!” …… 锣响,比赛正式开始。 小李广躲在掩体之内,从猫眼中向四周看去。刚一开始,众人比较谨慎,都在暗中观察,谁也不肯主动攻击,小李广骂道,“都是一群乌龟!” 养由铁看了他一眼,“骂谁呢?” 小李广道,“除了咱俩,不,咱仨, 都是一群乌龟!” 他嗓门颇大,传到其余众人耳朵之中,有人受不了,对骂道,“你骂谁呢?” “谁回答就骂谁!” “你个龟儿子!有本事你出来,老子一箭射穿你!” 小李广哈哈笑道,“老子就要出来了,有本事你来啊!三、二、一!” 小李广自然不会探头,但有两人猛然起身,搭弓向这边射来。 两支箭射向小李广这边,击中了墙垛。 这时,躲在黄旗下的车超,趁机起身,一箭射出,旋即又蹲下。箭矢正中其中一人胸口,那人破口大骂,“龟儿子,偷袭!” 身后官兵道,“黄组命中一人,蓝组申号淘汰!” 这十二个人分别以十二地支编号,申号正是蓝队中一人。那人不服气,还要反驳,被两个士兵拖了下去。 比赛继续。 这四个小组都是通过两轮比赛的精英,若比箭术,都不是弱手,四个小组互相牵制,比谁先露出破绽。 小李广道,“刚才规则说,只要箭头射中对方,不管是哪里,碰到就被淘汰,是吧?” 养由铁说是啊。 小李广抓起三支箭,同时搭弓,向蓝区的上方射了过去。 嗖嗖嗖! 无功而返。 赵拦江皱眉道,“你在干嘛?” 小李广道,“这叫饱和密集攻击,没准能瞎猫碰到死耗子呢?” 养由基说有道理,两人又齐齐向蓝组射了六箭。蓝组已经减员一人,那就穷追猛打,先把蓝组解决掉,解除掉一方的威胁。 六支箭划过高高的抛物线,落在蓝区工事之内。 “哎哟!” 蓝组那边传来一声痛呼声。 养由铁道,“中了。” 小李广面带得意之色,“你们见过一种从天而降的箭法嘛?哈哈!欢呼声在哪里?” 等了片刻,迟迟未宣布有人淘汰。不多时,一个士兵捂着红肿的额头,向这边走了过来,小李广见状,心知不妙,原来那一箭射中了当仲裁的士兵。 那士兵沉声道,“刚才那一箭,是你射的?” 小李广连摇头,“不是啊!”又指着赵拦江,“是他干的。” 士兵冷笑连连,“你当我是傻子嘛?绿队戌号犯规,淘汰!”说着,两人上前,要拖着小李广下去,小李广恼道,“你这是公报私仇!” 那两人哪里管他,将他拉到场外。 方才被淘汰的申号,对小李广道,“活该,报应!” 小李广回骂,“倒数第一,有什么得意的?” “不服单挑!” 两人扭打在一起,维持秩序的士兵冷眼观瞧,并未阻拦。在场的观众却大饱眼福,沙场之上没得看,外围却打了起来,纷纷起哄。 养由铁正要从猫眼观瞧,赵拦江一把将他拉了回来。养由铁正要骂他,却见一支箭从猫眼之内穿过,擦着养由铁脸颊而过。 “妈呀,好险!你怎么知道对方有箭射来?” 赵拦江冷冷道,“猜的。” 说罢一言不发,靠在墙垛之后,闭目养神。 又是一声尖叫。 蓝队那边再一次减员。 却是黄队车超从猫眼中射中一人。 那人正在盯着四处观瞧,忽然见到一支箭呼啸而来,连忙躲避,还是慢了半拍,被射中肩膀,惨遭淘汰。 蓝队仅接连有人出局,仅剩一人,心态顿时崩了,只见那人拎着箭,站起身来,向其余三队喊道,“老子就在这里,谁敢出来?” 举箭向四周狂射。 嗖嗖嗖! 三支箭同时射到,命中那人胸口,那人还不肯收手,依旧搭弓向各组乱射,被两名士兵拖了下去。 “蓝队淘汰!” 赵拦江松了口气,原本他们位置最差,蓝队淘汰之后,三队成犄角之势,形势顿然好转,虽然夜家的红队有地形优势,但自始至终,他们始终没有出箭。 场面陷入了僵局。 半个时辰过去,三个小组虽都有零星出箭,但始终无法造成杀伤。在场观众坐不住了,纷纷喝倒彩。 当! 一声锣响。 有士兵喊道:“一炷香内,各小组转移到第二防区,最后一名淘汰!” 第二道防区,就在身前十步。然而众人都知道,这十步,看似很近,实则凶险至极,以在场众人的箭法,就算是移动之中,恐也难以幸免。 养由铁一听,正要起身换位置,被赵拦江拉住,“再等等!” 半炷香后,黄队有人动了。 一名箭手举着盾牌,猛然跃起,向第二防区跑去。 养由铁骂道,“凭什么他们是盾牌,我们却是死沉的铁皮?” 这时,红队有人起身,搭箭便射。 赵拦江心中暗笑,此人分明是蓝队的诱饵,没想到红队果然上当,车超再次起身,一箭射出,淘汰掉红方一人。 黄队一人顺利抵达第二防区。旋即搭起弓箭,为另外两人掩护。 如此一来,黄队有两个射击点,占尽了优势。 又过片刻,有士兵喊道,“十声鼓响,倒计时。” 战鼓擂动。 原本沉闷的场面,一下子热闹起来,众人纷纷向场内注视,看这关键的转移之中,究竟那一方会耗损更多战力。 待到第五声,红黄两队纷纷出动,向十步之外跑去。 在这个距离,每人最多两次射箭的机会。 赵拦江道,“走!” 他纵身跃出,向前方疾驰而去,嗖嗖两箭过来,赵拦江已生出感应,身形一晃,蛇皮走位,躲了过去,落到第二道防事之前。 养由铁稍落后几步,看到红方有人落单,估算好提前量,一箭射出。 中! 养由铁正要向前跑去。 第十声鼓响。 “亥号最后抵达,淘汰!” 养由铁愕然道,“什么?” 早有士兵上前,不由他辩驳,将他扯了下来。 如此一来,红方只剩一人,绿方只有赵拦江,而蓝队依旧是满编。其中,本届夺冠呼声最大的车超发挥出色,一人淘汰四人,无论是指挥,还是箭术,都发挥到了极致。 贵宾席间。 夜枭脸色铁青。夜二郎早已暗中告知了比赛方式及规则,赛前,夜家也制定了详细的作战计划,谁料却在执行中出现了差池。 车家的家主则笑得合不拢嘴,这次比赛,车超在箭术及指挥中表现出色,没有辜负车家对他的悉心培养。 他笑着对夜枭道,“老夜,这次你们夜家的三连冠,恐怕要泡汤了。” 夜枭沉声道,“比赛还没有结束,你急什么。” “呵呵,煮熟的鸭子,嘴硬着哩!”他又道,“上一届,若不是车超意外受伤,恐怕魁首恐怕也轮不到你们夜家!” 人群之中,夜雨妃心提到了嗓子眼,如今夜家只剩下夜正一人,而当日与自己起冲突的男子,自始至终未出一箭,原本十分厌恶他,此刻却祈祷他能解决掉黄方一人,否则,车家以三攻一,这一仗,肯定输了。 赵拦江检查箭壶,心中一惊,怎得箭壶空了? 原来,方才小李广、养由铁在射箭之时,存了私心,接连射出十多箭,用得却是赵拦江壶中的箭,转移之时,赵拦江走得匆忙,也未来得及查看,拎着空箭壶就过去了。而如今,他身上只剩下手中的这支箭。 一对一对三。 形势有些不妙。 这时,一人眼尖,喊道:“绿队只有一支箭了!” 赵拦江脸色死沉。 小李广骂道,“你他娘的,都被淘汰了,还这么多废话,要是在战场上,早已被乱骑踩成一滩烂泥了。” 那人却道,“有本事来咬我啊!” 一名士兵拦在两人中间,将两人分了开来。 小李广此刻也有些担心赵拦江,不由埋怨养由铁,道,“你怎得不给他留几支箭啊?” 养由铁辩道,“刚才可是你让我用偷他箭壶的箭的,现在你反过来怪我?” 小李广说,“此一时,彼一时嘛。我怎得知道你会被淘汰!”他安慰道,“算了,反正不是最后一名!” 箭公子啧啧道,“这下子,赵拦江完蛋了。” 李倾城笃定道,“不,他赢定了!” “除非夜家箭手能干掉对方两个,而且他自己也中箭,被淘汰,但这这种机会很小。” 萧金衍道,“你听说过博弈论嘛?” 箭公子不解,“这是什么东西?” 萧金衍道,“这次羿箭大会,本就是夜家、车家之争,如今夜家只剩一人,赵拦江只剩下一支箭,车家却有三人,下一次转移,车家必然会全力对付夜家箭手,而不会去针对赵拦江。而夜家箭手,自然也不会选择赵拦江出手,因为一旦将赵拦江淘汰,他将独力面对车家三人,所以……” 箭公子道,“夜家的下一箭,必然会和赵拦江对付车家!” 李倾城道,“这是最合理、最经济的作法,也是最优选择。” 箭公子道,“就算如此,赵拦江手中也没有箭了,除了弃权,别无他法。难道,他要徒手夺箭?” 李倾城道:“各方的箭簇之上涂了染料,用别人的箭射中对方,并不作数!” “那怎么办?” 萧金衍笑了笑,“自己看吧。” …… 又有士兵道,“十声鼓响进入第三防区!” 鼓声再次雷起。 场内众人开始变得兴奋起来,这一战,没有花哨的箭法表演,然而这种战场上真刀实枪的打法,却更容易让人共鸣。 鼓声到三。 赵拦江忽然站起了身,背对着夜家箭手夜正,将自己暴露在众人射程之内,瞄准了车家阵地,缓缓向第三防区踱去。 这一大胆的举动,确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夜二郎见状,也不由暗赞,此人心临阵之时,沉着冷静,就算被淘汰,也会将他招入麾下。 赵拦江抵达第三防区,箭依旧瞄准车家。他笃信,这时的夜家箭手,绝对不会向自己开箭。 那夜正果然没有射他,而是躲在掩体之内,等待鼓声继续。而车家众箭手,也未主动出击,瞄准夜正的藏身之处。 只要夜正一动,三人必然会集火攻击。 鼓声到六。 夜正动了。 这时,车家箭手齐齐起立,向夜正射了过去。与此同时,夜正一箭也射向了车家,只要他与赵拦江各射中一人。 箭支用尽的赵拦江,已经不足为虑,他只需要与车家箭手一决胜负即可。 车家一人中箭。 然而,这时,赵拦江收了箭,躲在了掩体之后。 三支箭呼啸而来,将夜正的所有后路都封死,夜正丝毫不慌,向前一个滚翻,躲过两箭,挥弓将第三箭击飞,来到了掩体之后。 赵拦江在赌,他赌夜正能躲过这一轮的攻击,这也是唯一取胜之道,若夜正被淘汰,那他也只能弃权认输。 夜正果然没让他失望。 他赌赢了。 一对一对二。 夜正、赵拦江对车超及另一名车家箭手。 形势再次发生扭转。 箭公子奇道,“我怎么没有想到?” 李倾城叹道:“北周的基础教育,还亟待提升啊。” 夜枭松了口气。 夜正还有机会,只要他或者赵拦江再射中一人,剩下的便是他与车超的对决,至于自始至终未出一箭的赵拦江,夜枭根本没将他放在眼中。 车家主则有些恼火,这车超怎么搞的,刚才如箭神附体,怎得如此关键的一箭却码了?不过,现在是以二敌一,他们车家还是大有机会。同样,他也将赵拦江排除在外了。 …… 夜正躲在掩体之后,方才那一箭好险。 虽然赵拦江临时撤箭,但对夜正来说,他的胜算又大大增加了,接下来一箭,必然还会选择车家,射赵拦江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只要再解决掉一人,然后躲过下一次攻击,那么他们将处于同一起跑线上。而夜正在提前知道规则之后,特意强化练习了躲箭技能,十几人齐射,他都有办法躲掉,更何况两人? 他有信心躲过下一箭。 车家两名箭手同样做此想。就算拼着牺牲一人,也务必要将夜正淘汰掉,如此一来车超对只有一支箭的赵拦江,自然是手到擒来。 夜雨妃在远处喊道,“喂,姓唐的,下一箭你解决掉车家的人,姑奶奶请你吃饭!”此言一处,众人齐齐向她望来。 夜雨妃脸色竟然莫名的绯红,心说究竟怎么了,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萧金衍趁声道,“我作陪!” 夜雨妃道,“滚蛋!” 赵拦江并未理会两人,而是注视着场间形势。 …… 鼓声再次响起。 最后一道防区。 两名车家箭手、车超几乎同时起身,弯弓搭箭,向第四道防区跑去。 嗖! 车家一名箭手中箭。 与此同时,赵拦江也起身,将箭对准了夜正。 夜正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赵拦江最后一支箭,竟然选择了自己,若果真这样,赵拦江必然被淘汰掉,难道他是夜家派来的卧底? 想到此,他心神大乱,蛇形走位也踏错了步伐。 嗖! 车超的箭射了过来。 一箭正中肩头。 夜正被淘汰! 车超趁势躲到了第四防区的掩体之后。 一对一! 箭公子对赵拦江的操作叹为观止,“想不到,真没想到!若只比箭法,他不如我,但若对局势的判断和战术运用,我不如他。” 这时,赵拦江并没有躲避,而是将箭瞄向车超藏身之处。 赵拦江只有一箭,但他却占据了主动,只要车超露头,赵拦江必会射中他。车超也知道这个道理,好在,只剩最后一道防区,不必再转移了。 他靠在掩体之后。 他可以忍,他可以等。 等赵拦江露出破绽。 赵拦江没有忍,也没有等。 而是举箭向天空中射了出去! 众人齐声惊呼。 小李广骂道:“这家伙疯了嘛?最后一支箭,就这样浪费了!这分明是不想赢啊!” 长箭在天空之中划过一道长长的抛物线,在抵达最高处后,垂直向车超藏身放下坠落下去。 此时车超并未意识到,有一支箭正从天而降向他落来。 他听到了弓弦声,箭出声。 他知道赵拦江没有箭了。 “就是现在!” 车超站起身,将三支箭搭在手中,瞄准了赵拦江。 在场众人目瞪口呆。 车家家主也忍不住喊道,“车超!” 车超此时心无旁骛,眼中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赵拦江,手中无箭的赵拦江。 啪! 车超脑袋被击中,觉得有些晕眩,伸手一摸,却见手上沾染了绿的染料,再看地上,正是一 支箭,赵拦江的箭。 当啷! 一声锣响。 “绿方胜出!” 车超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怎么可能?” 小李广蹭得蹦了起来,朝众人道,“你们见过自天而降的箭法嘛?” 第186章 通象加通象 众人都发出一片嘘声。 他们本来以为,两人之间会有一场精彩的对峙,再不济来一个花式射箭也成,谁料到,赵拦江随便往天上一射,箭簇就落在了车超身上。 “这小子运气也太好了吧,自始至终,就胡乱射了一箭,这样都能夺魁,早知道换作我,我也能行!” “就是,羿箭大会的水准越来越低了!” 赵拦江将弓箭背负身后,听着全场嘘声,浑然不觉。 车超则有些懊恼,他不怕失败,但是这种失败,他接受不了。他本是骄傲之人,连续两届都是夺冠呼声最高之人,然而却连续输了两次,他的信心动摇了。 车超望着赵拦江,“这一箭,你是怎么做到的?” 赵拦江道,“蒙的。” 这句话差点让车超吐血。 夜二郎则目露赞赏之色,他上前几步,来到赵拦江身前,将他右手举起,朗声道,“本届羿箭大会魁首,唐二宝!” “嘘……” 嘘声、口哨声不绝于耳。 在场众人,许多车家、夜家的族人,他们自然不愿意见到魁首被一个外人夺走,不由喊道:“太假了,要求重赛!” “对,重赛!” 夜二郎厉声道,“赢了就是赢了。若在沙场之上,方才那一箭,已经要了车超的性命,哪里还有重来的机会?” 夜二郎在郡中地位甚高,他一发话,众人自然不敢作声。 他对赵拦江道,“唐兄弟,我们火字营如今正缺一个游击将军,若你有兴趣,不如来我们营下如何?” 赵拦江心动了,“可以,不过,我要去一趟隐阳城,等事了之后,我去投奔你们!” 夜二郎哈哈大笑,“一言为定!” …… 车家主脸色铁青,眼见到手的胜利,就这样没了,他如何不气? 夜枭则松了口气,夜正被淘汰虽有些遗憾,但魁首并不是车家,这已经足够了。他用讥讽的语气道,“可惜了,老车!” 车家主冷然道,“再不济,也是第二名。” 夜枭笑道,“也对,你们车家一直都是拿第二的,哦,对了,第二名是最大的输家!” 车家主面露勃然之色,“姓夜的,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夜枭道:“车家主好大的火气,这年头连说话的自由都没有了嘛?” 车家主道:“药可以乱吃,但话不可以乱说。听说中原第一箭在你们夜家做客,我们车家也有一位贵宾,想要跟终南箭叟请教一下箭法,不知有没有兴趣试试?” 夜枭明白他说的是箭公子,据说昨日他在靶场露了一手,实力不容小觑,若是往常,他没准会同意这场比试,但昨日终南箭叟那一巴掌太用力,今天一早,伤口都流脓了,他看向了终南箭叟,征询他的意见。 自进入贵宾席起,终南箭叟就在打量这位“北周箭公子”,此人头戴斗笠,面遮白纱,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奇怪的是,以他通象境的武功,竟无法探知对方的真正境界。 不过,当年败给神箭宗后,终南箭叟名气始终被压制一头,这一口气他忍了数年,他早就有心与神箭宗一战,然而箭公子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次抓住机会,又如何会放过? 到了他这种级别,箭术早已登峰造极,收发由心,别说是手掌受伤,就算断了手,他依然有信心射出这终南一箭,更何况,他还有一个秘密武器。 终南箭叟缓缓起身,“老夫倒想教训一下这个后生。” “箭公子”哈哈大笑,“不过是我神箭宗的手下败将,谁给你这么大的口气?” “怎么比?” 知县大人道,“两位都是江湖上的箭法大家,来到敝郡,都是贵客,不如这样,每人身上挂一文铜钱,谁先射落对方铜钱,算谁赢,如何?” 两人没有反对。 众人正要离场,忽然有人喊道,“中原第一箭要挑战北周箭公子了!” 场间瞬间沸腾。 方才那一战,看得无比乏味,本要离开之时,忽然传来这消息,纷纷赶了回来。 由于终南箭叟与“箭公子”一战,赵拦江的颁奖仪式,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被人忽略了,思索片刻,回到萧金衍等人身旁。 众目睽睽之下,“箭公子”飘然而至,轻功之造化,却是令人叹为观止。 终南箭叟对部下道,“小的们,操练起来!” 鼓声大作。 终南箭叟一众弟子欢声雷动,齐声喊道,“春风吹,战鼓擂,终南箭仙怕过谁?” 场内众人也受到感染,毕竟终南箭叟是大明皇帝御封的中原第一箭,箭公子再怎么厉害,也是北周人,纷纷跟着喝道,“东风吹,战鼓擂,终南箭仙怕过谁?” 一童子喊道:“恭迎老仙翁出场!” 众目睽睽之下,终南箭叟一身白衣,仙风道骨,背负满月弓,施展轻功,虚空踏步而来,只是手上包着的红布有些碍眼。 散财喊道:“撒钱!” 漫天银票飘飘,从天而降。 如雪花一般,散落在人群之中,蔚为壮观。 终南箭叟心中很是满意,散财这小子,用一百文能搞出这么大的场面,也真是难为他了。 他落在“箭公子”身前十丈处。 刚要开口,一阵风吹来,一张银票糊住了嘴。 他伸手拨去,又要说话,又一张票子沾在嘴上。 终南箭叟伸手一抓,定睛一瞧,竟是冥币,顿时火冒三丈,浑然不顾老仙翁的身份,怒骂道:“散财,你个混账东西,老子不是让你大气一点嘛?” 散财道,“老仙翁,面额都是万两一张的,百两一张的便宜,我都没买!不过,我跟掌柜的讲了半天价,按百两一张的价格买的!这么说,我们还赚了哩!” 众人哈哈大笑。 老仙翁觉得脸上如火烧一般,气不打一处来,一脚将散财揣出三四丈,散财撞在墙垛之上,吐了几口鲜血,倒地身亡。 老仙翁兀自道:“万两一张,你去那边花去吧!” “箭公子”一旁道,“本来年纪不小了,火气不要这么大嘛,伤肝!” 终南箭叟怒道:“老子教训徒弟,管你屁事!” “箭公子”问,“老匹夫,想怎么比?在下奉陪到底,争取让你在上奈何桥前见到你徒儿!” 萧金衍咧嘴一笑。 他在终南箭叟正对面,被箭叟抓了个正着,他恶狠狠看了萧金衍一眼,指着他对“箭公子”道:“你我各自一箭,谁先射中他,算谁赢,如何?” 此话一出,萧金衍身边众人立即闪开,让出一大片空白。就连赵拦江、李倾城等人,也都跟他保持距离。 萧金衍向旁边走去,所到之处,众人都纷纷离开。 萧金衍将手中酒壶一举,道,“对不住哈,你们先忙,我去打酱油,我娘在家等我炒菜呢!” “箭公子”道,“可以。” 话音刚落,终南箭叟一箭便射向了萧金衍。 萧金衍没料到这位堂堂“老仙翁”为了取胜,竟会偷袭,狼狈躲闪,那箭速度太快,转瞬来到他身前。 啪! “箭公子”的箭后发先至,将终南箭叟的箭射落。 萧金衍大喜,道,“谢了,改天请你喝……” “酒”字尚未出口,“箭公子”的长箭呼啸而来,萧金衍暗骂这他娘的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 啪。 又被终南箭叟射落。 两人你一箭,我一箭,速度越来越快,转瞬已射出了十几箭,起初一箭一发,一手发三箭,到了最后,竟是五箭齐发! 众人看得目眩神驰,喝彩声不绝于耳! “好箭法!” “这才是箭神之战!” “那小子也太可怜了吧!” 十几箭之后,两人箭矢之中,竟带上了内力。 闻境对闻境。 知玄对知玄。 箭越来越快,箭身上的内力越来越强。 两人箭法高明,谁也分不出胜负,但萧金衍在场内,却是有苦自知,他上蹿下跳,箭未及身,却也吓得不轻。 “这样下去,就算不被射死,也会被吓死了。”萧金衍心中暗道,“老猫不发威,你真当我是病虎啊!” 想到此,他强自镇定心神,释放弦力。 自在雷池之中破知玄境后,萧金衍对弦力的控制越发得心应手,天地之间的这一根线,在他四周迅速缠绕,结成了一张六十四格的网。 每一个格,都代表一个卦位。 这是他学会无妄步后,将无妄步法与天地弦力的结合。 “箭公子”、“终南箭叟”尽数笼罩在网格之内。 他经脉有异于常人,对他来说稀松平常的弦力,终南箭叟、“箭公子”却无法感知到,相反的,两人的位置、真气波动,尽数映入萧金衍脑海之中。 此刻,他也不避讳露出武功。 两人每一箭发出,他都会提前预知,运用无妄步法,躲到安全的位置。 “箭公子”、终南箭叟起初还互相射落对方的箭,到了此时,却都不阻击对方,只想必对方提前射中萧金衍。 数十箭射出,萧金衍毫发无损。 众人看到萧金衍如马猴一般,在场内上蹿下跳,步法十分诡异,看似毫无章法可寻,却又暗含卦理,均大为惊叹。 终南箭叟啊! 北周箭公子啊! 这两大绝世箭手联手,一口气几十箭,竟奈何不了这个小子,不由竞相猜测,这个家伙究竟是什么来头。 场间,“箭公子”、终南箭叟也是心中大惊,这家伙步法看似凌乱,却又十分高明,能够做出各种反常规的动作,令人无法预判,更令人惊奇的是,他武功只是知玄境。 以他们二人实力,一箭杀一个知玄,虽然有些夸张,但两箭杀一个,却是谦虚了。 至于几十箭都无法射中他,那几乎是毫无道理。 更何况是,两人联手! 远处,箭公子望着萧金衍的步法,问李倾城,“这是什么步法,竟如此神奇,若换作是我,除非用天字号箭,否则也拿他没办法。” 李倾城却道,“他步法看似神奇,实则还是有迹可循。只是这两人太过于自负,没有用心思考罢了。” 终南箭叟心道,既然以箭术无法射中你,那就以境界压制你!“箭公子”似乎也悟出了这一点。 两人同时出箭。 通象加通象! 箭罡! 第187章 可惜了了 两人斗得红了眼,不惜以通象境界,要抢在对方之前将萧金衍杀死,争回这口气。无论是“箭公子”,还是终南箭叟都不是省油的灯。 尤其是终南箭叟,看似仙风道骨、道貌岸然,实则狠辣无比,因为一件小事,连自己的徒弟都杀,更何况对付一个陌生的路人? 两支箭,带着强劲的内力,呼啸而来。 这两箭,可以断金裂石,肉体凡胎,若要射中,那只有爆体而亡。 萧金衍也未料到,对方会对他下此狠手。 在场众人都不忍卒视,闭上了眼睛。 李倾城与赵拦江却一点也不担心,抱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注视着场内。这些日子以来,三人不停的切磋,他们知道萧金衍以全窍穴破境之后,实力不止于此。 若要说打架,萧金衍未必能胜过他们。 但是论逃跑,李倾城与赵拦江联手,也奈何不了他的无妄步。 两支箭上的内力,如一张巨网,从四面八方将萧金衍笼罩在其中,若是寻常人,只有坐以待毙的份儿。 萧金衍不是寻常人。 这两箭威力虽大,却来自两个人的内力,在抵达身前的刹那间,两道内力相碰,裂开了一道缝隙。 无妄步法踏出。 萧金衍整个身体扭曲了几下,如一条游鱼一般,从两人箭罡缝隙之中穿过。 “箭公子”、终南箭叟都几乎不相信自己眼睛。 这家伙是怎么做到的? 一时间,都愣在原地,没有继续出箭。 箭壶已经空了。 萧金衍此刻浑身火辣辣的,他强行穿过缝隙,但毕竟是通象境高手,以他的实力,还是有些吃不消。 萧金衍喊道,“够了!” 两人望着他,谁也没有说话。 萧金衍强忍怒火,道:“轮到我出箭了,你们不是想分出胜负嘛,不如这样,每人接我一箭,谁能接得住,就算谁赢!” 众人闻言,轰然大笑。 在中原第一箭和北周箭公子面前,能够躲过这么多箭,已是侥幸,还妄自言羿,真是大言不惭。 这逼装得,清新脱俗。 终南箭叟也忍不住笑了。 “小子,你的箭若能沾到我的衣衫,就算我输!” “箭公子”也道,“你的箭能靠近我身前三尺,就算我输!” 终南箭叟不甘示弱,“你的箭能到我身前三丈,算是我输!” 萧金衍笑着道,“我往前走几步,就到你三丈之内了,这么说,还没等出箭,你就输了。” 终南箭叟冷笑,“你可以试试。你那一箭能不能出手再说吧。” 萧金衍痛快道,“等我先借箭。” 他来到赵拦江身前,“老赵,你的弓,借我用一下。” 赵拦江解弓相赠。 他又来到箭公子身前,“四宝姑娘,在下有一事相求。” 箭公子早已知道他的来意,笑问,“你准备用什么来交换?” 萧金衍一愣,“要不然,我以身相许,如何?” 箭公子道,“呸,我是杀手,么得感情。” “那你想要什么?” “黄金百两。” 萧金衍呃呃两声,“能不能换个条件?” 箭公子道:“你的命。” “成交!” 萧金衍不懂羿箭,但他见识过箭公子的箭术,在这个世间,只要被箭公子标记上箭锚,除非是三境之外的大宗师,那基本上就没得跑了。 箭公子眯着眼睛,眸中闪过两道光芒,向终南箭叟与台上那位“箭公子”看了过去。 萧金衍来到二人身前,“你们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终南箭叟哈哈大笑,“好大的口气,你若能赢老夫,这中原第一箭的名号,我让给你!” “箭公子”不屑道,“中原第一箭,又不是天下第一箭,这个名号,不值钱。” 还未等萧金衍出手,两人先吵了起来,萧金衍道,“别争,人人都有份!” 终南箭叟这才问:“你的箭呢?” “在路上呢,你放心联邦快驿,使命必达。” 他抬头望向天空,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众人也都顺着他目光向天上看去。 阿嚏! 萧金衍揉了揉鼻子,“抱歉,昨天着凉了,鼻子有点痒痒。” 萧金衍屏息凝神,一动不动。 终南箭叟不耐烦道,“小子,你究竟耍什么花样?” 萧金衍偷偷望向箭公子,她示意还要等一会儿,萧金衍干咳了两声,“不如我给你们讲个故事,你们听过后羿射日的故事嘛?” 终南箭叟沉着脸,“你当我们是三岁顽童嘛?老夫乃中原第一箭,又怎会不知这个妇孺皆知的故事?” 萧金衍又问,“那你们知道,后羿射日时,他用的是哪六件神装嘛?” “这个……” 终南箭叟回答不出来,当年后羿射日,用的是射日弓。射日、拜月,两大神弓,乃上古神器,然而却不知还有六件神装,不由好奇心起,“哪六件?” 萧金衍淡淡道,“急速战靴,暴击刀,闪电匕首,泣血之刃,纯净苍穹,破晓。此六件神器一出,十个太阳躲在扶桑树下瑟瑟发抖。” 众人也从未听过这个故事,大为好奇,有人喊道:“怎么说?” “后羿穿了急速战靴,能提升移动速度,闪电匕首和暴击刀不但能提高攻速,还有暴击功能,至于泣血之刃,能帮助后羿在攻击之时抵抗太阳灼烧,至于纯净苍穹和破晓,一旦佩戴上,几乎无敌!” 在座众人,甚至是箭公子、终南箭叟也是头一回听说此事,颇感好奇。这时,人群之中有个人懒洋洋道,“一派胡言!” 众人向他看去,那人我行我素,淡淡道,“不过是传说而已,你们也真信,要说太阳距我们三万万里,我们的箭又怎能射中它?” 萧金衍无语,大声道,“赵拦江,把那个杠精给我打死!”他再去看箭公子,箭公子冲他点了点头。 萧金衍松了口气,“两位箭神,我准备出箭了。” 两人站立不动,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中。 “老夫倒要看看,你小子有什么本领,口气如此狂妄。” 萧金衍向后退了几步,与他们拉开到十丈以外,微一用力,将弓弦拉满如弯月,瞄准了两人。就在刚才,神识之中的弦力,已经感应到一种若有若无的力量,缠绕在两人身上。 不是天地真元,而是另外一种能量。 箭公子说过,神箭宗有一种独特的法门,能在目标身上设置箭锚,一旦锁定目标,远在千里之外的箭峰之上,便会与之产生呼应,无视时间与空间,?正是这种箭锚纠缠效应,让神箭宗屹立于箭道巅峰。 这一点,与他身上的弦力,有异曲同工之妙。 众人道:“这小子连箭都不上,难道真是个疯子?” 萧金衍笑问,“两位,你们见过自天而降的箭法嘛?” 小李广闻言,道,“抢我台词了,一点创意都没有,抄袭无耻!” 两人哈哈大笑。 众人也跟着哈哈大笑。 然而,笑声戛然而止,“箭公子”、终南箭叟神色凝重,如临大敌一般,注视着天空。 一种危险信号正在迫近。 这是箭手与生俱来的本领,他们这一生都在取人性命,当面对危险之时,两人竟生出无力的感觉,浑身颤抖起来。 冷汗淋漓。 终南箭叟对斗笠男子道,“你不是箭公子。” 斗笠男子没有理他,拔脚狂奔,如发疯一般,顷刻间跑出了十几丈外,这种感觉依旧没有消失,反而更加去强烈,他愣在原地,喃喃道,“怎么会是这样?” 终南箭叟一声暴喝,毫不犹豫的释放出全部境界之力,法则空间充盈四周,他准备遁入自己的空间之中,来躲避这一股不知名的危险。 天空中传来呼啸声,异常刺耳。 众人抬头看去。 天空之中,空间一阵扭曲。 转瞬之间,两道流星划过,一前一后,拖着长长的尾巴,向这边冲了过来。众人心神大乱,准备逃跑。 一箭三千里。 正是神箭宗的箭。 轰隆! 尘土飞扬,待落下之后,众人发现,斗笠男子所站之处,被轰出一丈见方,三丈深的巨坑。 “箭公子”不见了踪影。 场间只剩下一顶孤零零的斗笠。 另一支箭也呼啸而至,向终南箭叟疾射过去,下一刻,终南箭叟法则空间尽成,藏匿于空间之中。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这天外一箭。 既然它能无视天地之间的法则空间,更何况是他通象境的自身空间? 轰隆! 在十丈外的一个角落中,终南箭叟身形现出,胸口插着一支小箭,箭穗已被鲜血染红,模样十分狼狈。 箭公子面色苍白,颓然坐在了地上。 终南箭叟咳嗽几声,鲜血顺着嘴角流出,望向她道,“原来,老夫看走了眼,你才是箭公子。” 方才那两箭,已经抽空了她全部神力,此刻,就算是一个寻常武者,都能轻易取她性命,听到终南箭叟戳穿了她身份,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强作精神,道:“过奖了。” 终南箭叟败了,尽管有些不服气,但确实是败了。 他一生神箭无敌,一辈子也只输过两次,恰巧,这两次都是输给了神箭宗。他道,“神箭宗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你们终究还是棋差一招啊!” 警兆忽生。 识海之中,萧金衍已经感觉到,无数高手向这边靠拢。 “坏了!”萧金衍心中恍然,“什么羿箭大会,箭神比武,都不过是幌子而已,他们的真正目的,就是要引出箭公子。” 而这一切,他们做到了。 箭公子此刻已经虚脱,没有了一战之力,也就没有了威胁。 他心中有些自责,若不是他存了私心,想要教训一下这两人,箭公子大可从容遁去,不必招惹这些是非。 为时已晚。 既然是非是他招惹来的,那么他就有责任摆平他们。 萧金衍当机立断,要趁着对方形成合围之前,抓住机会逃出去。他对赵拦江、李倾城道,“你们两人,帮我拖延一下,咱们隐阳城见!” 说罢,背起箭公子,向东南方向突围。 十余名江湖众人向演武场冲了过来,夜二郎上前阻止道,“对不住,这边是演武区,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宇文圭走在最前头,将一块令牌扔给夜二郎。 夜二郎一看,正面是雄鹰振翅,反面写着“征西大都督府”,他是征西军统领,自然认识这块令牌,也知道只有宇文大都督的心腹之人,才能持有这块令牌。 他犹豫片刻,侧身让开了路。 宇文圭一声令下,十几人向演武场冲了过来。 在最前面的三人,正是关东剑章九水、襄阳九剑曲是非及华山派的戒律长老傅清泉,三人在江湖上都是名动一时的剑客,同时,也是“比目”中的小头目。 赵拦江、李倾城刀剑已出,相邻不过两丈,两人之间,如拉起了一堵墙一般,剑气、刀气纵横,气定神闲,望着对方。 章九水、曲是非、傅清泉三人眼见萧金衍就要逃出演武场,却被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后的小子拦住,他们立功心切,唯恐被别人抢先一步抓到人,想到此,不约而同拔剑向赵、李二人攻去。 “滚开!” 轰! 当当当! 三人长剑竟被齐齐折断! 他们目露惊愕之色,这两人看似年纪不大,其貌不扬,怎得有如此修为?这时,后面又有两人杀至,赵拦江、李倾城与众人缠斗在一起。 他们知道,每多拖延一分,萧金衍他们逃走的机会就多一分,于是也不隐藏实力,两人一是半步通象、一是通象境初成,而比目组织中的三名通象高手,一名已被箭公子的箭重伤,另两人则分列宇文圭左右,保护这位不会武功的大管家。 毕竟,谁也不敢保证,箭公子的箭会不会留了后手。 夜二郎露出复杂的眼神,他的眼睛始终不停歇的注视着“唐二宝”,这刀法、这身影如此熟悉,正如他当年初入征西军的那个人。 然而,此人的武功,却远在那人之上。 轰隆! 一名知玄境的高手,被赵拦江一刀切断兵刃,顺势卸掉了一条手臂。 这一刀,正是当年在军营之中的横断刀法。 夜二郎喊道:“赵将军!” 宇文圭问道,“你认识他?” 夜二郎点点头,“当年征西军风字营游击将军,赵拦江!” 宇文圭若有所思,“原来是他!” 宇文圭认识赵拦江,当年定州屠城,他与血魔影孙无踪都有参与,而且赵拦江躲在枯井之中,也是他发现的,不过宇文天禄放了他一马。 后来,他专心负责都督府内务,并没有刻意关注他,不过,每隔一段时间,宇文天禄的案头,都会有一份关于他的情报。这份情报,直到赵拦江逃离征西军后才没有继续下去。 想不到二十年后,此子已在刀道之上,小有成就。 “住手!” 宇文圭喊住了属下。 赵拦江、李倾城并肩而立,与宇文圭对峙。这些年来,宇文圭养尊处优,相貌、气质已经大有变化,已不是当年那略带匪气的横断山猎户了。 宇文圭站在赵拦江身前,“我认得你。” 赵拦江道,“我不认识你。” “算起来,你我还算老乡哩。” 赵拦江冷笑,“我是不是该两眼泪汪汪?” 夜二郎也跟上前,盯着赵拦江道,“你,你真是赵将军?” 赵拦江叹了口气,将面具摘了下来,露出一副粗狂而又棱角分明的脸。 远处的夜雨妃看到,心中噗噗乱跳,暗想,“这人竟生得如此好看,不过,脾气却有些大。怎得我二叔好像认得他的样子?” 夜二郎一看,神情激动,正要施礼,却被赵拦江拦住,“夜将军,如今你已是从四品副将了。我不过是征西军一名除名的逃兵而已。” 夜二郎摇了摇头,“当年我在火字营犯错,若非你力排众议,将我征到风字营,我也不会成为夜疯子,更不会有今日的地位,赵将军,请受我一拜!” 说着,躬身施了一个礼。 夜二郎今年三十多岁,比赵拦江大了将近十岁,他这一施礼不打紧,在座的人都看傻了眼,心说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来头,连堂堂四品将军都要对他施礼,而且刚才一刀气势非凡,劈断一名江湖高手的手臂,武功肯定也不俗。 这时,再也没有人质疑他羿箭大会夺魁是个意外了。 宇文圭看着李倾城道,“小小年纪竟练成了剑罡,我看你剑法飘逸,应该是金陵李家的人吧,金陵李小花,是你什么人?” 李倾城也不再隐瞒,将面具摘去,道:“在下李倾城,在金陵这一代中排行第三,李小花正是家父。” “哇!” 众人看到李倾城的堪比女人的脸,更是惊叹不已,世间竟有生得如此英俊的男子,面庞几乎完美无缺,而且带着一股英气。 有些女子,看得目光发直,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宇文圭啧啧称奇,笑着道,“横断刀赵拦江,金陵李倾城,若我没有猜错,刚才逃走的那位,应该是李院长的师弟萧金衍了?” 宇文圭掌管比目,对江湖上的消息了如指掌,前不久宇文大小姐绕路去蜀中,惹得宇文大都督大发雷霆,对此他也有所耳闻。 两人没有否认。 宇文圭叹道,“可惜了了。不知李院长收到他尸体时,会如何作想。” 第188章 神山秘术 萧金衍背负箭公子,从演武场东南方向突围。他已用弦力探识,此处防守力量最为薄弱,趁赵拦江、李倾城二人将对方拖延,寻找机会逃出去。 两名黑衣男子拦在了他面前,萧金衍二话不说,径直向二人冲了过去。 刀风迎面而来。 这二人是比目组织中的知玄境高手,这次行动,他们奉命守候于此,以防箭公子逃脱,见冲过来之人,不过是一知玄初境之人,当机立断,决定以境界差距,一举将此人击杀。 活捉箭公子,那可是大功一件。 至于萧金衍,他们都没将他放在眼中,一上来便是凌厉杀招。 长刀将至。 他们犯了个错误,小瞧了萧金衍。若是他们知道,终南箭叟与那冒牌箭公子两大通象高手联手,都奈何不了他时,这两刀肯定不会如此大意。 萧金衍踏出无妄步,两步来到无妄位,侧身躲过两人攻击,无双神拳轰出,只见那一人胸口陷进去三寸,传来胸骨断裂声,那人连惨呼都未来得及,登时毙命。 又一步踏出,萧金衍沉肩向另一人肩头撞了过去,那人手臂一麻,松开了手。他顺势夺刀,一刀将另一人小腿斩断。 出拳、移步、沉肩、夺刀,一气呵成,一个照面之间,两大知玄高手,一死一伤,萧金衍不敢逗留,冲出演武场,消失在人群之中。 …… 宇文圭望着赵拦江、李倾城,心中暗自惊叹,这两人,还有刚才逃走的萧金衍,最近在江湖之上大出风头。 数月之前,他们在御剑山庄杀死孙少名,在孙千古一路追杀下不但活下来,而且武功突飞猛进,随后又大闹蜀中唐门,将唐门搅得天翻地覆。这两件事,让三人在江湖上名声大噪,成为年轻一代的佼佼者,风头一时无二。 他心中生出爱才之心,“不知二位少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比目?” 李倾城笑问,“有什么好处?” 说出这句话,他忽然觉得,这句话应该是由萧金衍来问的,?这段日子来,潜移默化之中,原本一脸冷漠的他,言语之间,也带了一丝温度。 宇文圭道,“荣华富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赵拦江却道,“万人之上又如何,还不是在那一人之下?要我说,让京城那位把椅子让出来,或者让宇文天禄把他脑袋割下来,亲自送给我,也许我可以考虑一下。”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大变,他们没有料到,赵拦江竟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这可是满门抄斩、诛九族的罪名啊。 一人喝道,“混账东西,还要大人的脑袋,你不知道很疼嘛?” 另一人也道,“就是,你算什么东西,还要大人亲自把脑袋送过来?” 宇文圭脸色不悦,吩咐道,“把这两人送去喂狗。” 两人一听,扑腾跪倒,“大管事,饶命啊,我们是护主心切,才这么说的。” 宇文圭上前就是两脚,将两人踹翻在地,骂道:“我要杀你们,不是因为你们大逆不道,而是因为你们愚蠢,割脑袋这种小事,还要宇文大人亲自动手,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两人被拖了下去,哭天喊地,小命算是交代了。 宇文圭道,“我念你们成就来之不易,今日放过你们一马,待下次见面,恐怕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两人傲然不答。 “我知道你们两人在拖延时间,不过忘了告诉你,我已在城内布下了天罗地网,两名通象,八名知玄,正在追杀他们,现在应该差不多了吧。” 两人终于色变。 …… 三日三夜。 箭公子两次地字箭发动的间隙为一日一夜,然而今日她一口气射出两支地字箭,这已超出她身体的承受范围。 在这三日三夜内,她已无力再次出箭。 而不能出箭的箭公子,武功不过知玄,遇到寻常高手或能自保,而遇到真正高手,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这就是她为何要带一名箭婢,除了为她做中间人斡旋外,在她出箭之后,随时需要人保护。这次前去隐阳,她隐匿了身份,并未想动用天、地二箭,然而在萧金衍求助时,她却答应了。 整个响箭郡已经封城,宇文圭的人马正在四处寻找他们。 凭借萧金衍异于常人的识觉,他们东藏西躲,有几次甚至与追杀之人擦肩而过,最后遁入了一家废旧的民宅之中。 “比目”之中,有不少善于潜行追踪的高手,接下来的三个日夜,将十分难熬,萧金衍打定主意,得想办法尽快离开响箭郡。 箭公子脸色略转红润,不过身体依旧虚弱。 萧金衍略带歉意道,“四宝姑娘,我不该为了一时之快,让你贸然出箭的。” 箭公子淡淡道,“你不必道歉,你只要记住,这是一笔交易即可,我完成了我该做的,你欠我一条命。” 萧金衍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若想要我这条命,随时拿去便是。” 箭公子道:“我要你性命作甚?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们神箭宗,用两支地箭,得到萧金衍萧大侠的一个承诺,很划算!” 萧金衍叹道,“我算哪门子大侠!四宝姑娘,你太高看我了。” “不,你太低估你自己。”箭公子努力撑起身体,却使不上丝毫力气,萧金衍连过去,将她扶好,靠在柱子上。 “鉴于一些我不能说的秘密,这笔买卖很划算,算是我们神箭宗在你身上的押宝,若将来神箭宗有难,希望你不要袖手旁观。” 萧金衍举手起誓,“只要我力所能及,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箭公子见他如此说,暗中松了口气,她缓缓道,“其实,我们北周神箭宗也是魔门天禄那边也盯上了我。” “也是为了你们神箭宗的秘术?” 箭公子点头道,“不错。确切说,是神山的秘术。” 这座山亘在南海之南,在大陆不同角落,它也有不同的称呼,在北周,人们称之为神山,西楚则称之魔山,唯独大明朝,起了一个文绉绉的名字,书剑山。 箭公子神情有些疲倦,她长舒一口气,道:“好了,告诉你这么多,我再告诉你最后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箭公子道,“我的名字。” 萧金衍笑了。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在众人眼中,名字不过是一人的代号,然而北周箭公子的名字,却是是一个秘密。 箭公子道,“你听好了,我便是来自弗雷尔卓德大陆的圣·阿里布达·道格艾格公主!” 萧金衍低声念道,“道格艾格公主?狗蛋公主?” 箭公子脸上阴云密布。 “若不是我现在没有力气,可能下一刻,你就死在我的箭下了。” 萧金衍连连道歉,“算了,我还是叫你四宝姑娘吧。” “叫我公主!” “好的,四宝姑娘。” 箭公子忽然噗嗤一笑,这一刹那,她觉得萧金衍并不是那么可恶。她正要开口,萧金衍却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示意她不要出声。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雄二,你说那一对狗男女,会不会藏在这个破房子中?” 萧金衍神色一惊,漠北双雄怎得来了? 第189章 南陵奏对 漠北双雄实力如何,萧金衍并不清楚,但他俩在塞外的名声极响,应该也不是易于之辈。 萧金衍并不怕他们,若是单打独斗,大不了凭借无妄步脱身,但是此刻箭公子毫无战力,他不敢贸然行事,更何况他也不知两人是否还有帮手,若打草惊蛇,那事情就不妙了。 想到此,他抱起箭公子,藏到这破宅的祠堂之中,屏神凝息,注视着房外。 听得雄鹰道,“这个破宅子长满草,看得怪瘆人的,要不你进去搜一搜,我在外面帮你把风?” 雄黄笑着说,“大哥,你岁数大,武功又高,这种把门望风的事儿,还是交给小弟来做吧。” 雄鹰颇为无语,笑骂,“你这滑头,就是不肯吃亏。不过,若是那老酒鬼找上门来,可别怪当大哥的脚底抹油,先溜了。” 说罢,推门而入,在房内打量了一圈。一阵阴风吹过,雄鹰脖颈直发凉,他啐了一口,退了出来,道,“什么破地方,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雄黄嘿嘿道,“要是有鬼影子,咱俩就该发疯了。” 门外传来章九水的声音,“你们两只笨熊,在里面唠叨什么,大管事吩咐,务必要活捉箭公子,你俩却在这里偷懒?” 漠北双雄在江湖上名声不好,此刻又被人追杀,这次行动,若不是大管事看中他们追踪能力,也不会收纳他们。关东剑章九水很是瞧不起他们,言语之间颇为瞧不起。 雄黄急性子,他怒道,“姓章的,嘴巴放干净点,你在关东小有名气,别以为在这里,咱们兄弟就怕了你们!” 章九水哈哈大笑,“听说你们年轻时家里穷,你老爹给你二人娶了一个媳妇,一个人陪一个月,我就纳闷,要是赶上闰月,你俩该怎么分?” 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 这章九水言语如此刻薄,雄黄怎能咽下这口气,于是暴怒,拔刀就要砍章九水,被雄鹰拉住。 雄鹰冷冷道,“这个不劳章兄操心了,实不相瞒,?漠北与关东也不远,你夫人还是很好客的。” 雄黄也道,“对,你夫人说你很短!” 章九水大怒,拔剑向雄黄刺来,三人两刀一剑,斗了起来。 萧金衍躲在祠堂后,心说你们打越久越好,最好来个三败俱伤,我正好找机会突围。 章九水号称关东剑,年轻时心高气傲,一剑挑了关东九寨,一战成名,博得了一个关东大侠的称号,不过这位关东大侠极为刻薄,说话做事不留余地,也惹了不少仇家,后来加入比目组织后,才有所收敛。 漠北双雄则心胸狭隘,无恶不作,又擅联手搏击之法,双刀合璧,竟与关东剑战了个平手。 “住手!” 一声厉喝传来。 襄阳九剑曲是非从暗处走了出来,三人这才停手。“大敌当前,如今正是用人之际,箭公子还没有抓到,你们仨先窝里斗了起来,若是让大管事知道,你们承受得起嘛?” 听到宇文圭之名,三人这才冷静下来。 章九水拱了拱手,“得罪了。” 雄鹰将刀倒持,抱拳道,“岂敢,岂敢。” 曲是非道,“大管事有令,务必活捉那箭公子,至于那姓萧的小子,他曾得罪我们大都督,一剑杀之。” 萧金衍在暗处闻言,纳闷道,我什么时候得罪宇文天禄了。转念一想,登闻院与都督府闹得不可开交,他这么说也不无道理。 曲是非问,“有什么发现?” 章九水道,“姓曲的,咱们都替大管事做事,你又算老几,凭什么向你汇报?” 曲是非目光中露一道怒气,不过他修养甚好,这种怒气一闪而过,他笑着道,“章兄弟言重了,有事不必向我说,直接跟大管事说便是。” 章九水冷哼一身,不再作声。 雄鹰道,“曲大侠,那两个家伙,不会逃出响箭郡了吧?” 曲是非淡淡道,“大管事在响箭郡布下天罗地网,就等那箭公子上钩,如今她无力再战,若能轻易突围,咱们比目可以直接关门了。” 章九水在一旁阴笑道,“就怕有人心怀不轨,说一套,做一套啊。” 虽都是比目组织的人,但这些人来自江湖各地,实力、名气相当,谁也不服谁,章九水看不惯曲是非那一套`动辄教训人的口吻,说话也阴阳怪气。 曲是非微微一笑,“章大侠话中有话啊。” 章九水道,“曲是非,咱们比目十三杰中,你排第六,老子排第四,你凭什么对老子指手画脚的?” 曲是非闻言一愣,拱了拱手,“是我僭越了,等这件事了结,我请你喝酒!” 章九水见他服软,这才点点头。 四人正要离开,曲是非忽然道,“那边有动静!” 章九水向他所指方向走去,忽觉得胸口一凉,一柄长剑透胸而过,他回头望了曲是非一眼,支吾道,“你……” 曲是非将剑拔出,一脚将他踹倒,在他身上将剑擦干净后,收剑归鞘,淡淡问,“雄大侠,雄二侠,我这么做,两位不会有意见吧?” 雄黄也未料曲是非会背后出剑伤人,楞在原地,道,“没,没意见。” 雄鹰则道,“这姓章的欺人太甚,老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曲大侠杀了他,那是为民除害!” 曲是非点点头,“我去别处转转,这里留给你们处理。”说罢,提剑飘然而去。 就连躲在暗处的萧金衍,也觉得这曲是非心思之狠,令人生畏。关键是他杀人毫无预兆,让人防不胜防。 雄黄踢了一脚章九水,骂道:“活该!” 雄鹰则望着曲是非远去的声音,道,“这姓曲的,笑里藏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愣着干嘛,过来帮忙!” 雄黄则道,“这件事,要不要向大管事禀报?” 雄鹰骂道,“你傻啊,人是他杀的,咱俩埋的,没准他是试探咱俩呢,对外就说,是姓萧的杀了这家伙。还愣着干嘛,过来帮忙!” 两人去而复返,将章九水尸体抬回了院中,用刀掘地,挖了个坑,将章九水埋了起来,等一切弄完,已是小半时辰。 “走吧。去别处转转。” …… 赵拦江与李倾城回到客栈时,已是深夜。 赵拦江夺魁后,城内举办了庆功宴,宴请进入决赛的十个人,夜二郎、知县大人还有车家、夜家的人也都出席。 宇文圭的目标是箭公子,并未为难二人。 此时,两人一身倦意,赵拦江请李倾城去泡澡,望着窗外夜色,赵拦江道:“老萧应该有麻烦了吧?“ 李倾城全身泡在水中,道,“以他的实力,就算打不过,保命还是绰绰有余的,他这一甩手跑了,剩下这些粮食怎么办?” 赵拦江道,“没了张屠夫,还吃不了带毛的猪不成?” 李倾城却不这样以为,“这一路上,咱们白吃白喝,花了这家伙不少银子,你猜他是不是故意甩开咱俩?” “没道理啊?” 李倾城分析道,“这箭公子是北周第一刺客,干这一行的,应该都很有钱,我估摸着,老萧肯定是看到箭公子漏财了,想趁火打劫,来个财色双收。” 赵拦江点点头,“有道理。” 他又道,“那这次夺魁,一百两黄金的事,还要不要分他三成?” 李倾城道,“就说没给。” “哈哈,我也是这么想的。” …… “阿嚏!” 萧金衍鼻子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忍不住暗呼糟糕。 此刻,刚要离去的漠北双雄听到房内有动静,警觉起来,道,“谁在里面?” 两人拔刀,冲进了破宅。 萧金衍示意箭公子不要开口,从祠堂后走了出来,道,“两位大侠,真巧啊,又见面了。” 漠北双雄道,“你是萧金衍?” 萧金衍那日在酒楼见过他们,他们两人却不认识萧金衍。 萧金衍怒道,“你才是萧金衍,萧金衍是我孙子,我现在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 雄黄奇道,“你认识此人?” “岂止是认识,我与那姓萧的,有不共戴天之仇!” “怎么说?” 萧金衍愤然道,“那小子忽悠了我三两银子,这还不够,他还自称自己是天下第一帅,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要说天下美男子,有谁能比得过二位啊?” 漠北双雄相貌丑陋,平生最厌恶别人拿他们相貌说事,但萧金衍这句话,却是让两人听了舒坦。 “你觉得我们帅?” 萧金衍笑道,“两位相貌奇特,却是天生傲骨,最有男人味道。不满二位说,相貌俊美算个屁,粗狂、狂野才是真男人!” 两人一听,顿时引为知己。 就连藏在祠堂后的箭公子,也差点没忍住,笑出声音来。 雄黄觉得这一言论十分有道理,“那你来说说,咱们兄弟哪里有魅力了?” 萧金衍上下打量了漠北双雄二人,缓缓道,“两位大哥,鼻如鹰勾,眼如虎豹,发如赤兔,一看就是江湖奇人。在下行走江湖,阅人无数,有二位这等奇相者,天下绝无仅有!” 雄黄听得心中那个舒坦,如吃了速效救心丸一般。 雄鹰却满是疑窦,“刚才的事,你都看到了?” 萧金衍故作不知,“什么事?小弟行走江湖,最忌讳刺探别人隐私,有些事情,该看的能看到,不该看的,眼睛就变得不好使了。” 雄鹰眼神闪烁,他看不透此人武功高低,但胆敢一个人深夜在此,必不是凡人,又试探问,“深更半夜,你在这里作甚?” 萧金衍仰天长叹,“实不相瞒,今日羿箭大会,我约了个相好的,在这里见面,谁料在这里一等就是几个时辰,女人心啊!” 雄黄嘿嘿一笑,露出理解的神情,“人不风流枉少年嘛,可以理解,不过……”他顿了一顿,眼睛在破宅之内四处打量。 萧金衍心都提到嗓子眼,生怕雄黄发现箭公子藏身之处。 不多时,雄黄收回目光,拍了拍他肩膀,“这里环境也忒差了,兄弟,若是手头宽松的话,这种事情,还是找个好点的客栈。” 萧金衍嘿嘿笑道,“兄弟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囊中羞涩啊。” 雄黄哈哈大笑,“你这话倒也光棍,兄弟,你与我二人一见如故,不如找个酒楼,咱们去痛饮三杯如何?” 萧金衍露出迟疑神色。 “怎么,看不起我们?”雄黄佯作不喜。 萧金衍连道,“两位大哥气度非凡,令小弟敬仰,只是小弟有难言之隐啊……” 雄鹰鼻尖,嗅出了一股淡淡的香味,道,“不对,这里有女人!”说罢,向祠堂后面走了过去。 萧金衍发现箭公子身份暴露,心呼糟糕,“大哥,且慢!”连抢先一步来到他身前,将藏在暗处的箭公子请了出来。 雄黄沉声道,“兄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萧金衍解释道,“这位姑娘是老弟的相好,本来我们约在今夜在这里见面,然后私奔来着,谁成想遇到这些事,两位大哥,小弟刚才言语莽撞,还请大哥见谅!” 雄黄打量着箭公子,此女子相貌清丽,面色苍白,不过却是一个绝色美女,于是笑嘻嘻道,“兄弟,你不厚道啊!藏了这么个貌美如花的女子,也不知拿出来与大家一起分享?” 萧金衍暗中问候他祖宗,口中却道,“蒲柳之姿,庸脂俗粉,恐怕配不上两位大哥,两位哥哥莫要取笑我了。” 雄黄却摇了摇头,“诶,不能这么说,咱们也是穷孩子出身,苦日子过惯了,从小就有个好习惯,不挑食,这妞儿不如让给我们,大家就当是兄弟了。” 箭公子心中早已气得炸裂,漠北双雄出言污秽也就罢了,就连萧金衍这家伙,也是信口胡言,满嘴跑火车,要不是现在没法运功,早已一箭将三人射死,图个耳根清净。 这时,远处传来哨声,三长两短。 这时比目传讯的声音。 雄黄骂了句扫兴,对萧金衍道,“小兄弟,哥哥这边有要紧的事去办,这次先便宜你了,对了,我们兄弟叫漠北双雄,有机会一起喝酒!” 萧金衍拱手道,“在下唐三宝,到时免不得叨扰两位哥哥。” 两人问讯离去。 箭公子沉着脸,并不作声。 萧金衍目送二人离开,对箭公子道,'“此处不宜久留,我们必须连夜出城,天一亮,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箭公子冷哼一声,转过身去。 萧金衍不由愕然,“怎么了,四宝姑娘?” 箭公子目露凶光,“你说谁是蒲柳之姿,庸脂俗粉?” 萧金衍心说她原来为了这事生气,解释道,“刚才情况危机,事有从权,我若不胡诌几句,那两人若将咱俩与他们追击之人联系起来,岂不坏了大事?” 箭公子却不领情,“你说我是庸脂俗粉?” 萧金衍只得道,“你是天下第一刺客,又是北周的道格艾格公主,天资绝色,国色天香,若你是庸脂俗粉,那天下其他女人,还不都是烂泥一滩?” 箭公子听他如此说,忍不住笑了。 “你还是叫我四宝姑娘吧,否则,我总觉得你像是在骂人!” 萧金衍道,“好的,道格公主。如今外面的人在追杀我们,咱们得赶紧想办法,连夜出城才行,否则天一亮,再逃出去,恐怕就难了。” 萧金衍从井中打了水,让箭公子洗了把脸,然后取出面具,准备帮箭公子易容。谁料,当日在雷家庄,雷振宇送他们的面具都是XXL的,箭公子身材虽高挑,但是瓜子脸,戴上之后很是别扭,在萧金衍的劝说下,才勉强接受。 城门已关,两人出城并不难,但出城后无马,在这种地方可谓是寸步难行,商议片刻,只得作罢。 天色微亮。 萧金衍找来一辆马车,又弄了被褥,让箭公子躺好,用被子将她蒙上,向城门处走去。 城门处早已设了关卡,有十余个城门官把守。 萧金衍赶车,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寻思看能不能蒙混过关,就算过不去,只要接近城门,只要比目的人不在,就能硬着头皮冲过去。 “站住!” 城门官拦住马车,“车上什么人,出城干什么的?” 萧金衍从怀中取出路引,陪笑道,“官爷,我与贱内是苏州人,来响箭郡做生意,谁料半月之前,贱内忽得了麻风病,看了几个大夫都说不行,听说跑马驿有个郎中的秘方很好,我们想出城去找他瞧病。” 众人一听是麻风病,纷纷向后退了几步。 这种病十分恐怖,而且极易传染,十分难治疗,城门官望着车内,如同瘟疫之神一般,生怕传染给自己。 不过职责所在,一城门官道,“你,把她脸揭开,我们看看。” 萧金衍只得答应,他走到马车前,揭开了盖在箭公子头上的被子,城门官一瞧,差点没吐出来。 这张脸,皱皱巴巴,长满了水泡,看上去异常恐怖。 他们只看了一眼,连冲萧金衍摆手,“行了,赶紧过去,没事别回来了,滚回你的苏州!” 萧金衍连连道谢,赶车出了响箭郡。 一出城,萧金衍策马狂奔,一口气跑出了十余里,才停下来。萧金衍猛一回头,却见箭公子正坐在车上揉脸,一揉之下,这张面具更是扭曲了。 萧金衍差点没从车上摔下来。 箭公子问,“这张脸,真得有那么难看嘛?” “岂止是难看,简直就是不忍卒视!”萧金衍道,“四宝姑娘,快些摘下来吧,不然我晚上都睡不着觉了。” 箭公子来到河边,望着水中倒影,不由赞道,“好美!” …… 曲是非来到宇文圭下榻的客栈,恭敬道,“大管事,城门守卫反映,半个时辰前,有一对苏州籍的夫妇出了城,说是患了麻风病,去跑马驿治病。我怀疑这两人极有可能是萧金衍与那箭公子。” 宇文圭点头道,“萧金衍曾在苏州隐居过,有苏州府的路引,传令下去,比目十三全体出动,务必要在抵达隐阳之前,活捉箭公子,否则,提人头来见!” 曲是非低头称是,却不离去。 宇文圭抬头,“还有事?” 曲是非道,“我把章九水杀了。” 宇文圭哦了一声,“知道了。” 他并没有过多追问,章九水也好,曲是非也罢,都不过是比目下面的一枚棋子,都是宇文大都督手下的狗而已。 在他心中,活人,比死人重要。 一个活着的曲是非,自然比一个死了的章九水更重要。 他没有理会曲是非,思绪却飘向了京城。 今年二月,皇陵正式竣工。 皇帝朱立业借着清明祭祖之事,力排众议,前往修成的皇陵巡视,引来了京城之内一众言官的奏章反对。 这些被大都督戏称为“吃饱撑”的言官,在大明王朝有着极为清贵的地位,就如登闻院的那条狗一样,四处乱咬,可偏偏皇帝却拿他们没有办法。只是,这些言官,却十分忌惮宇文大都督,因为他们知道,宇文天禄不按规矩出牌。 当年有个即将告老的言官弹劾他,想要青史留名,结果在回乡的途中,恰巧护卫的官兵吃坏了肚子,恰好在太平了十几年的平原之上遇到了一伙流寇,将那言官乱刀分尸。 这件事正是宇文圭一手操办,他当然知道宇文天禄的手段。 整个京城官场,能让宇文天禄忌惮的,也只有李疯狗一人了。然而,最近李疯狗日子并不好过,皇帝陛下已经有意或者无意的疏远于他了,许多重要之事,也都避开他,只与宇文大都督商议。 大明皇室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皇帝在生前,不得去自己的皇陵巡视,所以在生前,大多数皇帝都见不得自己的陵墓。这就造成了皇陵修建中,多有贪腐的现象,皇帝只能听身边太监的汇报,而只要是人,都有被收买的。 朱立业却不管这一套,这次巡视,他对宇文天禄督办的事情很是满意。据传,祭祖当日,皇帝陛下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黑龙压身,朕命不久矣。” 这句话骇得宇文大都督下跪请罪,后来皇帝摈退宫娥太监,与宇文大都督进行了一次密谈,这便是今年年初朝中轰动一时的“南陵奏对”。 虽然谈话内容并未向外泄露,但作为宇文天禄的管事,有些事情,要他亲自去办,他还是看出了几分端倪。 譬如:大明西疆,必有一战。 如今已是四月初,大都督应该有所行动了吧。 第190章 一石二鸟 曲是非告辞之后,一个人影从暗中走了出来,正是比目十三中排行第二的傅清泉。 傅清泉是华山派戒律长老,在华山派中排行第三,地位尊崇,为人十分正直、铁面无私,执掌华山戒律堂时,也秉公执法,极少徇私情。 当年傅清泉徒弟犯了淫戒,玷污了山下一妇人,苦主闹到华山派,傅清泉当着众人面,将自己最宠的那个徒弟逐出师门,然后亲手阉了他,在江湖上得了个铁面判官的名号。 傅清泉为人古板,不讲情面,宇文圭正是看中了这一点,亲自跑去了华山派,将他招至麾下。 “曲是非此人,你怎么看?” 傅清泉道,“功利心太重,心胸狭隘,又是两面三刀绵里藏针之人,我不喜欢他。”他说话向来很直,面对宇文圭问讯,从来不掩饰自己想法。 宇文圭却道,“喜欢不喜欢不重要,为大都督办事,要记住两点,第一,要学会听话,第二要学会咬人。曲是非就是明白这两点,才能活到今日。” 宇文圭说的是曲是非,但傅清泉听得出,这是大管事在提点他,他点头道,“明白!” 宇文圭又道,“萧金衍逃出了响箭郡,倒也是好事,否则在这里弄得沸沸扬扬,将来出了事,也不好跟登闻院李疯狗`交代。派人盯紧了赵拦江一行人,萧金衍逃出响箭郡,必然会与他们两人联系。记住,你们只有三天时间,若箭公子恢复功力,恐怕再要抓他,就要费些周折了。” …… 粮队继续西行,只是没有了萧金衍。 才行了半日,赵拦江、李倾城就开始怀念起萧金衍来。赵拦江为人沉稳,话又不多,李倾城心气高傲,除了萧金衍谁也不放在眼中,两人在一起,一上午都说不上几句话。 李倾城感慨道,“萧金衍在时,觉得有些吵,但他这一离开,总觉得少了一些乐趣,从响箭郡到隐阳,还要将近一月,恐怕日子难熬了。” 赵拦江道,“难熬,就练功。” 李倾城讨了个没趣,看到跟在马车后面,蹒跚而行的吕公子,道,“来,吕公子,讲个笑话听听。” 吕公子鼻中喷气,不屑理他。 “跟他主人一个德行。” 车队忽然停下。 通威镖局吕良策前来通知二人,孔先生有要事与众人商议。两人来到前头,众粮队的掌柜都聚在了一起。 孔先生神色凝重,道,“我们遇到麻烦了。” 离开响箭郡之后,通威镖局的镖师发现,有人跟踪他们,虽然不清楚他们来意,但总不是一种好的信号。 “截止目前,一共发现了两拨快骑,始终吊在我们身后,最近之时,距我们不足百丈,我们的人马上前,那些人就遁去,也不交涉,怕是遇到流寇了。” 在座的这些粮商,都不是江湖中人,听到这种事情,顿时乱做了一团,没有了主意,纷纷问怎么办。 “各位!”通威镖局大镖头梅良信朗声道,“这一条线,我们通威镖局早就走过十几回了,这一路上的绿林山寨,与我们都有些交情,也都卖梅某人一些薄面,诸位请放心,只要有我们通威镖局,这趟镖就不会水了。” 有人喊道,“你与那些土匪很熟,谁知道你们会不会跟他们勾结,中途把我们卖给他们!” 梅良信有些不高兴,“刘掌柜,你这话说的有些难听了。我们镖局镖行天下,讲究的是信誉,一是靠拳脚功夫,二是靠卖几分脸面,才能在这个江湖上立足脚跟,你若不信我们,可以另请高明,?我们如数将您的镖银如数返还。” 那刘掌柜立即傻了眼。 若是在羊头驿,他们还可以选择更换镖局,但如今荒郊野岭,若通威镖局坚持不保他们,那就只有听天由命了,于是讪然道,“梅镖头,我们也不是这个意思。” 孔先生出来做和事老,“刘掌柜,如今大敌当前,对方身份不明,我们还需同仇敌忾,大家少说两句,听一下梅镖头怎么安排。” 粮队七八十人,虽然都配备了刀剑弓箭等防身的兵刃,但真正懂武功的,除了通威镖局十余人外,也没有几人。 梅镖头道,“对方人数不明,我们也不便轻举妄动。第一,从现在开始,我们只走官路,加速赶路;第二,不在野外露营,晚上尽量住进村镇或驿站;第三,保持粮队队形,前后不要超过三十丈,遇到问题,一切听从指挥。” 接着,梅镖头又讲了遇到紧急情况时,车队如何安置,如何做好防御等注意事项。孔先生对赵拦江道,“唐掌柜,我们在响箭郡也见识过你的箭法,接下来这些日子,可能要拜托你了。” 赵拦江点头,应承下来。 吃罢午饭,车队继续前行。 行了五六里,忽然有人示警,东南方向发现盗匪踪影。 赵拦江道,“抓个舌头。” 两人两骑,策马向东南方向奔去。 那几名盗寇见赵、李二人追来,也不恋战,连驱马向远方跑去。两人紧跟其后,一口气追出了五六里路,来到一处山坡之前。 眼见双方距离不足百丈,赵拦江忽然喊住了李倾城。 李倾城不解,道,“怎得不追了?” 赵拦江缓缓道,“这些人恐怕有问题。” “此话怎讲?” 赵拦江望着山坡,道,“这几个人,马术十分高明,明明可以甩开我们,却一直与我们保持距离,此为其一。其二,这些人武功不弱,应都是知玄境,这个世道,连知玄高手都跑到荒郊野岭做剪径小贼,你不觉得奇怪嘛?” 李倾城恍然。 别的不论,但就那几人在马上展露出来的功夫而言,恐怕都是江湖上的成名高手,连他们都只是做探路的哨子,那这一行人的实力,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 “那他们究竟是什么目的?” 赵拦江道,“恐怕只有问他们了。这些人既然盯上我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还会再来的。” 两人策马而回。 百丈之外,山坡另一侧。 一名华服中年男子策马而立,身后则是十几名全副武装的江湖剑客。 中年男子望着两人背影,道,“那两人没有上当!” 黑衣老仆道,“难道我们露出什么马脚?” 中年男子看着两名知玄境的骑手,道,“我明白了。没料到,那赵拦江心思如此缜密,这次是我失策了。” 黑衣老仆道,“三宗主,这支商队不过都是一些乌合之众,若杀李倾城,以我们的力量,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为何不以雷霆手段,将他们歼灭?” 中年男子道,“你出手,还是我出手?李倾城剑法虽然不怎么高明,但逃跑功夫却了得,若是一击不中,让他遁去,再要杀他,谈何容易。” “那我们怎么办?” “如今有粮队捆着他,我们要等,等一个机会。通知言老大那边,让他们的人上。” 言老大,本名言苍,是隐阳商道上的三大流寇之一,此人为人凶悍,手下聚集了一批亡命之徒,当年在江南无量山一代横行无忌,控制着三分之一的水陆码头。 只可惜,时运不济,他遇到了初出茅庐的李倾城。 那时李倾城十六岁,年轻气盛,一人一剑,杀上了无量山,挑了他的寨子,与言苍比剑,用一招霞光万道,刺瞎了他一只眼睛,从而一战成名。 言老大在江南混不下去,跑到了西疆,又拜在名师门下,苦练武功,出师之后,收留了一些亡命之徒,干起了老本行。 他做事狠绝,抢劫东西向来不留活口,一来二去,逐渐闯出了名声,被人称为西疆阎罗王,与骷髅王仇恨天、四凤山四大凤凰齐名,成为西线上的三大流寇。 一个月前,有人找到言老大,告诉他李倾城将要从这里前往隐阳,并许以十万两银子,要将李倾城性命留下。 这勾起了言老大复仇怒火。 在江南,言老大震慑于金陵李家的势力,只能忍辱偷生,远走高飞。 如今李倾城来到他的地盘上,在这里,他就是黑暗中的青铜王者,手下有将近两千兄弟为他卖命,他就是这里的王。 他已经放出话来,要将李倾城的人头,留在这千里荒山之中。 为此,他特意跑去书铺,买了一套《满清十大酷刑》,苦心钻研,贯彻领悟,他不但要杀李倾城,而且要用世间最残忍的方法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剥皮充草点天灯,将人头做成蹴鞠等等。 这一切,都是为了复仇。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这日,西阎罗言苍在阎罗殿设宴,宴请另外两大寇的首领,骷髅王仇恨天和四大凤凰,商议三寇联手之事。 当然,言老大也没有直接开口,而是借着三巡酒,回忆了三大寇一起抢劫的光辉岁月以及辉煌战果。 这些年来,三大寇通力合作,势力得到了极大的发展,尤其是今年西线形势紧张,朝廷清缴力度骤减后,三大寇业务得到了井喷式发展。虽然在抢劫的具体事务之中,偶尔有越界、通风报信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但总体而言,合作还是比较顺利的。 最后,趁着酒意,言老大道,“五位首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次请各位前来,是有一笔买卖要谈。” 骷髅王仇恨天在三大寇中势力最小,他道,“言老大,你在咱们中年龄最大,我们骷髅帮都听你的。” 四大凤凰中的红凤凰问,“什么买卖?” 言老大道,“近日我得到一个消息,有一个蜀中来的商队,不日将从咱们这边路过,这个商队里运了三十万斤粮食,现在隐阳那边粮食的价格,你们也清楚,若能将这笔买卖做下来,咱们可就发达了。” 黄凤凰格格笑道,“从蜀中的粮队,当然是先路过言老大地盘,有这等好事,言老大不亲自上,反而喊我们一起,不会是军方的粮食吧,抢军粮,那可是犯法的!” 言老大道,“那你告诉我,抢谁的不犯法?” 黄凤凰语结,倒是粉凤凰比较稳重,她问,“这些粮食是什么来头,有多少人押送?” 言老大道,“粮队一共有七十多人,其中会武功的不过十来人,是通威镖局的镖。” 花凤凰抚了一下头上金步摇,笑着问,“我只关心,这车队之中,有没有相貌清秀的美男子。” 四大凤凰之中,花凤凰最是风流成性,每次抢劫,她都将行人中相貌较好的男子抓来玩弄,然后一刀杀了。 言老大拍着胸脯道,“我找人摸过底,有个姓李的,岂止是相貌清秀,那简直就是世间第一美男子!” 花凤凰第一个站起来,“这一票,我们干了!” 骷髅王仇恨天也附和道,“既然花妹这么说,我们骷髅帮也加入。” 言老大拍着桌子道,“不如这样,我们三方每人出一千兵马,组成联军,等粮队进入我势力范围内时,我将他们放过去,然后在四凤山地盘动手,来个前后夹击,瓮中捉鳖,如何?” “妙极,妙极!” “就这么办。” 言老大见双方都无意见,又道,“事成之后,我分二成,仇帮主分五成,四位妹子分三成,如何?” 言老大看似吃亏,但江南那边有人已经答应给他十万两银。他这么说,其实也存了小心思,三大寇中,以他实力最强,四凤山次之,骷髅帮最弱。 这次在四凤山地盘动手,到时可以趁机削弱四凤山的实力,却又给骷髅帮分红最多,自然会引起双方的不满,等事成之后,他可以趁机将两大帮派吞并,有了这几十万两银子,招兵买马,做个山高水远的土皇帝。 正是一石二鸟之计! 此话一出,仇恨天哈哈大笑,“老大不愧是老大,既然言大哥义薄云天,小弟就只有勉为其难答应了。” 花凤凰一拍桌子,“凭什么,在我们地盘动手,却让老仇分最多?” 仇恨天笑道,“花妹,你不是还分了天下第一美男子了嘛,这笔买卖不亏!” 言老大笑着道,“那我两成不变,剩下八成,你们来分。” 花凤凰站起身来,神色肃然,道:“既然在我的地盘上动手,粮食和男人,我全要!” 仇恨天眼神之中露出一丝狠毒之色。 言老大见目的达到,劝道,“这样吧,我分一成,花妹子分五成,仇老弟分四成,如何?” 就这样,一只各怀鬼胎的三大寇联军,正式成立。 Ps:求月票! 第191章 不来客店 箭公子用河水洗去脸上的皱褶,萧金衍这张面具正式作废。 当日在雷家庄,雷振宇每人送了他们两张面具,每张面具都附着一本册子,记载了这个面具下的人物,在江湖上作出的种种事迹。萧金衍仗着脸皮厚,跟雷振宇多要了一张,寻思日后行走江湖,多一个身份,就多一分方便,就算用不到,这么精致的面具,拿到江湖上也可以还钱不是。 谁料箭公子用的这个莫家为的面具,只用了半日就毁掉了,萧金衍有些心疼。箭公子见他愁眉苦脸,唉声叹气,道:“又怎么了?” 萧金衍打开那个记载了莫家为生平的册子,打了开来。 莫家为,京城人,师从莫家拳馆,以一套青松拳在蜀中一带打出名声,曾夜闯龙虎滩,救十余名失足妇女,颇有侠名,一生未娶。 萧金衍道,“这样一来,这位莫家为莫大侠,就算寿终正寝了。” 正准备将之扔掉,忽然看到最后一句,“在京城地安门有房产一套,位于某街某道某号,房契存于招商钱庄。”见到上面有取回房契的方法,连又将他揣入怀中。 想到此,萧金衍又另外一副未用过的面具取出,这张面具相貌还算英俊,翻看小册子,上面则写道,“薛东来,二十四岁,闻境上品,性风流,系京城采花大盗。……” 箭公子道,“怎么,你心疼了?” 萧金衍道,“好歹也值几十两银子,就这么浪费了。” “浪费?”箭公子有些不满,“好歹救了我一条命,难道在你眼中,我的命还不如几十两银子值钱?” “不如你教我箭术,咱们之间的账,一笔勾销,如何?” 箭公子哈哈大笑。 萧金衍一喜,“你答应了?” “做梦。” 萧金衍碰了个钉子,闷闷不乐,赶着马车继续前行,过了片刻,箭公子又问,“你真想学?” 萧金衍道,“俗话说的好,虱子多了不怕痒,不,技多不压身嘛,我这种武学天才当徒弟,你不觉得很有面子嘛?” “不觉得。” “那有你这样的天下第一神箭手当师父,你不觉得很有面子嘛?更何况,那些人想置你于死地,我若学了你的箭法,遇上难缠的对手,也多一份把握不是?” 箭公子道,“那倒是,我考虑考虑。” 萧金衍赶着马车,行驶在荒郊野外,四处并无人烟,下一个驿站,也要在五十里之外,而且后有追兵,他们人生地不熟,又不敢离开官路,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赶路。 箭公子坐在马车上,对萧金衍道,“前方两百步,有一片树叶,上面趴着一只虫子,你看到了嘛?” 萧金衍疑道,“干嘛?” “你不是想学箭术嘛,自然是考校你的眼力,连这点小事都干不成,还想加入我神箭宗?” 萧金衍闻言,连释放弦力,向四周蔓延出去。 以他目前修为,百丈之内,若有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探识,但树叶小虫,过于微小,若要一一排查,耗费的经历过多,试了几次,终于放弃了。 “我做不到。” 箭公子觉得有趣,笑道,“你当然做不到,因为我骗你的。” 萧金衍沉着脸,“有意思嘛?” 箭公子慢悠悠道,“所以羿箭之术,眼见为实,凭感觉去出箭,终究落入下乘。你再看那棵枯树的树枝之上,有一只乌鸦。” 箭公子目视那只乌鸦,缓缓抬起手,轻轻一挥。 马车从枯树下路过,那只乌鸦惊起,向远方飞去,才飞出不多远,一道箭气闪过,乌鸦中箭,落在地上,扑腾几下,气绝身亡。 萧金衍目瞪口呆,“你是怎么做到的?” 箭公子哂然道,“当日我在箭峰之上,存了三千箭气,若连一只乌鸦都射不中,那就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你的意思是,若要学神箭宗箭术,需要到不周山的箭峰之上?” 箭公子道,“那倒不必。万物皆有法则,真元也分阴阳,孤阳不生,孤阴不长。我们神箭宗秘术,就是从真元之中分出阴阳,以阳搭弓,以阴作箭锚。箭峰之上天地玄黄四种箭意,每一道皆为阳箭,对敌之时,我们只要将目标标为阴箭,一旦阴箭出,箭峰上的阳箭,自然会感应到,可无视时间与空间,瞬间而至。这便是箭锚纠缠。唉,说得太深奥了,以你的悟性,恐怕理解不来。” 萧金衍听得认真,当她说出这番话时,道,“这有什么难的,这个原理,就如磁石的阴阳二面一般,只要方向对了,?磁石会自动吸附过来。” 箭公子头一回听别人如此解释,也啧啧称奇,“原理大体如此,但真正的难处,是将真元之中的阴阳分出。” 萧金衍想到了弦力。 当日,在沙坪峰上,他感应到了天地之间,除了他那一道弦力之外,还存在十道贯穿于天地之间的弦,若真以这弦力为弓,引天地真元为箭,岂不可以射出惊天骇世的一箭? 他很快就否决了这个想法。 就算能引天地为弦,若要找到这么一支箭,那得需要多大的修为才可以?不过,他的弦力,可以引动周身的天地真元,若能将此为弓,兴许机会更大一些。 他尝试将那道弦分出一段,分别附在两棵树上,又引天地真元,试着去拉动那张弦,以弦力给这道真元一个冲力,瞄准地上一块石头。 噗! 那石头向前翻滚了几下。 萧金衍欣喜若狂,“成功了!” 箭公子奇道,“什么成功了?” 萧金衍将方才的领悟,与箭公子简要说了一通,箭公子虽有些好奇,却无法理解,究竟什么叫做弦力。 这倒也不是为难她,毕竟,整个大陆之上,知道萧金衍有这种能力的,不超过三个人,而且都是天下顶尖高手之一,对天地法则、天下气运以及力量,有着超乎世人的理解力。 萧金衍全身窍穴尽开,天地真元如长江之水一般滔滔不绝,吸收速度也远超过常人,可以说,他最不缺的便是天地真元,若能如箭公子一般,找到一种法门,将这些真元存成待击发的真气之箭,那将是一种令人疯狂的力量。 萧金衍相信,只要勤于练习,自然会找到一种运用真元的法门,于是暗中决定,在每日一万拳的基础上,再多一项修行这种以弦为弓的箭法。 一阵马蹄声传来,萧金衍回头望去,却是三名江湖人向他们这边飞驰而来,萧金衍连收摄心神,生怕对方是来追杀他们之人。 三人却看也没看他们一眼,从他们身前跑过去,溅起尘土飞扬,弄得两人很是狼狈,萧金衍松了口气。 天空之中忽然起风,不过多时,带过来一片乌云。 空气中带着土腥味,看上去一场大雨将至。 荒山野岭,遇到暴雨,可不是一件好事,就算两人没事,若淋坏了马匹,恐怕也不妙。 又行了不多时,箭公子道,“前面有客栈!” 萧金衍顺声望去,官路北侧不远处,孤零零的立着一家客栈,风吹过招幡,上面写着“不来客店”四个字。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在荒郊野外,格外显眼。 客栈不大,院子却不小。客栈后是一片菜园子,种满了应季的瓜果蔬菜,前面则是一个不大的池塘,数只鸭子在水中嬉戏。 两人决定在此休息,一来是暴雨将至,强行赶路并不是明智的选择;二来,他们走的匆忙,身上并没有多少干粮补给。 萧金衍将马车停在门口,喊了几声,并没有人出来迎接。 池塘边,有个年轻人,二十余岁,身穿碎花布衣,灰头土脸,眼神涣散,口水横流,看上去不太正常。 青年一边撒尿,一边和泥,弄得满身都是,见到萧金衍过来,留着哈喇子,瓮声道,“你来住店?” 萧金衍点点头,“你在干嘛?” 青年将泥巴堆起成一个土堆,形如馒头,道,“我的小金鱼死了,我刚给它做个坟,大哥哥,要不要我帮你做一个?我很在行的。” 萧金衍连摆手,“不必,谢谢,目前我还没有这个需求。” 青年将金鱼埋好,用手指着池塘,“二、四、六、七……咦,怎么又少了一只?” “什么少了一只?” “不来客栈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阿朱、阿黄、阿花、阿水、阿布、阿乔、阿杜、阿壮,不对,怎么少了阿壮呢?” “阿壮是一只鸭子?” 青年摇头,“不,我就是阿壮。” 萧金衍看出来,这个年轻人是个傻子,不由笑道,“算上你,不就刚好八个了嘛?” 青年拍手道,“对诶,一个也没少,一个也不能少!”他欢喜向院中走去,喊道,“娘,又来生意了!” 屋内传来一妇人喊道,“喊什么喊,我眼又不瞎。”说罢,一个妇人从屋内走出,看到青年弄得满身是泥,上去一把捏住阿壮耳朵,怒道,“阿壮,你又玩泥巴了?” “疼疼!” 阿壮一边喊疼,一边求饶。 萧金衍劝道,“大嫂,毕竟是个孩子,有话好好说嘛。” 妇人瞥了他一眼,道,“我教训儿子,还要你多管闲事了?你们来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萧金衍道,“我们兄妹二人,正要去隐阳探亲,路过贵宝地,想要住一晚上,还请老板娘行个方便。” 妇人道,“去隐阳?送死嘛?” 妇人说话有些刻薄,这让箭公子很是生气,萧金衍向她摆了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道,“不知贵店怎么收费?” 阿壮嘿嘿一笑,道,“什么钱不钱的,多多少少都成,反正也没区别。” 妇人骂了一嘴,“就你话多。”又笑着对萧金衍二人道,“我们小店,住宿免费,不过吃饭呢,就有些贵了,不点菜,一人三两!” 萧金衍咂舌,“这么贵?” 妇人面露不悦之色,“吃不起,可以去别处吃。反正前后三十里,都没有地儿。” 萧金衍也没处可去,只得答应。 妇人道,“这匹马,草料也是三两!” 萧金衍道,“这就有点过分了吧?” 妇人撇嘴道,“怎得,嫌贵呢?我们这里的草料,可都是后院种的青菜,都是绿色有机食品,人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就连皇宫贵族,都吃不上哩!” “那跟人总得有些区别对待吧?” 妇人点头,“也对,马四两,你们三两。” “怎得变贵了?” “在我眼中,你们还不如这匹马呢。” 青年阿壮躲在妇人身后,偷偷望着箭公子,道,“娘,这个姑娘好俊,能给我当媳妇不?” 萧金衍噗嗤一笑,“她要是同意,我也没意见。” 妇人上下打量着箭公子,弄得她恨不自在,然后下一句,差点让箭公子火冒三丈,听得那妇人道,“这女娃腰太细,不好生养,中看不中用,改天给你找个屁股大的。” 阿壮哭着道,“不要嘛,我就要她!” 妇人摸了摸他脑袋,眼神中露出一丝爱怜之意,道,“好,好,你先回去烧水,等水煮开了,娘就给你提亲。” 阿壮闻言大喜,连跑到后厨去烧水了。 客栈之内有人喊道,“老板娘,怎得还不上菜,老子肚子都快瘪了!门口不是有鸭子嘛,给我抓两只来,煮着吃了!” 妇人骂道,“吃什么鸭子,十斤上等牛肉,你还不够吃嘛?” 阿壮后厨听到,“不行,阿朱、阿黄他们,都是我兄弟姐妹,你不能吃他们!” 那人哈哈大笑,“你个憨儿,再嚷嚷,信不信老子一刀把你宰了煮着吃?” 那阿壮听到,吓得不敢吱声。 萧金衍与箭公子走了客栈,不由咦了一声,正是先前从他们身边路过的那三个江湖中人,一人拿刀、一人拿剑,一人持狼牙棒。 那几个人看到他们,脸色不善,不过倒也没找事,端起酒杯饮酒。 雷声大作,暴雨忽至。 老板娘端上来一盆肉,放在三人面前。 拿刀汉子道,“老板娘,我们要的是牛肉,怎得这油腥这么大?” 老板娘不悦道,“要是嫌难吃,就别吃。银子是一分也不能少!” “怎么味道是酸的?不会是放了许久的陈肉,拿出来以次充好吧?” 老板娘没理他们,径直向后厨走去。 拿剑的汉子道,“这娘们脾气还不小,难怪叫不来客店,这名字起得,就不像是能招财的样子。” 狼牙棒那人道,“行了,穷家富路,吃罢,吃完了好上路。这次,咱们三大帮联手,干一票大的,三十万斤粮食呢,这一票干成,开张吃三年啊!” 萧金衍一听,对方竟是流窜西疆的江洋大盗,目标好像是冲着赵拦江、李倾城他们的车队一行,于是留了一番心思,侧耳倾听。 拿刀汉子道,“奇怪了,这笔买卖这么大,以言老大的作风,在咱们地盘上就动手了,怎得还会拿出来与四凤山、骷髅帮合作?对方不到百人,咱们两千人哗啦一上,手起刀落、手起刀落,岂不独美?” 这汉子一边比划,一边做砍头的姿势,唾沫星子乱窜。 狼牙棒笑骂,“你个猪头,要是你能明白,这老大岂不就让你当了?自罚三杯!” 拿剑汉子道,“连言老大都如此谨慎,看来对方粮队之中,有了不起的人物,这次老大让我们去四凤山、骷髅帮送信,请四大凤凰和仇帮主派兵,可不要耽误了时辰。” 拿刀汉子道,“听说四凤山的四名山主,都是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尤其是那花凤凰,骚气的很,这次去报信,兴许会留咱们一宿呢。” 狼牙棒嘿嘿一笑,“就把你有命玩,没命走啊,花凤凰这女人心狠手辣,在她手底下过夜的男人,都没一个活到天亮的。” “那黄凤凰呢……” 箭公子冷哼一声。 声音不大,却传入三人耳中,狼牙棒站起身,走了过来,“怎得,小姑娘,过来陪大爷喝一杯?” 箭公子道,“没兴趣!” 三人蹭得站了起来。 这时,青年阿壮端着一盆水煮大白菜上来,见三人要欺负箭公子,连将菜盆放下,上前拦住道,“你们不许动手。” “怎得,你个傻子,还要英雄救美。” 阿壮道,“她是我媳妇!” “哈哈哈!”拿刀汉子大笑不止,“就你这个傻子,还要娶这女娃当老婆,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配不配!” 阿壮呜呜哭了起来。 “娘!” 三人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老板娘又端了一盆白菜上来,砰得往桌上一放,“嚷什么嚷,在老娘店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也许是见这老板娘气势非凡,也许另有他因,狼牙棒冲拿刀汉子摆摆手,那人才愤愤然坐了回去,口中骂骂咧咧不听。 老板娘冲阿壮喊道,“还愣着干嘛,去后院干活去。” 一场争端,消弭于无形。 萧金衍喝了两杯酒,有些尿急,旋即起身,向后院走去。 大雨之中,他看到阿壮在拿着榔头,在忙活什么。 萧金衍好奇,走过去问,“这么大雨,你在干嘛呢?” 阿壮停了下来,擦了擦雨水,憨声道,“我在挖坑,一、二、三、四……一共五个。” 第192章 杀人的艺术 萧金衍心中一凛。挖坑?埋人?不来客店?黑店?从进入这家客栈,他总觉得这里氛围有些诡异,难道这家店真有问题? 阿壮挖完第四个,?拍了拍手上的泥,道,“先四个吧,没准那个用不上呢。” 萧金衍试探问,“阿壮,你们客栈,就你跟你娘两个人嘛?” 阿壮摇头道,“那倒不是,我们店以前很热闹的,阿朱、阿黄、阿布等,一共八个兄妹,如今就剩下我自己了。” “其他人呢?” 阿壮摇摇头,“死了,我娘说,他们都变成了鸭子。有一天,我也会变成一只鸭子!变成鸭子多好,每天在池塘里游泳,也不用干活。” 萧金衍见他说话不似作伪,倒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阿壮道,“大哥哥,我要娶跟你同来的那个姐姐,不过我娘同意,你说我该怎么办?” 萧金衍故意吓唬他道,“那个姐姐很凶的。” “能有多凶?比我娘还凶嘛,我娘杀猪的时候,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手起刀落,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这时,老板娘从后厨走出来,对阿壮喝道,“阿壮,让你挖坑,你怎么偷起懒来,咱们腌的这五个酸菜缸都快发霉了!” 阿壮道,“我跟大哥哥聊天呢。” “聊什么聊,赶紧干活去!” 阿壮似乎很怕她,连忙灰溜溜走了。老板娘来到萧金衍身旁,“你们刚才聊什么了?” 萧金衍连道,“在讨论娶媳妇的事。” 老板娘依着门柱,叹了口气道,“我家刘大壮,三岁没了爹,十岁时发烧成了傻子,是个命苦的孩子啊。” 萧金衍道,“不知道大婶怎么称呼?” 老板娘道,“我本姓孙,阿壮他爹姓刘,你叫我李婶儿就成。” 萧金衍一头雾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怎么觉得有些糊涂?” 李婶儿笑道,“人呐,有时候糊涂一点比较好。太聪明了,反而被聪明误。我生了八个孩子,聪明的都死了,就剩下一个傻子,以前总觉得不甘心,现在好多了,认命了。” 说罢,她端着一碗菜,走到了后厨,去准备下一道菜酸菜炖肉。 萧金衍行完方便,来到了大堂之内,坐了下来,饮了口酒,道,“这客栈有些不对劲,应该有问题。” 箭公子反问,“你才知道?” “你也看出来了?” 箭公子点点头,“没办卫生许可证。” “呃呃……” 箭公子又道,“我仔细观察过这家店,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不养猪,二没养牛,除了几只鸭子,就剩下他们娘俩喘气,有时候几天都碰不到一个人,怎么锅里会随时炖着牛肉、猪肉?” 萧金衍低声道,“静观其变。”说罢,放下了筷箸,端起酒杯,小口啜了起来。 这时,那三个言老大手下,一拍桌子,“老板娘,还有饭菜没有,老子吃完饭,还着急上路呢!” “来了,来了!”老板娘又端上两盆菜,“酸菜猪血豆腐,下雨天气潮,吃点血豆腐,补一补!” 一盆放在三人桌上,另一盆放在萧金衍这边。 那三人饮酒正憨,继续推杯换盏,萧金衍却不肯动筷子,老板娘问,“怎得,不合胃口?尝一口,保管好吃的要死!” 萧金衍道,“我们不吃内脏。” 李婶儿见状,说,“我给你们做红烧猪肉。” 萧金衍也摇头,“我们是回鹘人,不吃猪肉。” 李婶儿不高兴了,“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人肉吃不吃?” 箭公子微微一笑,道:“不吃,太酸。” “排酸的,吃不吃?” 两人齐齐摇头。 这时,隔壁桌上那个刀客喊道,“我怎么觉得天旋地转?”他猛然站起身来,身体摇摇晃晃,扑腾一下倒在了地上。 狼牙棒笑道,“酒量不行,还逞能,不会是装死,想赖账吧!”说罢,他也一头栽倒在地上。最后一人一杯酒落肚,也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这时,刘阿壮提着一把剔骨刀,来到了大堂之内,瓮声道,“娘,这三个倒下的,怎么处理?” 老板娘冷笑一声,“胖的红烧,瘦的做腊肉,不胖不瘦的,留着炒菜。” 说着,她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站在二人身前,“两位,是你们自己动手,还是我亲自来?” 萧金衍坐在桌前,并没有理她,而是对箭公子道,“你看,我说有问题吧。” 箭公子放下酒杯,淡淡说道,“想不到,天下杀手榜排行第四的孙二娘,竟然在荒山野岭开起了黑店,怎么,最近几年业务转型,生意可还好?” 萧金衍恍然,原来此人就是杀手榜第四的孙二娘。 江湖杀手榜,是晓生江湖的一个采风几年前推出的排行,不过由于某些原因,这个榜单只发布了一期,那个采风就被人发现死在了家里,据说是排行榜上的某个杀手所为,自此之后,这个排行榜就停更了。 本来,杀手是地下江湖中人,最忌讳身份曝光,这个榜单发布之时,对每个杀手的作案惯用手法、兵刃、武功,还有刺杀的名单进行了全方位报导,结果在杀手界引起了血雨腥风。 一是那些被刺杀家属后人为了报仇,疯狂追杀这些杀手;二是有些不知名的杀手,通过暗杀这些排行榜杀手来提高知名度。 孙二娘冷冷一笑,“原来你们早就认出我来了,看来大管事所料不错,你们果然会走这里。我们娘俩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萧金衍问,“这家客栈原来的人呢?” 刘阿壮指了指门外的池塘,“都在外面埋着呢,我挖的坑!” 箭公子道,“你现在是宇文圭的人?” 孙二娘道,“生意不好做,饥一顿、饱一顿的,不如加入比目,好歹也是体制内的人,有组织、有身份,还有银子拿。我也没想到,原来排行第一的箭公子,竟是个女人!” 箭公子笑着道,“不要小看女人。你觉得,你会是我的对手?” 孙二娘道,“若是以前,我自然不敢保证,但昨日你在响箭郡放了两箭,现在功力应该还没有恢复吧,你的婢女呢,不在这里?” 婢女李如意是神箭宗的武者,一是帮箭公子接活儿,二来在箭公子行动不便时,给她护驾。 “你问的李如意啊,她有点事,我让她先回去了。” 孙二娘又望了一眼萧金衍,“你就是萧金衍?” 萧金衍也不隐瞒,“正是在下。” “听说李院长收了一个废物师弟,在江湖上做了不少荒唐事,今日一见,模样还算不错,就是可惜了一张面皮。” 在比目组织得到的消息中,萧金衍不过是知玄初境,而且在御剑山庄,被孙千古重伤,今日见到他,见他展露出的境界,依旧是知玄初境,并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萧金衍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原来江湖上对我的评价,这么不堪。” 刘阿壮处理完那三人,回到大堂,“娘,这两个人怎么办?”看样子,仿佛将二人当做待宰的羔羊。 “把他们捆了,组织的人快过来了,等他们来了在处理。” 刘阿壮道,“上面吩咐,女的留活口,不如这个男的,先交给我吧,我对他比较感兴趣。” 萧金衍连摆手,道,“阿壮老弟,哥哥我可不喜男色,你可别乱来啊!” 刘阿壮嘿嘿一笑,“我好久没杀猪了,最近手生,你受累一下,帮我练练手,你放心,我给你留了个最大的坑,到时给你坟头撒一把草种子,保证又茂密、又旺盛!” 孙二娘不耐烦道,“行了,还啰嗦什么?人是咱们抓的,等组织上来人,没准又要抢咱们功劳了,赶紧动手。” 萧金衍大声道,“慢着!” 孙二娘冷笑,“你还想反抗不成?乖乖受死,还能给个痛快,你若是反抗,只会自取其辱!” “痛快个屁,你儿子连剔骨刀都拿出……” 话还未说完,孙二娘气势暴涨,手中匕首,如一条毒蛇,发出幽蓝的光芒,仿佛下一刻,就刺在他身上。 知玄上境对知玄初境。 境界上的压制,让萧金衍呼吸有些困难。 他有些后悔,没有提前动手偷袭,至少不会落入下风。箭公子一动不动,面露微笑,望着萧金衍。 萧金衍深吸一口气,望着大堂之内的两根柱子。 刘阿壮提着剔骨刀,向萧金衍走了过来,一只手在他锁骨之间摸索,阴森森道,“我杀人一般不喜欢刺心脏,那样死的太快,血也都流到腔子里,没有美感,毫无艺术性可言。” “此话怎讲?” 刘阿壮道,“杀人于我,就是一门艺术。” 萧金衍皱眉,问,“那你一般从哪里动手?” “人的颈部,有一条大动脉,一刀下去,血溅三丈,人还不会马上死。” 他的手找到了颈动脉,在上面按了几下,道:“听说鲜血从喉咙间喷出的时候,能听到风吹的声音,你不会感觉到疼痛,意识逐渐模糊,就像小时候,回到母亲的怀抱吃奶的感觉。” 孙二娘不悦道,“还好不动手,那么多废话干嘛?” 刘阿壮一刀刺了下去。 在到距萧金衍颈部三寸时,刘阿壮的手忽然停了下来。 吧嗒一声。 刀落地上。 他颈部动脉之上,被一道箭气刺出一个血窟窿,鲜血汩汩而下,喷出一丈多高,刘阿壮捂着颈间,连连倒退,想要开口,却说不出话来。 萧金衍缓缓起身,“听说鲜血从喉咙间喷出的时候,能听到风吹的声音,你不会感觉到疼痛,意识逐渐模糊,就像小时候,回到母亲的怀抱吃奶的感觉。” 他又望了孙二娘一眼,淡淡道:“你儿子小时候,你的奶`水恐怕不是很足。” 第193章 李倾城的烦恼 孙二娘见儿子横死,脸色瞬间如死灰一般。她发疯似的抱着儿子的尸体,血逐渐凝固,她的心却燃烧起来。 “你们都得死!”孙二娘歇斯底里的怒吼。 箭公子面色平静,问道,“你觉得你能杀得了我们?” 孙二娘几乎肯定,杀死刘阿壮的那一支气箭,正是神箭宗的箭术。如今,箭公子的婢女并没有在身旁护法,“你是怎么做到的?” 箭公子继续道,“如果我告诉你,我现在已经恢复实力了,你会怎么办?你在杀手榜排第四,在比目十三中也是十名开外,跟我作对,你没有资格!” 孙二娘犹豫了,不是说箭公子三日之内无法再次用箭嘛,难道之前得到的消息有误?不过,很快她被丧子之痛带来的怒火占据了头脑。 更何况,双方已是不死不休之地,她没有退缩的余地。与战死相比,背叛比目,背叛大管事的后果,恐怕更令人恐怖。 “去死!” 孙二娘短匕刺出,如一条毒蛇一般,向箭公子刺了过去。萧金衍见状,意念忽至,无妄步踏出,来到她无妄位上,一拳向她后背击去。 孙二娘心存死志,忽然不顾萧金衍背后突袭,身形如鬼魅,就要刺中箭公子。箭公子大惊失色,仰面向后倒下,孙二娘连续变招,将箭公子逼到角落。 眼见就要刺中。 一只手探出,抓出了匕首。 无数天地真元向孙二娘体内倒涌而入,孙二娘身体一滞,无双神拳击中她胸口。孙二娘胸口坍塌下去。 萧金衍已将匕首夺了过来。 她目露惊愕之色,知玄初境竟能以纯内力,逼退知玄上境的武者? “你是怎么做到的?” 萧金衍已心存杀意,若无其事道,“很简单,只要你闻境之时,能打通四百零九窍穴,就可以了。” 话虽然说得轻描淡写,孙二娘听得心中震惊,江湖有史以来,能打通二百窍穴,已是武学天才,至今为止,从未有过全身窍穴尽开之人。 她一边咳血,一边惨笑,“那又如何,我那一柄幽蓝之上,涂着剧毒,见血封喉,你也活不过半个时辰了,怎样,有没有觉得右手臂发麻?哈哈!” 接下来萧金衍的一句话,差点没把她气死。 “忘了告诉你,我的身体被毒圣、医圣改造过,这些毒对我并没有什么威胁。”萧金衍笑道,“不过,倒是想看看,这毒究竟有多厉害?” 说罢,寒光一闪,匕首脱手而出,刺入孙二娘胸口。 箭公子道,“行了,人都死了,就别装了,接下来怎么办?” 身份已经暴露,既然宇文圭派了孙二娘在这里等候,相信用不了多久,后面追兵就赶了上来,甚至前面还会有比目的人在等着狙杀他们。 萧金衍收拾妥当,目光落在那三名死去的匪寇身上。他上前几步,从他们怀中翻出两封书信,一封是给四凤山,另一封则是给骷髅帮,信中写的是三大寇联手对付赵拦江粮队的进攻计划。 一念闪过,萧金衍笑着问,“四宝姑娘,不知有没有兴趣,当一回江洋大盗?” …… 大雨突如其来,让粮队行进的速度变慢了。无奈之下,此处又是荒山野岭,无奈之下,只得停下来安营扎寨。 盯梢的人换成了两个喽啰,他们一进入百丈之内,赵拦江、李倾城就感应到了。 入夜之后,赵、李二人换了夜行衣,向那两个盯梢的喽啰摸了过去。那两人倒也自觉,在距营地二里地外的一个树下,升起了篝火。 两人凝神屏息,来到他们所在树上。 这两个喽啰,一个叫幺五,另一人叫贺六,是西疆阎罗言老大的手下,奉命前来跟踪粮队,及时向言老大报信。 此时,两人正半裸身体,生火烘干淋湿的衣衫。 幺五道,“六哥,我就不明白了,这么一个商队,横竖不到一百人,以言老大的实力,规模再大一倍的商队,咱们都吃得下,怎么非要跟四凤山、骷髅帮联手,三千人去对付这几十人,要是传出去,岂不让江湖同行笑掉大牙?” 贺六却道,“五弟,咱们跟了言老大这么多年,可曾失手过?” “那倒没有。” “既然这样,这次老大对付这个粮队,都如此谨慎,其中自然有道理。” 幺五听贺六话中有话,连问为什么,贺六却偏偏卖关子,可又经不住幺五软磨硬泡,才故作神秘道,“今日有个江湖中人去找言老大,你见过了嘛?” “就是那个冷冰冰,像谁都欠他钱的那个剑客?” 贺六点头,“不错。此人姓柳名乘风,是岭南一带的剑道高手,人送外号黑心剑,在晓生江湖地榜之中,也能进前十,此人去找言老大,为得就是攻打粮队之事!” 李倾城知道黑心剑柳乘风,他是岭南剑派年轻一代的高手。当年,岭南剑派做生意,手伸的太长,被李家修理了一番,这件事让柳、李二家交恶。幺五咂舌道:“我的乖乖,这么大一高手,竟然也是为了粮队而来?看来粮队之中,有扎手的点子。” 贺六笑着说,“这黑心剑也不过是跑腿的,真正幕后主使之人,据说身份十分神秘,五弟,你可知道,这商队里有个叫李倾城的嘛?” “怎么,此人很厉害?” “厉害不厉害不清楚,但他是金陵李家未来的家主,据说明年李家祭祖大典之时,就会成为李家族长。现在摆明的原因是,有人不想让这个李倾城活着回到金陵。” 幺五恍然,“原来如此。李家的公子要是丧命于此,事情就棘手了。我还纳闷,眼见到手的肥肉就拱手让给别人,这不是言老大的风格啊,原来言老大也没安好心,他故意放过车队,等到四凤山地盘动手,原来是想将四凤山和骷髅帮拖下水啊。姜还是老的辣!” 李倾城闻言心中好奇,家族之中有人不想让他活着回到金陵?究竟是谁呢? 金陵李家屹立于世数百年,家族根繁叶茂,光是五代以内的族人已经进千人,算上五代以外分出去的旁支,几乎有三四千人。 除了嫡长房外,李家势力最大的两个宗支,一个是二叔李小树,也就是李长生的亲爹,另一支则是李光宗,是前老太爷的三子,老太爷临走之前,将一些族产分了出去,另立继宗,严格意义上讲,并不算李家的嫡系。这些年来,李家内部虽不是铁板一块,但人心整体还是比较齐整,在关键的事务之上,都听从家主李小花的安排。 明年是族内十年大祭,李家所有族人都会回到金陵,李小花曾向他透露过,准备要在十年祭祖大典之中,将家主之位传给李倾城,除了河东柳家的亲事之外,这也是李倾城李家出走的原因之一。 李倾城知道,一旦继承了李家家主之位,自己余生便会奉献给家族事业,再也没有如现在这般游侠江湖行走天涯的日子了。 两人聊了片刻,将话题扯到了女人身上。赵拦江见也得不到有用的消息,准备下去杀了二人,被李倾城拦住了,“不要打草惊蛇。” 回来路上,赵拦江道,“原来这些人是冲你来的。你究竟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连你的族人都想要除掉你。” 李倾城叹了口气,“估计他们不想让我回去继承万万贯家财吧。” “都说金陵李家富可敌国,你家究竟有多少钱?” 李倾城一头雾水,想了片刻才道,“其实我也不清楚,我是家中嫡长子,听大管家说,每年在我身上的花销在十万两左右,家里有三千顷良田,六百多房产,还有两百多家商号,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赵拦江感慨,“都说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了你一样,就夺走你一样,可老天爷也太偏心眼了吧,相貌、地位、财富、武功,能给的都给了。连我都后悔自己不是女儿身了,不然我都想嫁给你了。” 李倾城沉着脸,“就阁下这副尊荣,免了吧。” “不过,换作是萧金衍,就算你是男人,他都不介意的。” 李倾城骂道,“滚!” 说罢,他也笑了。 李倾城道,“我能说,其实我并不开心嘛?” 赵拦江回骂道,“滚!” 两人开怀大笑。 笑过之后,李倾城陷入沉默。 在得知那些人的目标是他时,他有些心事重重。这些年来,李家发展的太快,让不少人眼红,也遇到了不少麻烦,这些都不叫事。可如今却是族内出了问题,有人要取他性命,这就有些棘手了。 赵拦江指着四周道,“李倾城,你可要好好活着,要是死在这片荒山之中,断了萧金衍财路,老萧非要找我拼命不可!” 听了这番话,李倾城心中一暖。 这些年江湖行走,毕竟还是结交了不少兄弟,萧金衍自不必说,这个赵拦江,说话虽然难听,但心却是热的,想到此,他深吸一口气,心中涌起了万丈豪情。 “管他娘的是谁,要对付我李倾城,那得先掂量一下自己脑袋够不够分量了!” 第194章 四凤山 四凤山原本是隐阳商道上的一座无名荒山,有段时间作为商道第一匪寇天狼山的总舵,五年前,天狼帮帮主离奇暴毙,下面势力一分为三。 原军师仇恨天成立骷髅帮,手下第一猛将言苍言老大成为西疆阎罗,而老帮主下面四个娇媚如花的夫人,则成为新的山主,江湖人送外号四大凤凰,留守天狼帮总舵,四凤凰将这座山改名为四凤山。 四凤山高三百丈,上山只有一条路,易守难攻,言老大动过几次念头,推演一番之后,还是放弃了。 天色蒙蒙亮。 一男一女骑两匹快马来到了四凤山下,惊动了守卫的几名哨兵。为首那人,身穿狼皮毡衣,手持钢叉,身材枯瘦,三角眼、倒吊眉,嘴尖有一颗痣,上面一撮毛,相如巡山小鬼,拦住两人。 “什么人,胆敢擅闯四凤山!” 男子一脸惶恐,道:“我们是西阎罗言老大的手下哼哈二将,我叫奔波儿灞,她叫霸波尔奔,奉命前来给四位山主送请帖,前来恳求发兵相助!” 钢叉喽啰道,“什么奔波儿灞、霸波尔奔,我怎得没有听过?” 男子道,“我们原本是江南的雌雄大盗,最近才投靠言老大。这次言老大抢劫一批商队,遇到了麻烦,派我二人前来求助,请四位山主按约定发兵相助!还请大哥行个方便。” 此话一出,众喽啰哈哈大笑,“言老大平日不是很拽嘛,怎得遇到麻烦,想起我们山主来了?” 男子道,“此事一言难尽,还请通禀四位山主,我们手上有言老大的亲笔书信。” 钢叉喽啰道,“你们且等片刻,?我这就去禀告四夫人!”说罢,拖着钢叉就上山去也。 这一男一女,正是萧金衍与箭公子。 两人看了言老大的书信之后,得知言老大将于四凤山、骷髅帮联手攻打赵拦江车队,于是决定冒险前来四凤山,见机破坏这次行动。萧金衍模仿言老大笔迹,又写了两封书信,夺了两匹快马,按图索骥,前来四凤山“通风报信”。 四山主花凤凰正躺在院中晒肚皮,她自诩读书万卷,腹有诗书,要时常晒一下。此时,钢叉喽啰进来,正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才禀告道,“四夫人,山下来了一对雌雄大盗,一个叫奔波儿灞、一个叫霸波尔奔,自称是言老大手下,说言老大遇到了麻烦,请四位夫人按约定出兵相助!” 花凤凰满是疑窦,暗忖:“难道是上次说的那笔生意?不是说好,等到四凤山才动手嘛,他怎得提前动手了?” 于是道:“喊他们上来见我!” 钢叉喽啰领命而去,一路小跑来到山下,见两人正在与众喽啰聊天打趣,厉声喝道,“大胆贼人!四夫人说了,你们两个不是言老大手下,而是敌人派来的奸细!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将他拿下?” 众喽啰见状,呼啦一下,将两人围得水泄不通。 萧金衍见状心中错愕,怎得还没上山,就已经露馅了?不过,他仗着艺高人胆大,倒也没有反抗,陪笑道,“这位大哥,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吧?” “误会?你们一个叫奔波儿灞,一个叫霸波尔奔,一个是鲶鱼怪,一个是黑鱼精,是也不是?” “正是。” “哼哼,恐怕你们还不知道吧,言老大海鲜过敏,更何况,五年前,他吃鱼卡了喉咙,生平最恨吃鱼,又怎么会容忍你们二人在他手底下做事?” 萧金衍只得道,“这不过是江湖诨号而已,并不说明什么。” 钢叉喽啰又问,“既然你们是言老大手下,你们来说一下,言老大长什么模样?” 萧金衍一听傻了眼,怎得把这一茬忘了,他又没见过言老大,怎么知道他什么模样,不过既然言老大号称西疆阎罗,相貌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于是笑着道,“相貌都是爹妈给的,这一点咱不做评判。不过,凭心而论,言老大相貌与老哥这等天下美男子相比,自然是差了远了。尤其是眼睛,远不如大哥这般炯炯有神。” 五年前,言老大败在李倾城剑下,瞎了一只眼睛,相貌也被毁。没想到,萧金衍一番胡诌,竟歪打正着。 钢叉喽啰闻言大喜,哈哈大笑,“那只独眼阎罗,自然不能跟我比。”说罢,上前拍了拍萧金衍肩膀,“兄弟,方才我是诈你的,随我上山吧,四夫人在山中等你。” 萧金衍暗松一口气,将藏在袖中的那把匕首暗中收了起来。这把匕首本是孙二娘的,他见做工精巧,也毫不客气据为己有。 两人随钢叉喽啰上山。 萧金衍见四凤山山路幽窄,每二十丈设有暗哨,每五十丈设一哨岗,守卫森严,若要正面攻打,恐难以拿下。 萧金衍暗中给那喽啰塞了一两人情,那喽啰顿时变得话多了起来,“我们山中四位山主,大夫人脾气暴躁,二夫人心思细腻,三夫人武功高强,至于四夫人嘛,嘿嘿,你懂得。” 箭公子道,“我怎么不懂?” 喽啰见箭公子身材姣好,相貌却丑陋不堪,一路上也没多看她一眼,低声对萧金衍道,“兄弟,真委屈你了。” 箭公子听出讥讽之意,暗中恼怒,却又无可奈何。 到了山顶,有一喽啰上前搜身,将孙二娘那把匕首搜了出来,道:“见四位夫人,不得带兵刃,没收!” 萧金衍有些可惜,却也无话可说。 那人又摸到了钱囊,“这是什么?” 萧金衍道,“在下行走江湖,全部家当都在这里面哩。” 钱囊之中,有近百两银子,是他从夜雨妃赢来的,萧金衍一路上也没怎么舍得花钱。 喽啰绷着脸道:“这些银子,在会武功的人手中,都是暗器,会对四位夫人不利,没收!” 萧金衍欲哭无泪,望着钢叉喽啰,“大哥,这位兄弟有些不厚道啊!” 钢叉喽啰骂道,“确实不厚道。”他上前就给了那喽啰一巴掌,“这位是言老大座上的贵客,也是你能揩油的?” 那喽啰显然很惧怕他,连陪笑赔不是,乖乖将钱囊交了出来。 萧金衍正要伸手去接,钢叉喽啰随手放入自己怀中,“兄弟我先替你保管着,等你出来,再还给你。” 萧金衍暗中记下了这钢叉喽啰相貌。 四风堂。 四位山主红黄粉花穿得花团锦簇,居高临下,一字排开,坐在大堂正中,打量着萧金衍与箭公子。 萧金衍上前拱手道,“言老大手下哼哈二将,见过四位山主!” 红凤凰道,“来人,先将这两人拖出去,打四十棍,再作计较!” 黄凤凰却阻拦道,“诶,姐姐,毕竟是言老大手下得力干将,俗话说,两国相战,不斩来使,好歹咱们也都是天狼帮的人,还是请两位到老帮主灵位前上柱香吧。” 粉凤凰一拍座前鬼头刀,瓮声道,“听说你们是雌雄大盗,不如咱们来先战上三百回合!” 花凤凰格格笑道,“动刀子动枪的,多不礼貌。你看,现在日上三竿了,这位大侠也赶了一夜路,不如咱俩先去睡一觉去?” 萧金衍连退了两步,“谢谢四夫人美意,家里有,家有哈!” 花凤凰看了一眼易容化妆后的箭公子,皱眉道,“她有我漂亮吗?” 红凤凰见花凤凰的骚`劲儿又上来了,喝道,“行了,四妹,先说正事儿。这次联盟,先前都定好,在四凤山地盘动手,怎得言老大食言了?” 萧金衍连将准备好的说辞和盘托出,道:“大山主有所不知,我们言老大本也如此,派人远远吊着粮队,谁料粮队之中有两个猛人,他们提着刀剑,杀了我们三十多弟兄,言老大怕打草惊蛇,没有继续出兵。这次带了一封书信,请山主派兵,埋伏在十里之外的芦苇荡中,等车队的人路过,咱们群起而攻之,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粉凤凰道,“为何不一把火把他们烧死?” 黄凤凰道,“三妹,咱们杀人不就是为粮食嘛,火势一起,粮食也跟着毁了,这一票岂不白干?” 红凤凰又问,“对方车队真只有七八十人?” 萧金衍摇头道,“明面上只有这些,却不知暗中还有两百人暗哨,他们黑衣蒙面,里面不乏有武林高手,所以言老大请四位山主出一千兵马相助。” 黄凤凰道,“那就依先前约定行事!来人,摆酒席,今日正午,我们四凤山要宴请两位贵客!” 萧金衍连推辞道,“谢二山主美意,我们行程紧迫,还要骷髅帮仇帮主那边,等事情办妥之后,再摆庆功酒也不迟!” 花凤凰幽幽道,“这怎么行,来都来了,连觉都不睡就走,岂不不给我们四凤山面子?再说了,仇恨天那草包,一点本事没有,坏水一肚子,还要分我们四成好处,老娘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红凤凰连阻拦道,“行了,都是天狼帮旧部,还是留点情面为好。” 心中却打定主意,这次行动四凤山倾巢而出,派三千兵马埋伏在芦苇荡,等这一票做成了,顺手把仇恨天一起解决掉,要是言老大不识好歹,也顺便给他一个教训。 黄凤凰起身道,“送客!” 有喽啰上前请两人离去,萧金衍四下里打量那钢叉喽啰,那家伙却不知道躲到了哪里,死也不肯露面,心中冷哼,吃了我的,迟早要你吐出来。 …… 送走萧金衍,四大凤凰正在商议,如何借机在芦苇荡灭掉骷髅帮,忽然听得属下来报,“四位夫人,大事不妙,山下来了两个大汉,自称是漠北双雄,让我们交出方才上山的两位贵客,否则将血洗山寨,踏平我们四凤山!” 粉凤凰拎起鬼头刀,“谁这么大胆子,竟敢跑到老娘山头上撒野,今天老娘倒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为什么花儿这么红!” 山下。 阵阵锣响。 数百名喽啰一字排开,将漠北双雄围在了正中央。 原来,漠北双雄到了不来客店去找孙二娘接头,却发现了店内满是血迹,还有四个坑,将众人挖出来后,发现刘阿壮喉咙被气箭射穿,便推断出是萧金衍二人所为,又发现一张满是血迹的地图,上面标记了四凤山,于是找到了四凤山,前来要人。 本以为是个不起眼的小山寨,谁料这一次,山顶之上,一口气冲出数百人,也忍不住头皮发麻。 他们武功虽高,但架不住人多。 更何况,带头之人,一身黄衣,头戴凤冠,手持鬼头刀,看似武功不弱,两人一看,气势上先输了一筹。 黄凤凰大刀一挥,遥指漠北双雄,怒声道,“呔!哪里来的丑鬼,跑到四凤山地盘来撒野,还叫嚣要血洗四凤山,今日老娘倒要领教一下,看你们有什么本事!” 雄鹰眼神闪烁,正要好声说辞,雄黄却忍不住道,“爷爷便是漠北双雄,你们若识相的,跪下来求饶,再把我们要找的人乖乖送出来,我们可以饶你们不死!” 黄凤凰见两人武功不弱,联想到哼哈二将所说,便认定是粮队之中那两个猛人,心说正好借此机会除掉二人,为攻打粮队减少点麻烦。 于是吩咐左右,“小得们,大家一起上,将这两个人砍成肉泥!” 雄黄骂道,“有本事单挑,你这算什么本事?” 黄凤凰仰天长笑,“老娘的本事,就是群殴!” 说罢,一挥手,众喽啰手持钢刀、钢叉,大刀、长枪,向两人围攻过去。漠北双雄好汉难敌四手,连杀数人,打了个手势,趁着一个空挡,逃了出去。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既然四凤山摆明了要袒护萧金衍、箭公子,等二人回去搬来救兵,带比目十三,闯上四凤山,将此处夷为平地,到时候,免不得又是大功一件! 两人却没有料到,此时的萧金衍、箭公子,已快马加鞭,驰骋了大半日,来到了骷髅帮的地盘。 第195章 骷髅帮 骷髅帮帮主仇恨天,是个神奇的人物。 他本名仇爱明,年轻时曾是江南一代有名的才子,当年他立志于仕途,决心要考进士、当大官,谁料老天爷对他很是关照,一连五届科举,他都名落孙山。他心生愤懑之心,于是将名字改成仇恨天,将崇拜的对象从孔圣人改成了黄巢。然而,空有一场造反的心,却没有黄巢的胆量,跑到隐阳粮道之上落草为寇。 投靠天狼帮老帮主后,他凭借一肚子坏水和鬼点子,在天狼帮混得风生水起,深得老帮主信任,成为天狼帮的军师,越来越得心应手,才发现自己在当强盗这一面,比科举当官更有天赋。老帮主死后,他率领一众兄弟脱离天狼帮,成立了骷髅帮,自封为帮主。 仇帮主武功平平,但作为脑力劳动者,保留了天生爱动脑的习惯,他精于算计,又擅长奇袭,抢劫成功率在三大寇之中最高。 闲暇之余,他最喜研究水浒人物,什么智取生辰纲、三打祝家庄,各种下三滥套路烂熟于心,却要立志当那“义薄云天”的宋公明。 他个头不高,三尺出头,四尺不足,最近一段时间,他喜欢爬到骷髅帮山下岔口的大槐树上,望着远方。 两月之前,他遇到了一个叫金不换的贵人,那人年纪不大,身份却十分尊崇,据说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就连临近县城的知府大人,都对他恭敬有加,于是他花了十万两银子,托那位金公子帮忙走动关系,替他在朝廷谋求个一官半职。 仇恨天心中还在想,若真要招安,我得装作心不甘、情不愿的推辞三次,当然看在皇帝欣赏的面子上,也只能勉为其难的答应,否则他率领两千骷髅帮兵马,踏平大明西疆!朝廷会封自己什么官呢?自己好歹是一帮之主,怎么也得封个四品知府吧,以我饱读圣人诗书,就算是宰相,我也能干得了,云云。 等我当了官,什么四凤山、西疆阎罗,在老子眼中,不过是一群蝼蚁。老子必将这几年受到的屈辱,加倍奉还于你们,尤其是那个花凤凰,他娘的,床一丈多高,老子爬了一夜都没爬上去。 每每这时,他都陶醉于幻想之中,若有属下前来禀报诸事,必会招致一顿臭骂。 所以骷髅帮内部形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当大当家上树时,就算天塌下来,也决不能打扰他。 谁料,这金公子一去不回,所以近日来,每天他蹲在路口,等候朝廷派来招安的贵人。 十天过去。 一月过去。 两月过去。 仇恨天心都快要碎了。 这日,仇恨天又爬上了大槐树。 四月槐花,十里飘香。 他沉浸在幻想之中。 …… 萧金衍、箭公子来到三岔口,两人离开四凤山,一路快马加鞭,马不停蹄,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骷髅帮的地盘。这骷髅帮不比四凤山,他们武功实力不如四凤山、西疆阎罗,所以将骷髅帮修建在茂林之中,此处山林茂密、地势崎岖,就连骷髅帮帮众,也经常迷路闯入深山而不能返,所以萧金衍二人来到三岔口时,也犯难起来。 在他们面前,一左一右两条路。 两人下马。 箭公子望着萧金衍,“选哪一条路?” “当然是左边。” “为什么?” 萧金衍道,“天才向左,疯子向右。” 箭公子冷笑,“你这种投机主义心思,可使不得。” 萧金衍一寻思,也对,不能因为我是天才,咱俩就分道扬镳吧,他弯腰捡起来几块石头,向四周扔了出去,箭公子不解,问,“你又是在干嘛?” 萧金衍笑着说,“这叫投石问路。” 箭公子摇头,“问道鬼神,真有你的。” 萧金衍也不理会,又捡起石头,向四周扔了过去。 哎哟! 噗通! 此刻,仇恨天正沉迷于他的招安梦中,忽然嗖的一声袭来,脑门一阵剧痛,大叫一声,从树上跌落下来,落在草丛之中,不由怒骂道,“谁干的,活腻歪了不是?”他仰头望去,看到萧金衍、箭公子两个陌生人,侧立于马前,脸色阴沉,问,“刚才是你们用暗器打我?” 萧金衍顺声寻去,才发现草丛之中站着一人,只是这人太过于矮小,脑袋只露出半截。 萧金衍连上前拱手,“这位老弟,在下……” 仇恨天打断道,“娃娃,你嘴角毛长全了嘛,谁是你老弟?” 说着,捂着额间一块大包,一瘸一拐走了出来,见萧金衍身材颀长,又爬到一块石头上,才勉强高出萧金衍半头,他向下望着他,趾高气昂道,“老子今年四十了,你喊我老弟?” 萧金衍见他模样可掬,连笑着道,“抱歉,老哥,在下本要去骷髅帮拜访仇恨天仇帮主,有一封要紧的书信要转交于他,行至中途,迷了方向,不知老哥可指点一二?” 仇恨天见萧金衍一脸正气,看上去像是官家中人,难道是这些年我打家劫舍,终于感动了朝廷,派了人过来招安?想到此,他满脸通红,激动的说不出话来,转念一想,怎么说自己也是帮主,总不能太直接询问吧,我先稳住他们,看他们究竟来作什么,于是试探问,“你们找仇帮主,有什么事嘛?” 萧金衍听他如此说,心说找对人了,于是道,“在下听说骷髅山下骷髅帮帮主仇恨天,惩恶扬善、义薄云天,心中敬仰地紧,特意前来拜访。” 仇恨天一听心中暗喜,看来是朝廷中人不假了,于是道,“不是说有书信转交嘛?” 萧金衍佯装向四周观察一番,确定无人之后,才低声道,“实不相瞒,这件事关系到骷髅帮众兄弟的命运,这封书信,在下只能见到仇帮主之后,亲自转交。” 仇恨天听闻,心说朝廷想的还挺周到,这是怕我入朝当官之后,山中众兄弟没人镇得住,特意不让消息泄露出去,于是笑着道,“这个好说,两位贵客远道而来,一路风尘想必异常辛苦,在下斗胆替我们帮主做主,请二位上山一叙!” 萧金衍笑道,“那就多谢了,不知老哥如何称呼?” 仇恨天略一沉吟,道:“在下仇爱明,字忠君,号报国居士。两位请随我来!” 萧金衍一拱手,“我二人乃哼哈二将。” 仇恨天带萧金衍、箭公子二人从左边小路上山,他精通八卦之法,当年为防止朝廷派官兵清缴,将以树为阵,将骷髅山上山之路藏匿林中,左转右转,才走出了山林。萧金衍看得出来,这条路凶险万分,一不小心踏错步法,很容易陷入林中而无法出来。 一路上,仇恨天很是热情,想要从萧金衍二人口中套出些有用的消息,比如朝廷准备封自己为几品官,帮内众兄弟准备怎么安顿,派人前来的上峰又是哪位达官贵人等等,萧金衍也一头雾水,不知他在讲什么,只得故弄玄虚,糊弄过去。一入骷髅帮,看到众人对仇恨天十分恭敬,便已猜出了他身份,不过他不知仇恨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敢轻易乱说。 进入大堂之后,仇恨天吩咐人上香茗,转身离去,过了片刻,换了一身无补子的官袍。 这件官袍套在他身上有些宽大,显得不伦不类。 官袍是当年抢劫了一个戏班子后发现的,仇恨天心中十分喜欢,便留了下来。 萧金衍、箭公子瞪大了眼睛。 仇恨天上前两步,早已将三辞三谢的想法抛诸云端,叩首道,“下官仇恨天,恭迎天官大人,准备听封!” 萧金衍惊愕道,“什么?” 仇恨天问道,“难道两位大人,不是金公子派来向骷髅山招安的嘛?” 萧金衍见他如此言语,他哪里知道什么金公子,不过他乃何人,很快便猜出了端倪,哈哈一笑,掩饰道:“仇帮主好眼力,本官掩饰的如此深,帮主是怎么发现的?” 仇恨天嘿嘿一笑,“下官别得本事没有,看人还是很准的。” 箭公子冷冷道,“确实挺准!” “我知道,金公子是皇上身边的贵人,还以为他老人家贵人多忘事,把在下给忘了呢!” 萧金衍哈哈笑道,“仇帮主哪里话,金公子记性好着哩,这不一回京城,就替你张罗这事儿,办成之后,我们从京城出发,日夜兼程,谁料途中出了点意外,在四凤山耽搁了些日子。” 仇恨天一听竟又是四凤山,问,“四凤山的那四个贱人,没有为难大人吧?” 萧金衍冷笑道,“你觉得区区一个四凤山,本官会放在眼中嘛?” “那倒也是,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只要大人亮明身份,想必他们也不敢难为大人。” 萧金衍越是吊着他,仇恨天心中越是好奇,于是试探问,“大人,不知这次朝廷准备授在下几品官?” 萧金衍得知言老大阴谋之后,这次前来骷髅帮,本想冒充四凤山使者,挑拨他们联手对付西疆阎罗,替赵拦江解围,谁料歪打正着,仇恨天竟将他当做京城来的上差,于是决定将计就计,将手中一封书信在他眼前晃了晃,道:“那就要看仇帮主的表现了?” “什么意思?” 萧金衍道,“听说,仇帮主与四凤山、西疆阎罗关系不浅啊。” 仇恨天拍着胸脯道,“绝无此事,那两伙人都是丧心病狂、杀人如麻的强盗,在下怎会认识他们?” “那就好,你附耳过来,金公子托本官给你捎了几句话。” 第196章 大碗宽面 萧金衍低声道,“金公子念你忠心耿耿,又是满腹经纶,待在这穷山恶水做强盗着实屈才,有意引荐进入仕途,可是他又有些担心,毕竟你现在落草为寇,入朝为官,若不能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就算金公子力荐你,恐怕也难以堵住朝中文武百官的悠悠众口啊。” 仇恨天疑道,“什么大事?” 萧金衍略一沉吟,笑道,“金公子的意思是,若想入朝为官,得向朝廷纳投名状。” 仇恨天连连点头,“那是自然。” “四凤山的四大凤凰、还有西疆阎罗言老大,在隐阳商道上扰民久矣,这二寇不除,百姓恐怕难以安宁。金公子向上峰立下军令状,要率兵马前来剿匪,若你能把这件事办妥,大好的前途、荣华富贵,必然是水到渠成之事。” 听到四凤山、西阎罗几人名字,仇恨天恨得咬牙切齿,“他们算什么东西,老子早就想要灭了他们,不过是看在隐阳城主的面子上,暂且放他们一马。”仇恨天这话说得有些满了,若论真正实力,他在三大寇中力量最弱,之所以如此说,是不想让朝廷来的上差看清自己。 萧金衍道,“那给你一月时间。” 仇恨天一听,也觉得说得有些过,连改口道,“上差有所不知,四凤山不过是四个娘们,成不了气候,但言老大那边,他身后有隐阳城主给他撑腰,若要动他,恐怕有些不方便。” 萧金衍闻言大奇,怎得三大寇与隐阳城还有关联不成?于是连忙问明原因。 仇恨天抓住机会要在上差面前表现,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要从五年前说起,当年隐阳城李城主找到天狼帮帮主,要求联合控制隐阳商道上的黑道生意,当时老帮主不肯答应,结果两月之后,他离奇猝死,我们三派分家,言老大投靠了李城主,成为李城主敛财的傀儡。” “你的意思是说,隐阳城主与言老大合伙在隐阳商道上抢劫?” 仇恨天小声道,“正是如此。我也是偶然得知此事。” 萧金衍有些不解,“本来隐阳靠往来中原、西域各国的商人支撑的,李城主这样做,岂不属于自断财路?” 仇恨天道,“却也不然。隐阳城主借助自己势力,在隐阳商道推出了‘平安符’,只要商队购买‘平安符’悬挂车上,我们三大帮派都不会去抢这些商队的物资。光靠这个,李城主每年就能赚取几十万两银子,可谓是一本万利。” 萧金衍心中恍然。 自从金刀李秋衣挂刀而去,隐阳城就已经变了味道。 当年,李秋衣率隐阳为首的西疆十九州归顺大明,虽然设立了知府、知州衙门,但却保留了隐阳城主自治的权力。李秋衣的本意,是保留隐阳城的传统,保持隐阳男儿的血性,保证隐阳城西疆贸易城的地位,然而他没有料到,正因为政策的不同,隐阳城主这个名分,成为个人争名夺利的工具。隐阳以李姓为主,而现任城主,是金刀李秋衣的弟弟李仙成。 这位李城主,要武功有武功,要智谋有智谋,关键还是心狠手辣,脸厚心黑。当年,他是隐阳十九州并入大明最坚定的反对者,这二十年来,他依旧没有死心,让隐阳城独立出去。然而,他却迟迟没有采取行动,因为他忌惮一个人:宇文天禄。 隐阳城外三十里,就是征西军驻地。 只要李仙成一有贰心,不消三日,隐阳城就会血流成河。 当年,宇文天禄在定州做过一次。 他绝不怀疑,若自己谋反,宇文天禄不介意再来一次。 不过,这些年来,大动作没有,小动作却也不断,比如,利用隐阳城主可保留三千义从,来维系城内秩序的政策,私下里招兵买马,早已将这些私兵扩到了万人。正因如此,他迫切需要经济来源,来支撑他的大业,而与隐阳商道联手推出平安符,就为他谋取了大量的利益。 所谓的“平安符”,不过是城主府的令旗,也是隐阳商道上不被三大寇骚扰的护身符。 商人逐利,千里奔波,只为求财。 据说购买平安符的商队,极少被三大寇抢劫。 隐阳商道匪盗猖獗,他们宁肯交钱买平安,也不愿意冒着人财两空的风险,赌一把运气。 萧金衍听仇恨天说了平安符的由来,啧啧称奇。箭公子却问,“难道官府都坐视不理嘛?” 萧金衍道,“按当年隐阳归顺大明的条件,只要不造反,隐阳城有这一带区域的绝对自治权。至于官府派驻的人,在隐阳城只算是个摆设。”说着,他话锋一转,将话题转移到李倾城、赵拦江车队身上,问仇恨天道,“我在四凤山听说,你们三派联手,最近准备在四凤山地盘的芦苇荡,对一批蜀中的粮队动手?” 仇恨天连摆手道,“大人,我们骷髅帮早已与言老大、四凤山划清界限了。更何况,这件事从始至终透着蹊跷,言老大什么人,吃人都不吐骨头的主儿,怎么忽然菩萨心肠,出兵最多,却只要一成利,这明显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萧金衍就等心中起疑心,故意刺激他道,“你是说,他派兵抢粮是假,而是意在这次抢劫途中,趁乱对你们动手?” 仇恨天本没想到这些,经萧金衍一提醒,觉得颇有道理,这件事太反常态了,他本是疑心之人,越想越觉得心冷,暗道,幸亏有上差使者在,否则落入言老大彀中,后果不堪设想,以西疆阎罗的性格,别说当官,就是当鬼也得死好几回了。 这次攻打粮队,言老大让他派一千兵马。 仇恨天已暗中决定,整个骷髅山三千兵马倾巢而出,埋伏在芦苇荡,就算到时动手,先让四凤山和西疆阎罗的人先斗一会儿,自己绝不会第一个冲出去。如果有机会,率两千兵马夺了言老大首级,正式向金公子,还有京城来的这位上差,纳下投名状。 想到此,仇恨天道,“上差请放心,芦苇荡,必然成为西疆阎罗的葬身之地!” 萧金衍淡淡道,“很好,本官希望能亲眼见到这一幕。” 仇恨天一听萧金衍也要参与这次联手,连阻拦道,“万万使不得,两位上差乃千金之躯,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切不要将自己生命当儿戏。” 他还指望杀了言老大当投名状,入京城当官发财呢,让他们去参加行动,战场之上,形势瞬息万变,一个没照顾到,两人小命丢在芦苇荡里,他怎么向金公子交代?他幻想的一切,岂不都成了泡影? 萧金衍听他如此说,口中也只得同意。 仇恨天又将话题扯到了为官之道上,带领萧金衍参观骷髅帮,说自己虽是落草为寇,但时刻准备着为朝廷效力,等待朝廷征兆,这五年来,将骷髅山的部下打造成一支盗亦有道的仁义之师,所有被抢劫的商队,都竖起大拇指说好等等,最让萧金衍惊叹的是,骷髅帮内的一面墙。 墙上挂满了锦旗,上面写什么的都有,什么拾金不昧、见义勇为、扶老太过商道啊之类,送锦旗的人,一般都是某某商队之类。 萧金衍没有半点兴趣,耐着性子,强忍着听完,自始至终,连口热茶都没有喝上,脸色越来越沉,仇恨天问,“上差身体可是不适?” 萧金衍道,“天色不早,我们也该告辞了。仇帮主,我觉得还不是很饿。” 仇恨天道,“我也不饿。” “你要是留饭,我跟你急啊!” “那行,我出去送送上差。” 萧金衍心中暗骂,就这觉悟、这眼力劲儿,还想当官,看来还需要我来拯救你一下,于是道,“对了,金公子还有几句话,要我说,要不咱们先上饭?” …… 晚饭上来。 只有三大碗面。 三大寇中,骷髅帮业务最差,日子也是清苦。 萧金衍本以为山珍海味来一波,早知如此,中午就应在四凤山大吃一顿,同样是当盗贼,怎区别就这么大捏? 这大海碗,比仇恨天脑袋都大。 仇恨天道,“大人,尝一口面,是我亲自下厨做的。” 萧金衍道,“我没胃口。” “你看这碗,又大又圆。” “没食欲。” “你看这面,又长又宽。” “没兴趣。” 仇恨天解释道:“大人,你别小瞧了这碗面,这面叫天地日月精华面,先说这面汤,集了七七四十九种名贵药材调配熬制而成,就连烧火的柴火,用的都是灵芝,最后收汁时,我又杀了养了三十年的老母鸡,熬成的鸡汤调出来的味道。” 箭公子咂舌道,“三十年的老母鸡,那鸡岂不成精了?” 仇恨天道,“对,就是用鸡精。” 箭公子夹了一筷子,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真别说,这面还挺好吃的。” 这时,仇恨天一名属下跑过来禀报,“仇帮主……”他看了一眼萧金衍,言语间有些支吾。 仇恨天此刻就担心萧金衍怀疑自己没有诚心,道,“都是自己人,有话直说。” “四凤山、言老大那边派来了特使,有要事相禀。” 众人来到议事堂,堂内早已站着两人。 一名男子道,“仇帮主,言老大传话,说鸭子即将抵达芦苇荡,请帮主即刻出兵,埋伏在芦苇荡北侧,今夜子时,以竹炮为号,一起动手!” 另一人也向前一步,正要开口,抬头看到了萧金衍,惊奇道,“是你?” 第197章 一方天地 萧金衍见来人,正是上午在四凤山抢走自己钱囊的钢叉喽啰,心中暗呼糟糕。要是这家伙拆穿了自己身份,这出戏算是白唱了。 钢叉喽啰指着萧金衍,正要开口,天空之中真元波动,一道气箭瞬间而至,他浑身一颤,直挺挺的躺了下去。 仇恨天连问怎么回事。 有属下上前,检查了片刻,道:“禀帮主,此人系猝死,心脏已碎了。” 萧金衍故意捂嘴,似乎有些不舒服。 仇恨天道,“还不拖下去,别惊扰了上差。” 有属下将那喽啰抬出去。 别人没有看清楚,但萧金衍却知,刚才箭公子帮了一个忙,?他低声问,“你的功力恢复了?” 箭公子摇头道,“完全恢复,至少还有十个时辰,不过对付一个喽啰,还不需要费太多力气。” 仇恨天又连续发号紧急命令,不消多时,整个骷髅山内响起密集的鼓声,约莫小半时辰,骷髅帮两千兵马集合完毕。 广场之内,火光冲天。 骷髅帮匪寇身穿黑衣,所有人头上都带着一面骷髅面具,看上去十分阴森,令人生畏。仇恨天深谙人心,这套面具极为恐怖,每次行动之时,许多人一看到面具,就已经吓破了胆子,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仇恨天来到萧金衍、箭公子面前道,“两位上差在此恭候,今夜,我便完成对金公子的承诺,请两位在此休息片刻,天亮之前,我将言老大的首级带回山寨。” 萧金衍淡淡道,“希望你别让我和金公子失望。” 仇恨天一声令下,骷髅帮众人浩浩荡荡下山,并没有发出太大声响。在训练匪寇这一点上,仇恨天比四凤山要厉害的多。 仇恨天率人走后,一名属下领二人前去客房。 萧金衍心说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点中那人穴道,与箭公子偷了马匹,连夜下山,向芦苇荡方向驰去。 …… 四凤山以东,是一片绵延十余里的沼泽之地。沼泽之内,长满了芦苇,所以当地人也将此处称为芦苇荡。 时已孟春,芦苇高约半丈,郁郁青青一片,一阵微风吹过,苇叶梭梭,相互交连,发出摩挲的声音。 池塘内,蛙声、虫鸣声一片,让整个芦苇荡显得愈发宁静。 今夜,粮队在芦苇荡旁扎营。 这几日来,有盗匪盯上货物的消息,如一片阴云缠绕在众人心口。好歹过了西疆阎罗的地盘,众人松了口气,但却又不敢有丝毫放松。 四凤山总舵,就在芦苇荡的另一侧。 通威镖局的总镖头,与四凤山中的花凤凰算是相识,他与孔先生商议着,等天亮之后,准备一份厚礼,前去拜码头,若能得到四凤山的放行,其他几个盗寇,想必也给几分面子,不会过于难为他们。 粮车藏在了一处空旷之处,四周覆以芦苇。众人也不敢生篝火,靠着冷水和早已备好的大饼,准备凑合过这一夜。 这正是鱼肉鲜美的季节,赵拦江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铁丝,做成了鱼钩,在一处水洼处垂钓,他一动不动,如一尊雕塑一般。 真气顺着鱼线垂入水中,他的意识也逐渐遁入水底。 鱼虾游走,捕捉着水中的小虫,无数飞虫,在低空中飞舞,转瞬落入捕食青蛙的腹中,成为食物。 这方水塘,正如一方小天地。 每个天地,都有自己的法则,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每个生命,都是这方天地之中的一个元素,遵循着天地之间的秩序。 一只水虫,在吸食着露水。不远处,一只青蛙盯上了它。在青蛙伏着是石头下,一条水蛇吐着蛇信,准备向青蛙发出致命一击。 水塘之内所有生命,都映入了他的神识之中,他仿佛与这方小天地融为了一体。既是参与者,也是旁观者。 他默默的注视着一切。 正如书剑山上的那至高天道,默默地注视着人间一样。 以赵拦江的实力,毁掉这方水塘,轻而易举。当然,他也可以救下那只身在险境的青蛙,但赵拦江并没有任何动作。 鱼肉鲜美。 蛙肉鲜嫩。 蛇肉更是人间美味。 只要他想,这些都能在下一刻,成为他腹中的食物。 一颗石子,落入水塘,惊起了一道涟漪。那小虫猛然惊动,向远处遁去。守候多时的青蛙,也跃入了水中,只有那条水蛇,似乎不甘心,向赵拦江这边望了过来。 这是一条五步蛇,蛇头呈三角,据说被五步蛇咬中的人畜,五步之内必死。 它竖起身子,吐着蛇信,挑衅赵拦江。 五步蛇忽然弓起身子,然后猛然一弹,借助反弹之力,向赵拦江扑了过来。 刀起,刀落。 自始至终,赵拦江都未正视它一眼,鱼漂猛然沉下,赵拦江提起了鱼竿,一尾两斤多的鲜美鲫鱼,活蹦乱跳,落在地面之上。 赵拦江掐断一根狗尾草,从鱼腮之间串过,将它提在了手中,向远处走去。 小石丘上,李倾城枕着双手,躺在石头上,望着夜空之中的繁星。入夜之后,这边空气清新,星辰仿佛就在不远处一般。 李倾城在思念远方的那个姑娘。 从御剑山庄分别以后,随着越往西行,这种思念愈发的强烈。闯荡江湖以来,李倾城遇到过无数女子,豪门贵女、郡主公主,江湖侠女,但他从未对任何一个人动过心,直到遇到了李金瓶。 李金瓶并不是那种美的让人窒息的女子,相反,她皮肤黝黑,个头不高,经年累月的劳作,让她双手起了茧子。 在她身上,李倾城看到一颗善良的心。 正如夜空之中,最亮的那一颗星。 她武功低微,却不畏强权,出身贫苦,却又不怨天尤人,越是相处,他越发觉得李金瓶就是一个宝藏,令李倾城意乱心迷的宝藏。 如今,她应该回到江南了吧。 李倾城心想,“李金瓶,你一定要等着我,等我回到江南,将你娶到金陵李家,让你成为普天之下,最幸福的女人。” 不过,他现在也有些困惑。 金陵李家,并非铁板一块,有些人并不愿意让他继承李家家主之位。这次西行,他行踪十分隐秘,究竟是谁,将这个消息泄露出去,引来了一众人的追杀? 李长生? 李倾城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这小子从小跟在自己屁股后面长大,与他关系最为亲密,不可能会出卖自己。 这次针对他的行动,对方请出了十几名江湖高手,甚至有些还是岭南武林的翘楚,看样子,他们必然是孤注一掷,要将自己留在这条西行之路上。 不过,越是如此,越激发出李倾城的豪情壮志。 自从定陵山之中,他无意间获得失传已久的六道轮回剑意,这段时间以来,这六道剑意始终游走在他体内,令他不解的是,这六道轮回虽是李家的三大绝学之一,却与他先前修行的李家剑法格格不入,甚至有些背道而驰。 金陵李家的剑修之法,讲究专注、悟性、天赋及勤勉,每当他尝试以李家的修剑心法去控制这六道剑意时,这六道剑意会生出极大的排斥之力,可这六道剑意,分明又与李家剑法同出一源。 同源,而不同宗。 只有当他放空心神之时,这六道剑意法道自然,反而运行的更加顺畅,这让他陷入困惑中,究竟是保持专注,修行李家的剑修之法,还是顺法自然,去巩固这六道轮回剑意。 六道轮回号称金陵李家三大绝学,其威力甚至在霞光万道之上,却被家族列为禁功,剑谱也随着李剑心脱离李家而一并毁去。他隐约觉得,当年李剑心触犯禁忌,杀死族人,被逐出家族,恐怕是另有内情。 一道烤鱼香味传来。 李倾城听到赵拦江在哼唱一手荒腔走板的民谣,听调门应是大明西陲边塞的小曲,这几日他听到他唱过几次,不过,赵拦江在唱歌方面,实在没有天赋。 他长身而起,施展轻功,飘落在赵拦江身前。 “求你别唱了,我怕把母狼招过来。” 赵拦江没有理他,一边翻弄即将烤熟的鲫鱼,一边继续哼唱。李倾城伸手去抓烤鱼,还未碰到,便被赵拦江刀背拍开。 “要吃自己捉。” “可我更喜欢现成的。” 赵拦江道,“那就先问问我手中刀。” 两人正要动手,忽然听到远处芦苇丛中,隐约有脚步声。声音虽轻,但两人都是当今江湖上年轻一代的高手,这点动静,根本瞒不过他们二人耳朵。 “芦苇丛中有人。” 赵拦江道,“而且人数不少。” 远处,几只栖在芦苇中的飞鸟,忽然惊起,向远方逃窜而去。 两人释放内,向芦苇深处感应而去,心中猛然一惊。百丈之外芦苇从中,不知何时,竟然藏匿了无数江湖中人,正向这边缓缓靠近。 车队那边的通威镖局,也发现了敌情,发出了尖锐的三长三短的口哨声,这是车队遇到紧急情况时的暗语。 一片嘈杂之声传来。 整个车队众人向中间靠拢,聚集在粮车旁边,围拢成一圈,将粮车保护起来。 芦苇荡深处那些人,也知道行踪败露,也不掩饰行踪,纷纷走了出来,向车队聚集之处围拢过去。 三大寇,终于要动手了。 第198章 炸 按先前的协议,四凤山、骷髅帮都出兵一千人,然而两派都暗中存了心思,多派了两千兵马,藏于暗中,准备抓住机会,削弱对方实力。 夜黑风高的,趁乱之中不小心杀错了人,从道义上讲也是说得过去的。更何况,三大寇之中,弱肉强食,实力为王,仁义道德几个字,在用得着的时,就说两句,若不需要时,仁义道德算个屁,谁的刀硬,谁才有理。 芦苇荡南边是四凤山一千兵马,北边则是骷髅帮一千兵马,而在西边不远处,双方各自藏匿的两千兵马,相距不过几十丈。 西疆阎罗言老大,本应率一千兵马断粮队后路,然而此刻,他身前只有二十余名精骑,正是金陵李家的人,还有岭南剑派的高手,他的兵马,远远躲在数里之外,身穿黑衣,头戴红巾,只要一支穿云箭,盏茶功夫就能赶到。 数十支响箭呼啸而至。 这种响箭,在箭杆前部有个小孔,风穿过之时,能发出尖锐的响声,按绿林规矩,动手之前,先以箭示威。 响箭落在车队前方,一字排开,不偏不倚,可见发箭之人,都是训练有素的箭手。 无数火把亮起,将芦苇荡南边照得一片通明。 四凤山四山主花凤凰一身花衣,率两名盗寇策马疾驰,来到车队前方,猛一拉缰绳,马蹄前抬,发出一声嘶叫。 “这里谁主事?” 众人望向孔先生,他是青城派俗家弟子,算是江湖中人。不过,孔先生却不肯出头,将通威镖局镖头梅良信向前推了一下。 梅良信上前,陪笑脸道,“原来是四山主,在下通威镖局梅良信,三年前还曾拜访过山主哩,今日路过贵宝地,想借路一用,还请四山主行个方便。对了,在下特意准备了一份薄礼,正想明日天亮,送到贵山呢。” 镖局中人,镖行天下,手眼通达、朋友遍布是一种实力,嘴上能说会道,不得罪人又是一种本事,梅良信这番话说的客客气气,礼数周全,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花凤凰本想发飙,此刻也不好意思了。 “原来是你。” “山主还记得在下,真是荣幸。” 花凤凰摇头,“不记得了。” 她一指粮队,“这些是什么东西?” 梅良信道,“一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准备送到隐阳城,赚点嚼裹钱,想必山主也不会放在眼中。” 花凤凰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卖你个面子,不难为你了。不过,听说你们车队之中有个美男子,明日天亮之前,给我送到山寨中来。”转身道,“咱们走!” 孔先生连道,“好,我明日就去!” 花凤凰上下打量着孔先生,冷然道,“要脸嘛?” 孔先生嘿嘿一笑,“都一把年纪了,还要什么脸?” 芦苇荡北边忽有人喊道,“慢着!” 却是仇恨天率人走了出来。 “花夫人,你这算什么意思?不是说好,这批货我们吃定了嘛?” 花凤凰格格笑道,“这是我的地盘,我的地盘,我做主。” 仇恨天不干了,“你们不想要这批货,我们骷髅帮的兄弟们乐意代劳,帮忙搬到山中,那多谢了。” 花凤凰冷笑,“仇恨天,在我的地盘,抢我的客人,你们骷髅帮也未免太不将四凤山放在眼中了吧?” 两人僵持不下,言老大见情况不妙,也带人冲了过来,他在粮队之中打量,并没有发现李家贵人说的赵拦江、李倾城的身影。 “住手!” 四凤山、骷髅帮虽互不服气,但言老大一来,他们也不敢争辩。言老大对梅镖头道,“你们通威镖局护得这批货,我们三大帮要了,清点一下人,可以留你们一条活路。” 梅良信本来松了口气,看到西疆阎罗与骷髅帮也搅和进来,不由苦笑,“咱们是干镖局子的,守镖护主是本分,过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既然言老大执意要抢,那少不得要讨教两招了。” “讨教?”言老大不屑道,“今夜我们三大派为了你们这批货,出动了三千兵马,如今你为鱼肉,我为刀俎,你有什么资格向我讨教?” 此时,仇恨天出列,来到言苍身前,道,“言老大,您是大哥,负责掌舵把握方向即可,?对付这种小喽啰,哪里用得了您亲自出马,小弟愿意代劳!” 说罢,他左手一指梅良信,“大胆狗贼,纳命来!” 右手却暗扣一把匕首,猛然发力,向言老大心口刺了过去。言老大大惊,连向上跃起,仇恨天匕首迅猛,刺中了言老大大腿根。 幸亏他个头矮,否则这一下,言老大子孙根都要断了。 鲜血直流,伤口处露出白骨。 言老大怒道,“仇恨天,你这个叛徒!” 仇恨天桀桀冷笑,“言老大,京城之中,有人要你性命。”说罢,手中掏出一支响箭,嗖的冲向天空。 无数骷髅帮众从芦苇荡出来,向这边聚拢过来。言老大此刻身受重伤,见状也不敢恋战,连策马向远方奔去。 骷髅帮众人向那边追了过去。 仇恨天对花凤凰道,“花妹子,你我联手,取了言老大人头,他的地盘,我的地盘,全部送给你们四凤山,如何?” 花凤凰也没料到他会如此做,冷冷道,“我怎么信你?” 仇恨天笑道,“不瞒你说,我马上就要去京城做官了,这言老大人头,就是入京为官的投名状,今夜他身受重伤,正是大好机会。如何?” 花凤凰一听,这笔买卖有得赚,大手一挥,四凤山兵马也向言老大方向追了过去,务必要在他与兵马汇合之前截杀之。 孔先生等一众人,本以为今夜小命就要交代此处,谁料变故忽生,都傻傻地站在原地,不知所错。 言老大见追兵距他不足三十丈,吓得魂飞魄散,连向山坡另一侧狂奔而去,来到黑衣剑仆与李姓贵人策马之处。 “大人救我!” 那黑衣剑仆与李姓贵人,本想借三大寇之手,将车队困住,然后瓮中捉鳖,派高手尽出,截杀李倾城,却没想到,还没等出手,他们三大寇内部先乱了起来。 李姓贵人冷冷道,“烂泥扶不上墙,一群废物!” 有属下来报,“宗主,李倾城与赵拦江进了芦苇荡。” 本来在平原之上,截杀李倾城把握更大一些,却没有想到,这一场闹剧将此事弄巧成拙,他没有理会言老大,大手一挥,身后二十余名江湖高手,潜入芦苇荡之内。 一场对李倾城、赵拦江的猎杀,正式拉开序幕。 …… 萧金衍、箭公子赶到芦苇荡时,发现其中火光冲天,乱做了一团,心说不妙,难道车队已经跟他们交手了? 正要赶过去帮忙,却被两人拦住身形。 漠北双雄面色清冷,望着萧金衍道,“两位让我们找的好苦啊!” 不片刻,几道人影闪过,将萧金衍、箭公子二人围在了正中,萧金衍不认识他们,但看他们身手,最低也是知玄境。 襄阳九剑曲是非双手背负,眯着眼睛打量着二人,他见萧金衍武功境界平淡无奇,而唯一对他们有威胁的箭公子,此刻功力尚未恢复,他自恃武功高强,只是站在了身后。 傅清泉则是满脸凝重,他是名门正派中人,又是一代宗师,虽为大管事做事,但对众人围攻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有些跌身份,所以也侧立一旁。 萧金衍故意装糊涂,笑着说,“原来是两位雄大哥,还有几位江湖上的兄弟,不知两位大哥可找到萧金衍那厮?” 雄鹰冷笑,“找到了。” “那敢情好,在哪里,我还要找他算账呢!”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萧金衍道,“两位大哥,别开玩笑了。我怎么可能是萧金衍,萧金衍武功高强,心狠手辣,是杀人不眨眼的凶恶之徒。” 傅清泉本是古板之人,心说这小子也太贫了,真不知李院长怎得会有这种师弟,不过他素来沉稳,并没有开口说话。 雄黄怒喝道,“你觉得我们像是在开玩笑嘛?” 萧金衍见无计可施,只得摊手道,“好吧,就算我是萧金衍,你们准备如何?杀了我?我师兄是登闻院院长,我欠了他好多钱,我若死了,你们觉得,他会放过你们嘛?”说话之间,他已暗中运起弦力,将天地真元引入几棵小树之间,以弦为弓,以真气为箭,蓄势待发。 雄鹰一指箭公子,道,“将这女娃留下,我们留你一命。” 萧金衍却道,“这位四宝姑娘,是我的朋友,而且我还欠了她一条命,萧金衍从来不做背信弃义之事!”他略一停顿,接着道,“更何况,你们面前此人,乃天下第一神箭,以你们修为,谁能躲过她的天外一箭?” 箭公子听闻此言,心中竟莫名的感动。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萧金衍虽有些不正形,但在关键时刻,却是非分明。当初跟萧金衍避祸,虽是经人指点,她心中也并不怎么瞧得起他,但此时她心中认定,这萧金衍是可交之人。 雄黄冷哼道,“小子,别装蒜。谁都知道,箭公子如今功力全无,废人一个。就算她功力尚在,最多也只能射出两箭,我们有八人,你觉得你们能跑得了嘛?” “问题在于……”萧金衍望着众人,悠然道,“你们八个人之中,谁来挡箭公子的这两箭?是你嘛?” 雄黄连向后退了两步。 虽然羿箭大会时,他并不在场,但箭公子两箭重伤两名通象境的高手,还是令他心有余悸。 萧金衍又问曲是非,“那是你咯?” 曲是非冷哼一声,他当然不肯向后退,但手心之中,也免不得浸出汗珠。他也没有把握,接下箭公子的那一箭。 不光是他,在场众人,都没有人愿意接箭公子的一箭,除非他们不怕死。 这正是矛盾所在。 只要接下她的箭,他们中任何一人,都有把握将二人杀死。 雄黄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在虚张声势?” 不远处,有一块巨石。 萧金衍看了一眼,“炸!” 那块巨石轰然炸裂,碎为齑粉。这一招,正是他以弦力引气箭,运用不久前悟出的箭术所为,与箭公子的天外之箭虽然不同,却也足以以假乱真,众人不知所以,误以为是箭公子功力恢复了。 萧金衍又看向不远处一棵巨树,道,“炸!” 一道箭光闪过,那棵树断为两截。 如此炮制,萧金衍喊了四声“炸”,每一声之后,都有事物应声炸裂。反正是以弦力引的天地真气,他倒不怎么吝啬,但他却没有敢将气箭对准众人,他也没有把握,这些气箭能否对付得了他们,若不小心露出马脚,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四道炸雷,引得众人心中震惊。 箭公子面容平静,易容之下,看不出任何表情。 萧金衍笑着问,“在座的诸位英雄,不知谁上来试试?” 雄黄对曲是非道,“众人之中,以你武功最高,曲掌门,不如你先试一箭,等兄弟们将他们捉了,还是以你为首功。” 曲是非直接无视他。 “难道你们敢违背大管事的命令?” 萧金衍望向雄黄,微微张口,做出一个“炸”的口型,雄黄连连后退,扑腾坐在地上,“别说,别说。有话好好商量!” 众人陷入僵持之中。 芦苇荡中,杀声四起,不断传来尖叫哀嚎声。 萧金衍道,“实在不行,我帮你们想了个办法,不如你们抓阄,或者剪刀石头布,分出个胜负来,然后过来送死,之后,我们是死是活,不都是你们说了算?” 雄黄说这个主意不错,公正公平,谁输了,只能怪命不好。 众人没有理他。 萧金衍叹了口气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们还有些事要办,既然你们都不敢动手,那我们就不奉陪了。” 说罢,他搀着箭公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了芦苇荡。 曲是非发现,临入芦苇荡时,萧金衍和箭公子额头之中,尤其是那箭公子,脚步都有些虚浮,连道,“糟糕,我们都上当了!” 第199章 本命元箭 夜黑风高杀人夜。 芦苇荡之中能见度极低,赵拦江、李倾城闯入之后,遇到了四凤山、骷髅帮的埋伏,两人也绝不手软,见人就杀,两拨匪寇瞬间陷入困境之中,双方都以为这是对方请来的高手,也不管什么帮主命令、山主命令,互相厮杀在一起。 曲是非众人跟着萧金衍、箭公子进了芦苇荡,也遇到了四凤山、骷髅帮的匪寇,这些人已经被厮杀冲昏头脑,向他们扑了过来,众人各自应战,也都分散开来。 曲是非心中暗惊,本来凭借漠北双雄的追踪能力,找到萧金衍,却遇到了这档子事,笃定是萧金衍、箭公子两人故意将他们引入芦苇荡之中。 一道剑光袭来。 剑法刁钻凌厉,带着凌厉的真气,刺向曲是非后颈。 曲是非大惊,浑然不顾宗师身份,一个懒驴打滚,向前一滚,横剑封住了那一剑。那人丝毫不停,一连三剑,招招刺向曲是非要害。 曲是非号称襄阳九剑,武功也近乎半步通象,见他出招狠毒,也动了火气,接连三剑,将那人攻势挡住。斗了十余招,他见对方剑法颇为熟悉,于是架住那人长剑,问:“岭南剑派武剑主,是你什么人?” 那人正是李姓贵人请来的岭南剑派高手,一听被识破了身份,以为是李倾城请来的帮手,若传入江湖之中,金陵李家必然会对岭南剑派报复,口中哨笛吹起,向同伴求救,变幻剑招,长剑更如行云流水,要取曲是非性命。 曲是非心中起了杀心,襄阳九剑剑招使出,一剑快过一剑,对方狼狈后退,剑招越来越慢。 第六剑时,曲是非一剑刺穿那岭南剑派高手的喉结。 远处传来漠北双雄怒吼声,原来这两人闯入芦苇荡,?也与李家派来的高手遇到,两人实力不济,竟身负重伤。 萧金衍、箭公子本意是想趁乱混入芦苇荡,让骷髅帮、四凤山的人拖住宇文家族的人,谁料今夜太乱,骷髅帮与四凤山的斗在一起,追杀李倾城的李家、岭南剑派高手,与比目十三斗在了一起。 萧金衍凭借弦力及敏锐的识觉,带着箭公子在芦苇荡之中东躲西藏,避开了对方的大部队,偶尔遇到几个落单的小喽啰,也很客气的请他们去见了阎王。 一个时辰后。 两人从芦苇荡北边逃了出来,又夺了两匹马,一口气跑出十多里,来到一处山头,望着山下。芦苇荡中已起了大火,虽是春季,但枯叶铺了厚厚一层,很快就烧成了火海。 哨声四起。 比目十三、李家兵马见状不妙,都从芦苇荡之中撤了出来,饶是如此,双方各损失了四五名高手,其中不乏知玄上境的成名剑客。 芦苇荡之中,四凤山、骷髅帮的厮杀依旧继续。 而他们并不知道,十里之外,四凤山、骷髅帮率的两千兵马,正与言老大的阎罗兵正在鏖战。 相反的,被困在芦苇荡之中的粮队,伤亡最轻,只死了两名行商,这两人见形势不妙,趁乱逃入芦苇荡之中,被落单的流寇所杀。 东方见晓。 十里芦苇荡,伏尸近千人。 不远处的山丘之中,由于言老大身受重伤,陷入昏迷,他手下的阎罗兵团几乎被团灭 ,直接去阎罗殿去报到了,在几个属下的护送下,言老大仓促向山寨逃去。谁料,仇恨天如打了鸡血一般,率人骑马一路追去,在即将抵达山寨之前,一刀砍下了言老大首级。 这一战,三大寇伤亡惨重。 四凤山损失近千人,仇恨天损失两千人,而言老大一死,他的势力几乎全部被歼灭,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就连事后,众人复盘这一夜发生之事时,也没有人能够说清楚,为什么四凤山、骷髅帮打了起来,为什么芦苇荡之中忽然多了数十名江湖高手,三大寇为何会莫名其妙的衰败下来。 最后,人们将之总结为两个字:“巧合。” 此战之后,仇恨天带着言老大头颅,就连睡觉也抱着不肯松开,盼星星、盼月亮,也没有盼来那两位京城来的神秘上差。 四凤山则派人来向仇恨天要地盘,要他遵守当日口头承诺,此时,四凤山已是一家独大,三千兵马围山,无奈之下,仇恨天只得将帮主之位拱手相让。 在一个夜晚,仇恨天带着三千银两,还有一匹小矮马,离开了骷髅山,与他一起的,还有一个一尺见方的箱子。 没有人知道,他箱子里装得究竟是什么,但离开之时,有属下闻到箱子之中,传出一阵恶臭之味。 …… 午时已过。 箭公子的功力已经完全恢复。 萧金衍终于松了口气,这三日三夜,过得惊心动魄,又是不来客栈的杀手,又是四凤山、骷髅山的逃脱,还有比目十三的阻截,好在有惊无险,度过了难关。 箭公子用水清洗了易容,露出了清丽的脸庞。 四月春风拂过鬓角间沾水的几缕长发,显得越发妩媚。她对萧金衍道,“萧大侠,这一次多谢你仗义相助,我代表神箭宗向你致谢。” 萧金衍一愣,疑道,“怎么说得这么客气?有些见外了。” “我准备离开了。” 萧金衍追问,“去哪里?现在宇文家的人还在四处找你,就算你功力恢复,也未必能架得住他们的追杀。” 箭公子背过身,望着山下芦苇荡,淡淡道,“我们神箭宗修行之人,讲究随意而发,随心而行,随意而止,前不久,宇文家族追杀我,我下意识中已惧了他们,心中的本命元箭,也跟着受损。这段日子以来,我苦思冥想,才发现问题的根源,在于我,而不在于命。” 她接着道,“不久前,我遇到了神算子王半仙,向他求教,他让我来找你。起初我还不理解,以你的修为,我一念能杀十个。” 萧金衍道,“这么说,太伤人了。” 箭公子呵呵一笑,又道,“不过,一路相处下来,就连李倾城这种高傲的人、赵拦江那种混蛋,都愿意与你交朋友,你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萧金衍露出牙齿笑道,“是因为我爱财如命嘛?” “不是,是你对朋友用心。” 萧金衍嗯嗯点头,“你对我分析的这么透彻,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箭公子见他又开始不正经起来,也笑道,“是啊,要不要考虑一下我?”萧金衍连连摇头,“我可不想哪一天不小心得罪了你,然后脑袋就被一箭射穿了。哈哈!” 两人相视大笑。 天下终无不散的筵席,这一个月来,萧金衍从她身上也获益良多,尤其是神箭宗的羿箭之术,让他触类旁通,悟出了对弦力的新的运用。 他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箭公子道,“本来,我想去西楚躲灾,但现在我想明白了。我要回北周,去讨回属于我的东西,去兑现当年我对族人的承诺。” 当年箭公子射杀北周皇帝,北周摄政王曾承诺过十万两黄金,后来反悔派兵追杀她,她无路可逃,来到了中原。后来又得罪了宇文家,她又要逃到西楚避难,如今,她发现,逃避并不是解决问题之道,主动去面对,才能克服恐惧。 “然后呢?” 箭公子目光坚定,道:“我要去不周山,挑战赫连良弼。” 大荒之隅,不周山下,便是两阁、三宗、四门之一的万法宗所在,而这赫连良弼,正是万法宗宗主,也是北周国师,自称不周山散人。 据说三十年前,他已踏入大通象境,号称北周第一武夫,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踏破三境,成为陆地神仙。正是因为有他的存在,平北王薛怀率领的定北军,始终未踏过神仙沟一步。 神箭宗与万法宗争斗了数百年,两派之间有血海深仇,箭公子作为神箭传人,肩负着宗族责任,她的使命,注定了她将与赫连良弼有一死战。 萧金衍道,“既然你已作了决定,我支持你。” 箭公子笑着道,“其实,我还是不想跟你分离的,跟你在一起,总是有意想不到的奇妙事情发生,我也是好不容易才下了决心的。对了,你若来北周,会来箭峰来看我,对不对?当然,前提是我还活着。” 萧金衍想了想,郑重其事道:“报销路费的话,可以考虑一下。” “死性!” “哈哈!” 箭公子道,“萧金衍,你当我是朋友嘛?” 萧金衍道:“当然是。” “那你就听我一句劝。”她缓缓道,“上次扬州城外,那位宇文小姐,对你情真意切,若有机会,若有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住,莫要辜负了人家的一份心意。” 萧金衍闻言一愣,脑海中浮现出宇文霜那秀美绝伦的面庞,她的情意,萧金衍自然知道,他内心之中,也是喜欢宇文霜的,可他却碍于登闻院、宇文阀的恩怨,一直没有踏出那一步。 这些年来,李惊鸿在他心中,已经成为一种羁绊,甚至有时,他都忘记了李惊鸿的模样,就连李倾城,都不时劝他放手,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就连李倾城,都大胆的追求李金瓶。 为什么自己不呢? 他终于做了决定,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道:“我会的。” 箭公子微微一笑,“我走了,不要挂念我。” 说罢,箭公子催马而去。 有件事,她并没有告诉萧金衍。 那就是她的本命元箭的箭锚,已经印记在了萧金衍的身上。 这是王半仙的要求。 天机阁当年对神箭宗有恩,王半仙提出此事时,箭公子虽然不甘,却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至于原因,她连问都没有问。 第200章 这才是六道轮回 李倾城逃到了一处山涧。 溪水清冷,他将剑放下,双手捧着溪水,大口的饮了一通。然后将整个头浸入水中,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自从昨夜进入芦苇荡后,与赵拦江失去了联系。李倾城遭到了十余名高手的伏击。一夜鏖战之后,他杀了两名知玄,一名半步通象,不过代价也不小,在强杀那名半步通象高手时,胸口中了一剑,擦着肺经而过,若稍微偏离几寸,恐怕此刻已经是剑下亡魂了。 进入江湖以来,他一直都顺风顺水,就算面对孙千古的追杀,也没有像现在这么狼狈。 鲜血浸胸口,衣衫已经与皮肤粘到一起,他将衣衫撕裂,一阵深入骨髓的疼痛,传入脑海之中。用清水洗干净伤口,他取出李家独门秘制的金疮药,敷在上面,又私下一缕碎衣,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山涧上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不敢有丝毫停留,反手提剑,跃上一棵大树。 他反手提剑,屏神凝息,将真气控制在身前一尺?之内,眯着眼睛望着树下。 三名蒙面黑衣剑客,来到山涧,发现了地上的血迹。 一名年轻剑客道:“师叔,那厮在这里停留过。” 为首长者上前摸了下血迹,血迹未凝,沉吟道,“他胸口中了一剑,应该还未走远,赶紧去追,杀了他,我们岭南剑派首功一件。” 岭南剑派? 李倾城心中一惊,数年前,岭南剑派来江南抢生意,被李家教训了一番,乖乖回到南方,想不到这次竟千里迢迢,跑到边境西陲来追杀他。 年轻剑客有些担心道,“那人说李倾城武功不过知玄境,可昨夜竟连杀我们剑派好手,就连张供奉也未能幸免于难,我们武家倾巢而出,为了一个李倾城,值得嘛?” 老者厉声道,“这是剑主的命令,你还想违抗不成?咱们岭南剑派这些年来,始终无法南进一步,若能借这次机会帮上那位贵人,以后虽然不能称霸江南,但至少也能与李家平起平坐。再说了,就算岭南剑派不做,岭南的其他几个家族,也都抢着来做。更何况,那位贵人出了三十万两银子,要买李倾城性命。” 年轻剑客噤若寒蝉。 “找到李倾城,杀了他。” 另一年轻人垂手伺立,他吹了声口哨,一只雪貂从他怀中跃出,来到溪边,嗅了嗅地上的血迹。它吱吱乱叫,向李倾城藏身之处奔来。李倾城心头一震,难怪这些人总能找到他,原来有这等追踪的手段,他单手持剑,捏了个剑诀,准备动手。 三人跟了过来,向树上望了过去。 李倾城见无处可躲,跃下树来。 “真是阴魂不散啊。” 三人见李倾城现身,将他围在正中。 李倾城苦笑道,“三十万两,难道我李倾城的命就值三十万两?你们岭南剑派究竟有多穷,竟干起了这种乞讨的买卖。” 三人拔剑而出,老者笑道,“李公子好大口气,不愧是大户人家出身。咱们岭南剑派偏居一隅,自然比不过金陵李家,不过杀了你之后,就另当别论了。” 李倾城哈哈大笑,胸口传来剧痛,又咳嗽了几声,嘴角渗出鲜血,他猛然抬头,凛然道,“我出一百万两,告诉我谁是幕后主使之人,是谁想要我李倾城的性命。一个名字,一百万两,很划算。” 年轻剑客试探问,“你有一百万两?” 李倾城冷笑,“不过是老子一年的零花钱。” 年轻剑客心动了,他望向黑衣老者,“师叔,我觉得这比买卖有得做。” 黑衣老者怒斥道,“武成才,你脑子进水了嘛?他的一百万两,你怕是有命赚没命花。李倾城现在重伤在身,只要杀死他,妥妥三十万两到账。”他望着李倾城,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李公子,你的条件很诱人,但我们岭南剑派已经做出了选择,我们……” 李倾城打断道:“两百万两!” 年轻剑客道:“你以为我们岭南剑派贪得是你这点钱吗?” “三百万两!” 黑衣老者也心动了。 正如逍遥客栈某位老板所说,每个人都有一个出卖自己的价格,只不过是价格高低不同而已,一百万两无法打动黑衣老者,但三百万两,那是什么概念?能够买下整个岭南剑派了! 年轻剑客被师叔大义凛然教训了一番,很是羞愧,听到李倾城报价,冷笑道,“李倾城,你以为我们会为了钱背信弃义嘛?不存在的!” 李倾城又道,“三百五十万两,附带一个条件。”他指了指那两名年轻剑客道,“他俩必须死!” 噗! 年轻剑客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黑衣老者,“师叔,你……竟……” 另一年轻人见状,吓得拔腿就跑,才跑出去十余丈,就被黑衣老者一剑刺透心脏。黑衣老者将长剑上鲜血在尸体上擦干净,笑着对李倾城道,“不得不说,你的条件很诱人。” 李倾城向他招招手,示意他靠前,“究竟是谁想要我性命?” 黑衣老者道,“当年被你们金陵李家逐出家族的那一支,这个消息三百五十万两,很值。” 李倾城点点头,“确实很值。” “这三百万两,你打算怎么给我?现银,还是银票?” 李倾城倏然而动,身形如鬼魅一般,从黑衣老者身旁穿过,他笑着道,“冥币!” 噗通! 黑衣老者尸体倒地。 这一剑,几乎耗尽了李倾城全部内力,他以剑撑地,受伤的胸口,鲜血更浓了。他大口的喘气,拖着长剑,遁入山林之中。 山林之中杂草丛生,李倾城找到了几株草药,嚼碎之后敷在伤口之上,又重新包扎妥当,坐下运功疗伤。既然对方是冲着他而来,一旦动手,绝对是倾巢而动,追杀到底,决不能授人以柄。李倾城要抓住一切机会,恢复功力,好在这一剑伤势虽重,却没有伤及经脉,待真气运转三个周天,他伤势已恢复了三四成。 当睁开眼时,李倾城发现身边站着两个人。 一名中年男子,身材颀长,面目清癯,年轻时也必是一年轻俊杰。 另一名黑衣老者,身材伛偻,双手插入袖中,目光之中露出复杂的神色,他恭敬道,“三少爷。” 李倾城惊愕道,“福叔?” 金陵李家有“福禄寿”三大剑仆,每一代家主,继位之后,都会从天下寻找天赋异禀的三名少年,收为剑仆,由家主及上一代剑仆传艺授业,修炼的也是李家剑法。三大剑仆名义上虽为仆人,但只是剑的仆人,而不是李家的仆人,他们在李家之中地位很高,一些寻常三代弟子,见到他们都会称一声叔。 而这名黑衣剑仆,正是福禄寿三大剑仆之一的李长福。他是李倾城爷爷挑选的剑仆,在三剑仆之中武功最高,就算是金陵李家之中,也能排入前十。李长福年轻时还曾指导过李倾城剑法,对他也是亦师亦友。所以李倾城见到他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想过无数可能,甚至连李长生都怀疑过,却从未怀疑过,要置他于死地之人,竟是将自己看大的福叔。 “为什么?” 李长福低头垂手,面露羞愧之色。 那中年男子笑道,“原来你就是李倾城,算起来,你还应该叫我一声叔哩。” 李倾城记得,他见过这个人。 每次十年大祭,遍布中原各地的李家族人都会返回金陵,祭奠先祖,当年此人也曾率族人来到了金陵,结果被拒之门外,那时他远比现在年轻。当时,他们十余人在金陵李家门外跪了三天三夜,后来还是三叔李守业将他们请了出去。 “你就是李光祖?” 中年男子笑道,“看来你记性不错。想不到数年不见,你武功大有长进。只可惜,你是李小花的儿子。所以你必须死。” 李倾城心中愤然,他站起身,昂首望着李光祖,道:“就凭你?” 李光祖正色道,“当年,先祖本要将家主之位传于剑心曾高祖,是你家族人暗中作梗,陷害曾高祖,导致我们这一支被逐出家门。我曾在曾高祖灵位之前发过誓,誓要夺回属于我们这一支的东西,重振我们剑字门的荣耀,而你将是我祭祖的第一个李姓子孙。念在都是同宗的份上,我会留你一个全尸。” 李倾城冷笑,“你那么多废话,留着去找李剑心说去。” 李光祖怒道,“放肆!” 李倾城自知这一战无法避免,他单手持剑,横于胸前,摆出的正是李家剑法的起手式,金陵问道。这一剑是虚招,但巧在变化多端,后面有十几招可以接上,他看得出来,李光祖武功境界远在他之上,至少也是通象中境,更何况他还有伤在身。 李光祖道,“叫我一声叔,我让你三招。” 李倾城闻言大怒,“畜生!看剑!” 说罢,真气运转,提剑便攻出三剑。 这一招叫做幻剑三击水,乃李家剑法之中最为凌厉的攻招之一,三剑一剑快似一剑,如行云流水,向李光祖上中下三路攻去,只要他防其中一路,剑招可在中途变招,攻他另外两路。只见李光祖站立原地,动也不动,使出一招曲中取直,一剑破掉他的幻剑三击水。 李倾城心中惊叹,这一招曲中取直,他也曾用练过,但却从没想到,只需略加变化,效果大有不同。不过,他毫不敢怠慢,接连攻出十余招,招招取其要害。李光祖气定神闲,他也未用内力,依旧以李家剑法应战。李倾城连攻无果,心中却震惊不已。两人使得都是李家剑法的招式,出剑、运剑同出一源,但细微之处,却有一些差别。 比如同样一招金玉满堂,李倾城是攻中带守,守中有攻,但李光祖的金玉满堂,确是一往无前,凌厉无比。正是这点差距,让李倾城剑招处处受制约。李光祖存心要戏弄李倾城,要以李家剑法对付他,李倾城每出一招,都会被李光祖轻易破解,反而将李倾城逼得狼狈不堪。 自始至终,李光祖脚下未挪动一步。 待使到三四十招,李光祖笑道,“难怪金陵李家现在没落于此,现在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李家剑法!” 说罢,李光祖剑锋一便,脚步向前,接连使出三剑,正是先前李倾城使出的幻剑三击水,三剑齐出,李倾城只觉得眼花缭乱,本想以曲中取直迎敌,却被一剑挑开,肩头中了一剑,这还是李光祖刻意为之,刚才那一剑,只要稍微向左偏几寸,被刺中的恐怕是李倾城咽喉,而不是肩膀了。 鲜血顺肩而下。 李倾城此刻不是惊恐,而是有些灰心。 李光祖的剑招,与他方才攻击李倾城的剑招如出一辙,只是速度更快,招式更加诡异,哪怕李倾城早已料到下一剑所攻之处,却依旧无法躲避,他心中生出了一股挫败感。 黑衣剑仆李长福侧立一旁,见三少爷落入下风,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微微叹了口气。 又斗了十余招,李倾城心知对方对李家剑法无比熟悉,想到此,剑风一变,以剑为刀,凌空跃起,一剑向李光祖劈了过来,正是当日李金瓶传授他的无名刀法。这一招大出李光祖意外,他见李倾城刀法迅猛,有股一往无前的气魄,也不再拖大,运起内力,正面迎了一招。 砰! 李倾城胸口剧痛,真气攻入肺经,落地之时,连以剑拄地,才堪堪站稳。 他知此时是生死存亡之际,也不敢怠慢,运转体内真气,长剑斜指李光祖。天地之间,真元剧烈波动,开始向李倾城聚拢过来。 通象境。 李光组见李倾城如此年纪,武功竟入通象境,心中也不由惊奇,这些年来,他心无旁骛,每日练功七八时辰,才不过在三十三岁时,进入通象境,后来又经人指点,才在半年前进入通象中境,正因如此,他才有胆量挑战金陵李家。李倾城不过二十余岁,若假以时日,岂不成为一个祸端,心中打定主意,今日务必将他击杀。 李倾城将真气灌注剑上,一连攻了九“刀”。 无名刀法本是天刀徐开山的武学精髓,招式重意不重式,李光祖见这九招十分高明,接连以内力配合李家剑法破解,不过步法微乱,却也不似先前那般从容。 攻出第十一刀后,李倾城忽然变招,换刀为剑,在一个转身之际,施展出金陵李家三大剑招之一:霞光万道! 无数真气从剑锋之上溢出。 剑罡。 进入通象境的霞光万道,剑光不再是剑影,而是脱离剑体存在的剑罡。 这一招霞光万道,只有李家的嫡系弟子才能修行,李光祖早已听闻这一招,却也未曾见识过。他之所以不立即杀李倾城,就是想要看李倾城使出这一招霞光万道的剑招。李倾城不足为虑,他要谋划的是李家家主之位,李小花才是他真正的对手。 李倾城使出霞光万道之时,李光祖笑了。 他手中长剑在空中划过一个圆弧,似乎要将空间割裂一般,身边空间一阵扭曲,就连黑衣老者见到此招,也忍不住向后退了几丈。 他朗声道:“六道轮回。” 金陵三大绝招之中,除了倾城一剑外,六道轮回要排在霞光万道之前。 从李剑心被逐出师门之后,六道轮回剑法在金陵李家已经失传,正因如此,李光祖始终认为,他们这一支,才是金陵李家主人。 当当当! 数十道剑光在空中交错。 李倾城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向后退了十余丈,李光祖在剑招之下,只是稍微向后退了几步。 李光祖笑着说,“还有什么剑招,一并使出来,好让你死得心服口服。” 李倾城神色漠然,他擦了擦嘴角鲜血,嘲讽道,“这就是六道轮回?不过如此。” 当日在定陵山之中,李倾城悟到了剑十三李剑心的剑意,六道轮回的剑招早已印入了神识之中。他看得出来,李光祖的六道轮回,并不是真正的六道轮回,只是空有六道轮回的形,而没有得到这一招的剑意。 没有剑意,就没有了灵魂。 李光祖的六道轮回,不过是以李家内功心法,使出的一个剑招而已。 不过,这一招,依旧让李倾城体内真气如翻江倒海一般,让他无法控制。李剑心的六道剑意,存于李倾城体内,由于心法不同,李倾城始终无法将他真正融合,李光祖这一招,直接破开李倾城体内真气窍穴。 李光祖持剑背负,颇有信心道,“你且安心去死,明年祭祖,我便以这一招六道轮回,送你们父子团聚。” 李倾城哈哈大笑。 一道剑意破窍而出。 两道剑意破窍而出。 李光祖察觉到真气流动,心中暗惊,难道此处还有极厉害的高手隐匿于此? 三道剑意、四道剑意破窍而出。 李光祖猛然一惊,这几道剑气,都是从李倾城身前发出。 五道剑意! 六道剑意! 黑衣剑仆也察觉到不对,连连向后疾驰,仿佛在躲避瘟疫一般。 李光祖终于色变。 李倾城如天神下凡,周围数十丈之内,六道剑意相互纠缠,盘旋在李倾城身前。 “这才是六道轮回!” 第201章 误以为盗 六道轮回! 剑招相同,剑意大相径庭。 自金陵王殁后,五百年来,金陵李家也只有李剑心悟出了六道轮回这一剑招。李剑心被逐出家族,他们这一支继承了六道轮回的剑招,却没有领悟出这一招的剑意。 这一剑,斩情绝欲。 这一剑,了断轮回。 六道剑意透体而过。 李光祖面色苍白,跪倒在地上,试图用剑撑着起身,却发现一点内力都使不出来。全身经脉被这六道剑意切成了碎片,再也运不起丝毫内力。不但断了经脉,他感应到生机逐渐从体内流逝。 死亡,从未距离他如此近过。 李光祖心有不甘,他潜心准备四十年,这一招六道轮回,更是练了几万遍,当他以为可以跟金陵李家一较高下时,却被一名二十多岁的三代弟子,轻易的击败了。他并没有外伤,然而这一剑却震碎了他五脏六腑,他大口的向外咳血,眼神之中充满了恨意。 “不可能!你怎么也会这一招六道轮回!” 李倾城眉毛一挑,“也会?你那一招,也配称作六道轮回?” 李光祖本对这一剑极有信心,但看到李倾城的剑招之后,他知道,自己败了,败得一塌糊涂。为了重回家族,为了夺回属于自己的荣耀,他殚精竭虑,费尽心思,才看到了一丝机会,然而这个机会,却毁在了李倾城的手中,体内的剧痛可以忍受,心里的幻想的幻灭,才是致命的打击。 他很生气,然后他死了。 黑衣剑仆李长福在远处望着李倾城。 “福叔,你还要杀我嘛?” 李长福叹道,“三少爷,长福不敢。” 李倾城是心思缜密之人,这次李光祖截杀他,李长福也有参与,岭南剑派也派了高手,事情肯定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这件事,家族之中肯定有人参与,能够让剑仆参与的,其在家族之中地位也不会太低,他问道,“是谁的意思?” 黑衣剑仆神色复杂,嘴角嚅动,却没有说出口。 这些年来,金陵李家三支十六房,在李小花带领下,日益兴旺,但看似平和的表面之下,却是暗流涌动。名利权的争夺,也从未停止过。李倾城虽然极少参与家族事务管理,但从蛛丝马迹之中,他嗅到了一丝危机,尤其是这次截杀,必然会将那种隐藏在暗中的矛盾,摆到台面上来。 李倾城厉声道,“李长福,难道你忘记了加入李家剑仆时的誓言嘛?” 以剑侍道,忠心护主,养剑守礼,绝不叛族。 李长福嘴角露出一丝惨笑,“三少爷,请恕我无礼,老仆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 李长福自幼跟随爷爷习武,与李小花虽为主仆,但若兄弟一般,他几乎将这一生,都奉献给金陵李家,未曾婚娶,也无子嗣,究竟是谁能左右得了他的想法?李倾城心沉了下来,他问,“我爹他知道嘛?” 李长福摇摇头,他缓缓道,“这件事,与他人无关,三少爷,你若杀我,我绝无怨言。” 李倾城冷笑,“我杀你?脏了我的剑!” 此言一出,李长福心头剧震,他望着李倾城,这个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小子,如今已长成年轻一代绝顶高手。 六道轮回,重现江湖。 这究竟会给李家带来荣耀,还是不幸? 李长福跪倒在地,“三少爷,我求您一件事。” 李倾城没有作声。 “金陵燕子街,有一片红瓦房,念在老仆为李家侍奉多年的份上,还请善待那一户人家。” 说罢,李长福伏倒在地,鲜血从胸下流了出来。 李倾城默默看着李长福尸体,心情复杂,小时候,李长福待他如亲人一般,传他李家剑法,陪他上树捉鸟,下河抓鱼,却没有料到,最终落得这个下场。他叹了口气,将长剑归鞘,向远方走去。 芦苇荡。 一夜鏖战之后,众人都吓得不轻。 此时的芦苇荡,血流成河,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河水。孔先生要求尽快赶路,但赵拦江却坚持要等,他在等李倾城回来。 李倾城回来了,身上血迹斑斑。他看到赵拦江,笑道,“你在等我?” 赵拦江道,“我以为你死了。” 李倾城咳嗽了几声,胸口之间依然有鲜血渗出,“我现在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赵拦江走过去,向李倾城体内渡入一道真气,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安慰道:“胸口这一剑,也没什么大碍,下辈子注意点就是了。” 这句话,差点没把李倾城噎死。 ”查清追杀你的人了嘛?” 李倾城摇了摇头,并没有告诉赵拦江,这件事是李家家事,他不想让赵拦江参与进来。只是简单说了一下,岭南剑派的人也有参与,赵拦江听闻,冷冷道,“岭南剑派武剑主,野心很大,但能力却一般,尤其是,这个人格局太小。” “你认识他?” 赵拦江道,“我阉了他儿子们。” “们?” “三个。” “为什么?” 赵拦江道,“三只畜生。” 李倾城摇头苦笑,“难怪你对他评价不高。” 这时,孔先生找过来,商议尽快启程。这趟隐阳之贩粮,一路上各种麻烦不断,让这个老江湖也有些坐不住了。李倾城重伤未愈,赵拦江喊赶车老张从车上挪出一块地方,让李倾城坐车,却被李倾城拒绝了。 一番清点之后,粮队重新上路。 …… 箭公子离开后,萧金衍返回芦苇荡,准备与赵拦江、李倾城汇合,结果扑了个空,粮队早已离开,于是只身上路,提前到隐阳等他们。越往西行,高山密林渐少,灌木丛生,萧金衍一路骑行,三日后抵达白马镇。这白马镇是隐阳商道九驿的最后一站,出白马驿向西百里,便是隐阳城。 萧金衍牵马来到一家客栈。伙计正在门口迎客,看到萧金衍,脸色大变,连忙跑进房内,关上大门,将萧金衍拒之门外。萧金衍心中好奇,这天下竟还有不做生意的客栈,倒也没在意,去另一家客栈,谁料那边伙计见状,也连忙关门,一连换了三四家,也都如此。 萧金衍好生奇怪,怎么这些人见了我,跟老鼠见了猫一般,连生意都不肯做了?眼见前边有个面摊,他停马下来,坐下道,“老板,来一碗阳春面。”其他几个食客,见到萧金衍,也都纷纷结账,离开了面摊。 没多时,老板端着面,颤颤巍巍走了过来。 “多少钱?” 老板道,“爷您赏脸在这里吃饭,是小的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哪里还敢收您钱啊。” 萧金衍笑道,“天下哪里有吃饭不给钱的道理,那岂不成了强盗?” 老板哭丧着脸,捧着一碰铜板,走了过来,哀求道:“大爷,小的在这里混口饭吃,上有老、下有小,这点钱是孝敬您的。” 萧金衍奇怪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我知道爷是四凤山上的好汉,这点钱您看不到眼中,但小的实在是没钱啊。” 四凤山? 萧金衍依旧不解,将老板拉过来坐下,“你给我说道说道,我怎么就成了四凤山上的强盗了?” 老板指了指他身边的马,萧金衍这才注意到,马鞍之上,挂着一面四只凤不像凤、鸡不像鸡的小旗子,他本以为不过是个装饰,想不到这些人竟将他当成四凤山的土匪了。前几日,他与箭公子在慌乱之中抢了两匹马,这中小旗是四凤山的令旗,四凤山行动之前,会给带队头目一面小旗,踩点之时,将这面小旗插在对付门口,一来是告诉对付,四凤山盯上他们了;二来是警告其他帮派,这是我的目标,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没想到在这里竟惹了这么一个麻烦。 萧金衍笑道,“你说的这个啊?不过是我捡来的。” 老板又道:“那这匹马呢?” 马后臀之上,也有一个类似的烙印。老板显然不相信萧金衍的话,小旗可能是捡来的,但马上的烙印呢,总不能说连马都是捡来的吧? 萧金衍只得道,“实不相瞒,这匹马是我从四凤山抢来的。” 那老板更是吓得不轻,四凤山他们已经招惹不起了,这年轻人连他们的马都敢抢,岂不更是难缠。萧金衍费了半天功夫,才让对方相信,自己与三大寇并没有关系。心中却想,三大寇在隐阳商道之上横行无忌,荼毒百姓,可见平时在西疆也没有少作恶,如此一来,自己挑拨三大寇内斗,也算是给百姓除恶了。 吃碗面,一共花了十二文。 如今隐阳城在即,萧金衍寻思,这匹马太过于招摇,会给他带来一些想不到的麻烦,于是牵到了马市,谁料对方见到这匹马上烙印,没有一个人敢收,“你这是四凤山的马,他们在这里眼线众多,我们要是收了你的马,恐怕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无奈之下,萧金衍半卖半送,用这匹马换了五两银子,找客栈住了一夜。次日,他花了不到一两银子,租了一辆牛车,赶往隐阳城。 ?--- 晚上还有一更。 第202章 赤水独占七分醉 若在往常,从白马镇到隐阳城的牛车,包车不超过三百文。最近隐阳形势紧张,车租也跟着水涨船高,涨到了一两银子。 牛车设计的十分巧妙,长约一丈,高半丈,用白橡木做的车顶,四周以毛毡包裹,行进时可以同时坐下四人,夜间停车休息时,以车身为梁,可以搭起一个大帐篷,供五六人同时休息。牛车的主人姓牛,本就是隐阳人,前几日拉了几名客人来白马镇,回程一直凑不齐人,直到萧金衍找上门来。 老牛十分热情,一路上喋喋不休,与萧金衍聊天,活脱脱一个话痨。 据老牛说,他们干这一行纯粹是为了兴趣,他家在隐阳城有三亩宅子,去年拆迁,补了十万两银子,自己本可以过着富家翁生活,却是闲不住的人,买了辆牛车,跑起了拉客的买卖。干这一行,纯粹是为了兴趣,能接触形形色色的人,比如某个朝廷官员跑路,隐阳城哪个小姐跟情郎私奔等等,都是用他的车。 当然,看老牛这一身打扮,萧金衍觉得与富翁两字完全不沾边,这种道听途说的事,只能听听而已,当做解闷可还凑合。当然萧金衍不会跟他说自己的事,否则哪一天,说不定就成了老牛口中的某个故事。老牛对整个隐阳形势看得十分透彻,上至朝廷大政方针、中至隐阳城主家中的八卦事、下至坊间江湖中的流言,无一不精通,哪怕随便开口聊个话题,老牛的博学多知,让萧金衍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无知。 说到粮食问题,老牛气就不打一处来。 最近西楚军队动作频繁,对隐阳城虎视眈眈,导致了粮价飞涨。隐阳城是贸易城,粮食全靠中原运输,隐阳粮道盗匪猖狂,老牛一家老小都快吃不上饭了。萧金衍纳闷,十万两银子家底,连饭都吃不上,那其他人岂不饿死了,当然,他也不会挑明此事。 粮食运不进来,价格飙升。 事情很不幸,但对路上的粮队来说,却是个好消息。 萧金衍问,“粮食不够,官府不会想办法嘛?” 老牛骂骂咧咧道,“想个狗屁办法,这些当官的,别的本事没有,一上任就知道四个字,修桥铺路,就拿我家门前的朱阳大街来说,前年说是路面老化,挖开修理了一回,去年因为排水,挖开又修了一次,一年时间,半年在修路,城内的赤水桥,三年重修了两回!” “难道不能一次修好嘛?” 老牛冷嘲道,“一次修好,怎么捞钱?一修桥铺路,就开始收税。金桥银路烂房屋,那个姓曹的知府,跟城主府上的那位,简直就是狼狈为奸,胡作非为,换作是我当皇上,早就一刀咔擦了他们。”言语之间,似乎对隐阳城的执政者们充满了怨气。 “我们这些赶牛车的,一年才能赚几个钱,都不够给官府上税的,以前到了白马镇,还能去赌场耍上两把,抽空喝杯花酒,打打牙祭,现在只能馕饼咸菜,日子苦着哩!吁……” 他拉住牛车,看向路边。 有个中年儒生 ,向牛车招手。 这个中年人,四五十岁模样,一身洗得浆白的儒衫,袖口、衣领上,都打着补丁,却洗得十分干净。 老牛有些不好意思,对萧金衍道:“老弟,这牛车虽然你包了,但闲着三四个位子,你看反正也无事,不如让老哥再捎个人,路上聊天解闷,成不?首先声明哈,不是老哥贪这么点小钱哈,咱们纯粹是助人为乐,日行一善,对吧。” 萧金衍点点头。 老牛这才下车,与那中年儒生讲价格。 那儒生一脸风尘之色,看行头也不是有钱之人,走了许久的路,有些疲倦之意。老牛开口要五钱银子,那中年儒生跟他讨价了许久,才同意降到了三钱。 中年儒生上牛车,看到萧金衍,朝他略一拱手,坐在他对面,从怀中取出一本《礼记》,慢慢翻阅品读。 老牛问,“你是读书人?” 中年儒生见他问话,很是谦恭道,“以前读过几年书。” “那怎么没考上进士?” 中年儒生老脸一红,叹道,“参加了几次科举,勉强中了个举人。” “原来是于老爷,真是失敬!”老牛打趣道,“举人也不错了,我们隐阳的知府大人,也是举人出身,后来出钱捐了个贡士,现在不也做到了四品大官?不过,老弟,同样都是举人,你混得有些惨啊。” 中年儒生自嘲道,“谁说不是。” 老牛道,“所以说,读书有个屁用。当然了,这句话我也就跟你说,碰到知府大人,我也提也不敢提的。你看我,就上过几年私塾,家里趁了几亩地,去年拆迁,一下子补了十万两银子。” 中年儒生肃然道,“厉害,厉害。” “不过话说回来,读书固然是好事,却不能读书读坏了脑子,有时候脑子活络一些,仕途能更顺一些。”老牛说着,又提起某个朋友、某个同窗如何进入仕途,怎样做上大官之类的话说了一通,又道,“你这年纪,走科举一途恐怕是不行了,唯一出路,就是到某个大人府上当下幕僚,若是运气好,得到大人赏识与保荐,没准能到哪个穷山恶水混个知县当当。” 中年儒生道,“老哥,受教了!” 老牛一脸沧桑道,“我也不过是多吃了几年饭,多见了几个人而已,知道的自然比你多一些。对了,听你口音像是京城人,你去隐阳城做什么?” 中年儒生道,“探望一个故人,顺便瞧瞧未来的女婿。” 老牛笑着道,“哎哟,没看出来,你还把女儿嫁到了隐阳城。这么说咱们还是半个老乡哩!” 中年儒生苦笑,“女大不中留啊。” “诶,娶妻当娶米脂婆,嫁人当嫁隐阳郎。咱们隐阳男儿,不但会打架,还会打……哦,是疼老婆。对了,我对隐阳城熟得很,不知你家闺女要嫁给哪家的公子?” 中年儒生摇了摇头,“无知小儿罢了。” 萧金衍闭 目养神,听两人闲聊隐阳城的风土人情,说起赤水酒,那老牛来了劲头,“不是我老牛吹牛,天下美酒出隐阳,赤水独占七分醉。来了隐阳,不喝赤水酒,那简直就是白来了。”说着,他从车椽上解一下一只酒囊,饮了一口,又递给了中年儒生。 中年儒生喝了一口,酒劲上头,深吸了一口气,满脸已是通红。“这就味道醇正,应该是李记陈酿吧!” 老牛哈哈笑道,“阁下果然好品味,竟知道我们李记陈酿。我们隐阳城中有两家李记陈酿,一家是知府的小舅子开的,酒中加了蜂蜜,据说在京城卖的很火。不过,我们老隐阳喝赤水,都是从另一家小酒铺买酒,味道正、口感烈,比你们京城人喝得毛台小王子、五粮醇不知好了多少倍。而且,一壶只卖十三文!” 中年儒生闻言,叹了口气,“二十年了,价格还是没变啊。” 萧金衍闻道酒香,馋虫勾动,笑道,“老牛,也赏我一口呗!” 老牛将酒给他。 萧金衍八开酒塞,放在鼻间嗅了嗅,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 酒入腹中,萧金衍闭口,深吸一口气。先是辛辣,略有涩味,旋即腹中如烧起一股火焰,唇齿之间生津,苦尽甘来。 萧金衍想起了金刀李秋衣的酒肆来,味道有八九分相似。记得李秋衣说过,不用赤水,这酒总觉得少了些味道,今日终于喝到醇正的赤水酒,确实别有一番滋味。萧金衍喝过无数美酒,但若论性烈,赤水独一档,萧金衍又吸了几口气,才道,“好酒!” 老牛见他喝酒,道:“老弟,没想到,你也懂得喝这赤水酒!” 萧金衍笑了笑,“当年一个老前辈教我的,不过,今日确是头一遭喝。” 中年书生也道,“隐阳真是个好地方啊!” 老牛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变了!世道不一样了。” “此话怎讲?” 老牛道,“当年,金刀城主在位之时,我们隐阳是何等威风,就连宇文老狗率十万大军横于城外,只要李城主往城头一站,我们隐阳百姓心中就有底气,隐阳男儿人人请战,吓得宇文老狗不战而退。唉,可惜咯,如今的隐阳城,只剩下一具空壳,魂却没有了。” 中年儒生面色略显尴尬。 萧金衍好奇道,“魂怎得没了?” 老牛满脸动容,“你们这些外地人,根本理解不了我们老隐阳对金刀王的这份感情。这些年来,城主换了几个,但在我们心中,金刀城主只有一个,那就是金刀王李秋衣!当年李城主挂刀而去,好歹我们隐阳还有金刀护城,去年就连金刀都夺门而走,后来传来李城主战死的消息,整个隐阳城披麻戴孝三月,把现任城主气得个半死。” “后来,听说江南有个姓赵的后生,要将城主骨灰送还隐阳,想必这两月就到了。我们全城百姓,都在等着迎金刀王回乡哩。” 言语之间,颇为唏嘘。 第203章 你杀过人嘛? 隐阳在即。 隐阳城外,有十里长亭,人也渐多。许多负笈游学的士子,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以增广见闻,如今边关形势不妙,不少人也都踏上返乡的归途。也有不少城中人,与老友分别,一送十里,在此告别。 长亭外,有酒肆、茶肆,只是卖一些茶水、酒水,还有简单的点心。旅人行至此,与好友分别,互敬一杯赤水酒,在若相逢,已是经年。 进入五月,天气渐热起来。 今年的天气格外怪异,一个月之前,隐阳城还下了一场小雪,到了五月,天气竟热得出奇,老狗伏在地上,吐着舌头,耷拉着头无精打采。 一辆牛车缓缓驶入长亭,在酒肆茶摊前停了下来。“喝口水,略作歇息,天黑之前,就能到隐阳了。” 酒肆老板显然认识老牛,看到萧金衍与中年儒生,笑着打趣道,“老牛,生意可还行?” 老牛笑骂道,“唉,苦命人吃苦命饭。咱又没有当亭夫的小舅子,在这里坐着卖碗凉茶就能赚钱,只能看天吃饭咯!” 大明边城,十里五里,长亭短亭。亭长又称亭夫,算是不入流的吏员,但好歹是吃皇粮的,在寻常百姓眼中,也算小有权力。这酒肆老板,正是十里长亭亭夫的亲戚,借这个关系,才在这里开了一个酒肆茶摊。 别看地方不大,搭着一个凉棚,摆着十来张板桌长凳,一日下来,竟也有四五百文的赚头。 老牛带着两人进去,对酒肆老板道:“老规矩,一壶凉茶,一张烙饼,半碟咸菜。记在账上!”又对二人道,“你们两人吃东西,自己结账哈。” 这一路上,中年儒生话并不多,大多数时间,都在低头读书,偶尔闲聊几句,也未有多大交集,萧金衍见这中年儒生有些寒酸,道,“我请你喝酒。” 中年儒生微微摇头,道:“你的酒,我可不敢喝。你的人情,我也不敢欠。”说着,摆出十文大钱,“来一壶茶。”未等茶上来,又低头读那一本《礼记》。 萧金衍觉得有趣,跟他搭话,中年儒生并未理他。 老牛吃了烙饼,打着饱嗝,与酒肆老板闲聊起来,“你小舅子在衙门口当差,最近有什么消息,透露两句呗!” 酒肆老板道,“你三日两头的来问这问那,哪里有那么多消息,更何况你那大嘴巴,你若知道,整个隐阳城都知道了。” 老牛嘿嘿一笑,拍着胸脯道,“你放心,我绝对保密。” 老板也是八卦之人,凑过来低声道,“听说,最近京城要来个大人物,这几日官府忙得上蹿下跳,又是净水泼街,又是拆除违建,都快赶上去年创城那会儿了。” “什么大人物?皇帝嘛?” 老板笑骂一句,“当今圣上,已多年未出京城,就算出城,放着大好江南不去,跑咱们隐阳城来作甚,吃风沙嘛?” 隐阳城以西是横断山,高耸入云,从内陆来的风,被横断山挡住,气流回旋,造成了隐阳多风的天气,有句戏言,隐阳一年两次风,一次刮半年。 老牛问,“那又是谁?” 老板一撇嘴,“你问我,我又问谁去?” 这时,五六匹快骑从远处奔来,马上是一群年轻人,有男有女,为首那人身穿白衣,二十余岁年纪,以红绳束发,来到酒肆面前,一拉马缰,马长嘶一声,前蹄抬起半人多高,差点就要踢翻一张桌子,吓得旁边的茶客惊叫连连。 马上众人哈哈大笑。 老牛见状,连连躲避,做到萧金衍、中年儒生身旁,萧金衍纳闷,问,“这是何人?” 老牛低声道,“隐阳城主李仙成的儿子,少城主李人杰。这人行事乖张,咱们尽量不惹为妙。” 众人一来,将所有食客目光吸引了过去。 酒肆老板迎上前,陪笑道,“少城主打猎回来了?” 李人杰翻身下马,从马上解下一只竹篓,往桌上一放。竹篓之中,鲜血淋漓,萧金衍望去,却不知打得是什么猎物。 众人坐下,一人嚷嚷道,“老孙头,今日少城主打猎,大胜而归,好酒好肉,赶紧伺候着!” 酒肆老板应声,连去准备。 这些人兴奋劲头还没有过,一名男子道,“少城主,今日好是痛快,那黑龙寨的寨主何等的威风,还大言不惭,要教训少城主,结果连少城主一刀也没挡住,就丢了性命,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其他人也都纷纷称是。 一名身材妖娆的女子伏在李人杰肩膀上,格格笑道,“可不是嘛,那二寨主还觊觎人家美色,让人家给他当压寨夫人呢,真不知他说这话时,有没有料到会身首易处!” 萧金衍恍然,原来他们说的打猎,是出城杀匪寇了。 除了三大寇外,隐阳粮道上,还有若干小拨势力,这几个年轻人,应是少年任侠,仗着武功高强,出城找乐子了。 少城主李人杰虽然没有说话,但众人捧他,听起来也很是受用,微微笑道,“话不能这么说,能杀黑风寨二寇,在下也是侥幸而已,主要是他们为为非作歹,扰我隐阳安宁,我爹要事在身,无暇理会他们,我顺手为民除害而已!” 他声音颇大,故意说给酒肆内众人听。 另一人大声道,“依我说,少城主过于谦虚了。当今江湖,除了咱们李城主,武功能比少城主高的,屈指可数,晓生江湖把您排在天地人三榜,那是没有见过少城主的刀法。若少城主有机会去趟中原,什么四大世家、八大门派,一刀一个,踏在脚下,看他们还敢小瞧咱们隐阳男儿不成?” 萧金衍心中一乐,这位少城主,武功不过知玄中境,就这点修为,给赵拦江提鞋都不配,一群人马屁拍地隆冬作响,忍不住笑出声来。 众人向这边看来。 那人道,“怎么,你不服气?” 萧金衍使劲摇头,“不敢,在下大写的服!” 李成仙皱眉,望着萧金衍、中年儒生,道,“中原人?” 隐阳十九城名义上归顺大明,实则有高度自治权,这些年轻人性格狂烈,又以隐阳人为傲,对中原人并无好感。 萧金衍道,“ 在下江南苏州人,来隐阳城办点事情。” 李人杰哦了一声,并没有将他放在眼中,他侧身看到中年儒生在低头读书,对酒肆之内发生的事充耳不闻,笑问,“大叔,一把年纪了,书也读了几十斤了吧,可曾求得颜如玉、黄金屋?” 说着,将身边女子一把拉入怀中,那女子倒也配合,紧紧贴在他身上,勾住他脖子,笑道,“少城主跟这些穷酸书生有什么好说的。” 中年儒生抬头,微微一笑,“读书可修身、可养性,唯独没有颜如玉、黄金屋。” “那你读书作甚?” 儒生道,“我想从书中找出一个方法,能止戈纷争。” 众人轰然大笑。 一人道,“哪里来的迂儒,怕是读书读傻了吧?在我们隐阳城,谁的拳头大,谁的武功高,谁说话才算话,放屁还能听个声呢,读书有什么用?不如个屁!” 儒生微笑摇头。 李人杰将竹篓往前一送,两颗血淋淋人头从中滑落,滚在三人面前。老牛怪叫一声,吓得面无血色,连连后退。 萧金衍、中年儒生,却一动不动。 那随从旋即道,“江湖上盗匪林立,无恶不作,怎么办,难道你还跟他们讲四书五经,感化他们不成?唯有以暴制暴!我们少城主英明神武,这些年来,已经杀了十个悍匪了。” 李人杰更正道,“十一个!” “对,十一个。”那人一脸不屑的目光望着儒生,“读书的,你杀过人嘛?” 另一人笑道,“你看他这副模样,别说杀人,恐怕连一只鸡都没杀过吧!” 妖娆女子格格笑道,“百无一用是书生,说得就是你们咯!” 中年儒生长叹一声,望向西北方,仿佛飘到了横断山下的那一座城池,喃喃道,“我杀过人嘛?” 这些年来,他靖难、征西、平反,为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位极人臣,然而定州屠城,却成为他一生抹不去的污点。 在朝廷,人们称一生安国公、大都督。在江湖,人们则称他为天下第一高手。然而,他却知道,在背后,他还有一个臭名昭著的名号人面屠夫。 翰林院的史官,甚至将他与白起、黄巢并称三大人屠。 三万条人命啊! 一夜之间,城池变血海,人间变地狱。 当年的定州屠城,在朝廷之中引起了轩然大波,都察院的御史弹劾的奏章,堆积成山,据说皇宫之中浣洗局的宫女用来取暖,烧了整整一个冬天。他被迫三交辞呈,引来皇帝雷霆震怒。朱立业将一名御史左迁为盐铁巡查使,然后又当日就定了他的死罪,众言官才明白,圣上这是铁了心要护着他啊。 一场风暴,消弭于无形。 只有登闻院的那条老疯狗,从中嗅出了一丝端倪,隐约猜出,定州这三万人命,是为靖难登基后的皇帝做背书。 想到此,中年儒生自言自语,道:“我杀过人嘛?” —— 明日给朋友践行,喝酒,可能请假哈! 第204章 夺杯 萧金衍看不过去,倒了一杯赤水酒,递给中年儒生,望着李人杰道,“这年头,杀人也成了值得炫耀的事了嘛?” “你懂什么?”李人杰淡然道,“杀人,杀坏人,杀尽天下该杀之人,是我辈习刀者毕生追求的武道。” “照你的意思,杀人越多,在江湖之中的地位就越高咯?” “不错!”李人杰点点头,“当今天下江湖,武功最高的宇文天禄,光是定州一战,就杀了三万人,这是何等壮举!可谓当今天下两大英雄之一。不过,将来若有机会,这个记录,恐怕要由我改写了。” 萧金衍好奇问,“那另一位英雄是何人?” 李人杰哈哈大笑,“正是我爹!” 一年轻人恭维道,“李城主执政隐阳二十年,一把金刀横于城中,令无数匪寇闻风丧胆,名震西陲,依我看,就算是宇文天禄亲来,李城主一刀砍得他哭爹喊娘,哈!” 李人杰却阻止道,“小子,不要胡说!宇文天禄好歹也号称江湖第一高手,你说话怎么这么不着边际?” 那人连连道歉。 李人杰接着道,“依我看,要杀宇文天禄,怎么也得三刀!” 众人哈哈大笑。 中年儒生眉头微皱,没有作声,低头饮酒。 “不过,这件事很快就有了断。听说宇文天禄率军来西疆巡边,期间会经过隐阳城,到时候孰高孰低,一战便知!” 李人杰眉宇之间,颇有傲然之色。 二十年前,李仙成武功已晋入通象境,在隐阳李家也是一代豪杰,若不是金刀李秋衣横空出世,在江湖之上过于耀眼,李仙成在江湖高手榜之上,也必然有一席之地。二十年过去,他武功更近一层楼,也当上了隐阳城主,然而众人一说起隐阳城,首先提及的依旧是金刀李秋衣,哪怕他已经战死,在隐阳城也是神一般的存在。 这让李仙成父子十分不满。 金刀、狂刀之战,两大刀王双双陨殁,消息传到隐阳,整个隐阳城陷入悲恸之中,然而李仙成父子却暗中兴奋不已。 如今江湖,刀道至尊,只有一个,那就是隐阳城主李仙成。据说晓生江湖已来过隐阳城,下一次的刀道排行榜,李仙成已经预定了刀王的位子。 唯一让这对父子心烦的,便是那叫赵拦江的男子。 整个隐阳城都知道,赵拦江将护送李秋衣骨灰回隐阳,李氏宗族的几个长辈,极力主张让李秋衣的灵位进入祖宗祠堂,接受李家弟子万代敬仰。 李秋衣对隐阳城的影响太大,让李仙成这些年始终生活在他的阴影之下。他明面上虽没有反对,暗中却派出不少高手,散落在通往隐阳城的各处要道之中,阻止赵拦江入城。 李人杰上下打量着萧金衍,见他不过是初入闻境的武者,并没有将他放在眼中,漫不经心问道,“你是习武之人?” “练过几天武功。” “来隐阳做什么?” 萧金衍道,“找口饭吃。” 李人杰哦了一声。 这也并不稀奇,这些年来,中原武林中不少犯了事混不下去的,或者被仇人追杀无处容身的,不少都跑到了隐阳来混饭,隐阳城内鱼龙混杂、无论是杀人如麻江洋大盗,还是鸡鸣狗盗的梁上君子,只要有一技之长,就能在隐阳城立足脚跟,这与李仙成这些年的执政方针不无关系。 那妖娆女子格格笑道,“小子,算你走运,如今少城主正是用人之际,只要你学两声狗叫,姐姐帮你在少城主这里讨一份差事,混口饭吃,不会亏待了你。” 萧金衍摇了摇头,“我找的是人吃的饭,不是狗吃的饭,你的心意,我领了。” 那女子勃然大怒,向李人杰撒娇道,“少城主,这小子口出狂言,竟然说我们是你的狗,你要替人家做主嘛。” “怎么做主?” 女子怒视萧金衍一眼,“拔了他的舌头,让他乱说话。” 李人杰却笑道,“他说得并没错啊,你们不过是我李家的狗而已。”此言一出,随行的众人脸色都不好看,不过却没人敢吱声。 他将手中酒杯一举,连有扈从取过酒囊,倒出了一杯美酒。 这位少城主排场极大,平时出行,从不饮乡野劣酒,而是带了城主府中珍藏的葡萄美酒,酒杯也是自带的翡翠杯,通体晶莹,散发出诱人的光泽。 李人杰将把玩着酒杯,又道,“不过,打狗也得看主人。若想在隐阳城混下去,你得向我的这几条狗道歉。” 一随从道,“就是,小子,你大言不惭,竟敢顶撞少城主,不管你在中原如何威风,来到隐阳城,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是鸡你得躺着。否则这隐阳城,恐怕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萧金衍道,“当狗当习惯了,骨头容易发软。” 哗啦! 三把刀脱鞘而出,将萧金衍围在正中央。 萧金衍倏然而动,无妄步踏出,众人只觉得人影一闪,见他又坐回了原来的座位,手中却多了一只翡翠酒杯,正是方才李人杰手中那一只。 这一手速度极快,出乎所有人意料。 就连那中年儒生,也眯起眼睛,露出一丝欣赏之意。 李人杰却是后背发凉。 方才夺杯之际,萧金衍在他后背上轻轻一抚,还未等反应过来,手中酒杯就已脱落,若是对方内力一吐,恐怕就不是夺杯这么简单的事了。能在他几名护卫之下脱困夺杯,这小子武功必然十分高明。 李人杰知碰到扎手的点子,连喝道,“住手!” 他一边说话,一边向几名随从身后躲了过去,道:“没想到,阁下武功还算不弱,刚才我大意了,一时失手,让你得逞。不过,既然你不接受我的好意,恐怕这隐阳城的大门,你是进不去了。” 萧金衍问,“为何?” “我李家不欢迎你。” 萧金衍笑道,“奇怪,这隐阳城是大明的隐阳城,我倒好奇,这隐阳城究竟是姓朱,还是姓李?” 李人杰面色阴鹜,“到时你就知道了。” 说罢,他一声令下,带着众人离去,连地上的人头也没来得及捡起来,倒是那妩媚女子,双眸望了一眼萧金衍,露出一丝杀机。 待众人走后,老牛才凑过来,“小兄弟,你惹了大祸了。” 萧金衍不以为然,“怎么?” “此人是隐阳城少城主,在城中说一不二,?当年有个成名侠客顶撞他,第二日,他的头颅就被挂在隐阳城头,今日你当众羞辱他,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必然会找你麻烦。” “我知道啊,麻烦来了,想挡也挡不住,我这人没别的本事,就爱招麻烦。” 老牛从怀中取出一两银子,放在他桌前,“你这一两银子我不赚了,进城的事,你还是另想办法吧,否则要是少城主怪罪下来,怕老牛是没命花这笔钱了。” 萧金衍微微一叹,又将银子递给老牛,道:“一路上多亏老哥照顾,这银子,你还是收下,我自己想办法进城就是。” 他看了一眼酒杯,无论做工还是质地,确实不错,前不久的百两银子,被四凤山那喽啰坑走,心中打定主意,等入了隐阳城,找地方把翡翠死当,应该也能搞百八十两银子。 中年儒生道,“骠国玻璃种翡翠,九分水头,虽不是极品,却也价值不菲。酒是西域葡萄美酒,想不到这小子倒挺会享受。” 萧金衍将酒杯递过,“请你喝。” 中年儒生摇头。 萧金衍微叹,“那我就不客气了。” 举杯正要饮酒,忽然指风骤动,中年儒生伸手过来,萧金衍猛然一惊,连施展擒拿手法,反扣他合谷穴。 除了无双神拳,萧金衍最引以为傲的便擒拿功夫,当日连魔教四大金刚的万变神手刘铁柱都不是他对手,心中笃定,这一招必扣住那中年儒生。 眼见这一招点中对方穴道,却见中年儒生手指以一个极为诡异角度斜着点了上来,在他手腕上轻轻一弹,萧金衍手腕一麻,松开了手腕。 此时,酒杯已落入中年儒生之手,杯中酒一滴未撒。 萧金衍心中大惊,方才这一指,并未使用一点内力,只是凭借一股巧劲儿,便卸掉他的内力,破解了他的手法。 中年儒生一饮而尽,品味许久,意犹未尽,道,“可惜,只有一杯。” 萧金衍生性喜酒,见状抿了抿嘴,“先生,我有些好奇,为何请你喝你不喝,却偏偏要夺我酒杯?” 中年儒生微微笑道,“我自己抢过来,那是凭本事喝酒。你请我喝,我便欠你人情。我这人平生最不喜欠人情,要是哪天你提出什么不尽人意的要求,那我该答应,还是不答应?” “你我萍水相逢,不过是一杯酒而已,不必这么计较。” 中年儒生道,“礼记有云,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对别人,我可能不会,但对你,我还是小心一点为妙,毕竟,我只有一个……” 忽然,中年儒生不再言语,抬头向长亭外望了过去,看到一队人马向这边疾驰过来,不由眉头微皱。 第205章 贪官与能吏 十余名差人带着三四十名工匠来到了十里长亭,这些工匠手中拿着铲刀、瓦刀、墨壶等工具,一脸的不甘情愿,动作稍慢,那些官差动辄上鞭子。 为首一名校尉来到十里长亭,喝道,“所有酒肆、茶摊即可搬走,行商旅人都给我滚蛋!” 有人问,“差人,这是要作甚?” 那差人二话不说,一鞭子打了过来,将那人身上抽了一道血痕,冷然道,“这十里长亭,官府征用了,限你们一炷香内全部搬走,否则一律按谋反论处!” 众人一听,不过是在这里歇脚,连谋反罪名都出来了,哪里还敢停留,纷纷起身,离开了长亭。那茶肆老板却慌了,他在这里经营数年,利润丰厚,这命令一出,让他不知所措,还以为这些人是来打秋风,取出两吊钱,暗中塞给了那校尉。 “差人,小的在这里经营好几年了,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校尉却不肯接那铜钱,一瞪眼,道:“通融?曹知府亲自下的命令,你本事大,自己去找他通融去?”说罢,一指凉亭及周边的商铺,对众人道,“统统给我拆了!” 众官差一哄而上,拿着刀枪棍棒,开始驱赶众人。 “这阵仗,究竟是要搞哪一出?” 校尉道,“不瞒你说,京城中要来一个大人物,要路过咱们隐阳城,这是咱们隐阳城百年修来的福气,曹知府吩咐,要在这里起一座景澄台,给他老人家建个生祠!” “什么大人物?” “大明皇帝钦封安国公、征西大都督宇文天禄,听过没有?” 酒肆老板一听是宇文天禄,眼神露出一丝不屑之色,嘟囔道,“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当年金刀城主在的时候,这家伙连隐阳城都不敢进来!现在倒好,给那厮建什么生祠,哼哼。” 老一辈的隐阳人,几乎都经历了当年兵围隐阳之战,宇文天禄南征北战,横扫南北,令诸国百姓闻风丧胆,在西楚甚至能止小儿夜啼,但唯独隐阳人却对他不感冒。 因为,隐阳城有金刀李秋衣。这一点,隐阳人始终引以为傲。 那校尉本是曹知府带来的,自然不明白隐阳人这份傲骨,听到酒肆老板胡言乱语,连喝道,“老家伙,不想活了不是,仔细你的皮!” 不片刻,这里被清除干净,不愿意惹麻烦的,都选择了离开,也有不少人,站在不远处,议论纷纷。老牛本是爱八卦之人,他自然不肯离开,非要在这里瞧个明白。 一名工匠上前,唯唯诺诺道,“差爷,十天天之内盖一座景澄台,问题不大,建一座生祠,也没问题,但要给安国公塑像,大家都没见过安国公模样,这恐怕有些难度啊。” 另一人也道,“咱们整个隐阳城,只有知府大人见过安国公,不如找大人画一副画像出来?” 这校尉本在城门收税,干得好好的,被知府派来干这种事情,心中本来窝火,闻言骂道,“知府大人拜见安国公时,连头都没敢抬,问他有个屁用?” 转念一想,曹大人要拍宇文天禄马屁,自然是修建的越气派越好,于是道,“要是真不知道怎么弄,就按关二爷的模样来做,关键是门头匾额,安国公祠一定要气派,刷金粉,懂吗?” 又冲众人道,“时间紧,任务重,你们还愣着干嘛,干活!” 原来,半年前,隐阳知府曹德旺收到了一封来自宇文大管事的斥责的书信,这封信没头没尾,语言之中充满责怪之意。他也不知道哪里做错了,派人往京城送了三十万两白银,结果被原封不动的退回,这可吓坏了曹德旺,本以为这个知府位子不保,谁料半年下来,京城一点动静没有。 直到一个月前,隐阳城收到书信,宇文大都督将来西陲巡边,期间路过隐阳城。这位曹知府当做了一次讨好宇文天禄的机会。 他从一名姓金的贵公子口中打听到,宇文天禄此人不喜女色,却喜欢排场。这位金公子来头极大,据说是某个皇亲国戚,曹德旺费了好多银子,才得知这个消息,江南、关东许多大都督的门生,都为大都督修建了生祠,大都督巡查之后大为欣慰,于是跑到了城主府找李仙成商议。 李仙成打内心看不起曹德旺,然而毕竟是朝廷在隐阳城派驻官员,这些年来颇为听话,于是大笔一挥,拨了三万两银子,要在这十里长亭,为宇文天禄修建一座生祠。 一来这里风景优美,山清水秀,风水极佳。二来,此处地势极高,在这里修建十丈景澄台,登高可以将隐阳城尽收眼底。此外,他还在隐阳城一些屋顶之上费了些小心思,插上了诸多彩旗,从景澄台上望去,正好是组成四个字:景澄仁德。 “景澄”,正是安国公宇文天禄的表字。 萧金衍望着众人一副忙碌的场面,道,“真不知,若是宇文天禄得知有人给他建祠堂,会是什么感受。” 中年儒生道,“曹德旺为官不务正业,尽搞些虚名,该杀。” 萧金衍笑道,“没想到,你竟能说出这种话。” 中年儒生反问,“那你觉得我该说出什么话?” “我本来以为你会说什么之乎者也呢。” 中年儒生道,“当年卫鞅投奔秦孝公,讲了三日帝道,孝公不喜,又讲了三日王道,孝公依旧不喜,最后,他走投无路,与孝公讲起了霸道之法,终为孝公敬为座上宾。” 萧金衍不明白,中年儒生为何会忽然讲起这个典故,有些疑惑的望着他,中年儒生淡淡道,“乱世当用重典,对无能的官吏,杀一儆百不足惜,杀尽杀绝才是正途。” 萧金衍笑着道,“但以我的了解,世间的能吏,往往却都是贪官。” 中年儒生哈哈一笑,道:“你还是太年轻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贪官的银子,也是银子。养肥了,找个理由杀了,这些银子,还不是成了朝廷的银子?而且,还能博百姓拍手称快,又得银两,又得民心,岂不一举两得?” 他又道:“一个人为官,贪并不可怕,怕的就是那些沽名钓誉之徒,为了所谓的名声气节,不为民办事,这些人才是大明王朝的蛀虫!” 萧金衍无语,“你这理论,我不敢苟同。” 中年儒生淡淡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而已。” 几名官差过来驱赶众人,老牛道,“走吧,天黑之前赶不到隐阳城,又要在城外过夜了。” 牛车套好,萧金衍一脸无辜的望着老牛。老牛心肠一软,叹了口气道,“上车吧,不过,你得罪了少城主,若是他找你麻烦,别怪我赶你下车啊。” 萧金衍连连道谢。 两个时辰后,牛车来到隐阳城下。 隐阳城,号称西陲第一城。城墙高五丈,以巨大石垒砌而成。城墙巨石斑驳古老,火烧的痕迹、投石机砸出的凹洞,还有墙壁染血后的暗红纹理,无一不昭示着这座城池曾经饱受战乱之苦。 五百年前七十二国乱战之时,隐阳城又称隐国,三国分立之后,隐阳城便独立于三国之外,与其他十八座城池,并称隐阳十九城。 由于其地处三国交界之处,聚集了众多流民、逃犯,自古以来,隐阳人以野蛮、彪悍著名,城内帮派林立,鱼龙混杂,加之各国文化差异,形成了独特的民风。 直到三十年前,李秋衣横空出世,成为隐阳城主,将十九城势力统一,又借助其影响力,成为三国之中的贸易大城。二十年前,大明王朝兵围隐阳城,李秋衣率隐阳百姓守城三月,最终宇文天禄无功而返,就在此时,李秋衣却力排众议,率十九城归顺大明。 这一举动,遭到了众人的非议,有人说是李秋衣贪生怕死,有人说是他贪图富贵,只有宇文天禄才知道,大明对隐阳志在必得,只有李秋衣胜了,才有与大明朝廷谈判的资格,若是败了,恐怕将是与定州一般的命运。 归顺之后,李秋衣拒绝朝廷封赏,挂刀而去,隐居苏州。隐阳城在李仙成的率领下,虽然小动作不断,经济和影响力,却得到了长足的发展。这一切,都是源于金刀李秋衣的高瞻远瞩。 …… 今日当值的守门卒,姓李名不凡。这位自幼听着金刀王故事长大的年轻人,是李秋衣的狂热崇拜者。 去年九月初九,挂刀亭异象突生,金刀飞走之时,他亲眼目睹了这一场景。不久后,中原那边传来金刀王战死的消息后,李不凡大病一场,差点丢了性命。上个月,大病初愈,又回到了城门守卫处。 李不凡是李家旁支,家道败落,与老牛算是邻居。这些年来,老牛对李家颇为照顾,如今李不凡成为守门卒,对老牛拉客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牛叔,这一趟走的日子可不短啊。” 老牛笑道,“钱难赚,屎难吃,这日子,越来越难过了。” 李不凡这才注意到车上萧金衍、中年儒生,问,“这两位是?” 老牛道,“来隐阳探亲访友的旅人,对了,他们初来乍到,你看能不能帮他们找个地方住。” 李不凡见两人颇为面善,笑着说,“最近隐阳城的客栈,价格可不便宜,两位若不嫌弃,我家里还有五间破屋,不如暂住我家里,如何?” 萧金衍倒无所谓,李倾城、赵拦江的粮队还要数日才能抵达,有个地方落脚终究是不错的。 中年儒生问,“房钱怎么算?” 李不凡是不拘小节之人,道,“远道而来,便是朋友,提什么钱。将来我若是去中原,你们招待一下我就是。” 他见萧金衍一身劲装,问,“你是江湖中人?” 萧金衍点点头。 李不凡笑道,“那更好,我也是练刀之人,有时间的话,你指点我几招武功。至于这位读书人大叔嘛,教我识几个字,也是极好的。” 中年儒生道,“我也学过武,可以传你几招武功的。” 李不凡摆摆手,“不必了,一看你就不是高手。” 第206章 斗酒 李不凡自幼清贫,三年前得了守门卒一职,家境略好转一些,他父亲在世时,本来给他说了一门亲事,谁料还未等纳吉,父亲一场大病去世,亲事也不了了之。 李不凡家中许久没有客人,这顿晚饭,他特意煮了一锅白米饭,家中腌制了一些泡菜,又切了一块去年冬天存下的熏肉,勉强凑成一桌。 李不凡道,“今日与两位相识,便是有缘。只可惜,家里没有酒,无法与两位大醉一场了。” 萧金衍道,“都说你们赤水酒,酒烈又不贵,我去买些来就是。” 李不凡却道,“如今只怕是有钱,也很难买到正宗的赤水酒了。” 中年儒生眉头微微皱,“这是为何?” 李不凡解释道,“今年以来,横断山调兵遣将,动静很大,能够运进来的粮食变少,粮食价格飙升,官府已经下令禁制民间私酿酒水了。如今隐阳城唯一能买到酒的,便是李记陈酿了。这家店是知府小舅子开的,一斤将近百文,价格贵得离谱,喝起来又跟兑了蜂蜜的马尿一般,不喝也罢。” 中年儒生道,“粮价多少了?” “月初时,斗米八两,过不了多久,恐怕要破十两了。” 萧金衍心中盘算,若按这个价格,一斤米也将近八百文了。李倾城、赵拦江那一批粮食,里外里也将近一万多两银子。 “怎么这么贵?”中年儒生道,“隐阳城六万百姓,一月所需粮食不过五万石,朝廷每月往这边运粮将近三万石,还有些粮商每月也将近两万,这米价都快赶上京城的三倍了!” 李不凡叹了口气,有些不满道,“五万石粮食,恐怕至少有三万石进了城主府了。听说城主府的十万粮仓都快装不下了,他们不放粮出来,百姓就算有钱,又能去哪里买?” “粮商呢?” “自打年初以来,隐阳商道上盗匪猖獗,运往隐阳的粮食,十有七八都被劫走,粮商也不敢往这边运粮,况且,就算运到隐阳,还没到米店,就被城主府请进了府内。一斗米二两银子。” 听到这些话,中年儒生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萧金衍道:“老弟,那我们更不能在你这里混吃混喝了。” 李不凡却笑道,“你放心,我一月半石米的俸禄,你们还吃不穷我,更何况,我还有别地吃饭的办法。” 中年儒生问,“你也学他们那般抽人头税?” 粮商货商入城,都要在官府缴纳一定入成税,但纳税这种东西,学问很大,纳多纳少,基本都是城门校尉说了算,所以城门卒虽然职务不高,油水却颇为丰厚。 李不凡闻言,愤然道,“你们也太小瞧我李不凡了。我李不凡,有手有脚,不赚这些黑钱。”他指了指墙上挂着的一张弓箭,“不当值时,我就去城外打猎,一月下来,也能赚个几两银子,你们吃的这熏肉,也是去年我在山中猎到的一只獐子。” 中年儒生笑着道歉:“我误会小兄弟了。” 无酒不成席,萧金衍吃到一半,对二人说稍等片刻, 过了没多久,便搬着一只木桶回来,打开酒封,便闻到香气四溢,里面装满了通红的酒水。 李不凡道,“这是波斯葡萄酒,你从哪里弄得?” 萧金衍哈哈一笑,“李记陈酿又不是很难找,不过他们卖的赤水酒我尝了一口,确实难喝如马尿,我就搬了一桶葡萄酒过来。” “应该不便宜吧?” 萧金衍尴尬一笑,这桶葡萄酒是他顺来的,哪里知道什么价钱,于是挠挠头道,“酒,是给朋友和知己说的,谈钱,太俗!” 不消片刻,三人饮了半桶。 李不凡不胜酒力,才饮了几碗,已然大醉,话也开始多了起来,说什么要成为一名人人敬仰的刀客,要如金刀李秋衣一般,在江湖上闯出名号云云。 萧金衍觉得他有些可爱。 中年儒生一杯杯喝酒,酒力深不见底。萧金衍也是好酒之人,见他如此饮酒,心知遇到了对手,暗中跟他较起了劲来,一桶酒喝完,两人胜负未分。 李不凡已经大醉,躺在地上鼾声如雷。 萧金衍道,“前辈,这酒喝得不尽兴,不如换地方再战?”自从在十里长亭夺杯之后,萧金衍已知道他会武功,自己试探了几次也不知他实力如何,口中称呼也换做了前辈。 中年儒生听着倒也没有拒绝,微微一笑,“正有此意!” 已是深夜,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城中。 萧金衍施展轻功,有心想要甩开中年儒生,谁料那中年儒生步伐不疾不徐,始终与他保持两丈距离。 来到李记陈酿,萧金衍存心卖弄,道,“我先行一步。”说罢一个纵身,脚在墙头轻轻一点,来到了内院,刚落地,却发现中年儒生已站在他身前。 萧金衍心中一凛,道:“前辈果然深藏不露。” 中年儒生望着院落,“却不知酒窖在哪里。” 萧金衍低声笑道,“我别地本事不如你,但鼻子却比你好使。”说罢,他带着中年儒生,来到一处角落,那边有两个护卫正在饮酒。 “三哥,掌柜自从弄来这些酒,跟中邪似的,每天都要盘好几遍,难道有什么来头?” “老六,这些酒是用来招待京城来的一个大人物的,又是知府大人亲自吩咐下来的,花了将近十万两银子,你说能够不紧张嘛?” 另一人咂舌道,“乖乖,什么酒,这么贵?” “茅台、五粮液、剑南春、泸州老窖、西凤酒、汾酒、古井贡酒、董酒、洋河大曲、郎酒,天下十大名酒,尽在这酒窖之中,你说呢?” 萧金衍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笑出声来。 两人听到这边有动静,道:“什么人?” 萧金衍抢前一步,点倒二人,对中年儒生道,“前辈,今日咱们有口福了!” 酒窖门推开,二十坛美酒在酒架之上一字排开,看得萧金衍眼睛都直了,他不是没有喝过好酒,但天下十大名酒齐齐摆在他面前,还未开封,便已是香气四溢,就算用十万两银子,他也不换啊! 萧金衍道,“今晚,我请客!” 中年儒生笑道,“把偷酒说成请客之人,我活了大半辈子,也是头一回见到,哈哈!” 萧金衍却不以为然,“我们把酒搬到酒窖外,那叫做偷酒,在这里喝到肚子里,又怎么能叫做偷?你不会是怕喝不过我吧?” 中年儒生伸手抓过一坛茅台,“不如一试!” 一个时辰过去,二十坛酒已去了一半。 萧金衍本是海量,但遇到中年儒生,还是略逊一筹,十几斤酒下肚,已露出醉意, 他将手搭在中年儒生肩头,拍着他道,“前辈,在下喝了二十多年酒,从未输给任何人,今日,我是服了!” 中年儒生也是微醺,笑道,“还行,你倒也没偷奸耍滑,用内力逼酒。” 在江湖之中,武功修炼到一定境界,可以以内力将酒逼出体外,给人造成一种千杯不醉的假象,但在真正好酒之人眼中,这种功法不入流。 酒品见人品。 萧金衍是爱酒之人,更不屑于做这等事。 从白马镇到隐阳,这中年儒生话并不多,但一顿酒下来,两人关系活络起来。萧金衍问,“前辈这次到隐阳城,不知有何打算?” 中年儒生道,“来还一笔情债。” “情债?” 中年儒生道,“二十多年前,我喜欢上了一个姑娘,可那时我一心想要建功立业,辜负了她,一去二十年,浮生若梦,唉!” 萧金衍见他如今落魄模样,想必这二十年过的也并不好,不过一场酒下来,他倒也觉得这儒生是可交之人,于是道,“无妨,我来帮你就是。” “如今她已作他人妇,怎么帮?” 萧金衍道,“那又如何,关键是看她的想法,她若愿意,抢过来便是,她若不愿意,就算给她皇后的位子,那也是徒劳。” 中年儒生未料到他竟会说出这种话来,心中大是快慰,“你比那些虚假的道学先生,要实在多了。” “怎么,做个朋友?” “不做!” 萧金衍拍着胸脯道,“无论如何,就冲今夜这顿酒,你这个忙我帮定了。明日,我就陪你去找那姑娘挑明白了。不过……” 萧金衍顿了一顿,“你这身行头,恐怕有些寒酸啊。女孩子嘛,总是喜欢干净整洁一点的男子。” 中年儒生道,“这套长衫,是二十年前她亲手为我做的。” 萧金衍道,“那就另当别论了。” 说话间,两人又饮了两坛子酒,这时,中年儒生忽问,“小兄弟,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萧金衍闻言一愣,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有一个,但是我俩之间,也有些麻烦。” “什么麻烦?” “她的父亲与我师门是死对头,迟早会有一场大战,我怕我们两个之间没有什么结果,所以,哎……” 中年儒生却道,“你将来是要跟她过日子,又不是跟她老子过日子,死对头又如何?大不了老死不相往来!” 萧金衍噗的一声,一口酒喷了出来。 “前辈这番话,真是令在下醍醐灌顶。” 中年儒生道,“有些事情,决定了就放手去做,别畏手畏脚,到头来落得跟我这样的境地。” 最后一坛酒饮尽,萧金衍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在地上。 第207章 杯弓蛇影 萧金衍醒来之时,头疼欲裂,看了下四周,依旧在酒窖之中。一阵酒香扑鼻而来,香醇四溢。不知何时,中年儒生身前又摆了一排酒坛,他正端着酒杯,不疾不徐的饮着。 萧金衍奇道,“那二十坛酒,不是已经喝完了嘛,哪里又来的酒?” 中年儒生道,“方才准备带你离开,想起那两守卫说酒窖之中藏了十万两的美酒,我虽然没有尝尽天下美酒,但方才那二十坛酒,虽是好酒,却也不过是千两银。于是四处搜寻,在一处暗格之之中,找到了这十坛。” 萧金衍挠挠头,“你的意思是,刚才我们喝得都是假酒?” “虽不是假酒,却也不远了。”中年儒生将酒坛向前一送,“怎样,?缓过来了嘛,要不要再来两坛?” 萧金衍此时口干舌燥,浑身发热,眼前金星直冒,只想跳入河中洗个冷水澡,哪里还能咽下一口酒,想想方才竟为了几坛假酒,差点醉死,心中愤然。 中年儒生倒了一碗酒,缓缓道:“这坛剑南春是三十年的天益老窖,酒香醇浓,窖香浓郁,入口即化,一年不过产百余斤,其中半数送往宫中,你不喝真是可惜了。” 酒之精髓,在于窖池。窖池越老,味道越正,剑南春的天益老窖,始于南齐,至今一千两百余年,窖池中的藏酒,每斤可卖千两。 中年儒生又倒了一杯酒,“这碗古井贡酒,传承九酿酒法,采用无极之水,桃花春曲,所用基酒五十年,调酒十年,入口甘醇,回味经久,号称酒中牡丹,你不喝真是可惜了。” 中年儒生每倒出一碗酒,便说出这酒的渊源及酿法,馋得萧金衍心头大动,有心再喝一碗,可身体却极力抗拒。 萧金衍道,“我是喝不进去,不如咱们搬走,回去慢慢品?” 中年儒生却连连摇头,道,“我们把酒喝进腹中,这叫品酒,搬到酒窖之外,岂不成了偷?” 萧金衍哑口无言,这句话正是不久前他刚说的,如今被中年儒生拿来,自己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中年儒生又饮了几碗,放下酒碗,封好酒坛子,道:“盗亦有道,今日也算不枉此行,哈哈!” 萧金衍道,“我觉得有些亏。” 中年儒生站起身,身形竟有些摇晃,脸上也有了醉意,他拍了拍萧金衍肩膀,道,“时辰不早,咱们该回了!” 两人步履踉跄,从酒窖出来,夜风一吹,酒劲涌上心头,醉意更浓。他们正要施展轻功离去,忽然发现前面凉亭处,坐着两名老者。 萧金衍心头大惊,与中年儒生跃上酒窖牌匾之后,望向凉亭。朦胧夜色之下,那两人身穿黑衣,正在对弈,其中一老者探出右手,一枚棋子夹在手中,将落未落,犹豫不决,仿佛陷入迷局之中。 一刻钟过去。 对弈老者纹丝不动,似乎并没有发觉两人。 半个时辰过去。 两人依旧不动。 不仅是萧金衍,就连中年儒生也暗自心惊,以他通玄的功力,就算百里之内,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能感应到,然而这两人在凉亭对弈,距离他们不过十余丈,他却没有生出任何感应。 更令他惊奇的是,两名对弈老者身上没有丝毫内力波动。他虽然号称天下第一,但仅仅是针对世俗江湖而言,且不说书剑山上镇压天下武宗的剑修和守剑人,光是二阁、三宗、四门之中隐居数百年的老怪物们,随便拎出一个,都够他喝一壶,何况眼前就有两个。 想不到小小隐阳城,竟是卧虎藏龙,若是往日,他还有信心仗着一身玄功逃离,可今日与这小子斗了一夜酒,若要动手,恐怕凶多吉少。 那一夜与陛下南陵奏对,他向陛下建言一计,可保大明万年百年太平,这才只身一人赴隐阳。 中年儒生心中生出一阵悲凉。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喝酒误事啊!”他低声道,“这两个人,不是你我能敌。” 萧金衍也是心头发冷,他知道这中年儒生武功高强,以他弦力都感知不到他的真实境界,他都这样说,那今夜恐怕要将性命丢在此处了。 又一个时辰过去。 对弈老者还是未动,他们越是不动,两人越是害怕,别地不说,就是这份两个时辰纹丝不动的耐力,中年儒生自问做不到。 萧金衍后颈之中,已经感觉到了一阵杀意。这股杀意自棋盘之上涌出,似乎黑白二棋变成一座诛仙大阵,要将二人碾压于此。 远处传来鸡鸣声。 天色将亮,一阵脚步声传来。 一名身穿华服的肥胖男子早早起来,来到酒窖之前,见两名守卫依旧躺在地上酣睡,上前就是一顿乱踹,怒道,“常三、常六,老子让你们来看守酒窖,可不是让你们来睡觉的!” 两人惊醒,连连告罪,“曹掌柜,我们错了。” 曹掌柜冷哼一声,“怎么,投靠了神龙帮,我的话不好使了是吧?”又指了指凉亭,道,“亭子里的两尊石塑,让你们搬走,都三天了,还没有动静。能干就干,不干就滚,我们李记陈酿,不养闲人!” 藏在匾额后的两人揉了揉眼睛,再去观瞧,哪里是什么绝世高手,不过是两个雕塑而已! “啊!” 曹掌柜推开酒窖大门,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 两人一路无话,回到李不凡家中,倒头就睡,绝口不提昨夜发生之事。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萧金衍听到院落之中传来刀声,推门而出,却是李不凡正在练刀。他今日不用当值,练刀的时辰比往日长了一些。 李不凡无内力基础,但臂力奇大,一把长刀挥得虎虎生风。萧金瞧了片刻,见他招式比较粗糙,在行家眼中,处处是破绽。 李不凡又练了片刻,看到萧金衍,才收了刀,已是满头大汗,道,“萧大哥,昨夜睡得可好?” 来到隐阳城后,萧金衍并没有用唐大宝的化名,而是以真名与二人相交。他尴尬道,“还行,刚来倒时辰,多睡了一会儿。” 李不凡道,“昨日你答应指点我功夫,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二人切磋一下如何?” 萧金衍道,“难道不先吃饭嘛?” 李不凡一拍脑门,“我怎得把这事儿忘了,最近日子有些紧,我一般不吃早饭,我这就去给你们做!” 萧金衍摆摆手,“不必了,不吃就不吃吧,反正我也经常不吃。” “那就看刀!” 李不凡一刀劈来,身法虽快,力气也足,但在萧金衍眼中,处处是破绽,他脚步向右虚探,李不凡连变招攻右边,萧金衍贴身上前一挥肘,将他击倒在地。 李不凡大叫奇怪,“再看这一招。” 一连十余招,每一招还未使尽,就被萧金衍轻易破解,摔倒、击倒、带倒,花样繁多。 不过,李不凡悟性奇高,吃一堑、长一智,等一套刀法使完,又再来了一遍,萧金衍再用原先招式,李不凡却已可以变招应对了。 “己正!” “未央!” “丑端!” 忽然传来三声,李不凡闻言,长刀依样攻出,竟将萧金衍迫退了一步。李不凡心中大喜,收刀道,“多谢前辈指点。” 中年儒生点点头,“悟性不错,可惜内功先天不足,可惜了一根好苗子。” 李不凡却道,“前辈不必太早下论断,我李不凡总有一日,会成为天下第一刀道高手的。” 萧金衍见他志气满满,想起了初见赵拦江时,他说的那句话,“我,赵拦江,未来天下第一刀客。” 那时候的赵拦江,身受重伤,已是奄奄一息,但胸中那份豪气,与眼前这李不凡倒有几分相似之处。 萧金衍见中年儒生道,“前辈早,昨夜睡得可好?” 中年儒生面露尴尬之色,冷哼道,“你说呢?”又道,“昨夜之事,你若乱传出去,必让你后悔下半生。” 萧金衍奇道,“昨夜?什么事?我喝多了,不记得了。” 中年儒生心说,这小子上道儿。 李不凡记起这位前辈也没吃饭,道,“两位稍后片刻,我去给您搞点酒来!” 两人连喊住他,“不必了,今日不宜饮酒。” 李不凡站住,“反正今日无事,两位初来乍到,不如我带二位转一转,感受一下我们隐阳风气!” 中年儒生道,“李秋衣都死了,隐阳哪里还有什么风气可言!你们两人去吧,我要出门办点事。”他转身向门外走去,对萧金衍道,“一个时辰后,城东瓦窑处等我!” …… 隐阳城城南。 吉祥皮货店在这里经营了二十年,老板姓许,这些年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动不动就关门歇业,虽开在闹市繁华区,生意却很是一般。 然而没有人知道,这里是比目组织在隐阳的一处分舵,这许老板也是组织中一名核心人物。 芦苇荡一战,比目十三莫名其妙遇到高手伏击,折损了三人。此战之后,宇文圭忽然接到命令,停止追杀箭公子,径直奔赴隐阳候命。 中年儒生来到皮货店,仿佛换了一人一般,岳峙渊渟,踏步迈入店中。 以宇文圭为首的众人,纷纷跪倒在地,“见过大都督!” 宇文天禄缓缓从众人走过,来到大堂之中,“免礼。” 宇文圭跪地不起,“宇文圭办事不力,请大都督责罚。” 宇文天禄摆了摆手,“我让你们停手的,何罪之有?”他坐在太师椅上,“西疆战事如何?” 宇文圭道,“据梁总兵传来消息,这几月来,楚别离果依盟约,派十万兵马进驻横断山,与我征西军对峙。楚别离借此机会,除掉了旧皇的势力,调兵遣将,将兵权聚在手中。正如将军所料,他也不是省油的灯,在赖日丹这件事上,他尝到了甜头,必然不甘心只做任人摆布的棋子。” 大明与西楚横断山对峙,本是宇文天禄有意为之,但西楚找个借口侵占西葫芦口西十一卫、卫所长赖日丹无故失踪之事,却出了他的意料。为此,宇文天禄派宇文霜前去调查此事。 “霜儿那边如何了?” “一个月前,大小姐前去西十一卫,至今未有消息。” 宇文天禄将这个话题跳过,又问了一下征西军部署,才道,“隐阳城情况如何?” 宇文圭望了一眼那皮货店徐掌柜,那看似人畜无害的徐掌柜,此刻露出无比精明的眼神,道,“属下有四点回禀大都督。第一,李仙成囤货居奇,利用手中权势将粮价炒到八百文;第二,北周、西楚部署在隐阳城内的谍子十分活跃,属下已掌握五个据点,可随时清除。第三,据我们在北周的线人回报,拓跋牛人已经两个月没有出现在军营。第四,登闻院最近在这边也增加了人手。” 他的话简洁客观,只是陈述事实,并没有代入任何的意见或推测,正因如此,宇文圭才将他放在了隐阳城,这里地处三国交界,又是鱼龙混杂之地,每日接触到的信息多如牛毛,若是跟宇文圭汇报,必然事无巨细,但面前站的是大都督,他只挑出四条最重要的信息。 宇文天禄点点头,说了两个字,“很好。” 他陷入沉思之中,李仙成不过是跳梁小丑,不足为虑。他考虑最多的是北周对这次明楚对峙的反应。 大明、西楚、北周三国之中,以大明实力最强、北周次之,西楚最弱。 西楚自狂刀楚日天陨落之后,再无绝世高手可言。楚别离有野心,但掌权时间太短,政局不稳,而且有把柄受制于大明,这次对峙,虽为明楚,意却在北周。 北周,军中有北周战神拓跋牛人,江湖有不周山散人赫连良弼,还有一个以阴险毒辣著称的摄政王,加之北周地处偏寒之地,南北纵深极广,还有定北军闻风丧胆风火骑,确实是一个令人难缠的对手。 宇文天禄在西陲布局多年,等待时机成熟,才安排了金刀、狂刀一战,而且事情也如预想一般进行,狂刀战死,楚别离登基,两国对峙,北周虎视眈眈,想要借机削弱大明实力。 楚别离归位之后,按照暗中的盟约,要佯装对付大明,在西陲开战。他们实力最弱,必然会拉上北周,而且若真开战,也只是出工不出力,想办法让北周、大明拼个你死我活,然后坐收渔翁之利,趁机发展壮大。 在横断山脉之中,大明征西军有十五万兵马,北周、西楚各有十万,三国势力互相牵制,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宇文天禄这次西行,就是要打破这种平衡,毕其功于一役,一劳永逸的解决边疆危机,而京城之中,还有一位更难缠、更厉害的对手在等他。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自言自语道,“李疯狗啊李疯狗,你究竟走得是哪一步棋?” 第208章 龙有逆鳞 皮货店掌柜徐阳来到隐阳前,不过是宇文天禄府中的一个家奴。他不会武功,却精通世故,善于分析情报,所以宇文圭派他来到这里,组建了比目组织的分舵。 这些年来,他率领的比目组织,已将整个隐阳城的地下江湖罗织成一张巨网,可在外人眼中,他也就是一事无成的皮货店老板徐掌柜。 徐阳在隐阳立足之后,宇文圭找他谈了一次话,虽然说得不是很清楚,却几次谈到了隐阳城的一家酒肆,李记陈酿。 起初,徐掌柜十分不解,以宇文天禄征西军大都督、安国公的身份,怎么会对一个毫不起眼的酒肆这么重视,然而当见到李记陈酿的老板娘之后,徐掌柜惊出了一身冷汗。 太像了。 如跟大小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只是气质上、年龄上与大小姐大相径庭。与大小姐光彩夺目相比,这位老板娘气质恬淡,对世间多了一份从容,生活的苦难与窘境,并没有夺走她的气质,似乎看透了人世间的生死苦乐。 徐阳从来没有问过这女子的身份,只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跑到李记陈酿去沽酒,跟老板娘聊几句家常,生意的好坏、相公的身体等等,临走之前,还特意多留下几枚铜钱,弄得她家中那个常年患病又偏爱吃醋的相公,认为他俩之间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密报以最高级别的渠道传送到国公府,大老板从未给过任何指示,但徐阳却从来没有怠慢过,每月三次,从未间断。 起初几年,李记陈酿的赤水酒,在当地口碑很不错,生意也十分兴隆,后来她相公生病,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她也从未抱怨过一句话。 十年前,隐阳城最大的帮派鱼龙帮下的一个堂主,看中了李记陈酿,带人三日两头去闹事,扬言以三两银子买下李记陈酿及赤水酒的配方,这种帮派势力巧取豪夺之事,在百姓看来,极为寻常,大家都以为李记陈酿要倒霉之时,鱼龙帮却忽然从隐阳城销声匿迹了。 大家都觉得老板娘运气好。 五年前,隐阳第三家族张家一个有特殊癖好的公子哥,路过李记陈酿,看中了在店铺中卖酒的老板娘,非要逼着他相公卖于自己为妾。当天夜里,张家遭难,满门三十口,无一幸免,家中财物分文不少。这件事在隐阳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就连官府也没有查出究竟是何人所为,最终不了了之。 大家依然觉得老板娘运气好。 这件事后,徐阳收到了京城之中的严厉警告,言语间对他的擅自行动尽是斥责,吓得徐阳半月没睡着觉,然而,后面却没有了下文,年底回京述职之时,宇文天禄留下他,亲自给他泡了壶茶,让他受宠若惊。 一年前,履新不久的知府曹之唤,不知从哪里打听来安国公喜欢喝赤水酒的嗜好,让小舅子曹德财霸占了李记陈酿,赤水酒借着宇文天禄的名号,在京城之中一炮而红,财富源源不断,徐阳听说大都督怒摔数杯,他就知道,这位小名德旺的曹知府,小命不久矣。 曹德旺、曹德财,徐阳也没有搞明白,听上去是同宗之人,一人却是另一人的小舅子,就连他这比目组织的头目,都没有查清楚。 宇文天禄将众人摈退之后,大堂内只留下徐阳、宇文圭二人。 徐阳这才禀报道,“隐阳城做赤水酒的本来有四家,年初以来,曹知……曹德旺以粮食供应紧张为由,关停了其余几家,城内若有人酿私酒的,一律问罪。他小舅子的李记陈酿垄断了隐阳的赤水酒,价格又贵的离谱。” 宇文天禄冷哼,“当年隐阳围城数月,也没见隐阳城禁酒。” 徐阳见大老板面色不善,小心翼翼道,“隐阳人天生喜酒,曹家铺子的酒又如马尿,官府虽然禁止,私下里也有不少人到李……到夫人那边买酒,这惹恼了曹家铺子,这几日曹家派人私下里去买酒,想要抓个现行,不过夫人倒也机警,没有被抓到把柄。“ 徐阳又问,“要不要警告一下曹德旺?” 宇文圭叹了口气,这徐阳在隐阳城待久了,本来还准备委以重任,这句话直接断送了他的前程。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徐阳还是太不了解大都督了。 宇文天禄道,“我派曹之唤到这里,是让他盯着城主府那边,不是让他来给人当看门狗的,他来了三年,屁股都坐歪了,要之何用?” 一言定生死。 …… “我们隐阳城东西长十里,南北长十里,在十九城之中规模最大,城内登基造册的百姓有一万三千户,加上往来行旅客商,大约有十万人,号称西陲第一边城!” 李不凡带着萧金衍在城内闲逛,颇为自豪的向他介绍自己的城池。“咱们隐阳人脾气大、性子直,受老城主影响,城中无论男女老少,都以练刀为荣。”他指着路上形形色色的百姓,有当街贩货的,有沿途叫卖的,道,“别看他们都是老百姓,当年可都跟着老城主打过仗,守过城哩!” 宇文天禄这些年来几乎天下无敌,唯独在隐阳城栽了跟头,就算隐阳城归顺大明,也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加入,而不是靠投降和施舍而得来的。当年的老隐阳,都以参加过隐阳之战为荣,那一份傲气和血性,都融入到每个隐阳百姓的骨子里。 李不凡一边带路,一边跟路上的百姓打招呼。 两人来到一条河畔,河宽二十余丈,河水清澈,隔着数丈,便能看清河底的石子,有白花纹石子,也有玛瑙石子,水中不时见到游鱼。天气炎热,有几名童子赤着身子,在水中嬉戏,不远处,有渔夫在河中下网捕鱼。 “这边是赤水了,这条河源自西楚,又称乌拉多尼河,意思是生命之河,穿过横断山之后,从隐阳城西流入,绕着护城河一周,向东北进入北周。” 萧金衍问,“那为何叫赤水呢?” 李不凡笑着介绍,“外地来的人,大多都不知原因,到了秋天,你们就知道了。” 这反而勾起了萧金衍好奇心, “你不说,我便不教你武功了。” 李不凡这才道,“从城北往西,有百里滩涂,一到秋天,漫山遍野尽是红色,这条河从滩涂经过,河水也会染成红色,所以才称赤水。” 萧金衍又问,“那为何不叫红河?” 李不凡嘿嘿一笑,“因为侵权啊!” 萧金衍不解,不过李不凡也没有过多解释,接着道,“每年霜降日,是每年一度的赤水节,城中百姓都去河水中洗澡,洗去一年霉运。你若有喜欢的姑娘,便约她一起去,算是私定终身了。” “这么多人一起洗澡,有些不雅观吧?” 李不凡哂然道,“到了晚上,黑灯瞎火,谁管谁啊,我们隐阳人又不跟你们中原人那样,肚子里一堆花花肠子,喜欢就是喜欢,所以每年六月,是隐阳人口出生的高峰期,哈!” 萧金衍忽然想起了宇文霜,她奉命去横断山的边军查案,应该已经到了吧,却不知事情进展如何,距离霜降还有四个月,不知有没有机会一起过赤水节呢?想到此,他竟然笑出声来。 “萧大哥笑什么?” 萧金衍有些尴尬道,“没什么,觉得有趣罢了。” 隐阳城东西以赤水为界,南北以城主府所在的长街为界,分成了四个区域,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其中,城中的公族望姓、富绅权贵都住在青龙坊,白虎、玄武则是平民百姓之所,外来商贾、旅人也多住在这一边,也是城内最为繁华之处。 至于南边朱雀坊,房屋低矮、破窑旧宅,三教九流,十分混乱,与其他三区的繁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萧金衍记得赴宇文天禄之约,他与李不凡告辞之后,越过金风桥,来到了朱雀坊。李不凡告诉他,朱雀坊鱼龙混杂,除了穷苦百姓外,还是色目人的聚集地,坊间大小十余个帮派,山头林立,特意叮嘱他不要惹事生非。 城南朱雀坊,破窑。 二十年前,这里本是官窑,后来败落之后,借着原先的格局略作改动,成了居民区,由于环境差,租金便宜,许多破落户、家道衰败的百姓、还有外地来做小生意的,多在这里安家。 放在以前,每日清晨,这些小商贩挑着货挑,越过金风桥,到其他三坊卖货,到了晚上回家,约上朋友,去李记陈酿打上一角赤水酒,三五成群,聊聊生意,谈谈朝中大事,八卦城内消息,骂骂朝廷大政方针,却也是趣事。 然而最近几个月,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西楚大军就在百里之外,与朝廷军队对峙,物价飞涨,让百姓有苦难言,就连平日里最喜欢的赤水酒,也都喝不到了。 萧金衍来到破窑,宇文天禄早已在这里等候多时。 “不知前辈约我前来,有何要事?” 宇文天禄淡淡道,“喝酒。” 萧金衍记起昨夜之事,连连摆手,“能不喝嘛?” 宇文天禄道,“我喝,你去买酒。” 第209章 李记陈酿 萧金衍来到窑区,找到了李记陈酿的铺子。 铺子店面不大,上着门板,上面贴着官府的封条。旁边有侧门,萧金衍敲了几下,没有人来开门,他推门而入,看到了一个不大的院落,三间破窑房,院子里晒着酒糟,一股酸味扑鼻。 一名布衣木钗的中年夫人,正端着酒糟在喂猪,她背对着萧金衍并没有注意到他进了院子。 萧金衍咳嗽一声,“这位大婶儿,我想沽酒。” 中年夫人头也不回,将簸箩中的酒糟倒入猪栏,道,“如今城中禁酒,小家的店被官府封了,你若买酒,可以去白虎坊那边,有官卖。” “我要的不多,可以多给些钱。” 中年夫人缓缓转过身来。 萧金衍惊的合不拢嘴,忍不住脱口而出,“宇文小姐!” 这位夫人衣着简朴,眉宇之间隐有皱纹,却依然挡不住她的绝代风华,举手投足之间,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更令他惊奇的是,这位夫人与宇文霜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 中年夫人闻言愕然,旋即又淡然,“公子认错人了吧。” 萧金衍望着她,发呆不语。 难道是宇文霜的母亲? 萧金衍心中暗想,联想到一路上中年男子的种种表现,以及说过的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萧金衍已经猜出来,那名中年男子的身份了。 宇文天禄。 萧金衍惊出一身冷汗,本来这儒生武功神鬼莫测,若不是见到这夫人,打死他也不会想到这层缘故。 细看之下,宇文霜与这夫人还是有些区别。宇文霜是丹凤眼,眉角略向上,颇有一丝英气,这一点,倒是与那中年儒生有几分相似。 登闻院与宇文家族向来势如水火,他的印象中,宇文天禄是龙行虎步,胸有山海的一代枭雄,举手投足之间都摄人心魄,却没料到,竟是一个文绉绉的中年书生。 萧金衍觉得庆幸。 当日,因为他与宇文霜的关系,宇文家族还令一笑堂狙杀与他,虽然没有得逞,想起来依然是心有余悸。不过,若此女子真是宇文霜母亲,这岂不也是一个机会? 中年夫人见萧金衍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心中不喜,“公子若没事,请回吧。” 萧金衍连道,“实不相瞒,我是替一位前辈来这里买酒。” 中年夫人道,“我不管前辈后辈,我们李家陈酿已经封店了,请公子另寻他处。” 这时,北屋中传来咳嗽声,一名面黄枯瘦的中年男子,伛偻着腰,略带责备问,“什么人在外面?” 中年夫人连道,“相公,是一个年轻人来买酒。” 枯瘦男子上下打量着萧金衍,又看了中年夫人一眼,冷笑道,“买酒?怕不是你养得小白脸吧?” 夫人辩解道,“相公不要误会,此人真是来买酒的。” “误会?”枯瘦男子满脸怒容,“这些年来,你在外面勾三搭四,败坏我的门庭,你以为我真不知道嘛?” “我没有!” “没有?东门皮货店徐掌柜,每次来店里买酒,都跟你搭讪,去年咱们都搬到朱雀坊了,他还大老远跑过来找你买酒,别说是因为你酿地酒好喝。” 幸亏徐阳不在,这句话若是让他听见,还不吓得魂飞魄散。 “贱人,你别忘了自己身份,当年若不是我收留了你,你早就饿死在隐阳街头了,现在好了,我身体不行了,你就在外面乱搞,行啊,赶紧买两斤砒`霜去,来给我喝了,我就不掺和你的好事了!” 中年夫人闻言气得浑身发抖,“你,你……” “怎么?谋杀亲夫,在大明律可是要脱衣扒皮游街示众的。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送到城主府,请他老人家主持公道?” 枯瘦男子转身回屋,不多时拿着一根荆条出来,喝道,“贱人,跪下!” 萧金衍在一旁看不过去,道,“这位大叔,这事有些过分了。” 枯瘦男子目光闪烁,“老子教训自己女人,这是老子家事,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萧金衍心道,若是旁人,自然不管他的事,且不说她与宇文天禄关系,就凭她极有可能是宇文霜的生母,这件事他管定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几名身形魁梧的差人,推门闯了进来,为首那人道,“李二,我们收到举报,你们李记陈酿私下酿酒,还不赶紧招来!” 说话间,这些差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方才还满脸怒气的李二,见到为首汉子,吓得面如土灰,扑腾跪倒在地,“刘三爷明鉴,这事与我无关啊。” 中年女子道,“不曾有此事。” 刘三爷是神龙帮的三大香主之一,也是隐阳城知府衙门负责禁酒的衙司。官府禁酒之后,曹德财垄断酒行生意,为了控制财路,他便想赶尽杀绝,将城内几家酒铺全部定罪,以绝后患,为此他找到了刘衙司帮忙。其他几家私下酿酒,通过钓鱼执法都已经锒铛落狱,定了罪名。唯独这李记陈酿,一直没有抓到什么把柄,既然暗的不行,那就干脆来明的,直接闯了进来,却没有料到正碰上了这一出。 刘三爷咧着嘴道,“你说没有就没有?那这些酒糟又是怎么回事?” 中年夫人道,“去年冬天,我家酿酒剩下的酒糟,如今已经发霉了,拿出来晒晒喂猪。” “还敢狡辩?”刘三爷一拍手,一名差人从怀中取出一坛酒,对众人道,“李记陈酿公然违背朝廷命令,私下酿酒,带回衙门问罪!” 刘衙司道,“李二,跟我们走一趟吧。” 李二虽然明知他们是故意诬陷,此刻却不敢有任何反驳,跪着向前挪动几步,一把抓住刘衙司裤脚,磕头如捣蒜,道:“官爷,饶命。” “你可知私下酿酒是大罪!” 李二道,“不关我事啊。”他一指中年夫人,“要抓,就抓她。李记陈酿的酒,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做的。” 中年夫人见李二此时为了保命,将她推给官府,心中一片悲哀。 二十年来,这个男人把她当成了仆人,赚钱的工具,动辄就以荆条打她,在外面懦弱无能,在家里却窝里横,今日为了逃命,竟做出这等厚颜无耻之事,当年流落街头,为何不直接饿死算了? 难道是她心有不甘,还惦记着自己的女儿?还对那个负心男人念念不忘? 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浑身麻木,心如死灰,也不做任何挣扎。 一名官差拎着锁镣,就要往中年夫人身上套去。 萧金衍看不下去,喝道,“慢着!阁下指鹿为马,栽赃陷害的本事,未免也太下作了吧。” 刘衙司望着萧金衍,冷然道,“你何人?” “在下萧金衍。” “萧金衍?哼,我横看竖看,你都像是西楚潜伏到我大明的谍子,来人,将他一并锁了!” 萧金衍长笑一声,上前就是一拳,将刘三爷打倒,一脚将他踩在地上,“刚才你竖着看了,现在我让你横着看看,我到底是不是西楚的谍子?” 刘三爷脸贴在地上,地上都是晒着的发霉的酒糟,差点没吐出来,他好歹也是闻境高手,竟对这小子的一拳毫无防备。不过他平日里在城中横惯了,除了城主府、知府衙门还有几大帮派,也未曾将这年轻人放在眼中。 其他几个差人见首领被制,也都不敢轻举妄动。 刘三爷兀自嘴硬,道:“小子,你可知你脚下踩地是谁?” 萧金衍笑道,“刘三爷是吧,久仰久仰。今日一见,果然是器宇轩昂,英俊不凡!” 刘三爷道,“老子是神龙帮座下二香主,若是识相的,赶紧把老子放了,老子给你留条全尸。” 萧金衍脚下微微用力,刘三爷撕心裂肺的哀嚎。 “老子还是知府衙门的衙司,代表着官府的权威,你踩着我的脑袋,就是在践踏大明的律法!嗷……” 萧金衍听不得他啰嗦,又加重了几分力气。 “刚才你若一声不吭,我萧某人还敬你是条汉子,可你像一条狗一样乱喊乱叫,我这人最怕闹腾,这就让人有些不喜了。” 刘三爷闻言,双目露出凶狠之意,咬紧牙关,任凭萧金衍怎么折磨他,他都一声不吭,萧金衍又踩了几脚。 刘三爷痛得撕心裂肺,“我不吭声了,你怎得还使劲?” 萧金衍呵呵一笑,“我听说不会叫的狗最会咬人,我看你目露凶光,显然是心中忌恨,若我放了你,你肯定心有不甘,来找我报仇。” 刘三爷吃痛,咧着嘴,挤出一丝笑意,“萧大侠,我这人最不记仇了。仇恨让人蒙蔽了双眼,让人失去了良知。唯有爱,让世间更美好,让人净化心灵,抛去一切杂念。神爱世人,我是神的忠实仆人,我又怎么会寻你报仇呢?” 萧金衍摇摇头,“不走心,太假!” 刘三爷又道,“暴力不是消除仇恨的最好办法,同样,报复也绝对医治不了伤害。咱们之间并无深仇大恨,兄弟,不如这样,你放我一马,我请你喝酒,怎样?” 萧金衍一脚将刘三爷踢出两丈多远,痛得他大呼小叫。 “我今天最恨的就是,别人在我面前提喝酒这两个字!” 第210章 刘三搬救兵 刘三爷吃了亏,留下一句狠话,“姓李的,你惹了不该惹的人,今天老子以官府身份跟你打交道,接下来就是神龙帮来找你了。”说罢,带着众官差离去。 萧金衍正要上前将中年夫人扶起,李二却一把将他抓住,“今天动手打人的是你,你现在不能离开。” “为什么?” “你若是走了,神龙帮来找我们麻烦怎么办?” 萧金衍心中鄙夷,沉声道,“刚才有人当着你的面折辱你的夫人,你却无动于衷,现在开始耍横了,李二,你还是个男人嘛?” 李二仿佛被戳痛痛点,愤然道,“你凭什么来指责我,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你们这些江湖人,仗着会几招武功,捅了篓子,一走了之,可曾管过我们寻常老百姓的死活?”他伸手指着夫人,“还有你这个贱人,自己不干不净,还给家里惹是非,老子今日若不教训你……” “啪!” 萧金衍一巴掌拍在李二脸颊上,在他脸上留下五道指印,“萧某人平生最看不起打女人的男人,你若还有点良心,赶紧给你夫人道歉。” 李二仰着脖子道,“还说不是你养的小白脸?” “啪啪!” 又是两巴掌,顿时让李二的嚣张气焰落了下去。 萧金衍耳旁传来宇文天禄声音,“把这里麻烦解决了,我把女儿嫁给你!”他四处观瞧,却没有看到宇文天禄身影,在见李氏夫妇,没有任何反应,便知道他以传音入密之术跟他说话。 这也坐实了,与他一路同行的中年儒生,正是当朝安国公,征西大都督宇文天禄。眼前这位中年夫人,不必说,自然是宇文霜的生母。 萧金衍见李二老实下来,从院中搬来小马凳,坐在了下来,道,“你放心,若是官府或者那个什么帮来寻仇,我帮你们打发了就是。” …… 神龙帮位于青龙坊最繁华闹市区,在隐阳城三大帮派之中势力最大,控制了隐阳城的青楼、赌坊、飞钱等生意,名下还有若干皮货店、粮店等,在隐阳黑道上无人敢惹,就连官府也对他们礼让三分。 这得益于宋神龙有个在隐阳城呼风唤雨的主子,隐阳城主李仙成,而宋神龙出道之前,曾是李仙成的家奴。 城主府在隐阳城地位高高在上,府内一些见不得光的生意或者阴私之事,一般都是交给神龙帮去处理。 此刻,宋神龙坐在太师椅上,面色阴鹜。 三香主刘三跪在他身前,将方才在朱雀坊李记陈酿发生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番,还不忘挑拨道,“那个姓萧的,口气十分狂妄,还说就算神龙帮主亲来,老子也把他打成一条小虫。” 啪! 宋神龙一掌拍在茶几之上,整张茶几轰然粉碎,“岂有此理,哪里来的毛躁小子?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来了隐阳城,不老老实实上帖子、拜码头,还大言不惭,要对付我们,分明是没把我们神龙帮放在眼中啊!” 刘三连道,“对对对!帮主,今日若不出这口气,咱们神龙帮以后还怎么在隐阳城中混,怎么能对得起李城主对咱们的信任!” 宋神龙猛然站起身,道,“叫上帮内兄弟,去宰了那小子,晚上用他人头来下酒。那姓萧的人在哪里?” “临来时,我让几个兄弟盯着,此刻应该还在李记陈酿。” 宋神龙心中一动,“哪个李记陈酿?” “就是原来在青龙坊卖赤水酒的痨病李二家,曹知府小舅子去年把他们赶到了朱雀坊。” 宋神龙哦了一声,又坐了回去,问军师道,“下午有什么安排?” 军师道,“没有要事。” 宋神龙大声道,“你再想想?” “没什么紧要事,就是您三姨太说,家里养的兔子小白不见了,府中上下找了半日,都没有找到。” 宋神龙道,“刘三儿,刘香主,刘三爷,听到没有,不是本帮主不帮你,实在是帮中还有更紧要的事要做,师爷,点齐人马,帮三姨太找兔子去!” 刘三道,“帮主,那李记陈酿的事?” “混账!”宋神龙骂道,“是你的面子重要,还是三姨太的兔子重要?不就是一个江湖游侠儿嘛,你自己去摆平就是!” 刘三还要辩驳,宋神龙一声滚,将他轰了出去。 军师不解,问,“帮主,刘衙司好歹也是咱们的三大香主之一,这么做不是有些不近情面?再说了,那姓萧的不过是一个中原来的外乡客,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 宋神龙脸色阴沉,道,“你以为宋某人真怕了那姓萧的不成?” “那帮主的意思是?” “姚军师,咱们神龙帮在隐阳城也快十年了吧,你觉得与当年鱼龙帮相比,哪家势力更强一些?” 十年前,鱼龙帮乃隐阳城第一且唯一帮派,几乎控制了整个隐阳的黑道势力,就连城主府也避让三分,然而在一夜之间,鱼龙帮从隐阳城人间蒸发,宋神龙创立的神龙帮才逐渐崛起。 坊间传言,鱼龙帮得罪了一个通象境的大人物,才遭到了清洗。但作为李仙成家奴的宋神龙,却隐约听李仙成的谈话之中,提到了一个叫李记陈酿的酒铺,还特意叮嘱他,约束帮众不要去李记陈酿收保护费,更不要去招惹是非。 后来,他在李记陈酿遇到过皮货店的徐阳之后,便隐约猜到了一些事情。 在隐阳城,宋神龙天不怕地不怕,就连知府大人都不放在眼中,唯独害怕两人,一个是城主李仙成,另一人便是皮货店的徐掌柜。 这位徐掌柜其貌不扬,生意买卖也不怎样,每日见到人都是一副乐呵呵的表情,但他却知道,此人手段通天,而且在隐阳城有一股强大的势力。只是,他们势力与神龙帮并无业务冲突,两人之间也井水不犯河水,一直相安无事。 当宋神龙听说这件事与李记陈酿有关时,也特意留了个心思,决定不去动这家铺子。刘三入行晚,这几年与新来的知府走动频繁,宋神龙也懒得去警告他。 未等姚军师回答,宋神龙神色凝重道,“城南朱雀坊李记陈酿,不能碰!” “为何?” “谁碰谁死。” …… 刘三爷在神龙帮碰了钉子,憋着一肚子火。他刘三爷在隐阳城横行多年,何曾受到过这种羞辱,而且还当着这么多人面,若是传出去,以后还怎么在隐阳城混下去? 神龙帮不管,他跑到青龙坊与他的拜把子兄弟曹德财商议。毕竟对付城内私酿的小作坊,是曹德财的主意。曹掌柜因为酒窖失窃之事,火气也大,听到这件事,带着刘三去了曹知府衙门口告状。 曹之唤一听,更是怒不可遏,如今宇文大都督即将来隐阳巡察,竟有人公然做出扰乱隐阳治安之事,这分明是对朝廷心存不轨,甚至还可能是西楚派来的谍子在搞事。 “公然违抗官府命令,贩卖私酒,罪不可恕,殴打朝廷官员,罪加一等,来人,点齐三班衙役……” 师爷苦着脸道,“老爷,您也不是不知道,咱们的差人,要调动得先经过城主府。” 曹之唤一听就气馁了,他这个知府上任以来,处处受制于城主府,起初还颇为不满,然而有一年李仙成过寿,城主府邀请曹之唤赴宴,宴后,李仙成请他参观了后宅私藏的“京观”之后,这位知府大人吓得大病一场,彻底打消了与城主府对抗的念头。当然,城主府事后也送来了一大笔银子,叮嘱他安心“做官”,他这位知府就被彻底架空了。 曹知府忽然心念一转,“那就速通知守备大人,说城内发现西楚谍子行踪,请他们速调派人手,前往朱雀坊捉谍!” 隐阳归顺大明时,城主府保留了五千义从,所以城内有两支军事力量。 五千义从是隐阳本地募集的私兵,听从城主府调遣,只对城主负责,就连知府衙门也无权调动;另一支便是隐阳守备军,共计千人,分领驻城营兵、军务一事。 按大明朝官制,军政分家,知府无权调动守备军。前任守备将军酒后中风,新任守备是从征西军调拨过来,是宇文天禄嫡系,对这位曹知府动辄称自己为宇文大都督“门生”很是反感,看到曹知府函文,便知道他这是想要踢皮球,一捂脑袋,说头痛的紧,回去休息了。 刘三爷接连受挫,差点没闷出内伤,这口气要出,一定要出,哪怕是花钱,也得把面子找回来。走投无路之下,曹德财给他推荐了城南“斧头帮”的阴老大。 阴老大出身黑道,心狠手辣,手底下养着几十个打手,而且认钱不认人,听刘三爷出银三百两,向他借人之时,二话不说,将手下三十名最能打的弟兄,交给了刘三爷。 人马点齐,刘三爷见这些汉子个个身强力壮,手持斧头,面露凶光,心中顿时了有了底气。他带着众人,吆五喝六,路上行人见状,纷纷躲避,摆摊的商贩,动作稍慢的,摊子都被这些人掀翻在地。 第211章 心如死灰 隐阳城中,不禁私斗。 这些年来,城中百姓早已对江湖帮派厮杀习以为常,这斧头帮在城南算是一霸,众人见今日阵势极大、气势汹汹,便知城内将会有一场恶斗。 胆子小的,早已跑回家中上了门板,胆子大的,则远远观望,还有人爬到屋顶,占据好位子,能目睹事件经过,将来也能热议上几日。 刘三爷带斧头帮一众人马,来到了李记陈酿,看到萧金衍搬着马凳,坐在门口,口中叼着根树枝,笑吟吟望着他们。 李二早见到一群凶神恶煞冲了进来,早已吓破了胆,捂着脑袋趴在地上,“各位爷爷、好汉饶命,今日之事,与我无关!” 众人见他那怂样,哈哈大笑。一斧头帮众道,“此事因你夫人而起,现在在你家中,你却说与你无关?” 李二指着萧金衍道,“方才动手之人,是这个姓萧的浪荡子,勾引我家娘子,刘三爷侠肝义胆、仗义执言,却被这贼人暗箭伤人。” 为首那人道,“刘三爷,此话当真?” 刘三爷闻言,见这李二还懂人事,会说话,于是点头,“不错,这姓萧的武功寻常,却是阴险毒辣的无耻小人,若不是他使诈,就以真功夫相论,他决计不是我对手。各位斧头帮兄弟们,抄家伙一起上,剁了这小子!” 斧头帮众人手举斧头,喝声震天,双手乱挥,脚下纹丝不动。 刘三爷道,“怎么?你们倒是上啊!” 为首之人姓阴名老二,是阴老大的哥哥,坐斧头帮第三把交椅,听到刘三爷督促,他笑道,“刘三爷,钱不够啊。” “我不是给了阴老大三百两银子嘛?” 阴老二嘿嘿一笑,“三百两是出场费,我们三十多兄弟,从城南跑过来,怪老远的,是来给三爷您撑场面的,若要动手,那是要另算钱的。而且三爷也说了,方才是他使诈,若真单打独斗,他也不是您对手,你放心,有我们兄弟看着,谅这小子也不敢耍什么花招。” 刘三爷问,“多少钱?” “咱们斧头帮做事,向来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卸胳膊三百两,卸腿三百两,杀人一千两,最近搞活动,套餐杀二送一,三爷是单点呢,还是要个套餐?” 刘三爷心说若在往日,你们斧头帮老子看一眼都欠奉,这当口儿竟讹起老子来,不过今日这口气他咽不下,从怀中取出一千两,递给那人,道:“给我宰了他!” 萧金衍抬高声音道,“原来是斧头帮的各位英雄,在下在中原时,便对各位仰慕有加,知道贵帮义薄云天,认钱不认人,若各位能杀了这刘三爷,在下愿出一千五百两!” 斧头帮众人一听,连向刘三爷看去,刘三爷心中发憷,“你们收了我的钱,不会想要反悔吧?” 阴老二道,“这位大侠出价更高,大家都是出来混的,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啊,三爷你让我很为难啊。要不您在加一点?” “好一个认钱不认人的斧头帮,你们这么做,难道不怕阴老大知道嘛?” 阴老二却笑道,“只要肯给钱,阴老大也是可以杀的。” “阴老二,他可是你亲弟弟啊。” “亲弟弟,杀起来,才够有趣啊。” 刘三爷心中叫苦不迭,这斧头帮怎得都是一群疯子,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一咬牙,?“认钱不认人是吧?我出二千两!” 萧金衍道,“我出三千两。” 刘三爷道,“我出四千两!” 萧金衍摊了摊手,“我一文钱都没有,让给你吧!” 阴老二道,“三爷,谢您赏饭吃,四千两,拿钱吧。” 刘三爷差点没气得吐血,此刻恨不得将萧金衍生吞活剥,他翻遍全身,才凑了三千六百两,“剩下四百两,先欠着。” “咱们斧头帮杀人越货,干得小本买卖,靠得是薄利多销,概不赊欠,您若是没钱,我们三十多号人,还是站着给你喊喊口号吧!” 刘三爷一怒之下,又从怀中取出一张房契,“这是青龙坊甲三号的一处宅子,只要杀了这小子,一并给你们!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刘三爷一指李二及中年夫人,“连他们俩一起杀了!” 李二狗吓得面无人色,“不关我事啊!” 中年夫人倒是一脸淡定,对眼前发生之事不闻不问,端着酒糟,转过身继续喂猪。 阴老二道,“好,这两人便算作添头了。”他转身对斧头帮众人道,“兄弟们,上斧头,乱斧将这三人砍成肉泥!” 众人轰然应声,如凶神恶煞一般。 一名斧头帮众挥斧向那中年夫人砍了过去,萧金衍正要去上前,却被几个斧头帮的人拦住,“小子,来陪你玩几招!”一斧头向他劈了过来。 萧金衍踏出无妄步,无双神拳挥出,一拳将那人击飞,撞在砍中年夫人的斧头之上,将那人撞倒在地。 萧金衍厉声道,“谁敢?” 阴老二命令道,“拦住他,先杀女人。” 十余名斧头帮众将萧金衍困在正中,另有三人中年夫人砍了过去。 嗖嗖嗖! 三声弩响。 三名斧头帮仰面倒在地上,喉咙之间插着一支弩箭,喉咙间鲜血直流,任凭双手怎么去捂也捂不住,不片刻,气绝身亡。 按大明律,无论是江湖人、还是百姓,可持箭,但不可持弩,只有大明军方才可以用弩箭,每一支弩箭之上,都有编号待查,坊间私制弩,以谋逆论罪。所以,江湖械斗,极少看到弩箭。 斧头帮众人见状,乱作一团,纷纷向门外逃走,顷刻间,弩箭四射,不消片刻,场内站立之人,除了萧金衍、李氏夫妇及刘三爷外,再无他人。 萧金衍知道,这些弓弩手,都是宇文天禄的人。 得罪萧金衍,不打紧,但得罪宇文天禄,那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阴老二心口中了一支弩箭,手中却攥紧了方才的银票,过了许久才咽气而毙。萧金衍叹了口气,对刘三爷道,“为了一间酒肆,何必呢?” 刘三爷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向前一挺胸膛,“要杀就杀,哪里那么多废话!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萧金衍哈哈一笑,“有骨气!” 他捡起一把斧头,来到刘三爷身前,身后摸了摸他后颈,缓缓道,“以前在京城时,有个当刽子手的朋友,他说砍头要砍后颈第二、第三块骨中间,这样才能一刀砍下,我一直想试试。“ 刘三爷只觉得后脖颈发凉,膝盖一软,跪在地上,“爷爷饶命。” “有骨气!”萧金衍指着中年夫人对刘三爷道,“不过,你的命不在我手中,而在她手中,你去求她,看她能不能饶你。” 刘三爷跪着向前几步,来到中年夫人身前,“夫人面善心慈,一看就知是观世音菩萨转世,刘三先前有冒犯之处,请夫人恕罪。” 中年夫人没有理他。 刘三继续道:“刘三上有七十老母,下有三岁女儿,夫人饶我一条狗命,以后做牛做马,尽听凭夫人使唤。” 中年夫人道,“行了,你走吧,我还要喂猪呢!” 刘三磕头,千恩万谢,倒退着出了李记陈酿大门,就见到两个黑衣蒙面人闪过,一拳将他打晕,将他带走。 中年夫人喂完猪,才对萧金衍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萧金衍老实回答,“我只是想来买一壶酒!” 夫人道,“酿私酒犯法,买私酒与酿酒同罪,你知道嘛?” 萧金衍说人都杀了好几个了,还在乎什么买私酒?中年夫人转身入房内,过了没多时,抱着一坛赤水酒,递给萧金衍,“这些是二十年前存下的一坛酒,你救了我跟相公性命,无以为报,这一坛酒送你。” 萧金衍道了声谢,正要离去,李二狗喊住了他,指着院落中七零八落的斧头帮帮众尸体,“这怎么办?” 萧金衍寻思片刻,道,“这些斧头都是以精钢打造,官府不让卖酒,你不妨卖卖斧头吧。” “这些东西都是斧头帮的,我怎么敢卖?” 萧金衍摇摇头,“相信我,明天太阳升起之前,隐阳城不会再有斧头帮这个帮派了。” …… 宇文天禄举起酒坛,仰头灌了几口酒,旋即闭口,整个人脸色赤红,过了许久,才深出一口气,“这才是赤水酒啊!你小子办得不错,老夫很喜欢。” 萧金衍一躬到底,“多谢前辈成全!” 宇文天禄一愣,“成全什么?” “先前前辈在李记陈酿所说的那句话。” 宇文天禄拍了拍脑袋,“最近记性不好,说过的话,经常忘记,不过,你也别灰心,就当我没说过。” 萧金衍没料到,堂堂的安国公,在此刻竟会耍无赖,可自己又偏偏奈何不了他,见宇文天禄仍在饮酒,脸上却满是踌躇之意,问道,“前辈既然不忘旧情,为何不亲自去李记陈酿找她?” 宇文天禄道,“当年我为了仕途和前程,辜负了她,这次来隐阳,一来是奉陛下之命前来办事,二则是想要看看她,唉,人老了,总是有些念旧。我问你,你在她眼神之中,有没有看到什么?” 萧金衍想了想,摇摇头。 “二十年前我辜负她,绛雪于我,哪怕是恨之入骨,我都会出面,恳请她原谅,然而方才,在她眼中,我没有感受到恨意,更没有感受到爱意,而是看到了……”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心如死灰。” 第212章 隐阳王 哀莫过于心死。 二十年前的白衣书生,已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而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青衣女子,却嫁为人妇,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 宇文天禄长叹一声,将酒一饮而尽,神情尽是落寞。 萧金衍安慰道,“前辈也不必自责,也许有一日尊夫人回心转意呢?” 宇文天禄问,“你小子有什么办法?” 萧金衍正要说泡妞我可是高手,忽然一转念,这句话在他面前说出来可能不妥,于是改口道,“宇文姑娘如今不是在西境嘛,等事情办完,前辈可以带她一起过来,兴许管用呢?” 宇文天禄冷笑一声,?“你小子不会打什么鬼主意吧?” 萧金衍举手道,“我可是处处为前辈着想,尊夫人见到你含辛茹苦,亲手将女儿带大,说不定心一软,改了主意了呢?” “哼,油腔滑调。李纯铁怎会有你这样的师弟!” 说到登闻院,萧金衍这才记起,李纯铁与宇文天禄之间势如水火,这恐怕是将来他追求宇文霜最大的阻力,他试探问,“大都督,你与我师兄在京中,貌似不合吧?” “道不同而已。” 宇文天禄颇为不屑道,“李纯铁不过是条见谁都咬的疯狗,差点坏了我多年的布局,迟早有一日,我与他必有一战。” 他看到萧金衍低头不语,笑问,“若我让你在我女儿和你师兄之间选一个,你会选择站在哪一边?” 萧金衍道,“小孩子才会做选择题,成年人两个都选。” “做人,莫要贪心。” 萧金衍笑了笑,“不贪,怎么做人?再说了,当日前辈说过,以后我要过日子的人是你女儿,又不是你,大不了老死不相往来。” 宇文天禄道,“我说过嘛?” 萧金衍语结。 …… 萧金衍离开没多久,便来了一队黑衣人将斧头帮众人尸体搬走,斧头帮十几人横死在李记陈酿,李二狗吓得失魂落魄,生怕斧头帮前来寻仇,然而过了不多时,便便传来斧头帮遭人清洗,除名隐阳的消息。 宇文圭常年跟随宇文天禄,这种小事不必大都督吩咐,他自然会办理妥当,就连围观的那些街坊,他都派人挨家挨户上门“道歉”,免得从对方口中说出什么风言风语。 然而,李二的酒铺,在主人没有发话之前,他不敢擅作主张。等处理完毕,徐阳那边前来禀报,“今日隐阳城内来了一队北周商人,听说是塞外马贩子,城门卫看到这些人虎口生老茧,面露凶相,便留了心思,命人将消息传到了这边。” 徐阳在隐阳经营多年,城内眼线遍布,上至官场中人,下至青楼赌坊,都安插进了不少耳目。 “人在哪里?”宇文圭问。 “他们去马市卖了马之后,便住进了白虎坊北周商会的宅院,就再也没出来过。这处宅院原本是李仙成一个外室的院子,三年前卖给了北周商会。” 宇文圭沉吟一番,道,“老爷果然料事如神,撒出去的诱饵,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上钩。派人盯紧他们,最好找个人混进去,刺探一下消息,探知他们的行动目的。所有人进出人等,都要详加调查。” 徐阳道,“他们不会是冲着大都督来的吧?” 宇文圭大有深意看了他一眼,“大都督武功盖世,随便是什么阿狗阿猫就能对付得了的嘛?就算赫连良弼亲来,也决不是他对手。” 徐阳道,“我多虑了。” “谨慎一些,终究是好的。” …… 回到家中,已是傍晚。 李不凡正在熬粥。他看见二人一身酒气,上前嗅了嗅,道,“李记陈酿的赤水酒,你们竟能找到,真识货!” 他盛好一碗粥,又做了一碟花生,一份咸菜,递给宇文天禄,道:“前辈,左右今夜无事,传我几招刀法吧,明日城主府招募白马义从,我已经托人保荐报上了名,可不想浪费这次机会。” “白马义从?” 李不凡道:“不错!这是当年老城主留下来的,而且招募极为严格,义从必须是隐阳本地人,而且要有三户以上人保举,通过考校才能进入。白马义从听命于城主府,担负守卫隐阳之责,在隐阳城,能成为白马义从,那可是无上的荣耀。 对街上的李麻子,以前穷的连媳妇都说不上,成了白马义从之后,来提亲的人都踏破了门槛儿,就连他老子李大麻子,以前出门都低着头,不敢与人正视一眼,现在上街,那可是挺胸抬头,趾高气扬,听说昨儿把腰都扭了,下午刚去送了八个鸡蛋,去瞧了他哩。” 萧金衍点点头,“原来如此。” 李不凡又道,“这五千义从中,又分了龙虎豹狼四卫,龙骑卫是城主府亲卫,更是白马义从中的精锐,听说老城主骨灰将抵隐阳,若能进入龙骑卫,兴许能出城迎老城主回乡呢!”说到这里,李不凡叹了口气,“唉,恐怕我是无能为力了。” 萧金衍估算了一下赵拦江等人行程,差不多也是这三两日的事了,于是说,“无妨,你若进不成,我带你出城迎接便是。” 李不凡道,“听说老城主临终前,将刀法传给了一个叫赵拦江的,这次他不远千里,护送老城主回乡,就冲这份情谊,我李不凡当敬他三杯!” 萧金衍笑道,“那你得准备好酒了。” 李不凡气馁道,“可惜就算有钱,也没地儿买酒。” 宇文天禄忽然道,“我怎么听说,你们城主府的人,不怎么想让金刀王的骨灰回乡?” 李不凡一脸愤然道,“当年老城主被迫离开隐阳,挂刀而去,二十年来,却依旧保护我们,李仙成器小,代表不了我们隐阳百姓!” 萧金衍听李不凡直呼李仙成其名而不称之为城主,便知这位现任隐阳城主,在城内并不怎么得人心。 李不凡似乎被勾起了火气,又道,“还有那隐阳知府,就是一个狗官,老城主落叶归根他不去操劳,为了拍宇文天禄的马屁,给他修建什么生祠,连十里凉亭都拆了。人还没死,连祠堂都建好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那个宇文景澄,当年不过是老城主的手下败将而已!” 萧金衍望了宇文天禄一眼,这位权倾朝野的大都督,在南蛮、西楚人眼中,那可是如恶魔一般的存在,在京城,他打个喷嚏,都是让四九城抖三抖的人,但在隐阳百姓心中,地位可真不是一般的低啊。 他见宇文天禄如没事人一般,心中不由暗赞,这位准岳父的气量如海,不过转念又想,这些年来,他在朝中遭人非议,若没有这等胸襟,恐怕不等敌人动手,他自己先气死了。 正胡思乱想之间,宇文天禄忽问,“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李不凡道,“说那老城主手下败将宇文天禄的事,对了,时候不早,前辈,您传我两招刀法吧。” 宇文天禄眉头微皱,“你武学根基太浅,我先传你一套内功心法。” 李不凡拍手道,“多谢前辈成全!” 宇文天禄道,“你小子听好了,口诀我只说一遍,双目微闭,双肩与地面平,脚跟贴地,心无杂念,呼为一念,吸为一念,如此往复百遍,有奇效。” 李不凡依口诀而行,问,“前辈,这套口诀有什么用?” “让你做梦。” “前辈不会是开玩笑吧?” 宇文天禄脸一沉,“你见我像开玩笑的人嘛?” “可我不困啊。” “我帮你!” 一掌拍下,将李不凡拍晕,萧金衍以为他动了杀心,只见李不凡翻了个身,不片刻就传来鼾声。 …… 青龙坊,城主府。 李仙成在房内来回踱步,陷入沉默之中。书房内,几位幕僚长官,还有城内三大帮派的话事之人,都默不作声。 桌案之上,是两张从城门卫那边抄录来的通关录簿,分别写着唐大宝、余景澄,上面记录着两人路引信息,入城目的以及赞居之所。 斧头帮被灭门之事,他早已知晓。 当了二十年城主,整个隐阳城虽不说是铁桶一块,但城内有如何风吹草动,却是逃不过他的眼睛,从这两日徐阳的表现,他便已猜到,宇文天禄已经入城。 徐阳来隐阳第一日起,他便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不过是替比目组织收集消息,这些年来,徐阳的杂货铺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今日斧头帮前脚去了李记陈酿,后脚就被人灭门,用脚后跟想,也知道是徐阳那边干的,而这个入关的余景澄,极有可能就是宇文天禄。 李仙成并未提醒曹之唤。 这个墙头草,一听说宇文天禄要来,立即变得不淡定了,还跑到城主府要钱,修建什么生祠,一个屁股都坐歪的人,留着也没有必要。 二十年了。 这二十年来,他这个城主当得十分憋屈,在外面,要听朝廷的调遣,每年还要向京城进岁钱,在城内,金刀李秋衣的名望始终压他一头,哪怕是他挂刀而去,哪怕是他战死他乡。 世人皆知隐阳城主李秋衣,却不知他李仙成。 他自幼聪颖,天赋超绝,在族中也是出类拔萃,然而自始至终,他始终在金刀李秋衣的光芒之下显得渺小。 李仙成不甘心。 他要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他的雄心大志,不是隐阳城主,而是隐阳王,尤其是数月之前,他见到了肯暗中出力的贵人之后,让他更加坚定自己的信念。 换作以前,他还有所顾虑。 毕竟征西军就在隐阳以西的横断山中,若他轻举妄动,两日之内,征西军可踏平隐阳城。 然而自从去年西楚政变,楚别离大军压境,将征西军牵制住后,他看到了希望。 只要征西军大败,李仙成就有机会浑水摸鱼,率隐阳十九城脱离大明,成为明楚周之外的第四大势力。 到了那时,什么金刀王、什么隐阳城主,都算不得什么。 他要隐阳的千秋万世,都记住他李仙成。 隐阳王! 这些年来,他暗中培养势力,大明朝廷规定的五千白马义从,早已成为一张废纸,五千义从,不过是隐阳城内外驻扎的那些而已。 此外,他还在深山之中,暗中屯兵一万人。还有隐阳商道上的那些“流寇”,也是他的势力,只是前不久出了点意外,让三大寇损失惨重。 所以他紧急颁布城主令,招募义从兵马。 若大明与西楚一旦开战,还有那位来自北方的贵人也承诺出兵相助,只要大明王朝一败,李仙成就有机会。 想到此,他兴奋地捏碎了一只茶杯。 “城主,此二人目前住在玄武坊守门卒李不凡家中,这李不凡报名了明日的义从考校。” 李仙成道,“想办法把他调入龙骑卫,对我有大用。” 第213章 隐阳之魂 幕僚长又道,“城主,今日一早,您要找的死士,一共十二人,其中一人曾是拓跋牛人的亲卫,已进驻北周商会了。他们身份造册都做地天衣无缝,只留下一个很小的破绽。” 李仙成沉吟片刻,吩咐道,“按计划行事,想办法让杂货店那边知道这个消息。” 幕僚长点头应是。 宇文天禄号称武功天下第一,十几个死士,在他眼中不过是蝼蚁而已,但是这群蝼蚁,一旦有了身份,那么这次对宇文天禄的袭击,便有了政治意义。 无论成与败,李仙成的目的都达成了。 征西军与西楚僵持不下,北周在横断山北按兵不动,又虎视眈眈,对李仙成来说,没有任何机会,但若是北周派来的死士袭击宇文天禄,那么北周势必被牵连进来,想脱身都难,如此一来,李仙成就有机会了。 最好的结果三败俱伤,最不济明朝征西军遭到重创,到时候李仙成要粮有十万担,要兵有两万,何愁大业不成? 唯一让他心烦的,便是即将护李秋衣骨灰回隐阳的赵拦江,据探子来报,还有两三日,他们就要抵达隐阳,李秋衣在隐阳城民心太高,李仙成谋划多年,绝不允许有半点差池。 李仙成命令道,“城主府的几名供奉歇了这些年,也该出去走动走动了,绝不能让赵拦江活着进隐阳城!还有,车队那些粮食,也要抢到手,有用!” …… 次日清晨,萧金衍起床,看到宇文天禄坐在院中读书,“前辈,昨夜一夜未睡?” 宇文天禄道:“人这一辈子,前三十年睡不够,后三十年睡不着,心里装了太多事,想放下却又不得。” 他将那本礼记合上,缓缓站起身,“来,试试你武功。看你有无资格娶我女儿。” 萧金衍本就要练拳,听到宇文天禄如此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长笑一声,做了个拳揖,“请赐教。” 无妄步踏出,顷刻来都宇文天禄身侧无妄位,一拳攻向宇文天禄后心。宇文天禄站立不动,反手便是一拳。 一拳对一拳。 萧金衍这一拳如击到铁板,一阵剧痛传来,连向后退出三四步。萧金衍大惊,这一拳平淡无奇,连内力都没用,难道他的身体是铁打的不成? 此刻容不得多想,无双神拳使出,拳如流水,绵延不绝,攻向宇文天禄,一连十几招,竟没有一招使尽,便被宇文天禄破掉。 宇文天禄皱眉道,“在绝对力量面前,你这些花拳绣腿,什么也不是。用内力,碰到我衣衫,算你赢!” 萧金衍闻言,弦力尽出,在弦力牵引下,无数真元涌入体内窍穴,以内力相助,萧金衍踏出无妄步,身形如闪电,一连攻出了三拳。 宇文天禄站立不动,任凭他攻过来。 萧金衍见宇文天禄拖大,心中一喜,内力尽吐。 轰!轰!轰! 院落内尘土飞扬,门口一口喂马的石槽,被拳劲击中,断为两截。 宇文天禄依旧站在原地,似乎从未动过。 萧金衍心中暗惊,刚才那三拳,明明都击在宇文天禄身上,可宇文天禄如凭空消失一般,等他拳风一过,又现身远处。 空间法则! 宇文天禄面露微笑,摇了摇头,“还是不行啊。” 萧金衍站立不动,“那也未必。” 噗! 宇文天禄衣衫被削落一角,落在了地上。宇文天禄讶然,旋 即哈哈大笑,“有趣,想不到北周那女娃,竟把神箭宗秘术传给了你。” 萧金衍略一拱手,“侥幸而已。” 原来,在对战之时,萧金衍已暗中以弦力引两道内力,以院中两株槐树我弓,那三拳为虚,实则是为那一道弦力之箭做掩护。为防止宇文天禄生出感应,在拳出之时,弦箭射向他的衣摆。 宇文天禄道,“?李疯狗对你的安排,也许是对的。” 萧金衍闻言一愣,“什么安排?” “你自己去问他去。” 李不凡已起床,熬了一锅粥,又弄了几个胡饼,一碟咸菜,道,“萧大哥,前辈,用早餐了。”今日他当值,还有招募义从的考校,特意早起了片刻。 早饭并不丰盛,不过在物资奇缺的隐阳城,能凑出这么一餐,已是十分难得了。宇文天禄吃了一个胡饼后,便起身离去。李不凡则换上一身铠甲,去参加隐阳义从的考校,将萧金衍独自留在家中。 萧金衍不是闲得住的人,左右无事,赵拦江、李倾城还未来,趁这个机会,逛一逛隐阳。 以前在苏州,李秋衣常对他言,隐阳如何好,在那个老头心中,哪怕是隐阳城的一抔土、一片瓦、一块石,都是美的,那是他一生守护的城池,然而遗憾的是,终其一生,到临死之前,也没有踏上隐阳城的返途。 隐阳城缺粮,但对于乡绅富户居住的青龙坊来说,并不存在这一问题。 以赤水为界,城南朱雀坊衣弊履穿,百姓面有菜sè,乞讨之人沿街可见,但青龙坊依旧车水马龙,商贩无数,青楼酒肆依旧营业,若没有关系或者财力不足,能供应得只有素酒。 还有从朱雀坊、玄武坊来的挑货郎,背着货挑沿街叫贩,为下一餐的着落而眉头紧皱,然一有买主询问,立即换作一副笑容,费劲口水,解释着自己的货如何的好,为的便是住在青龙坊那些贵人们能高看一眼,兴许卖得的钱,到头来也不过换半斤米,让家里的婆姨和娃儿吃一餐饱饭。 李秋衣说过,隐阳人永不言弃。 萧金衍看到,这些人无论出身、无论穿着如何,这些人脸上都带着一丝坚毅的神sè,他们不会为生活困窘而捶胸跺足,更不会满腹牢骚,而是一本正经的生活下去。 数百年来,隐阳城遭受无数战乱,就连城池都被破过许多回,许多人曾背井离乡,然而一旦敌人退去,那些人都会背起行囊,返回属于自己的城池。 这些人,与他在苏州、在金陵、在京城见到的都不一样。 萧金衍忽然明白了,为何李秋衣临终之前,拼了性命,也要守护这座城池,作为金刀城主,他的身体中流淌着隐阳人的血。 如果西线战事一起,首当其冲的便是隐阳城。许多外乡人、胡人,因为战局扑朔迷离,早已踏上返乡的路,但隐阳城中的百姓,依旧在这里生活。 他摸了摸怀中的书信。 李纯铁托传销带来的那一封给楚别离的密信。他想阻止战争,让萧金衍劝说楚别离退兵,在京城之中主战派占据上风的局势下,李纯铁将希望寄托在萧金衍身上,这让他压力倍增。 登闻院在京城与宇文天禄势如水火,一旦这封书信落入外人手中,李纯铁将不得不面临私通外敌的罪名,无论初衷如何,登闻院必将遭遇灭顶之灾,后果不堪设想。 他打定主意,等赵拦江在隐阳城事了,他便启程前去西楚,去见一见当年在苏州城撒尿和泥的二狗哥,劝说他退兵。 不知觉间,萧金衍来到了城主府。 城主府占地近三十亩,城墙高两丈,门口有身穿铠甲的护卫。这些护卫手持马槊,紫甲紫盔,正是城主府五千义从中的龙骑军。 隐阳城五千白马义从,分为龙虎豹狼四卫,通过铠甲及头盔颜sè区分,龙主紫,尽显尊贵,虎主蓝,威猛无比,豹主白,迅捷如风,狼主绿,见血方归。所以隐阳本地人,将白马义从戏称为紫帽子、蓝帽子、白帽子、绿帽子。 城主府四方设有哨楼,每哨上配两哨兵,五名弩手,还有示警用的铜锣,一旦出事,可以迅速传遍全府,这等守卫,堪比皇城禁军。 一龙骑卫见萧金衍驻足观立,手持马槊上前道,“喂,外乡来的?城主府外禁止外人私窥,还不快滚?” 萧金衍朝那人略一拱手,向外街走去。才走出几步,忽然看到一辆黑sè马车停在了城主府门口,马车之上,下来一人,正是昔日旧识。 “怎得光明神教也来隐阳城了?” 城主府侧门敞开,一名管事模样的人走出,冲来人深鞠一礼,东方暖暖款款回礼,在酒狂任鹏举、护法段玉成的护送下,进了城主府。 萧金衍决定留下来一探究竟。 城主府周围三十丈,并无茶楼酒肆,为的就是防止百姓窥探城主府,距离大门最近的商家是一家香奈香记铺子,也只有一层。 萧金衍走进去,挑选了一靠门的地方,一边假装挑选香料,一边漫不经心的观察着城主府大门。 店掌柜凑了过来,笑道,“客官来挑胭脂水粉了,可是给喜欢的姑娘?” 萧金衍随意点点头,“掌柜的,最近生意如何?” 掌柜道,“托爷的福,最近生意火爆的很,比往常卖的翻了几番。” 萧金衍好奇道,“奇怪,为了最近西楚战事吃紧,你们店里生意却比往常好?” 掌柜笑着道,“爷,是外乡人吧?” 萧金衍点点头。 “不瞒您说,咱们隐阳城平安了二十年,谁家中还不藏了个几千钱?咱们隐阳人没别的毛病,就是懂享受,该花得就花,该吃的就吃,若是有敌来犯,那就跟他们拼命到底,到时死了,这些钱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留着也没什么用。那些寻常过紧日子的,这时候也舍得花钱了。” 萧金衍奇道,“战乱将至,为何不远走他乡避祸呢?” 掌柜略带嘲讽道:“避祸?去哪里?西楚?北周,还是大明?我们隐阳城虽归顺大明,但骨子里还是流着隐阳的血,周人、楚人、明人,都不认可我们,去给人当狗,看别人脸sè行事,倒不如留下来,决一死战。若说打仗,咱隐阳还没怕过谁,这些年,城池都被破了好几次,咱们硬是用牙咬、用手撕,把外敌赶出城去。” 掌柜手指了指天上,“因为,我们有金刀王!” “李仙成?” 掌柜冷哼道,“李仙成算哪门子金刀王?我们的金刀王,只有一个,那就是隐阳之子李秋衣!” “听说去年他与楚狂刀决战,仙去了。” 掌柜道,“那又如何?他不是留了传人嘛?只要金刀归来,我们隐阳城就是战无不胜!” 萧金衍终于明白,当日在苏州城,李秋衣对他说的那番话。他也明白,为何李仙成为何要竭力阻止赵拦江来隐阳。 因为,赵拦江送回来的,不仅仅是李秋衣的骨灰。 还有隐阳人的魂。 而赵拦江,便是李秋衣挑选出来的下一任金刀王。 第214章 洗刀桥 门外传来脚步,从窗口望去,萧金衍看到李人杰与几名扈从打香铺这边路过,他怀中依旧搂着一名女子,不过却不是前几日在十里凉亭遇到的那人。 途径香铺时,那女子忽然停下来,望着这边道:“公子,昨日你送了马卿卿一盒香奈香记的香粉,却不给人家买,明显就是偏心嘛!” 李人杰邪笑道:“怎得,小浪蹄子,你吃醋了?” 一名贴身护卫道,“人家马卿卿可有春水玉壶,你蒋仙儿又如何跟马姑娘比?” 李人杰脸色一沉,“嗯?” 那护卫见说错话,连道,“属下也是听牛大友说的。” 另一护卫怒道,“孔大春,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你不要含血喷人!” 少城主忽然笑了。 两名护卫见状大惊,这位少城主行为怪癖,每次杀人之前,脸上总会露出这种笑意,连忙跪倒在地,“少城主恕罪!” 李人杰道,“去点香楼,中午之前,你们提马卿卿人头来见我,否则提自己人头来见我。”两人骇然,却不敢不依命行事,连告辞而去。 那蒋仙儿勾住李人杰脖子,“少城主,何必为那个贱人生气?人家也不输给她啊,前面就是香铺,你买给人家嘛!” 李人杰捏了下她的下巴,“买买买,就算你要天上的星星,本公子也给你买下来!” 蒋仙儿道,“人家不要天上的星星,又不能吃,又不能看的,华而不实,就要香奈香记的胭脂。” 李人杰笑道,“你倒是挺现实。” 在众人簇拥下,李人杰推开了香铺大门。 掌柜常年在此处经营,早已认出李人杰,连上前请安,“少城主安好,可是来陪这位姑娘来买香粉?” 李人杰道,“昨日香粉,照样再来一份!” 蒋仙儿道,“我要两份!” 这家铺子店面极小,又没有后门,萧金衍无路可躲,低着头,就要向外走。李人杰已认出了他,喊道,“站住!” 萧金衍抬头,冲他笑了笑。 “真是冤家路窄。” “窄,很窄,非常窄。” 前几日,李人杰在他手中吃了暗亏,但今日在自己地盘,又见到萧金衍,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连命人将萧金衍围在了正中央。 “这两日我派人四处找你,想不到你自己竟然送上门来,我看你在城主府门口鬼鬼祟祟,一看就有图谋,还不从实招来?” 萧金衍摊摊手,“我说准备了三百桶伏火雷,准备炸了城主府,你信嘛?” 李人杰喝道:“此子意图谋刺城主,来人,给我拿下!” 众人纷纷抽出兵刃。 一场大战不可避免,脸色最难堪的便是这香铺掌柜,他的全部家当都在这香铺中,若动起手来,无论结果如何,损失最重的便是他了。 “慢着!” 萧金衍道,“这里太窄,一会儿杀起不方便,我们到街上打,你敢,还是不敢?” 李人杰哈哈大笑,“在隐阳城,只要老子愿意,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他将怀中女子一推,走到长街之上,对跟上来的萧金衍道,“小子,只要你逃得出这条街,老子跟着你姓。” 萧金衍摆了摆手,“我可养不起你这样的不孝子。”他摆开架势,道,“你们六个人一起上吧,我赶时间。” 李人杰道,“六个人?一起上?你是欺负我城主府无人嘛?”他冲一名护卫道,“辛大头,叫人!” 那护卫从怀中取出一只爆竹,吹了火折,点了引信,正要扔出,萧金衍忽然对他喊道,“你叫辛大头?”那护卫一听,问,“怎得?” “没什么,我就问问。对了,有件事我要提醒你一下。” “什么事?” 啪! 辛大头手中爆竹爆炸,一声惨叫,捂着手在地上痛得的打滚。不过,信号总算发出去,此处距离城主府只有几十丈,不片刻,三四十名龙骑卫从府中奔出,来到李人杰身前,“参见少城主。” 李人杰道,“此人意图刺杀我和城主,将他拿下,送入天牢。”又对萧金衍道,“只要你能逃出这条街,今日就放你一条生路!” “什么路?” “生路!” 萧金衍道,“世间哪里有什么生路,逃地次数多了,也便成了路。”说罢,他纵身一跃,正要从众人头顶越过,这些龙骑卫手持马槊,长约一丈,纷纷举起,向他刺了过去。 李人杰喊道,“拦住他!” 萧金衍在半空之中,猛一提气,在一名龙骑军紫盔上轻轻一点,折回原处,伸手向李人杰抓了过去,五名护卫早有防备,抽刀横扫,向萧金衍下盘砍去。 五把刀,五个不同方位,将萧金衍所有退路锁死。 萧金衍再一次强行提气,变换路线,笑道,“你们中计了!”只见他身形忽转,跃上了香铺的房顶,笑着对李人杰道,“少城主,改姓之事,非同小可,你还是回去跟你的城主老爹商议一下!” 说罢,几个纵跃,逃离了长街。 李人杰的护卫武功稀松,几十名龙骑卫又身穿重甲,更是无法追击,只能眼睁睁看着萧金衍跑掉,李人杰道,“传令下去,捉住此人者,赏银千两!” “遵命!” “等等!”李人杰沉吟片刻,道,“赏银百两!” 在他心中,萧金衍的命不值千两。 蒋仙儿此刻又抱住李人杰胳膊,“少城主,人家的香粉呢?” 啪! 一记耳光打来。 “香你妈粉!”说罢,气呼呼回到城主府,接连两次吃了暗亏,李人杰咽不下这口气,准备去跟父亲要一个供奉作贴身护卫。 …… 萧金衍越过几个屋顶,又翻过两条街,来到了白虎坊。 青龙坊住贵人,朱雀坊住贫民,白虎坊、玄武坊住的多是平民百姓及往来商旅,最是繁华。不过,如今形势吃紧,大战将起的传言,隔三差五就在坊间流传,更有甚者,曾传出大明征西军已与楚军交手,弄得城内人心惶惶。 就算如此,长街之上依旧不少为生计奔波的百姓或挑货郎,商铺的伙计也站在门口招徕顾客。大战也好,和平也罢,无论如何,生活总要继续,人也得吃饭不是? 萧金衍走到白虎坊赤水河上的洗刀桥上。 桥头立一块石碑,上书“金刀王洗刀石”。 萧金衍凑上前,细看碑文,才知道这座桥的由来。 金刀王年轻时,曾住在白虎坊,每日在赤水河中练刀,一练便是十年,李秋衣每日练完之后,都会在这座桥下的一块石头上洗刀。如今这块石头四周建了栅栏,立下石碑,后面刻着密密麻麻的人名,有数千之多。 打听之下,萧金衍才知道,隐阳城内有一个习俗,城内练刀的男儿,满十年出师之后,都会来此处洗刀,并将名字刻在石碑之上,久而久之,这座桥也便改名为洗刀桥。 “萧金衍!” 身后传来一熟悉女子声。 正是东方暖暖。 萧金衍头也不回,冷冷道,“今日,不知东方姑娘又想怎样害我?” 萧金衍本是豁达之人,自扬州相识以来,他三番两次被东方暖暖或利用、或欺骗,甚至差点丢了性命,他不喜欢这种感觉,甚至有些厌恶。 东方暖暖闻言一愣,来到萧金衍身前,叹了口气,道:“萧大哥,在你心中,暖暖就是那么的不堪嘛?” “东方姑娘是神教圣女,自然是受万人敬仰,不知今日找萧某,有何贵干?” 东方暖暖柔声道,“没料到你会来隐阳,今日在城主府门口见到你,所以跟上来打个招呼。”她看到萧金衍四处观望,道,“你放心,我让城主府的兵马撤了。” “没想到,隐阳城主竟也听圣女的。” 东方暖暖苍白的脸颊上露出一丝笑意,“他们有求于我们神教,这点面子,想必是要给的。”她站在萧金衍身旁,望着赤水河,道,“你的兄弟李倾城和赵拦江呢?” “他们……” 萧金衍忽然住口。 东方暖暖心机深沉,说话做事向来谋而后动,一不小心就会被她利用,尤其是长江一见,萧金衍觉得她似乎换了个人一般,萧金衍打起精神,将话题转移,“你的寒毒如何了?” 东方暖暖伸手拢了下额间碎发,娇笑道:“你还是关心人家哩。” 这样一个女子,虽然知她有心机,爱算计,但跟她相处时,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之间,总有万种风情,就算心有不满,也很难令人生出恶感。 萧金衍没有说话。 东方暖暖又道,“我爹爹找到一种古术,将体内寒毒控制住,暖暖暂时性命无碍。”她似乎不愿提及此事,又问,“萧大哥,你不是与宇文天禄住在一起?” “是又如何?” 东方暖暖道,“我奉劝你,与他保持距离。” “萧某人做事交友,有自己的原则,东方姑娘不必费心。” 东方暖暖长叹一声,“原来你还是记恨于我。” 萧金衍道,“都过去了。” 两人来到洗刀桥上。 东方暖暖有绝世之姿,不知为何,路上行人望她一眼,便远远躲了过去,贴着桥的另一侧,加快步伐过去。 东方暖暖望着萧金衍,心中思绪万千,过了良久,才道,“这次宇文天禄西行,我们就没打算让他活着回去,当年他背叛我爹,篡夺教主之位,戕害教内弟兄,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如今隐阳城暗流涌动,几大势力纷纷出动,你们登闻院不是与宇文天禄有恩怨嘛,为何你还与他纠缠在一起?难道是为了那个宇文霜?” 萧金衍望着她,反问,“你不怕我将此事告诉宇文天禄?” 东方暖暖道,“你会坏了李院长的计划的。” “不劳姑娘费心!” 东方暖暖眼神一冷,萧金衍打了个冷战,再看东方暖暖,却见她笑靥如花,道,“妹子念在往日救命之恩,特意前来将这个消息相赠,若萧大哥不肯听,就当我没说过。” 萧金衍拱了拱手,离开金水桥。 酒狂任鹏举、护法段玉成来到东方暖暖身后。 东方暖暖道,“没有打探到李倾城、赵拦江消息,按城主府的消息,应该这几日抵达隐阳,你们二人带上教内弟兄,去城外截杀二人,就当是给李仙成一个见面礼。” 两人领命。 段玉成道,“圣女,他是登闻院李纯铁的师弟,方才为何不击杀他?” 东方暖暖脸色阴沉,“本座行事,轮到你来过问?” 段玉成连连告罪。 “段护法,你加入我们神教也半年多了,但我们神教的规矩,你到底几时才能学会?这一点,任堂主就比你强好几倍,他就算有什么不满,都会藏在心中。” 酒狂任鹏举闻言大惊,连躬身告罪,“属下不敢。” 东方暖暖背对二人,道,“段玉成,鬼王宗的事,我不管你,你加入圣教有何目的,我也不管你,但你加入了圣教,在光明神面前起过誓言,若有违背教规,别怪我手下无情。” 段玉成心中发冷。 东方暖暖看似弱柳扶风,实则心狠手辣,而且她心思缜密,有能一眼洞穿别人心思的能力,仿佛能猜到他在想什么。整个江湖之上,知道他身份的决不超过三个人,东方暖暖却一言揭穿了,这又如何不让他心惊? 更让他不解的是,她明明看上去病怏怏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到,然而上个月在青龙观,一剑将那已是半步通象境的观主刺了个对穿,对方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 半年来,他越发看不懂东方暖暖了。 “任鹏举!” “属下在!” 东方暖暖上下打量着他,“加入圣教以来,你为圣教尽心办事,本座看在眼中,很是欣慰,当年答应你之事,自然也会做到。不过……” 任鹏举将身子躬得更低了。 “我看你依然念及旧情,那就给你一个机会。”她缓缓道,“当年你是一笑堂的白银令主,跟宇文霜也算是旧识,她如今就在横断山之中,这个任务非你莫属。” “请圣女明示。” “我要你提宇文霜人头来见我。” 第215章 城主英明 夜。 赵拦江、李倾城站在一堆乱石堆边,地上躺着十七八具刺客的尸体,还有四人被控制住穴道,动弹不得,满脸怨怒的望着二人。 十日来,这已经是他们遇到的第四拨刺杀了。这些人武功参差不齐,或高或低,刺杀的方式也各不相同,好在赵拦江江湖经验已久,并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为了减少麻烦,两人与车队分开,那些粮食让赶车老刘帮忙运到隐阳城。 李倾城道,“很显然,有些人不想让你活着进隐阳城!或者说,不想让金刀王的骨灰回隐阳。” “问问便知!”赵拦江将五名刺客扔在地上,“我现在问你们问题,不回答或者回答慢了,别怪我请你们吃刀。” 四人冷哼一声,刺杀失败,他们早已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准备,一脸漠然的望着赵拦江,无论遭受什么非人的折磨,决计不会开口。 赵拦江来到刺客甲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刺客甲冷哼道,“我们刺客有刺客的尊严,我们有我们的信条,你要杀便杀,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二十年后老子……” 未等说完,赵拦江一刀切断此人喉咙,缓缓道,“回答错误。” 李倾城蹲在三人面前,笑着道,“说话是一门艺术,武功低,不一定能害死你,但说错话,却有可能招致杀身之祸。我这位朋友脾气不太好,我奉劝四位,好好配合,或许能活命。” 剩下的三名刺客吓得心惊胆颤。 刚才乱战之时,赵拦江就如一个杀人狂魔一般,不到一炷香功夫,杀死十几人,他们虽有刺客的骨气,但活下来之后,便不再想轻易去死。 赵拦江又来到刺客乙前,“一加一等于几?” 刺客乙不想死,本来打定主意,无论对方问什么,自己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听到赵拦江发问,却是一愣,“什么?” 刀光闪过,刺客乙横尸当场。 “回答太慢。” 剩下两名刺客,此刻已经面无人色,问题如此随便,杀得如此随意,这哪里是什么刑讯逼供,这分明就是故意想杀人。 两人匍匐在地,不断磕头求饶。 刺客丙道:“大侠饶命,我们不想死,你们问什么,我们都会说。我叫李煎饼,他叫张大葱,我三十六,他三十一,我六尺八,他六尺七,我祖籍河北,他祖籍陇西。” 赵拦江脸色一沉,“说重点。” “我们是三大杀手组织中的天罡三十六的刺客,一月之前,有人在暗网悬赏三万两,要取你人头,并提供了你的位置和信息。最近生意不好做,我们天罡三十六就寻思来这里碰碰财运,谁知道没撞到财神,却撞到了阎王手里。” 李倾城追问,“悬赏之人是谁?” “这次行动是暗花,悬赏之人姓贾,并没有透露身份,只是知道,杀人之后,隐阳城白虎坊的老柴油铺去取花红。” 又问了几句,发现都是没有用的消息,见没什么用途,李倾城解开了他们穴道,那两人如获重赦,发了疯的向前狂奔,才跑出十几丈,两颗石子飞过,击中二人后脑。 两人扑倒在地,气绝身亡。 李倾城见赵拦江杀了此二人,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二人已没有威胁,你还击杀二人,赵拦江,你越来越不择手段了。” 赵拦江却冷笑道,“他们来杀我,难道我还要给他们摆酒饯行不成?”他将长刀归鞘,淡淡道,“我赵拦江,要让整个江湖知道,仇必报、债必偿!” 李倾城心中暗叹,忍不住摇了摇头。 赵拦江最近戾气越来越重,不过转念又想,这些时日,他面对的刺杀或伏击越来越多,若没有这份狠厉,能不能活下来都成问题。 李倾城有些疑惑,“隐阳城虽不说高手如云,但城主府内还是有不少高手,你发现没有,这几日的刺杀之人,武功都不怎样,最高也不过知玄初境,你想过原因了嘛?” 赵拦江道,“李仙成不想迎金刀王回乡,那不利于他的声望,所以把事情弄大,弄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好教我知难而退。” “那你想怎么办?” “我受了金刀王的恩惠,又曾亲口答应将他骨灰送回隐阳城,就算前面刀山火海,我赵拦江也一样去闯,再说老萧应该已经到了,咱们跑了,赤水酒岂不让他一人独吞?” “有道理。” 两人并不知道,如今的隐阳城,已经买不到正宗的赤水酒了。 …… 不知何时,一个流言,在隐阳城四坊之间流传。 半年之前,金刀与狂刀的太湖一战,两人未分胜负,身负重伤,最后见到金刀王之人,便是赵拦江,赵拦江觊觎金刀刀法,趁机杀死金刀王,夺了金刀,对外则宣称是得了金刀传承,赵拦江千里送金刀回乡,为的正是想篡夺城主之位! 人言可畏,众口铄金。 刀剑能杀人,流言更能杀人,而且杀人不见血。 流言有愈演愈烈之势,原本隐阳人对一个外乡人护送金刀遗骨充满敬意,但如此一番渲染下来,赵拦江则成了心机深沉的卑鄙之人。 早餐铺。 “这个姓赵的,说不定是北周派来的奸细,趁机想偷取城主府机密,这等人,留不得!” 中间不乏有理智之人,“奸细?从三千里外的苏州赶来?这位先生,拜托你动动脑子,若你是奸细,还会如此这等大张旗鼓!” “那也未必,就算你不是奸细,也说不得有其他阴谋,否则,他与金刀王并不熟悉,一个才认识了不到一日之人,就能得到金刀王的传承,还答应护送金刀王骨灰回来,天下哪里有这样的人!” “就是!他口口声声说获得金刀传承,没准是偷了金刀刀法!” 众人议论纷纷,那位为赵拦江辩驳之人,很快淹没在众人的口水之中,匆匆结了早餐的账,灰溜溜走了。 这时,一名中年男子道,“金刀王从来就没有什么刀法,他的刀意,是用无数敌人的血和魂铸成的,所以偷刀谱之说,不可信。” 中年男子四十多岁,桌前放着一把断刀,并无刀鞘。 先前说话之人被他反驳,站起身喊道,“你是谁,你说不可信就不可信,难道我说的都是放屁了?依我看,你就是那姓赵的同党!” 中年男子冷笑一声,没理会那人,吃尽最后一碗面,在桌上放了二十文钱,跟那掌柜点头示意,随后起身,提起长刀,缓缓离去。 那人依旧不依不饶,“你看,我一揭穿他,他就离开了。分明是心虚!” 那掌柜道,“小伙子,以后说话要注意点,那是人家李都统不屑跟你争辩。” “什么李都统,张都统的,我可没听说过。” 有人惊道,“断刀李元虎?隐阳城白马义从虎骑卫统领?” 掌柜悠悠道,“白马义从军法极严,佩刀如命,不得有损,除了李元虎,整个隐阳城谁还敢用断刀?” 隐阳五千白马由大将军李先忠统御,下设龙虎豹狼四卫,肩负守卫隐阳之责,虎骑卫都统李元虎,当年参加过隐阳之战,这把断刀,当年替金刀王挡了一刀而折断,自此之后,李元虎便不再更换佩刀了。 那年轻人听说对方是白马义从统领,很识趣的闭上了口。 …… 城主府。 幕僚长柴公望十分恭敬的侧首垂立,对李仙成道,“恭喜城主,这几日来,属下派了十几人去坊间散播消息,赵拦江所作之事,已在城中引起了公愤,有些百姓甚至号召城主活捉赵拦江,为老城主报仇!” 李仙成点头笑道,“很好,黄公,真是我李某人的张子房啊,有你相助,何愁大业不成?” 柴公望道,“全凭城主赏识,当年属下义愤杀人,若不是城主相救,属下早已成为刀下冤魂,也不会有今日。” “宇文天禄那边有什么动静?” 柴公望道,“这几日除了去了一次杂货铺外,一直待在李不凡家中,如今他不肯露面,我们就假装不知,倒是曹知府来问了好几次了。” “狗奴才关心自己主子,天经地义。在十里长亭修景澄台,亏他想得出!北周来的那十二名死士,给我看紧了,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说起景澄台,属下倒有一计。” 幕僚长凑到李仙成耳旁,低语半晌,李仙成听闻,喜道,“就如你所说去办。” 李仙成亲自端起茶壶,给幕僚长倒了一杯茶,让柴公望受宠若惊,连跪下双手去接,李仙成道,“你当得此茶。” 幕僚长也不顾茶烫,一口饮下,又道,“十日来,派去行刺赵拦江的共有七拨八十一人,无一人生还。” 李仙成道,“看来,这横断山之狼的狼性,被彻底勾了起来。是时候给他加一把火了,传我城主令,命龙虎豹狼四卫各派百人,前去捉拿赵拦江,如遇反抗,格杀勿论!” 幕僚长有些担心道:“这样不妥吧,赵拦江毕竟有金刀王骨灰,若是……” 柴公望口中虽如此说,心中却不是这样想,先以寻常杀手挑衅赵拦江,然后以白马义从擒之,本就是他的主意,不过,当着众幕僚的面,他选择性装傻及遗忘。 “你懂什么?”李仙成道,“赵拦江已杀红了眼,只要他敢杀一名白马义从,便是我隐阳城的敌人,这一辈子,他就休想进入隐阳城。其中要害,你们自己琢磨!” 柴公望佯装思索许久,大声道,“城主英明!” 其余幕僚有些明白其中道理,也有些糊里糊涂,但此刻也都纷纷高喊,“城主英明!” 第216章 隐阳,拔刀!(卷终) 自今日起,我将以我生命捍卫隐阳城,面对来犯之敌,我将用刀砍、用箭射、用手撕、用牙咬,为隐阳城战斗到最后一刻,流尽最后一滴血,绝不放弃。 自今日起,我将与五千袍泽并肩战斗,信任彼此,支持彼此,坚定信念,绝不背叛。我生于隐阳,长于隐阳,将来亦埋骨隐阳。 一切,为了荣耀! 一切,为了隐阳! 我们是,白马义从! 李不凡终于如愿以偿,成为隐阳城龙骑军中的一员,考校回来,他几乎彻夜未眠,浑身血都热了起来,脑海中尽是加入义从军中的誓言,虽然只是一名不起眼的小卒,他依旧相信,将来有一日,他也能如金刀王一般,成为守护隐阳城的大英雄! 清晨,萧金衍推门而出,来到院内。 李不凡腰间挂着一柄长刀,笔直站立,左手握住刀鞘,按刀簧,拔刀斜举,回拉,竖于左胸之前。 如此往复,不厌其烦。 这一拔刀,虽然好看,却不实用。 宇文天禄在旁边道,“这是隐阳城的拔刀礼,是当年李秋衣所创,虽然华而不实,却能增加隐阳义从的归属感,二十年前,李仙成任城主之时,隐阳义从不肯行拔刀礼,而以刀不出鞘的横刀礼代替,所以将之废弃了。” 又反复练习近百遍,李不凡深吸一口气,收起长刀,露出满意的笑容。他幼时,曾见几名隐阳老兵行过拔刀礼,自那时,这一套`动作便烙在心中,今日他成为一名白马义从,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练这一套拔刀礼。 宇文天禄拍了拍手,“倒有几分风采,不过却缺了一丝血性。” 李不凡问,“什么血性?” “当年,金刀王李秋衣的白马义从,都是身经百战,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军人,他们身上有股肃杀之意,你还年轻,自然不曾会有。” 李不凡拍了拍长刀,正容道,“我会有的。” 今日起得匆忙,并没有做早餐,李不凡略带歉意道,“萧大哥,前辈,今日练刀投入,忘记做饭了,一会儿还要出任务,不如出去吃?” 萧金衍道,“我们住在这里,已是叨扰了,你不必费心。” “那怎么行,你们来便是客,若不将你们招待好,将来我去中原,你们还不给我吃挂落?哈哈!” 三人来到玄武坊一处茶铺。 店主是一名五十余岁老汉,左脚跛足,正在铺子内招呼客人,客人不多,铺子倒也不忙,看到李不凡,笑道,“小凡来了,老规矩?” 李不凡道,“李伯,今日带了两个朋友,他们的再加两块牛肉。” 如今隐阳粮价高居不下,寻常百姓已吃不起肉,但今日李不凡成为白马义从,得庆祝一下。 他不忘记炫耀那一把隐阳义从的制式长刀,“李伯,这刀我也有了!” 店主笑道,“行啊,你小子!把我当年那一套刀法都学去了!” 不多时,店主端上来三碗阳春面,每一碗中都放了块牛肉,李不凡正要说话,店主拍拍他肩膀,道:“吃吧,这块牛肉,就当是庆祝你加入白马义从了。” 萧金衍忽问,“老伯,当年你也是白马义从?” 李伯闻言,脸上不无自豪道,“三十年前,我成为一名白马义从,给老城主抗了十年的旗,大小六十三战,旗就没倒下过!” 李不凡补充道,“旧历十六年,与龙居城一战,李伯左腿中箭,拖着一条腿,狂奔三十里,将大旗插到龙居城头!” 龙居城是隐阳十九城之一,也是金刀李秋衣最后收服的一座城池,自此战之后,西陲十九城皆听隐阳城调遣。 其他食客听闻,笑道,“李伯又在吹嘘当年的光辉岁月了!” 李伯气得吹胡子,骂道:“老子还有得吹嘘,你们这群小兔崽子,若不是当年老一辈拼了老命,你们能享受这二十年的太平?别的不说,如今就算西楚贼人来攻,老子一条腿照样宰上十个!” 众人纷纷道,“李伯威武!” 萧金衍问李不凡,“你第一日加入白马义从,就要出城?” 李不凡道,“听闻最近隐阳商道上来了两个十恶不赦的悍匪,武功十分高强,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已经杀了八十余人,城主府下令要龙虎豹狼四卫分率百人,去截杀这二人,我是主动报名参加,这是我第一个任务,决不能办砸了!” “那你倒要当心些了。” 吃罢面,李不凡去龙骑卫报到,李伯摸了摸他脑袋,“加入白马义从,上了战场,可别当缩头乌龟,丢了咱们白虎坊的脸!” 李不凡拍拍长刀,“李伯放心,我李不凡,必会第一个冲在前面!”说罢,他略一抱拳,提刀而去。 萧金衍望着他背影,道,“这小子加入龙骑卫,如同换了个人似的。一个白马义从,难道有这么大魔力?” 宇文天禄缓缓道,“若论装备战力,我大明征西军足以傲视天下,但若论不服输、不怕死,隐阳城的白马义从,天下第一,还好当年隐阳归降之时,只给他们保留了五千白马义从,若兵马过万,对我大明江山确实是一个不小的威胁。李秋衣武功不咋地,在练兵一道上,确实有两把刷子。” 萧金衍暗想,敢说金刀李秋衣武功平平的,天底下恐怕也就只有宇文天禄了,“没想到,宇文前辈对隐阳义从评价如此高。” 宇文天禄道,“明、楚、周三国,大明征西军装备精良,兵强马壮,若正面交锋,将不惧任何人,西楚擅长守城及偷袭,北周则善骑射,以闪电战为著,各有利弊。” “那若是明、楚、周三国各抽一千人对战,谁会赢?” 宇文天禄笑道,“这是一个伪命题。” “为何?” “两国交战,兵马装备是一方面,谋略战术是一方面,真正决定输赢的,到底还是看国家的实力,我大明疆土万里,地广物博,更有百姓两万万人,若是一役,或各有胜负,若真以举国之力相斗,终归还是大明胜出。不过,这种代价太大,不仅是我们,其他两国也不愿见。所以这些年来,三国之间,小摩擦不断,大战却始终没有。” 萧金衍又问,“那这一次呢?” 宇文天禄嘴角露出一道不易察觉的笑意,道,“这一战,将开启我大年百年盛世!” …… 第一日加入白马义从,便跟随大部队出任务,而且是龙虎豹狼四卫之中精锐尽出,四大统领亲自带队,可见城主府对这次任务十分重视。 虽称白马义从,真正身骑白马之人,不过千人,皆为城内精锐骑兵,其余义从,马皆为杂色,李不凡虽属龙骑军,骑得不过是一匹灰马。 “报!贼入白马镇!” “报!贼出白马镇,位于城东四十里!” 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传令官前来报信,李不凡听闻,心中振奋不已,这两名贼人杀人无数,今日白马出征,必将二人斩杀马下。 白马义从四大统领,李成龙、李元虎、李迅豹、黄如狼骑马白马,率领四卫走在最前列。 这四人之中,龙虎豹三卫都是隐阳人,黄如狼本是色目人,打仗凶残,其性如狼,当年在隐阳之战立下战功,如今也成为四大统领之一。 四人之中,以李迅豹最为年轻,隐阳之战时,他不过才入伍,性格也最烈,他说道,“咱们隐阳义从这些年来,什么阵仗没见过,就算通象高手,也杀了几个,这次为了两个贼人,城主府派了咱们四卫联手,未免有些虚张声势了吧。” 李成龙道,“你忘了老城主的教诲了嘛?永远不要轻视敌人,保持一颗敬畏之心,哪怕对方只有一人,我们也应当打起精神。” 李迅豹却不以为然,“两个江洋大盗而已,还用这阵仗,我估计是城主年纪大了,胆子却变小了。” “你怕了?” “我怕过谁?当年打仗,哪一次老子不是冲在头一个?康巴城一战,老子脱离大部队,率领十八骑从大石山追到赤水河畔,手起刀落,杀了一路,刀都卷刃了,眼睛都不带眨一眨的。” 李元虎道,“这年头能当上都统,谁手里还没有几个战功啊?想当年,老子……” 李迅豹打断道,“虎哥,别光喝酒啊,吃点菜。” 李元虎道,“今日只有两人,咱们却有四卫,三位老哥,我先预定一人,你们三卫杀剩余一人,战功可别跟我抢啊!” 自始至终,黄如狼眼神如狼,手握长刀,未发一句。 “报!贼在东十里之外,停马修整。” 李成龙作为临时统帅,他冷静道,“城主府下了必杀令,务必将二贼击杀,这二人能杀八十余人,武功必然了得,咱们兵分四路,四面包抄,切断他一切后路!” “听令!” 四百白马义从在四大都统率领下,分为四队,绕过官路,向二人围拢过去。 李不凡所在龙骑卫,负责正面冲锋,他们要等其余三路人马落位,所以行军最慢。半个时辰后,天空之中放出三道烟花,虎豹狼三卫兵马已就位。 李成龙挥刀一指,“龙骑卫,冲锋!” 百马齐奔,向东驰去。 约两刻之后,李不凡看到了两人两马,立于马前,四大卫已形成合拢之势,两人却没有丝毫逃走的意思。 这两人一人身形魁梧,披头散发,浑身散发着凌厉的刀意。 另一人白衣胜雪,面如白玉,如一公子哥。 两人相貌不同,容貌却不似寻常见到的匪人。 李成龙道:“下马!” 四百白马义从齐齐下马,手握刀柄,虎视眈眈注视二人,这两人无恶不作,在隐阳道上犯下滔天罪行,只要李成龙一声令下,必会全力冲锋,将二人剁成肉泥。 李成龙是军人,城主府的命令是斩杀二人,他也不想废话,正准备下令出击,忽然,眼神落在魁梧大汉手中的刀上,举起的手,始终没有落下。 其余三大统领并未注意到,催促道:“李都统,下令吧!” 李不凡此刻眼睛也一眨不眨注视着那把刀。 时值正午,日头高照,阳光落在金刀之上,闪着耀眼的光芒。 太熟悉了。 三年来,作为城门卒,李不凡几乎每日都要到悬刀亭上,擦拭那把生锈的金刀,所以看到魁梧大汉时,他眼睛再也没有离开过那把刀。 正是这把刀,二十年前,披荆斩棘,将隐阳城荣耀,悬于大明西疆! 正是这把刀,二十年来,悬于隐阳城头,守护着隐阳一方平安! 李元虎见李成龙迟迟不肯下令,喊道,“李都……” “统”字未喊出,他目光也停留在那把刀上。 一些不明就里的年轻白马义从,目光纷纷露出不解之色,不是要来杀这二贼嘛,怎得到头来,四大统领都一个个呆如木鸡,不肯下令了? 这些白马义从,有不少是军中老卒,他们见到这把刀时,也都肃然而立,眼神之中,充满了坚毅、敬佩的神情。 二十年前,这把刀的主人,让隐阳城名震西陲,令整个西疆闻风丧胆。 今日,这把刀终于回来了。 隐阳的魂回来了。 只是,刀的主人,却再也看不到他守护一生的隐阳城。 不少老卒已是老泪纵横。 李不凡眼中也含着泪水。 李成龙嘴角抽动,浑身忍不住颤抖,他深吸一口气,厉声道,“不许哭!” 等待了二十年,金刀回来了。 老城主离开之时,没有接受城主府和朝廷的宴请,而是一人拎着酒坛,走上了隐阳城头,与白马义从一一告辞。 那一夜,不知饮了多少酒,流泪多少泪。 那一夜,隐阳城白马义从不设防。 金刀李秋衣站在城头,一人守护了隐阳城一夜。 最后一夜。 天明之后,众人还未醒来,李秋衣长啸一声,抱着一坛赤水酒,挂刀而去。 二十年后,金刀王归来。 只是一抔黄土。 李成龙忍不住落下泪水,忽然,他大声道,“隐阳,拔刀!” 一声令下。 四百白马义从肃然而立,四百长刀齐齐拔出,斜指天空,旋即竖于左胸之前,整齐划一,铿锵有力。 天地之间,一片肃杀之意。 二十年来,哪怕是李仙成就任,哪怕是军中巡礼,白马义从也从未再行过拔刀礼。 因为拔刀礼只对一人。 那就是金刀王李秋衣。 金刀王,回来了。 第217章 哭丧 夕阳西下。 在四百白马义从护送下,赵拦江、李倾城进了隐阳城。城中早有得到消息的百姓,纷纷来到城外,自觉地分列两侧,迎接隐阳城的英雄回家。 赵拦江从未像今日一般,感觉到金刀王这三个字对隐阳城的意义。当日,太湖畔,李秋衣曾对他说过,要想完全领悟金刀刀意,那就去隐阳。如今到了隐阳,再想到那番话,他有了更深的感触。 入城后,他一路直行,来到城主府。 城主府大门紧闭,连门口的龙骑卫护卫都撤了出去。很明显,城主府故意做出不欢迎赵拦江的姿态,不想让金刀王进城主府。 大将军李先忠赶到,对赵拦江道,“赵大侠,不如先去统御营住一夜?” 赵拦江摇头,指了指城门那边,“我就住在城头上,代李前辈看一眼今日的隐阳城。”说着,他背负金刀,捧着李秋衣骨灰盒,登上了城头。 …… “一群废物!” 李仙成气得浑身发抖,书房内一片狼藉,连他最爱的汝窑的茶壶,也摔成了碎片,几名幕僚吓得虚立在一侧,大气不敢出一声。 本来派白马义从去杀赵拦江二人,却没有料到,关键时刻竟掉链子。这些年来,白马义从虽对他言听计从,但李秋衣在军中影响力太,哪怕二十年,他也没有在军中建立威望。他不是没有考虑将义从首领换成自己心腹,可白马义从晋升极严,内部又是铁板一块,他们效忠的是城主府,是隐阳城,而不是他李仙成。 “如今隐阳百姓都指着脊梁骂我呢,你们这些号称有经世之才的幕僚,来说一说,下一步怎么办?“ 柴公望恭敬施礼道,“城主息怒。李秋衣在城内声望虽高,但毕竟是死人。您何必跟一个死人过不去呢?” 李仙成冷冷道,“你的意思是说,我要跟活人过不去喽?” 柴公望道,“如今李秋衣骨灰回城,咱们一味避而不见,也不是办法,百姓心中有怒火,义从心中有怨言,与其激起公愤不如疏而导之。” “你的意思是,我要披麻戴孝,给李秋衣哭丧?” 柴公望道,“再怎么说,他也是城主的族兄,是隐阳李家的前任主人,不但要发丧,而且要把声势造大。一来能收买百姓民心,平息怨气,二来也能给城主积累声誉,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李仙成心中一动,显然是认可了这个想法。“赵拦江那小子呢?” “他终究是一个外人,在隐阳城也没有根基,我们明面上对他恭敬有加,等大丧之后,想办法除掉就是,当然不能用我们隐阳城的人。北周那一批死士,或许堪用。用的巧妙,或许还能一石二鸟。” 李仙成沉吟片刻,?问,“就这么办,通知曹之唤,就说宇文天禄已入城,让他去迎他的主子吧。” …… 入夜。 自赵拦江登上隐阳城头,无数隐阳百姓、白马义从身穿素衣,登上城墙,或鞠躬、或行军礼,来给金刀王送送行,有些人甚至忍不住哭出声来。 “在下城主府幕僚长柴公望,奉城主之命,请赵大侠入府中一叙,商议老城主身后之事。” 隐阳之行,赵拦江一路遭人追杀,知道是李仙成派人所为,心中早有火气,望了柴公望一眼,冷言道,“不必了,我在此为李前辈守护三日,三日后,按前辈遗愿,将他骨灰洒在隐阳城。” 柴公望碰了钉子,却依旧面露微笑,“大大不妥。老城主是隐阳李家上任家主,按照族制,是要进李家祠堂的,若将他骨灰洒在隐阳,那是对他老人家的大不敬。” 赵拦江直接了当道:“你们心中若对李前辈还有半点敬意,就不会派八十多人来追杀赵某,告诉李仙成,不必装模作样,这笔账,我迟早要跟他算。” 又劝说几句,柴公望见他心意已决,叹了口气,也迈步下了城楼,金刀王的骨灰,他看都未看一眼。 萧金衍登上城头,将两壶酒向赵、李二人抛去,李倾城接过,饮了一口,“噗!这什么酒?” 萧金衍道,“如今隐阳禁酒,能搞得到这个已经很不错了。对了,咱们粮队如何了?”他还惦记着那两万斤粮食,于是出口相询。 李倾城道,“让他们停在白马镇,等我们消息。” 萧金衍点头,“如此甚好。” 萧金衍提前来了几日,早已将城内之事了解的差不多,与二人介绍了一番,才道,“城主府那边似有密谋,却不知所谋何事,最近倒要小心行事了。” 已是深夜,隐阳城内,灯火通明。 往日热闹的茶楼酒肆、青楼赌坊,都纷纷停业,几乎家家户户门口,都挂起了祈福灯。赵拦江立于城墙之上,望着这座西陲第一边城,心中也涌起了复杂的情绪。 他明白了李秋衣的目的。 他不但要将金刀托付给了赵拦江,还将整个隐阳城托付给了赵拦江。然而,他是一介游侠,居无定所,在江湖上四处流浪,又如何担得起这份嘱托? 萧金衍道,“李老前辈既然选择了你,想必有他的深意。” 赵拦江摇头,“最多一个月,我将李前辈后事料理完后,就离开这里。” “那金刀呢?” “金刀是李前辈的金刀,是隐阳城的金刀,我自然会完璧归赵。”赵拦江道,“我还有许多事要做,我还有大仇未报,这里终究不是我家。” 萧金衍默然,他也不知道,是否要将宇文天禄在城内之事告诉他,以他目前武功,根本不是宇文天禄对手。 …… 知府衙门。 曹知府伏在地上,此刻已骇得浑身颤抖。他前脚刚得知宇文天禄已入城,后脚这位征西大都督就出现在了他的府衙之中,这令他措手不及,趴在地上,磕头不已。 “天统三年,你科举落榜,后经刑部左侍郎引荐,到了我府上,送了三十万两银子,加上打点管家、门房,又花了三千二百两,捐了个功名,这些年来,虽有贪墨,倒也勤勉,天通六年,我举荐你出缺隐阳知府,如此算来,你也是我的门生。” 曹之唤道,“回禀大都督,这些年来,下官尽忠职守,一心为民,轻赋税、少徭役,所以孝敬少了一些, 这些都用在民生身上,还请大都督见谅。” 宇文天禄一来就沉着脸,他还以为是因为这些年送钱不够,惹他不喜。心中还腹诽,这位安国公一不好色,二不奢靡,唯独对黄白之物情有独钟,听说这些年来,孝敬他银子将近千万两,这么多钱,也不花,难道有特殊的收集癖好? 宇文天禄道,“民生?哄抬物价,强买强卖,也算是民生?” 曹之唤直喊冤枉,他辩驳说,隐阳城城主自治,权力极大,他一个知府,在这里毫无根基,又无权调兵,夹在朝廷和城主府之间,受夹板子气云云,听得宇文天禄勃然大怒,“曹德旺,你的知府是朝廷封的,是圣上的眷隆,屁股都坐歪了,还当什么知府?” 曹之唤吓得面无血色。 这句话无异于当头一棒,将他砸的头晕目眩,他知道,自己的仕途到了尽头,更是连连磕头求饶。宇文天禄没有理会,拂袖而去。 宇文圭留下来,“曹大人,咱们聊聊。” 曹之唤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抓住宇文圭衣袖,“请大管事救我。” …… 次日,隐阳城内传来一则轰动全城的消息。 朝廷为嘉奖李秋衣当年对隐阳贡献,追封金刀李秋衣为隐阳王,以彰其功,在城东十里凉亭,建隐阳王祠,定于三日后为金刀王发丧。 由于先前曹之唤命人给宇文天禄建生祠,如今已建成,而那原定的“景澄台”,也将更名为“金刀台”。如此一来,倒也省去不少麻烦。 正午时分,隐阳城头来了几位特殊的谒拜者。 隐阳城主李仙成,一身麻衣,带子李人杰前来祭拜金刀李秋衣,还未到城头,李仙成已是嚎啕大哭,声传数里,那哭声撕心裂肺,无不令人动容。 就连看热闹的隐阳百姓,也感觉到了李仙成对老城主的感情,甚至还将之与李仙成父母去世时只是干打雷不下雨的情形做了对比。 “李城主这番动情,可见他对老城主的真情啊。” “真情个屁,昨日听说还大门紧闭,不让老城主骨灰入府呢。” ‘这些年来若不是老城朱庇护,他这个城主能当得如此稳妥?这时哭几声,聊表孝心,也是应该的。” 众人议论纷纷,李仙成哭声更烈,以至因噎喘不上气来,就连上城墙的台阶,也是靠其子李人杰搀扶,才勉强登上。 “我的大哥啊,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啊!”李仙成以手帕捂脸,泪如雨下,“你走了以后我可怎么活啊,要不我跟你一起走了算了。” 一名看热闹的路人道,“那就一起走吧,早死早超生。” 李仙成听到,冲手下摆摆手,立即有人将那路人拖走,不片刻传来哀嚎声,但却掩盖在李仙成的哭声之下。 他每爬几步,就哭两声,终于伤心过度,晕倒在城墙上。 连有郎中上前掐人中,又送服一颗丹药,道,“李城主伤心过度,不适合登楼了。”李仙成醒来,坚持要送老城主最后一程,终于爬了上来。 李仙成看到赵拦江身前有个坛子,抱起来就哭,“大哥啊,二十年不见,你就这样离我而去,弟弟不舍啊!你不要走,弟弟要送你一程。” 说罢,打开了坛子,用力一嗅,“怎么味道不对?” 赵拦江一脸嫌弃的望着李仙成 ,道,“那是夜壶,昨晚没来得及倒掉。” 第218章 杀或不杀? 李仙成闹了个灰头土脸,随行的龙骑卫忍俊不禁,纷纷别过头去,生怕被城主看到眼中,就连李人杰也是满脸通红。 经此一闹,李仙成也收起了嘴脸。城头上只有赵、萧、李三人,戏演地也差不多了。 “你便是赵拦江?“ “正是。” 李仙成上下打量着他,此子身形魁梧,气势不凡,站在那里如一把利刃般,一看就是难缠的对手,他决定不再虚与委蛇,开门见山道,“你不远万里,送李老城主的骨灰和金刀返乡,说吧,想要从这里得到什么?” 赵拦江默然不语。 他得了金刀传承,护送李秋衣落叶归根,只是为了一个承诺,并未夹杂任何其他要求。 李仙成见他不说话,“人忙碌一生,终究所为名利二字。”他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这里三十万两,只要你点头,这些钱便是你的。” 赵拦江抬头望着他,神情漠然。 不光是赵拦江,就连一旁的萧金衍、李倾城,也皱起了眉头。这一路西来,他们经历了无数险阻,大小无数战,不过是为了兑现对李秋衣的承诺,到头来,李仙成竟想着用一张银票将他打发了,就连视财如命的萧金衍,也觉得是一种羞辱。 “若不要钱,我府上有隐阳十二钗,可比金陵十二钗,环肥燕瘦,个个都是貌美如花的女子,你若点头,一并送你。” 赵拦江淡淡问,“条件呢?” 李仙成冷冷道,“你送老城主回家,我们隐阳承你的人情,但你终究是外乡人,拿了钱和女人,交出老城主的骨灰和金刀刀法,滚出隐阳城。我们隐阳城,不欢迎你!” 赵拦江哈哈大笑,“若我不答应呢?” 李仙成一摆手,身后众人纷纷退去,他长身而起,持刀在手,道,“那我只好领教一下,究竟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刀硬。” 李仙成的刀名曰断城,虽不比金刀,在百刀谱上排名前五,也是削铁如泥的利刃,更何况,他已经入通象二十年,虽然未触及天道,却也是金刀、狂刀殒没之后,天下最顶尖的刀道高手。 “拔刀吧,看在老城主面上,我留你全尸。” 断城抽出刹那,天地之间真元异动,先前还炎热如火,此刻竟刮起一阵阴冷的风。萧金衍、李倾城向前两步,准备与之并肩作战。 赵拦江摆手道,“今日,我便以金刀之道,领教一下李城主的刀法。” 说罢,金刀脱鞘而出,一道金光笼罩于刀身之上,异常耀眼。金刀在手,整个隐阳城,如一只苏醒的巨兽,大地似乎轻微抖动了一下。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坊,各有一口老井,自隐阳城建立之日起,便已存在,供应着整个隐阳城的用水,此刻,四口老井之中,井水竟溢了出来。 李仙成脸色骤变,他想起了当年的一个传说。 一个仅存在城主之间口口相传的传说。 五百年前,七十二诸侯乱战,书剑山横空出世后,三国鼎立之势渐成,隐阳城也面临破城之局。 时大明太祖皇帝命令刘伯冷和姚之孝修京城,普天之下征集能工巧匠,一名李姓匠人自告奋勇,替大明朝廷修建了这八臂哪吒城,建了惊神大阵,他一不要钱,二不要权,而唯一的要求,便要大明帮忙解决隐阳之困局。 这名李姓匠人,便是出自隐阳城,也就是隐阳李氏的先祖。 隐,潜也。 阳,龙也。 想到它,李仙成心中杀意更加坚定,决不能让赵拦江留在隐阳城,甚至留在这个世间。他催动刀意,断城刀紧紧锁死了赵拦江的金刀。 萧金衍、李倾城感受到对方刀意凌厉,如有千钧,将二人迫得退了一步,更不必说在刀意正中的赵拦江了,两人暗中运功,准备随时出手相助。 刀光乍现。 断城刀向赵拦江劈了过去。 赵拦江竟然连刀也举不起来。 这便是境界之间的差距,一路西行,他曾与孙千古交过手,但也从未向此时这般狼狈,眼见即将断城劈中自己,赵拦江心中震怒,一股不甘心自心头升起,他怒吼一声,强行运功,冲破刀意笼罩,抬金刀横挡。 砰! 赵拦江向后飞出,人撞在城墙之上,几块巨石从城头落下,惹来了一阵骚乱。 赵拦江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浑身如散架一般。 李仙成目露狰狞之色,“这一刀,取你性命!” 说罢向前一步,断城高举,这一刀气势更甚之前一刀,转瞬来到赵拦江额前,萧金衍、李倾城见状,连上前抢救,然而李仙成刀法太快,已是阻拦不及。 赵拦江眼见对方刀劈过来,心中一凉,难道今日丧命于此? 萧金衍、李倾城叫了起来,“赵拦江!” 赵拦江暗叹一声,闭上了双眼。 然而,这一刀并未劈下来。 赵拦江睁眼,却见两根手指,硬生生将断城刀夹在了指间,丝毫前进不得。抬头再看,手指的主人,正是自己日思夜想要杀之报仇之人。 宇文天禄。 宇文天禄轻轻一送,李仙成向后退出三四丈。 功亏一篑! 李仙成心中懊恼,只要再给一弹指,他的断城刀便已将赵拦江分为两段,眼前此人出现,出乎他的意料,他倒持断城刀,拱手道,“隐阳城主李仙成,见过安国公宇文大都督。” 宇文天禄道:“欺负一个后生晚辈,李城主所为,有失身份啊。” 李仙成道,“此子与我隐阳城是敌非友,我与他之间非个人恩怨,还请大都督成全。” 他是隐阳城主,隐阳城名义上归顺大明,却实行城主自治,大明朝廷不干预隐阳城内政,他摆出这份口吻,正是想让宇文天禄不要插手。 宇文天禄笑道,“此人原是我征西军风字营游击将军,后因犯事逃出军营,军籍仍未除,就算要追究,也理应由征西军处置,李城主意下如何?” 李仙成目露怒意,对于宇文天禄,他早有安排,此刻时机未到,暂且忍他一忍,于是道,“全凭大都督裁断。” 宇文天禄道,“此子护送金刀王归乡,于隐阳有功,李城主莫要寒了全城百姓和白马义从的心啊。” 李仙成收起断城刀,“仙成不敢。” 宇文天禄连说了几声很好,又道,“三日后,金刀王发丧,他也是本官敬佩之人,到时,我与此子一同为金刀王扶灵,事了之后,我将他带回征西军,以军法处置。” 李仙成点头称是,许久见宇文天禄并未离去之意,只得告辞,带众人离去。 赵拦江抬头看着宇文天禄。 这是他永远无法忘记的一张脸,正是这张脸的主人,二十年前,亲自下令官兵屠杀定州百姓,害得他家破人亡,若不是他与“胞弟”赵逸躲在枯井之中,恐怕此刻早已成为了刀下冤魂。 如今的定州,已是一座鬼城。 而此刻,正是这个人,将他从李仙成刀下救了下来。 他心情有些复杂,旋即一股复仇之焰,从胸中燃起,他握紧了手中金刀,暗中蓄力。宇文天禄声音传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换作我是你,我会保留实力,待刀道大成之时,再来复仇。如今的你,不堪一击。” “不堪一击!” 这四个字,如刀子一般戳在赵拦江心头。宇文天禄的实力,他今日领教过,李仙成断城刀全力一击,他仅用两根手指就破掉了,这份实力,自己再练十年,也未必是他对手。 他心中生出一股沮丧之意。 这些年来,复仇二字,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他苦练刀法,又传承了金刀、狂刀刀意,武功晋半步通象境,到头来,被宇文天禄“不堪一击”四个字,彻底击碎了。 他向宇文天禄吼道,“为什么!” 他在质问,当年宇文天禄为何屠杀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他在质问,为何宇文天禄会在今日出手相救,但宇文天禄没有回答。 或者说,不屑于回答。 他双手背负,望着隐阳城,城内百姓川流不息,似乎对将要到来的大战,毫无反应,道,“这是我第一次登上隐阳城头,西陲边城,能有这番盛景,难怪李秋衣倾尽生命,也要守护于此。只可惜……” 宇文天禄略微一顿,道:“不出数月,这座隐阳城,便会化作一片废墟!” 赵拦江冷冷道,“就如当年,你在定州的所作所为?” 听到定州二字,宇文天禄脸色阴沉,不过他乃高傲之人,事已发生,他不会辩驳,问萧、赵、李三人道,“杀一人,救百人,你们杀或不杀?” 李倾城望着这位权倾天下之人,淡然道,“不杀。” 宇文天禄道:“愚人。” 萧金衍摇了摇头,“一人我要救,百人我也要救。” 宇文天禄道,“贪人。” 赵拦江却沉默了。 宇文天禄见他不语,又道,“你虽不说,心中却作出了选择。我再问你,杀一你亲人,救百人,杀或不杀?” 赵拦江依旧不回答。 宇文天禄继续追问,“杀三万人,而救天下人,你杀或不杀?” 赵拦江面露青筋,怒然道,“这不过是你借口而已!” 宇文天禄长叹一声,“终究一日,你会懂的。” 说到此时,他向城南朱雀坊虚望了过去,二十年前,正是因为他的一个决定,让他辜负了最心爱的女人,那个曾经天真烂漫的姑娘。 “早晚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 宇文天禄一脸正容道,“我等着。不过,三日之后,金刀王的大丧之日,我希望能见到你。” 第219章 我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李不凡带着一坛饮子上了城头,“赵大哥、李大哥,隐阳城禁酒,我用芦苇根和茯苓煮了些饮子,虽然比不得你们中原,却也别有一番味道。” 隐阳盛产芦苇,芦苇根有去火之功用,配上茯苓,可做夏日饮品,味道偏苦,却能生津,在隐阳当地颇受欢迎。中原饮子多以“二陈汤”为主,以陈皮及陈年半夏煮成,当然还富绅士族家还煮紫苏饮子、水之汤等,寻常百姓喝不起。 萧金衍见李不凡又换回了守门卒的衣服,奇道,“你怎得又穿这套衣服?” 说起此事,李不凡颇有怨言,“城主府对白马义从擅自行动迎老城主回城之事不满,几个都统、老的白马义从他动不得,只敢挑我们这些新来的动手,今天一早就还把我们遣返原职了。这白马义从,就当了一日,又回来守城门了!” 赵拦江安慰道,“一日为白马义从,终生白马义从。” 李不凡凛然站立,道:“一日为白马义从,终生白马义从!” 他来到李秋衣灵位之前,深鞠一躬。城头太小,昨日回城之时,白马义从已在城头搭建了简易的灵堂。昨夜以来,前来拜祭的人络绎不绝,上至城内大姓,下到王公贵族,甚至还有个九十多岁的老者,腿脚不利索,却不肯让儿孙搀扶,亲自爬了上来,给李秋衣上香。 李秋衣一生以刀为道,以城为家,终生未曾娶,到头来,连陪灵的子孙都没有,赵拦江执弟子礼,与数十名自发的白马义从陪灵,后来主动陪灵的人太多,赵拦江几番劝说,以李秋衣喜静为由,才将他们拒绝。 傍晚。 一名身穿胡服、头带斗笠之人上了城墙,赵拦江以为他是来祭拜李秋衣的,正要起身回礼,那人来到他身前,摘下斗笠,道:“征西军风字营斥参军哈江义,参见赵将军!” 赵拦江见那人身形矮壮,面如紫膛色,鹰钩鼻,惊喜道,“老八,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哈江义是当年赵拦江当年风字营的参军,父亲是胡人,母亲是汉人,所以有些异域血统,在风字营时,哈江义话不多,但作战之时,却最是狠厉,每次冲锋,都是第一个,人送外号哈疯子。 正因如此,赵拦江将他举荐为参军。 后来,赵拦江逃出军营之后,两人便断绝的联系。之前在万州、雷家庄,跟宋大春、雷振宇提到他时,众人也不知他去向。 哈江义道,“当年你离去之后,我奉命脱离军籍,潜入北周执行任务,混入了血鸦组织,成为北周的一名死士,数日前,我们接到血鸦命令,潜入隐阳城。” 血鸦是北周的一个间谍特务组织,与西楚的影子、大明的登闻院兴致类似,潜入西楚、大明各地执行刺杀、情报任务。 “有什么任务?” 哈江义道,“现在还不清楚,等上面的命令,不过从头目的话语中,应该是刺杀宇文大都督,今日我奉命出府采办,听说赵将军在城头,便上来相见。” 赵拦江知他身份非同小可,一旦暴露,恐怕将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摇头道,“太冒险了!宇文天禄号称天下第一高手,你们几个死士,恐怕不是对手。” “对北周来说,形势大于意义。而且据我所知, 李仙成早有贰臣之心,宇文大都督这次轻装前来,不带扈从,不带兵卫,就是想以自己为诱饵,试探城主府这边动静。” 赵拦江道,“老八,我已经脱离征西军,这些事,你不必告诉我。”他道,“兄弟,咱们多久没有喝酒了?” 哈江义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差不多五年了吧,上次我请客,结果还是你付钱,等这趟任务结束,我陪你喝上三天三夜!” 哈江义从军前,已在京城成亲,生了一女儿。他妻子彪悍,当大头兵时,最是仔细,军饷三两,他能存下二两半,每隔半年,就寄十五两银子回家,后来成了参军,五两军饷,他每月花销甚至不过两百文。每次喝酒,他从来不掏钱,不过拼命之时,却抢在最前面。 赵拦江问,“还望家里寄钱嘛?” 哈江义挠挠头,“家里那婆娘,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把钱寄回去,那婆娘又会乱想,以为我在外面养女人了。岂不知,咱们这些当兵,这年头,看到头母猪都兴奋半天,哪里敢奢望养姑娘,哈哈!” 赵拦江倒了一杯李不凡送来的饮子,递给哈江义,叹道,“当年一起并肩作战的战友,老虎、豹子战死,宋大春断了一条腿,当了九江守备,雷子也退出风字营,咱们风字营的老人,就剩下你和老赖了。” 哈江义脸色一黯,道,“据我得到的消息,半年前,西楚偷袭西十一卫,赖日丹已经殉国了!” 萧金衍忽然记起,去年西楚占领了西十一卫葫芦口,有个叫赖日丹的军屯长失踪,宇文霜前去葫芦口,就是为了调查此事。 哈江义问,“你还要杀宇文大都督?” 风字营中,哈江义是唯一知道赵拦江与宇文天禄恩怨的人,不过,哈江义嘴巴极严格,从来未对第三人说过。 赵拦江点点头,“这是家仇。” “国难当前,总得要分个轻重缓急。宇文大人还能死,他若一死,西疆就乱了,咱们大明也乱了。” “这是我与他的恩怨,而且目前武功,与宇文天禄相差十万八千里,这是我与他的私人恩怨,你还是别问了。” 哈江义点点头。 “我出来时间太长,必然会引起首领的怀疑,对了,三日之后,血鸦可能要在金刀王的大葬之上刺杀宇文大得多,赵将军要小心些。” 赵拦江漫不经心点点头,“我知道了。” 两人一个熊抱,又互相施了个军礼,哈江义才离开城楼,赵拦江叮嘱道,“老八,当心些,冲了一辈子,不管遇到什么事,先活下来再说。” 哈江义一呲牙,笑了笑,“知道了。”将斗笠戴上,转身离去。 听到哈江义通风报信,萧金衍道,“既然李仙成要对付宇文天禄,以他的秉性,恐怕到时候也不会放过我们。” 李倾城嘲讽道,“怎么,你怕了?也对,咱们三人之中,以你武功最弱,害怕也是可以理解的。” 李倾城这家伙,越来越嚣张了。 萧金衍心中不满,武功高了不起嘛?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半年之前,你武功还不如我呢,再说了,我虽是闻境,但我可以开了全窍穴尽开的,寻常知玄境,未必是我对手。 李倾城自然不 清楚他心中的腹诽,起身望着城主府的方向,“隐阳真是越来越好玩了,希望不要让我失望。” 萧金衍使劲嗅了嗅,道,“我仿佛闻到了一股阴谋的酸臭味道。” 一名女子飘然落在城头,萧金衍见此女相貌妩媚,身姿绰约,笑道,“这不是扬州城的天香楼的杨大家嘛,怎得也来到隐阳城了?” 杨笑笑格格一笑,“最近扬州城严打,姑娘们混不下去,只得另谋生路了。今日路过隐阳,碰到了故人,正好来找他算一笔风流账。” 她伸手向李倾城脸上摸去,李倾城眉头一皱,微一侧身,避了过去,“杨大家请自重。” 杨笑笑噗嗤一笑,“萧大侠、李大侠,小女子有几句悄悄话要跟赵大侠讲,不知两位可否回避一下?” 萧、李二人互视一眼,下了城头。 赵拦江望着杨笑笑,“你消息倒挺灵通。” 杨笑笑道,“你入城时这阵仗,四百白马义从对你行拔刀礼,整个隐阳城都传遍了,难怪李仙成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想方设法除掉你。” “这里到处都是他的眼线,难道你不害怕?” “富贵险中求嘛!”杨笑笑道,“咱们如今是合作关系,那就拿出合作的诚意,玉女宗在隐阳城经营多年,你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总得有人给你通风报信吧。” 在响箭郡时,杨笑笑找到自己,提出要合作,看中的是赵拦江未来的潜力,其中不乏有相互利用的成分。她曾是北周谍目,在隐阳城也有不少耳目,想到此,赵拦江问,“有什么重要消息?” “据我所知,几日前,有十二名北周死士,住进了白虎坊,这座宅院名字落在城主府下,这些人有可能要刺杀宇文天禄。” “区区几名死士,奈何不了宇文天禄。” “李仙成老谋深算之人,这十二死士有可能不过是障眼法,极有可能留有后招。” 赵拦江道,“这些我知道了。” “我们还得到一个消息,原本驻扎在东北的北周军,十日前,有五万兵马向南移动了三十里,到了招摇山,从招摇山到横断山是一处平原,骑兵三个时辰可达,一旦楚、明战起,北周很有可能横插一脚。” 赵拦江道,“这些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能不能来点劲爆点的消息?” 杨笑笑低头道,“我怀孕了,是你的孩子。” 赵拦江大惊道,“什么?” 杨笑笑娇笑一声,“人家骗你的,赵将军,原来你还是紧张我的。”她款款移到赵拦江身前,低声道,“金刀大葬之日,李仙成准备对你动手,你要尽早做防备,还有,城墙西北角楼上,有李仙成的眼线,这几日来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他掌握中。” 赵拦江心中震惊,如此说来,哈江义贸然登城楼拜访,岂不落在了李仙成眼中?那么哈江义情况怕是危险了。 他扶着杨笑笑肩头,郑重叮嘱道:“我有个兄弟,混在北周死士之中,你想办法帮我传个话,让他趁早作打算。” “人家替你做事,有什么好处?” 赵拦江凛然道,“玉女宗不是口口声声要与我合作嘛,这件事就当做是我对你们的考验吧!” 第220章 中奖 自次日起,赵拦江便极少开口说话。 他将金刀横于膝前,坐在一块垛口上,似乎进入入定状态,就连有人上前拜祭李秋衣,他也毫无反应。 李倾城有些担心,问萧金衍,“这家伙不吃不喝,不会脑袋出问题了吧?” 萧金衍道,“隐阳城是金刀李秋衣封神之处,此地处处有金刀王当年留下的痕迹,赵拦江得了金刀传承,在这里,才能更彻底的领悟金刀刀意。” 赵拦江入城两日,隐阳城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城主府暗中搞出不少动静,北周、西楚间谍也似有动静,尤其是宇文天禄入城后,连萧金衍也感应到,城内来了不少高手,虽然他们尽量隐匿气息,减少真元波动,但萧金衍的弦力,对真元十分敏感,总能捕捉到一些别人未曾探知的痕迹。 “我这几日总觉得要出事,却说不出在什么地方,不管如何,赵拦江能越快领悟金刀传承,我们在面临隐阳局面时也多一分把握。” 李倾城反问,“你武功练的如何了?” 萧金衍二话不说,一记无双神拳向李倾城攻去,李倾城未料到他会突然袭击,但毕竟是通象高手,对付个知玄,还不是手到擒来,内力微吐,强行将身体向一侧拉去。 萧金衍如影随行,一拳快似一拳,练了百万拳后,终于有了一丝拳意,李倾城大喝一声,剑未出鞘,施展了一记幻剑三击水。眼见就要击中,李倾城忽觉得背后一道真气袭至。 砰! 李倾城身形一滞,向前一个趔趄,萧金衍拳挥至,横在他脸颊旁,笑道,“论境界修为我不如你,但真打起来,你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李倾城有些惊讶,“刚才那一拳,从背后袭来的真气,你是怎么做到的?” 萧金衍嘿嘿一笑,“那日跟箭公子同行,交流切磋时,我偶然间想到的。不过,这种偷袭,对一人只能用一次,要仔细着用。” 李倾城道,“走,跟我去个地方,见个从未谋面的老朋友。” “你第一次来隐阳城,竟还有熟识的朋友?” 李倾城笑了笑,“本来不熟,但刺杀我的次数多了,也就熟了。” 在来隐阳路上,李倾城、赵拦江先后遭到了几拨人追杀,从李煎饼的口中得知,悬赏命令是由白虎坊的老柴油铺发出,两人笃定是城主府的指使,但又缺乏证据。 两人来到白虎坊,在一处闹市区,找到了一家“老柴油铺”的招牌。 店内生意冷清,油铺无窗,里面有些阴暗,点着两盏油灯。门口横着四五个油桶,店内只有两人,掌柜在高柜后面敲打算盘,剩一个伙计,靠在柱子上打盹儿。 萧金衍、李倾城进了油铺,打量了许久,也未见有人上来问客,于是咳嗽一声,“掌柜的,这生意还做不?” 掌柜头也不抬,对伙计道,“朱重,来客人了。”那伙计酣声如雷,掌柜骂了两句,只得放下算盘,凑上前,笑道,“两位可要买油?” 李倾城问,“最近生意兴隆啊。” 掌柜道,“兴隆个屁,最近形势吃紧,大家连饭都吃不起了,哪里还有闲钱买油吃?两位客官,不知要什么油,本店有上好的香油、菜籽油、花生油。” 李倾城问,“有柴油嘛?” 掌柜笑道,“客官说笑了,小老儿姓柴,并不卖柴油。” 李倾城道,“就是那种洒在地上,一点就着火的那种。来十斤!” 柴掌柜道,“你说的是火桐油啊!”他悄声道,“你还真找对地方了,不过小店内的桐油是造册登记的,购买超过一斤,要有官府的文书。” 桐油极易燃烧,为防止有人用来为非作歹,都是限量供应,超过限量,要经过官府审批,说明购买人身份、用途等等。 萧金衍哈哈一笑,“文书当然是没有的。” 柴掌柜道,“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价格上,恐怕有些贵。”他见两人眼生,又问,“两位,不会买来做杀人放火的买卖吧?这个小店怕是担待不起。” 萧金衍故作犹豫道,“实不相瞒,我们有个厉害的仇家,追杀了我二人一路,我兄弟俩苦思冥想,才想出个办法,用桐油对付他。” 那掌柜眼神闪烁,顿时有了警惕之心。 李倾城打量着铺子,道,“柴老板,你生意不大,手笔却不小,墙上挂的这副松鹤延图,如没猜错,应是唐伯猫早期的作品吧?以当今市价来看,少说也三四万两银子。” 柴掌柜色变道,“你们是谁,来此究竟有什么目的?” 李倾城好整以暇道,“来买桐油,顺便跟柴老板谈一笔生意。” “什么生意?首先声明,小店做的是正经买卖,犯法的生意,咱们可不接。” “杀人算嘛?” 柴掌柜道,“价格合适的话,偶尔也接一点。”他一改先前毕恭毕敬的脸色,傲然道,“既然你能找到我们天罡三十六,想必也不是无名之辈,不知是谁介绍你们来的?” 先前靠墙佯寐的伙计,睁开了眼睛,手伸向身后,准备随时拔出兵刃。李倾城道,“饭一口一口吃,先来十斤桐油。”说罢,将一块银子扔在桌上。 柴掌柜取出坛子,装了十斤桐油。 李倾城接了过来,哗啦一声,顺手将桐油倒在了柴掌柜身上,顿时店内弥漫着一股桐油味道,萧金衍则顺手抢过一盏油灯,举在了手中,只要他一松手,整个老柴油铺就会变成一片火海。 那伙计见状,正要逃跑,李倾城一个箭步,将他穴道制住,扔了回来。 柴掌柜脸色大变,“你什么意思?” 李倾城来到他身前,笑着道,“堂堂天罡三十六,想不到藏在一处不起眼的油坊,真是令人意外。柴掌柜,我来这里,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小子,你招惹谁不成,偏要招惹我们天罡三十六,你们两个还年轻,我奉劝你们一句,把东西放下,兴许还有得商量,否则……” 萧金衍手一松,油灯向他身上落去,吓得柴掌柜惊叫一声,萧金衍手一抄,将油灯抓了回来。 李倾城道,“我这位朋友最近酒喝多了,手拿不稳,柴掌柜说话,可要三思而后行啊。” 如今他浑身桐油,只要一点火星,不光他本人,就连整个店,整个白虎坊数十家店铺,都会烧成火海。 “壮士请讲!” “我要看,这两个月来,天罡三十六收到的委托清单。” 柴掌柜道,“我们天罡三十六,以诚信为本,替客户保密,若是答应你们,以后还如何在江湖上混?” 萧金衍举着油灯在他脸前晃了一晃。 “慢着,慢着,小心点!”柴掌柜心里快要崩溃了,“我不过是天罡三十六的一个接头人,哪里能接触到什么清单。” 萧金衍将油灯贴在他三寸之处,“答非所问。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说,我说!”柴掌柜道,“清单在……” 两人凑了过去,一阵风吹来,将油灯吹灭。 柴掌柜见状,转身向外跑去,才跑到门口,寒光一闪,一支弩箭透胸而入。 两人追门而出,见到几个黑影向远处遁去,等回到油坊,只见柴掌柜脸色发黑,已是气绝身亡,而那先前穴道受制的伙计,已不见踪影。 李倾城在油铺内翻找,只找到一些琐碎零星往来账的册子,并没有任何关于天罡三十六的影子,“这里应只是一个接头地,看来我们要找的线索断了。” 萧金衍将柴掌柜胸口弩箭拔出,仔细端详一番,道,“朝廷对弓弩管控极严,严禁民间持弩,这把弩箭,长七寸,比寻常弩箭短两寸,应不是军中制式,上面涂有剧毒,若能查弩箭来源,或许有一丝机会。” 李倾城叹了口气。 萧金衍却道,“李仙成杀赵拦江的心思,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就算能找到证据,这里是他的地盘,他拒不承认,我们能奈之何?” “交给宇文天禄呢?” “你也太小瞧宇文天禄了,他是什么身份,若真想杀李仙成,还需要证据?” 李倾城心中有气,一拳打在高柜前的一只貔貅上,听得“咯噔”一声,油铺北墙之上,挂着的那一副松鹤延年图,竟缓缓升了起来,露出一个暗门。 两人心中一喜,端起另一盏油灯,推开了暗门。 顺着台阶而下,油铺之下,竟有一处地窖,地窖内,弥漫着一股桐油的味道,两人向下望去,只见地窖之内,密密麻麻排着十几只木桶。 萧金衍凑上前,以弩箭刺一只木桶,桐油顺着流了下来,铺满了地面。 他咋舌道,“一个不足两间的油铺中,藏了这么多桐油,你别告诉我,这些桐油是用来点灯的。” 李倾城脸色动容,他出身名门,自然知道,就算整个金陵李家,一年桐油的用度,也不过十余桶,这么的小店铺,藏有如此多桐油,事出蹊跷。 “这些桐油,是用来杀人的。” 暗门口,忽然有人道,“不错,确实是用来杀人的。” 两人抬头,正是先前那个伙计去而复返,手中举着一只火把,冷冷的望着萧、李二人,他喃喃道,“虽然不是给你们准备的,但你们发现了,那恭喜二位,中奖了!” 说罢,火把向地窖之中扔了下来。 第221章 我死得好惨啊! 白虎坊老柴油铺的一场大火来的猝不及防,一口气烧了周围十三间店铺。 正是六月,天干物燥,连日不雨,油坊内又满是桐油,火苗瞬间冲天而起,成连绵之势。好在此处靠近赤水河,官府和百姓齐齐出动,才避免了火势蔓延,直到日落十分,火势才被控制住,饶是如此,整个白虎坊损失惨重。起火的原因,据说老柴油铺的伙计在店内抽旱烟,不小心点燃了桐油,?老柴也被烧成了焦炭,不过从差人那边得到的小道消息,老柴尸体上有利箭穿胸的痕迹,显然是在着火之前已经身死,消息在坊间流传,成为一件悬案。 萧金衍、李倾城两人灰头土脸,浑身湿漉漉,很是狼狈。 为了防止桐油挥发聚在地窖引发火患,地窖顶部多挖有通风口,火把扔下来时,两人当机立断,以内力震碎通风口上木阀,逃了出来,跳入赤水河中,才躲过了一劫。 萧金衍望着河对岸救火人群,道:“想不到这些人竟如此歹毒。” 李倾城眼神之中露出一道杀机,他冷冷道,“虽然没有证据,但这笔账记在城主府头上。今夜,你跟我一起去城主府。” “干嘛?” “收账。” 萧金衍想了片刻,摇头道,“明日便是金刀王大殡,若李仙成有所图谋,今日府内必然守备森严,我们贸然前去,只会打草惊蛇,不妥。” “依你之见?” “在此之前,我们在明,他们在暗,咱们在城内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这场大火将老柴油坊烧成了灰烬,没人知道我们还活着,如此一来,咱们趁机改头换面,暗中调查李仙成不轨之事。” 不多时,两人已换上了雷振宇给的面具,成为隐阳城中再普通不过的两个百姓,随着百姓一起涌到白虎坊,加入救火行列。 火势渐弱。 城主府派人封锁现场,有幕僚在安抚周围百姓,幕僚长柴公望、李人杰来到老柴油坊,随行的还有一人,萧金衍一看,正是当年的老熟人,巴山剑派唐不敬。萧金衍心想,去年在涪陵城,这家伙挑拨孙千古找茬,后来便没有了消息,没想到今日竟来到了隐阳城。 地窖早已塌陷,烧成了一片焦土。 柴公望道,“唐代掌门,这一计甚妙!” 唐不敬道,“柴先生,杀了此子,我便是堂堂正正的巴山剑派的掌门,‘代’字可以免掉了。” 去年,唐不敬回到巴山剑派,代理掌门之位,声称要为老掌门报仇,不杀萧金衍,就不拿掉“代”字,今日大仇得报,终于松了口气。 李人杰也道,“你可能认得出萧金衍?” 唐不敬道,“此人与我巴山剑派有不共戴天之仇,就算化成灰,我也能认得出来。” 李人杰指着地窖道,“这里好大一堆灰,你来帮忙认一下吧!” 唐不敬像模像样的来到地窖,转了一圈,指着一堆灰屑,道:“就是这个了。” “何以见得?” 唐不敬道,“萧金衍为人歹毒,心如铁石,你看这对灰烬,粗细不一,应该是燃烧不充分,必是他无疑了。”说着,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空酒瓶,将那一堆灰烬装了进去,道,“等回到巴山剑派,我便用他骨灰祭老掌门!” 众人又搜索半晌,没有其他发现,在柴公望带队之下,离开了白虎坊。唐不敬报了仇,心情愉悦,大仇得报,岂能无酒,于是 (本章未完,请翻页) 向曹家的李记陈酿走去。 萧金衍、李倾城见状,尾随而去。 唐不敬进了酒肆,张口便要一坛酒,一听价格贵地离谱,又改成了一壶赤水酒,点了凉碟小菜,一碟花生,一碟毛豆,倒了一杯,细饮慢琢,很是陶醉。 萧、李二人来到他对面,道,“看这位大侠红光满面,应该是有喜事啊。”他两人已改头换面,雷家庄面具天下一绝,也不虞唐不敬看出猫腻。 唐不敬示意二人坐下,笑道,“实不相瞒,今日我用计杀了两个仇人,为我师父、师兄报了仇,来,来,坐下,每人赏你们一杯酒。” 说罢,他向伙计要了两个酒杯,给每人倒了小半杯,推到二人面前。 萧金衍问,“不知大侠如何称呼?” 唐不敬傲然道我,“在下巴山剑派正式掌门,唐不敬!” 李倾城恍然道,“原来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唐掌门?” 唐不敬心说难道自己在江湖上这么有名嘛,看来前不久花了三百两在晓生江湖上做的那个专访挺管用。 “你们听说过唐某?” “杀师弑兄,谋取掌门之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啪! 唐不敬手中酒杯落地,伙计听到,过来提醒道,“一个酒杯十文钱哈!”唐不敬浑然不觉,盯着二人问,“你们究竟是何人?” 萧金衍嘿嘿一笑,“无名路人而已。” “哼!”唐不敬道,“一派胡言。我师父巴山夜雨潇湘客,乃苏州萧金衍所杀,此事是我亲眼所见。你们又从何处听来的谣言?” 萧金衍道,“这看不是胡说,我是听六扇门一个老差人临终前所说,他说潇湘客大侠共中了两剑,致命一剑,从下向上入胸口,剑身在胸腔内拐了一个斜角,这一招,正是贵派的巴山夜雨剑。而另一人中的则倒插柳,也是巴山剑派剑法,所以那差人断言,必然是师门内讧杀人。” 唐不敬忙问,“那老差人呢?” “去年得了疟疾,死了。” “这件事,还有谁知晓?” 萧金衍道,“恰好我两人是那差人邻居,他无儿无女,是我二人为他老人家送终。应该未传入六耳之外。” 唐不敬心中闪过一丝杀机,脸上不动声色,道:“这种无中生有、空穴来风之事,两位兄弟莫要相信,来,我请你们喝酒。” 萧金衍捕捉到他表情,知他已上钩,口中却推辞道,“这赤水酒味道不咋样,要是葡萄酒,那就再好不过了。” 唐不敬心说反正这是你们最后一顿酒,喝饱了当个醉死鬼,找不到投胎的路,于是道,“伙计,来一坛葡萄酒。” 萧金衍大声道“唐掌门果然是豪爽大方之人,怎么看都是人中龙凤,一看就不像是杀师弑兄之辈,今日我兄弟二人与君一见如故,说什么也得喝两坛,伙计再来一坛!” 伙计向唐不敬投去询问的目光。 唐不敬一咬牙,“两坛!” 两坛葡萄酒上来,萧金衍、李倾城一顿风卷残云,唐不敬心中滴血,他娘的,这酒老子连个零头都没喝到啊。 不多时,两人趴在桌前。 唐不敬喊了两人一身,见两人如死猪一般,喊来伙计,一听要三两多银子,直嘬牙花子,但想到今日之事,若泄露出去,那后果不堪设想,结账完,扶着二人走出酒肆,喊了一辆马车,拐弯抹角、抹角 (本章未完,请翻页) 拐弯,来到朱雀坊一处荒地。 萧金衍打着酒嗝,问,“唐掌门,这是要去哪里?” 唐不敬道,“咱们换个地方继续喝。”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不适合喝酒,倒更适合杀人埋骨。” 唐不敬抽出长剑,向萧金衍走了过来。萧金衍连连摆手,佯作骇然道,“唐掌门,你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杀我?” 唐不敬阴阴笑道,“你俩本来可以不死,不过却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所以抱歉,只好杀你二人灭口了。” 萧金衍问,“当日,你也是这样杀潇湘客和孙不二的?” 唐不敬闻言,道,“你说什么?” 萧金衍一指他身后,道,“你看,后面有个人,胸口插着一柄剑,趴在你身后,要跟你索命呢!” 唐不敬当日杀死师父师兄,心中本来有鬼,听到萧金衍这番话,忍不住觉得后脖颈发凉,一转身,只见一个拳头劈来,脑袋一痛,晕死过去。 李倾城甩了甩手,“脑袋不大,倒是挺硬的。”他踢了唐不敬一脚,见他毫无反应,问,“这家伙怎么处理?” 萧金衍道,“留着有用。” 萧金衍用黑布将唐不敬眼睛蒙上,又找了根绳子,将他捆在一块石头上,与李倾城等他醒来。 夜色已黑。 唐不敬醒转过来,见眼睛被蒙,四周是呼呼风声,喊道,“有人吗,救命!” 无人应答。 唐不敬使劲挣扎,怀里掉下来一个东西,吧嗒一声摔碎了,正是今日在油铺装萧金衍“骨灰”的那个瓶子。 一阵阴风吹来。 地上窸窣作响。 唐不敬听到有人道,“唐不敬,唐掌门,我死得好惨啊!”说着,一双手抓住他的脚,骇得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你是谁?” “我是萧金衍啊,唐掌门,今日我被烧成灰烬,你将我魂魄装入瓶中,现在我七魂六魄尽毁,投胎无望,唐掌门,你说怎么办吧?” 唐不敬大惊失色,他们剑派所在的大巴山,经常流传一些冤魂死去化作厉鬼索命之事,加之又做了亏心事,连道,“好汉饶命……” “我不是好汉……” “好鬼饶命!你放心,今日之后,一定请最好的法师,给你做七七四十九天道场,帮你超度,让你下辈子投胎到大富大贵之家。” “今日在奈何桥,我碰到了潇湘客和孙不平两人,黑白无常说他们属于横死,也无法投胎,准备这两日也来找你索命哩!” “别,别,千万……别!”唐不敬吓得脸色苍白,牙关打颤,说话有些结巴起来,“我……我只要……你放我一条活路,你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萧金衍问,“明日金刀王大殡,李仙成究竟有什么阴谋?” 唐不敬道,“他……在金刀台上埋了桐油,准备……”唐不敬猛然一惊,反应过来,“萧金衍,你没死?” 萧金衍哈哈大笑,“我要是死了,你的代掌门的‘代’岂不要拿掉了,唐代掌门?” 唐不敬正要破口大骂,猛然脑门挨了一拳,又晕死过去。 李倾城道,“此人怎么处理?” 萧金衍道,“扔这里吧,他这种杀师弑兄之徒,杀了他,脏了我们的手,留着让他们师门的人处理他吧。” (本章完) 第222章 金刀台 城东门楼,晨钟敲响,声音不疾不徐,共敲了十九下,唤醒了这座沉睡的边城。 今日,是金刀王李秋衣大丧之日。 整座隐阳城笼罩在一片悲凉的气氛之中,这座久经战乱的城池,今日要送走他们的英雄,也送走了这个英雄的时代。 城内的店铺、摊位都关上门,家家户户门口挂起了白灯笼,人们麻布素衣,自发走上了街头,在城门前排起了长队,一直沿着长街绵延数里。 一名少不更事的少年,感受到这悲凉的气氛,问道,“阿爷,这身麻衣穿在身上,很难受哩,咱们家里又没有死人,为什么要穿成这样?” 那中年汉子道,“今日,是咱们隐阳城的英雄,老城主出殡。” 少年道,“城主不是李仙成嘛?昨日我还见他在醉仙楼饮酒哩!” 中年汉子摇了摇头,道,“你记好了,咱们隐阳城只有一位城主,那就是金刀王李秋衣!” 少年撇撇嘴,很是不以为然,从怀中拿出一串糖葫芦,偷偷的舔了几口,在他的世界中,没有什么是比这串糖葫芦更重要的事物了。 忽然,他听到旁边有人失声哭了起来。少年认识他,是城内招商钱庄的大供奉,此人姓王,打得一手好算盘,人称金算盘,平日里见他都是绷着一张脸,今天竟失态了,少年有些幸灾乐祸。 “王供奉,你怎得哭了?” 那王供奉道,“三十年前,我来到隐阳城,走投无路,跑到了城主府去偷窃,被李城主抓住,本来以为这一辈子就完蛋了,李城主没有惩罚我,反而让我去招商钱庄做了学徒,这三十年来,我无一刻不牢记城主对我恩情,在钱庄干了三十年,一笔账也没有出过错!今日,李城主驾鹤仙去,不胜悲痛!唉!” 另一人也道,“承蒙老城主恩惠,我刘长巾本是城主府的佃农,当年家里的得了怪病,花光了家里积蓄,连租子都交不上,老城主不但没有收回地,找了大夫帮我家里的看病,免了我三年租子,这等大恩大德,我刘长巾记一辈子!” 这样的故事,发生在隐阳城内的每个角落,人人都念记着李秋衣当年的好,他不但是隐阳城的城主,是这座城市的英雄,也是这四坊之中一个寻常的普通人。 当年的李秋衣,并不如现在李仙成那样高高在上,像每个隐阳人一般,每日里提着金刀,拎着一壶赤水酒,足迹踏遍了每个街头,寻常百姓见到他,也都是亲切的打个招呼,坐下来聊两句家长里短。 谁家娶妻生娃,谁家母猪生了崽,他都能高兴半天。若是遇到几个少年郎,跑到他身前向他讨教刀法,他毫不藏私,悉心指点。 在乱世之中,他率领隐阳义从,南征北战,将十九城纳入隐阳管治。 在太平盛世,他挂刀而去,悄然隐居在苏州城的一个酒肆,当垆卖酒,从往来西边商旅口中,打听着隐阳城发生的故事,默默守护十九城。 今日,终于到了他与隐阳城告别的日子。 赵拦江一夜未眠,等到天色拂晓,他缓缓捧起了李秋衣的骨灰,放入了一口普通的棺材之中,这口棺材是城东李木匠连夜赶制,用的是寻常梧桐木。 本来,城主府送来了一口金丝楠木棺材,赵拦江拒绝了。按李秋衣的本意,他本要赵拦江将他骨灰撒入隐阳城头,撒入赤水河中,让他与这座守护一生的城池融为一体。 有大僚道,“起灵!” 众人纷纷肃立。 没有鼓乐、没有纸钱,只有隐阳百姓不舍的目光。 赵拦江双手托金刀,缓缓下了城头,李先忠率领龙虎豹狼四位统领,满脸肃容,将棺材抗在了肩上,四百名隐阳义从,全身盔甲,紧随其后。 整座城池安静如一。 老天爷似乎也受到感动,炎热了许久的天空中,竟下起了朦胧小雨。微雨之中,赵拦江领路,走在前排,按隐阳城出殡规矩,他带着老城主的骨灰,绕城一周,与这座城做一个最后的告别。 走出不远,忽然一个人影闪出,来到了赵拦江身前。那人左脚跛足,走路一瘸一拐,手中却举着一把隐阳城旗,跟在了棺材后面。 自从隐阳归降大明之后,隐阳城头挂起了日月旗,隐阳城旗已尽数销毁,如今已极难见到。 有人认出,此人正是白虎坊卖阳春面的李伯,当年隐阳义从中,给老城主扛旗的那个年轻小子。每次征战,李伯的战马都跟在李秋衣身后,在龙居城,他被流矢射中,伤口感染,留下了残疾。 今日,给老城主送行,他扛着那只破烂不堪的大旗,又出现了金刀王的身后,一如当年那样。 整条长街肃然一片,赵拦江所到之处,人们自觉地让出一条通道,待通过之后,又自发的跟在送葬的队伍之后。 赵拦江来到城主府门口。 城主府门大开。 李仙成一身麻服,头戴白巾,在几个仆人搀扶下走了出来,他双目通红,眼中含泪,据说,这几日李城主悲伤过度,晕倒过好几次。 李仙成在城主府门口,向金刀王棺材行了拜礼。与其子李人杰,左右扶棺,加入了送行的队伍。一个时辰后,队伍绕城一圈,从隐阳城东门列队而出。 不知是谁忽然哭出声来。 顿时,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如山洪一般爆发出来,整个隐阳百姓顿时痛哭起来,声传数十里。他们知道,这一出隐阳城,老城主便再也回不来了。 出于安全考虑,送行队伍,除了四百白马义从之外,仅放行了千余人。就这一千人,浩浩荡荡,向城东十里凉亭处驶去。 十里凉亭。 经过数十工匠的日夜赶工,一座气势恢宏的祠堂建成,上面写着“隐阳王祠”,凉亭一侧,矗立着一座十余丈高的楼台,上书“金刀台”。这两块匾额上的字笔力遒劲,游龙走凤,煞有气势,正是出自征西大都督宇文天禄的手笔。 朝廷派来敕封的太监高远高公公,早已等候多时。 他从京城远道而来,代表着天子颜面,一来隐阳城,非但没有受到款待,反而却在这里呆了三日,除了知府曹之唤来送了个人情,其他连个来问安的人都不曾有,脸色早有不愉。 一阵风吹过,带起一阵细雨,落在高公公长冠之上,高远扬手就给撑伞的小宦官一巴掌,“不开眼的奴才,连个伞都打不好!” 那小太宦官挨了一巴掌,伸手去捂,谁料伞歪倒在一边,让高公公淋了个通透,气得他火冒三丈,宇文天禄道,“高公公雅量,何必与下人过不去呢?” 对于这位大都督,高公公有一股发自内心的惧怕,不明所以的人,会以为他慈眉善目,脾气又好,但他在京城许久,早已领略到宇文天禄的霹雳手段,听得他如此说,高远也只得作罢,转移话题道,“这隐阳城好大的架子,一个死了的人,平白无故封了个王爷,竟还让你我等这么久,真是岂有此理。” 宇文天禄道,“公公久在宫中,不知江湖中事,陛下有此旨意,也有安抚隐阳百姓之心。” 高远叹道,“大都督一生为陛下分忧,南征北战,立下了泼天的功劳,到头来也不过是封了个公爵,就连薛元帅,也都封了个王爷,咱家是替大都督不值啊!” 宇文天禄望了高远一眼,心中鄙夷,这高远位列四大监之末,最喜挑拨是非,然后浑水摸鱼,以向皇帝告发为由,极尽勒索之事,这些年来有不少官员深受其害,于是道,“雷霆雨露,皆是恩泽,陛下圣心独裁,自然有他深意。” 雨过,天晴。 一队人马,将近千人,浩浩荡荡向十里凉亭驶来。 高远见状,心中惊道,“这么多人,难道隐阳城想造反不成?”再看到来人尽穿缟素,心中略定,待众人扶棺而至,一小太监高声唱道,“圣旨到!” 众人齐齐跪下。 宇文天禄微侧身,站在了高远身后。 独赵拦江不跪。 此举令高远大吃一惊,这些年来无论是皇帝圣旨还是口谕,闻而不跪者,眼前这男子竟是头一个,若是传到京城,这可是杀头的罪名。 他脸色阴沉,“汝为何不跪?” 赵拦江不语。 高远正要命随行龙武军将之擒下,宇文天禄拦住道,“高公公,宣旨吧。”高远道,“此人藐视陛下龙威,若不法办,天子威严何在?” 宇文天禄道,“他不一样。” 说着,在他耳旁说了句话,高公公心中一惊,这才作罢,打开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古帝王平天下,以师武臣力,及海晏河清,俾封疆重臣,隐阳李金刀,出身草莽,然诚投明主,以归大明江山,朕念其功,故册封为隐阳王,谥武清,立宗祠,为千秋后世为念,钦此!“ 众人山呼万岁。 李秋衣并无子嗣,这种死后封王,只是朝廷追封有功之臣、笼络天下之士的一种手段,这爵位不能随之传给下一任城主,所以也无实质意义。 大葬之礼,分为两部分,请灵柩,悬金刀。一是将他灵柩葬于隐阳王祠,第二则是举行悬刀仪式,由赵拦江将李秋衣的金刀悬在金刀台上,取意以金刀守护隐阳万世。 萧金衍、李倾城隐匿于人群之中,注视着周遭动,若李仙成果真设计计谋,要刺杀宇文天禄或赵拦江,此事理应埋伏好才对,但萧金衍已弦力感应,送殡人群中,除了白马义从中有几名知玄境高手。 整个十里凉亭,除了李仙成、宇文天禄,别无其他通象高手的真气波动,这让二人有些不解。这些人中,他们也发现几个混迹其中的胡人,有些类似他们口中的北周死士,但这些人,别说要杀宇文天禄,就算要杀萧金衍,都不一定能成。 李倾城指了指金刀台,“难道这金刀台有问题?” “既然哈江义提醒过赵拦江,那些白马义从自然也会提前派人排查,就算有问题,也早已经解决,可是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妥?” “我们一定遗漏了某些地方。” 这时,有傧僚喊道,“时辰到,请灵柩!” 李先忠率四名义从统领,抬着李秋衣棺材,赵拦江、李仙成父子扶着灵柩,缓缓向隐阳王祠走去。 灵柩放在祠内,早有工匠用准备好的石砖将棺材封好后,傧僚喝号行礼,旋即又道,“悬金刀!” 金刀台高十丈,立于十里凉亭西侧。远处有城,从此眺望,整个隐阳城尽数收入眼底;近处有涧,涧底鸟语花香,空谷幽鸣。 众目睽睽之下,赵拦江将金刀举过头顶,拾级而上。 每一步,赵拦江走地十分沉重。 一路行来,他遇到无数麻烦,战胜无数阻挠,终于不负所托,将这把金刀归还给隐阳城。自此之后,他别无挂碍,一心修行刀道,只为了将金刀台下那名权倾天下的枭臣斩杀,实现他的复仇大计。 在隐阳城头三日,他对这座城,对金刀传承,有了进一步认识。 金刀即为守护。 他是赵拦江,一个漂泊无定的游子,必然不会为一城一池所羁绊,所以,这金刀之传承,他永远无法得到。但他是赵拦江,就算无法领悟金刀,他依然可以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刀道。 横断刀。 三日来,他在城头,彻底想明白了。 将金刀归还隐阳,让它来守护这座边城,迟早有一日,这把金刀会找到自己的传人,坐镇隐阳,续写属于他的传奇。 赵拦江来到金刀台顶。 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这把金刀悬在金刀台之上。 一个英雄的落幕,必然是另外一个传奇的开始。 李先忠喝道,“隐阳,拔刀!” 四百白马义齐齐做出拔刀礼,向金刀王致敬,向不远万里将这把金刀送回的赵拦江致敬。站在金刀台下的李先忠,脸色十分难看。 萧金衍、李倾城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金刀台上生出什么变故,直到赵拦江跃下金刀台,才松了口气。 赵拦江来到宇文天禄身前,抽出腰间横断刀,道,“请宇文大都督指教!” 赵拦江要挑战号称天下第一的宇文天禄? 他疯了吗? 萧金衍也无法理解这一举动,这无异于自寻死路,忽然,他看到李仙成人群后排走了过去,十余名身穿长袍的胡人,靠了过来,形成了一道扇形,隐在人群之中,将赵拦江、宇文天禄所有退路封死。 李倾城也发现了这一举动。 北周死士? 死士,以必死之决心,达成雇主之目的。 但是,这些人以闻境居多,最高不过知玄境,又如何能对付得了宇文天禄?何况,还有一个赵拦江。 宇文天禄、赵拦江也发现了这一变化,向这些人望了过来。 一声令下。 十二死士褪去长袍,双手放在腰间,十二枚三尺见方的物什,对准了二人。 萧金衍、李倾城脸色大变。 十二枚暴雨梨花针! ? 第223章 两个半 难怪这些北周死士武功不高。 起初,他们还以为,这是李仙成斡旋于明、楚、周三国之间,想趁机用北周人来制造混乱,拖北周军方下水的一种手段。 谁料,这些北周死士竟装备了暴雨梨花针。 当日在蜀中,唐惜秋仅用一枚暴雨梨花针,将蜀中唐门老祖射成了一滩肉泥,其威力萧金衍、李倾城都是见识过的。这一次,为了对付宇文天禄,竟出动了十二枚! 李仙成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为了这一刻,他谋划了将近十年,甚至不惜与北周达成了密谋。只要宇文天禄一死,大明征西军势必全力攻打隐阳城,北周、西楚兵马联合追击,征西军即成了瓮中之鳖。 宇文天禄脸上露出凝重神色。 死士,以死明志。 他们在亮出暴雨梨花针的瞬间,毫不犹豫的按下了机簧。死士之中,哈江义忽然转身,将手中着一枚梨花针,对准了十二名死士。 双方机簧几乎同时按下。 十二死士之中,除了哈江义,其余人站立之处,变成了一堆血泥。 然而为时已晚,暴雨梨花针如漫天飞雨,如牛毛般,乌压压一片,?向宇文天禄、赵拦江周身三十丈之内笼罩过去。 无视空间、时间。 专破空间法则的梨花针。 宇文天禄挥动右臂,无数天地真元,以他手臂中心,形成了一个漩涡,似乎要以自身修为硬接暴雨梨花针。 几个弹指,一闪而过。 宇文天禄、赵拦江所立之处,留下了一只断臂。 …… 这一刻发生的太过于突然,金刀台附近,已是一片血迹,连骨头都不剩一根,等众人反映过来,顿时乱做一团,纷纷四散而逃。 高公公惊慌失色,他道,“李城主,暗杀朝廷命官,可是谋逆的罪,你胆子不小啊!” 李仙成笑道,“我挺胆小的,走到今天,都是被逼的。” 说罢,他扭断了高远的脖子。 李仙成望着金刀台,吩咐众人道,“宇文天禄身受重伤,给我搜,见到二人,格杀勿论!” 十二枚暴雨梨花针,竟然没有取他性命。不过,他已做好两手准备,这些年来,他招兵买马,笼络江湖高手,光是通象境的客卿,城中府内便有四人,如今箭在弦上,也不顾暴露,将府中高手尽出,追杀宇文天禄。 “生狼烟!” 一名属下点燃示警烟花,不多时,隐阳城头烽火台上,狼烟四起,直冲云霄几十丈,方圆几十里,皆可见。 李先忠有些震惊的望着他,“李城主!” 这些年来,他对李仙成执政方式偶有间隙,却也没料到,今日李仙成竟刺杀宇文天禄,忍不住开口询问。 李仙成道,“这二十年来,大明朝廷打压隐阳城,将我们隐阳城当做他们一条看门狗,这种日子到今日为止,李将军,我命令你率白马义从,即可返城,准备迎战。” 李先忠却道,“二十年前,老城主率我等归降大明,咱们隐阳百姓过了二十年安稳日子,城主可知,今日之后,我隐阳城将永无宁日!” “你接不接令?” 李先忠摇头,“恕难从命!” 李仙成冷笑一声,“早已料到,来人,卸了李先忠盔甲!”数名龙骑卫,将李先忠捆了起来,李仙成又问四大统领,“你们呢?” “李仙成,老城主尸骨未寒,你竟做出这等背叛隐阳之事,我们绝不允许你做半点伤害隐阳之事。白马义从听令!” 四百白马义从纷纷得令。 李仙成一挥手,不知何时,无数白马义从涌入场内,手持弓弩,将这四百人围再正中心,只要他们稍加妄动,便是一场屠杀。 李成龙、李元虎等人望着这些白马义从,都是一些生面孔,其中为首之人,之前曾在城主府见过几面。 众人已猜到,这些年来,除了李先忠的五千白马义从,李仙成暗中招兵买马,隐阳城真正的白马义从,已达万数。 这才是李仙成的底气。 众义从见大势已去,纷纷丢弃兵刃。 有人上前禀报,“城主,此人怎么处置?” 李仙成看了一眼被五花大绑的哈江义,刚才若不是他出手阻挠,宇文天禄恐怕难逃一劫,他来到哈江义身前,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若回答满意,可饶你一命!” “呸!” 哈江义一口血水,吐在李仙成身上,李仙成反手就是一巴掌,打碎了哈江义几颗牙齿,哈江义抬头,恶狠狠道,“李仙成,你心存不轨,大逆不道,不出几日,我大明征西军将踏破你隐阳城。” 李仙成命人将哈江义按在石头上,“宇文天禄在隐阳城的暗窝在哪里?” “不知道!” “回答错误!” 李仙成一摆手,有一护卫,举起铁锤,向哈江义右手砸了下去,顿时哈江义右手血肉模糊,成了一滩血泥。 一声惨叫,声传数里。 哈江义即是铁打汉子,也挨不过这碎掌之痛。 “再问一遍,宇文天禄在哪里?” 哈江义双眼血红,剧痛早已让他意识模糊,不过即便如此,他依旧不开口,破口骂李仙成八辈祖宗,李仙成闻言大怒,“打,打到他开口为止!” 哀嚎声传来。 一盏茶功夫,哈江义双臂、双腿骨节尽碎,整个人如一滩烂泥,即便是那些随行的白马义从,也不忍卒视。 声音渐渐虚弱下来。 “城主,他咬舌自尽了。” 李仙成见哈江义口中鲜血直流,已是出气多入气少,知再逼问也无多大作用,冷哼一声,“将首级斩下,悬在隐阳城头,这就是叛徒的下场!” …… 萧金衍、李倾城在宇文天禄与赵拦江失踪瞬间,便随人群离开金刀台,向金刀台西的山涧下而去,如今城主府高手尽出,他们务必要抢在对方之前,找到二人。 若是往常,他们自不必担心。 有宇文天禄一人,便是整个城主府,都不够他一个人杀。 但此刻不同。 在暴雨梨花针射出刹那,宇文天禄手中多了一块黑玄铁,这种黑玄铁,在内力催动下,变得极具磁性,正因为它,宇文天禄才敢徒手去接暴雨梨花针。只是他没料到,其中会有变数。 赵拦江也在暴雨梨花针的攻击范围之中。 在抵挡须臾间,他将赵拦江笼住,施展空间法则,向西方瞬间移动了十几丈。然而,暴雨梨花针专破空间法则,为此,宇文天禄付出了一条断臂为代价。 山涧之中,处处杂草丛生,到处都是灌木。在绵延十余里的山林之中,找到两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两人寻了半日,发现地上有一滩血迹,也不知是宇文天禄,还是赵拦江的。 到处都是脚印,折断和树枝,四周有打斗过的痕迹。 顺血迹行了十几丈,两人看到有四具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看服饰应该是城主府的高手,这些人七窍流血,被人以内力震碎腑脏而亡。 赵拦江与宇文天禄,一个是他好兄弟,一个是他喜欢姑娘的父亲,这两人有血海深仇,萧金衍也没有料到,在生死攸关的时刻,宇文天禄会替赵拦江挡住暴雨梨花针。 萧金衍道,“这些年来,李仙成在隐阳城天高皇帝远,大权独揽,为何放着好好的城主不当,非要造反呢?” 李倾城道,“以前听家中老人说过,隐阳城还有个名字,叫做潜龙城,号称天下三大龙兴之地,聚集了天下大气运。二十年前,李仙成就曾多次劝说李秋衣称帝,却被金刀王拒绝,如今金刀王一死,他难免会有想法。龙兴之处,既然能当皇帝,为何还要偏居一隅,当大明的一个边城?” “龙兴之地?” 李倾城点点头,“你可曾听过,金刀不死,隐剑不出这句话?” 萧金衍点点头。 这句话,李纯铁说过,王半仙也说过。金刀、隐剑、无名枪,当年陆玄机留给世间的三大神兵,号称能聚集天下气运,他曾预言,五百年后,三大神兵出世,可以与书剑山一战。 不过,彼金刀,并非是李秋衣的金刀。 隐剑,也不是萧金衍的隐剑。 至于无名枪,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天下更是无人知晓。 李倾城继续道,“这句话,流传了五百年,至今无人知晓究竟是何含义,有人曾说,金刀王当年能刀道大成,就是得了金刀的造化。如今金刀王一死,天下恐怕要陷入纷乱之中了。” 萧金衍向南方望去,虽在山涧之底,依然看到那座高耸入云的书剑山。那座山,空洞、冷漠,就如一双冰冷的眼睛,注视着人世间。“这就是那至高天道想要的人间?” 李倾城转移了话题,“你与宇文天禄同行过一段,你对此人如何看?” 萧金衍没有回答,反问,“你呢?” 李倾城思索片刻,淡淡道,“在这个世间,我最佩服的人有两个半,其中一个便是宇文天禄,倒不是他的武功,而是他行事方式。” 李倾城道,“宇文天禄以一介书生出道,涉入江湖,短短三年,武功便入通象之境,此为其一;官居一品,权倾天下,却又坚守本心,粗茶淡饭,事不过日,此为其二;朝堂之上,行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此为其三。” 萧金衍问,“包括定州屠城?” 这是世人对他的普遍评价,无论宇文天禄在朝堂之上威望再高,但定州之事,成为他一生的污点。虽然没人敢跟他当面提及,但背地里,却称之为人屠。 李倾城微微一愣,叹了口气,“我也不知为何,他会做出这种事。若没有这件事,他的所作所为,堪比圣人。” “你还漏了一件事。”萧金衍道,“这些年来,他卖官鬻爵,有些七品以下官吏,甚至明码标价,在朝廷之中屡遭人弹劾,只是不知为何,这种奏章一进入宫中,便没有了下文。” “这也是我另一想不通的地方,宇文天禄生活朴素,据说府中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听说皇帝去他家,看不下去,还从宫中搬来一堆物件,他又贪腐成性,他弄到的钱,都用在哪里了?” 萧金衍又问,“你说你佩服之人,有两个半,另外的一个半是谁?” 李倾城笑道,“先说那半个,自然是你萧金衍了。武功这么弱,还敢闯荡江湖,四处惹是生非,实在不得不让我佩服。” 萧金衍耷拉着脸,“你可真会说话。还有一个人呢?” 李倾城傲然道,“当然是我自己了。” “我就知道,以李家三少爷自恋的品性,又怎会少得了自己?” 第224章 圣人不仁 “为什么要救我?” 赵拦江、宇文天禄藏身于山底中的一处山洞之中,这里丛林密布,山洞奇多,罕有人到,不失为一个藏身的好地方。 赵拦江是半步通象境,以他武功,在面对号称三境之下无敌的大杀器暴雨梨花针,根本没有丝毫闪躲的能力,他本以为必死,谁料宇文天禄在关键时刻,救下了自己。为此,不但付出了一条断臂,他身体也被无数暴雨梨花针射中。 赵拦江已经看出,宇文天禄手中那个玄铁石盘,有克制暴雨梨花针的能力。 哈江义潜伏在北周死士之中,应是将这一消息通报给了宇文天禄,如果不是为救他,以宇文天禄的实力,完全可以抵挡暴雨梨花针攻击。 一枚暴雨梨花针有三千六百梨花针,这种梨花针细弱牛毛,而且专破内力,进入体内,遇到内力骤然波动,会产生小范围爆炸,威力虽不大,?但架不住数量众多,正因如此,蜀中唐门老祖,才会被梨花针爆为一滩烂泥。 这次宇文天禄做诱饵,引李仙成原形毕露,为此,暗中准备了玄铁石盘,这是种以梨花针同源的材料制作出的克制武器。然而他却失算了,他没料到对方会在公开场合刺杀自己,而且周围还有一个赵拦江。当时形势危急,他以玄铁石盘吸收了绝大部分的梨花针,但体内还是中了数百针。 梨花针在体内,十分危险,若非他武功通玄,以内力锁住梨花针,此刻他就算不丢性命,也成了一个内力全无的废人。 要将梨花针逼出体外,一要有玄铁石盘,然而那块石盘早已遗落在金刀台下。二要控制好内力火候,用力过猛,容易引爆梨花针,若内力不足,又无法将内力逼出。 赵拦江内心十分复杂,坐在面前的这个人,正是二十年前屠杀全城的罪魁祸首,如今已如废人一个,若在三日前,面对宇文天禄,他毫无胜算,但此时此刻,宇文天禄如废人一个,毫无还手之力,正是杀他的绝佳时机。 举刀、劈下。 二十年来的仇,就可以报了。 可是正是此人,在半个时辰前,刚救了自己一命,这让他十分矛盾。赵拦江又开口问了一遍,“你为何要救我?” “你还不能死。” 宇文天禄面色苍白,说话有些吃力。体内的梨花针在经脉之间游走,稍有不慎就有爆体危险,这让他不得不消耗巨大的精力来控制好。 “如今,李仙成叛明,西疆形势危急,驻在横断山之中的征西军,将面临三面夹击,腹背受敌,而你是解这一局面的最佳人选,也是唯一人选。” 赵拦江有些不解,“为何是我?” 宇文天禄道,“因为,你是金刀李秋衣唯一的传人,也是大明征西军风字营的游击将军。” 赵拦江闻言,冷嘲道,“风字营?如今早已不是当初的风字营了。当年,你下令放了太子项,抹杀我兄弟功劳,害得数十个兄弟到死都没得到公正的对待,宇文大都督,这就是你说的风字营?” 宇文天禄心中一叹,这么多年,这个家伙,武道之上虽有长进,但心境修炼,还是有些意气用事,他咳嗽了几声,“不错,太子项是我下令放的。楚别离的消息,也是我透露给西楚的。若非如此,西楚又怎会皇朝更迭,又怎肯撕毁协议,屯兵横断山?” 赵拦江冷笑,“难道这还算你的功劳了?” 宇文天禄缓缓起身,来到洞口,新雨初过,一层薄雾将整个山涧笼罩其中,看上去十分朦胧,他缓缓道,“飞来山上千寻塔,闻说鸡鸣见日升。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 这是王安石年轻初入宦海之时的一首诗,那时他还未参与变法,更不懂得“人言可畏”这四个字的含义,此刻宇文天禄吟诵,心中又是别有一番滋味。 赵拦江虽仅粗通文字,却也听出来这首诗别有深意。但是对他来说,宇文天禄杀了他全家,就是他的仇人,无论是什么理由。 宇文天禄似乎猜透他心思,道,“你若报仇,我不阻拦你,但是有件事,我要交代你一下,这不但关系着我大明十五万征西军的性命,还关系着大明社稷的安危,更关系着天下四万万黎民百姓的生死存亡。” 说罢,他示意赵拦江上前。 一番耳语,听得赵拦江心惊肉跳,这些话太过于震撼,以至于许久,赵拦江都没有完全消化这些话的内容。 宇文天禄道,“你可以杀我,但这件事,你能做到嘛?” 赵拦江呆立半晌,许久才道,“我不能。。” 此刻,他脑中一片空白。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在宇文天禄这一类高高在上的人眼中,十几万人的性命,在宇文天禄这些人的眼中,难道就这么一文不值嘛? 宇文天禄见他没有同意,道:“赵拦江,天统十二年参军,四年间,杀敌二百又十七,曾生擒太子项,虽屡立战功,但与上司不和,为人不懂变通,不懂逢迎,屡遭排斥,晋升艰难。你可知为何?” “不知。” 宇文天禄道,“因为是我的下的命令。”他又接着道,“本以为四年军中磨炼,你会成为一个能做大事之人,谁料到头来,依旧是妇人之仁,真不明白,金刀李秋衣为何会收你这么一个徒弟。” 赵拦江怒了,横断刀抽出,横在他脖子上。 “你再说一遍?” 宇文天禄道,“匹夫之勇,妇人之仁。你可知,若不如此做,大明以及整个天下将陷入混乱之中,到时候,将会有无数城池如定州一般,若这样算来,区区十几万人的生死,果真还那么重要嘛?” 赵拦江盯着宇文天禄,一字一句道,“十几万人的生死,对你来讲,不重要,对天子来讲,不重要,但是对我赵拦江来讲,十分重要。我赵拦江,在此发誓,绝不允许世间出现第二个定州城。” 宇文天禄笑了。 救下赵拦江,并没有白救。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玉匣,递给了赵拦江,“计划已启动,恐怕已难以阻止。这是大明征西军的虎节和引信,还有我的大都督印,有这些东西,大明十五万征西军,尽听你调遣,他们是死、是活,都在你手中了。” 赵拦江迟迟不肯接过。 宇文天禄这一计策过于毒辣,置十几万征西军生死不顾。战争残酷,赵拦江也曾在战场上拼杀,但那是他作为军人一种本职,他只需要服从命令。一旦到了宇文天禄这地位,所作的便是决策与选择,这比厮杀更令人触目惊心。 宇文天禄道,“你是唯一能够阻止此事之人,做与不做,任你选择。” 赵拦江思索再三,接过了玉匣,转身就走。 宇文天禄道,“你不想为你家人,还有定州百姓报仇?” 赵拦江道,“今日你救我一命,我不杀你。他日再见,必将刀剑相向。” 宇文天禄淡淡道,“今日不杀,他日你便没有机会了。” “未必!” 宇文天禄望着赵拦江背影,觉得此人跟自己年轻时有些相似。 方才他与赵拦江的话,只说了一部分,也是当日他与皇帝南陵奏对的那一部分,这个计划,他曾经推演过无数次,一旦启动,根本没有停止的机会,十几万大明军,恐怕将要损伤惨重。 既然如此,那么这个“千古罪人”、“人屠”的骂名,由自己来抗住就是。 这些年来,他小心翼翼,唯恐引起京城那人的疑心,甚至不惜自泼污水,不爱惜名声,遭受朝野之间的辱骂。哪怕将来死后,在史书中之中,他的名字,也将会出现在《佞臣传》中。 登闻院的李疯狗与他斗了二十年,看似如乱咬人的疯狗,但心思之缜密,无人能出其右,宇文天禄看不惯李纯铁,但并不妨碍对他的欣赏。 皇宫之中坐龙椅上的那人,二十年来,将平衡之术玩得炉火纯青,李纯铁、宇文天禄,两人在朝堂之上也是你争我夺,皇帝作为考官兼裁判,一会儿敲打这边、一会儿帮衬那边,维系着一股权力的微妙平衡。 这件事之后,李纯铁与宇文天禄,必将是二留其一。到时候,却不知这位皇帝,将又会扶持起哪一股势力,来打擂台赛呢? 是最近得宠的那位臻妃?她虽是西楚进贡之人,但深得皇帝宠爱,虽然朝廷命令禁制,不得大臣与后宫有来往,但是通过宦官,还是有不少人巴结上这位权贵,找这位臻妃不时的吹几句枕边风。向来严禁后宫干政的皇帝,似乎也能将这小风听进耳中,这不太符合皇帝的一贯作风。 不过,宇文天禄前不久听到一则荒唐事。 一月之前,皇帝微服私访,在昌明楼吃酒之时,遭到了几个小混混的欺侮,被一个叫做裴如意的江湖女子搭救,此女子是前不久遭灭门的春风夜雨楼主的独女,至今也不知自己救下的是当今陛下。 如今皇帝在京中为那女子租了一处宅子。 宇文天禄怎么也想不到,堂堂的大明天子,当年为夺皇权不惜灭兄长满门的永王殿下,竟真如勾栏瓦舍中话本家讲的故事一般狗血。 —— ps:今晚台风过境,九级大风,特大暴雨,鬼哭狼嚎,整个地下室都淹了,问题是这才刚开始,一直到明天晚上。不说了,抗洪去啦! 第225章 算计 赵拦江走后,宇文天禄极为小心的控制体内的暴雨梨花针。这些梨花针钻入经脉之中,不运内力还好,一旦运功,顺着经脉四处流窜,幸亏他武功早已臻化境,护住了五脏六腑。 将近一个时辰,仅有三枚梨花针被逼出体外,而这样的梨花针,在宇文天禄体内尚有数百枚,按这个速度,他需十日之内不吃不喝不睡,才能将全部梨花针逼出去。 而宇文天禄等不起!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形状奇怪的哨子,放在口边,吹出低沉的呜咽声,约莫半个时辰后,宇文圭率领曲是非、傅清泉、漠北双雄等人找到了山洞。 宇文圭见他面sè苍白、额头满是汗珠,左边断臂虽已止血,但伤口处一片殷红,望之触目惊心,他道,“老爷,要不要先回军营?” 宇文天禄摇头,反问,“李仙成反了?” “反了。” 宇文天禄自言自语道,“没想到他如此忍不住气,倒也省了不少功夫。” 与征西军相比,宇文圭更关心宇文天禄的伤势,“老爷,那您的伤?” 宇文天禄皱了皱眉,“我体内中了暴雨梨花针,玄铁石已经没有用处,我现在需要去一趟招摇山,用水月洞天的重水来驱针,此事务必保密,绝不可泄露出去!不出意料,三日之内,北周、西楚必会向我大军发动攻击,传令梁总兵,死守横断山,在我出山之前,绝不可后退一步!十日。” 宇文圭恭敬道,“遵命。老爷,这里距招摇山将近三百里,您又受伤,我这就找梁总兵调一队兵马过来,护送您过去。” 宇文天禄摆摆手,“人多目标大,容易暴露行踪,我已经找好了人选。”说罢,他命令比目组织众人潜入隐阳城,摸清李仙成的动向,“还有,必要时,帮那个赵拦江一把!” 待众人离去,宇文圭这才跪下道,“属下办事不力,令比目之中混入奸细,使主人身临险境,请主人责罚。” 宇文圭初来时,宇文天禄以右手拇指及无名指做了一个弹指的微手势,这是宇文天禄与众亲信的暗语,意思是队伍之中混入了内奸,他心中咯噔一下,便知闯了祸事,方才众人都在,他只得尽力配合,待其余人走后,他赶紧跪下请罪。 宇文天禄道,“你觉得会是谁向李仙成通风报信?” 比目十三之中,以曲是非武功最高,此人心胸狭隘,喜怒显于sè,嫌疑最小;傅清泉是华山戒律堂长老,他为人正直,嫉恶如仇,更不像是通风报信之人;漠北双雄系中途临时加入,这段时日出工不出力,嫌疑不大。而可能性最高的,反而是杂货铺老板徐阳,这些年来,他暗中与李仙成有无来往,?谁也不清楚。 宇文圭乃谨慎之人,对于这种事情,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他也难以妄下结论,他道,“属下会一一查明后,再做处置。” 远处,传来一阵鼓声。 隐阳城封城了。 宇文天禄望着西方,神情凝重,今日之事,本在计划之中,却没有料到,赵拦江的出现,让他身负重伤,打乱了他的部署。 宇文圭又道,“据探子来报,三日前,北周营内出现虎头旗。” 虎头旗,正是北周战神拓跋牛人的帅旗, 此人战功赫赫,一生未尝败绩,之前正是他的大军,将大明北疆扰得不得安宁,成就了定北王薛怀“乌龟战术”的诨号。 宇文天禄冷冷道,“没想到,拓跋牛人也来凑热闹。” 若北周、西楚联手,加上李仙成的白马义从,大明征西军可谓身处险境,宇文天禄皱了皱眉,道,“赵拦江啊,赵拦江,你莫要让我失望。” …… 隐阳城头。 鼓声如雨点一般密集响起,两长、两短,六长,如此往复,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这正是全城戒严的号令。 上次全城封城,还是二十年前,宇文天禄率军围困隐阳之时,自隐阳归顺大明以来,二十年间,从未有过全城禁闭,就算流寇来袭,最多也只是关闭城门,而不是家家户户闭门不出。 李不凡也觉得奇怪,送葬队伍出城之后,到了下午,仅有李仙成率白马义从回到城内,而先前为金刀王送行的百姓,竟无一回城。 “难道是西楚军队打过来了?” 数骑快马敲锣,在城内狂奔,宣读着封城的命令,遇到动作迟缓者,便是一顿马鞭。 城内流言四起,有人说是送葬队伍遭到了西楚军队拦截,将近千人惨遭杀害,也有人说,大明征西军偷袭了隐阳百姓,大明要放弃隐阳城了。 几名军丁来到城头之上。 大明日月旗,缓缓降了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隐阳城旗! 一队白马义从来到城门口,对守门卫上众人道,“大明朝廷军队屠杀我隐阳百姓,白马义从遭伏击,奉城主之命,隐阳城今日宣布独立,不再听大明宣调!” 一名身穿大明官府的官员,被众人推搡着,来到城头,此人蓬头垢面,已是满头血污,李不凡认出,此人正是隐阳知府曹之唤。 曹之唤此刻浑身颤抖,跪在城头之上,不断磕头,“我要见李城主,我是朝廷命官!” 众人一阵轰然,一名军士上前一脚将他踩在地上,“朝廷命官?去你娘的朝廷命官!” 曹之唤道,“不要杀我,我还有用!” 那人笑道,“你的人头,确实有用!” 说罢,长刀举起,将曹之唤脑袋砍了下来,用一杆长枪挑起,与另外一人的头颅,挂在了隐阳城头。 城门校尉问,“李先忠李将军何在?” 那人道,“我乃白马义从龙骑卫大统领李彪,从此刻起,接手隐阳城防务,隐阳城进入全城戒严,未得城主命令,不得私自开城门。” “兵变!” 李不凡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他正要离开,却被两名白马义从拦住,长刀架在脖子上,“你要去哪里?” 李不凡不敢乱动,挤出一个笑容,道,“人有三急嘛。” 白马义从道,“未得命令,不得离开,尿裤子里!” 狼烟四起。 这一日,其余十八城也纷纷宣布独立,脱离大明版图,卦起了隐阳旗。原大明派驻的大小官员,尽数遭杀,家眷统统关入大牢之中。 隐阳城是大明边城,也是征西军的大后方,后院起火,整个西线局势必然会掀起滔天巨浪,大明军队腹背受敌,横断 山战线绵延百里,以大明朝廷脾性,不出几日,军队便会杀到隐阳城下。 整个隐阳城虽然全城戒严,依旧出现若干打砸抢暴力事件,有些是应激性群体事件,有些是趁战乱将起浑水摸鱼,也有城主府安排的处理政敌的手段,其中城内第三大家族刘乡绅家中产业,遭到一伙蒙面暴徒的抢劫,金银财宝被掳掠一空。 隐阳城,陷入动荡之中。 …… 萧金衍、李倾城没有找到赵拦江,反而遇到了宇文天禄,确切说,是宇文天禄找到了他二人。萧、李二人见他面sè苍白,受伤极为严重,也忍不住大吃一惊。 “赵拦江人呢?” 宇文天禄道,“放心,死不了。” 一口气行了数里,宇文天禄内力不济,脚步有些虚浮,他道,“现在,他应该在去一线天的路上。” 横断山脉绵延数百里,连接北周、西楚、大明三国,赤水横穿此山脉,又有葫芦口、一线天两处险之地,其中葫芦口状如葫芦,楚、明两军分扎两端,至于一线天,则是另一条狭长的峡谷,从谷底望去,两侧山峰耸立,只留意线,故称一线天。明、两国分别在此处建立关塞,囤积重兵,其余几条路,道路崎险,无法行马,军队无法大规模通过。 萧金衍听闻他去了前线,道,“怎得没跟我们说一声就走了,他去做什么?” 宇文天禄道,“救人,抑或是杀人。“ 本来计划,金刀大葬之后,他们继续西行,一是替萧金衍完成送信之举,二则是趁机绕过西楚,去西域历练一番,但赵拦江临时改变主意,今日李仙成叛明,征西军情况危急,萧、李二人关心赵拦江安危,决定前去帮忙。 宇文天禄拦住他们,“两国交战,非江湖恩怨,你们去了反而对他是个累赘。” 李倾城不悦道,“这话我就不爱听,我们好歹也是江湖高手,就算无法运筹帷幄,但冲锋陷阵,却也不憷任何人。” 宇文天禄淡淡道,“赵拦江迟早会杀回隐阳城,若我是你,就去白马镇,看好你们的粮食,那或许更现实一些。”他又对萧金衍道,“至于你,跟我去一趟招摇山,如果你还想娶我女儿的话。” 萧金衍坦然道,“前辈,这是两码事儿。” 宇文天禄道,“对我来说,就是一码事。你可要考虑好了,如今李仙成派人四处追杀我,现在我武功大打折扣,若有个三长两短,霜儿恐怕也不会原谅你。” “你总得告诉我,去干什么吧?” “去水月洞天,如今江湖上都知道你身上藏有武经秘密,而水月洞天则是张本初观经悟道之处,江湖中人难免会有些想法。” 萧金衍道,“可我并没有武经下落。” 宇文天禄哈哈一笑,“你有没有不重要,但别人认为你有,那没有也算有了,更何况,这个消息是从比目组织中传出去,连老夫也都跟你同行了,他们还有理由不相信?” 萧金衍脸sè十分难看,他不愿前去,但此刻宇文天禄身受重伤,又是宇文霜的父亲,于情于理,他都无法拒绝,只得道:“前辈,我觉得你在算计我。” 宇文天禄正sè道,“是你师兄李纯铁在算计我。” 第226章 滚就一个字 李仙成已反,隐阳已无法回去,李倾城听了宇文天禄的话,一路骑行,返回了白马镇,与车队一行人汇合。白马镇距隐阳不过百里,原本是隐阳城到中原的一个集散中心,驻军只有百人。若是隐阳兵马来攻,几乎毫无招架之力。 隐阳叛明消息传来,白马镇乱作一团。 众多原本到隐阳的商旅,匆忙收拾行礼,也顾不得生意,准备返回中原,许多商铺也已关门,众人收拾细软,逃得逃,跑的跑,不出半日,白马镇几乎成了空城。 孔先生率领车队,在这里等候赵拦江等人,结果却等来了这个结果,脸色十分难看。三十万斤粮食,他占了将近一半。本来这次运粮,旅途颇为不顺,只求到了隐阳,哪怕价格稍微便宜点,能保证不亏本即可,隐阳一出事,能保住性命,就算是不错了。 李倾城与众人讲了隐阳城内发生之事,孔先生也没了主意,问,“李大侠,是走,还是留,您拿个主意。” 芦苇荡一战之后,众人已知道李倾城、赵拦江等人的身份,他们也没有遮掩的必要。此刻,众人纷纷望向李倾城。 李倾城道,“你们恐怕还不知,四凤山、骷髅帮上的那些匪寇,明面上虽以抢劫为生,但暗中却都是李仙成豢养的私兵,在没撕破脸前,尚且有周旋的余地,但如今他们已毫无顾忌。且不说能不能把粮食运回去,就连能不能保住性命,也是两说。” 孔先生道,“那咱们留在这里?” 李倾城点点头,“白马镇地势居高,一面靠山,一面临水,尚且有百人驻军,南北有哨楼,易守难攻,相较之下,留下来是最佳选择,倘若敌人来犯,粮食未必能保住,但李某人必当设法保住大家性命!” 这些人中以商人居多,这次贩粮,多数几乎倾举家之力,有些甚至在外面借了飞钱,一路行来,颇为不易,眼见功败垂成,心中还存了一丝侥幸。但也有些临时雇来的帮佣,他们则主张尽快离开是非之地。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难以统一意见。 最终,孔先生力排众议,道,“我同意留下,你们若想回去的,我也不强留。我与此处里正相熟,他已经派人向响箭郡求救,等到援军抵达之后,我们再撤回也不迟。” “那咱们生意可就赔了!” 孔先生道,“命要紧,还是钱要紧?” …… 招摇山距隐阳城不足三百里,系横断山脉向北的外延山脉,地势险要,山有断崖,若非身负武功,寻常人极难攀登。 离开隐阳后,宇文天禄并不着急赶路,每行走十余里,便停下来歇息。 萧金衍骑马与之并肩而行,他也有些好奇,趁中途休整,问,“若这样下去,别说三日,十日也到不了招摇山,李仙成派了杀手追杀我们,怎得前辈一点都不急?” 宇文天禄淡淡道,“你见过游山玩水,还赶时间的嘛?” 萧金衍无语,他没好气道,“要不要我弄一面旗,上面写上,宇文天禄在此,身负重伤,欲杀从速,过期不候?” 宇文天禄道,“主意不错!” 这半日来,梨花针虽然得到控制,但经络之内,奇痒无比,他取下酒囊,饮了一口赤水酒,以内力引酒力,去压制体内梨花针。旋即,将酒囊扔给了萧金衍。 萧金衍接过,他此刻没有心情喝酒。 宇文天禄道,“喝一口吧,现在光景,喝一口少一口了。” 萧金衍有些不解的问,“我有些纳闷,李仙成叛国,你仿佛一点都不着急似的?” “他有这份心思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该来的,迟早会来,有什么可急的。” “可如今不一样,西楚、北周军队枕戈待旦,在一旁虎视眈眈,若李仙成一反,十几万大明军,岂不三面受敌,你作为主将,不应该在军中坐镇嘛?” 宇文天禄没来由一句,“我比较贪生怕死。” 这个理由并不能让萧金衍信服,宇文天禄号称天下第一高手,这些年来,什么大阵仗没有见过,无论是江湖刺杀,还是庙堂上的明争暗斗,他都安然无恙,若是到头来,让一个隐阳城主给搞死,那才是最大的笑话。 可事实就在眼前。 宇文天禄不但身负重伤,还以身犯险,若此刻来几个寻常的通象高手,萧金衍恐怕都无能为力。宇文天禄向来号称算无遗策,怎得这次会如此冒险? 萧金衍想不通。 “我们真是寻找武经?” 自在江南起,江湖上都传言,萧金衍身负武经下落,也不知消息是谁放出去的,结果就是给萧金衍惹来了无尽的麻烦,也正是自那时起,他在苏州逍遥自在的好日子到头了。 宇文天禄不答反问道,“你可曾想过,这些年你在江南过的快活,闲来无事啃啃树皮,去找金刀李秋衣蹭酒喝,却忽然卷入了江湖纷争之中。又是谁,促使了你这趟西行?” 萧金衍道,“是我自己的决定。” “决定当然是你自己下的,但做出决定的各种因素,却是可以人为操控的。还有那个王半仙,从书剑山上下来之后,蛰伏了二十多年,就连那些剑修,搜尽整个大陆,都找不到他踪影,怎得忽然高调起来?你有没有想过?” 萧金衍沉默了。 自李惊鸿失踪,他苦寻几年无果后,便隐居在苏州,过着随遇而安的日子。他不会像李倾城那样,不习武就要回家继承家族的万贯家财。他也不会像赵拦江那样,痴迷刀道一心要杀宇文天禄给家人报仇。 行走江湖也罢,隐居世间也罢,对他来说,都是一种红尘历练。 初入江湖之时,李纯铁曾对他说过,“入了江湖,这个江湖便是你的。”他还说,“想怎么玩,就怎么玩,闯了祸,也不要怕,有登闻院给你兜着。”但这些年下来,这句话,李纯铁只兑现了上半句。 来隐阳? 陪兄弟也罢,解开心结也罢,但听了宇文天禄一番话,他觉得,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幕后推动着这一切。 是亦师亦友的王半仙? 还是师兄李纯铁? 他不知道,但宇文天禄这番话,却提醒了他,不管如何,自己都不能像以前那样无欲无求,想到此,他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宇文天禄道,“想通了?” “想通了。” “准备好了嘛?” “准备好了。” 宇文天禄道,“不,你没准备好。书剑山上的那位,可不是寻常人物,我虽然对他们颇有了解,但以你此前的实力,连他们家一条看门狗也打不过,不到通象境,你知道了也只是徒增烦恼。” 萧金衍闻言一愣,“我的意思是,准备好娶你女儿了。” 宇文天禄道,“说话正经点!” 萧金衍道,“吾欲娶汝女为妻!” 宇文天禄心中暗骂一句,敢情说了半天,白费了。他抬起手,扬了一扬,才记起自己无法使用内力,否则现在萧金衍早已滚下山坡了,他没好气道,“想娶我女儿,想把武功整到通象再说。” “前辈是关东人?” “关你个头,赶紧喝口酒,准备开工了。” 萧金衍纳闷道,“开工?” 宇文天禄望着前方,道:“一个通象初境,两个知玄上境,五个知玄初境。这年头,阿猫阿狗也都来凑热闹了嘛?” 又行了约莫半里地。 山路之上,八匹白马横在路中央,马上之人,身穿软铠,看装束并不是龙虎豹狼四卫之人,萧金衍已猜到,这些便是李仙成暗中招揽的江湖高手。 为首之人面容苍白,双眼细眯,没睡醒一般,看上去如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手持红缨长枪,怎么看也不像是习武之人,但从他眼神中偶尔露出的杀机中,萧金衍觉得此人绝不简单。 宇文天禄笑着道,“白面枪神公孙输?” 白面书生冷冷道,“我叫公孙述!” “有区别嘛?”宇文天禄面露不屑之色,对萧金衍道,道,“这位公孙先生,二十年前排在天榜第三,来隐阳城挑战排行第二的李金刀,你可知他接了几刀?” 萧金衍摇头表示不知。 宇文天禄笑道,“给你三次机会,猜一猜。” “十刀?” 宇文天禄摇头,“多了。” “五刀?” “多了。” 宇文天禄竖起一根手指。 萧金衍奇道,“难不成是一刀?” 宇文天禄还是摇头,“不,是一个字。” 公孙述被人揭老底,原本苍白的面庞,涨得通红。 “什么字?” “滚!” 萧金衍道,“虽然你是前辈,但骂人还是不道德的。” 宇文天禄还是摇头,解释道,“天榜第三对天榜第二,结果李秋衣没拔刀,说了一个‘滚’字,就将他震落城头,自此以后,江湖上便没有了此人行踪,却没有料到,竟藏在了隐阳城。公孙输,当狗的滋味如何?” 公孙述怒道,“够了!” 红缨长枪斜指宇文天禄,道,“大都督,我们城主想跟你借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城主想借你项上人头,给隐阳王朝祭酒!” 若是往常,给公孙述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虎口撩须,但此时宇文天禄断了一臂,真气紊乱,而眼前此子,虽不知是谁,武功也不值一提,这才有了底气。 宇文天禄并没有理会他,长笑一声,问萧金衍,“你可知道,这公孙输为何称为白面枪神嘛?” 萧金衍摇了摇头。 “他经络天生缺陷,冲带二经较常人更细,真气行至此处会凝滞,遇到寻常江湖人,还不打紧,若遇到起鼓相当的对手,这一缺陷会被无限放大,当年李金刀就是看准这一点,一声暴喝,震断了他的冲带二经。” 萧金衍心领神会。 宇文天禄无法出手,稍后这一战,自然是由萧金衍代劳,他看似介绍公孙述过往,实则是提醒他公孙述的弱点,一个有先天残缺的通象境,并非无一战之力。 公孙述脸上青筋暴起。 宇文天禄又道,“如今你冲带二经已重接上,看来这二十年来,武功并没有落下。” 公孙述吩咐众人道,“一起上,杀了宇文天禄,必将扬名天下!” 其余七人闻言心动,纷纷抽出了兵刃。 宇文天禄往向其余人,冷冷道,“你们与公孙述打交道也不是一两日了,你们果真觉得,杀了老夫,这份功劳会有你们的?” 七人闻言,面露迟疑之色,公孙述向来阴毒,他们早已有怨气,只是众人之中,以他武功最高,所以这些年来也相安无事。 宇文天禄对另一人道,“你武功知玄上境,虽然不如公孙述,却也相差不远,我这里有套口诀,只要你学会了,要赢他,易如反掌。” “当真?” 公孙述喝道:“休要听他胡言,蛊惑人心!” 宇文天禄微微一指萧金衍,道,“你们武功都远高于他,若不相信,我将口诀传授于他,让他二人单打独斗,看是否能赢,如何?” “我倒要看看,是否当真果如你所言。”说罢,那人策马,向旁边让开,其余人也都让出一片空地。 宇文天禄三言两语,便将众人围攻之势,化作了一场与公孙述的单打独斗,这份对时机的把握、对局势的观察、对人心的揣摩,让萧金衍好生叹服。 公孙述道,“莫要忘了,我们是在替李城主办事。” 宇文天禄冷哼一声,“老夫就算身受重伤,若要拼命杀你,你也绝无生还的机会。公孙述,当年你输给李金刀,冲带二经虽恢复,但心境却受损,若连一个后辈的挑战都不敢应战,恐怕今生武道无法更进一步!” 这句话戳中公孙述心头。 当年李秋衣一声暴喝,吓得他魂飞魄散,几乎以为要命丧当场。后来经过二十年修行,武功境界虽恢复如初,但当年的惧意,在心头依旧难以驱散。 若是连一个后生小辈,都应付不来的话,那余生武道,恐怕难以突破。 想到此,他翻身下马,将长枪一举,道,“好,我应战。” 宇文天禄对萧金衍道,“你附耳过来,我传你破敌之道!”说罢在萧金衍耳语一番,又大声问,“听明白了嘛?” 萧金衍心说你啥也没说啊,听明白什么?但此刻,却也没法指出,否则岂不是拆台?于是道,“明白了。” 公孙述见他武功才过闻境,冷冷道,“口诀?我倒试试,你学得到底什么口诀。” 萧金衍道,“想听嘛?” “说吧。” “滚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 ? 第227章 让你三招 嘶! 赵拦江身下的马倒地不起,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已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从十里凉亭的白马义从手中抢了一匹马,一路上强行以内力灌入白马体内,一口气奔出了将近百里。 这种方式过于霸道,当白马力气耗尽,就算恢复过来,这匹白马也废掉了。 这也是无奈之举。 赵拦江没有时间,他也等不起,他要在明天天亮之前,赶到一线天,用手中的虎节、引信让总兵梁远志退兵。 “一线天”驻扎了大明三万征西军,据天堑,守西疆人,但若宇文天禄所说为实,西楚、北周联手密谋,那么一线天易守难攻的优势,则彻底变成了劣势。若是这道防线被突破,整个西疆的第一道防线,将被打开一个缺口。 如在以往,征西军还可以退守隐阳城,组成第二道防线。但今日李仙成谋反,这第二道防线不攻自破,那么楚、周联军,将彻底夺回隐阳十九城,重新厘定三国版图。 白马依旧嘶鸣。 赵拦江见它面露痛苦之色,微叹一口气,一刀结束了这匹马的生命。 天色将晚,赵拦江徒步前行,又过了七八里,他听到不远处有一队人马,在一处空地歇息,这些人年纪不大,看上去似是初出江湖的游侠儿。 最近几年来,江湖上各大门派培养徒弟,流行江湖试炼一说。各大门派弟子出师之前,联合组成不同队伍,前往边塞、荒山、塞外、南疆等险恶之地,完成一些指定的任务。 正如读书人负笈游学,行万里路,读万卷书。 江湖人则是江湖试炼,行万里路,见百家拳。 说好听点,叫做积累江湖经验,为正式出师做准备。说难听点,就是混个脸熟,赚点名声,等回到各自门派,互相吹嘘一番,相互吹捧,如此一来,在江湖上便有了名气。 若是不小心碰到天灵地宝、杀个蟊贼冒充江洋大盗,在江湖上有了喝号,比如一剑震九州、混元霹雳手之类,那就更完美了。 事实上,许多名门正派弟子,出师之后,便极少动手了,靠着出师之前积累的名气,以及出身门派的地位,每年参加几次武林大会,结交四方好友,照样能混得风生水起。 赵拦江遇到的这一队年轻人,是中原七个门派的二队弟子,五男二女,他们给自己起了个响当当的名,叫做中原七侠,分别是:东侠泰山派卢开卦、西侠昆仑派甄难言、南侠峨眉派冯小莫、北侠燕山派孙元婷,东南侠岭南姬无命、东北侠关东剑派倪愁莎,还有西北侠剑门派盛元景。 这一队本来八个人,叫做中原八侠,但行走半途中,西南侠在陇西一个员外家偷猪时被官府抓了,所以隐阳一行,只有七人。 这七人组队之后,利用一年多时间,游览了大半个中原,听说西疆战事将起,便提议到西线一行。寻思着他们都是江湖高手,抓个西楚太子,杀个北周将军什么的还不是手到擒来,建立不世的功勋,回到中原那就风光了。 中原七侠一路西行,畅通无阻,如入无人之境,然而这一行人,人生地不熟,又被无良商贩忽悠,买了个假地图,成功的避开了各个补给点,在山中迷路了。这些天来,靠着杀马为食,勉强度日,此时没有了先前的锐气,个个唉声叹气。 七侠之中,东侠卢开卦岁数最大,他摊开地图,鼓舞众人道,“从这边往西,有一条羊肠小路,听说那边有北周驻军,翻过去后,咱们就杀进北周军营,宰几个军官后退出,若是能顺道取了拓跋牛人首级,咱们可就扬眉吐气了!” 姬无命却道,“拓跋牛人是北周战神,武功高强,咱们中原七侠武功虽然不弱,但遇到他却也未必是对手,怎么杀?” 卢开卦道,“北周战神又如何,说是战神,其实还不是个人?只要是人,就会死,既然早晚有一死,何必不让他死在我们的剑下?” 峨眉女侠冯小莫此时花容憔悴,连日来食不果腹,让她心生怨言,道,“东侠说的好听,可咱们现在断粮了,你看我这半个月来,瘦了十几斤,都不到二百斤了,在这样下去,本女侠非饿死不可!” 姬无命又道,“行了,冯女侠,为了保持你的战斗力,你一个人比我们六个人吃的都多,我们都没说什么,你倒先抱怨起来。” 众人争论不休,卢开卦连劝道,“大家不要吵,反正马上就要翻山越岭,没法骑马,咱们把最后一匹马杀来吃了,还能应付三日,各位大侠,咱们背水一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众人纷纷道,“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东侠道,“杀马!” 冯小莫道,“我去!” “算了,你去我怕这匹马被你生吃了。” 众人决定一起,刚起身,发现马不见了!不远处,传来马蹄声,中原七侠见一男子,骑在马上,挥鞭抽打马臀,那马吃痛,向远处奔去。 “偷马贼!” 中原七侠纷纷喝止,手中暗青子向那人身上招呼过去,谁料多日饥饿,手上也没了准头,无一击中。 众人面面相觑。 姬无命道,“这可如何是好?” 卢开卦道,“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见其余六侠不怀好意的望着她,冯小莫心虚道,“你们都看我干吗?我肉酸!” 卢开卦道,“我们好歹也是名门正派,怎会干这种腌臜事?这里是荒郊野岭,应该有狼夜行、熊出没,你就牺牲一下,做个险境,解决大家吃饭问题。” “为什么是我?” “你肉多。” …… 赵拦江夺了中原七侠的马匹,坏了七侠的杀敌建功的大计,没有丝毫停留,继续以内力催马,向一线天奔去。 两个时辰后,终于进入横断山系。 一种熟悉的感觉,从他心头升起。 九年前,十四岁的他应征入伍,穿着不合身的盔甲,成为大明征西军的一名小卒,每次执行任务,他都第一个冲在前面,以一把制式军刀,搏命的打法,逐渐脱颖而出,战功越累越多,在十九岁时,成为一名游击副将。 如今,军刀只剩刀身,还断了一截,用两片木板一夹,以牛筋缠住,成了如今的横断刀。 再往西三十里,便是一线天。 赵拦江策马前行,忽然一支响箭呼啸而来,射在他身前地面之上,一只十余人小队从黑暗中出来,喝道,“站住!” 赵拦江停马。 “来者何人?” 赵拦江深吸一口气,“大明征西军风字营副参将赵拦江,有要事求见梁总兵!” 众人手持弩箭,对准赵拦江,为首那人笑道,“巧了,本将军也是风字营的副将,怎得却不知道有你这号人物?”他回头问众人,“你们听过嘛?” 众将士纷纷摇头。 那副将道,“依我看,定是西楚派来的奸细,给我拿了,押去见包大兴包将军!” …… 公孙述身形微闪,红缨长枪抵在萧金衍咽喉处,“你再说一次?” 萧金衍道,“滚……” 公孙述眉毛一挑,动了杀机。 “……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公孙大侠身为白面枪神,一把长枪使得如长虹贯日,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天下英雄无不佩服。” 萧金衍一边说,一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将红缨长枪拨开。公孙述听得这家伙马屁连连,很是受用,道,“继续说。” 萧金衍又道,“只是却有个遗憾……” 公孙述又将长枪抵住他咽喉,“什么遗憾?” 萧金衍叹了口气,“以我武功,断然不是白面枪神的对手,我认识晓生江湖的一个朋友,他正在编纂一本江湖英雄谱,以你的武功,列入英雄谱是板上钉钉之事,只可惜,今日我若战死,你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枪法,便无人帮你传名,所以有些可惜了。” 说着,他又将红缨长枪拨到一边。 公孙述道,“这确实是个问题,你说该怎么办?” 萧金衍道,“公孙先生,你我之间没有深仇大恨,你之所图,不过要杀宇文天禄,说实话,我跟他也不是很熟。若真打,我也不是你对手,不如这一战算我输,如何?“ “什么叫做算你输?没打怎么能算?” 萧金衍挠头道,“那可如何是好?” 公孙述单手持枪,内力微吐,以二人为中心,划了一道三丈大小的圆圈,道,“我让你三招,三招之内,你若能将我逼出此拳,算我输!” 他看出萧金衍境界低微,别说三招,就算是三十招,萧金衍也奈何不了他。萧金衍笑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你用什么兵刃?” 萧金衍道,“我没有兵刃,不过以前习武之时,学过几招枪法,不如前辈将长枪借我一用,晚辈也班门弄斧一番。” 公孙述傲然道,“俗话说,一年出刀,三年出剑,一辈子练枪。你学过几天枪法,当着我枪神的面,使出来也不怕别人笑话?” 萧金衍道,“好说,好说,我脸皮比较厚。” “接枪!” 萧金衍一把将红缨长枪接过,只觉得枪身颇重。 寻常枪杆,多以椆木所制,以红椆、白椆居多,也有以桑木、白蜡,因枪杆需有韧性,练到极致,可以随意弯曲,对手以兵刃格挡,也可以绕过对手击中,但公孙述枪杆以精钢打造,实属少见。 萧金衍道,“好枪!” 公孙述笑道,“还算识货!”他竖起三根手指,道,“三招!” 萧金衍以内力催动枪身,勉强抖了个枪花,道,“请赐教!”说罢,他运起内力,长枪向左边一指,喊道,“第一招!” 又向右边一指,“第二招!” 公孙述心中冷笑,自己让他三招,这小子竟然不识好歹,连续放了两个空招式,他心中打定主意,等三招一过,他将使出一记海底捞月,这也是他赖以成名的空手夺枪术,然后好好羞辱这小子一番。 萧金衍喊道,“看好了,第三招!” 说罢,他将长枪横握,腰间猛然用力,使出一个投掷标枪动作,红缨长枪划出了一道优美的曲线,落入了悬崖之中。 红缨长枪是公孙述用了几十年的兵刃,早已与公孙述融为了一体。他见到此情形,暴跳如雷,怒不可遏,骂道:“干你老母!”双手如爪,向萧金衍喉间抓了过来。 第228章 鏖战 风字营。 游击将军包大兴正在熬夜苦思冥想,明日是总兵梁远志五十寿辰,梁总兵虽多次强调,战事不要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庆祝,但他若不送点东西,心里总觉得缺点什么,睡觉也不踏实。 当了四年的游击将军,在风林火山四大营考核叙功之中,他连续多年垫底。好在他对梁总兵秉性摸得透彻,官位虽不至于丢掉,但却总是被其他三大营的将军看不起,这让他有些抬不起头。 这时,门外有守卫道,“包将军,今夜巡逻之时,展副将抓到一名西楚谍子,来我军中刺探情报,等候将军发落!” 包大兴闻言大喜,真是想睡觉有人送枕头,如今两军对垒,大战一触即发,在这档口能抓住西楚间谍,问出有用的消息,那岂不是大功一件? “问到什么了?” “那人不开口,说要见到包将军,才肯招供。” 包大兴道,“既然被我们抓了,本将军有上等的手段对付他,保证让他后悔今生为人。” 属下马屁连道,“将军威武!” 包大兴来到营房,见那人正背对着他,身上并未上枷锁,皱眉道,“怎得不捆了?” 展副将捂着肿起的脸,道,“将军,点子有些扎手。” 包大兴不悦道,“什么点子不点子,展雄,这里是大明军营,别拿你在江湖上那一套在这里乱说。” 展副将连连点头应下。 包大兴自负对付间谍很有一套本领,他擅长揣摩人心,知道这些间谍一旦被抓,难逃一死,但能否从他们口中套出想要的消息,确实需要一些攻心的手段。 他来到对方身前,正要开口,借助火把光,看清来人,浑身打了个冷战,膝盖差点一软,“赵、赵……赵……” 这一紧张,说话竟结巴起来。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拦江,“包老鼠,几年不见,出息了啊!” 包大兴与赵拦江曾经都是风字营游击副将,包大兴分管后勤,此人心术不正,当年因为克扣风字营的粮饷,被赵拦江暴打一顿,扔在赤水河中泡了一夜,为此赵拦江还背了个处分。此事在包大兴心中造成了极大的心里阴影,所以每次见到赵拦江,都主动绕着走。今日一见,心中惧意涌上心头。 不过,转念又想,如今自己已成了风字营的游击将军,堂堂正四品,你赵拦江当年不过就是一个副将,而且后来当了逃兵,又怎会惧他,咳嗽一声,壮着胆子道:“赵拦江,见到本将军,为何不跪?” 众人也纷纷喝道:“还不跪下?” 赵拦江一瞪眼。 包大兴摆摆手,道:“也可以不跪!” “口渴了!” 包大兴回头对属下道,“还不上茶!” 先前通风报信那属下心中嘀咕,包大兴先前还拍着胸脯保证,让这个谍子生死不如死,据以前经验,遇到这种人,包将军一上来都是先来三十军棍,怎得一上来会这就么客气?对了,这肯定是包将军对付谍子的新套路,我可得好好学着,兴许以后能用得上。 (本章未完,请翻页) 赵拦江连夜赶路,此时口干舌燥,待喝了几杯茶后,才道,“我要见梁总兵,有紧急要事禀报!” 包大兴道,“赵副……赵拦江,四年前你已离开军营,如今还算逃兵,去见梁总兵,恐怕有些不妥吧?你若有什么事,可以先告诉我,由我转告。” 赵拦江失踪这些年,今日出现在横断山,必然有紧急军情,包大兴动了心思,想要套出消息,然后去领这份功劳。 赵拦江怎会不知道心思,笑道,“姓包的,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此事事关重大,我给你看样东西,你在决定要不要带我去见梁总兵。” 说着招呼包大兴过去,赵拦江从怀中取出一个玉匣,打开给包大兴看了一眼,包大兴久在军中,自然认识此物,脸色大变,神色凝重道,“我这就带你去!” 此刻,风字营中有一名老兵,认出赵拦江,心中激动万分,见赵拦江从他身边走过,连将长刀竖于胸前,向他行礼。 赵拦江停下,望了他一眼,“黑子,几年没见,怎么又黑了?差点都看不到你了。” 那老兵嘿嘿道,“吃横断山的日头久了,没法子咯。” 赵拦江拍了拍他肩膀,与包大兴并肩而出。旁边有新兵嘀咕道,“伍长,这人是谁啊,怎得包将军如此怕他?” 那老兵道,“横断山之狼。” 这五个字,如同响雷一般,在众人耳旁响起,就连先前抓赵拦江的那位副将展雄,也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口。 在江湖上,横断山之狼没有什么名气。 但是在征西军,在风字营,这五个字,就如传说一般的存在。这个名字,若干年前,是风字营的骄傲,也是西楚军的噩梦。这些兵丁,大多数都新加入征西军不久,但或多或少都听过横断山之狼的故事,在口口相传中,赵拦江的形象已被魔化,仿佛成为三头六臂九条命、杀不死的恶魔。 难怪刚才见到他时,赵拦江一个眼神,就让众人心生惧意。 …… 萧金衍武功是闻境,虽是全窍穴尽开,但遇到通象境的公孙述,哪怕这个通象有明显缺陷,若真刀真枪拼,依然不是对手。 所以宇文天禄在给他争取到单打独斗的机会时,萧金衍心中打定主意,想方设法的削弱公孙述的实力,刚才扔枪那一举动,彻底激怒了公孙述。 公孙述是用枪高手,并不擅长拳脚功夫,此刻又是暴怒而为,实力上大打折扣。 萧金衍练无双神拳百万拳,早已得了拳意,弦力尽出,将公孙述周身真元波动,尽数纳入神识之中,借助无妄步,不断变换脚步,转眼之间,两人缠斗了十余招。 公孙述讨不到丝毫便宜,心中暗惊,这小子修为不过闻境,体内真气却无比充盈,远超过他对闻境的理解,而且他拳法招式十分诡异,出拳角度、力度、时机拿捏的十分精准,有些明明可击中的招式,萧金衍总能以一种十分怪异的步伐躲过去,还能趁机反击。 眼见形势不妙,他心中打定主意,干脆借助境界差距,以纯粹内力压制他,将这家伙杀死,来泄心头之恨。 公孙述拳风猛变,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再追求招式繁琐,而是暗中积聚内力,找准机会,一招将之击毙,想到此,他故意卖出个破绽,胸前命门大开,露在萧金衍拳风之内,只要他攻来,以内力将之困住。 萧金衍果真上当,右拳向他胸口砸了过来。 公孙述正要倾吐内力,萧金衍似乎未卜先知,一个无妄步,竟向后退出一丈。公孙述功亏一篑,连收回内力,这一送、一收,几乎相当于自己攻了自己一招,差点没憋出内伤。 公孙述不想给萧金衍机会,倏然而动,释放出通象境的法则空间,瞬间来到萧金衍身前,一拳砸向他后背。 这时,宇文天禄向右边踏出一步。 公孙述感觉到后背一股凉意。 这一步,宇文天禄正好来到公孙述命门的方位,只要他出手,自己性命就交代在这里。宇文天禄虽说受了伤,但名气却在,鬼知道会不会打出这一拳。 他连向一侧躲避。 萧金衍见状,打蛇随棍上,踏到公孙述无妄位上,使出一记五魁首,内力尽吐,向他冲带二经处攻去。 砰! 这一拳,正中公孙述冲带二经,公孙述内力深厚,身形只微微一摇晃,顺势一脚,将萧金衍踢出了三丈多远。 萧金衍胸口遭重击,剧痛传来,几乎喘不过气来。 公孙述见状,知机不可失,连欺身上前,举拳便向萧金衍头顶砸去,拳到三尺之外,忽然觉得冲带二经之间真元一滞,真元流转变得缓慢起来。 萧金衍就地一滚,躲开攻击。 公孙述又攻了几招,心头剧震,他体内真元似乎不受控制一般,仿佛被一股奇怪力量牵引,四处流窜,纷纷向冲带二经涌入。 他天生经脉有缺陷,如此一来,大量真元聚在冲带二经之间,就如一条小水渠中,忽然灌入大量江水,随时都有决堤的危险。 公孙述固本培元二十余年,才将两处经脉拓宽,稳定住境界,可现在,他竟有随时坠境的危险。眼前这个萧金衍,明明武功不如自己,自对战以来,靠着诡计,始终牵着他鼻子走。 这让他颜面尽失。 尤其是当着城主府众人的面,若此事传入李仙成耳中,恐怕这个污点,自己一辈子也洗刷不掉了。 所以,他决定,就算拼着坠境,也要杀死萧金衍。 一道白光骤现。 空间法则! 公孙述释放出通象境实力,将萧金衍笼在白光之内,在他空间内,规则由他制定,他瞬间来到萧金衍身前,狠狠砸了下去。 萧金衍似乎胸有成竹,毫无躲避的意思,而是欺身迎了上去,道,“我在帮你添点佐料!”说罢,以弦力调动天地真元,如瀑布一般,倾注到公孙述体内。 啪啪。 两声微响。 就如鸡蛋落在地上的声音一般。 公孙述冲带二经的真元早已抵达临界值,萧金衍的这一手,好像在一杯满溢的杯中又扔入一块石头。 公孙述惨叫一声。 他披头散发,指着萧金衍怒道,“我要杀了你!” (本章完) 第229章 妖言惑众 然而,此刻的公孙述连举手的力气都没有。 冲带二经被爆,体内积聚的真元无处宣泄,在断裂的经脉之中横冲直撞,此刻他全身僵直,如蚁噬身一般。 体内真元终于寻找到一处突破口,破体而出。公孙述脸色骇然,想要调整气息,却发现已不受控制。 知玄上境! 公孙述正在坠境! 境界高低,源于体内存储真元数量、转换速度以及运用效率,而丹田气海之内存储真元数量,则是重中之重。当然,如萧金衍这般窍穴全开之人,天地真元可以随取随用,这一点不成问题,但对公孙述来说,却大不相同了。 知玄中境! 深夜中,公孙述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不甘、愤怒还有绝望,但却依旧徒劳,他的境界还在跌落,最后稳定在了闻境中期。 白面枪神公孙述,一夜之间,连坠五境。若非亲眼所见,众人都还不敢相信,他浑身瘫软在地,一动不动。 其余七名高手,见到这种情况也忍不住头皮发麻。他们不知道这与公孙述体内经脉缺陷有关,还以为是萧金衍使出了什么妖法,害地公孙述跌境。 “有妖法!” 萧金衍将计就计,对众人道,“刚才那一招,叫做沾衣十八跌,只使出了一半,若是完全使出来,就是通象巅峰,也能连跌十八境,你们要不要试试?” 那七人将信未信,他们只知道短打之中有一招沾衣十八跌,可方才亲眼所见,萧金衍出手就将一通象境打成了闻境,怎么也想不通其中道理,他们拔出兵刃,颇为顾忌的望着萧金衍。 李仙成给他们的命令是就地击杀,八人之中,武功最高的公孙述已成废人。李城主向来军令严苛,上去可能是死,但回去绝对是死路一条。 他们在犹豫,要不要出手。 这时,宇文天禄站起身来,伸手向其中一人凌空一指,那人闷哼一声,仰面倒地,喉咙间鲜血汩汩,气绝身亡。 宇文天禄傲然道,“回去告诉李仙成,要想杀我,派点像样点的高手,否则来了也是白白送死,不值得!” 众人大骇。 在这里是死,回隐阳城也是死。 那就跑呗! 剩下六人,似乎同一时间达成了默契,丢了兵刃,纷纷逃离此处,至于隐阳城,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你做你的春秋大业梦,我们跑的远远的,李城主,祝你成功! 众人离去后,宇文天禄颓然坐在了地上。 萧金衍关切问,“前辈,你怎样了?” 宇文天禄深吸一口气,神色凝重道:“刚才为杀人震慑,我强行动用真气,有三根梨花针逼近心口,你给我护法三个时辰,我想办法压制住这三根针。” …… 一线天是横断山的一处峡谷,也是西楚、大明往来要道。横断山脉南北纵横八百里,飞鸟不能渡,长猿愁攀岩,高耸千丈,只有一线天和葫芦谷两条路,能够通衢东西。 隐阳城归降之后,朝廷在这里建立军事要塞,经过二十年扩建,此地成为容纳将近五万人战略要塞,征西军平时练兵,闲时垦田,建立了一套半自足的军屯制度。 西陲防线,始于一线天,终至葫芦谷,沿横断山东一字排开,绵延三百里,分别设立了十一个军屯,每个军屯驻军三千到八千人不等,每隔十里,设立烽火台,建立起一套完整的防御系统。 自去岁冬起,西楚大军东进,与大明征西军隔横断山而对峙,让整个西疆形势紧张,整个征西军进入备战状态。 几个月以来,对方始终没有动静,总兵梁远志却没有丝毫松懈,每日派出去斥候打探消息,然而这几日派出去的斥候却无任何消息传来,最近收到的消息,则是三日之前。 这让梁远志感觉不妙。 入夜后,他便与林、火二营的将军研究对策,猜测西楚、北周军的动向,并以沙盘推演,制定相应的防御方案。 一线天易守难攻,关塞城高五丈,上可站将近千人,投石机、巨弩各种装备油量,还有三门红衣大炮,后方又有五万兵马据守,若西楚强行攻打,至少也得要二十万人,且不停歇攻击半月,才有五成胜算。然而,西线烽火台相连,一旦有战事起,其余十卫少则半日,多则三日,即可抵达,若想从正面攻破此塞,难比登天。 不过,梁远志总觉得遗漏了什么。 这时,快马来报,“总兵大人,隐阳李仙成谋反,率部反我大明。” 梁远志心中咯噔一下,他又问道,“可有大都督下落?” 那人道,“今日正午,有人见大都督在十里凉亭外遇刺后坠落山崖,至今生死未卜!” “什么!” 营帐之内,众人纷纷惊呼。征西军大都督,西线军方最高统帅,在关键时刻,竟遭遇刺杀,更让人心惊的是,向来对征西军和颜悦色的李仙成,竟然谋反了。 难怪这几日派出去的探子没了消息。 想必是西楚、北周早有计划,趁隐阳城内乱,制造机会,准备动手了。梁远志连喊来同传,下令全军上下进入二级战备。 深夜,鼓声响起。 不消片刻,整个边塞城池灯火通明,烽火台上点燃黄色狼烟。 军方烽烟共有五种颜色,多以胡杨、红柳、罗布麻等为柴薪,配少量狼粪,添入少许矿石,可燃出不同颜色。黄烟代表军情紧急,各军卫集结军队,随时准备支援。 十几匹快马连夜出塞,将军情传给西线各出军屯。 梁远志身为征西军总兵,调令征西军十五万兵马,但总归大都督宇文天禄节制,一月之前,得到宇文天禄将来巡边之事,他便已做好准备,结果却在隐阳城出了差池,这让他意料未及。不过,好在多年领兵作战,梁远志并未慌乱阵脚。 …… 赵拦江在将军府外等了小半个时辰,包大兴进去禀报了几次,得到的回复是总兵大人正在议事,暂不见客,他跟门房打探了片刻,来到赵拦江身边,道,“大都督遇刺,总兵大人正在商议对策,你有何要事,可说于我知。” 赵拦江摇了摇头。 包大兴不悦道,“老赵,当年咱们虽有龃龉,但你我终究是大明征西军一员,私人恩怨,于国家大事相比,我还是分得清轻重,若你能透露我一二,事关重大的话,哪怕我拼着总兵大人责罚,硬闯也会带你入将军府。” 赵拦江道,“十万火急。” “怎么证明?” 赵拦江道:“手中的虎节。” 包大兴叹道,“赵拦江,你又不是第一日当兵,虎节能节制将帅却不能命令我们,我们四大营只听上峰命令行事。” 赵拦江明白其中道理,他点头道,“我自己去见梁总兵!”说罢,来到将军府外,道,“禀通传,前征西军风字营游击副将赵拦江奉宇文天禄大都督之命,前来拜见梁总兵!” 那通传早就见他们在门口嘀咕,但今夜梁远志下令,商议军情不见他人,为怕梁远志责骂,根本没有去通禀,此刻赵拦江一来,便打起了宇文大都督名号,哪里还敢怠慢,连一路小跑去将军府内传话。 不多时,赵拦江见到一名身穿铠甲、腰宽肩阔的中年男子从府内走来,正是总兵梁远志,他离开征西军时,梁远志刚从朔北调来不久,两人只见过几面。 梁远志沉声问,“赵拦江何在?” 赵拦江上前一步,行了军礼,道:“前风字营游击副将赵拦江,参见梁总兵!” 梁远志点点头,眯着眼上下打量着赵拦江,见他身形魁梧,浑身散发着一股凌厉的狠劲,忍不住暗赞,他道,“你有何事?” 赵拦江从怀中取出玉匣,递给梁远志,梁远志打开一见,竟然半块虎节,连吩咐属下取来另一玉匣,两块虎节完美契合在一起。 两块虎节,一块由征西军总兵持有,另一块则在皇帝手中,宇文天禄离京之前,皇帝将虎节交给了他,宇文天禄即有了对整个征西军的节制权。 梁总兵将虎节放在案头,拜了一拜。然后问道,“你从隐阳来?大都督可安好?” 赵拦江道:“今日金刀王大葬,大都督在金刀台遭遇暴雨梨花针袭击,身负重伤,他将虎节与我,让我前来传令。” 赵拦江心中也打鼓,宇文天禄并没有让他来传话,却将西楚、北周密谋的计划告诉了他,让他自己抉择,他权衡再三,决定要假传命令。 梁远志闻言,率众人施军礼道,“梁远志接令。” 赵拦江深吸一口气,镇定心神,缓缓道,“奉宇文大都督之命,一线天征西军向东撤三十里,退出一线天!” 梁远志大惊,“什么?” 他站起身,道,“这是大都督原话?” “正是。” 梁远志却道,“半月前,大都督亲笔书信出传令于我,无论发生何事,无论接到任何指令,我征西军绝不后退一步,死守一线天。” 赵拦江心中暗惊,想不到宇文天禄连这一点都考虑到了。 他问,“哪怕有虎节?” 梁远志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更何况,你来路不明,身份可疑。”他转身吩咐道,“来人!将此人暂且收押,待大都督归营,再从长计议!” 赵拦江见状,大声道,“慢着!” 他来到梁总兵身前,众属下纷纷举兵刃相迎,以防赵拦江图谋不轨,梁远志挥手斥退众人,“你有何话说?” 赵拦江凑到他耳旁,低声说了一句。 梁远志闻言一愣,旋即笑了起来,“妖言惑众!此处距赤水三十余里,难道它们会自己长了腿,跑过来不成?” 第230章 水起 天色将明,宇文天禄收功醒转过来。 萧金衍连上前寒暄,宇文天禄不耐烦道,“死不了,什么时候了?”萧金衍望了眼天空,“寅末。” 寅末,天色将明未明,东方旦白,万物俱寂。 宇文天禄盘算片刻,指着不远处一处山峰道,“半个时辰内,带我上去!” 萧金衍有些好奇,“咱们不是去招摇山嘛,应当往西北方向,这边路不对啊。” 宇文天禄脸色一沉,“我女儿在那边等我!” 萧金衍听闻,顿时来了兴致,将马栓好,背起了宇文天禄,健步如飞,向山顶奔去。山高不足三百丈,然道路险阻,且都是羊肠小路,看似不高,真走起来,着实费力,更何况背上还有个宇文天禄。 等爬到了山顶,萧金衍终于松了口气,四处观望,并无他人。 “宇文姑娘呢?” 宇文天禄道,“骗你的。” 萧金衍四下里,只见一片薄雾冥冥,半山腰之中,云雾氤氲。稍片刻,东方见白,日出东方,一片云蒸霞蔚,蔚为壮观,这一幕,竟毫不逊于当年登泰山望日出。 萧金衍忍不住惊叹起来。 宇文天禄对此情此景,毫无动容,目光却望向了西南方向。目光所及之处,正是十数里之外的一线天要塞。 此时,一线天上烽烟四起,城墙之上,火光冲天,上面隐约有人影攒动。宇文天禄神情有些凝重起来。 “萧金衍,在你眼中,我是什么样的人?” 萧金衍来到他身边,望着这位中年儒生,不知他此时卖什么关子,于是道,“宇文霜的爹。” “还有呢?” “登闻院的死对头。” 宇文天禄道,“你小子三观不正。” 萧金衍心一横道,“实不相瞒,大都督你武功盖世,权倾天下,然行事却狠厉毒辣,贪墨成性,又杀人如麻,是个地地道道的人屠!” 宇文天禄闻言竟然笑了。 这样的笑容,让萧金衍心中发憷。 当年学艺之时,李纯铁每每露出这等笑容之时,等待他的必然是一场疾风骤雨般的拳脚关怀。 宇文天禄道,“天下之人,如你这样想的多如牛毛,但真正敢在我面前说的,恐怕你是第一人,萧金衍,你胆子不小。” “我不过是说出实情。” 宇文天禄冷笑一声,“实情?你们所说的实情,不过是你们想要看到的,并不一定就是真相。” “那真相是什么?” 宇文天禄略一沉吟,“京中李尚书家中的李四郎,师出名门,品行俱佳,相貌堂堂,年初派人来家中提亲,我觉得很不错。“ 萧金衍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只见他一拍大腿,正义凛然道:“我知道真相了。宇文大都督文武双全,有经天纬世之才,深得圣眷又不恃宠而骄,杀人虽多但个个罪该万死,实在是百官之楷模,江湖之表率。纵观寰宇,孔圣人排第一,武圣人排第二,宇文大都督排第三!” 宇文天禄楞道,“这一拨马屁,让老夫有些猝不及防啊。” 他笑了笑,“若是寻常,你性格稳重,行为做事颇讲礼节,以李纯铁性格,断然不会教出你这样的师弟,以霜儿的性格,断然不会喜欢你这种呆头鹅,我还纳闷,难道最近她转了性子?萧金衍,这几日,为讨好我,装得很辛苦吧?” 萧金衍嘿嘿一笑,摆了摆手,“为岳父大人服务。” 宇文天禄扬手欲给他一拳,想起自己无法使用内力,只得作罢,“若是二十年前,你这种油腔滑调之人,想要娶我女儿,门没都没有。” 萧金衍一脸期冀,做出洗耳恭听模样,“现在呢?” “窗户也没有!” 萧金衍有些不满,“前辈,我从山下把你背上来,累得气喘吁吁,结果上来你就跟我说这种话?” 宇文天禄道,“背我一路,就想娶老夫的女儿,你小子未免想太多了。” “信不信我把你扔在这里一走了之?” “不信。” “为何?” “因为我是宇文霜的爹。” 萧金衍被他拿捏地死死的,竟一点脾气也没有,“你把我弄到这里,不会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不咸不淡的话吧?” “当然不!”宇文天禄站起身,望了一眼天色,自言自语道,“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 话刚出口,萧金衍便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阵轰隆声,顺声看去,声音来自一线天关塞处,却也没有发现异常。 宇文天禄淡淡道,“八个月前,有几名胡商运了一大批铁器从葫芦口报关进入西楚,虽只是铁锹、?头、铁铲等寻常农具,但数量之多远超过了朝廷规定数量。而且,西楚以游牧为主,根本用不到这些农具,这些农具被当值军长扣下,那几名胡商竟以超过铁器价格的银两贿赂军长。这名军长觉得有疑,收下贿赂后放行,决定派一人进入西楚跟踪铁器去处,结果一去便没有回来。” 萧金衍惊愕道,“西十一卫军屯长赖日丹?” 宇文天禄讶然道,“你竟知道他?” 萧金衍点点头,“是风字营的老人。” 在雷家庄,萧金衍听雷振宇提到过他,此人本是风字营斥候,是赵拦江当年的同袍,因不被上司见喜,被贬到了西十一卫当了一名军屯长,后来在西十一卫失踪。之前,在蜀中时,宇文霜也提到过,这次去西十一卫是调查一名军团长失踪之事。 宇文天禄道,“不错,此人是征西军一等一的斥候,他潜入西楚执行此次任务最为合适不过,不过进去之后,却再也没有消息传出来。直到四个月前,与赖日丹接洽的一人,带来了赖日丹的亲笔书信,上面写了两个字:水起。” “当天夜间,西楚的影子便偷袭西十一卫,将十一卫的所有屯兵击杀,所幸那两个字,却传到了京城。” 萧金衍知道此事,西十一卫所处本就有争议,西楚占领西十一卫之时,朝廷虽然极尽谴责,却没有任何军事动作,这件事曾在坊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宇文天禄继续道:“后来,西楚负责观察风舆的人回报,西楚朝廷竟破天荒的在国内征徭役。” 萧金衍道,“西楚游牧为主,又不农耕,出徭役作甚?” “对外声称是治理赤水河,朝廷又派出多方斥候进入西楚,然而对方防范甚严,要么有去无回,要么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情报,后来宇文圭派了两名高手潜入,几番周折之下,才发现了这些铁器还有徭役的真正目的。” 萧金衍心中一惊。 登闻院中,有一大明山河舆图,当时闲来无事,他与副监察温哥华一起研究舆图,然后指定一处,作一些纸上谈兵之事。 有一次,他们以西楚、大明横断山为界,萧金衍以三万人守疆,温哥华扬言不需一兵一卒,只要三千役夫,便可攻下一线天。 萧金衍不服气。 温哥华却道,“赤水河距一线天不足三十里,此处西高东低,若找一懂水舆之人,借助天险,挖沟掘壕,引赤水攻一线天,一日可破!” 说着,还亲手推演一番,让萧金衍哑口无言,所以至今他记得清清楚楚。 不过,这一计策,一来耗费大量物力财力、二来横断山地势复杂,非有专业懂水舆之人,无法做到。第三,此事动静颇大,极易察觉,只需撤兵三十里,等水退去,重新占领一线天即可,所以只限于纸上空谈。 萧金衍问,“难道是掘堤?” 宇文天禄点点头,“三年前一名术士去京城中讨封,礼部接见他时,他满口风言风语,且傲慢自大,结果被礼部轰了出去,当时他有一句话,说西疆防事,不堪一击,后来此人便失去踪影,后来有人在西楚皇宫见到此人,成为西楚的国师。这水淹一线天之计,多半出自他手。当年驻兵一线天,本是借助天堑,将一线天建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关,想不到天堑却变成了坦途。” 萧金衍有些不解,“既然知道对方计谋,那为何不撤出一线天?若是怕丢掉关塞,可将绝大部分兵马撤出,只保留部分守军,一旦遇袭,再来支援也不迟。” 宇文天禄露出凝重之色,“你可知当今天子,是什么样的人?” 萧金衍想了片刻,摇了摇头。 他在登闻院长大,作为皇帝最心腹的特务机构,这位执掌大明二十年的皇帝,却从未去过登闻院一次,所以萧金衍也从未见过朱立业。 每年三节,皇宫中会赏赐不少礼物、食盒,李纯铁每次都恭敬接下,然后分给登闻院各部之人,而萧金衍与他,只住在登闻院西北角的一处茅庐之中。 这些年来,李纯铁极少谈及皇帝,每日除传授武艺,便是喝酒,然后发酒疯,在登闻院中破口大骂宇文天禄,言语粗俗,咒他生儿子没屁`眼,生女儿嫁不出去云云。 宇文天禄缓缓道,“当今陛下,是一位机会主义者。当年,他还是永王之时,是皇位第六继承人,然而一番覆雨翻云,夺得大宝。他一心想建功立业,成就不世功勋,在他眼中,三万百姓也罢,十万征西军也罢,都不过是他睥睨天下的蝼蚁。” 虽然没有明说,但萧金衍已经感觉到,一线天这三万征西军,可能成为皇帝争霸路上的一枚弃子。 萧金衍心情沉重,他觉得有些愤然,宇文天禄明知道这一点,却不肯做出任何改变,一时间,他对宇文天禄也产生了恶感。 他冷冷道:“当年定州屠城,还有眼前的水淹征西军,宇文大都督便是他手中的那把屠刀了?” 宇文天禄叹了口气,“终究,你会懂得。” 远处轰鸣声越来越大。 连日来暴雨,隐阳城赤水河水位却没见涨,但上游水位却暴涨,当西楚军掘开河堤之时,蓄了多日的大水咆哮着,带着泥石,向一线天冲了过来。 萧金衍望去,烽火台燃起了红烟,直冲天际,城头上乱作一团。 转瞬之间,整个一线天关塞,被洪流淹没。 只剩下一展日月旗,露在水中,飘摇不定。 第231章 成与不成,都是好事儿 一线天峡谷外。 赵拦江望着脚下滔滔不绝的河水,震撼不已。不远处,总兵梁远志脸色苍白,神情复杂,也不知心中想些什么。 这场大水来的太过于迅急,几乎出乎所有人预料。 若非赵拦江以横断刀架在梁远志脖子上逼他下令撤退,恐怕五万征西军要全军覆没淹死在这场大水之中。饶是如此,撤退过程中,依然有将近六百多垫后的士兵被洪水吞没,生死未卜。 时间仓促,五万兵马来不及退出三十里,兵分两路,登上双峰山避险。 双峰山,位于一线天峡谷外五里,高约百丈,下宽上窄,本是征西军建立望楼所在,因为形如馒头,又被那些大兵们戏称馒头山。 梁远志颓然道,“大都督命我无论如何都要死守一线天,如今一线天失守,我会成为大明的罪人的。” 赵拦江却道,“你是奉虎节之命调兵,况且保全了将近五万军士性命,何罪之有?” “朝廷却不会这么想,那些御史言官们可不会这么想,他们只选择看到愿意看到的结果,那就是梁某不战而退,让出了一线天,梁某死不足惜,怕是会害了大都督。” 赵拦江斜看他一眼,“想不到你倒是挺忠心。” 梁远志道,“我本是陇西贱籍出身,因失手打死一富绅的儿子,逃亡到西疆,走投无路之下投军,每次行军皆冲在最前面,大都督赏识栽培,不问我出身,一路将我擢升到征西军总兵,是梁某的恩人,我又怎肯连累他?” 赵拦江对梁远志此人了解甚少,但看他说话的神情不似作伪。他问道,“我听坊间传言,宇文大都督府上管家处有一份官价录,从四品以下,不同品秩、不同府州都标注了价格,勿论才能,只要有钱,便可买`官,可有此事?” 赵拦江见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显然是默认了这件事。他也没过多纠结,问道,“梁总兵,接下来该怎么做?” 梁远志道,“等洪水退去,夺回一线天。” 洪水将征西军逼退,但也阻止了西楚军的行军路线。不过,山水留下时,泥沙纵横,全部堆积在关塞城墙外,等洪水退去,若要修复,恐一时片刻也难办。 这些还是小问题,真正的问题在于,征西军退的匆忙,每人只带了两日的口粮,而大部分粮草,已被淹没在塞下的米仓之内。距离最近的西二卫,也在三十里外,若要支援,也得等大水退去,非是三五日之功。 这时,有通传官来报,“禀总兵大人,双峰山北十里外,发现西楚兵马,正在向这边集结。” 梁远志问,“人数?” “具体不清,据斥候来报,至少有两万人。” 又有人来报,“总兵大人,双峰山南五里外,发现北周兵马,约五万人,骑兵三千,弩手三千。” 撤离之时,为方便疏散,风林火山四营分开,除风字营斥候外,火字营弩手、山字营都在双峰山北山,南峰之上,只有两万余步兵,双峰兵马过于单一,若真交手,恐怕不占优势。 梁远志接连下了几道命令,又派出了十几名斥候向其他几卫求援。 赵拦江站在旁边,一言未发,等他下令完毕,才道,“若我是西楚、或北周统帅,在这档口不会强攻,而是切断双峰之间供应,围点打援,挖好壕沟,等山上粮草用尽,自然会下山一搏,到时候以逸待劳,一举歼灭。” 梁远志脸色沉重,道:“援军不会来了。” “为何?” 梁远志道,“数百年来,横断山中通两国的路只有葫芦口、一线天两条,但民间传说,茫茫大山之中,还有一条隐秘小路,能通两国。这些年来,征西军派出无数斥候,始终没有找到这条路,如今这么多敌军兵马悄无声息绕过横断山,看来他们比我们先一步找到了这条路。” ?他又分析道,“这次西楚大军十万、北周大军十万,在这里只有不到三分之一,其余兵马,想必也都伺机而动,征西军危矣,大明西疆危矣。” 赵拦江见他满目愁容,试着建议道:“也许,还有一线生机。”梁远志问,“何出此言?” 赵拦江道,“隐阳城。” 说起隐阳城,梁远志一脸怒容,“李仙成这种两面三刀、背信弃义之人,前脚他刺杀宇文大都督,你指望他能来支援我们?哼,若不是形势危急,老子第一个宰了他。” 赵拦江道,“二十年前,李仙成已是通象境,梁总兵能动得了他?” 梁远志哑口无言。 不过,赵拦江又道,“我没指望李仙成能支援我们,如今他叛逃大明,背信弃义,恐怕隐阳城内人心也不齐,若能趁乱夺下隐阳城,征西军据守隐阳,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梁远志道,“就算夺下隐阳,但五万兵马,粮草呢?” 赵拦江笑了笑,“自然是跟李城主借了。” 自去年冬,李仙成囤货居奇,或抢或劫,在隐阳城内囤积了大量粮草,将近有百万担,若能攻下隐阳城,粮草的困局自然能解开。 隐阳城有五千白马义从,职责是守卫城池,这些人都是当年李秋衣旧部,与李仙成关系并不好,如今趁李仙成立足未稳,正是攻城最佳时机。 梁远志道,“此处距隐阳百里,又都是百里滩涂,若撤兵攻打隐阳,西楚、北周军队必会穷追猛打,倒是腹背受敌,恐怕全军覆灭。” 赵拦江道,“你是总兵,调兵打仗,你比我在行,既然宇文大都督信任你,你总不能让他失望吧?” 梁远志叹了口气,“西楚军我倒不怕,但北周那边的统帅,极有可能是拓跋牛人!“ 拓跋牛人何许人也? 号称北周战神,用兵从不按常理出牌,正奇相辅,又擅闪电战、骚扰战,这些年来,就连定北王薛怀都被他打得毫无脾气,要么弃城、要么拒不应战,若是宇文天禄坐镇,尚可有一战之勇,梁远志区区三品总兵,又怎敢与拓跋牛人正面对抗? 更何况,拓跋牛人本人也是通象境高手,在北周江湖上也是排名前十的高手,据说在皇宫之中,曾与北周第一高手赫连良弼大战百招而不落下风。赵拦江笑道,“拓跋牛人而已,马上就是立秋了。” “又有什么关系?” “这里秋天风大,容易吹牛。” 他将横断刀握在手中,提聚功力,猛然喝道,“拓跋吹牛,今夜子时,你可敢在双峰山,与赵拦江一战?” 声传数里,回音不绝于耳。 “如果不敢,滚回北周,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赵拦江一连说了三遍。 双峰山上,征西军因为水灾,让出了一线天,士气十分低落,赵拦江这三声暴喝,听着顿时让人来了精神,纷纷叫嚷起来。 梁远志惊道,“你要挑战拓跋牛人?” 赵拦江摇头道,“不,我吹牛的。请总兵大人派三百兵马给我,天黑之后,我连夜去隐阳城,去找李仙成借兵。” “你觉得他会借?” 赵拦江道,“用‘借’字,不过是跟他客气一下,借与不借,恐怕由不得他,若真不借,那就只好抢了。” …… 北周营帐。 拓跋牛人五短身材,秃头顶,将军肚,看上去如肉球一般,但营帐中在座众人,却没有一人敢小觑他。 他与大明交手三十余战,未尝败绩,甚至曾攻下据北城,将薛怀的元帅头盔挑了下来,在北周军中,他是战神一般的存在。 而且,他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北周皇室。 敢叫战神的人,不一定是神。 但敢叫牛人的,那必然是牛人。 拓跋牛人不近女色,不喜钱财,唯有一个爱好,那便是吃。越是临战,越是能吃,所以他的作战会议,一般都摆满了食物。 此刻,营帐之内聚集了十余人,除了北周军方的高级将领外,还有三名北周江湖中人,这三人正是北周张天师坐下的阴阳二旗主风千岁、郎大嘴,以及玉罗刹淳于瑛。 拓跋牛人吃东西时,众人都不敢开口打扰,甚至刚才赵拦江挑衅,也都选择了沉默。 拓跋牛人吃完两根羊腿,在身上擦了下手,这才问:“这个赵拦江是何许人?” 风千岁道,“拓跋元帅,此人……” 拓跋牛人打断道,“不要喊我元帅,要么叫我战神,要么叫我牛人!”说着,打了个饱嗝。 其余众将领早已习惯这位元帅的作风,不以为意,但风千岁心中却满是嘀咕,这次攻打明军,他奉天师道之命,前来助阵,在江湖上,他们地位尊崇,谁料来到军中,全军上下没人拿他们当回事,这让他们心里落差挺大。 风千岁改口道,“牛人战神,赵拦江他……” 拓跋牛人又道,“算了,你还是叫我元帅吧。” 风千岁:“……” 拓跋牛人抓起一根牙签剔牙,望着风千岁道,“怎么不继续说了?” “属下不知说什么好了。” 拓跋牛人不屑道,“天师道枉称大周国教,怎得派了你们这群废物过来?自达,你来说下这赵拦江。” 一名负责收集情报的参将出列道,“赵拦江,原征西军风字营副游击,统领斥候部队,曾经擒获西楚前太子项,号称横断山之狼,四年前离开征西军,混迹中原江湖,与登闻院李纯铁师弟萧金衍、金陵李家三少爷李倾城交友,据说得了金刀李秋衣传承。” 拓跋牛人笑道,“马参将说得不错,来,加鸡腿!” 有仆从将一根鸡腿递给那名马姓参将,马参将接过道谢之后,竟当众啃了起来,其余将领满脸艳羡,能得到元帅赏识,赏根鸡腿,那是多大的荣耀,以前只有凯旋的将军才有此殊荣。 那参将又补充道,“半年前,在涪陵,曾与金锣王风千岁交手,一刀砍断风千岁的金锣。” 风千岁听这人说出两人交手之事,满脸通红,羞愧难当。 拓跋牛人看了风千岁一眼,对马参将道,“自达,连这个你都调查出来了,真是能干,来,再加根鸡腿!” 马参将三两口,将那鸡腿吃下去。 拓跋牛人问,“这姓赵的小子,隔山骂战,指名道姓要挑战我,你说我该不该应战?” 马参将摇摇头。 “你是说,我不应该迎战?老子好歹也是战神,被一个后生小辈骂战不应,缩在营帐内当乌龟,岂不成了那薛怀?” 马参将又摇头。 “你倒是说啊,马参将,我需要你的建议!” 马参将道,“元帅,我不敢说。” “为何?” “实在吃不下了。” 拓跋牛人点点头,走出营帐之外,大声道,“姓赵的小辈,洗好脖子,晚上等老子一刀给你砍下来!” 一名属下惊道,“元帅,您身份高贵,万万不可以身犯险,与那无名小卒交手,咱们十万大军,还急需您坐镇呢!” 马参将笑着解释道,“雷克萨将军,您跟随元帅时间比较短,他若真想战,那肯定不会说,一旦说出口,那自然是不战了。” 雷克萨本是北周在横断山的守将,这次北周、西楚联手,北周皇室临时从北线调派了拓跋牛人前来坐镇,他只得乖乖交出了指挥权。 拓跋牛人哈哈大笑,“还是自达懂我,来,加鸡腿!” 噗通! 马参将仰面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装死过去。 拓跋牛人自言自语道,“他是横断山之狼,我是拓跋牛人,狼吃牛,犯了我忌讳,想跟我单挑,门也没有!” 他看到风千岁,心中便来气,朝廷派他来攻打明军,却又派了几个天师道的小辈来碍事,他不敢得罪张天师,但对风千岁就没那么客气了。 “风千岁,赵拦江就在双峰山上,这么好的一个机会,难道你不想找他报仇吗?” 风千岁双拳紧握,目光中露出恨意,“愿代元帅一战!” 拓跋牛人摇了摇手指,“不,不不,你不是为我而战,而是为自己而战!对了,你的金锣破了,有没有趁手兵刃?没有的话,我送你一个。” 说着跟一名属下耳语几句,不多时,那人抬了一口铁锅过来,拓跋牛人接过来,手中运功,坚硬的铁锅在他手中如面条一般,任他揉捏,终于捏成了一个圆盾。 拓跋牛人道,“此锅以艾德曼合金而制,坚硬无比,风先生,祝你今夜旗开得胜,请接锅!” 风千岁道,“我一定会成功!” 拓跋牛人摆摆手,“去吧,去吧,成与不成,都是好事儿!” 第232章 恻隐之心 宇文天禄见征西军都撤回到双峰山后,知道赵拦江说服了梁远志,取得了对方的信任,松了一口气。 他本可以一道命令,让梁远志退出一线天,但这就与赵拦江没有关系了,在他的计划之中,赵拦江是很重要的一环,甚至是最为关键的一环,没有赵拦江,就算守住一线天,但面对三线夹击,征西军依旧没有胜算,所以他把机会让给了赵拦江。 他对萧金衍道,“我们可以走了。” 萧金衍满是不解的问,“这些你都预料到了?” “哈哈,我哪里有这本事!”宇文天禄略一停顿,“不错,我确有这本事。我来问你,两军交战,最重要的是什么?” 萧金衍道,“天时地利人和。” 宇文天禄摇了摇头。 “那就是谋时、谋势,兵法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宇文老爹你智勇双全,必然是伐谋,才推演出这等战局。” 宇文天禄哑然笑道,“你倒是会打蛇随棍上。” 萧金衍问,“难道我说的不对?” 宇文天禄依旧摇头。 萧金衍忽道,“我明白了,是情报!两军交战,情报先行,没有情报,便如盲人摸象,管中窥豹,只见一斑,难以把握全局。” 宇文天禄还是摇头。 萧金衍挠挠头,“那究竟是什么?” 宇文天禄傲然道,“在于是否由我带兵!老夫出道二十余载,用兵带兵,未尝一败,仅此而已!” 萧金衍哦了一声,不合时宜的来了一句,“也包括当年围困隐阳城一战?” 宇文天禄老脸一红,沉吟道,“宁阳候常安家中的小子常成,诗画双绝,精通音律,生得貌若潘安,去岁曾经向霜儿提亲,我也很喜欢。” 萧金衍立即改口,“当年你没有攻城,不费一兵一卒,劝隐阳城归降,这才是真正上兵伐谋,金刀李秋衣算什么,你不过是给他个面子罢了。” 宇文天禄哈哈大笑,“上道儿!” 他本是一世枭雄,并不怎么在乎世俗礼仪,在朝堂之中守尽本分,但在江湖之中却不怎么守规矩,这些时日相处,萧金衍这家伙越来越对他胃口。不过,李纯铁貌似并不这么认为,他一旦发起疯来,那是六亲不认的。 “走吧。剩下的交给赵拦江了。” 萧金衍奇道,“宇文老爹,你是赵拦江仇人,他恨不得杀你为快,为何还如此信任赵拦江?” 这一点,不但他不明白,赵拦江也不明白。 宇文天禄明明有机会杀死赵拦江,他却没有动手,甚至在金刀台上出手相救。赵拦江明明有机会杀宇文天禄,他也没有动手。 宇文天禄道,“我不是信任他,而是相信李秋衣。”他道,“这次北周、西楚联手,早在朝廷预料之中,推演数十次,只要李仙成造反,几乎没有胜算。” “那跟赵拦江有什么关系?” “他是金刀王选出来的传人,可以左右隐阳时局。”宇文天禄淡淡道,“要知道,对手可是拓跋牛人,我与他虽未交过手,但对彼此的战术打法十分熟悉,若我来统御全局,必然有迹可循,赵拦江就不同了。” 萧金衍有些担忧,“赵拦江虽然带过兵,最多不过是游击将军,谋一役尚可,但谋一战,未免经验不足。” “老夫当年第一次带兵打仗时,参军不到一月。当时我在永王旗下当参谋,主将战死、副将逃亡,是我率三千兵马,从五万包围之中杀出重围。所以,经验可能是一种优势,但也可能成为制约战局的劣势。” 萧金衍撇了撇嘴,不再言语。 “怎么不说话了?” 萧金衍不满道,“正话、反话,好话、坏话,都被你说了,怎么说都是你有理,我不想显得自己像个白痴。” “白痴都有自知之明,这点你比白痴要强点。” 萧金衍道,“金陵李家的大小姐李惊鸿,人品才学俱佳,武功也高,号称江湖第一美女,对我爱的死去活来,我很喜欢。” 宇文天禄闻言,漫不经意道,“哦,天下竟有这么优秀的女子?等下次见到她,我亲手宰了她。” 萧金衍彻底被打败了,“招摇山距此尚有二百多里,我想咱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你也对武经感兴趣?” 萧金衍道,“你派人传话江湖,说武经在我身上,招摇山有没有武经我不清楚,但等着要抓我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口锅我可背不动。再说,梨花针在你体内,是死是活,总有个了断吧?” 宇文天禄道,“靖王家中世子……” 萧金衍接过话茬,道,“出身名门,武功高强,人品不错,跟你家提亲,你很喜欢,对吧?等我抽空,把他宰了。” 宇文天禄摇头道:“去岁冬天得了隐疾,死了。” “你跟我说这个作甚?” 宇文天禄笑道,“我也可以让你得隐疾。” 萧金衍乖乖闭上了嘴,他发现,跟这老狐狸斗嘴,永远都跟不上他节奏,功力火候,还差得很远。 …… 入夜。 赵拦江率三百兵马下了双峰山,为防止被对方发现,他们用吊篮从后山一处断崖下山,又给马蹄裹布,避免弄出声响,潜行了五六里,避开了敌方探子,抄一条小路,向隐阳城奔去。 攻城? 隐阳城固若金汤,易守难攻,当年宇文天禄率十万大军,都不敢贸然攻城,以三百兵马攻城,无异于飞蛾扑火,自不可取。 劝降? 李仙成有贰臣之心久矣。刺杀宇文天禄,又杀死隐阳知府,已是犯下十恶不赦之罪,赵拦江不是苏秦、张仪之流,靠一张嘴劝降,自忖办不到。 他所仰仗的,便是驻扎在城内的五千白马义从。这几日与白马义从相处,他能感受到对方对李秋衣的敬爱之心,与龙虎豹狼四卫也有了交情,若能得到他们支持,趁乱夺回城主府的控制权,还有一搏的机会。 赵拦江并不知道,龙虎豹狼四卫统领,还有大将军李先忠都已被李仙成羁押,而那五千义从也被李仙成换成了自己的兵马。 不过,宇文天禄早已料到李仙成所作所为,又岂会毫无作为?宇文圭的比目组织,还有杂货铺掌柜徐阳在隐阳城的暗势力,都将听从赵拦江的调遣。 要改变隐阳战局,必夺回城主府。 夺回城主府,必先入隐阳城。 如今,隐阳城早已全城戒严,城门紧闭,城墙之上,五步一哨,十步一岗,若要进城,难比登天,更何况要三百人进城。 三百兵马绕过隐阳城,?天亮之前,抵达了白马镇。 白马镇距隐阳虽近,守军不足百人,根本不堪一击,但这两日来,李仙成忙于处理内部问题,无暇对付白马镇,更何况,往东还有四凤山的匪寇替他卖命,并未抽出空暇对付白马镇。 驻守兵卒早已溃散,赵拦江没遇到任何阻碍。 李倾城早已等候多时。 隐阳封城,寻常人入城,难如登天,但若载着三十万斤粮食的车队入城,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赵拦江问,“孔先生他们都答应了?” 李倾城苦笑道,“正在谈。” 赵拦江道,“我来。” 此刻赵拦江身穿甲胄,魁梧之中,带了几分威严,众人见赵拦江如换了人一般,顿时气势全无。 孔先生道,“赵……赵将军?” 赵拦江道,“孔先生,情况紧急,李倾城都跟你们讲过了吧?” 孔先生叹道,“我们一行人本来想趁行情好,走一趟隐阳城,赚一笔银子,下半生虽然不至于荣华富贵,但至少衣食无忧,谁料却遇到这档子事儿。唉!” 赵拦江道,“下半生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 “要不然,我们返回中原?” 赵拦江道,“四凤山的那些盗寇,都是李仙成豢养的私兵,来时能闯过来,已是侥幸,你觉得回去还会有这番运气?” 孔先生颓然道:“那怎么办?” 赵拦江道,“不如我们做个选择题。” 孔先生问,“单选?多选,还是不定项选择?” 赵拦江哑笑道:“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苦中作乐嘛。” 赵拦江不跟他纠缠,直接了当问,“要粮食,还是要命?” “这些粮食是我们倾家荡产换来的,若是赔了,就算回去,不是投湖自尽,也被高利贷活活逼死,赵将军,你是大明的兵,不应该护全我们老百姓周全嘛?” 赵拦江本想强行征用这些粮食,换一个进入隐阳城的机会,但孔先生这句话,却让赵拦江动了恻隐之心。 战场之上,恻隐之心,最为致命。 这是他从军后学到的第一课,代价是他第一个伍长的性命。当时,他们俘获一名西楚俘虏,伍长让他杀之,他见那俘虏痛哭流涕,又是父母又是儿女,便动了恻隐之心,结果那俘虏趁众人不注意,偷袭了伍长。 这件事后,赵拦江在战场之上,绝不留情。 但孔先生不同,他们是大明子民,而且同行数月,与他们都有交情,关键是那一句,“你们是大明的兵,就应保护百姓的周全”这句话。 赵拦江一咬牙,指了指李倾城,“所有的钱,他来出。” 李倾城道,“我?” “等攻下隐阳城,城主府的东西,随便你挑!” 第233章 龙阳大帝 午时一过,七十多辆运粮马车,驶出了白马镇,缓缓向隐阳城驶去。 为了隐藏身份,赵拦江、李倾城换了一副面具,做了普通行脚商人打扮,混迹在车队之中,征西军三百精兵,也都在白马镇换了装束,连大明的制式长刀,也都换成了寻常兵刃。 才行了十几里,赵拦江就发现了问题。 这三百兵马,都是征西军的精锐所在,久经沙场,行动整齐划一,浑身上下带着一股肃杀之意,这是寻常江湖人身上不曾有的,在这种关键时刻,?很容易被人发现破绽。 然而时间紧急,赵拦江将三名百夫长喊来,交代了几句,百夫长笑道,“赵将军,这种事情,不牢您费心了。” 不片刻,整个车队面貌“焕然一新”。 满身酒气的,披头散发的,叼着树枝的,唱淫词艳调的,各不相一,赵拦江见状,有几个大嗓门的,还因为天上飞过的一只鸟是公、是母吵了起来,互相问候对方亲友。 赵拦江哭笑不得。 车队一路控制速度,天将傍晚时分,抵达了隐阳城。隐阳城内戒严两日,城门紧闭,护城河吊桥升起,将车队隔在了城外。 嗖! 一支响箭落在车队前面。 一名武将站在城头,喝道,“城下何人?” 此时,赵拦江、李倾城这里的熟面孔,虽然易容,为防万一,还是从风字营斥候中选出来一名叫吴长友的伙长,当做粮队的领头人,此人祖籍山东,操着浓重的口音道。 “恁娘咧!” 武将道,“什么?” 吴长友道,“俺们是从中原来贩粮的商队,本来五日前到隐阳,路上遇到了些麻烦,紧赶慢赶,才赶了过来,时辰还不到,恁怎么说关门就关门了?赶紧给俺开门!” 城头武将道,“滚!现在是战时,全城戒严,没有城主命令,谁也不许进城。” 吴长友叫嚣道,“你一个城门官充什么大尾巴狼,俺奉劝你赶紧开门,否则,等俺三舅来了,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哦?”武将颇有兴致,喊话问道,“你三舅是谁?” 吴长友向前迈了两步,挺胸道,“你们都听好了,俺三舅正是你们隐阳城知府曹大人,要不开门,等俺进城去,给三舅告你们一状,拿了你们的饭碗!” 城头之上,传来一片轰然大笑。 “恁笑啥咧?” 武将指着城头,有模有样道,“恁三舅在那里挂着呢,恁要是想告状,俺可以送你一程!” 城下顺势望,城墙之上,挂着两颗人头。一颗是前隐阳知府曹之唤,另一人则是风字营斥候哈江义。 李仙成谋反之后,将二人杀死后,把头颅挂在城上。曝晒一日,又有乌鸦捉食,相貌有些模糊了,但赵拦江一眼就认出了哈江义。 一股怒火,从他心头升起。 几日前,哈江义还来隐阳城头找他叙旧,还在讨论等干完这个任务后,回京城跟老婆孩子团聚,想不到再见之时,已是天人两隔。 前来的旧部之中,也有风字营的老人,有人认出了哈江义,见他惨遭罹难,身首异处,脸上也是一股悲愤之情,忍不住低声道,“哈队!” 赵拦江手握住了刀柄,浑身颤抖,随时都有拔刀冲上城头的冲动。 李倾城伸手拦住了他,正色道,“大局为重。” 赵拦江深吸一口气,方才头脑一热,差点就大打出手,若真如此,那么今日就前功尽弃了,他低声传令,道:“大局为重。” 前面,吴长友还在胡搅蛮缠,哭咧咧道:“俺那个三舅诶!你死得可真不是时候啊,你托人稍信到老家,说人傻钱多速来贩粮,俺们全家砸锅卖铁,弄了这三十万斤食,万里迢迢运到这里,你一句话不说就死了,这分明是要俺们全家的命啊!” 另外有人在劝导他,“吴会长,人死不能复生,这粮食可是到了,要不你先给我们把运粮的费用都结一下?” “俺哪里有钱?” “人死了,但粮食还在啊,实在不行,咱们贱卖了,好歹也能回去。” 武将在城头听了他们对话,这浩浩荡荡一队车马,上面竟然装了三十万斤粮食,如今隐阳城粮食奇缺,若是能弄到手,那岂不发财了? 想到此,他喊来一名属下,低声交代两句,“去城主府找柴幕僚长,就说城外来了一队粮贩子,上面装了二十万斤粮食,咱们要不要弄进来。” …… 李仙成正在书房内,绞尽脑汁思索自己年号。 隐阳十九城既已独立,那自然不能再用大明天统的年号,年号嘛,一定要霸气,带个“龙”字最好,而且要有阳刚之意,思索再三,决定取年号“龙阳”,自今日起,天统十年就要改为龙阳元年了。 幕僚长柴公望迈步进来,“给城主道喜!” 李仙成招呼柴公望过来,“柴公,你来瞧一眼,我……朕这年号取得如何?” 柴公望凑过去,看了一眼,又见李仙成笑眯眯望着他,心中咯噔一下,连连向后退了两步,道,“威武霸气,我隐阳王朝将兴!” 李仙成道,“我也如此认为。那么以后,朕就称龙阳大帝了。对了,你来这里何事?” 柴公望道,“今日城外来了一队贩粮的商队,领头之人据说是曹之唤外甥,据说装了十万斤粮食,如今正寻求咱们贱价收购,我琢磨一下,送到嘴边的肉,不吃白不吃,不如将粮食扣了,权作充公?” 李仙成沉吟道,“柴公啊,送到嘴边的肉,有可能是有毒,也有可能是诱饵,可不要贪心。他们来路调查清楚了?” 柴公望哪里肯调查,他心中还惦记着那十万斤粮食,于是打了个马虎,道,“启禀龙阳大帝,已经调查清楚,曹之唤确实有个外甥,据线人报他半年前曾给外甥写过信,让他来运粮。” “那就好。”李仙成道,“把粮食运进来,人都宰了。” 柴公望道,“大帝,此时正是用人之际。等城内那几个跳梁小丑一除,咱们就要对付征西军,不如留着打头阵?” “甚合我……朕意,如卿家所言。”时间尚短,李仙成还未熟练切换自己称呼,“城内徐阳的那些人追杀的如何了?” 柴公望道,“杂货铺明面上的势力已经清除殆尽,不过徐阳在城内经营了数年,狡兔三窟,暗中还有些实力,在调查之中,一旦找到他落脚之处,必予以雷霆重击!” “你做的很好。朕准备封你……” 李仙成沉吟起来。 柴公望心中暗喜,他本是落地秀才,心中有经天纬地之才,自诩可做宰相,想不到在大明朝廷得不到认可,来到隐阳之后,竟有一展宏图之时,他连磕头谢恩。 “你为人谦逊、心思缜密,擅长谋虑,为朕的千秋大业立下汗马功劳,等三日后,朕登基大典之日,朕定当给你一个满意的封赏!” 柴公望叩首,“谢隆恩。” 取了手谕,柴公望来到隐阳城头,那将军见状,心中一凉,心说要坏事,脸上却满脸堆笑“这种小事,交给我们这些属下就行,怎得亲自来了?” 柴公望去城主府之前,早已命人前来查探过,七十车粮食,少说也得三十万斤,守将却将数量说成了二十万斤,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大帝不放心,派我前来安置。” “大帝?” 柴公望朝城主府方向一拱手,道,“李城主如今已称龙阳大帝了。”说着,他将城主府的命令递给那将军,道,“刘世荣,你自己看。” 那名将军接过手谕,看到上面写地粮食十万斤后,露出会心一笑,“幕僚长,等入夜之后,那十万斤粮食送到您府上。” 柴公望面露不愉之色,“刘统领,你当我是什么人了?” “难道咱们不是一路人嘛?” 柴公望冷笑一声,“刘世荣,本幕僚长少写了那十万斤,你以为是贪图那点钱嘛?以我手段,还需要用这种巧取豪夺的手段?” 说着,他亮出两根手指! 刘世荣道,“幕僚长只要两万斤?” 柴公望微微一笑,“两万两,黄金,晚上送到我府上。” 刘世荣怒道,“你这不是明抢嘛?这些粮食全卖了也不值两万两黄金啊!” 柴公望却道,“入城共有三十万斤粮食,你却向城主府通报只有十万斤,刘将军,刘统领,若这件事让龙阳大帝知道了,你猜猜会是什么后果?” 刘世荣闻言脸色苍白,“我明明报的是二十万!” 柴公望摇了摇头,“可我听到的是却是十万斤,刘将军,到时候大帝听你的还是听我的,你自己掂量掂量。” 刘世荣对眼前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柴公望恨得咬牙切齿,可如今又不敢不敢从,只得道,“遵命。” 柴公望离去后,刘世荣气得大呼小叫,吩咐守卫落了吊桥,让粮队入城。吴长友道,“将军准备给个什么价?” 刘世荣却吩咐众人将他们包围,道,“你们这些奸细,竟混入隐阳城内,快说,究竟有何阴谋?” 吴长友道,“我们真是运粮的啊。” 刘世荣拍了拍他肩膀道,“我相信你,可是城主府却不信啊,老弟,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当然是想活。” “幸亏你遇到了我,我在城主府能说得上话,你拿出两万两黄金,我晚上帮你疏通一下,没准能买你们一条命。” 吴长友道,“我觉得,还是选择死吧。” 刘世荣命属下连车带人扣下,搜了一遍,发现将近三百人,竟没有一两银子!他心粗之人,也没发现不合常理,命人将这一行人扣押在朱雀坊西地营地之中,与先前被卸甲的白马义从押在了一起。 - ps:看d版的兄弟们,来纵横支持下订阅哈!注意,是纵横的订阅。数据太差的话,会被迫太监的。 第234章 人呢?头呢? 入城之后,赵拦江、李倾城趁守卫不备,借一条胡同,消失在夜色之中。赵拦江按宇文天禄所吩咐,来到白虎坊洗刀桥上。 全城戒严,洗刀桥不复往日繁华,两个人站在此处,比较显眼,好在此处没有官兵巡逻,倒也省去不少麻烦。 两人等了约莫盏茶光景,依然无人跟他汇合。这时,一个小乞丐晃晃悠悠从两人面前路过,忽然开口问,“两位可是赵拦江、李倾城大侠?” 小乞丐十来岁年纪,衣衫破烂,眼角却带着一丝狡黠之意。 赵拦江点头,“我们是。” “大管事、徐掌柜已恭候两位多时,请随我前来!” 说罢,小乞丐转身就走,赵、李二人连忙跟上,穿街过巷,来到了朱雀坊,在一家纸马铺门前停下。小乞丐以约定暗号敲门,有个老者开门将三人迎了进去。 老者对小乞丐道,“这里没你事了,去忙你的。” 小乞丐道,“六爷爷,你让我进去呗,我现在还能忙什么?” 老者道,“上街要饭啊!” 小乞丐撇撇嘴,“现在街上连个老鼠都没有,我去哪里讨去?” 老者道,“讨不到?那就去偷!” 小乞丐骂道,“你个老不正经的,也不怕被客人笑话,我今夜就摸进城主府,去偷点吃食过来。”说罢,骂骂咧咧走了出去。 老者指着一个棺材,“两位请!” 赵拦江心说这是哪门子事儿,废了半天功夫,就让为了让我们进棺材,笑道,“老先生,您年纪大,您先来。” 老者苦笑,打开棺材板,又按下一处机关,棺材底缓缓移动,露出一处秘道来,又道,“我在这里给你们守着。” 两人相望一眼,跃了下秘道,那老者旋即将秘道门关上。 朱雀坊,本是隐阳城平民区所在,这里又曾是破窑,许多窑洞都已废弃,许多百姓家也借破窑改建而成,有些甚至没有跟官府备案。 当年杂货铺掌柜徐阳暗中买下了这些地皮,又秘密打通了几间废弃的破窑,连成一片,成为他在城内的一个秘密聚集点,以备不时之需,这纸马铺只是其中的一个入口。 秘道内点着油灯,赵拦江、李倾城沿秘道走了十余丈,变得宽敞起来,约莫有一亩地大小,其分为五六间房,里面灯火通明。两人不由感慨,从外面看上去破烂不堪的破窑,在这里竟别有洞天。 大堂之内,宇文圭、徐阳及比目十三中剩余之人,以及徐阳手下一些核心成员,见到二人前来,纷纷站起身来。 宇文圭抱拳施礼道,“赵将军!” 赵拦江没有见过宇文圭,不过见到他身无武功,站在一众高手之中,依然神态非凡,已隐约猜出了对方身份,也拱手道,“大管事好!” 宇文圭朗声道,“比目十三听令!” 众人纷纷肃然。 “大都督有令,自即日起,天下比目组织人马,皆由赵拦江将军调遣!” 众人轰然应是。 不光是赵拦江,就连李倾城听到这句话,也惊愕不已。 比目组织与一笑堂,是宇文天禄手下最大的两股势力,一个在暗,一个在明,一个负责情报、刺杀,一个负责打势力、抢地盘,是宇文天禄掌控天下江湖人的重要手段,没想到,宇文天禄如此轻易的将比目交了出去。 宇文圭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交给赵拦江,“这里面有天下比目组织全部人员名单,共有闻境两千一百二十七人,知玄四百三十人,通象七人,还有若干奇能异士,都在其中,从现在起,将交给你节制。” 不光是赵拦江,就连在场的比目十三众人,也是第一次知道比目组织是真正实力,本来,他们分散在天下各处,若非这次任务,几乎毫无交集。 若真如宇文圭所说,这比目组织,几乎笼络了天下十分之一的高手。 这些人中,有一些中小门派的掌门,有占山为王的江洋大盗,也有名门正派的长老,或明、或暗,交织成了一股巨大的势力。 如此恐怖的实力! 若真算起来,就算是四大世家、八大门派,恐怕也不是对手。不知觉间,朝廷之上的宇文大都督,利用了二十年时间,暗中完成了对整个江湖的掌控。 这是何等的手段。 然而,就在今日,拱手将这些交给了赵拦江。 赵拦江迟迟不肯接过册子。 他也看不透宇文天禄了,当日在山涧之下,宇文天禄告诉他,若遇到麻烦,去隐阳城内找宇文圭。 若只是为完成宇文天禄的计划,大可只将隐阳城内的比目交给他,谁料宇文天禄却将整个江湖的比目给了他。 宇文圭道,“赵将军,请以大局为重!” 大局为重! 这四个字,宇文天禄也对他说过。 赵拦江与宇文天禄有血海深仇,即便要报仇,也绝不应在此时、此刻,而且,赵拦江也不想趁人之危,他相信,有朝一日,他刀道大成,会堂堂正正的与宇文天禄有公平的一战。 但此刻,大局为重。 赵拦江接过名册。 除宇文圭外,其余众人纷纷跪倒在地,“参见大首领!” 这一刻,赵拦江感到了身上的责任。 整个隐阳城、征西军,还有整个大明天下安危,都与他产生了直接的联系,而这一切,都因为宇文天禄一句话。 “夺回隐阳城,守住三个月!” 在双峰山上,赵拦江虽答应夺隐阳,但以三百精锐,在隐阳城制造混乱尚可,但要攻下隐阳,那几乎不可能。 有了比目十三以及徐阳多年来经营暗网组织的相助,赵拦江的把握多了一分。 “李仙成叛明之后,命令族人李彪接手了隐阳城防,李悍接手了城主府防卫,这些都是他暗中养地兵马。” 作为隐阳比目首领,徐阳在向众人介绍当前隐阳形势。 赵拦江问,“那五千白马义从呢?” “大将李先忠、四大统领以及伍长以上的头目,都被关押在白虎坊外的营地之中,其余五千兵马,都驻扎在城外十里外的营地之中。好在这些人都是隐阳子弟,李仙成也未对他们下狠手,但此刻他们群龙无首,就连消息都无法传递,更别提其他了。” 赵拦江带过兵,知道军队之中,十人一队,百人一伍,信息的传递,命令的下达,都靠这些伍长、队长层层传达。就算真正作战之中,解读旗语、鼓语,也都是靠这些人。李仙成直接关押了伍长以上头领,别说各大营,就连两个小队之间,也无法真正有效的传达命令,跟别说配合作战了。 徐阳继续道,“最近两日,李仙成封闭城池,不断派人追杀清缴城内的反抗势力,我们在隐阳的许多据点,都被他们连根拔起,不得已之下,我们才启用此处安全屋。赵将军,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打算?” 赵拦江沉吟片刻,道,“天亮之前,攻打城主府,杀李仙成!” 宇文圭闻言,暗中叹了口气,心说赵拦江还是太年轻了,直来直往的这一套,在江湖之中行得通,但在这里,并不可行,然而他此刻已让出指挥权,并未开口。 徐阳一听,有些担忧道,“城主府如今守卫森严,李仙成麾下又有高手坐镇,他本人也是通象高手,强攻之事,恐怕不妥吧?” 赵拦江道,“我有万无一失的办法。” 众人见他不听劝阻,也都纷纷闭口。 赵拦江道,“诸位请去歇息,三个时辰后,我与李倾城在青龙坊等你们!” 待众人散去,李倾城也跟着走了出去。 赵拦江对宇文圭道,“大管事,这里恐怕不能待了,不知城内还有无其他据点?” 徐阳道,“还有五六处。” 赵拦江道,“徐掌柜不愧是老谋深算。” 徐阳呵呵一笑,“我这人赚了钱也没别得本事,就喜欢买房子,明里暗里,整个隐阳城,好歹也有三十多套,狡兔尚有三窟,何况我属狗的。” “有什么讲究吗?” “随口一说哈!” 宇文圭道,“先前那一番话,你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 赵拦江点点头,“宇文天……大都督提醒过我,我们的人有内奸。刚才我说有办法攻破城主府,他自然会想办法传出去,我让李倾城去盯着了。” “那你究竟想怎么做?” “三日之后,李仙成将举办登基大典,其余十八城也都会来观礼,那时隐阳城的戒严也会结束,我想在那一日,送李城主一份大礼。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做一件事。” 宇文圭问,“什么事?” “私事。” …… 李倾城在窑洞的一处高点,一动不动,观察窑内众人动向。子时三刻,一间房门打开,有一人蹑手蹑脚走了出来,四下打量一番之后,离开了窑洞。 李倾城心中冷笑,果然如赵拦江所料,这些人中有内奸。他内力提聚,施展轻功,远远的缀在那人身后。 那人行得极为谨慎,每走几步,便向后打量一番,若非李倾城已入通象,可以凭借气息锁定他的位置,恐怕很难不被发现。 在城内绕了几条街之后,那人径直向青龙坊城主府走去。 来到城主府门口,有守卫拦住道,“来者何人?” “玄十一有紧急要事要禀报城主。”说着,从怀中递出一块黑色的木牌,那人接过去,也不敢怠慢,“稍等片刻,我这就去通禀。” 那人道,“请速去。” 他站在门口不远处,等候回复,忽然觉得有人拍了肩头一下,心中猛然一惊,以他修为,被人近身而浑然不觉,他冷不丁打了个冷战。 “傅长老!” 正是华山派戒律长老傅清泉。 “是你?” 傅清泉微一错愕,立即反应过来,正要出手,忽然颈间一凉,他似乎觉得自己飞了起来,距离地面越来越高,不过很快就发现不对劲,怎得双脚还在地上? “我是不是要死了?”这是他脑海中最后一个念头,眼前一个黑布罩了过来,他失去了知觉。 不多时,脚步声传来,幕僚长柴公望走出们来,问道,“人呢?” 那守卫道,“在门外!” 柴公望沉着脸,“我看到了,他的头呢?” 守卫一脸错愕,“估计有事,先走了吧。” 第235章 我有妙计,可擒赵拦江 李倾城也没有料到,向李仙成通风报信之人,竟然是华山派的戒律长老。 傅清泉为人古板,在当戒律长老时,古板正直、六亲不认,在江湖之上也颇有侠名,但为何却成为混入比目中的内奸? 或许是因为仇恨,或许因为利益,再或许因为某些不得已的苦衷,无论是哪种原因,他终究走出了那一步。 做了便是做了,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李倾城搞不明白,他也不想搞明白。 在三人之中,赵拦江喜欢将复杂问题简单化,遇到问题,直接用拳头、用刀解决,解决不了的就认怂,然后想办法提高实力,再去试着解决。 李倾城不同,从出生以来,他的身份地位,决定了他无需看别人脸sè行事。在他眼中,根本就没有复杂的问题,世间所有的问题,九成九的可以用钱解决,而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相反的,萧金衍遇到问题,总喜欢考虑多一些。他可以没有底线,但却有原则,李倾城、赵拦江一致认为,有萧金衍出面,他们两个只需要出力就可以。虽然,有些时候,他也尽出一些馊主意。 李倾城取了傅清泉人头,去找赵拦江汇合。 …… 隐阳城头。 守将李彪躺在一张胡椅上,自斟自饮。这张胡椅,以黑檀木所制,是西域的胡商运到这里,孝敬他的。虽然军中有规矩,当值期间,严禁饮酒,但这里是隐阳城头,作为隐阳城守将,除了李仙成,谁能约束得了他? 他与族弟李悍本是隐阳城的两个个破落户,喝酒赌钱,无一不精,后来混入白马义从,靠溜须拍马当上了伍长,却因为巧取豪夺一户百姓,被大将军李先忠抓住,杖责二十,逐出了白马义从,又重新流落到街头。 是李仙成给了他机会。 这些年,他暗中帮李仙成在隐阳城外操练兵马,成为他的嫡系心腹,如今被李仙成委以重任,成为城门守将,而当年杖责他的李先忠,则成为了阶下囚。 这几日来,他尝到了权力的滋味。 隐阳变天后,虽然戒严,每日前往他家中拜访的人依旧络绎不绝,甚至当年曾瞧不起的那些掌柜、老板,也都纷纷上门,表达了忠心,并提议对以后在隐阳生意上的一些合作机会。 当然,他七十岁的阿爷,今日指着他鼻子骂他数典忘祖,这个老顽固,仗着当年打过几场仗,倚老卖老,教训自己,让他很不舒服。所以,他跑到了城头之上。 这里是他的地盘。 端着葡萄酒,欣赏着夜景,看着城墙桅杆之上吊着的两颗人头,心中有说不出的得意,几杯酒落腹,他开始规划之后的人生。 等李仙成登基之后,他便是开国功臣。当不成王爷,也总得弄个公侯,要在青龙坊最好的地段建一座府邸,再娶几个小妾,至于钱财嘛,有了权力,有的是办法。 不知觉间,酒壶已空。 他伸手道,“倒酒!” 一双手伸了过来,将他的夜光杯倒满了。 李彪饮了一口,只觉得有一股腥味,还带着一丝咸味。 是血! 他猛然惊醒,隐阳城头有守卫千人,他所在之处,也有将近百人守卫,是谁悄无声息来到这里? 他刚要抬头,一把铁刀横在他颈间。一个声音冷冷道,“人的颈部有两条动脉,只要你一乱动,我手中的刀难免不会手滑。” 李彪酒劲顿时全无,他觉得后背发凉,问,“你是何人?” “你无需知道。” “你可知我是何人?” “将死之人!” 李彪骇然道,“你可知道,这城头有百人守卫,你若敢动我一根寒毛,保证你无法活着离开。” 那人笑道,“转过身来。” 李彪转过身,刹那间,脸sè变得灰白。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体,都是一刀毙命,甚至临死之前,连示警的机会都没有。 那人道,“我问,你答。” 李彪这才看到对方这张脸,他自诩记忆力过人,从未见过如此平淡无奇的脸,唯独脸上一道疤痕,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你能留我一命?” 那人摇摇头,“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李彪选择沉默。 那人伸手点了他穴道,用刀挑开胸口衣服,不知从哪里抓来一只老鼠,用一只铁桶扣在他的胸口。 他手持火把,一边加热,一边对李彪道,“老鼠有一对啮齿,就连最坚硬的楠木都可以啃碎,若你不回答,那就只能祈祷,你的胸口比这铁桶坚硬了。“ 火把燃烧,李彪感觉到了铁桶上的热度,也感觉到了那只老鼠躁动的在他胸口上下乱跳,一阵剧痛传来,老鼠开始噬咬。 他忍不住要出声,那人伸手点了他哑穴。 那人问道,“李仙成在隐阳城还有多少兵马?安置在何处?李先忠还有四位统领,关押在哪里?” 李彪四肢乱动,依旧一言不发。 那人道,“就连西楚受过训练的谍子,都受不住这一套,你有种!” 这时候,听得另一人道,“赵拦江,你点了他哑穴,就算他说,也得能开口啊?”说话间,一名身穿布衣的男子跃上城头,将手中包袱往地上一扔,掉落出一颗人头。 李彪听到“赵拦江”三个字,竟然晕厥过去。 赵拦江尴尬一笑,“多年不用,手法有些生疏了。”他看了眼地上人头,竟然是华山派傅清泉,讶然道,“没想到,内奸竟然是他。” 李倾城道,“我也没想到。” 不远处,传来叮当一声,两人往城下望去,却是一名打更的更夫,见到了地上的尸体,吓得向远处跑去。 “逆贼不久便到,我们怎么办?” 赵拦江望了桅杆上悬着的哈江义的人头,心中生出一股悲愤之情,这位曾并肩战斗过的袍泽,没有死在战场之上,却死在了隐阳叛贼之手,道,“老八,你且安心去吧,终有一日,我会将李仙成的人头,挂在这隐阳城头!” 他又望了一眼曹之唤人头,道,“终究是朝廷命官,挂在城头之上,有失朝廷颜面,一并安葬了吧。” 李倾城指了指李彪, “这家伙呢?” 赵拦江道,“这两支桅杆之上,总觉得少了点东西,就把他们人头换上去吧。” 李彪本躺在胡椅上装死,闻得此言,猛然睁开眼睛,挣扎着想要逃跑,赵拦江将绳索套在他颈间,一脚将他踢落在城头之下,李彪在空中挣扎了许久,渐渐没有了动静。李倾城则将傅清泉人头,挂在了桅杆之上。 赵拦江蘸血写了一句话。 “杀人者,赵拦江是也。” 远处,传来官兵的呼喝之声,“抓逆贼!” 声音越来越近。 两人见状,纵身跃下了城头,消失在月sè之中。 …… 城主府。 “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一夜之间,连续发生两起血案,而且被杀之人,都是李仙成的手下,这让李仙成出离愤怒了。 杀人,留书。 这是向李仙成宣战。 “三日后的登基大典,我要看到赵拦江的人头!”李仙成咆哮道。 柴公望道,“如今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找出他来,并不那么容易。”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哪怕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找出来,满城悬赏,提供赵拦江线索者,赏银百两,传令城主府各路高手,杀死赵拦江者,黄金万两。” 柴公望思索片刻,“若贸然行事,只会让他藏匿起来,与其让他躲在暗中搞破坏,不如引蛇出洞,我有一良策,生擒赵拦江,易如反掌。” 李仙成问,“说来听。” “这几日,赵拦江肯定不会收手。我查过黄历,明日是黄道吉日,按照惯例,登基之前,要向神灵问卜,主公可去护国寺烧香焚表,祭拜上天,然后在寺内埋伏重兵,一旦对方出现,定然插翅难飞!” 李仙成道,“柴公,真是朕的章子怡啊!” 柴公望愕然,“什么?” “就是那个辅佐汉高祖的宰相。” “哦,那叫张子房。” “管他呢,等事成之后,朕将封你为左丞相,兼右丞相,加封上柱国,兼下柱国!” 柴公望一脸欣喜,长跪不起,“谢主隆恩!只是,臣有些惶恐。” “惶恐何来?” 柴公望痛心道,“这一计策,需要主公以身犯险,作臣子的不能为主公分忧,臣深感惭愧,甚是惭愧啊!” 李仙成冷笑一声,“为了千秋霸业,以身犯险,又算得了什么。”转念一想,“不过,既然柴公如此忠心耿耿,不如引蛇出洞之事,你来替朕去做!” 柴公望此时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他娘的,自己瞎出什么鬼主意,乱说什么话,绕来绕去,竟把自己绕进去了。 他诚惶诚恐道,“主公,这个计策,也不是十全十美之计,不如换个别的?” 李仙成一巴掌拍在柴公望肩头,痛地他呲牙咧嘴,“柴公,时间不等人啊。” 柴公望道,“主公,臣乃一介文臣,不会武功,我怕坏了主公大事。” 李仙成道,“你不是看过黄历嘛,明日黄道吉日,你不会死的。” 第236章 天降祥瑞 翌日一早,柴公望精心打扮了一番。 贴身穿的是金丝铁内裤,外面套了一层金丝软胄,最后在外面套了三层棉衣,整个人包得跟粽子一般,天虽已立秋,然隐阳依然热的出奇,柴公望在这套装扮下,汗流浃背,连痱子都捂出来了。 生命诚可贵,些许痱子又算什么? 经过两日清洗,李仙成基本控制了隐阳城局面,戒严令已取消,街上已逐渐有人群来往,但总得来说,还是比较稀少。 李仙成登基大典,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之事,其余十八城也都收到了邀请,届时,李仙成要封赏十八路藩王,这也是作为跟着李仙成造反的报酬,所以许多城主提早动身前来隐阳观礼。 今日祭天焚表,由柴公望代劳,而李仙成则命令几大高手暗中埋伏,只等赵拦江一出现,就来一个瓮中捉鳖。 李人杰率一百龙骑卫前来迎柴公望,见到柴公望这番打扮,嘲笑道,“柴公怎得这番打扮?” 柴公望咳嗽一声,“昨夜操劳过度,受了风寒,今日没来由全身发冷,所以多穿了几件衣服。” 李人杰却道,“那你的额头、颈间都是汗?” “所以才是冷汗嘛!” 两人打了个哈哈,李人杰骑马,柴公望坐上了代表城主身份的黄色马车。马车极尽奢华,由十六匹马拉车,车身以精钢所铸,寻常弓弩,都难以射穿,柴公望坐到里面,才稍微心安。 从城主府到护国寺,不过三里。 这一路走地不快,却让柴公望战战兢兢,生怕忽然有人拦到面前,喊一句,“赵拦江来取尔狗命”之类。 倒是李人杰,策马走在前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这百名龙骑卫,都是百里挑一的佼佼者,而且其中还有几名是李仙成笼络的江湖高手伪装而成,赵拦江不来还则罢了,若来定叫他有去无回。 半个时辰后,车队抵达护国寺,赵拦江竟没有出现!这让柴公望既喜又忧,喜的是,自己一条命保住了,忧的是没能抓到赵拦江。 护国寺位于城北白虎坊,本是中原禅宗一脉,后来李仙成花了大价钱,从西域迎了藏传密宗活佛喀巴的亲传弟子前来隐阳传密宗之法,又斥资十万银,在原护国寺旁拓建了西护国寺。 如此一来,东护国寺供禅宗,西护国寺供密宗。大长老叫少林寺,二喇嘛叫吐鲁番,这两派口中虽声称密宗、禅宗修行殊途同归,然而暗中却明争暗斗,五年下来,密宗始终被禅宗压了一头。二喇嘛心灰意懒,无所事事,忙时传藏密佛法,闲时卖藏密排油,日子倒也逍遥自在。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次祭天焚表,东护国寺以“佛门乃清静之地,超脱世俗纷争,谁当皇帝这事儿不归佛祖管”为由,拒绝接待。 接待之事,落在了西护国寺上,当然,李仙成也许诺,将来登基之后,将藏传佛教作为国教,所以二喇嘛对此事也颇为上心。 众人来到护国寺时,后面早已跟了一群隐阳百姓。戒严数日,他们一上街就见到了如此浩浩荡荡的祭天队伍,在有心之人撺掇下,跟着来到了护国寺。 西护国寺内,早有近百名名喇嘛手持转经筒,坐成一排,口中念经,场面甚是壮观,柴公望吩咐龙骑卫戒严之后,才缓缓从车内下来。 仪式非常简单。 所谓祭天焚表,用民间的话就是烧纸发钱粮,焚表不过换了一个说法。一般来说,皇帝笃信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焚表就是老三给老大写封书信而已。 若是大明皇室,这套仪式由太常寺操办,十分复杂,流程也颇为繁琐。然而,柴公望不过是落地秀才,他哪里懂得那些繁文缛节,也就将流程简化,与街头老妪烧纸并无二致。 供桌之上,猪头两个,牛头两个,鲤鱼两尾,十个橘子,六个馒头,还有蜡烛两根,香炉一个。 柴公望跪地磕头,然后取出一封奏表,当众宣读。 内容十分复杂,是柴公望让几个幕僚翻了无数古籍,才凑成的一片表文。其目的很简单,为了证明隐阳王朝李仙成的合法地位,为此,甚至更改了李家族谱,将隐阳李氏与陇西李氏强行连在一起。 奏折大意是:老天爷你好,我是唐太宗的二十一代子李仙成,最近我准备建立个国家,重振隐阳王朝,实现李唐王朝盛世复兴,跟你知会一声,顺便给我授个权,降个祥瑞什么的。 烧完奏表,又是一通磕头。 过了不就,有人来报,“城东李乡绅家的田里,麦生双穗,天降祥瑞!” 又有人来报,“城西李财主今早一出门,发现有两只通体发白的麋鹿站在城主门口,天生祥瑞!” 再有人来报,“今天一早,两只白鹤在城主府上空盘旋不去,最后李城主一出门,白鹤化作两团仙气而去!” 而这一切,都是出自柴公望的精心策划。 柴公望焚表之后,伏在地上,似乎在倾听上天给他示意,终于,他按捺不住激动情绪,道,“上天赐隐阳明君,还请李城主登基!” 一群龙骑卫,还有前来观礼之人,也都纷纷喊道,“请李城主登基!” 有书记吏将这些记载在册,然后交给快马送到城主府。没多时,就收到了城主府的回复,“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李仙成何德何能,愧受天地恩泽,不敢称帝!” 柴公望痛心疾首,失声痛哭。 这时,又有人前来禀报,今日有渔夫在赤水河中捞出了一只来自洞庭湖千年王八,王八背上刻着一首诗: 仙源归路碧桃催, 成家事业付春晖。 登临不惜千年帝, 基业犹存万古追。 这首藏头诗,开头正是“仙成登基”四个字,很快传遍了整个隐阳城,就连城主童子,也学会吟唱。 一只王八,不远万里,来到隐阳,为隐阳城送来了一位当世明君,这是什么精神?这更加证明了李仙成登基当皇帝,是顺应天意,顺应民心,顺应时代。 连王八都请李城主登基了,李城主就赶紧从了吧。 快马奔到城主府,不多时,又收到回复,“李仙成承蒙王八兄错爱,但执政隐阳,寸功未立,不敢登基!” 这还了得? 隐阳城的百姓们,似乎也不干了。有十余名百姓,**着上身,身上浇满了桐油,手中持着火把,站在护国寺内,叫嚷着,若李城主不肯登基,我们这些隐阳百姓,就烧死在护国寺之内! 快马一去,片刻即回。 大意是:“上天让我登基,仙成受之有愧。祥瑞让我登基,仙成无德无能。然而,隐阳百姓却以性命相逼,我李仙成是隐阳城主,若不从百姓之愿,将成为十恶不赦之罪人。为此,我勉为其难,就先当几年皇帝吧。” 西护国寺内,传来一片欢呼声。 东护国寺内,主持少林寺刚做完早课,来到院子内,听到了隔壁的喧嚣之声,口中嘟囔了一句,转身回到房内。 旁边两个小沙弥却嘀咕起来。 一人问,“刚才主持说的是什么?” 另一人道,“应该是某种雕塑吧,好像是沙雕。” “沙子如此松散,怎么还能做雕刻呢?是不是你耳朵听错了?” 两人议论半日,也没商议出个结果来,于是提议去隔壁观瞧,但东西护国寺向来不和,碍于主持的威严,两人又不敢过去,只得爬到墙上,向院内望了过去。 众人陷入狂欢之中。 那手持火把之人,不小心点了另外一人衣衫,顷刻间,烧了起来。哀嚎声中,那人疼痛难忍,四处乱窜,又点着了西护国寺内的纱幔,纱幔又点着了灯油,灯油被人推翻。 一场大火应势而起。 场面登时陷入混乱之中。 _ ps晚上喝酒,更一短章。 (本章完) 第237章 最美味的一道菜 护国寺内前门拥堵,到处是逃窜的人群,十余名官兵护送着柴公望向后门走去。 大喇嘛见寺庙被烧,心疼地要命,一边走一边道,“今日焚表祭天,就惹来了火灾,恐怕不是很吉利啊!” 柴公望不满道,“你懂个屁,这场大火就是天大的祥瑞,寓意我隐阳王朝开国之后红红火火,直冲云霄!” 一身形魁梧的护卫道,“宰相大人不愧是读书人,说的太有道理!” 柴公望听这护卫喊他宰相,心中很是受用,满意的看了他一眼,问,“你小子很会说话,怎得之前没见过你?” 护卫道,“我们前几日刚调到龙骑卫,宰相大人不认得也很正常。” 柴公望笑了笑,“以后你跟我混吧。” 来到后门,发现一根铁链横在门栓之上,上着大锁。柴公望问大喇嘛,“钥匙呢?” 大喇嘛道,“就在前院,现在火势太大,恐怕过不去。不过,大人不必担心,这里有一根梯子。” 说着,从侧厢房内搬出梯子,搭在墙上,“请大人先爬!” 柴公望眉头一皱,“爬?” 那护卫赶紧道,“请宰相大人步步高升!” 柴公望这才点点头,扶着梯子往上爬。柴公望身体太重,才爬了三步,哗啦一声,梯子断裂,柴公望摔了个狗啃屎,捂着屁股,哎哟声不止。 大喇嘛又道,“这也无妨,这边还有一个狗洞,请宰相大人先钻狗洞。” 柴公望听了很是生气,脸色黢黑。 护卫见状,赶紧解围道,“狗洞,狗洞,狗钻叫狗洞,宰相大人钻,那就是龙门。如今事发紧急,钻龙洞,也是权宜之计。昔有曹孟德割须断袍,今有柴宰相勇钻狗洞,只有大智大勇之人,能屈能伸,才成大事!” 柴公望哈哈笑道,“会说话,就多说点。”又对大喇嘛道,“你学着点。”说罢,一撩衣袍,俯身向狗洞钻了过去。 狗洞太窄,柴公望肥胖,今日出门之前,又穿了好几层棉袍,才钻到一半,整个肚子卡在狗洞之中,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模样甚是狼狈。 “快想办法!” 先前护卫道,“衣服太多,不如割了,兴许管用。” 大喇嘛道,“对,曹孟德当年也这么干过。” 柴公望道,“拾人牙慧有意思嘛?” 护卫上前,抽出长刀,三下五除二,将柴公望的衣服割了,好在他穿了软甲,倒也没有伤到皮肉,但从腰部往下,却光溜溜只穿着一条内衣。 清理完毕,众人用力一推,将柴公望推到了围墙之外。其余人正要钻过去,那护卫忽然道,“咦,这狗洞是木头做的,年久失修,应该朽烂了。” 稍微用力,将那狗洞向外扩了一倍。 柴公望在外面沉声道,“你们早干嘛去了?还不赶紧过来?” 那护卫连从狗洞之中钻了过去,未等其余人通过,他从旁边搬来一块巨石,将狗洞堵住了,围墙之内叫骂声连连。 柴公望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护卫嘿嘿一笑,又指了指柴公望,他现在上面穿盔甲套棉衣,下半身却赤裸在外面,十分滑稽。 “宰相大人这身装扮,有失仪态,让他们瞧见,他日若传出去,岂不很没面子?” 柴公望道,“刚才不也瞧见了?” 护卫摇了摇头,“那不一样。刚才他们只看到大人的屁股,没看到大人的脸啊。” 柴公望点点头,“有道理。” 护卫从怀中取出一只黑布袋,挖了两个洞,递给柴公望,“先套在头上,等出去之后,找机会换身衣服。” 柴公望笑道,“我是越来越喜欢你了。会说话,办事也考虑周到,要是会点武功,那真是人才啊。” 护卫道,“我武功还不错。” “你叫什么名字。” 不远处,有一公子哥道,“他姓赵,名拦江。” 柴公望扑腾一声,坐在了地上。 …… 水淹一线天之后,萧金衍与宇文天禄便启程前往招摇山。 招摇山不足二百里,地势险要,需连翻过几座山峰,按理说三日之内可抵,然而宇文天禄似乎并不着急,行地极慢,每每遇到风景优美之处,便停下来驻足欣赏,似乎疗伤之事并不着急,而更像是在游山玩水。 萧金衍倒也没有催促,忙时赶路,闲暇下来,就练无双神拳,还有无妄步。进入闻境之后,他对天地真元操控更加得心应手。尤其是窍穴全开之后,操纵真元使出的威力,竟然不输给知玄境,这让他喜不自胜。 这日,萧金衍一本正经的打拳,这套拳法已打了百万遍,对于招式已烂熟于心,他甚至可以打乱招式顺序,随心所欲施展。 宇文天禄看了片刻,道,“李纯铁净是教你一些华而不实的功夫。这套拳法,打一打花拳还可以,真正遇到高手,不堪一击。” 敢说李纯铁的拳法不行的人,恐怕天底下找不出几个来,但宇文天禄绝对是其中之一。 萧金衍有些不服气,“我用这套拳法,赢了无数次对决,也不至于你说得这么一无是处吧。” 宇文天禄道,“你来攻我试试。” 萧金衍知他这是要喂招,但又担心他的伤势,迟疑道,“不合适吧?” 宇文天禄傲然道,“我让你一只手。” 话刚出口,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只剩下一条手臂,不由苦笑。不过,他也不是婆妈之人,直接道,“动手。” 萧金衍大喝一声,挥拳攻来,并未使用内力。 第一招便是哥俩好,一拳打出,趁机以拇指翻转,直击对方手腕上的太渊穴,宇文天禄微一侧身,右手点在了他孔最穴上。 萧金衍手指发麻,连变幻招式,另一只手趁机攻打宇文天禄肩头,这是一虚招,中途可变招攻膻中或以拳变爪锁喉。 宇文天禄道,“中路大开,满是破绽。” 未等萧金衍施展后续招式,宇文天禄手指已点在他就鸠尾穴上,含劲未吐。萧金衍连忙住手,浑身冷汗淋漓。 鸠尾穴乃三十六死穴之一,若以内力击中,可冲击腹内血脉及肝、胆,震动心脏,力道稍大,便可致死。 宇文天禄将手指收回,道,“再来!” 萧金衍一连使出十招,然而每一招使到一半,都被宇文天禄破掉,而且破解之道,皆是自己死穴所在,轻着身体失调、晕厥,重则送命。 宇文天禄笑道,“依我看,这套拳法不如改个名字,叫无用神拳更贴切一些。” 萧金衍一脸愤懑。 “你可知道问题所在?” 萧金衍摇了摇头。 宇文天禄道,“这套拳法,守中带攻,攻中有守,可随时变招,确实是上等招式,不过却又太过于讲究平衡。比如那一招哥俩好,你攻击肩胛,本可取直走近路攻击,至少可以节约一弹指时间,却又担心中路空门大开,所以选择了比较保守的路线,这样一来,就失去了最佳攻击机会。” 萧金衍道,“若不做好防守,被人针对了,又如何应对?” 宇文天禄道,“那就比对方更快一点,在他击中你之前,击中他。”他又补充道,“所谓攻中带守,守中带攻,就是不攻不守,一无是处。你看好了!” 宇文天禄单手出拳,打出了一套拳法。 这套拳法,与无双神拳有七八分相似,拳路及拳风又完全不同,舍弃了一些无用防守动作,一连九拳,都是凌厉的杀招。 萧金衍一边看,心中一边模拟与对他对招,心中大惊,哪怕是宇文天禄只用一只手,在这套拳法之下,他竟毫无机会。 宇文天禄收拳,“看清楚了嘛?” 萧金衍道,“若对方抢得先机,没有守招,怎么破解?” 宇文天禄摇了摇头,“你还是没看明白。” 说着,他又使出一招哥俩好,招式却慢了许多,在衔接三星照之时,中间有个身法,在这一处,他停了下来。 萧金衍恍然大悟,旋即又无比佩服。 这个衔接的身形,正是极佳的防守位,几乎可以照顾到对方任何的攻势,只是方才,宇文天禄动作太快,他并没有捕捉到这个身法。 “明白了嘛?” 萧金衍点点头,“明白了。我必会勤加苦练,再练百万遍。” 宇文天禄嘲讽道,道,“练多了没用,多用脑袋去想。”他又道,“说完招式,再说内力之事,你境界不高,但胜在窍穴全开,而且体内还有一种弦力,可以用它操控天地真元,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 宇文天禄道,“陆玄机。” “陆玄机乃五百年来,天下第一高手,当年还是书剑山上的守剑人,曾以一人之力,搅得书剑山鸡犬不宁,甚至引来至高天道的追杀。当年,他剑法通玄,以十一道弦力操控天地真元,若他出剑,天地真元就没有别人什么事儿了。” 萧金衍听闻,不由咂舌,“这么厉害!” 宇文天禄又道,“天地真元有定数,对阵之际,谁境界高,真元转化效率高,吸收速度快,谁就能占据上风,但你不同,你窍穴尽开,又有弦力,吸收真元速度比别人要快数倍,所以你现在的问题,并不在于提升境界,而是想办法修炼出其余十道弦力。到时,就算你什么境界都不是,天下也没有人是你对手。在太湖之上,面对孙无踪,也不会束手无策,祭出你那不成行的小破剑。” 听他说起血魔影孙无踪,萧金衍心中打了个冷战。 他是宇文天禄手下得力干将,结果死在了自己的飞剑之下,当时知道此事的人,只有李秋衣和楚日天,但两人已死,外人都倒是杀死孙无踪的是两位刀王,这件事,就连赵拦江、李倾城也都不知道。 可偏偏宇文天禄就知道了。 不过,他并没有追究此事,道,“我也是想了半天,才猜到的,想不到李纯铁这条老狗,把这件事隐藏地这么深。” 他上前拍了拍萧金衍肩膀,神情肃然,叮嘱道,“未修出十一道弦力之前,千万别再用那一招,就算遇到书剑山的那些看门狗,也绝不可以!” 当时,萧金衍祭出飞剑,王半仙知道后,对他破口大骂,就连李纯铁,也来信斥责他,萧金衍不解道,“为什么?” 宇文天禄道,“否则,你有可能成为五百年来,书剑山上的那位吃过的最美味的一道菜!” 第238章 金刀之意 赵拦江、李倾城押着柴公望向一处旧宅走去,才转过两个街头,迎面走来一队前来救火的白马义从,看盔甲应是虎骑卫。 李仙成造反之后,城内白马义从从外面调防,几乎换了个遍,城内多出许多生面孔,一些义从之间并不相识。 为首校尉见到二人,打了个招呼,“原来是龙骑卫,这是何人?” 赵拦江道,“方才护国寺的纵火犯,奉命押送到城主府。” 柴公望听到有人,正要开口求救,李倾城以内力封住他穴道,柴公望吃痛,呻吟了两声,昏死过去。 那校尉道,“两位兄弟立功了,我是虎骑卫赵大龙,有机会去我们那边喝酒!咱们公务在身,就不叨扰了。”说罢,率领人马向护国寺赶去。 两人将柴公带回宅子,摘下他头罩,摇了他几下,柴公望如死猪一般,一动不动。其实,柴公望早醒了,但他知道赵拦江杀人不眨眼,若是不小心那句话说错了,被他一刀咔擦了,岂不冤死? 赵拦江见状,接连扇了他几个巴掌,柴公望一咬牙,硬是一声不吭。赵拦江对李倾城道,“奇怪,这家伙怎得醒不了?” 李倾城从门上卸了一根木板,递了过去,“要不要试试这个?” 柴公望眯缝着眼,看到拇指厚、巴掌大的板子,上面还有几个铆钉,连睁开眼,道,“差不多得了,能不打脸嘛?” 赵拦江佯作啊呀一声,连躬身施礼道,“给宰相大人请安。” 柴公望唉声道,“什么宰相,你宰了我得了。” 赵拦江点点头,表示愿意郑重考虑这个请求,拔出长刀,向柴公望砍了过来,柴公望连喊,“慢着!” “怎么了?” “你们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你们费尽心思把我抓来,难道不想知道点什么?” 赵拦江奇道,“难道我们应该知道点什么?” 柴公望道,“这个可以有。” 李倾城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道,“我还以为,柴先生是李仙成的心腹,对城主忠心耿耿,怎得一被抓来,反手就出卖主人。” 柴公望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嘛。李仙成气量太小,无容人之量,偏偏野心又大,我呢,不过是贪图钱财,不断给他画皇途霸业的美梦,从而博得他欢心,都是混口饭吃,哪里来的忠心。” 这番话说得赵拦江、李倾城目瞪口呆。 “你倒是实在人。你的宰相美梦呢?” 柴公望连道,“我是什么人,连三字经都没认全的一个草包书生,什么水平我自己知道,做宰相?我可没那个本事。我早已料定,他这番逆天行事,迟早会遭到报应,所以才不断给他输送糖衣,两位大侠,咱这也算曲线救国不是?” 李倾城哑然笑道,“把出卖主说得如此凛然大义,这般无耻,跟萧金衍有一拼之力!” 柴公望又道,“你看,明日就是逆贼李仙成登基大典,我若是不见了,定然会引起他怀疑,不如你们把我放了,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如何?” 赵拦江笑了笑,“这几日,我在 (本章未完,请翻页) 城内杀了那么多人,你觉得以我脾性,会放你离开?” 柴公望心中一凉,连日来,赵拦江在城内作恶,杀人不眨眼,这次我还真是凶多吉少,想到此,连忙跪倒在地,“大侠饶命,你想知道什么,尽管说,想要什么,尽管提。” 赵拦江道,“那就要看你表现了。” 柴公望见二人笑得很奇怪,心中咯噔一下,难道这两个家伙有什么特殊癖好不成?想到此,老脸一红,道:“我这一把年纪了,这样不太合适吧?” 赵拦江脸一横,“呸”了一声,道,“后日登基大典,我们二人准备混进去,当众杀了这个逆贼,你觉得可行嘛?” 柴公望松了口气。 原来这两人想借他之手混入城主府,破坏李仙成登基大典,知道自己这条命算是保住了。他暗想,这两个家伙不自量力,城主府高手如云,李仙成本人也是通象高手,就凭你们两个要杀李仙成无异于以卵击石,于是决定稳住二人,将二人骗到府中,到时候,要将今日所受的委屈悉数奉还,不,加倍奉还。 心中如此想,脸上却不敢有任何流露,道,“太可行了。需要怎么帮忙,你尽管说便是。” 赵拦江道,“也没别的,今日我们穿这身行头,跟你一起进去,其余的你就不用管了。” 柴公望巴不得如此,连忙答应下来。 赵拦江又道,“不过,你小子诡计多端,若是进去后,你反手把我们出卖了,岂不竹篮打水一场空?” 柴公望连举手保证,“这绝不可能!” 赵拦江将手放入怀中,过了片刻,取出一块黑色的药丸,一捏柴公望下颌,送入他口中,让他吞服了下去。 柴公望问,“你给我吃了什么?” 赵拦江缓缓道,“你可听过苗疆三日蛊?这药丸之内,藏着十八只绝世毒蛊,三日之内,若不服下解药,毒蛊就会觉醒,专门吞噬人的五脏六腑,若进入脑中,便吞噬脑浆,发作之时,人痛不欲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柴公望骇然,“什么?” 赵拦江道,“这个蛊毒是我朋友送我的,他制此蛊之时,三百多斤,后来不小心误服此蛊,哀嚎了三天三夜才死去,临死之时,还不到八十斤,那个惨啊!” 柴公望吓得魂飞魄散,伸手去扣嗓子眼,想要干呕出来。 赵拦江劝道,“没用的,吞下去后,蛊就进入血脉之中,潜伏在五脏六腑之间。只要你肯乖乖配合,到时我便给你解药。” 柴公望再也不敢有其他心思,连忙应承下来。忽然,心念一转,道,“我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说来听听。” “你说这蛊发作之后,人会暴瘦而死,若能控制好时机,我等发作之后,瘦到一百五十斤,才服下解药,岂不妙哉?” 赵拦江心中暗笑,点头赞道,“这个想法十分成熟,我觉得你可以试试!”他又叮嘱了两句,放他离开。 待柴公望离去,赵拦江心中得意,“这个计策如何?” 李倾城哂然道,“漏洞百出,你朋友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连自己都毒死了,哪里还有解药?” 赵拦江愕然,方才一时口快,随口而出,竟没注意到这点,“但愿他没那么聪明。” 李倾城又问,“你那什么三日蛊,究竟是什么东西?” 赵拦江淡淡道,“我劝你别问了,晚上还能吃得下饭。趁着天色未黑,我们出城一趟。” “出城作甚?” 赵拦江道,“要杀李仙成,还缺一件趁手的兵器。” …… 登基大典在即,李仙成还是费了不少兵力在维系城内治安上,城内戒严已解除,路上满是官兵,遇到可疑之人,可不经审判,直接送入大牢。 为防止混入坏乱分子,城门关口查验也是非常严格。两人脱了盔甲藏好后,在李不凡的帮忙之下,离开了隐阳城,直奔十里凉亭。 当日,李仙成在金刀台刺杀宇文天禄后,便派人封锁了金刀台。不过为了照顾隐阳百姓的情绪,并没有取下那把金刀。 赵拦江是来取刀的。 要杀李仙成,唯有用金刀。 金刀守护隐阳平安,如今隐阳不平安,那就让金刀重现江湖,一刀斩掉这不平安的因素。 李仙成是通象境巅峰,浸淫刀道数十载,所取得的成就,虽不如金刀、狂刀,但也相差不远,只是这些年来,两大刀王名气太大,始终压他一头。 如今李秋衣、楚日天已死,他便是天下新的刀王。 至少在没死之前是。 赵拦江之所以要取回金刀,还有一层原因,那就是李秋衣的金刀之意。在城头守灵三日,他手中握这把刀时,这把刀与这座城,竟然能隐约生出感应。 也只有在这座城时,金刀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这其中,有金刀王的意志,有隐阳百姓的战魂,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促使着赵拦江回到了金刀台。 入夜之后,两人绕过了守卫,来到了金刀台上。 金刀依旧悬挂。 锈迹斑驳的刀鞘,在月光下散发着淡黄色的光芒,似乎在诉说无尽的故事。当赵拦江出现那一刻,刀柄似乎动了一下。 赵拦江道,“李前辈,如今隐阳城恶贼当道,数万百姓将面临破城之灾,赵拦江斗胆向前辈借金刀一用,还隐阳城一个清和太平!” 说罢,赵拦江凌空一抓,将金刀抓入手中。 这不是赵拦江第一次握住金刀。西行的路上,他曾经无数次用这把刀对敌,然而对他来说,这把刀除了锋利之外,并没有其他特点。 然而这一次握刀,赵拦江却感应到了不同。 一道战意。 为了守护隐阳城、守护隐阳百姓,而生出的一股无穷战意!也正是在这一刻,赵拦江体会到了李秋衣当日传授他的金刀之意。 战,意味着杀戮。 杀戮,意味着守护。 以杀戮来守护隐阳,这就是李秋衣的金刀之意。 李秋衣已经死去。 那就让赵拦江来完成这份使命吧! (本章完) 第239章 洗刀 午夜时分。 赵拦江、李倾城来到了洗刀桥。 当年李秋衣练刀之时,每日在此洗刀,如今此处已成了隐阳练刀男儿的圣地。桥头洗刀石背面,密密麻麻刻着数千人的名字,这些都是隐阳城三十年来的用刀高手。人们都近乎偏执的信奉着,在此处洗过的刀,会更加锋利,会受到金刀王的庇护。 赵拦江敲响了守门人的木门。 守门之人姓钱名博元,已进入暮年,他曾是隐阳老兵,二十年前大战,瘸了一条腿,退伍之后,无儿无女,便在这里找了一份看门的营生,负责给隐阳刀客记墨,人们都喊他一句钱老爹。 人一旦上了岁数,睡觉格外少,此时他并没有睡觉,正在回忆当年跟随老城主攻打康居城一战,那一战,他杀了十一人,被老城主赏了一碗赤水酒,那是他一生中最高光的时刻,他这一辈子,曾经无数次重温这个回忆。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回忆。 他口中嘟囔着,“又是哪个后生来洗刀了。”这些年来,不少练刀之人,选择晚上洗刀,不过这几日隐阳太乱,已经十几日无人洗刀了。 钱老爹披上外套,打开木门。 赵拦江道,“老伯,我来洗刀。” 钱老爹一听赵拦江口音,瞥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外地人?” 洗刀桥闻名之后,不少外地的练刀之人,也跑来洗刀,这倒也是常事。不过他们不入隐阳籍,洗刀可以,却不可在洗刀石上留名。 赵拦江点点头,“因有要事去做,半夜冒昧来访,打扰老伯清梦,还请恕罪。” 钱老爹示意他们进屋,“什么梦啊,我们这把年纪了,一天也睡不了两个时辰,进来登记一下,收费百文,不过记住,洗刀可以,大半夜,不许闹出太大动静!” 按往常经验,不少年轻刀客洗完刀后,豪言壮语,什么“老子要成为天下第一”、“未来刀王在此洗刀”等等,甚至还故意将刀身灌注内力,劈向赤水,激起一团团浪花,弄得街坊四邻满是意见,所以他特意叮嘱了一番。 钱老爹又望了李倾城一眼,“你呢,不一起洗洗?” 李倾城微笑道,“我是一名剑客。” “哦,剑客啊。” 钱老爹毫不掩饰轻蔑之意,在隐阳,有金刀王在,城内几乎没有学剑之人,而且他们天生对剑客没有好感。 “年纪轻轻,学什么剑。” 李倾城只得微微一笑,没有计较。 三人穿过洗刀石,来到洗刀桥下,赵拦江打开了刀匣,将金刀握在手中。钱老爹看到赵拦江手中的刀,浑身一惊。 他太熟悉这把刀了。 不光是他,整个隐阳城,没有人不认识这把刀。 而且都知道,三日之前,这把刀已挂在金刀台之上。 钱老爹言语都有些颤抖,“这……这是……,这把刀怎么会在你这里?” 赵拦江面色平静道,“因为我是赵拦江。” 钱老爹听过这个人,数日之前,他护送金刀王骨灰回隐阳,钱老爹因为腿脚不灵便,并没有登城头拜访。后来,李仙成发布全城通缉令,重金悬赏赵拦江人头,他又听过此人不少流言。 只是没想到,赵拦江此刻竟会出现在这里。 “你要……做什么?” 赵拦江道,“杀李仙成。” 钱老爹向后退了一步,对金刀深深鞠躬一拜,“我来帮你打水!” 赵拦江伸手阻止道,“可能要洗太久,我还是去河中洗吧。” 来到赤水河边,赵拦江纵身跃入水中,将手握在了刀柄之上,一股熟悉的力量传入握刀的手中。 当啷。 手按刀鞘,金刀弹鞘而出。 …… 城内某处人家,几个老汉正在饮酒,此时已是伶仃大醉。虽然有禁酒令,但家家户户或多或少,都有些私藏。 他们都是退伍的白马义从,当年跟随李秋衣南征北战最早的一批,如今老城主已殁,这几人对李仙成所作所为,颇为不屑。今日,他们聚在一起,饮了几坛酒后,回忆起当年的峥嵘岁月。 “李仙成他娘的算什么东西,给老城主提鞋都不配,老子当年不拔刀,打得他满地找牙!现在倒好,老城主不再了,他还真把自己当皇帝了!”一老兵道。 另一人道,“我早就看出他的狼子野心,只不过之前顾忌老城主尚在,才没有露出狐狸尾巴,你看他这二十年,把隐阳城弄成什么样子!” “还有他那个儿子,二世祖、大草包一个,鬼知道以后咱们隐阳城会不会被他们父子带进深渊。我甚至怀疑,泄露老城主行踪给楚日天的,会不会就是李仙成。” 先前那人道,“还有那姓赵的后生,千里迢迢从江南送老城主骨灰回来,听说在金刀台上,被李仙成一刀杀了,真是令人寒心。” “听说他是老城主收的关门弟子。” “什么开门、关门弟子!”先前那人嚷嚷着,指了指挂在墙上那把长刀,“他若能拔出老子这把刀,老子就认!” “李刺头,你又来了!” 当年,这个老兵,曾是白马义从中的一个出了名的刺头儿,仗着武功高,连李秋衣也不放在眼中。 有一次在演武之时,他曾经当着五千白马义从,对李秋衣扬言,“只要你能拔出我这把刀,我就认你这个城主!” 当时李秋衣听到后哈哈大笑,“拔你一人之刀,我就能当城主,岂不让天下人笑话!” 众人不解之时,他按下刀簧。 整个演武场内,刷刷声四起,五千白马义从的长刀,似乎听到召唤一般,竟然全部脱鞘半尺! 自此之后,不仅是李刺头,所有白马义从,均对李秋衣拜服。今日,李刺头重提此事,也不过是追忆当年老城主的风采。 又一人道,“要是老城主还在,那该多好!” 这句话一出,几个五十多岁老人,眼睛一红,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抱头痛哭。 就在这时,咔嚓一声。 在座众人都是老兵,对这个声音十分熟稔,正是按下刀簧,长刀弹出鞘的声音,众人向墙头望去,只见那把长刀,已经弹出刀鞘,有一半露在外面。 烛光之下,刀依然雪亮。 众人纷纷愕然,“难道是老城主在天显灵了?” 这时,又听到几声咔嚓声。 几人都是老兵,即便退伍,长刀也未曾离身。进来饮酒之时,他们将长刀放在床头之上,此刻竟全部纷纷脱鞘。 这一夜,隐阳城内,有数千长刀,全部弹鞘而出,就连城主府中,也有不少龙骑卫长刀脱鞘。 紧接着,一道声音传遍隐阳城内。 “李仙成,后天登基之日,赵拦江取尔首级祭天!” 宣战! 赵拦江向李仙成宣战了。 金刀台之后,一直下落不明的赵拦江,此刻向城主府发出了公开挑战,挑战的对象,正是即将登基的李仙成。 这一夜,隐阳城有无数人彻夜未眠。 几乎所有人都被这个声音震撼到了,一个是现任城主,一个是老城主的传人,这两个人,不可避免的发生了正面交锋。 …… 城主府。 李仙成怒不可遏,已经摔了好几个杯子。 柴公望与众人匍匐在地上,迎接李仙成的雷霆暴怒。赵拦江这番话,太有杀伤力,直接挑战了李仙成的底线。 登基大典定在了后日,这里是隐阳城,是他的地盘,他本身又是通象高手,怎能容一个后生晚辈挑衅,赵拦江明摆着来找茬,李仙成决定给他一个机会。 “给他一个前来送死的机会。”李仙成道。 柴公望伏着身子,心中暗想:城主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了,而且还养成了乱摔东西的习惯,他书房之内,价值五两以下的杯子、器皿,几日来都被他摔了个精光。 以前,李仙成尚有所克制,如今登基在即,脾气越发令人难以琢磨,听说昨日有个婢女,因为一件小事,触怒了他,被他命人活活打死。 难道这就是天威龙颜? 他在考虑,要不要将赵拦江要混入城主府之事告诉李仙成,可是想到赵拦江给他吃的那个来历不明的蛊毒,他还是犹豫了。什么左右丞相,上下柱国,跟性命相比,都是浮云。 曾经,柴公望命如烂泥,吃完这顿,下一顿都没有着落。如今靠着溜须拍马吹牛,柴公望逐渐找回了做人的价值。 这些年,他已经积攒了几十万两银子,心中打定主意,等这件事过后,趁机将金银珠宝带出隐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到时候,若能减到百五十斤,天下谁还能认得出他?就连黑白无常索命,也没准抓错人。 面对李仙成的疾风骤雨,他内心平淡无波,将脑袋伏地更低了。 众人大气不敢出,李仙成发了会儿脾气,也逐渐冷静下来,既然赵拦江要挑战他,自己也不必费尽心机找他,到时等他送上门来即可。 这叫做天子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让这些未来的臣子们,先提前感受一下,伴君如伴虎的感觉, 他开始安排明日的称帝前夜宴。 隐阳十八城主、西楚、北周派来的使团,还有江湖上若干势力,都来参加这场夜宴,并一起观礼第二日的登基大典。 这种夜宴,政治意义大于形式意义。 在十八城面前,在各国使团面前,他要展露出“龙阳大帝”的威仪,当然,也要确保赴宴人员的安全,要是他们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是严重的“外交”事故。 更何况,如今城内,还有赵拦江这个危险人物。 第240章 熟人年年有 金刀带在身上太扎眼,赵拦江用刀匣装好,交给了杨笑笑,让她想办法带入城主府。她在隐阳城经营多年,耳目众多,运一件东西,并不是难办之事。 本来,比目组织之中,徐阳也有这个能力,但赵拦江总觉得他们是宇文天禄的人,所以对他们有提防之心。 赵拦江、李倾城来到柴公望家中时,柴公望正在收拾东西,见到两人不请而入,连将一块红绸将箱子盖住。 赵拦江上前要看,“什么宝贝?” 柴公望伸手去捂,急道,“没什么,都是一些书。” 赵拦江掀开箱子,果然是书,纳闷道,“你不是不读书嘛?” 李倾城看到这些书,眼睛一亮,“柴军师真是好品味,这本《四书章句集注》,若没看错,应该是宋代的善本吧?” 柴公望傲然道,“此书乃朱熹亲笔著解,世间仅存此孤本,我用十万两银子从市面上买回来的,将来回到京城,少说也得卖二十万两。” 李倾城伸出大拇指,笑道,“柴公这法子妙,将几十万两财富神不知鬼不觉运出隐阳城,就是李仙成也看不出门道,不过……貌似像是伪作啊。” 柴公望有些不服气,“我找四个人鉴定过,都没有问题,你又凭什么口吐妄言?” 李倾城微微一笑,接着道:“这纸肤卵如膜,坚洁如玉,虽是澄心堂纸,但两宋之时,书本多以经折装、蝴蝶装为主,这本书用的是包背装,是国初才有的装裱方式,所以多半是后人的伪作。” “我凭什么信你?” 赵拦江解释道,“他叫李倾城,金陵李家三少爷,家中藏书十万数,说的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柴公望闻言,一阵肉疼。 李倾城安慰道,“柴公也不必太伤心,虽然不是朱熹亲笔,但却也是难得的珍品,市面上怎么也得七八万两银子。” 赵拦江又打开另一口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码了几十条小黄鱼,不由咋舌,“你不过是幕僚长,哪里来这么多金子?” 柴公望道,“你可别小瞧这幕僚长,无品无秩,但这里是隐阳城,每日求城主办事之人,多如牛毛,要见李仙成,总得通过我这一关节,我这一份人情是少不了的。” 这话倒是不假,隐阳城是西陲第一边贸大城,大明的盐铁茶丝走私泛滥,若不打点好关系,要出城恐怕没那么容易,若被官兵扣下,自然会找到城主府打点关系。 “朝廷查得这么紧,办成了,自然好说,要是事情办不成呢?” 柴公望虽然读书一窍不通,但这种钻营之道,却无比熟稔,他道,“来求见之人,干得多半是见不得光的事情,我要是不收点什么,他们心里也没谱不是?” “更何况,还有隐阳商道的那些三大寇,与城主府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李仙成身份特殊,不便参与,一些事都是我在居中斡旋,城主府吃肉,总得给我们这些人喝点汤不是?” 赵拦江道,“依我看,你才是敲骨吸髓,李仙成吃的都是残羹剩饭。” 柴公望呵呵一笑,满是得意道,“论巧取豪夺,敛财的本事,我若说排第二,天下没人敢排第一!” 赵拦江见他表情,忍不住想起了范无常、周潇等人,笑道,“我倒是认识几个人,有机会真应该让你们切磋交流一下。” 他拍了拍箱子,道:“俗话说,见一面,分一半,这些金银,我们要三成就可以了。” 柴公望大声道,“不行!这些钱是十几年来我辛苦攒下来的,你们要分一杯羹,不如杀了我!” 赵拦江劝道,“老柴,我劝你想开一点,银子没了,可以再赚,命没了,可就什么也没了!” 柴公望一把将赵拦江推开,用锁把箱子锁好,趴在两口箱子上,说什么也不肯让开半步。 赵拦江笑道,“行了,跟你开玩笑的。我们来找你,让你想办法把我们两个送入城主府。” 柴公望听二人不说银钱的事,这才松了口气,道,“有两个方法可以进去,今夜夜宴我会出席,可以带两名随从进去,不过,这个办法却不能带兵刃。” “另一个办法呢?” 柴公望道,“李仙成不是要准备登基嘛,如今满城之内正在物色宦官,让我给他找两个四品带刀太监,你们要不要考虑一下?” 赵拦江道,“还是第一个法子吧。” …… 征西军被北周、西楚牵制在横断山脉动弹不得,暂时无力攻击隐阳城,这给李仙成争取了称帝的时间。 隐阳城内人逐渐多了起来,临近中午,周边十八城主入城,还有西楚、北周使臣团,也都进入隐阳。 为此,李仙成准备在城主府大摆宴席,一来尽东道之谊,二来为彰显“国威”。 这次夜宴规格甚高,整个隐阳城内张灯结彩,还未入夜,城主府四周都已点亮花灯,钟乐鼓瑟齐鸣。 赵拦江、李倾城扮作侍从打扮,跟在柴公望进入城主府,倒也没有什么阻拦。 从外面看,城主府建在围墙之内,看上去如城中城,进来之后,才感觉到这城主府之大,占地约数百亩,五步一哨,十步一岗,戒备森严,还有若干巡逻的龙骑卫,还有不少李仙成网罗的江湖高手,暗中隐匿,果如柴公望所说,城主府卧虎藏龙,插翅难入。 宴会设在了太极楼,位于城主府内的人工湖内,如今这座楼已改成了太极宫,作为李仙成宴请宾客之处。 这座楼建的极其奢靡,地处湖心正中,从湖岸到湖心,有八条庭廊连接,将整个湖等分成了八处,暗合太极八卦之意。 楼体之上,镶嵌着几百颗夜明珠,楼外水池之中,四座巨大的烛台,分别雕刻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兽,烛台之上,桐油燃烧,火光冲天,在夜明珠的反射下,整座楼不燃一灯,却亮如白昼。 就连见惯了世面的李倾城,也忍不住对这种设计赞不绝口,自叹弗如。 倒不是说李家没有这财力,金陵李家数百年世家,建筑多为古朴,讲究情趣、格调之美,与这座风月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柴公望介绍道,“这座楼名太极,乃当年李家先祖所建。” 李倾城问,“可是曾参与修建八臂哪吒城的李家匠人?” “正是。” 李倾城恍然道:“难怪如此!” 与中原摆席不同,城主府夜宴的席位,一客一席,每个座前,摆着三尺见方的小桌,放眼看去,约莫有三百多座,稀松地摆在了宴会厅内,中间留有一处三丈多的空地,赵拦江、李倾城也不知究竟有何用。 大厅正中镂空,二楼、三楼也各自摆了一百多座位,整个太极楼,若同时坐满,几可以供千人宴请。 柴公望一入宴会厅,登时不少人围了过来,嘘寒问暖,打着招呼。可想而知,这位城主府的幕僚长,极有可能成为隐阳王朝的第一任宰相。 柴公望谈笑风生,泰然自若,浑然没有之前在赵、李面前的那股谦卑之色。这时,一位肥头大耳的中年人,向柴公望走来,喊了一声“柴先生”,上前就要熊抱。 可惜两个胖子,肚子太大,胳膊太短,只碰到对方肩膀,中年人道,“柴公许久没去我们康居城了,最近我从波斯弄来了两个波斯美女,金发碧眼,有机会来我这里坐坐。” 柴公望皮笑肉不笑,“康居城主真舍得?” 中年胖子道,“当然舍得!” “若真舍得,早就送到隐阳城来了。” 中年胖子尴尬一笑,“我还弄了两只波斯猫,也是金发碧眼,改日给你送来!” 说话间,又一身穿胡服、头扎金钱辫的汉子也凑过来,瓮声道:“柴公望,我们龙泉城封藩之事,到底有没有消息?” 十九城之中,以隐阳居首,其余城池虽也为城,但总体归隐阳城节制,当年李仙成撺掇谋反之时,向其余十八位城主允诺,将十八人封王。 不过前不久,又有消息传出,李仙成根据各城实力不同,准备封九王、九公,所以康居、龙泉两位城主,才来提前向柴公望打探消息。 柴公望干咳两声,“这个不太方便透露,要不您直接去问龙阳大帝?” 龙泉城主不悦道,“你这家伙,办事就喜欢婆婆妈妈,故弄玄虚,老子自己去问李仙成!”说罢气呼呼的走了。 康居城主却凑了过来,伸手递过一张银票,“行个方便嘛。”柴公望附在他耳旁耳语几声,那人脸色大喜,冲他抱了抱拳,回到席间。 趁着当空儿,赵拦江指着场内空处问柴公望,“怎得这里空了一处,难道还有歌舞嘛?” 柴公望道,“歌舞助兴只是其次,十九城有个传统,今夜,李仙成称帝,需要在场内接受其他十八城城主的挑战,十八城若有不服者,可在此比武决胜负,只有十八人同意,或者挑战胜出,才能正式称帝。虽然只是形式,但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的。” “若李仙成败了呢?” “李仙成为此事谋划二十年,不可能输的。” 门口有人唱喏,“北周观礼使团到!” 话音刚落,有六人走了进来,赵拦江望去,原来竟也是熟识。 北周国师座下的风千岁、郎大嘴、淳于瑛,还有其他三名身穿戎装之人。 前不久,拓跋牛人派风千岁应战赵拦江,结果在双峰山上等了一夜没见到人,还感染了风寒,正憋着一肚子火气。 拓跋牛人见他活着回来,一脸厌恶。李仙成搞独立,北周朝廷本派拓跋牛人出席,但拓跋牛人天生不喜这种场合,以军务繁忙为由,又把风千岁一行人给差了过来。 少城主李人杰,一身红衣礼袍,将一行人引到了上座。 又有人喊道,“西楚使臣团到!” 赵拦江忽然听到身后有人推搡,“让一让。” 回头一看,原来西楚使臣团从他们方才那条庭廊走了过来,赵拦江不欲生事,向旁边侧了侧身体,定睛观瞧,不由苦笑。 熟人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西楚使臣团为首之人,不是旁人,正是赵拦江的老相识,西楚前太子,楚项。 第241章 卿本佳人 楚国前太子楚项之父楚仇,被萧别离所杀,在一些旧势力支持下,在西楚边境的一座小城流亡。萧别离登基之后,略施手腕,让那城主乖乖叛变,将太子项捆上,送到了京都。 楚项本以为小命休矣,哪知到了京都,楚别离非但没有杀他,还封他为左庭王,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这次隐阳李仙成称帝,楚别离派出了以他为首使臣团。 楚项走进太极楼,看到赵拦江背影,浑身一震,双目在他身上注视了片刻,才移开看作他处,从他身边路过之时,步履竟有些踉跄。 当年之事,对楚项的震撼太大了,以至于这些年来,每每想到赵拦江,便忍不住的心生惧意。三百西楚影子高手,追杀赵拦江十几人小队,结果追杀反而成了一场丛林猎杀,三百人都成了赵拦江的猎物,自己被俘虏之后,也遭到了非人的待遇,若非当时宇文天禄网开一面,恐怕早已成为赵拦江刀下亡魂了。 赵拦江心中也在嘀咕,自己的面具天衣无缝,难道他认出我了? 客人越来越多,太极楼内人声鼎沸,逐渐变得热闹起来。众人议论纷纷,讨论最多的,正是昨夜赵拦江向李仙成宣战之事。此事经过一日的发酵,早已传遍了隐阳。 忽然听到风千岁大声道,“以我说,就凭赵拦江,还敢挑战李城……龙阳大帝,哼哼,他不过是徒有其名、虚有其表的缩头乌龟而已!” 有人奇道,“此话怎讲?” “你们可能都不知道赵拦江此人,他小子武功不高,口气却不小,数日之前,曾经口出狂言,要挑战我们北周战神拓跋元帅,元帅不屑出战,派我前去应战,你们猜怎着?” 那人又问,“风大侠,别卖关子了,大家都在听着呢!” 在座诸人,除了十八城主之外,以北周、西楚使臣团地位最为尊崇,北周国力强于西楚,虽然都被大明排挤,但北周人从骨子里看不起西楚人。他这一番言语,成功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力。 风千岁这才悠悠道:“老子在双峰山上等了赵拦江一天一夜,这家伙见我来迎战,吓得都没敢露面,这不是缩头乌龟又是什么?” 众人哈哈大笑。 这时,那人又极不识趣问了句,“风大侠,听说你诨号金锣王,以一块金锣为兵刃,纵横北周无敌手,怎得金锣不见了,兵器却成了一口铁锅了?难道风大侠现在改成黑锅王了?” 风千岁脸色一沉,“我用什么兵器,恐怕跟阁下没有关系吧?” 那人笑道,“当然没关系,据我所知,听说阁下的金锣,被赵拦江一刀劈碎了,不知是不是真假?” 风千岁脸都黑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小子是故意来搞事的吧?他冷冷望着那人,“你是何人?” 那人笑道,“我是谁不重要,名字不过是一个记号而已,如果非要有个名字的话,那就叫我王富贵吧。” 风千岁冷笑一声,“好,王大侠,那等会,让我领教一下阁下武功吧。” 那王富贵却道,“好没有道理,我又没说你打不过我,咱们只是在讲事实、摆道理,说不过就动手,我来问你,是天大,还是理大?” 风千岁哪里知道什么天大、理大这种问题,抡拳头就要动手,王富贵大声喊道,“北周使者仗势欺人了!” 这句话一出,将众人注意力吸引过来。风千岁神色尴尬,冷哼一声,放下拳头,坐下来,再看那人,已经逃之夭夭。 赵拦江、李倾城认识此人,在万州称金不换的那个年轻人,只是没想到,今日他怎得又出现在了这里? 柴公望座位在前排,赵拦江、李倾城这等随从,被安排到了二楼围栏旁边,如此一来,整个太极楼的情形,都尽入眼底。 太极楼外松内紧,戒备森严,八条庭廊,都有高手守卫,楼顶之上,有弓弩手藏于暗处,进入太极楼两百步之内的擅自闯入者,都在他们射程范围之内,若不是有柴公望掩护,恐怕不等闯进来,他们都已被射成了刺猬。 一阵香风吹来。 赵拦江、李倾城心生警兆。 身边忽然坐了一个女子,正是光明神教的圣女东方暖暖,两人正要离开,东方暖暖笑道,“慢着。” 赵拦江哈哈一笑,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这位姑娘,留下我们,不知可是看中了我们兄弟二人中的哪一位?” 东方暖暖道,“赵拦江,李倾城,你们以为换了面具,就认不出你们了嘛?整个隐阳城都在悬赏杀你们二人,你们竟大摇大摆的跑到这里来,胆子可真大。” 赵拦江见身份被识破,打个哈哈道,“东方圣女,正所谓灯下黑嘛,最危险的地方,正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道理你应该懂。” 东方暖暖道,“你们两个人,跑到这里,究竟有什么阴谋?” 赵拦江道,“若告诉了你,还叫什么阴谋?要是我说,我俩来是因为饿了,没地方吃饭,你信嘛?” 东方暖暖见赵拦江一直虚与委蛇,若这么下去,恐怕一晚上也问不出有用的消息,她四下里打量了一番,问,“你的好兄弟呢?”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们二人向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如今整个江湖都知道,武经就在他身上,你若不说,信不信我在这里大喊一声,赵拦江在此?” 赵拦江好不容易才混了进来,这个女子心思无定,敌友未分,当然不想这么快暴露,于是问,“你找他作甚?” 东方暖暖道,“有笔账,要算一算。” 赵拦江知道这女子曾与萧金衍有些瓜葛,今日出现在这里,应该也是受到了李仙成的邀请,光明神教如今势头正起,若与隐阳城掺和在一起,足以改变江湖的格局。 赵拦江不愿见到这种事发生,于是深吸一口气,露出一副沉痛的表情,缓缓道,“萧金衍死了!” “什么!” 东方暖暖浑身一震,她眼神之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你再说一遍!” 赵拦江扭过头去,“你明知我说的什么,又何必多此一问?” “谁干的?” 赵拦江道,“李仙成!所以,今日我们二人混入太极楼,正准备找李仙成拼命。” 东方暖暖心情有些恍惚,不过这种表情只持续了几息时间,很快调整过来。 她与萧金衍曾有过一段美妙的时光,这段美妙,虽然是建立在谎言之上,却是她最值得回味的记忆。不过,与光明神教的霸业相比,这些都可以忽略不计。 东方暖暖冷冷道,“你们两个加起来,也绝不是李仙成的对手,趁本座没有改变主意之前,你们走吧!” 赵拦江却道,“我们的事,轮不到你个魔教妖女来指手画脚。” 东方暖暖手指微动,一道幽蓝的微光,缠绕在她指尖,向赵、李二人印了过去,赵、李二人大惊,“幽冥指?” 幽冥指乃光明神教最为阴险毒辣的武功之一。被幽冥指点中之人,全身如坠入幽冥地狱,以伤口为中心,三日内,全身腐烂而死,就算侥幸治好,整个人精神受损,不死也成了疯子。 两人正要躲避,东方暖暖却收回了幽冥指,“稍后,我还要替李仙成一战,权且饶你们一命。” 说罢,飘然而去。 按照传统,十八城主若对李仙成称帝不服气,或者有意见,则有权向李仙成发起挑战,可以本人出战,也可以由指定的属下、客卿等代为出战。 李仙成称帝反明,中原各大门派组织自然不肯承认,更不会派来观礼。在这档口,光明神教前来,便显得极具意义。 李倾城望着她背影,缓缓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三声鼓响。 宴会开始。 无数婢女、侍从在人群中穿插,开始上菜,由于是一人一座,菜品分量不大,但十分精致,视觉效果,更胜于味觉效果。 这种场合,吃饭是次要,关键在于亲身经历。 赵拦江、李倾城并没有这个觉悟,三下五除二,将盘中食物吃掉,又见旁边桌上空着,便一起端过来吃。 就在这时,忽听得楼下,有人喊道:“龙阳大帝到!” 原本嘈杂的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齐刷刷望向入口方向。 李仙成身穿明黄色长袍,缓缓走到太极楼正中心,朗声道,“明君暴戾无道,失心失德,我们隐阳投靠贼明以来,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李某人忝列城主,心中终日惶恐度日,直到若干月前,李某做了梦,有仙人抚我顶,说李某是天选之子。” 说到此,李仙成故意略作停顿。 早有安排好的人,在角落里喊道,“李城主乃李唐之后,又有仙人认可,恭请龙阳大帝登基!” 又有数人齐声道,“恭请龙阳大帝登基!” 李仙成很是满意这个安排,他继续道,“按隐阳传统,李某宣布要成立隐阳王朝,年号龙阳,在座十八城主,若对李某这一决定不服气,可以站出来,与李某决一高下,只是刀剑无眼,各位城主动手之时,可要三思啊!” 人群之中,有人喊道,“我不服!” 第242章 歃血 声音阴阳怪气,众人顺声寻发声之人,只知道在十八位城主那边,却不知是谁所说。李仙成道,“是谁不服气?” 依旧没人站出来。 李仙成脸色不悦,“怎得,敢说却不敢承认了?” “我不服!我不服!” 众人这才看到,声音从龙泉城主那边发出,龙泉城主见状,很是尴尬,从怀中取出一个鸟笼子,里面装着一只八哥。 众人轰然大笑。 龙泉城主道,“李城主,不,龙阳大帝,不是兄弟我不服气,是这只扁毛畜生不知好歹,敢质疑大帝,来人,拿到后厨做一碗八哥汤!” 有人道,“八哥都是有样学样,龙泉城主莫非是当面逢迎,背后却是一肚子不服气,被那八哥学了去?” 龙泉城主脸色大变,本来十八城之中,龙泉城实力最弱,他买来这只八哥,本来是想趁机讨好李仙成,想不到在这档口净给他闯祸,连上去打了它一巴掌,怒道,“快说,龙阳大帝万岁!” 那八哥被打,吱吱乱叫,“打死李仙成这个龟孙儿!” 众人笑声更烈,龙泉城主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进去。李仙成却是满脸怒火,他强忍怒气,冷然道,“龙泉君对我李某人有意见啊!” 龙泉城主吓得战战兢兢,道,“我们龙泉城听说大帝要登基,整个城内都欢呼雀跃,恨不得都来隐阳城觐见,又怎么可能有意见?” 李仙成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肩膀,道,“既然没意见,那就好,来人,上酒!”有属下搬来一个酒桶,里面装了足足有十斤赤水酒。 李仙成道:“喝!” 龙泉城主道,“有点多啊!” 李仙成厉声道,“要不我喂你?” 龙泉城主连说不敢,以勺舀酒,一口气喝了十多碗,道,“实在喝不动了!” 李仙成使了个眼色,两个龙骑卫上前,将龙泉城主架住,另一人撬开他嘴,一口气将一桶酒灌到了他肚子中。 龙泉城主伶仃大醉,眼神迷乱,说话都不利索了。 李仙成又问,“李某人称帝,你龙泉城有意见嘛?” 龙泉城主酒量本就不行,而且每次喝醉酒,就控制不住自己,信口开河,他本来对李仙成称帝意见很大,以前醉酒之时,动辄破口大骂李仙成。 李仙成在龙泉城内安排眼线,早已知道了此事,才故意将他灌醉,再行问话。 龙泉城主摇摇晃晃,道,“老李啊,不是我说你,放着好好的隐阳城主不当,非要学人家称帝,你看看在座这些人,西楚也好,北周也罢,口口声声说支持你,还不是为了让你动摇大明国本,好给他们可趁之机嘛?” 李仙成冷笑,“那你意下如何?” 龙泉城主道,“换作是我,早已找块豆腐,一头撞死得了!” 李仙成道,“来人,豆腐!” 不多时,三个人推了一辆车,上面蒙着红布,打开一看,竟是一块半丈多高的豆腐。 李仙成扶着龙泉城主来到豆腐车旁,微一用力,将他脑袋撞入豆腐之中,龙泉城主四肢乱摇,却始终无法挣脱开,过了半盏茶功夫,一动不动,窒息而死,旋即有人上前,将他尸体拖了出去。 李仙成又问,“可还有谁不服气?” 其余十七城主见状,纷纷起身,一躬到底,道,“李城主称帝,我等并无意见!” 李仙成这才笑了笑,“既然大家都无意见,那就歃血为盟,上酒!” 有人端来一只金盆,其中装了半盆赤水酒,旁边有人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把匕首,与金盆之人并列而立。 李仙成取过匕首,在手掌之中划了一刀,力道没控制好,伤口有些深,鲜血哗哗往下流,滴入金盆之中。 康居城主见状,紧随其后,道,“龙阳大帝如此慷慨,我等也不甘落后!”说罢,以匕首也在手上拉了一道伤口,鲜血滴落。 其余十七人也不甘示弱,一刀下去,鲜血如柱,待十八城主都歃血,金盆之内,一半是酒,一半是血。 李仙成命人将血酒倒到诸位城主酒杯,道:“承蒙各位城主看得起,这杯酒干掉,我们隐阳十九城同荣辱、共进退!” 众人齐声道:“同荣辱,共进退!” 李仙成将酒碗一举,“同荣辱,共进退!” 其余人道:“同荣辱,共进退!” 话一连说了好几遍,就是没有人肯喝这碗酒,血腥味太浓了。 李仙成道,“干了!” 众城主见李仙成动怒,捏着鼻子,试着去喝,实在难以下咽。 几个城主面面相觑,“怎么办?” “喝吧,权当喝药,一口气咽下去,千万别咂摸味道。” 想到此,他们端起酒碗,一仰脖子,就往肚子中灌,喝到了一半,李仙成忽然道,“慢……” 众人连停住,酒在口中,咽下也不是,吐又不敢。 李仙成问,“这酒如何?” 众人没法开口说话,连伸出两根大拇指,表示称赞。李仙成道,“哦,你们的意思是,每人再来两碗?” “哇!”有人忍不住吐了出来,骂道,“怎得这酒中,腥中还带甜?宋城主,你尿糖的毛病,还没好嘛?” 那姓宋的城主道,“早他娘好咧,你不想喝,就对龙阳大帝直说,少在这里说风凉话!” 李仙成哈哈大笑,“诸位真是朕的好爱卿啊!” 他示意众城主坐下,对场内众人道,“在座各位,有是隐阳土生土长的,有些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今日各位能出席,我很欣慰。既然十八城主无一人反对,那么我李仙成宣布,自即日起,隐阳城正式脱离贼明,建隐阳王朝,年号龙阳!” 众人齐声道:“龙阳大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旋即李仙成命人宣读圣旨,确立隐阳王朝的国体,然后便是封赏群臣,以城主府班底,效仿李唐,建三省六部。 柴公望如愿以偿,成了隐阳王朝的第一任宰相。不过,他脸上虽满是欢喜,心中却满是苦涩,李仙成当一城之主尚可,但做一国之君,却欠了一些火候。 如今隐阳形势危急,大明征西军就在二百里外,就算西楚、北周成功牵制住他们,但国与国之间,终究靠实力说话,等明军缓过劲来,第一个收拾的,恐怕就是隐阳城。 “今日,朕略备薄酒,还从中原请了一队歌姬,前来助兴,各位尽情畅饮,不醉无归!” “不醉无归!” 并没有遇到所谓的挑战,中间空场,则成了歌姬表演之所。鼓乐声起来,十余名歌姬,身形婀娜,踏着歌声,飘然而至,引来了在座众人一片叫好声。 众人纷纷提酒,向李仙成祝酒,李仙成也是来者不拒,一口气喝了几十碗。 赵拦江在二楼看着楼下一场闹剧,暗中提聚真气,准备出手。李倾城伸手拦住了他,“如今他刚称帝,气势正旺,现在动手,并不合适。” 赵拦江抬头望了一眼窗外,月挂半空,已是三更时分,暗忖,不知道宇文圭那边事情办的如何了。 …… 城南朱雀坊,东大营。 原白马义从李先忠,四大统领以及伍长以上的白马义从,都被关押在此处。夜深人静,数百人名新义从在此看押众人。 今日城主府夜宴,他们职责所在,不能擅自离岗。柴公望以城主府名义,派人送来了一车赤水酒,犒劳军中将领,送酒之人,正是徐掌柜手下以及比目组织之中的十数名高手。 众将领此刻已喝得烂醉如泥。 忽然,杀声震天。 数十名黑衣人,冲入营帐之内,见人就杀,这些人并无防备之心,等遇到了危险,在想起去找兵刃,然而都是徒然,一场杀戮,在大营内进行。 尸首遍地。 徐阳率众人冲入大牢之内,找到了李先忠,道:“城南杂货铺徐阳,奉征西军赵拦江将军之命,前来搭救李将军!” 李先忠本以为,李仙成造反,等称帝之后,迟早会将他们杀死,却没有料到,赵拦江竟派人前来搭救,他们对赵拦江万里送殡之举十分赞赏,想不到今日竟来搭救,问,“赵将军人呢?” 徐阳道,“此刻正在城主府中,参加夜宴!” 李先忠警惕道,“他也成了李仙成的走狗?” 徐阳摇头,“不,他并非受邀前去,而是去取李仙成性命。赵将军说,李仙成狼子野心,命我等人前来救出李将军,夺回隐阳政权。” 李先忠望着他们,“就凭你们几人?” 徐阳道,“还有城外五千白马义从。城外五千白马义从,听从李将军调遣,赵将军希望你能引白马义从入城,向李仙成讨回个公道!” 李仙成苦笑,“整个隐阳城都是李仙成的人,如今连城池都出不去,引白马义从入城,难如登天!” 徐阳笑着说,“也未必如此。请随我来。” 此刻,曲是非等人早已将四大统领以及关押在此的白马义从救出,队伍将近七八十人,在徐阳带领下,来到了城东门。 李不凡早已在此处等候多时。 他接到赵拦江等人所嘱,很早就等在这里,此刻见到了李先忠及四大统领,连向五人施礼,“城门卒李不凡,见过李将军、四位统领!” 徐阳道,“时间紧迫,还请开城门!” 第243章 太极楼之战 夜宴进行的出奇顺利,除了中间出了龙泉城主这段小插曲,一切尽在李仙成的掌控之中,本以为还会冒出几个不识趣的反对者,也都没有跳出来。 待众宾客散去,已是深夜。 李仙成今夜饮酒无数,此时已是醉意盎然,站在太极楼正中央,想着筹划多年的霸业终于大成,忍不住哈哈大笑。 龙阳大帝! 隐阳王朝! 自此之后,天下版图之中,又一个大国崛起。此刻虽然弱小,但此处胜在卡住三国咽喉,西楚势微,整个蛮荒之族,不足为虑,北周有横断山、赤水河天险可据,可据险而守,他目前要做的,就是斡旋楚、周,重创大明征西军,以时间换空间,给隐阳城换来十年的发展时间,到时候将整个隐阳商道控制在自己手中。 这是隐阳城数百年来从未完成过的壮举。 就连金刀李秋衣,也没有做到。 提起隐阳,世人皆道李秋衣,那又如何,如今还不成了黄土一抔?李仙成是李秋衣族弟,几乎同时出道,然而四十年来,始终被李秋衣压制一头,哪怕金刀死后,隐阳城依旧只认李秋衣,这让他心中不甘。 李仙成端着一壶酒,口中吟道:“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他胸有大志,隐忍四十年,为的就是此时此刻,只等明日之后,他便是名正言顺的真龙天子,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李仙成一摆手,正在收拾夜宴残局的众人退出了太极楼。他又倒了一壶酒,仰面躺在场地正中,望着太极楼顶。 楼顶正中,是一副太极八卦图,边缘处向楼外延伸,与八条庭廊,构成了一座太极八卦阵,与京城皇宫中的惊神阵,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数百年来,正是这座大阵,守护着隐阳的平安。 这是流传于城主之间的秘密。 他差点忘记这个秘密了,是那日赵拦江在城头之时,隐阳城地下那隐约的轰鸣声,提醒了他这件事。 本来,李秋衣应将这个秘密传给李仙成,可当年挂刀而去之时,并没有得到他的叮嘱,而去年李秋衣战死,能知道这个秘密的,恐怕那个嫡传弟子赵拦江了。 …… 夜宴之后,赵拦江、李倾城并没有离开太极楼,两人潜伏在二楼一处yin影处,盯着场内动静。 直到李仙成躺在地上,醉意朦胧之时,赵拦江低声道,“就是此时!”李倾城心领神会,二人纵身跃起,如两只大鸟一般,凌空向躺在地上的李仙成刺了过来。 剑指心口。 刀去颈间。 这一刀一剑,只要中一,李仙成必然命丧当场。 两人正在半空之中时,李仙成忽然睁开了眼睛,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眼神无比清冷,先前那股醉意,早已不复存在。 两人惊呼,“上当了。” 此时已经变招不及,又不想浪费这次机会,硬着头皮,刺向李仙成。抵至李仙成身前两尺之余,李仙成忽然向右侧平移了半丈,一双手分别按在两人后肩之上。 噗噗! 赵拦江、李倾城两人一声闷哼,向后跌落,撞碎了几根门柱。 李仙成漠然道,“老夫已等候二位多时了。” 李仙成没有醉,先前他连喝数十碗酒,暗中却以内力将酒意逼出体外,给人造成了一种醉酒的假象。 夜宴进行到一半时,李仙成感觉到了一阵杀意,他故意隐忍不发,待宾客退去,又摈退左右,躺在地上装醉,就是故意给赵拦江制造机会。 赵拦江站起身,擦掉嘴角鲜血,横断刀握在手中,心无旁骛,双目紧紧注视着李仙成,口中却对李倾城道,“李兄帮我掠阵,让我斩杀此贼!” 李倾城退后一步,手持长剑,侧立一旁。 李仙成淡然道,“无知小子,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 赵拦江长笑一声,“跳梁小丑,还敢学人称帝,沐猴而冠,徒增天下人笑料而已!” 昨夜洗刀桥下洗刀,隐阳城数千长刀脱鞘,让赵拦江对金刀之道有了更深层的领悟,此刻他全身真气鼓荡,横断刀上,无数真元缠绕,如长蛇吐信,随时能挥出致命一击。 这让赵拦江信心倍增。 赵拦江半步通象境,挑战通象巅峰的李仙成,两人境界差距,一目了然,但他气势却丝毫不逊于李仙成。 一往无前,向死而生。 这就是李秋衣的金刀之道。 刀气纵横,如要撕裂眼前的空间一般。 在李仙成眼中,几日不见,赵拦江如同换了人一般,无论从修为、气势,都比以往有了更大提升,整个人也更魁梧高大一番。 噗!噗!噗! 先前那一击并没有动摇赵拦江的信心,反而激起他的战意,他横刀于胸,向前踏出了三步,每一步踏出,脚下青砖碎裂,整座楼也如同在摇摆一般。 锵啷! 李仙成也不敢拖大,长刀脱鞘,凝神迎敌。 自从二十年前,李仙成当上城主以来,他极少动武,但刀道修行,却一刻也没有落下。 金刀李秋衣殁后,天下两大用刀高手,终于拔刀相见。 赵拦江猛然前冲,横断刀法配合金刀之意,向李仙成攻了过去。 横断刀,横断刀。 横一刀,断一刀。 李仙成长啸一声,离地而起,长刀挥出,大有横扫千军之势,一招泰山压顶,向赵拦江头顶劈去。 赵拦江浑然不惧,依然向李仙成冲去。 十尺! 五尺! 只要进入三尺之内,李仙成自信这一刀,至少能要了赵拦江半条命。 赵拦江却在五尺之距,倏然而止。 由动而静,没有一丝征兆,这种对身体的控制力,确实非同常人。 李仙成身在半空之中,神sè大变,赵拦江看破了这一招,准确控制好两者之间距离,让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若继续进攻,刀势无法覆盖赵拦江。 若向后退却,赵拦江的横断刀必然会紧随其上,令他陷入被动。 赵拦江笑道,“李贼当退!”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这一句话刺激到了李仙成,他猛然劲力一吐,强行释放法则空间,瞬间向前移动了三尺,一刀劈下。 这一刀虽是临时变阵,却几乎凝聚了李仙成毕生之力。 一刀之下,赵拦江所作,唯有格挡、斜劈、或者向后躲避三种选择,而他这一刀却有五种后招,足以封住赵拦江所有退路。 砰砰砰! 赵拦江不退反进,电光火石之间,硬是与李仙成拼了三刀,旋即向侧一个翻滚,踉跄跌落,却是脱离了李仙成 的控制范围。 李仙成虽恨不得杀死他,对赵拦江应对之策,也忍不住暗赞。 若是赵拦江稍有退意,李仙成的旋风刀法,将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将他黏住,令他无法脱身,凭借境界和内力优势,不出十招,即可斩下赵拦江头颅。 赵拦江没有选择退却,反而迎面而上,以横断刀法封住了他绝大部分刀劲,虽然吃了亏,但却成功摆脱了李仙成控制。 李仙成打定主意,既然无法速战速决,那便将他困在此处,凭借内力和经验,将之斩杀。 至于旁边的李倾城,他是金陵李小花的儿子,李小花出了名的护短,李仙成虽然不惧他,但惹上这么一个家族,对新建国的隐阳王朝来说,也不是好事,所以他并不打算难为李倾城。 但是,赵拦江必须死。 这家伙,先是挑动隐阳百姓情绪,又斩杀了守城将李彪,与李先忠治下的白马义从关系密切,留着他对隐阳必是一个祸害。 更何况,他还是金刀李秋衣的传人。 这个身份,在隐阳城有着无比崇高的地位,直接影响了他的称帝大计。想到此,李仙成招式更加凌厉。 赵拦江被李仙成释放的空间笼罩,如陷入泥沼之中,虽靠金刀之意支撑,刀法却越来越缓慢,在一旁观战的李倾城,看得心惊,但两人相斗,身形变化莫测,他根本无法加入战斗之中。 二十余招之后,赵拦江破绽百出,几乎不支。 李仙成越战越轻松,他瞅准时机,厉声道,“看刀!” 招式猛变,如蛟龙出海,劈空向赵拦江长刀劈来,要以内力和境界上的优势,将赵拦江一举制服。 当! 赵拦江举刀迎敌。 火星四射。 横断刀上,出现了一道裂痕。 他的横断刀,本是大明制式军刀,虽是精钢铸造,但与李仙成在百刀谱上排名前十的旋风刀,依然差了不止一个品级。 内力透过长刀,侵入五脏六腑,赵拦江体内如翻江倒海,吐出一口鲜血。 李仙成毫不退让,又踏前一步,同样招式,又来了一遍。 当! 旋风刀击中横断刀同一个位置,两大高手内力相击,横断刀被旋风刀劈入一寸,裂痕更深。 李仙成看出赵拦江已是强弩之末,第三刀劈下去。 这一刀若劈中,不但横断刀要裂成随便,恐怕赵拦江也将被这一刀劈成两半。 这时,门外传来报令官消息,“大帝,大事不妙,李先忠闯出了隐阳城!” 李仙成闻言,心神一震,刀势略缓,不过,旋风刀依旧劈中了横断刀。 火光四溅。 赵拦江手中横断刀节节碎裂,旋风刀中,无数真元侵入体内,整个五脏六腑,如被刀搅碎一般。 轰隆! 赵拦江气海被破,全身真气乱窜。 眼见李仙成长刀速度不减,向他头顶砍了过来。 李倾城出手了,他早已等候多时,终于趁李仙成分神之计,释放法则空间,瞬间来到赵拦江身前,使出一招霞光万道,将李仙成长刀架住。 赵拦江面如白纸,已是出气多,入气少。 李倾城顺手抓住赵拦江,提聚真气,撞破太极楼一面墙壁,纵身跃入水中,趁李仙成心神被扰乱之时,水遁而去。 第244章 苏醒 李仙成并没有派人去追。 方才那三击,正是他赖以成名的旋风三连斩,一刀震其志,二刀毁真元,三刀断生机,这三刀下去,便是通象高手也承受不起。 他料定,赵拦江活不过今夜。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要搞定李先忠,他在隐阳城白马义从之中素有声望,虽然如今隐阳城防已换成了自己人,若放他出去,让他将城外的五千义从联合起来,对隐阳城不利。这些白马义从,都是隐阳土生土长的儿郎,一旦处理不好,恐怕会给自己的帝王霸业带来变数。 李不凡五花大绑,被人押送到了李仙成面前,神色坚毅而平定,没有丝毫惧意。 李仙成见他眉清目秀,生出惜才爱才之心,他决定给李不凡一个机会。 “年轻人,是不是家人遭了贼人胁迫?” 李不凡道:“并不曾有。” “是不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并不曾有?” “那是不是手中缺钱?” “身无分文,也不缺钱。” 李仙成不解,“那你为何要给逆贼打开城门?” 李不凡自被抓之时,便已经报了必死之心,听到李仙成问话,他抬起头,直直与李仙成对视,没有丝毫畏惧之心,道:“为了公义正道,为了隐阳百姓!“ 李仙成气得冷笑连连,“你身为隐阳城门卒,私自放行隐阳逆犯,置隐阳数万百姓安危于不顾,这就是你想要的正义?想要的公道?” 李不凡也笑了。 “一个国贼小人,也配谈正义公道?为了你的一己私欲,叛国投敌,可曾考虑过数万隐阳百姓?” 李仙成道,“我只是带隐阳走出了正确的一步。” 李不凡反问,“哪怕不惜将隐阳城陷入水火之中?二十年前,隐阳城十九城战火连绵,三年一小战,五年一大战,当年老城主率十九城归顺大明,这些年百姓安居,商业通达,换作你是隐阳百姓,究竟会选择哪种生活?” “可他们失去了尊严、失去了隐阳男儿的血性!跪得时间久了,膝盖都软了。” 李不凡淡淡一笑,“老城主说得对,宁肯要坏得和平,也胜过好的战争。你所作所为,并不是为了百姓谋福祉,而是为了你的权力欲望,将隐阳城重新带入深渊之中,这几日,我见过不少百姓,既然他们敢怒不敢言,总要有人来告诉你!” “你!” 李仙成怒了。 李不凡的话,触到了他的痛处。他气得想要摔东西,却发现身边空无一物,他厉声对属下道,“将他押入天牢,等明日登基大典之后,剥皮充草点天灯!” 众属闻言大惊。 这种刑罚骇人听闻,据说是大明太祖皇帝所创,将人埋在土中,以利刃切开头顶,然后滴入水银,皮肉遇水银会皱缩,受罚之人会忍不住剧痛,拼命向上爬,挣脱皮囊而出,死状极为恐怖。 李不凡却笑了。 他问李仙成,“你害怕了?” 李仙成没有回答,李不凡哈哈大笑,“你害怕了!” 有人上前拖他下去,李不凡一摆手,推开那人,道,“我有手有脚,自己走!” …… 湖水深而冰冷。 李倾城背着赵拦江,顺着引水入湖的小渠,游到了岸边。令他奇怪的是,太极楼并没有派人追杀他们,这让他松了口气。 赵拦江败了。 武道一途,没有半点投机取巧。两人境界的差距,不是气势、决心、毅力能够弥补的。 此刻赵拦江面如白纸,靠着仅存的真元,本能的护住了心脉,能否起死回生,全靠天意。 府内到处都是人,都在为天亮之后的登基大典做准备。 一辆牛车从他们藏身之处驶过,传来阵阵臭味,正是送金水的车辆。金水乃污秽之物,白日里府中汇集到东门木桶之内,到了夜间,再由人运出府外。 李倾城上前,一掌将那车夫击晕,拖入草丛之中,又对赵拦江道,“赵兄,要委屈你一番了。” 堂堂金陵李家三少爷,天生有洁癖,哪里曾做过这些事,但事出从权,若要救赵拦江,只能如此了。 牛车上有三个木桶,李倾城运功闭气,打开了盖子,将赵拦江装入其中一个桶内,确定没有问题后,才将盖子合上。 赶着牛车来到东北侧门。 一龙骑卫拦住道,“你是何人,老孙呢?” 李倾城故意压低声音,道,“我三叔昨日感染了风寒,浑身使不上力气,又怕耽误城主府大事,今夜派我来收金水。” 龙骑卫手持兵刃,绕马车一圈,若是寻常粮车,他必用长刀去刺一通,但这种污秽之物,他也避而远之,吩咐属下道,“你们俩,去验一下!” 那两人极不情愿走了过来。 李倾城心都提嗓子眼,他暗中运起内力,打定主意,若一旦暴露,那就硬冲出去。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人声音,“吕参将,你们今日很闲嘛?” 龙骑卫首领见到来人,连笑道,“原来是柴军师!我们也是职责所在啊。” 柴公望走了过来,“职责所在,今夜城主府出了这么多大事,你们不去追查,竟在这里浪费时间!” 首领知他是城主府红人,而且将是未来的丞相,也不敢得罪,摆摆手,道,“行了,正事儿要紧!” 牛车出府。 柴公望跟了出来。 他不关心赵拦江生死,但他在乎自己中的蛊毒,若赵拦江有个三长两短,三日期限一过,那他岂不一命呜呼? 他来到牛车前,对李倾城道,“随我来!” 李倾城知他心意,跟着柴公望回到他府上,将赵拦江抬了出来,弄得一身臭味,柴公望命人打来井水,泼在赵拦江身上,将他身上污秽冲洗殆尽。 “我已经按要求做了,解药呢?” 李倾城怕他知道真相后会反悔,道,“在我身上,明日之后,自然会给你。找个僻静之处,我要给他疗伤。” 一个时辰后,赵拦江悠悠醒转过来。 他一脸颓然道,“我败了。” 李倾城道,“不,没有死,就不算败。” 太极楼之战,赵拦江低估了李仙成的本领,导致横断刀被震碎。若有金刀在手,或许不会输得如此惨烈。 可是,杨笑笑的人,并没有及时将金刀送至。 赵拦江强行坐了起来,此刻他的横断刀意被斩断,唯独那一股金刀之意,流窜于经脉之间,他感应到了一点不同。 这个地方,似乎有一股奇怪的力量绕在他身旁。 他问,“这是哪里?” 李倾城道,“柴公望府邸。” 柴公望道,“确切说,是金刀李秋衣当城主前的旧宅,李仙成觉得此处晦气,将这所宅子赏赐给了我。” 难怪如此。 原来是李秋衣旧宅。 赵拦江站起身,来到门外,看着这所宅院。原来,当年李秋衣就是在这里练刀,难怪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院子里曾今留下过李秋衣的痕迹。 李倾城、柴公望感觉不到,但传承了李秋衣刀道的赵拦江,却能感应到不同。李秋衣留下的刀意,充斥于天地之间,充斥于这一方院落。 最终,赵拦江将目光停在院落正中的那一口井上。 在苏州,李秋衣让他来隐阳,曾告诉他,他家中有一口井,用这口井酿出来的赤水酒,分外香醇,让他有机会来尝一口。 赵拦江一直以为,这口井在城主府。 今日他才明白,李秋衣说的,是这一口井。 李秋衣传承金刀之道,只是形,而真正的骨,在隐阳城,真正的血,就在这口井中。当时,他看中的是赵拦江的心性,无法预料,赵拦江是否是值得托付之人,能够担负起守护隐阳的责任,所以特意给他留下了线索。 冥冥之中,天意之下,赵拦江走到了这一步,将整个隐阳城抗在了肩上,负重前行。 赵拦江对李倾城道,“李兄,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李倾城道,“你欠我一条命,又要拜托我办事,我怎么那么好心呢?” “以前,你是萧金衍的朋友,从今日起,你是我赵拦江的朋友!” 李倾城转过身去,他受不了这种矫情的话,淡淡道,“李倾城不需要朋友。” 赵拦江语结。 等了片刻,李倾城问,“办什么事?” 赵拦江凑过去,低声言语几句,李倾城点点头,“赵拦江,我帮你办事,将来有朝一日,我若找你办事,你不能拒绝我!” 赵拦江正色道,“只要你李倾城开口,哪怕让我杀你全家,我都不带含糊的!” 李倾城骂道,“滚!” 又道,“别把命丢了。” 说罢,飘然而去。 赵拦江又对柴公望道,“柴先生,这两日你帮了赵某大忙,有句话,我奉劝你,天亮之后,离开隐阳城,带着你的金银细软,有多远走多远。” 柴公望问,“为什么?” 赵拦江道,“明日,隐阳城将血流成河!” 说这句话时,赵拦江神色十分平静。 今夜太极楼一战,赵拦江输得一塌糊涂,如今功力也十不剩一,可是,柴公望从这种平静之中,却感觉到了令人窒息的恐惧。 “那解药呢?” 赵拦江道,“你根本没有中毒,那天我给你吃的,不过是身上搓下来的一块泥而已。” 柴公望一阵干呕,却吐不出来。 “走吧,这里并不属于你。” 柴公望看着赵拦江,神色复杂,终于他点点头,“后会有期!” 赵拦江望了一眼东方。 拂晓。 距离登基大典,还有不到六个时辰。 赵拦江来到井口中,无数刀意带着凌厉的杀伐气息,向他涌来。 隐阳城。 潜龙城。 当年李家先祖,修建了八臂哪吒城,在皇宫之中,修建了一座惊神阵。而在隐阳城,也修建了一座大阵。 确切说,隐阳城,就是一座阵。 李秋衣并没有告诉他。 但赵拦江却知道了。 李秋衣的金刀之意,正是源自这座巨阵。 它一直在隐阳城中,等待有人将他唤醒。 李仙成没有做到的事,便由赵拦江来做。 赵拦江纵身跃入井中。 黎明的隐阳城,地下轰鸣声起,发出了一道龙吟声。 隐阳城,苏醒了。 第245章 吾皇万岁! 隐阳有四坊,每座坊内修建了一口井。 这四口井据说已有数百年历史,从隐阳城修建之初,便已存在,甚至比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坊还要早。 老一辈传下来的传说,隐阳城是潜龙之地,关乎天下运数,威胁到了大明江山,所以李家先祖修建了四口井,分别以四大神兽为名,将江山气运镇压在井中。 数百年沧海桑田,四口井早已成了枯井,甚至城南朱雀井,因为常年失修,早已废弃,被石块、落叶堆满,若非细心去寻,很难找到。 就在这一夜,隐阳城地下发出一声龙吟声。 若有人在这四口井附近,会发现原本干涸的枯井,井水开始翻滚,似乎沸腾了一般,向井中望去,隐约有七色光芒闪动。 这四口井,遍布隐阳四坊,最终却通过地下暗河,连接到了前老城主旧宅邸的一口井中。 无数刀意,从四面八方,向赵拦江铺天盖地而来,径直涌入赵拦江体内。 剧痛! 撕裂! 这些力量太过强大,又满是杀伐之意,仿佛要将赵拦江吞噬。 赵拦江感到全身要炸裂,体内各出窍穴,都被这道力量击碎,原本的横断刀意,与这股力量相比,如萤光与皓月之别,不堪一击。 他紧咬牙关,对抗这种剧痛,强行运功,以灵台之中一线清明,来保证心智不会失守,刀意越来越盛,赵拦江身体越来越虚弱。 原本他已身受重伤,千万道刀意下来,将他全身经脉尽数毁去。 识海之中,似乎传来一道声音。 “不破,不立!” 声音幽邃而是深远,似乎来自百年之外。 赵拦江猛然觉醒,一直以来,他在以内力对抗这些刀意,其实,在半年之前,李秋衣早已在他体内烙入一道金刀之意。 就如播下的一粒种子。 如今遇到同源刀意,这一粒种子,在他丹田之内,慢慢长大。他心念一转,连以金刀之意引导这千万道刀意。 赵拦江仿佛进入一种玄而又玄的状态。 这些刀意,原本在赵拦江体内四处乱窜,几乎要将他吞没,然而遇到李秋衣的那一道刀意,竟变得稳中有序起来。 刀意越来越浓,赵拦江意念所至,以金刀之意,引导涌入体内的万千刀意,在体内运转起来,所到之处,原本破碎的窍穴,开始重筑,途径每一处窍穴,都有数十刀意驻守。 痛处之意骤减。 如此三个周天,数千刀意,藏于赵拦江体内。 赵拦江虽然无法随心所欲掌控这些力量,却不会担心被这道力量所吞噬,而原先那一道金刀之意,驻守丹田之内。 即便如此,尚有千万刀意,围绕赵拦江体内,不得门而入。 赵拦江确信,他已经再也无法多吸收哪怕一道刀意。 那些刀意,似乎有些不甘心,只得散去,重新隐匿于隐阳城内。 这是什么境界? 赵拦江体内有数千刀意,原先那半步通象境的真元控制法门,却都不适用了,但他知道,这一番奇遇,将他刀道提升了数百倍。 赵拦江也想不清楚。 他也不想清楚,能杀人就行,非要确定个三六九等的境界,有他娘的屁用! 四口枯井,有重归寂静。 整个隐阳城,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就连昨夜地下的轰鸣声,众人都以为不 过是一种错觉。 赵拦江睁开眼,跃出井口之外。 天色大亮,日上三竿。 距离午时,不到一个时辰。 他眼中尽是冷漠之情,仿佛换了个人一般,这一番境遇,金刀杀伐之意,不断催生一种魔念,让他心性也不知觉间发生了变化。 …… 城主府。 一场声势浩大的仪式正在进行。 正是李仙成的登基仪式。 皇宫并未修建,他的称帝仪式,就在老城主府内举行。城主府占地近千亩,前院落也近百亩,如今已装饰的金碧辉煌。 数十名番僧,身穿喇嘛服,手持转经筒,口中念念有词,在护国寺大喇嘛的带领下,正在诵经。 前日西护国寺一场大火,数十名僧人遇难。开国大典在即,大喇嘛一时无法凑齐这么多僧人,无奈之下,只得从隐阳城内,花钱雇了五六十人,凑足九九八十一之数。 好在番僧无需剃头,穿上喇嘛服,戴上番僧帽,手中再那个转经筒,看上去倒也没有什么异样。 至于会不会念经嘛,根本不重要。 大喇嘛嘱咐,无论念什么都可以,只要别让人听懂即可。不过,细听之下,还是能听到类如“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打那边来了个喇嘛”之类,只是人多口杂,这些声音混在一片诵经声中,被淹没不觉。 登基大典由幕僚长柴公望一手操办,按照仪式,今日一早,李仙成应前往李家祠堂、城隍庙、关帝庙、娘娘庙等祖先及神灵之处通报一番,可是仪式开始,却不见了柴公望踪影,后来城门官传来消息,说柴公望今日一早,驾车离开了隐阳城,气得李仙成火冒三丈,命人前去追拿他。 城主府一套班底及十七位城主,早已侯在广场之内,由于时间仓促,来不及置办各种朝服,这些未来朝廷大员,都自备官服,缺乏统一的标准,导致同一品秩,颜色不一,甚至有些逾礼僭越之现象发生。 这本是很严肃之事,但李仙成急于称帝,本着先行动,再规范的思路,先把开国大典举办完再说。 正院已更名为龙阳殿。 殿前华盖林立,彩旗飘扬,正门两侧,龙阳大帝登基的诏书、臣子的贺表辞文,整齐的摆放在几张书案之上。 早有人从中和殿(后院)请来了登基的玉玺,放在龙阳大帝南书房之内,万事就绪,只等午时一到,龙阳大帝登基。 观礼区,也密密麻麻坐满了数百人,在隐阳城有身份地位之人,西楚北周等各国使团,还要江湖上若干门派,都无分左右,靠两侧而坐,前来见证隐阳王朝的诞生。 一名中年富绅打扮之人道,“真没想到,跟我们一起长大的李狗蛋,竟然当上了皇帝,等老了以后,咱也能跟子孙后代吹嘘,当年我们跟龙阳大帝一起偷过鸡、摸过狗,看过寡妇洗澡来着!” 另一人道,“松老三,他地位与咱们已今非昔比,你可要慎言啊!” “哎!早知道,当年我把女儿大莲嫁给他,那现在咱也算是国丈了!” “你女儿?三年前不是跳了赤水河了嘛?” “少说两句吧,从今往后,这里就是皇宫了,以后想来都不一定能来。” 又有一名花白胡须老者,拄着拐杖,在晚辈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这大热天的,连个遮阳伞都没有,李狗蛋做事,考虑也太不周到了。” 虽已立秋,但今 日天气晴朗,秋老虎依旧不减,温度较往年,也更高一些。这老者是隐阳李家的长辈,仗着年纪大、辈分高,倚老卖老,发起火来。 一名龙骑卫来到几人面前,凛然道,“今日大帝请你们来观礼,是你们家荣幸,若再编排龙阳大帝,小心下半辈子在天牢里过。” 众人连忙噤声。 一通鼓响。 距午时还有半个时辰。 龙阳殿门打开,走出一名宦官,此人身材魁梧,满脸胡茬,走路时双脚开拢,姿势十分怪异,来到书案旁,取过登基诏书,扯开嗓门,大声诵读起来。 那老者道,“咦,这不是张老全嘛?他怎么成了太监?” 一晚辈道,“他在外面欠了高利贷,被人追杀,这几日朝廷招宦官,他一咬牙,切了子孙根,入宫当了太监,你看他胡子拉碴,还没有掉干净,声音还没变过来呢。” “可惜老张家,断了后了。” “反正他也娶不起媳妇,断不断后,倒也不打紧。” 诏书冗长,那位宦官声音虽洪亮,读时却错字连篇,有些不认识的字,直接读成了“叉叉”,导致一片诏书,处处叉叉。 司仪声喊道:“宣百官入殿!” “跪!” “一叩首!” “再叩首!” “三叩首!” “起!” 文武百官行三跪九叩之礼,一套繁琐礼仪下来,不多不少,正好半个时辰,百官进入龙阳殿之中。 当! 一声锣响,鞭炮齐鸣。 司仪喊道,“吉时已到,请龙阳大帝登基!” 大喇嘛一声令下,八十一名“番僧”,嗓门骤然提高,又齐声诵经起来。 在几名宦官护送之下,龙阳大帝李仙成,身穿绣着“四爪金龙”的大红九龙袍,从旁边殿中走出,来到了龙阳殿前。 “跪!” 文武百官齐声道,“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望着文武群臣伏倒一片,李仙成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自今日起,他便是龙阳大帝,掌握隐阳城百姓生死,难怪所有人都想当皇帝,光是这份风光荣耀,以及手中的权力,足以让人癫狂。 李仙成哈哈大笑起来。 他并没有让众人平身,站在大殿之前,朗声道,“今日朕奉天命,登临大宝,自即日起,隐阳城将正式称为隐阳王朝。如今大敌当前,朕在此向隐阳百姓承诺,三个月,只要三个月,就除掉一切阻拦我们隐阳前行的障碍,带领我大隐阳王朝走上巅峰。” 人群有人忽喊道,“若做不到呢?” 李仙成向观礼区望了一眼,淡淡道:“若做不到,就让朕碎尸万段!” 这时,龙骑卫之中,有一人站了出来,道,“不必三月,今日便遂你心愿!” 李仙成望向那人,惊愕道,“赵拦江?你没死?” 赵拦江笑着道:“之前,我说今日取你性命,你还未死,我又岂敢先死?” 李仙成道,“没死更好,今日朕就用你的人头,为朕的大隐阳王朝祭刀!” 赵拦江道:“鹿死谁手,尚不得知,看刀!” 说罢,赵拦江凌空跃起,向李仙成扑了过来,半空之中,只见他长啸一声,手中虚握,忽然金光大作,一道金影闪过,不知何时,赵拦江手中多了一把刀。 一把金刀。 李秋衣的金刀。 第246章 一刀两断 招摇山下。 宇文天禄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向东南隐阳城方向望了一眼,道:“隐阳城变天了。” 萧金衍抬头看了下天空,“今天天气不错,是风和日丽的。” 宇文天禄没好气的望着他,“我说得是你的好兄弟赵拦江,照这架势,他唤醒了隐阳城中的金刀之力,自此之后,只要他在隐阳城内,天下恐怕没有几个人是他对手了。” 萧金衍奇道,“什么意思?” “隐阳城,以前是潜龙城,据说能聚天下气运,是龙兴之处,国初隐阳被围,太祖曾派兵相助,条件便是以城为阵,镇压龙兴之地,保大明国祚。如今,金刀传承加他自身天赋,又有隐阳大阵加持,那就是一个李秋衣再世。” 萧金衍忍不住咂舌,“这么厉害!” 宇文天禄又道:“二十年前,李秋衣率十九城归降大明,朝廷唯一的条件,便是让李秋衣离开隐阳,你可知为何这些年来,李秋衣一直不肯回隐阳?” “隐阳城内的大阵?” 宇文天禄点了点头。 萧金衍终于明白了缘由。 李秋衣本身已是通象巅峰高手,只要他坐镇隐阳,天下没有人能够奈何得了隐阳,而隐阳城若想并入大明版图,李秋衣必须离开,并且是越远越好。 唯有这样,朝廷才不会起疑心。 所以,二十年来,李秋衣在江南一个小镇之上隐姓埋名,干着卖酒的营生。 李仙成就没有获得的际遇,却被赵拦江得到了。 想到此,萧金衍也忍不住替赵拦江高兴。转念又想,若真如此,那赵拦江岂不有了跟宇文天禄一战的实力? 宇文天禄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要赵拦江出隐阳城,我有一百种方法杀死他,而我此生,必然不会再去隐阳城了。” 萧金衍想到了朱雀坊中那个卖酒妇人,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宇文天禄又道,“赵拦江获得金刀之力,却也未必都是好事,只要他境界继续提升,用不了几年,书剑山上就会派人找上门了。” 在太湖上,萧金衍见识过那枯瘦剑修的武功,江湖上两大刀王联手,被这位剑修一招破去了修为。在沙坪峰后山之上,号称三百年来第一人的道士张本初,倾尽全力,才杀了一名剑修。 而在道人的口中,这名剑修,不过是书剑山上的一条“看门狗”。 若下书剑山的,是十九名守剑人中的任何一人,这个天下恐怕都不会是他对手。 除非,陆玄机再生。 可是五百年来,整个天下,只出了一个陆玄机。 萧金衍不由望了最南端的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心中竟是止不住的敬畏,他问宇文天禄,“难道普天之下,真的没有人能抗衡得了至高天道吗?” “这件事,我与你师兄,还有王半仙曾经有过一次争论,他们认为,若将普天之下的气运集中于一点,或许可与那至高天道一战,而我,只想给那位天道一只有毒的青蛙,我称之为毒丸。因为观念不同,我们才发生了决裂,但这些都是没有证实过的理论,谁也不会让步于对方。” 在苏州城,李秋衣说过猎人与井底之蛙的故事,萧金衍明白了宇文天禄这个隐喻的含义。既然至高天道用三境之外的修行者来恢复实力,若果真有一名修行之人跃出三境之外,并且此人能破坏至高天道的规则,这个毒丸计划,也不失为一种对抗它的办法。 王半仙曾提到他们的计划叫做诛仙,他那口破碗之中,几乎蕴藏了天下七成的气运,正因如此,江湖武道式微,三百年来,修行之人多如牛毛,跃出三境之外的人却几乎没有。而王半仙这大半辈子,都在躲避书剑山的追杀。 诛仙和毒丸,正是李纯铁与宇文天禄的分歧所在。 萧金衍问,“这至高天道,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 宇文天禄道,“它不是人,而只是一种存在,你可以称它为至高天道,也可以称为阿狗阿猫,它根本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 萧金衍头都大了,“那还怎么打?” 宇文天禄指了指招摇山,笑着道,“你怀中那从本初道人那里拿到的山河气运图,或许能在这里找到答案。” …… 城主府。 十余名城主府的高手,拦在了赵拦江前往龙阳殿的途中。 这些年来,李仙成花重金招揽江湖高手,作为城主府的客卿、供奉,其中不乏许多成名的江湖人物,还有恶贯满盈的江洋大盗,作为城主府的暗中力量。 与此同时,他还收养了十三名资质上乘的孤儿,自幼传授刀法,以各种禁药提升他们境界,成为城主府的死士。 这些人极少露面,除了城主府核心成员,几乎没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在今日李仙成登基大典上,在李仙成遭受攻击之时,这些城主府客卿,还有十三名死士,都派上了用场,将赵拦江拦在了途中。 其中光通象境高手,就有两名。 这些通象高手,放在江湖上,那都是宗师级的人物,却都甘愿为李仙成驱使,就凭这一点,李仙成城主府的实力,就不容小觑。 数十兵刃尽数向赵拦江身上招呼过去。 数十道刀意、剑罡,足以割金断刚,若被击中,赵拦江恐怕就要当场毙命,甚至碎尸万段。 赵拦江没有丝毫停留,金刀平举,继续向前冲去,电光火石之间,他身形如鬼魅,从众人的围剿之中穿了过去。 龙阳殿前,一片血腥。 残肢、断臂、人头散落一地,这二十多人,竟凑不齐一具完整的尸体。 观礼区内,已有人忍不住吐了一地。 何等的惨烈。 西楚使团之中,楚项眼中露出一种惊恐的神色,他已经认出了赵拦江,这个行走在人间的恶魔,如今以更狰狞的方式出现在了他眼前,他脑海之中,又想起五年前被眼前这个男人支配的恐惧。 昨日在太极楼夸下海口要将赵拦江打得满地找牙的风千岁,此刻也非常识趣的闭上了嘴。 没有人知道,赵拦江是如何做到的,但大家都看到,赵拦江做到了。 他长发披散,浑身是血,如同一个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魔一般,一步步向李仙成走了过去,每迈出一步,龙阳殿地面传来一阵巨震。 赵拦江只用了一刀,便将城主府内所有隐藏的力量,尽数杀尽。 李仙成心中惊愕不已。 昨夜他的旋风三连斩,几乎将赵拦江经脉尽数震断,才一日不见,他却又生灵活现的站在了他面前,而且武功较昨日又有了突飞猛进的提升。 难道是……? 昨夜隐阳城内异象,李仙成曾经感觉到了真元的波动,但他不是当局之人,感触并不强烈,并未将之放在心上。 赵拦江方才展露出来的境界,通象不像通象,知玄不似知玄,唯独手中那把刀,却是金刀李秋衣当年的兵刃。 李仙成很快平静下来。 他对自己的武功十分自信,普天之下,除了宇文天禄、李纯铁以及那些神秘不可知之地的高手,还有新晋崛起的御剑山庄孙千古,其余人他都不放在眼中。 昨夜既然能废了赵拦江,那么今天不介意再来一次。 不介意,并不代表李仙成不生气。 他甚至有些愤怒。 今日是他的登基大典,十七城主,两国使团,还有若干江湖上的客人,都在城主府观礼,赵拦江就如一只瘆人的苍蝇一般,破坏了庆典的气氛。 李仙成想调节一下这个氛围。 他干笑了两声,缓缓道,“朕这身新作的龙袍,你觉得如何?” 坦白讲,这身龙袍材质上乘,手工精美,唯独代表皇帝九五之尊的九条金龙,五爪变成了四爪,也不知是缝制之人的疏忽,还是故意为之。 赵拦江道,“没兴趣。” 李仙成道,“只是提醒你,朕乃天命所授,你一介凡人,又怎可与天命对抗?今日是朕登基大典,你要你能在朕手下撑得住三招,朕便留你一条性命。” 其实,李仙成存了必杀之心,他如此说,不过是要给赵拦江一种暗示,金刀之道讲究一往无前,向死而生,一旦赵拦江认定了三招之约,出手必然会畏手畏脚,反而受到约束。 这不失为一种极有用的战术。 赵拦江道,“少废话。” 说罢,手中金刀光芒暴涨,整个人如一把刀,凌空跃起,向李仙成劈了过去。 李仙成没料到,这小子说动手就动手,顷刻间,已来到他身前两丈之外,旋风刀来不及拔出,情急之下,径直释放出法则空间,整个人消失在众人眼前。 赵拦江一刀劈了过去,劈在了虚空之中。 金刀落地。 无数真气灌入地面,整个龙阳殿前,被劈出一道一尺见深,三丈多长的裂痕。 观礼区内,有人惊呼道,“法则空间!” 有人不解道,“什么是法则空间?” 先前那人解释道,“武者修炼至通象,可以自身修为夺天地法则,将一部分空间变成自己的空间,在这空间之中,空间创立者,便是神一般的主宰。赵拦江那一刀,李仙成若是硬接,只会落入下风,但借助法则空间遁形,则立于不败之地。” “那龙阳大帝岂不成了世间无敌之人?” 那人道,“也不尽然,若遇到境界修为更高之人,空间重合,境界越高者,将重新定义空间。” 空间一阵扭曲。 李仙成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旋风刀举在手中,没有丝毫颤抖。 那人解释道,“李仙成要反击了,这下子,赵拦江危险了。” 赵拦江缓缓起身,背对着李仙成,抬头望了一眼大殿之上的匾额,上面写着“龙阳殿”三个字,口中一阵冷笑,他走到一座案边,取过一只金龙雕饰的酒樽,又装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哗啦。 龙阳殿的匾额掉落,裂成碎片。 李仙成依旧一动不动。 当啷。 旋风刀落地。 李仙成整个人,自上而下,分成了两半,向两侧倒了下去,断面齐整,没有一丝血迹,仿佛被炽热的东西灼烧过一般,发出一股烧焦的味道。 一刀两断。 李仙成早已死去多时。 城主府外,传来一阵躁动。 李倾城迈步走了进来。 大将军李先忠,率五千白马义从,冲进了城主府,将整个城主府围得水泄不通。 第247章 造化弄人 李先忠率白马义从入场。 李仙成一死,负责城主府护卫工作的李悍见状不妙,早已悄悄跑路,首领一走,其余守卫也都缴械投降,混乱的局面很快被控制住。 城主府的那些幕僚,还有主持城内事务的班底,本来跪在龙阳殿前,等龙阳大帝登基后封官进爵,结果白忙活了半天,啥也没有捞着。 李仙成已死透。 赵拦江望着他尸体,回答了李仙成的问题,道:“你这身龙袍,真不咋样。”只是,李仙成却再也听不到了。 柴公望出逃,副幕僚长在主持城主府的大小常务,此刻见风转舵,连大声道,“李仙成那个狗东西,倒行逆施,祸国殃民,已为赵大侠所诛,真是大快人心之举!” 另一人也道,“李仙成那个狗东西,骄淫奢纵,穷凶极恶,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犯起恶来,连老母猪都不放过,这种人,死得好,死得妙,应该多死几次!” 赵拦江听得一群人在大骂李仙成罪状,纷纷跟李仙成撇清关系,耳中满是呱噪,心中满是鄙夷之色,就是这群人,半个时辰之前,还恭敬的跪在李仙成面前,请他登基。 树倒猢狲散,大抵正是如此。 康居城主道:“如今大敌当前,隐阳城形势危急,国不可一日无君,城不可一日无主,赵大侠乃老城主传人,又亲手斩杀隐阳逆贼,为民除害,请赵大侠代登大宝!” 康居城在十九城中,实力仅次于隐阳。如今李仙成已死,康居城主心中打小算盘,以大义为由,将赵拦江与隐阳城拴在一起,三国之战,无论结局如何,总得有人抗这个责任。 其他城主或多或少存了类似心思,也纷纷请赵拦江登基。至于城主府那套班底,谁当皇帝不重要,先前那些许诺能兑现就成。 众人各怀鬼胎,纷纷请赵拦江登基。 李先忠来到赵拦江身前,朝他躬身施礼,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答应。赵拦江心领神会,道,“我赵拦江一介莽夫,又是大明军人,诸位请求,恐怕恕难从命。” 李先忠年近五十,什么风浪没有见过,这些城主和幕僚心中所想,他都门清地很。 李先忠与赵拦江接触不多,但就凭不远万里送老城主落叶归根,就已对他心生佩服,更何况,两人又都是军伍出身,脾气也颇为相投,于是道,“赵将军乃老城主传人,谋逆称帝自不可取,如今隐阳危急,还请赵将军坐镇隐阳,帮隐阳渡过危机!” 四大统领及众多白马义从,也纷纷请愿。 赵拦江本想推辞,但他来隐阳城目的,就是要杀掉李仙成,稳定征西军后方,然后以此为据点,抵御西楚、北周联军攻击,旋即道,“隐阳是大明重城,城主之职当由朝廷来定,赵某身为大明将领,自当以全力抗敌,捍卫隐阳!” 言下之意,他虽不当城主,却要以军事行动为理由,接管隐阳城。 李先忠大声道,“全力抗敌,捍卫隐阳!” 众白马义从喊道,“全力抗敌,捍卫隐阳!” 赵拦江对众人道,“隐阳之乱,皆由李仙成而起,如今贼首已伏诛,你们都是深受蛊惑,为他蒙蔽,如今乃用人之际,暂不计你们之过,还望诸公以大局为重。” 这些人本就怕赵拦江清算,听到这些,连松了口气,“定当全力以赴!” 不片刻,虎骑卫统领李元虎,押着十几人来到龙阳殿前。这些人都是李仙成的家人,李仙成一出事,便准备逃跑,却被李元虎阻截下来。 “赵将军,这些都是李仙成家眷,请发落。” 赵拦江望了一眼这些人,个个脸色苍白,有些女眷本哭天抢地,看到赵拦江眼神刹那,竟吓得说不出话来。 赵拦江问,“李人杰呢?“ 李元虎道,“今日一早,便不见了踪影。” 赵拦江道,“找到他,带他来见我。” “是!” 赵拦江正要离开,李元虎问,“城主府的家眷呢?” 赵拦江看也不看一眼,“都杀了吧。” 李倾城闻言皱了皱眉,“都是些妇孺,又未曾参与叛乱,得饶人处且饶人。” 赵拦江神色镇定,道:“战场之上,最忌妇人之仁,大敌当前,这些人留之无用,反而有可能引发祸端,杀了是最经济的作法。” 李倾城望着赵拦江,总觉得他有些陌生。 杀死李仙成那一刀,他并没有看到,但以他的修为,却感应到了隐阳城真元的波动,这种修为,除非李倾城练成了倾城一剑,否则绝不是他对手。 “若是萧金衍在,或许能劝得动他。”李倾城暗想。 赵拦江并没有理会李倾城的情绪,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在李先忠协助之下,很快接管了隐阳城的城防,隐阳城头,又挂起了大明日月旗。 他并没有如李仙成一般,通报全城。 隐阳城重归大明,一展旗足以说明所有问题。 这一日,隐阳城主李仙成被赵拦江一刀两断,城主府一家十七口,除了少城主李人杰不见踪影之外,其余人都被诛杀。 隐阳王朝、龙阳大帝,这两个词,很快就成了历史,成了传遍天下的一个大笑话。当然,也有人笑不出声来。 比如西楚前太子楚项。 比如北周风千岁。 一切发生的太过于突然,他们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赵拦江的刀挡在了面前,然后十分客气的送进了天牢之中。 楚项心中大骂楚别离,谁还敢说楚别离是傻子?这分明是借刀杀人之计啊!借赵拦江的刀,来杀自己啊。他心中忐忑,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遭遇。 至于被拓跋牛人送了一句“成与不成、都是好事”的风千岁,此刻更是郁闷。以今日赵拦江的表现,整个北周,能与之抗衡者,也只有赫连良弼、拓跋牛人这两个神仙级的高手了。 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北周战神拓跋牛人,率领军队攻下隐阳城。 奇怪的是,赵拦江将他们关入大牢之后,并没有急于审讯他们,而是彻底将 他们遗忘了,这让他们有些崩溃。 等待,如小火炖肉,令人煎熬。 不给饭吃的等待,如烈火烹油,令人无比难受。 十余骑快马从隐阳城出发,分别将赵拦江夺回隐阳城的消息传了出去。李先忠率领五千白马义从,还有收编了李仙成的私兵,分为三拨,绕隐阳外城驻扎,在隐阳城外挖壕。 除龙泉城外,其余十七城的城主,都回到了自己城池,部署兵马。赵拦江并不放心他们,每个城池又派了十几名带来的风字营的征西军,前去督战。 双峰山上。 梁远志与拓跋牛人的兵马已对峙了三四日,洪水退去之后,两军中间多了一道天然的滩涂,这几日来,几乎每隔两个时辰,北周军便试图与强行通过滩涂,弄得梁远志头疼欲裂,疲于应对。 地势险阻,北周每次进攻,都是浅尝辄止。 但梁远志却不得不打起十二分功夫来应对。 如此几日,征西军叫苦不迭。 看你打还是不打,一旦开打,马上就退,征西军又不敢追。若不抵抗,鬼知道这一波会来多少人,没有人敢冒战这个险。 拓跋牛人想要的,就是明目张胆的佯攻,疲兵战术。 比人数,北周军占优。 比主帅,北周军占优。 比补给,征西军每个人只带了三日口粮,这几日困在山中,几乎将山中树皮、草根一切能吃的东西都挖出来,与粮食、炒面混在一起食用,以期能撑更多的时间。 还是北周军占优。 要是这样下去,用不了十天,征西军不被累死,也会被饿死。 就在这时,梁远志收到赵拦江夺回隐阳城的消息,心中大定。赵拦江已派出两千隐阳义从,前来接应,连忙吩咐下去,命令征西军就地休息,入夜之后突围。 拓跋牛人感应到了,隐阳城有大事发生,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下午,派出了三拨斥候前去隐阳打探消息,然而这三拨人都一去不回,如同人间蒸发一般。 一名属下进来禀报,“大元帅,我们的人在隐阳城外看到一名可疑之人,怀疑是明贼的谍子,所以将他带回了回来,请大元帅发落。” “带进来,我有话问他。” 不多时,一名身材不高,肠肥肚圆的中年人被带到了拓跋牛人面前,一边走,一边喊冤,“我冤枉啊,我这是迷路了,不是奸细!” 来人正是柴公望。 这位倒霉鬼,载着金银细软,还有一些孤本善本,走上了流浪之路。 柴公望心中怀着梦想,这一车东西,若将来到了京城,前来拜访求见的人,还不如过江之鲫?那时候,名声有了,财富也有了,摇身一变,又是一条好汉。 可惜造化弄人。 一出隐阳城,柴公望就迷了路,不去东进,反而赶车向东西,走到了北周军布防的范围之内,自然而然的,这位前城主的幕僚长,成了北周军的阶下囚。 第248章 老夫赵无极 按照先前约定,等李仙成称帝以后,三国将调集兵马,对横断山脉之间大明征西军收网,一网打尽,一举改变天下格局。 可是隐阳城出了这么大动静,拓跋牛人派出去的斥候始终没有回来,仿佛暗中有一股秘密的力量,在切断他与隐阳之间的联系。 所以当属下禀报抓到奸细之时,拓跋牛人准备亲自审讯。 柴公望此刻心中拔凉,才出了龙潭,又入了虎穴,更要命的是,几乎全部的家当都被北周军队扣下,这些金银珠宝也就算了。 还好,那些花大价钱买的几本孤本,在对方来抓人之前,藏到了怀中,刚才搜身之时,对方也没有注意,心中才略微安定一些。 正在感慨自己命运之时,拓跋牛人走了进来。 他看到营帐之内,放着一堆金银珠宝,又看到柴公望五花大绑,连笑着上前,帮他解开了绳索,道:“你是隐阳人?” 柴公望见此人谈吐不凡,加之众士兵都十分恭敬,便猜得出他是北周的高级将领,于是跪下道:“在下隐阳幕僚长柴公望,奉隐阳龙阳大帝之命,前来跟将军商议军情。” 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块信物,正是隐阳城幕僚长的牌子,今日出城,柴公望用的就是这块身份牌子,所以才带在了身上。 拓跋牛人看了眼珠宝,哈哈大笑,道,“来就来了,还带什么金银珠宝,李仙成真是太客气了,那我就盛情难却,收下了!” 说罢,吩咐属下,将金银珠宝带走。 拓跋牛人上前将柴公望扶起来。 吧嗒。 怀中掉落一个小包裹,正是那三本孤本,柴公望连上前去抢,拓跋牛人抢先一步拿在手中,问,“这是什么?” 柴公望道,“一些古籍,不值钱,路上解闷用的。” 拓跋牛人打开一看,果然是书,他虽然识字不多,却认得这几本书纸张不错,又见柴公望如此紧张,便知道不是凡品,道,“正好,军中柴纸用完,上茅厕没纸,一并送我得了。” 柴公望大惊道,“慢着!” 拓跋牛人道,“怎得,舍不得?” “大元帅,在下生平别无所好,唯独爱书,还指望用着几本书考个功名,还望大元帅能成人之美。” 拓跋牛人随手翻开一页,不太流利的读道,“话说……西门庆央王婆,一心要会那雌儿,便道,‘干娘,你端的与我说这件事成,我便送十两银子与你。’怎得,你们考功名要考这个?” 柴公望臊得满脸通红。 拓跋牛人又翻了几页,发现其中还有插图,心中欢喜,“这本我留下了!”随手将其余几本书换给了柴公望。 柴公望虽痛失一本奇书,但好歹保全另外两本,也松了口气。 闲聊几句,拓跋牛人这才谈正事儿,“说吧,李仙成让你来有何事?” 柴公望也不知道隐阳城内发生何事,如今已是下午,李仙成的登基大典应该已经完成了,赵拦江说去杀李仙成,估计也是有去无回。 他一心想着脱身,信口胡诌道,“今日举国欢庆,大明贼军必想不到,我家主上已暗中召集兵马,准备今夜与大元帅联合,攻打征西军,特意命在下前来商议应对之策。” 在拓跋牛人眼中,隐阳城那不到两万的兵马,根本不够看。 唯一让他顾忌的,便是宇文天禄。 北周血鸦的刺杀计划,虽然没有杀死宇文天禄,却让他受到了重创。 正因如此,拓跋牛人才敢冒险,突破横断山脉,将一半的明军困在双峰山上。只要西楚不掉链子,将葫芦口的另一半明军拖住,到时,隐阳一出兵,征西军可全歼。 而其中的关键,就是要杀死宇文天禄。 消息早已传出,宇文天禄即将上招摇山,去寻当年张本初的水月洞天,才能化解掉体内的暴雨梨花针,拓跋牛人也在犹豫,是留在军中主持大局,还是去一趟招摇山。 以暴雨梨花针刺杀宇文天禄,迫使他远离战场,前往招摇山。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为杀宇文天禄,北周江湖几乎倾巢出动。 不周山万法宗赫连良弼,已在路上。 还有当年被宇文天禄几乎剿灭的光明神教,也加了进来。 至于西楚,自楚日天死后,武道凋零,即便如此,西楚皇室也派出了一百名影子,这些人武功相对差一个等级,但胜在人多,关键时刻,可以当炮灰,消耗宇文天禄内力。 当然,仅是这些,狙杀宇文天禄的计划,依旧无法成行。 但如果提出这个计划的人,是可以与宇文天禄抗衡的死对头,那就另当别论了。 如今计划进行顺利,拓跋牛人唯一犹豫的是,究竟前往招摇山助一臂之力,还是趁机攻下隐阳城,歼灭征西军,顺便连西楚一起收拾了。 只是,登基大典已结束,怎得还没有收到使臣团的消息? 柴公望在一本正经的胡诌,拓跋牛人也没听进去,一直在发呆。等柴公望说完,见他没有反应,试探性问道,“大元帅?” “嗯,说完了?” 柴公望点头称是。 拓跋牛人道,“刚才走神了。” “那我再说一遍。” 拓跋牛人摆摆手,“不必了,说不说也没什么用。今晚,我们有行动,这两日就麻烦你先在战俘营休息几日。” 柴公望一听慌了,“我家主公还在等城主回信呢。” 拓跋牛人道,“行,告诉李仙成,他送来的金银珠宝,我很喜欢,就是数量有点少,不够分的,下次多准备一些。” 柴公望连道,“一定带到,一定带到!” 他恨不得身生双翼,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拓跋牛人道,“等下,路上兵荒马乱,我派两个士兵送你回隐阳。” 柴公望脸都绿了,出了虎穴,又要回龙潭嘛?我这辈子是跟隐阳有仇嘛? …… 隐阳城外。 此间是一处破旧的关帝庙,庙中供着关二爷,乃当年李仙成下令修建,才建成不久,李仙成又迷上了藏传佛教,建立了西护国寺,这关帝庙香火逐渐衰落,后来主持也呆不下去,这里年久失修,逐渐败落下来。 少城主李人杰自昨夜起,就被关在这里。 太极夜宴之后,他心情大好,又约了几个狐朋狗友去喝花酒,席间有个女子甚是乖巧,以口喂酒,一口落肚,便晕了过去。 等醒来之后,已在隐阳城外。 他嘶声力竭喊了半天,始终没有回音,此刻已是口干舌燥。本来,今日李仙成登基大典,作为龙阳大帝独子,未来隐阳王朝的皇帝,没能出席登基大典,李人杰心急如焚。 一名头戴紫梁冠,身穿太极袍的中年人,出现在了他面前。 李人杰道,“你是谁?” 中年人道,“老夫赵……” 李人杰打断道,“这不重要,你可知道我是谁?” 中年人道,“你是李……” 李人杰又道,“关键是,你知道我爹是谁嘛?” 中年人道,“你爹是李……” “不错!”李人杰道,“我爹就是龙阳大帝李仙成,我就是隐阳王朝的太子,你要是想活命的话,就赶紧放了本太子,否则,等我爹找上门来,就算你跪在地上磕头,也未必能活命!” 中年人道,“你爹他……” “哈哈!”李人杰笑道,“害怕了吧,若没猜错,现在已经登基了,你若识趣,赶紧放我回去,兴许本太子会给你留一条活路。你是哪个门派的?” “老夫光明神教赵……” “光明神教?”李人杰松了一口气,如今光明神教在城主府作客,还有事求助于李仙成,自然不会对他如何,于是道,“原来你是东方暖暖的走狗?哼哼,那还不赶紧放我?否则,那个小贱人求我们……” “啪!” 李人杰挨了一记耳光。 东方暖暖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笑吟吟道,“你说什么?” 李人杰道,“我说你是小贱……” 啪啪啪! 李人杰又挨了三记耳光。 东方暖暖依旧微笑,“大点声,我耳朵不太好使。” 李人杰道,“东方圣女,你莫要欺人太甚,你可知道,如今我是隐阳王朝的唯一继承人?你们光明神教抓了我,可就是与我隐阳王朝宣战!” 东方暖暖道,“隐阳王朝?” “不错,隐阳王朝,龙阳大帝!” 东方暖暖笑道,“估计你们隐阳王朝是有史以来,最短命的一个王朝吧?” 她推开了窗户。 不远处,隐阳城头,大明日月旗迎风飘扬。 李人杰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不可能,怎么可能?” 东方暖暖淡淡说道,“你爹已经死了,被赵拦江杀了。我将你掳走,是为了救你一命。” 李人杰听闻这一噩耗,脑袋嗡嗡乱响,歇斯底里的一阵乱叫,“这没有道理!赵拦江,他怎么能杀得了我爹?我爹可是龙阳大帝,我是隐阳太子!” 东方暖暖道,“帮他清醒一下。” 有人上前,将一盆冷水从头泼了下来,顿时让李人杰清醒过来,邪火已去,复仇之火,却开始在心中燃烧,他武功微弱,唯一能仰仗之人,恐怕只有眼前这人了。 他道,“东方圣女,请帮我杀死赵拦江,替我爹报仇!” 东方暖暖道,“我与他无冤无仇,为何要帮你报仇?你又能给我什么?” 李人杰道,“我可以把命给你。” 东方暖暖道,“你的命不值钱,不过你的身份,还算有些利用价值。”她对中年人道,“从今往后,这小子就交给你来管教了。” 中年人将李人杰拎了起来,抡圆了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老子忍你很久了,你小子,听清楚了。”中年人一字一句道,“老夫赵无极!” 。 第249章 黎明将至 困在山上,死路一条。 退守隐阳,一线生机。 梁远志收到赵拦江夺回隐阳的消息后,命令征西军全军休整两个时辰,准备撤军。这是背水一战,成败在此一举。 三更时分。 双峰山上,征西军开始有序撤离,待撤到第三批时,北周斥候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当即派军阻拦,赤水改道之后,淤泥甚多,大部队无法快速过来,只得以弓箭对射。 梁远志命令弓箭手还击,一边拖延时间,一边命令其余人撤离。从军以来,梁远志从未像今日这般狼狈。 但对方是拓跋牛人,与宇文天禄齐名的北周战神,用兵如神,能够在他手下逃脱,绝非易事。 他给火字营夜二郎下达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拖延北周军队的进攻,至少拖延两个时辰,为其他兵马争取到撤退时间,出了双峰山,便是一马平川,若全军疾行,可在明日正午之前,赶到隐阳城。 这一战,火字营恐怕要全军覆灭了。 这是战争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林字营骑兵,是撤退第二道防线,他们第一批撤离横断山脉之后,就地整顿,阻拦北周军步兵的追击。 北周以骑兵为主,但要渡过赤水河道,也绝非易事。 双峰山中,鼓声震天。 无数火把,将双方阵营照得亮如白昼。 夜二郎身穿铠甲,背负长弓,站在双峰山上,眼前是三千火字营弓弩手,这些人有些是战场老油子,有些是新入伍的兵丁,这些人表情各异,或惊讶、或惊惧、或坚毅,但全身笔挺直立,等候他的训话。 夜二郎道,“火字营!” 众兵丁道:“得令!” “你们害怕吗?” 人群之中,一阵骚动。 大战将至,谁能无惧? 夜二郎深吸一口气,朗声道:“今夜,征西军撤离双峰山,我们火字营,奉命阻截北周的那些狼崽子。” 有人喊道,“将军,朝廷要放弃我们嘛?” 夜二郎大声道,“不,朝廷永不会放弃我们。我们困在这破山之上,无吃无喝,迟早饿死,与其如此,不如一战!” “战斗,我们可能会死。逃跑,我们必死无疑,还有前面那三万袍泽,也必死无疑。你们,愿不愿意,跟随我战斗,去换取一个机会,一个生的机会,一个让北周狼崽子们后悔一生的机会。我们不会束手就擒,因为我们是火字营!” 众人齐声道,“火字营!” 夜二郎解下长弓,手指前方,道,“今夜就教北周那些狼崽子们,知道火字营的厉害!” 三千弓弩手,分成三排。 北周军号角声起。 北周步兵四人一组,为首之人,手持巨盾,其余长弓搭箭,开始渡河。 三百步,两百步,一百步。 此间地势较高,敌人已进入射程范围之内。 夜二郎冷静下令,“放箭!” 无数箭矢冲天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向北周阵营之中射了过去。北周步兵举盾防御,其余人趁机回击,但是地势出于劣势,效果并不明显。 第一排放完箭,向后撤去,第二排又轮番攻击,如此循环,三轮攻击之后,又将近百人命丧箭下。 夜色之下,红光映在河道之内,鲜血尽流,混在淤泥之内。无数中箭的北周士兵,哀嚎声传遍谷中,显得格外凄惨。 这就是战争。 没有任何情感,只有杀戮,残酷的杀戮。 持盾的士兵一旦射杀,其余人便暴露在毫无掩体的河道之内,夜二郎又调遣了数名神箭手,专门射杀落单的士兵。 八十步。 有稀松的箭矢开始射到火字营内,征西军也开始折损士兵。但所有人坚如磐石,守护在自己位置上,听从发令官口号,机械的射击。 战场上这种弓弩对射,准星尚在其次,密集饱和攻击,对弓箭手的臂力及整齐性有严格的要求。 数轮齐射之后,有些臂力不足的士兵,射程变短。北周军伤亡惨重,损失将近六七百人,这时,河对面号角声又响起。 原本强行渡过河道的北周军,开始向两侧横向移动,又有将近五千兵马,开始渡河,这些兵马之间间隔距离拉大,让火字营无法进行密集攻击。 火字营的弓弩手,都是经过严格挑选,每人可满弓射两个箭壶,但对方的渡河战术一变,人数上的劣势,开始凸显出来。 嗖!嗖嗖! 五十步左右,火字营进入北周步兵射程范围,火字营中箭士兵越来越多。 轰轰! 后排跟上的步兵,开始向火字营射响火雷。 所谓像火雷,在箭簇之上,绑上黑`火药,箭簇之下是狼粪等易燃、生烟之物,落地之后,顿时起火,并生出大量的黑烟,可阻碍征西军视线。 视线受阻。 火字营射击速度更缓,夜二郎果断下令,“铁蒺藜。” 投石机上,早已装好的铁蒺藜,纷纷向河道正中抛了过去。这种铁蒺藜,六角带棱,上有倒钩,落入淤泥之中,不易察觉。 无数北周士兵踩上,又是哀嚎声一片。 如此一来,后排北周行动速度放缓,夜二郎开始下令分散攻击,不再齐射,双方互射,死伤一片。 锣声阵阵。 后排北周士兵无法突破河道中的铁蒺藜,开始向后撤退,将冲到三十步以内北周士兵丢弃在前线。 那些士兵见状,也顾不得其他,纷纷向回撤退,将后背留给了火字营。但要渡过那片铁蒺藜,绝非易事,夜二郎趁胜追击,又是几轮齐射,河道之内,留下了近千具尸体。 第一轮进攻下来,北周军死伤三千余人,火字营折损不到二百人。 一场大胜。 众人齐声欢呼起来。 夜二郎却满脸凝重,望着敌营。 火字营众人已是强弩之末,若对方加派兵马,强行渡河,恐怕他们撑不过天亮,可是这时候,拓跋牛人却忽然撤兵了。 这令他十分不解。 他命令士兵休整,准备迎接第二轮的攻击。 东方渐白。 第二轮攻击始终没有到来。 夜二郎向河道之内望去,心中猛然一惊。 就在河道下游三四里处,一条由木板、砂石铺成的坑洼不平的路,早已建成。方才北周的佯攻、趁机释放的香火雷,都是疑兵之计。 他们真正的目的,则是趁着天黑、烟雾弥漫,趁机强行铺了一条路,一条渡过河道的路。 北周的主力部队,已经渡河了。 姜是老的辣。 与拓跋牛人相比,夜二郎还是略显稚嫩。 约五千兵马,渡过河道,向他们这边围攻过来,副将面色苍白,问,“将军,我们怎么办?” 夜二郎当机立断,“撤兵,上山,死战!” …… 一路之上,并无追兵,但梁远志不敢有丝毫怠慢。 五万征西军成功撤离双峰山,疾行一夜,待到天亮时,已是人困马乏。天色将明,眼前是最后一个山头,翻过之后,就进入隐阳城的境内。 距离隐阳城,不足百里。 只要五万征西军退到隐阳,有这个号称西陲第一边城的城池拒守,征西军尚可有一战之力。 如今朝廷想必已知了征西军的局面,距离此地最近的驻军,应是陇西军团以及蜀中剑门关的守军,但是调动这些兵马的权力在兵部,就算求援文书抵达,等京城命令下来,也要一两个月。 这些都不是眼前考虑的问题。 他们要赶在北周追上来之前,抵达隐阳城。 今夜的撤军,夜二郎的火字营恐怕凶多吉少。梁远志没得选择,他是征西军总兵,宇文天禄不在,他官职最高,要想方设法保留征西军的实力。 战争本应如此。 至于守西疆失利,一线天被破,将来朝廷的问责,梁远志顾不得考虑,他是军人,戍边的军人,他们的职责,是要为大明疆土战斗到最后一刻,流尽最后一滴血。 双峰山被困之后,葫芦口那边就失去了消息。 这么多天,西线援军都没有抵达,想必也遇到了麻烦。拓跋牛人既然敢踏过横断山,来到大明境内,西楚军队也不会闲着,对葫芦口的牵制,也在预料之中。 梁远志只有,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隐阳,寄托在赵拦江身上。 宇文天禄遭到刺杀之后,下落不明,赵拦江奉命拿虎符前来调兵,献言夺回隐阳,以隐阳为据点,将这场战争拖入持久战。 这几日来,他从军中老卒口中对赵拦江有了进一步了解,有能力、有胆量,性子直,眼中容不得沙子,优点与缺点同样明显,这种人,适合做一员大将,却不适合做一名统帅。 宇文天禄既然选择了他,梁远志只有服从。作为宇文天禄一手提拔起来的总兵,他对宇文天禄有种近乎疯狂的崇拜。 他相信,以大都督的眼光,绝对不会选错人; 以大都督运筹帷幄之手段,绝不会让西疆战局失去控制。 赵拦江做到了他该做的。 剩下的,就由梁远志来做。 梁远志深吸一口气,下令道,“命令全军,急速行进!” 半个时辰后,征西军翻过了最后一个山头,这时,一道红色响箭冲天而起,这时候风字营斥候报信的火箭。 红色,代表军情紧急。 三里之外,山坡之上。 五千骑兵一字排开,长枪平举,如死神一般,注视着五万征西军。 征西军有五万数,人数虽多,但以步兵为主,而且是行军队形,前后绵延五六里,仅有的三千骑兵,还在后面断后,一时片刻,无法调到前面。 数面大旗,迎风飘扬。 原来,拓跋牛人早已预料到他们要撤,五千骑兵厉兵秣马,以逸待劳,整装待发,这种阵型之下,只要一个冲锋,五万征西军将被冲离的支离破碎。 黎明将至。 一场屠杀,不可避免。 ps:真的不擅长写战争,后面我得回避一下。 第250章 断头坡 此地名为断头坡。 断头坡地势东高西低,一旦占据东边,对骑兵冲刺十分有利。当年,李秋衣就是在这里,以三千骑兵破鬼图族三万步兵,并一刀斩落鬼图首领头颅,才有了断头坡的称呼。 梁远志见北周骑兵已落好阵型,厉声道,“布盾阵。” 数百名盾牌手一字排开,建成了一道盾墙。这种盾牌,以荆藤为主,内镶嵌铁片,以减轻重量,底部有活扣,一旦打开,可以插入地面,形成一个坡度,从而增强了盾墙的稳固性。 每个盾牌手身后,两名长矛手将长矛从缝隙中探出,若是以往,火字营弓弩手、弓箭手也是标配,如今火字营被留在双峰山断后,形势十分不妙。 无数铁蒺藜撒在盾牌手身前十几丈处。 北周战马脚底有铁掌,这种铁蒺藜用处不大,但如今形势危急,也顾不得这么多。 一定要挡住第一拨攻势! 越是危急时刻,梁远志越要自己保持冷静,他已传令后方,六人一组,迅速组成梅花阵型,向前排移动,并随时关注敌军的侧翼冲锋。 号角声响。 第一拨数百骑兵,开始冲刺。 断头坡上,大地震颤。 梁远志拔出长刀,道:“征西军,死战!” 众人齐声道,“死战!” 断头坡上,满是肃杀气氛。 众人眼神之中,露出坚毅的神色。 为了大明,为了家人,为了活下去。 死战! …… 隐阳城。 在李先忠等人协助下,赵拦江很快控制了隐阳局势。李仙成在隐阳城不得人心,称帝之事早已成了闹剧,除了李人杰不知所踪外,满府上下十几口,都被诛杀。 赵拦江得到斥候传来消息,梁远志征西军在断头坡被困,情况危急,当机立断,命令李先忠召集三千白马义从,加上征西军三百人,率军支援。 隐阳城只留下两千白马义从守城,由李先忠坐镇隐阳。至于李仙成那一万多私兵,赵拦江不能用,也不敢用,让李先忠派人接管,在隐阳城外待命。 出城之时,李不凡从人群之中冲了出来,对赵拦江道,“城门卒李不凡请战!” 赵拦江见过他,知他与萧金衍有些交情,于是道,“你的职责是守住城门,不是去前线杀敌!” 李不凡却道,“不上阵杀敌,又怎能算得上隐阳男儿!” 赵拦江见他意志坚定,道,“会骑马嘛?” “你这不是侮辱人嘛?”李不凡道。 “少啰嗦,上马!” 城门打开,三千骑兵出城。 李先忠道,“赵将……城主,带他们活着回来!” 赵拦江闻言浑身一震,感觉到身上压力骤增。当年他还刚当上游击将军时,卸任的老刘头,曾经也跟他说过类似的话,可是横断山一战,几乎全军覆没。 这也是他一生最后悔的事之一。 正因为如此,当征西军放回太子项时,他一时大怒,暴打上司后离去。 赵拦江望着李先忠,道:“我会带他们回来的。” …… 尸山血海。 尽管梁远志做出了最正确的应对,但北周占据地形上的优势,三拨重逢下来,大明征西军死伤惨重,整个阵型也被骑兵冲散,数十人一队,各自为战,再也无法听从梁远志统一指挥。 拓跋牛人骑着一头大马,站在山坡上,手中拿着一根鸡腿,边吃边喊,“投降不杀!”其余北周士兵也纷纷喊道,“投降不杀!” 一些意志力稍微薄弱的士兵,丢了兵器,放弃了抵抗,然而迎接他们的,却是北周骑兵的屠刀。 这种话最为瓦解士气。 拓跋牛人征战无数,深谙此中要领,一旦占据上风,以言语毁对手心智,屡试不爽,就连梁远志连杀数人,也未阻止士兵丢械投降。 一个时辰下来,征西军死伤将近三万人,其余人马,逐渐像帅旗靠拢,将梁远志围在正中,统一指挥之下,颓势才稍微止住。 但败局已定。 北周军忽然停下了攻击。 拓跋牛人策马下坡,来到征西军阵前五十步外,喊道,“带头之人,可是梁远志梁总兵?借一步说话!” 梁远志驱马,来到阵前,“梁某在此!” 拓跋牛人将手中啃了一半的鸡腿往前一送,满身肥肉一颤一颤,问:“饿了么?” 梁远志第一次见到拓跋牛人,本以为这位北周战神,应身材魁梧,状如天神,可今日一见,肉球一个,少说也得三百斤,就连快下战马,行进之间,也有些吃力。 他道,“有屁快放。” 噗! 拓跋牛人露出一丝满足的神色,抖了抖肩膀,“放完了!舒坦!”他又驱马上前几步,劝道,“你们败局已定,不如束手就擒,我带你回北周,我们陛下也是惜才、爱才之人,到时高官厚禄、美女相伴,荣华富贵,用之不竭,关键是,还有鸡腿,管够!” 梁远志骂道,“做你娘的春秋大梦。梁某身为大明总兵,又岂能做出投敌叛国的行径?你未免太小瞧梁某人了!” 拓跋牛人大喝,“征西军听着,谁若取了梁远志人头,官封一品侯,银万两,良田千顷!” 众人哗然,骂声一片。 “呸,不要脸!” “大言不惭,还良田千顷,弹丸之地,鸟不拉屎的地方,种出来的粮食都是臭的,谁稀罕!” 拓跋牛人对此表示遗憾,“我不过给你们一个机会而已,既然你们不肯,我再给你们一个机会。梁总兵,你可敢跟我单挑?只要你在我手下走过十招,我便放你及你身后这些士兵一条生路!” 梁远志有些犹豫了。 今日一战,五万征西军损伤大半。一旦全部歼灭,北周将调动兵马,与西楚兵马联合攻击葫芦口,那么此战过后,大明西线全面失守,大明国运将变。 战,还有机会。 不战,死路一条。 “此话当真?” 拓跋牛人将鸡腿随手赏给了参将马自达,在战袍上擦了擦油,举起手道,“我以圣树之名发誓!” 北周人笃信万物有灵,他们京城之中,有一株椹树,枝繁叶茂,庇护北周数百年。拓跋牛人能以此树发誓,梁远志决定一战。 属下劝道:“总兵大人,北周人狡猾,万万不可轻信!” 梁远志摇了摇头,“我们别无出路。” 他策马前行几步,来到拓跋牛人身前十丈处,拓跋牛人一挥手,一张巨网铺天而来,将梁远志困在了其中,几名北周士兵上前,将梁远志捆了个五花大绑。 这一切如此突然,梁远志也猝不及防。 “无耻之徒!“ 拓跋牛人嘿嘿一笑,“我这人无耻之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用点计谋,我还真不太习惯!” 参将马自达连恭维道,“元帅英明!” 拓跋牛人道,“回去加鸡腿。” 他厉声道,“主帅被擒,尔等速速放下兵刃,可活命!” 征西军众人梁远志被擒,顿时失去了斗志,纷纷丢弃兵刃投降。 另一参将戴姆勒道,“恭喜元帅,不费一兵一卒,俘虏明贼两万人。有了这些俘虏,我们北周又多了一分战力!” 拓跋牛人道,“你懂个屁,两万人,就是两万张吃饭的嘴啊。老子鸡腿有限,哪里给他们找吃的?让他们列队到赤水河,全部杀了了事!” 马自达却道,“元帅,我有个不太成熟的建议。” 拓跋牛人道,“那就别说了。” 马自达道,“如今五万明贼尽废,隐阳城不过一弹丸小城,不如趁势拿下,一来抢掠城内资源,二来以此为据点,可尽数全歼明军。这两万明军,可用来打头阵,让他们自相残杀,岂不妙哉?” 拓跋牛人闻言,哈哈大笑,“这哪里是不成熟,简直熟透了。马参将,你真是越来越深得本元帅的无耻之风了。” 马自达道,“元帅过奖!” 戴姆勒眼神之中,露出一股不甘的神色。 “听说李仙成被人宰了,现在一个叫赵拦江的小子守城,俗话说,嘴边没毛,办事不牢,属下愿意打头阵!”戴姆勒自告奋勇。 这时,探子来报,有一队骑兵从东边赶了过来。 马蹄声响。 赵拦江已率人占领了断头坡。 北周军几次冲锋,加之明军投降,戒备心稍减,已将地形优势拱手相让,拓跋牛人也不含糊,道,“上马,应战!” 呼哈! 北周骑兵上马迎敌。 戴姆勒道,“大元帅稍等片刻,属下这就取敌方主将人头!” 拓跋牛人道,“准了。祝戴参将旗开得胜,回来给你庆功!” 戴姆勒问,“但求一鸡腿!” 拓跋牛人道,“给你俩!” 一般督促戴姆勒迎战,一边命令步兵摆好阵型,弓箭手做准备。 戴姆勒上马,率领百骑,道:“二郎们,随我来,诛杀此贼!” 战鼓声起。 戴姆勒率众骑兵向山坡之上冲了过去。 赵拦江一声令下,腰挂金刀,手中持一柄偃月刀,?自己率先冲出,李不凡等人跟在身后,成犄角之势,向断头坡下冲了过去,战马越来越快,眼见与戴姆勒相距不到百丈。 戴姆勒觉得胯下战马有些踉跄,速度开始减慢,低头一看,马身上开始渗出黑乎乎的东西,满是油腻,心中不解,好好的战马,怎会这样? 距离越来越近。 砰! 戴姆勒口中传来一股淡淡的香味,那种感觉,就像是吃了蜂蜜,整个人都要上天的感觉,半空之中,他望着战马向前冲出了三四丈,跪倒在地上,一具无头的尸体,被白马义从挑了起来。 咦? 这不是我嘛? 这是戴姆勒生前最后的一丝意识。 第251章 招摇山 战事全面开启。 借助地形之便,三千骑兵速度已提到极限,长驱直入,与北周军队迎在一起。一个冲撞,无数北周骑兵人仰马翻。 一日之间,两场战斗。 断头坡上,血流成河。 赵拦江很清楚,以三千白马义从,对抗北周骑兵,根本没有任何胜算,一旦陷入鏖战,必然凶多吉少。 这三千白马义从,是隐阳城大半的兵力,若是折损,整个隐阳城将成为一座空城,这是赵拦江无法承受的结果,也是隐阳城无法承受的。 他们的目的是救人。 赵拦江策马左冲右突,以金刀之意,配横断刀法,如入无人之境,手下竟没有一合之敌。 他的横断刀法,本就适用于军旅作战。 大明两万征西军已器械投降,沿赤水河靠成了一排。赵拦江所率的骑兵,冲破了防线,赵拦江一声令下,数千枚黑sè的球状物扔在北周军中。 浓烟四起。 顷刻间,整个战场上烟雾缭绕,能见度不足三丈。赵拦江喝道,“过河!” 征西军此刻已经麻木,赵拦江一声暴喝,瞬间惊醒了他们,纷纷跳入河中,向河对岸游了过去。 又是数千枚黑球扔出,赤水河上也一片黑烟。 一个冲锋下来,北周军损伤千人,打开了一个缺口,赵拦江也不恋战,命李元虎等人率兵马离开战圈。 当啷! 一柄长戟拦住赵拦江去路。 赵拦江见一个满身肥肉的北周将领,架住了他偃月刀,赵拦江催动内力,那柄长戟忽然撤力,滑不溜秋,像泥鳅一般从他身边滑过,刺向他后背。 赵拦江道,“好戟法!” 他哈哈一笑,仰在马背之上,躲过一击,将真气灌注战马之上,战马一声嘶叫,抬起了前蹄,顺势一刀,劈中了敌人一名高级将领。 拓跋牛人一招未奏效,心中笃定,此人便是杀了李仙成的赵拦江,心中生出一股战意,道,“北周战神拓跋牛人在此,小子要取我性命,尽管来拿!” 拓跋牛人知年轻人血气方刚,听到他是拓跋牛人,必然建功心切,前来应战,这一招在应对年轻人之时,屡试不爽。 赵拦江闻言,大声道,“把脖子洗干净,老子这就来砍!”说罢,两声长啸,其余骑兵不敢恋战,向远处狂奔而去。 拓跋牛人见赵拦江没有上当,气得差点没吐血,心道,“当日在双峰山,这小子邀战,自己却脚底抹油,今日又是如此,这般无耻,颇有老子当年的神韵。” 他一夹马腹,向赵拦江追了过去,边追边喊:“赵拦江,敢一战否?” 赵拦江在前面狂奔,回头笑道,“你个死胖子,肉多油大,又不是百般娇媚的妞儿,老子对你没兴趣!” 此刻,征西军已游过赤水。河对岸,有一千兵马接应指路,带着他们向隐阳城方向一路狂奔,虽然狼狈,但好歹保住了性命。 拓跋牛人又道,“你若不肯一战,老子回头就宰了梁远志!” 赵拦江猛提缰绳,停住了战马。 其余人得到的命令是无论发生何事,一刻也不得停留,赵拦江停马,他们依旧狂奔不止,顷刻间,跑出了三四里外。 拓跋牛人道,“年纪轻轻,便有通象修为,小子,要不要考虑加入北周?” 赵拦江笑道,“也不是不 可以,让你们皇帝搬出皇宫,把龙椅让出来,或许我可以考虑一下。” 拓跋牛人语重心长道,“那把椅子太硬,坐着屁股很不舒服,不如做个王爷、元帅什么,日子逍遥快活。” 赵拦江摇头,“我天生贱命,日子舒服了,我反而不好受。” 他在拖延时间,给属下制造逃跑的机会。 赵拦江指着拓跋牛人战马,道,“拓跋元帅,我有句话,得奉劝你一句。” “什么话?” “你该减肥了,听说你家中有几个老婆,个个貌美如花,瘦骨嶙峋,你这么胖,还不把他们压成大饼啊!” 拓跋牛人哈哈大笑,故作神秘道:“有个秘密,我一般不告诉别人。” 赵拦江道,“我也没兴趣听!” 拓跋牛人问,“我非要你听呢?” “那你得先追上我!” 赵拦江一挥偃月刀,一道真气向拓跋牛人攻了过来,拓跋牛人道,“雕虫小技耳!”正欲格挡,那道真气忽然拐弯,劈中了他跨下战马。 噗噗! 拓跋牛人战马前蹄断裂,跪倒在地上,拓跋牛人眼疾手快,猛提起真气,凌空跃起,如一个皮球般,向赵拦江攻了过来。 当当当! 刀、戟相交,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两大高手,顷刻间交换了十几招。 赵拦江体内虽有金刀之意,刚猛无比,但拓跋牛人乃北周战神,武功超绝,一番内力相交,他体内气血翻滚,有些控制不住。这家伙虽然肥胖,但招式灵活,内力浑厚,如泥鳅一般滑不溜秋,很是难缠。 拓跋牛人心中也暗自吃惊,寻常高手遇到他的长戟,不出三戟便器械投降,他不明白,这小子如此年轻,怎得有这番内力? 想到此,加紧攻势,赵拦江连人带马,逼得节节后退。 赵拦江忽道,“你裤裆开了。” 拓跋牛人一低头,赵拦江连策马向后一撤,出了战圈,对拓跋牛人道:“今日之战,咱们胜负未分,确实痛快,改日来隐阳,我请你吃刀!” 说罢,纵马而去。 拓跋牛人望着他背影,竟然笑了。 他猛然喝道,“赵拦江,且放你一条生路,三日后,我大周铁骑将踏破隐阳,将你脑袋做成酒器装酒!” 赵拦江声音从前处传来,“赵某在隐阳备好干柴,支好烤架,等你一来,我就请隐阳父老吃烤乳猪!” “有趣!” 拓跋牛人自言自语道。 他许久没有碰到这种对手了。 在北境,他大军一到,薛怀那只乌龟王八蛋就知道坚壁清野,闭关不出,一趟打秋风下来,还不够来回的嚼裹。 这次,他奉命西来,只要破掉隐阳城,大明十五万征西军,将成为孤魂野鬼,正是他建立不世功业的大好时机! 他长戟一指,十万北周军,围困隐阳! …… 招摇山。 与萧金衍想象的不同,招摇山这么好听的名字,又是当年张本初悟道之处,就算不是人间仙境,至少也是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可当来到这里时,眼中所见不过是一座高百余丈,光秃秃的土丘之时,略显失望。 “这里就是招摇山?难道不应是灵气四溢,天地真元浑厚无比?跟我想象的大不同啊!” 宇文天禄淡淡道,“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这招摇山吸天地精华,聚日月灵韵,入水月洞天,没有丝毫外泄,才有这番景象。普天之下,知道此处的,不足五人!” 晓生江湖曾记载过,江湖上四大神秘之地,招摇山高居榜首,众人只知张本初在此处武道,武经曾于此地现身,却极少有人知此山在哪里。 知道此山位置的,均乃天下最超凡的高手,他们也不会去告诉晓生江湖。 这时,山下来了一队年轻人。 一年轻女子问:“卢大哥,难道这里就是招摇山?还称人间胜景呢,怎得连棵树都不长?” 卢姓男子道,“越是天灵地宝之处,越有异于常处之景。听说入水月洞天者,可得长生造化,我们隐阳一行,真是正确无比!” 其余人也道,“正是。有我们中原七侠出马,一切魑魅魍魉让路!” 这群年轻人,正是不久前,赵拦江抢马的那批人,他们在山中迷路,遇到了一名老汉,说最近江湖盛传,招摇山水月洞天即将开启,许多江湖人前去碰运气,他们听了心动,跟老汉打听了路之后,便向这边赶了过来。 姬无命有些担心,“听说中原、西楚、北周不少高手也都齐聚此处,若真打起来,恐怕我们有些不妙啊!” 卢开卦道,“怕什么?就算宇文天禄亲来,我与他也是五五开,其他那些人,不过是纸老虎而已,咱们七侠同心,其利断金!” 萧金衍看了一眼宇文天禄,重复道:“天下知道此处的,不超过五人。” 中原七侠见到萧金衍二人,略带戒备之sè,卢开卦问:“你们可也是来寻水月洞天的?”言语之间,颇有敌意,已将二人当做潜在的对手。 宇文天禄没有说话,负手而立。 萧金衍打了个哈哈,“来碰一碰运气,七位大侠、女侠,也是为水月洞天而来?既然如此,不如结伴而行,好歹路上也有个照顾。” 峨眉女侠冯小莫圆目一瞪,“你们什么人,竟也配跟我们中原七侠来抢水月洞天?” 七人之中,卢开卦年纪最大,性子也沉稳一些,连喝止了冯小莫,笑着道,“我这位朋友不懂事,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萧金衍道,“在下萧金衍,这位是我岳父老爹。” 宇文天禄眉头微微一皱,却没有说话。 冯小莫道,“哪里的野门野派的小子,还不赶紧滚蛋!” 卢开卦见此人器宇不凡,不像俗人,不过他体内真元极弱,武功不过是闻境修为,对他们几名知玄境之人来说,不足以构成威胁。萧金衍身边那位老者,虽然断了一臂,却始终无法看透他修为。 他心中盘算,既然他们也知道水月洞天,那么相信前来抢夺之人,必然不在少数,不如暂时结成联盟,遇到麻烦,先让他们充当炮灰。 于是抱拳一笑,“在下泰山派卢开卦,人送外号东南侠。”旋即,又向二人介绍了其余中原六侠。 “萧兄,不如这样,水月洞天之内,藏天地至宝,若侥幸能得,那将是一场机缘造化,不如我们七,你们三,如何?” 萧金衍笑道,“我来这里,是陪我岳父老爹疗伤的。至于天地珍宝,我没兴趣,都给你们就是了。” 卢开卦哈哈大笑,“场面人!既然这样,老哥也就不客气了,对了,你们身上可有吃的?我们已经两日米粒未入了。” 第252章 吸星石 中原七侠补给早已用尽,就连来时的马匹,也都已杀了吃掉。这几日来,他们全靠摘山中的野果果腹,已是饥肠辘辘。萧金衍匀出一些食物给他们,众人狼吞虎咽,吃完之后,一个临时联盟算是结成。 众人结伴向招摇山行去。 卢开卦道,“我们原本是中原八侠,如今还短了一个编,可惜萧兄弟不是名门正派,否则可以加入我们,重振中原八侠的威名。” 萧金衍有些好奇,“侠之道,在于公心,只要有一份侠义之心,便可以称之为侠了,为何还非要是名门正派?” 除卢开卦外,其余六人露出一丝笑容,笑容之中,隐藏着几分不屑,还有几分不以为然。 卢开卦正色道,“萧兄此言差矣,侠义心很重要,出身更重要。名门正派,就是一块金字招牌,这是一种身份识别,也是将其他人排斥在外的手段。我们这些人,一出道就自带光环,不出意外的话,下一期的天地人三榜,我们至少也是人榜百杰。 这就是我们想办法进名门的原因,成本代价虽然大了点,但是起点高,比如你们这些无门无派的,终其一生努力的结果,也不过我们的起点而已。 一些小门小派、阿狗阿猫之人,有点侠义心,就自称为侠,做两件坏事就自称魔,多活了几年,就号称老祖,笑死个人来!” 萧金衍不知他从哪里搞了些歪理邪说,还说得头头是道,他又不欲跟他们辩解,只得暗中苦笑几声,不再吱声。 他向隐阳方向望了过去。 此处距隐阳百里,中间又不知隔了几重山,并看不到隐阳城。可又抬头,大陆最南端的那一座大山,依然高耸。 萧金衍觉得奇怪。 出海航行的船只,随着距离的增加,会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中。远处的群山,也随着距离的变远而逐渐淡出视线。可为何,那座书剑山,却始终矗立在大陆南端,无论是在江南,还是蜀中,亦或是隐阳,那书剑山,似乎一直都在一个绝对位置上,并不随着人在不同地域而改变。 这座山已有五百年历史。 人们已习惯了的存在,甚至当作一种理所当然。 然而,世界上并没有理所当然的事情。 至于五百年前,人们只说是七十二诸侯天下乱战,可那时流传下来的典籍,却少之又少。建国之初,朝廷曾网罗前朝书籍,号称编修七十二国史,发动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集书活动,可是太祖六年的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将这些书籍焚烧殆尽。 众人一路熙熙攘攘,两个时辰后,来到了这座大土丘顶端。 本来以为,来到这种地方,就算没有天精地宝,但至少也有什么神兵利刃,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功秘籍才对,结果除了黄土、地上崎岖不平的石子,空无一物。 冯小莫满脸尽是失望之色,“什么张本初悟道处,我还以为是什么神仙秘境,原来就是一个土包子!” 卢开卦却道,“这里好歹也是从龙从圣之地,冯姑娘切莫要小看了此处。当年佛祖释迦摩尼悟道,也不过是在菩提树下,如今菩提却成了佛门圣物。” 冯小莫抬杠道,“张本初悟道之后,也没见包子多么出名。”她越想越气,情绪终于控制不住,不悦道,“姓卢的,咱们放着中原的大好河山不去,非要跑到这种鬼地方,差点饿死在深山老林,你安的究竟是什么心!” 卢开卦觉得厌倦,这个娘们一路之上,婆婆妈妈、唠唠叨叨,数落不停,听到这番话,也忍不住道:“这条路,是你们一起选的,怎得,现在又都赖到我身上来了?” 其他几侠也都议论纷纷,中原七侠吵了起来。 宇文天禄眉头紧皱,猛然喝道,“够了!” 声音如一道炸雷,惊得七侠说不出话来。这个看似其貌不扬,还断了一条手臂的老家伙,怎得会有这等修为? 这些年轻人血气方刚,又是名门出身,等回味过来,纷纷出口痛骂,“你算什么东西,敢对我们中原七侠出言不逊,要不是看在你老年人,又断了一条胳膊的份上,信不信把你揍的满地找牙?” 宇文天禄望着这些人,摇头叹息,“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萧金衍表示不满,“不要一棍子打死所有人嘛。” 宇文天禄瞪了一眼卢开卦,问,“你是泰山派的?” 卢开卦挺胸道,“不错,在下泰山掌门的关门大弟子,姓卢名开卦,人送外号东侠,此次奉师命出山,行侠仗义,仗剑天涯。” 宇文天禄冷笑,“二十年前,老夫初入江湖之时,泰山派曾名动一时,前有掌门肉松道长,后有东岳剑侠五仁道长,武功虽然不是登峰造极,个个都是有血有肉的汉子,怎得教出了这个一个除了吹牛,一无是处的脓包!” 卢开卦听到他言语之间辱及师门长辈,愤然拔剑,“老家伙,我忍你很久了,之前见你受伤,又是孤苦伶仃,处处忍让于你,今日你竟侮辱我师门长辈,我若不讨教一二,别人还倒是我们泰山派是怕事之徒!” 宇文天禄哈哈一笑,“还算有点廉耻之心。”他将单臂收在背后,道,“你的剑若能碰到我一片衣衫,算你赢!” 卢开卦道,“我一剑若不把你刺个窟窿,算你赢!” “好!”宇文天禄向后退了几步,对萧金衍道,“你小子,还愣着干嘛,难道还让你未来老岳丈亲自动手?” 萧金衍本在看热闹,结果宇文天禄却让他出战,不由一愣,“这算哪门子道理?” 宇文天禄道,“工部侍郎宋甲的三儿子,年轻有为……” 还未等说完,萧金衍连上前一步,拦在了卢开卦与宇文天禄中间,“行了行了,有完没完?我帮你出战就是!” 他对卢开卦略一拱手,略带歉意道:“得罪了,卢兄!” 卢开卦道,“你我一见如故,情投意合,若要出手伤你,我心不忍,更何况方才你还有赠饭之恩。” 萧金衍道,“没事儿,就当我喂狗了。” 长剑一出,卢开卦身形如电,向萧金衍急刺儿来,角度甚是刁钻。 这套剑法,是泰山掌门肉松道长亲自为卢开卦打造蛇皮剑法,剑法忽左忽右,变化莫测,萧金衍本不想战,没有硬接,踏着无妄步,左右腾挪闪躲。 卢开卦见状,更是变本加厉,每一招都直取咽喉、心口等要害,意取他性命,用心险恶。 萧金衍大怒,猛然提气,脚步踏在无妄位上,向他后心口递出一拳。 只一拳。 卢开卦连人带剑,向前方扑倒在地,门牙磕掉,鲜血如注。 众人纷纷露出惊愕之色。 这算什么武功? 如此平淡无奇的一拳,连招式都没有,就将泰山派的关门大弟子打了一狗啃屎? 宇文天禄看在眼里,目光中露出赞许之色。 自从将公孙述打成废人之后,萧金衍如开窍一般,武功悟性突飞猛进。一套无双拳法,舍去了无用招式,化繁为简,有点返璞归真的意思。 堂堂东侠受辱,这可怎生了得。 卢开卦站起身,吐了一口血水,发疯似的朝萧金衍扑了过来。 砰! 砰砰! 同样的招式,同样的拳法,接连三次倒在了地上。卢开卦虽然能看到,但却依旧无法躲避。 自己的剑明明就要刺中他,可就差之毫厘瞬间,被萧金衍躲了过去。如果一次,那可能是巧合,如果是三次,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作弊! 他怒道,“你作弊!” 萧金衍举起拳头,又一次将他打飞。 “作弊死全家!” 萧金衍受不了他叨叨,一脚将他踩住,抡起拳头,一阵疾风骤雨,揍得卢开卦跟猪头一般,连连求饶。 “别打了,好歹我们也是名门正派,是江湖的希望,是未来的栋梁!” 萧金衍冷冷道,“我生平最恨的便是没有骨气的人,还中原八侠,我看是八瞎还差不多,对付你这种人,越是求饶,我揍得越凶!” 卢开卦闻得此言,连闭口不言。 萧金衍道,“怎得,不求饶了?” 卢开卦道,“老子再求饶,就是孙子,有种打死我!” 萧金衍笑了笑,“这个要求非常合理,我决定成全你。”说着,搬起一块大石头,就要向他脑袋砸去。 卢开卦吓得魂飞魄散,“爷爷饶命!” 萧金衍折腾的不亦乐乎,忽然听宇文天禄道,“行了,别闹了。” 听到宇文天禄大喝,萧金衍才松开了手,卢开卦捡回一条命,跑到了其余人身边。他们本应逃走才是,可是水月洞天的诱惑太大,忍不住留下来。 萧金衍察觉到了异样。 以他的经验,真元充斥与天地之间,越是钟灵毓秀之处,真元越多。招摇山水月洞天,张本初悟道之处,天地之间,却没有一丝真元波动,这未免太过于诡异了。 光秃秃的土丘上,草木不生。 地上零星散落着黑色的小石头,在阳光下闪耀着微光。 萧金衍捡起一块石子,将石子拿捏在手中。 一股吸力从石子中传来,萧金衍微一运功,真气便被石子吸收殆尽。萧金衍恍然,难怪此地没有天地真元波动,原来秘密就在这石子之上。 再看不远处的宇文天禄,他手中拿着一块巴掌大小的是黑色石头,石头之上,密密麻麻吸附着牛毛似的针芒儿,正是先前他中的那些暴雨梨花针。 “这是……” 宇文天禄淡淡道:“吸星石。” 第253章 天下至蠢之人 吸星石?” 萧金衍记得似乎在哪里听说过这种石头,在他印象中,这种石头不但可以吞噬天地真元,就连修行之人的内力,也可以吸收据为己有。 他低头看了眼这块石头,除了黑乎乎、亮晶晶外,并没有特别之处,但隐约之间,其中似乎蕴含着不小的力量。 “若是修行之人,能够拥有这么一块吸收天地真元的石头,修行起来岂不事半功倍?”中原七侠中东北侠说道,其他人一听有道理,也不顾东侠挨揍后的惨样,纷纷去地上捡这种石头。 宇文天禄道,“这种石头,不仅吸收天地真元,戴在身上,还能吸收本身的内力,对于练功走火入魔或者散功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寻常习武之人,带着这么一块石头,估计这辈子闻境无望!” “奇怪!这东西会咬人!” 冯小莫脸色有些苍白,似乎内力受损,连将石头扔在了地上。 萧金衍握着石头,倒是没什么异样,一来,他经脉特殊,体内几乎存不住真气,每次动武,都是以弦力引天地真元,二来,这块吸星石已近乎饱和,并无法继续吸取过多的真元。 他忽然记起,在沙坪峰后山之上的幻境之中,见到本初道人法相之一时,他颈间也挂着一串黑色石珠,看上去与吸星石十分类似,而且在幻境之中,直到书剑山上那位剑修来之前,整个空间之中没有任何真气波动。 此地是张本初悟道之处,他身上有这种吸星石,并不奇怪。 他好奇的是张本初雷说过的一句话,若要找破开山河气运图,需要穿过死亡之眼,找到水月洞天。此处正是招摇山,若不出意料,应该也是水月洞天福地才对。 可他眼前看到的光秃秃的山丘,跟福地两个字,根本挂不上钩。 宇文天禄将一块吸星石扔在地上,又捡起来一块,在身上各出穴位之间游走,每到一处,便有数十枚梨花针破体而出,如此往复十余次,宇文天禄已是满头大汗。 他虽然口中不语,但看得出来,用这种方法来破解暴雨梨花针,确实消耗了极大的内力。终于,宇文天禄松了口气,坐在了地上。 萧金衍问,“前辈,你身上的梨花针可尽去?” 宇文天禄点头,道,“虽已尽去,我内力却已经没了。” 萧金衍倒吸一口凉气,他看到宇文天禄扔在地上的石头变得流光溢彩,似乎蕴含着巨大的能量。 宇文天禄号称天下第一高手,他的内力修为以及对天地真元的运用,天下几乎无人出其右,然而却被十几块吸星石尽数吸去,这种石头,是何等的霸道。 萧金衍又想起了王半仙腰间的那只破碗,也是通体乌黑,若果真如他所说,天底下七分的江湖气运,都在这口碗中,那口破碗,岂不与这石头有异曲同工之妙? 李纯铁曾提醒过他,若是有机会,就去王半仙的碗中修行一番,看来这口碗,对这个江湖,对这个人间,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正因如此,这些年来,书剑山上的剑修一直在寻找王半仙的下落。只是他的隐匿功夫了得,而且从来不再一个地方逗留太久,所以到现在也活的好好的。 卢开卦爬了起来,心中满是 恨意,刚才萧金衍那一顿拳头,下手可真他娘的狠,不过,既然这里已被证实是水月洞天福地,他决定留下来一探究竟。 就算天上掉不下林妹妹,掉不下来馅饼,但掉点渣渣下来,也总比空手来一趟好一些。 噗! 卢开卦觉得头顶微凉,伸手去摸,却抓了一块鸟屎,正要破口大骂,忽然又想,既然鸟屎这种事都落在自己头上,鸟屎运,鸟屎运,自己的运气岂不来了? 他决定留下来一探究竟。 宇文天禄看出了他的心思,劝道,“水月洞天福地,乃天下三大神秘之处,能够进入之人,要么是天下至慧之人,要么是至蠢之人,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 卢开卦道,“我当不成天下至慧之人,当个天下至蠢之人,总可以吧?” 宇文天禄摇头,指了指萧金衍道,“此人是我准女婿,他的武功想必你也见识过了,这至蠢之人的名额,已经被他预定了,你可不服气?” 萧金衍问,“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怎么就成了天下至蠢之人?” 宇文天禄道,“天底下,就一个独一无二的宇文霜,她喜欢上你这个傻小子,你却不当回事,这天下至蠢之人,除了你,还有谁?” 萧金衍暗中寻思,这宇文天禄却真够护女儿的,到了现在,还不忘揶揄自己两句,他咳嗽了两声,道,“前辈,如果没有记错,你内力全无,武功尽失……这个……” 宇文天禄淡淡道,“怎得,想对我动手?” 萧金衍连说不敢,心中却想,他今日拉着我来这里,恐怕是算计这一步,故意拉着我来护法,看在宇文霜的关系上,自己想不卖力都不成,不由感慨这家伙的老奸巨猾。 宇文天禄又道,“今日想杀我之人,众矣,以你水平,恐怕还排不上号。” 萧金衍纳闷道,“这是为何?” “你若猜不透,就坐定这天下至蠢之人的名号了。”说罢又对中原七侠道,“你们几个后生,若想活命,现在跑还来得及,否则叫爹爹不应,叫娘娘不灵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卢开卦道,“水月洞天乃人间福地,有德之人居之,你这个老家伙,仗着年纪大,对我们中原七侠大呼小叫,妄图骗我们离开,好要独吞这洞天福地不成?” “我这是为你们着想。” “我命由我不由天,凭什么要你来管,你又是什么东西?” 宇文天禄笑着对萧金衍道,“看来说你是天下至蠢之人,有人还不服气哩!”他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就凭老夫宇文天禄四个字!” 中原七侠一听,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卢开卦看着老家伙真气全无,又断了一臂,道:“你是宇文天禄?那我还是不周山散人赫连良弼呢!” 山间忽然有人道:“你是赫连良弼,那老夫又是何人?” 荒丘之上,忽然刮起了一阵风,卷起阵砂石,打在身上,甚是生疼。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对面山峰之上,一名身穿散服,披头散发之人,踏着虚空而来。 此人仙风道骨,面如白玉,肤若婴儿,看上去如弱冠少年,然而头发全白,足底踏着平云履,手中持一把蒲扇,就如话本中的仙 人一般。 顷刻间,来到招摇山的土包之上,忽然脚下一个踉跄,撞在地上。 一声轰鸣声。 地上满是尘埃。 那人咳嗽两声,骂道,“他娘的,忘了此处没有真元。” 他爬起来,来到卢开卦面前,满是冷漠的望着他,道:“你是赫连良弼,那老子是谁?” 来人正是赫连良弼。 万法宗不周山散人。 一山,两阁、三宗、四门之一的万法宗宗主,北周王朝第一高手。在天下神秘不可知之地之中,以万法宗最为高调,与琅琊阁、天机阁几乎不干涉人间之事不同,万法宗不但高调参与政事,而且还衍生出北周的国教天师道,两者之间还存在某种渊源。 这次刺杀宇文天禄,虽然没有成功,但却让他身中数枚暴雨梨花针。若要解开此针,唯有招摇山的吸星石,所以宇文天禄在隐阳城中针之后,即便比目组织没有将消息传出去,也有人猜到他的下一站,必然是招摇山。 一个北周武神,一个是中原甚至天下第一高手,这两个人在生命之中从来没有过交集,但为了北周国运,为了天下大势,赫连良弼亲自来到了招摇山。 目的只有一个,杀死宇文天禄。 一旦宇文天禄战死,三国鼎立天下,无数番国夹缝生存的局势即将改变。 西楚先是楚日天战死,后又楚别离兵变,国力已在三国之中最弱,只要在西线击败明军,西楚灭国,指日可待。 所以北周才同意和西楚联手,并支持隐阳城独立,并且将北周战神拓跋牛人也调到了这边,力求一战而天下定局。 这真是天助大周! 赫连良弼早已到了多时,他在等一个朋友。 一个在这次设局之中,帮了大忙的朋友。 西域大宗师喀巴活佛。 他最近刚收了蜀中唐门的一个女徒弟,顺手也收了唐门的暴雨梨花针图谱,没有他的梨花针,对付宇文天禄之事,将更费一番周折。 喀巴活佛想染指中原,已有数年。年少时,他曾到中原传教,为中原锦绣河山,瑰丽堂皇的都城所折服,曾向皇帝进表建教,结果被皇帝一口回绝,这让他记恨在心。 这次肯出手帮忙,条件是将密宗佛教传于北周,教化万民。若将来夺取中原,也将立密宗为国教。 赫连良弼想也不想,答应了的他条件。 至于在中原传教,只要杀死宇文天禄,京城中的那位大人物已经拍着胸脯向他作出了保证。 能够同时说服赫连良弼、喀巴活佛前来之人,在京城之中的地位,自然非同小可。 若是纯粹武道较量,杀一个重伤破功的宇文天禄,赫连早就应战了,但今日之战,不是江湖恩怨,而是国力相争,他不能冒险,也冒不起这个险。 不过,总有不开眼的家伙,如苍蝇一般,无端制造一些恶心的言论,所以当听到卢开卦说自己是赫连良弼之时,赫连良弼忍不住了。 他一步步走向卢开卦,再一次问道:“若你是赫连良弼,那我是谁?” 卢开卦见他这副杀气腾腾模样,早已慌了神,听他一问,连道,“我是天下至蠢之人!” 第254章 看热闹 若依赫连良弼往日脾气,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早就一巴掌呼死了,但在招摇山上,他并没有动手。 因为宇文天禄说了一句话,“赫连良弼,老夫还没死呢,你在我的地盘上杀人,可曾问过主人没有?” 招摇山虽地处三国交界之处,但数百年来,都是在大明疆域范围之内,宇文天禄这么说并没有不妥之处。 当然,这并不是主要原因。 主要是赫连良弼见宇文天禄气定神闲,一副举重若轻、胸有成竹的气势,举手投足之间的宗师气派,让赫连良弼心中嘀咕,不是说他身受重伤嘛,难道之前消息有误? 就算宇文天禄没有受伤,以他北周第一人的身份,单打独斗起来倒也不吃亏,只是担心被喀巴活佛或别人趁机捡了便宜,那就得不偿失了。 赫连良弼一拂袖,将卢开卦甩到了数丈之外,踏步来到宇文天禄身前十丈之处,一脸默然望着他,淡淡道:“二十年前,你侥幸窃取天机,借势成为大宗师时,我曾经劝东方不亮,趁机除掉你这个祸患,谁料他冥顽不灵,轻信于你,又将教内大权尽数交给你,结果自食恶果,落得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境地。真是可叹!” 宇文天禄微微一笑,“东方教主我是敬佩的很,但当年他误入歧途,差点带领神教众兄弟进入万劫不复之地,说起来,终究是我们神教内部之事,你万法宗管得未免太宽了。赫连兄,今日你找来,是为了打架的,而不是吵架的,这等废话,就不必提了。” 赫连良弼道,“凭你也配称我为兄?若真论起来,说不得老夫跟你师父还一起喝过酒哩!” 宇文天禄道,“我师父是一条黑狗。” 赫连良弼闻言,浑身一震,“难道传言是真的?” 萧金衍也觉得惊讶,二十岁时,宇文天禄不过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然而在一夜之间忽然崛起,成为魔教的二号人物,武功甚至超过了魔教教主东方不亮,没有人知道他武功是如何习得的。 后来李纯铁曾经提过一句,宇文天禄误入深山,救下了一条黑狗。而这条黑狗,正是为陆玄机所养,陆玄机失踪之后,这条黑狗也下落不明。 若真如他所说,宇文天禄确实是一个幸运之人。 宇文天禄没有回答赫连良弼的问题,而是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你若信,那便是真的,你若不信,那自然是假的。” 赫连良弼哈哈大笑,“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反正今日你将命丧于此,是真是假,都无关紧要了。” 宇文天禄负手而立,“那你怎么还不动手?” 赫连良弼骂道,“喀巴老怪,你若再不滚出来,老子就不干了!” 一声佛号传来。 “阿弥陀佛。” 众人循声望去,见到招摇山脚下,站着一名红衣番僧,此人身形枯瘦,约莫七八十斤,头戴五佛冠,赤脚骑在一头白狮之上。 念完佛号,众人只见到眼前白光一闪,便来到了招摇山顶。此人,正是西域密宗活佛喀巴上师。 喀巴活佛又念一声佛号,“宇文先生,我们终于见面了。” 宇文天禄道,“当年上师入京,邀我谈佛法,可惜在下正在南部平乱,缘悭一面,甚是遗憾,想不到今日相见,竟要刀戈相向,遗憾,遗憾!” 他一连说了两个遗憾。 众人才知晓,原来两人之前早有过交集。 喀巴活佛道,“若论及佛法,天下可与我相提者,除了禅念寺的了空大师父,便是阁下了,当年拜访禅念寺,我修行不济,一指败在了空大师手中,断掉一根手指,回来后潜心修行,方才入金刚顶境,如今了空大师圆寂,今日有缘,向大都督讨教一番。” 宇文天禄道,“传闻中的六指活佛,若没了六指,我也很是期待,活佛的大日印法,究竟有多厉害。” 喀巴活佛生来六指,年轻时曾经有六指活佛的称号,当年雄心壮志入中原铩羽而归,断了一指,回去后修行身密手印,终成为西域第一人。 喀巴活佛乃出家人,修行的又是密宗手印,不跟宇文天禄做口舌之争,向赫连良弼微施一礼,“请宗主先出手。” 赫连良弼反问,“为何不是你先?” “我乃世外高人,不便参与世俗之争。” 赫连良弼骂道,“放你娘的臭屁,那你今天来干嘛的,难道是来给他念经超度的?佛还说,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呢。” 宇文天禄笑道,“以一敌二,老夫虽不一定能赢,但还是有信心,临死之前,带走一个人的。” 这句话正说中赫连良弼、喀巴的心思,瘦死骆驼比马大,毕竟是天下第一高手,就算身负重伤,若他来一个玉石俱焚,谁也不肯成为目标,所以僵持不下。 场面陷入了僵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都想做那个黄雀,而不想做那一只螳螂。 “要不,一起?” 赫连良弼率先打破僵局,开口道。 “阿弥陀佛,正有此意。” 赫连良弼道,“好,我数一,二,三,一起动手。” “一!” 赫连良弼左手虚立,右手摇动蒲扇,天空之中,真元涌动,尽数向这边涌来,浑然不担心招摇山这真元禁地。 地上吸星石开始闪烁起来,如水蛭一般吞噬着聚集而来的真元,赫连良弼浑然不惧,继续提聚真气,吸星石吸足了赫连良弼内力,漂浮于半空之中。 宇文天禄望着他,神色凝重道,“原来如此。” 赫连良弼竟以自身修为,注入吸星石之中,强行夺取吸星石内的真元,为自己所用,这种能力,已是三境之外的修为,可他以通象境强行施法,就连宇文天禄也不得不佩服。 “二!” 喀巴活佛口念佛号,双手微合,中央两无名指直立,右手食指、左手中指相合,左手食指、右手中指相合,左右手拇指分别于右、左手小指相合,结出一个手印。 宇文天禄道,“献曼达印?” 这一印本乃财富之印,中间代表须弥山,其余四对手指分别代表四大部洲,然而在喀巴活佛手中,却有了无上威严。 喀巴活佛枯瘦的身形,猛然变大了数倍。 他四周没有任何真元波动,但没人会怀疑,一旦这一手印施出,那将是毁天灭地的一击。 世间两大高手联手一击,就算宇文天禄没有受伤,恐怕也很难接下来。 “三!” 赫连良弼“三”字出口,两人却都没有动静。 就算联手,他们依然信不过对方。 宇文天禄笑了。 他对二人道,“既然那人这么有本事,将你们两尊大佛都请了过来,不如我先给二位引荐一位朋友。” 他指了指萧金衍道,“他叫萧金衍,是李纯铁的师弟,也是我未来的女婿。” 两人微微一愣,他们来时早已注意到站在宇文天禄身旁的萧金衍,只是他武功低微,以为是宇文天禄的仆从,并没有放在心上,听到宇文天禄介绍,不得不打量着他。 萧金衍苦笑道,“前辈,大都督,岳父老爹,对付卢开卦这种角色,我能帮你出手,但这两位,我看就算了吧,你不怕你的宝贝女儿守望门寡啊?” 宇文天禄道,“礼部尚书……” 萧金衍道,“打住,这个没用。” 赫连良弼、喀巴活佛见两人斗嘴,看似十分熟稔,竟收了武功,互相对视一眼,道:“我们差点被李纯铁那狗贼给骗了!” 宇文天禄笑道,“不错,今日之局,正是我与李纯铁为二位所设!” 两人闻言色变,四处张望,显然是十分紧张。宇文天禄与李纯铁在朝廷势如水火,二十年来明争暗斗,难道只是逢场作戏? 若真是如此,这个局未免太过逼真,以至于骗过了天下人。 一阵咳嗽声传来。 不知何时,一名布衣老者,出现在了山顶之上。他的出现,无声无息,没有人察觉,若不是咳嗽声,众人都没有察觉到这里还有人。 萧金衍惊道,“师兄!” 赫连良弼、喀巴活佛齐声道,“李纯铁!” 来人正是李纯铁。 执掌大明第一特务机关,皇帝陛下养得一条疯狗,大都督宇文天禄的死对头,登闻院院长李纯铁。 不远处的中原七侠,看到此人,纷纷惊愕不已。 这个看似庄稼汉打扮的老者,竟也是江湖上的一大奇人。 他们不过是即将出师的江湖无名之辈,为了混资历,跑到了招摇山上撞运气,谁料一日之内,先后遇到的人,竟都是普天之下的最为顶尖的之人。而这些人,都齐聚招摇山。 目的只有一个,杀宇文天禄。 直觉告诉他们,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然后忘记今日发生的事,兴许还能活着走下这座山,可是不知为何,他们竟丝毫挪不动脚步。 李纯铁看了萧金衍一眼,冷冷道,“这么多年不见,还是一样的没出息!” 萧金衍赧然一笑,嘿嘿道:“这不没脸见你嘛。” 李纯铁冷哼一声,没有理他,反对宇文天禄道,“宇文兄,你觉得将我师弟带在身边,又弄了女娃拴住他,老子就不敢杀你了嘛?” 赫连良弼、喀巴活佛松了口气。 既然正主儿来了,咱们还是看热闹吧。 第255章 薛怀去了凤凰岭 无论在大明官场,还是在大明江湖,剑圣李纯铁与大都督宇文天禄,都是一对奇怪的存在。 宇文天禄爵封国公,官居一品,在朝廷内大权独揽,京城六部之中,有三部的尚书要么是他一手提拔,要么是他的学生,虽不在内阁,朝廷许多大政、人员任免,都有宇文天禄的影子,因此在京中又有“三部尚书”的戏称。此外,他还是征西大都督,手握数十万重兵,这种势力在朝廷之中几乎没有敌手。有人曾经向皇帝上奏,削弱安国公兵权,结果遭到了皇帝陛下的斥责,如此几次,众人也都明白了,皇帝对宇文天禄的信任,甚至超过的几位皇子。 在江湖上,宇文天禄更是武功通玄,号称天下第一人。手中的一笑堂,几乎垄断了江湖上三分之一的黑道生意,而比目组织,与北周血鸦、西楚影子,并称三大情报组织。二十年来,宇文天禄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将官场、江湖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而自己端坐在网中央。 世人皆怕宇文天禄,但有个人却是例外。 那就是李纯铁。 李院长与宇文天禄不同,他从来不干涉朝政,从不拉帮结派,只对皇帝负责,行事监督权,对于京城之中三品以下官员,可以不经上奏,直接抓人。就如一条疯狗一般,皇帝手指到那里,登闻院就扑到哪里。无论京官,还是地方吏员,都安插着登闻院的耳目,这已成为官场之上心照不宣的规矩。 此外,登闻院还有一个特殊的职能,那就是调查一切与书剑山有关的事宜。这由登闻院副监察庞天轻负责,当然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一切都是在暗中进行。宇文天禄也是这几年,从户部的开支之中,看到了一些端倪,才勉强猜到这件事的。 若论武力,登闻院与宇文天禄相比,差了许多。 宇文天禄手底下有以魔教为班底的一笑堂,八大邪王在江湖上名声显赫,也有江湖上各大门派的掌门、长老级组成的比目。 相比之下,整个登闻院,除了剑圣李纯铁,几乎没有拿得出手的高手。但登闻院的权力,凌驾于大明律、三司之上的权力,这些年来,跌在他们手中的内阁大学士,也将近两位数。 这才是登闻院的恐怖之处。 二十年前,当皇帝陛下初登大宝之时,李纯铁、宇文天禄相处还算和睦,都为朱立业靖难之战立下汗马功劳,两人真正的分歧,正是定州的那件事。 李纯铁得知此事时,正在陇西创建登闻院分院,连夜快马加鞭,赶往定州,结果却迟了一步,眼睁睁见到宇文天禄将前帝的独子挑在长枪之上,鲜血流了满地,而是定州三万百姓,则成了前朝皇子的陪葬品。 李纯铁虽然知道,这位前皇子是朱立业的一块心病。 宇文天禄所作所为,则是为皇帝陛下除掉这个心病,若真论及起来,那自然是皇帝的授意。但他为人正直,又是血气方刚,在定州城头,与宇文天禄大打出手。 这一场较量,胜负并不得知,所有在场的人,无论是宇文天禄的人,还是李纯铁的人,在说起此事时,都讳莫如深。 不过,据当时一本销量不错的《江湖好事者》考究,两人在定州城,互相问候对方亲戚多达七百八十四遍,锅碗瓢盆摔了一地。李纯铁以一套王八拳对上宇文天禄的反王八拳,两人大战上千回合,那个惨烈,打得头破血流,李纯铁的头发被撕掉了一撮, (本章未完,请翻页) 宇文天禄胳膊被咬了一块肉。不久后,这本书的著者人间蒸发了。 自此之后,李纯铁与宇文天禄势如水火。 凡是李纯铁在朝堂提出来的奏折,宇文天禄第一句话便是,“臣认为此事不妥。”然后一堆朝臣站出来,竭力反对,朝堂之上扔鞋、扔鸡蛋之事,常有发生。只要是宇文天禄提拔的人,登闻院就如疯狗一般,咬住不放,只要犯一点小错,便被随便弄个罪名,落得凄惨下场。 然而两个天纵奇才之人,如此胡闹,却得到了皇帝陛下的默许,每次早朝,朱立业坐在龙椅之上,看着两边的人互相攻讦,脸上面无表情,如一尊雕塑一般。当两边咬的精疲力尽,皇帝会来一句“两位爱卿说得甚有道理,如此照办”这种模棱两可的话然后退朝,留下一群不知所以的臣子面面相觑。 所有人都知道,这两个人,迟早有一日,会发生正面冲突,只是没有料到,这一日,会发生在此时此地。 在大明征西军遭两国围困之时,李纯铁对宇文天禄发动了攻势,联手喀巴活佛赫连良弼对付宇文天禄。 这种举动,对李纯铁来说,无异于叛国! 宇文天禄对此,并不觉得意外。 他望着李纯铁,道,“去岁,西楚使臣来访,从我府中出来之后,连夜前往苏州,模仿老夫笔迹,留书透露萧别离在苏州之人,想必就是李院长了?” 李纯铁道,“正是。” “派人在中途拦截,杀死使者之人,也是李院长喽?” “不错。” “将金刀李秋衣的行踪透露给楚日天之人,还是李院长?” “不假。” 宇文天禄淡淡道,“你借陛下黑龙压身之梦,将整件事与苏州联系起来,来算计我,我没有意见。这些年来,你暗中资助光明神教,帮东方不亮来对付我,我没有意见。但是,你却不该用神教之人,来对付我女儿,更不该派北周那女娃来刺杀我女儿,这个账,我要跟你算算。” 萧金衍已是惊得合不拢嘴。 眼前这人,还是天下第一剑圣,登闻院院长,自己的授艺师兄李纯铁嘛?自幼到大,他都是跟随李纯铁长大。在他眼中,师兄性子直,简单粗暴,满口脏话,对自己要求严苛,但绝不是眼前这个模样。 原来,从一开始,这些都是李纯铁的布局。 利用李秋衣与楚日天之战,引来了书剑山的剑修,又将楚别离送回到了西楚,帮他夺取了政权,又说服了北周,与西楚联手对付征西军。 一切脉络,在他脑海中鲜明起来。 好大的一个局! 将整个江湖,三个大国,玩弄于股掌之间,有这等能力,有这等气魄之人,普天之下,除了李纯铁,还能有谁? 萧金衍觉得浑身发冷。 利用玄火令,吸引宇文霜追杀东方暖暖,反过头来却被东方暖暖算计,逃亡途中又遭到北周箭公子的刺杀,若不是有宇文霜三姨娘,恐怕两人都已命丧箭下。 萧金衍忽然想到一件事,他颤声道:“在苏州,温大哥无端遭受残害,至今尸首异处,人也是你杀的了?” 李纯铁望了宇文天禄一眼,摇了摇头,“并不是。” 放在以前,若李纯铁说不是,萧金衍自然会相信,但是现在,他却不敢也不能相信,以温哥华的武功,除非是宇文天禄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亲自出手,就算赵无极,也不能无声无息的取他首级。 他问李纯铁,“这是为什么?” 李纯铁没有向他解释,他无需向他解释。 一旁看热闹的赫连良弼,却开口道:“二十多年前,李纯铁,王半仙率领天下十几名顶尖高手及数百江湖好汉征讨神山,除了他二人与丹青生之外,其余数人悉数被杀。不过,王半仙却算到,那一战之中,还有人活着下了山。” 喀巴活佛道,“这一人,正是当时名不见经传的宇文天禄。自此之后,宇文天禄崛起于江湖,鼎盛于庙堂,这一切,不过是神山在人间的一个阴谋。而宇文天禄,则是整个人间的叛徒。” 西楚、北周、大明,三国之间常年征战,这是人性使然,也是利益使然,然而自陆玄机之后,人间无时不刻不在防范书剑山,一旦涉及到人间的安危,三国利益可以放置一边,这也是三国之间的共识。 萧金衍看着宇文天禄,“这是真的?” 宇文天禄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质问,而有任何的愧疚之色,他淡淡道,“我说过,我的师父,是一条黑狗。” 不过,在三人的目光之下,这句话,似乎没有什么说服力。 若不是人间的叛徒,会在定州犯下这等十恶不赦之罪行?若不是投靠书剑山,又如何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从一个无名书生,获得三境之下的最强境界?若不是书剑山行走在人间的使者,在天下有望触摸三境的高手纷纷隐匿行迹之时,他如此高调为何不被书剑山的剑修所斩杀? 一切昭然若揭。 宇文天禄却道,“若那人是我,就凭区区十几枚暴雨梨花针,就能伤得了我?还用千里迢迢,来到这座破土丘之上,用吸星石来逼出这些针?” 话虽然如此,但三人杀他的心意已决。 就算不是叛徒,对西域密宗,或是北周来说,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更何况,这件事,还有大明的登闻院院长亲自出手? 李纯铁缓缓抽出了腰间的无极长剑。 罡风四起,周遭空气变得炽热起来,原本晴朗的天空,开始变得乌云密布,阵阵水汽,缓缓从四周升起,将整座山笼罩在其中。 这正是李纯铁的法则空间,锦绣河山。 空间之中,没有一丝真元波动,但没有人怀疑,这一剑的威力。 喀巴活佛念了一声佛号,双手结不动明王印,枯瘦身形之后,一尊怒相应印而生,以火生三昧,焚烧内外障难及诸秽垢。 赫连良弼将蒲扇一摇,空气之中,发出阵阵撕裂声,先前聚在四周的真元,再次凝聚,无视时间、空间,这些真元渐渐凝聚,变成一拇指粗的细线,发出耀眼的光芒。 万法宗,万法归一。 方圆百里,乌云密布。 李纯铁、赫连良弼、喀巴活佛三人联手,竟引发了天地异象。招摇山之内,发出了阵阵轰鸣声,似乎感应到了这一天象。 一阵雷声,引发天地轰鸣。 萧金衍整个人急速向后退去。 中原七侠被这声焦雷震得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宇文天禄哈哈一笑,单手一挥,地面之上,先前被他用来疗伤的那十几块吸星石,似乎受到了感应,漂浮在了半空之中。 他忽然对李纯铁道,“我动身之前,陛下派薛怀去了凤凰岭。” (本章完) 第256章 取拓跋牛人首级请罪 拓跋牛人似乎遇到对手了。 在此之前,他从未听说过赵拦江此人,斥候给出的情报极少,让他对此人的了解极度匮乏。整个大明军方,除了宇文天禄让他有些忌惮外,拓跋牛人从未将其他人放在眼中,就连定北王薛怀那个缩头乌龟也不例外。 然而一连三日攻城,除了射死了对方十几名弩手之外,拓跋牛人在隐阳城并没有讨到任何便宜,相反倒是自己折损了将近两千人。 隐阳城是一座古城,按军事要塞的规格修建。数百年来,这座城池发生了无数次战争,但真正攻破这座城池的,不过只发生过一次。唯一一次,还是因为隐阳城内讧,有人开城门投降。 赵拦江不是一般的难缠,北周军派了数名“谈判”高手前去骂战挑衅,然而,每次靠近城墙外两百步,就被一名白衣男子一箭射死,连开口骂人的机会都不给。这让拓跋牛人怀疑赵拦江与乌龟王薛怀是否有什么关联。 隐阳城不过五千义从,还有不足两万征西军,而北周军有十数万养精蓄锐的兵马,军力上占据绝对优势,他不是没有考虑过硬攻,可是城墙高耸,借助地利优势,弩可射三百步,箭可射百五十步。几次强攻下来,最近也不过离护城河三十步。 他可是拓跋牛人,北周战神,数十年来,攻城拔寨所向披靡,若由宇文天禄守城,他若撤退尚情有可原,但对方是赵拦江,这让他无法忍受。 一将功成万骨枯。 名将是用鲜血和枯骨做背书的,而不是让一个名不见经传之人踩着上位的。 所以,拓跋牛人只能赢,不能退。 “是时候做些改变了。”拓跋牛人道。 他做出的改变,就是等待。 十几万大军攻不进去,那就用围城战术。 如今是秋初,正是青黄不接,新粮未下,旧粮将近的时节。隐阳城以贸易为主,城外种粮不多,若控制住隐阳商道,不出三个月,这座城饿死鬼遍布,将不攻即破。 不过,北周军这边也有问题。 十万兵马,那就是十万张嘴,北周军穿越三百里横断山,来到这里,供应线补给也是个问题,还好,他的副将马自达亲自负责粮草补给,这几日来,建立了北周至隐阳城的运粮路线。 在等待期间,他还有件事要做,那就是先收拾隐阳十八城。只要将其他十八城拿下,可以大大缓解北周军的补给问题。 围城,不是最佳选择,但却是最有效的选择。 不过,拓跋牛人也明白,北周军擅长闪电战,尤其是骑兵优势明显。而拓跋牛人指挥作战,也以正面战为主,辅以各种骑兵骚扰,让对手疲于奔命,然后逐个击破,围城攻城之战,并不是他们的特长。 这时,副将来报,“大元帅,我们在城北俘虏了六千兵马。” 拓跋牛人闻言大喜,“真是天助我也!” …… “没有动静了?” 赵拦江、李倾城及白马义从、征西军的几名将领站在城头,见北周兵马开始做防御工事,挖壕沟,搭营帐,显然是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 李先忠眉头紧皱,道,“其中 (本章未完,请翻页) 恐怕有诈,拓跋牛人善用奇兵,恐怕他们也不愿意陷入持久战。” “城内粮草,还能支撑多久?” 李先忠道,“从去年起,李仙成便在城内囤积粮草,都在白虎坊的良平仓内,我昨日清点过,共有四万石,每人每日半斤,本可坚持三月,但如今城内多了两万征西军,恐怕最多坚持五十日。” 赵拦江道,“如此说来,我们倒要谢谢李仙成了。” 恐怕李仙成也没有料到,他用来造反囤积的粮草,导致米价飞涨,本来惹得天怒人怨,在如今形势下,却帮了大忙。 赵拦江又道,“不必五十日,最多三十日,北周就会撤兵。” 李倾城讶道,“你怎得如此笃定?” 赵拦江并没有回答。 在隐阳城外的山涧之中,宇文天禄与他谈了一个时辰,将整个计划告诉了他,而他要做的,便是拖住拓跋牛人,就算打不败他,也要让他陷入泥沼之中。 说完这些后,宇文天禄让他做选择。 是杀了他,为定州百姓报仇。 还是服从安排,守护大明百姓。 赵拦江曾经有过一番挣扎,但最终理智战胜了情感,他选择了后者。 宇文天禄是仇人,但他是一名枭雄,不应该如此窝囊的死去。 若要复仇,趁人之危,不是赵拦江的性格,他要在武道之上,堂堂正正的打败他。更何况,如今天下形势危急,他是一名军人,必须要服从命令。 一切都如宇文天禄安排进行。 赵拦江夺回了隐阳城,成为代城主。 六万隐阳百姓,还有两万征西军的性命,都在他的肩头,他感觉到了压力。他的性命,他的人生,将于这座城紧密联系在了一起。 当游击将军时,他只需要执行命令,奋勇杀敌即可。流浪江湖时,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但在这里,他必须要对每个隐阳百姓负责,对大明征西军负责。 这时,一名义从来到李先忠面前,凑过去耳语了一番。 李先忠闻言脸色大怒,望了赵拦江一眼,欲言又止。 赵拦江有所察觉,道,“李将军有话直说便是。” 李先忠道,“征西军入城之后,缺乏约束,这几日在城内惹出了不少是非,昨夜,有几名兵丁强行闯入民宅,非礼宅内女子,被闻讯而来的百姓抓了起来,如今将近百人将白虎坊团团围住要人。” 赵拦江闻言脸色阴沉。 这几日抵御北周攻城,都是以白马义从为主力。征西军在逃亡途中,总兵梁远志被俘,许多编制小队都已大乱,这两日来,他让三名副将包大兴、卢远山、刘全茂对征西军重新修整编制,却没有料到出了这档子事。 如今隐阳被围,百姓担心受惊,若是再因为征西军引发民怨,恐怕不等拓跋牛人动手,隐阳城便先乱了。 赵拦江道,“带我去看看。” 赵拦江等人到白虎坊时,看到将近百名明军手持兵刃,将一所民宅团团围住,门口外,有十几名白马义从手持弩箭与之对峙。三名征西军被五花大绑,口中塞着抹布,浑身血迹,显然已遭到一顿毒打。 (本章未完,请翻页) “快些把人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们刀剑无眼!” “亏你们还是军人,竟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若不处置这三人,我们隐阳人脸面何在?” “还脸面,没有我们大明将士守卫,这隐阳城恐怕早已被北周踏破,寸草不生了!” “你们还要脸不要脸,若没有我们白马义从,你们恐怕都已成了拓跋牛人的刀下亡魂了!” 双方七嘴八舌,群情激愤。 有百姓喊道,“杀了他们!” 一人举起石头,就要向被绑的一人头顶上砸去,旁边明军见状不干了,将箭对准那人,嗖的一声,射了过去。 其余十几名白马义从也按下了弩簧。 嗖嗖嗖! 十几枚弩箭射向了征西军。 眼见就要出人命,忽然众人面前一道人影闪动,双手如摘瓜一般,将双方的箭一个个摘了下来。 赵拦江将箭簇扔在了地上,厉声道,“住手!” 这一声怒喝中,用了些许真气,震得众人心神一荡,不敢在动。等看清来人之后,白马义从纷纷下跪,“见过城主!” 征西军这边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自诛杀李仙成,又率白马义从偷袭北周军,这几日来,赵拦江在隐阳百姓及军方心中树立了极高的威望,他一出现,所有人都放下了兵刃。 一名被绑的明军见到众人,对包大兴喊道,“叔叔救我!” 此人姓包名顺义,是风字营主将包大兴的侄子,仗着包大兴的关系,在军中飞扬跋扈,很是嚣张。入隐阳后,他也不是安分的主儿,与两名征西军出去喝酒,在店中遇到一名女子,色`欲上头,便打起了主意。 三人正要施暴,百姓闻讯而来,动起手来。隐阳人习武成风,对方又人多势众,三人不敌,被绑了起来。 包大兴脸色阴沉,走上前去,随手就是一巴掌,骂道,“你要作死嘛?” 那人道,“你打我`干嘛?” 包大兴低声道,“混账东西,我打你是救你,给我闭嘴。”他来到赵拦江身旁,低声求情道,“赵将军,此人是我侄儿,平日里缺乏管束,以至犯下大错,念在我们同僚一场的份上,还请网开一面。” 赵拦江并没有理他,来到包顺义身前,问道,“无故骚扰百姓,强`暴妇女,按军法,当如何处置?” 包顺义昂头道,“我怎知道?” 赵拦江又问另外两人,“你们来说?” 那两人骇得脸色苍白,牙关发抖,“当……当……当……”竟然说不出话来。 “传令官!” 传令官道,“按军法当斩。” “你们可有话说?” 包顺义道,“我们这不没进去嘛?没进去,最多强`暴未遂!” 包大兴哀求道,“赵将军,他们三人违反军法,按理当斩,可如今大敌当前,念在三人是初犯,而且也未遂,不如让他们戴罪立功,去城外杀敌!”说着,连给包顺义使眼色。 包顺义连道,“对对对!我知错了,只要将军给我一个机会,我取拓跋牛人首级前来请罪!” (本章完) 第257章 死志 包大兴兄弟三人中,包密云、包玄武早已战死,就留下了一个晚辈,若他也被处死,包家恐怕就要绝后了,他跪倒在赵拦江身前。 “请赵将军法外开恩。” 征西军众人虽然不耻包顺义三人的所作所为,但毕竟是并肩作战的袍泽,而且刚从拓跋牛人的手底下活下来,纷纷下跪求情。 “大敌当前,请将军法外容情网开一面,让包校尉戴罪立功!” 这些人说的是事实,但三人祸害百姓,也是事实。按大明律,这种情况赵拦江可以法外开恩,但赵拦江望向隐阳百姓,见他们满脸义愤,恨不得将三人生吞活剥。 所有人都在赵拦江做决定。 赵拦江很快给出了答案。 “各位,我们是大明军人,杀敌报国是我们的天职,守护百姓平安是我们初心。法者,天理也,征西军校尉包顺义三人,在城内违反军纪,戕害百姓,若违法不究,就算天理也不会站在我们这边。 如今强敌环伺,北周军随时都会破城。若要守城,需众志成城,万众一心,号令所指,长刀杀至,若有人心存侥幸,干为非作歹之事,绝不姑息!” 他吩咐道,“按军法处置!” 包大兴喊道,“赵拦江!” 情急之下,他已顾不得称呼将军,而直呼其名。 包大兴有些激动,他大声道,“别以为你当了隐阳城主,就可以为所欲为,他们是大明征西军的人,不是你赵拦江属下。这时候你讲起军法来,好,我跟你讲讲军法,当年你顶撞上司,未经允许,擅自离开征西军,若按军法,以逃兵论处,按律当斩,怎得不按军法处事?” 赵拦江竟被他问住了。 当年离开征西军,他确实是擅自离开,虽然其中有若干原因,但事实就是如此,包大兴说得并没有错。 包大兴道,“请赵将军先按军法处置自己吧!” 李倾城上前踏出一步,来到包大兴身前。赵拦江被诘问,无论辩与不辩,都不利于他,但李倾城不同,他不是军人。 他冷冷道,“他是赵拦江,杀死李仙成的赵拦江,隐阳城主赵拦江,救了你们征西军数万人性命的赵拦江,就算要问罪,也应由宇文天禄来问,由大明兵部来论。包将军,你以下犯上,顶撞上司,不服从命令,才是真正的违抗军法。” 言下之意,包大兴并没资格向赵拦江问罪。 包大兴竟然语结。 李先忠虽然未言明,目光中露出感激之情。 自征西军入城来,不少官兵在城内犯事,引起了不小的民怨,军民之中有一股不安的情绪在弥漫,若不尽快处理,等这种不满积攒到一定程度,就算北周未破城,隐阳内部先乱起来。李倾城作为第三人,不站在任何一方立场,说出这种话,确实帮了大忙。 赵拦江道:“如今乃非常时刻,无论征西军,还是隐阳义从,都是大明的军人,若此刻内部还不统一对外,我奉劝各位还是放下长刀,开门献城吧,以拓跋牛人的性格,所到之处,屠尽百姓,这是你们愿意看到的嘛?” 众人齐声道,“不是!” “宇文大都督将征西军与我调配,金刀王将隐阳城交于我守护,赵拦江自当全力以赴,保隐阳城一番太平,还大明西疆不乱!” 他来到包顺义身前,道:“拓跋牛人的命,还是交给我来。你安心上路吧。” 有人将三人押解下去执刑,一场纷争消弭。 待众人散去,李倾城对赵拦江道,“刚才,你犹豫了。这不是我认识的赵拦江。” 赵拦江问,“那你认识的赵拦江又是什么样?” 李倾城道,“我认识的赵拦江,杀伐决断,绝不会因为这等小事,乱了心智,坏了道心,你想两面都讨好,都不得罪,在这个世间,是不可能的事。若真如此,将来对上拓跋牛人,你将毫无还手之力!” 赵拦江苦笑道,“还是你看得透彻,果真你最懂我。” 李倾城道,“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武功越高,反而越畏手畏脚。” 赵拦江无奈道,“以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这么多人的性命,都在我的手上,做事难免会多考虑一些。” 李倾城一脸认真的说道,“相信我,做回你自己,这才是宇文天禄和李秋衣选择你的原因!” 有人来通禀,“赵将军,城外有人骂战!” 这几日来,北周军不断来挑衅隐阳城,逼迫他们开门应战,赵拦江命令闭不响应,已持续了多日。 听到这番话,赵拦江道,“不理会便是。” 那人道,“这次有些不一样。” 赵拦江、李倾城来到城头之上,三百步外,一名北周将领身骑战马,马后拖着一人,衣衫尽烂,浑身是血。 赵拦江已认出,地上之人,正是大明征西军总兵梁远志。他双手被捆,随着敌方将领的战马被拖的东倒西歪。 长枪之上,挑着的正是梁远志的战盔。 城头之上,有不少征西军守军,见到主将受辱,目光之中尽是火焰,一名参将领道,“赵将军,请开城门,属下愿以一战!” 赵拦江摇了摇头。 那人又道,“梁总兵被辱,我等又岂能容敌寇这等嚣张,若将军不肯开城门,那就请以吊篮放属下下去,我去救总兵。” 赵拦江依旧不允。 包大兴死了侄儿,正为此记恨赵拦江。此刻,他不咸不淡道,“宋参将,如今隐阳城是赵将军主事,你若真把梁总兵救回来,恐怕有人会不高兴吧。” 宋姓参将往向赵拦江。 赵拦江道,“拓跋牛人号称战神,他这番行径,是故意激怒我们,你若下去应战,正中了他们下怀。我不许。” 宋参将眼中泛红,“难道就让他们这般凌辱梁总兵?” 包大兴道,“我都说了,有时候……” 话说到一半,忽然觉得颈后发凉,李倾城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有些人怎么了?” 包大兴知道此人虽看似平静,但武功远胜过他,只要他内力一吐,自己小命恐怕留不住了,连改口道,“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都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是永垂不朽。” 那北周敌将见城头有人,越发肆无忌惮,一夹马腹,战马吃痛,提速向前,梁远志跟不上,在地上被拖行,饶是如此,他也并未开口叫喊。 北周敌将驱马来到三百步内。 进入弩箭射程,几名弩手举起弓弩,对准了对方。 那人喊道,“赵拦江,老子是北周战神名下第一闯将雷诺,你们主将梁总兵在此,敢否出城一战?只要你胜了,就将他还给你们!” “你们大明号称天下第一,怎得打起仗来,跟个娘们似的?”他从怀中掏出一只女人亵衣,套在了梁远志头顶之上。 这一举动,令城头无数人抓狂,纷纷出口咒骂。 那雷诺又往前策马,来到二百步内,口中之言,嚣张无比。 此刻,北周军远在一里之外,若此刻开门,将梁远志救回来的可能性极大,赵拦江心中有些动容。 李倾城拦住了他。 “拓跋牛人故意将他送上门来。一来瓦解我方士气,二来,若真将他救回,恐怕就真中了他的奸计。” 李倾城没有说透,但赵拦江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山不容二虎,一城不容二主。 虽然他持有虎节,但论职级,梁远志比赵拦江要高,若真将他救回,以梁远志在军中威望,肯定会有人追随。赵拦江统领白马义从,到时若双方意见不一,自然会有争执。 如今大战在即,最忌讳的便是如此。 拓跋牛人真是好算计。 雷诺见城头并无反应,一边咒骂,一边跳下战马,解开了裤子,将那主将战盔当尿壶,当着众人的面撒起尿来。 “怎样?还不出城?” 他随手一扬,将帽子反扣在梁远志头顶。 “你们的总兵大人,只配喝老子的尿!哈哈哈!” 那宋参将大声道,“赵将军,愿一死战!” 赵拦江望向城下,看到了梁远志。 这时,梁远志正抬头,向他这边望了过来。 浑浊的眼神,忽然变得无比坚定起来。 他是大明征西军总兵,成为俘虏之后,便已知晓了自己的命运。 当日在断头坡,他为救属下,听信了拓跋牛人,落得了如此下场,若非赵拦江出手,恐怕半数征西军将全军覆没。 如今,拓跋牛人带他来骂阵,极尽侮辱之事,为得便是瓦解大明军队的士气,他又如何不知? 梁远志望着赵拦江,使劲最后力气,喊道,“赵拦江,我死后,将我眼睛挖出来,挂在隐阳城头,我要亲眼看你将拓跋牛人撕成碎片!” 又道:“大明征西军听令,为了大明,死战!” 说罢,趁雷诺不注意,向前一扑,咬在了他脖子之上。 雷诺痛叫一声,右手猛击打他头颅,“松口!” 梁远志心存死志,哪里肯松口,早已使劲了浑身力气。雷诺惨叫连连,鲜血顺着他脖颈流下,染红了胸前。 “嗷嗷!” 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雷诺虽有武功,颈部被咬,剧痛之下,无法运起丝毫功力,躺在地上挣扎,慌乱之中,掏出了一把军刀,对着梁远志猛刺了下去。 一连十几刀。 梁远志伏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已然气绝。 城头之上,众人看得动容,不少征西军,已经满脸泪容,有些人张开口,说不出一句话来。 梁远志已死,但双齿咬颌之力甚大,雷诺掰不开,强忍剧痛,以刀将梁远志头颅切了下来。 他站起身来,哈哈大笑。 “你们大明,都是一群懦夫!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 一支利箭,从他额头穿过,透颅而出,带出了一片血浆。 赵拦江放下长弓,一跃而下。 第258章 李不凡拜师 包大兴失魂落魄走在街头,他现在心情糟糕透了,迫切需要一坛酒来买醉。可是,隐阳城早已禁酒,加上城内戒严,连酒糟都找不到。 不知觉间,来到一个地方。 “李记酒肆”四个镶金大字,这个楼子门口。此处真是隐阳城内唯一“合法”卖酒的地方,酒肆主人曹德旺在曹知府被李仙成杀后,就已不知所踪,如今已成了空楼。 士兵在酒窖之中,找到了一坛赤水酒。 他将所有人赶了出去,自己坐在长亭之中,喝着闷酒。 包家的独苗包顺义被杀,作为叔叔,他没有能救下侄儿,心中满是怒意。忍不住将怒火迁就到赵拦江身上。 大明军法?隐阳安危?我呸!赵拦江这个小人,纯粹的小人,举着大义的旗号,为当年的事情打击报复。 如此而已! 包大兴这种人,不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你赵拦江算什么东西?隐阳城的安危又算什么?有我包家的传承重要嘛?刚才跃下城墙捞人之时,怎得没有被北周乱箭射死? 他一边喝酒,一边咒骂着。浑然忘却了,三日前将他们从生死边缘救回来的,正是赵拦江和隐阳的三千白马义从。 不知觉间,酒已经喝完了。 就在这时,一名中年人出现在了他的身前,又递过来一坛酒,道:“骂得好!如包将军这种盖世奇才惨遭冤情,赵拦江这种伪君子却大行其道,这世道真是变了!” 包大兴已有醉意,他看了那人一眼,相貌十分普通,并不认识他。不过,既然开口骂赵拦江,又夸他的盖世奇才,心中忍不住高看了一眼。 “骂得好!”包大兴道,“伪君子,欺名盗世之徒!” “走一个!” “干了!” 两人推杯换盏,一边饮酒,一边骂赵拦江。 又一坛酒饮尽,中年人道,“我们骂了半个时辰,赵拦江却毫发无伤,包将军,光骂是不行的,他有少不了半根头发,咱们得想办法,让他吃点苦头。” 包大兴问,“你有办法?” 中年人呵呵一笑,“办法倒是有,就看包将军有没有这胆量了。听说,以前包大人在征西军中号称包大胆,吃喝嫖赌,克扣军饷,无恶不作,不知传言是不是真的?” 包大兴仗着酒意,笑道,“那是自然,就算蚊子从老子面前飞过,我都得让它留下点什么。” 中年人竖起大拇指,“果然好气魄!”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张东西,递了过去。包大兴定睛一瞧,竟然是十万两银票! 他猛然打了个冷战,酒意醒了大半,“你是谁,找我做什么?” 中年人道,“在下姓吴,叫明示。” “不认识。” “区区贱名,不足挂齿。”吴明示微微笑道,“我是大周血鸦在隐阳城的头目。” “血鸦?北周谍子?” 包大兴酒意全醒,正要喊人,却被吴明示拦住了,“将军,咱们都有共同的敌人,不如一起合作下?” 包大兴再糊涂,也知道自己是一名军人,血鸦头目如今就在他面前,其目的昭然若揭,那就是想从内部瓦解隐阳城。 “你刚才喝的酒中,被我下了七日断魂散,若七天之内拿不到解药,将浑身腐烂而死,包将军还年轻,不会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吧?” “你……你……” 包大兴浑身发冷,说不出话来。 “你们包家就剩下你一根独苗,若是死了,包家可要绝后了。只要你肯乖乖跟我们合作,我保证,若将来攻下隐阳城,这城主之职,将由你来做!” 包大兴犹豫了。 他本就是贪生怕死之人,论武功,甚至不如几个属下,能走到今天这个地位,靠得是溜须拍马,揣摩上意,但让他背叛大明,背叛征西军,他却没有这个胆量。 吴明示见他无动于衷,缓缓站起身,“既然将军没有想法,在下告辞了。这七天,你还是好好享受生活吧,日子不多了。” 说罢,他向门外走去。 “等等!” 包大兴喊住了他,过了片刻,他才问出一句话,“你想让我做什么?” 吴明示道,“隐阳城内的供水,除了赤水河外,便是四大坊的六口井。赤水河你不用管,但这六口井,如今被军方控制,我这里有几包药粉,希望将军行个方便,找机会倒入井中,对将军来说,应该不是难事。” 包大兴震惊道,“你想在井水中下毒?” 吴明示摆了摆手,“不,是你要在井水中下毒!” …… 李不凡下值后,拖着疲倦的身体,走在回家的路上。 北周军队攻城三日,他在城门守了三日。这三日间,无数白马义从弓弩手爬上城头,击退了北周一次次攻击。李不凡也想上去,却被校尉一顿呵斥,“你守门卒,守住城门才是你的职责!” 战况惨烈,他只能通过城门的猫眼中看到。偶尔抽出时间,帮忙在城下搭锅烧开水,帮忙救助受伤的士兵。 今日北周退兵,他才奉命回家休息。 虽是战时,隐阳城内,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慌乱。这座城池经历了太多的战争,面对这种情况,大家已经见怪不怪,路上,有白马义从与征西军混合编队,负责维持秩序,偶尔有些趁乱闹事的地痞流氓,很快就被义从们抓了回去。 隐阳城内,帮派林立,鱼龙混杂,但出乎意料的,这些帮派并没有趁机出来捣乱,有些帮派首领们,甚至带着属下在路上帮忙维系治安。 据说昨天晚上,赵拦江给各大帮派的人开了个会。人们发现,他身旁忽然多了十几名江湖高手,都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高手,如今,他们都加入了一个组织,叫做比目。青龙帮的老大曾对赵拦江提出的一些建议表示不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些都是李不凡日间闲聊时,从同僚那边听来的。对于赵拦江,他还是十分敬佩的,一来,他是金刀王的传人,二来,他斩杀李仙成,在城内树立了极高的威望,三来,他以极小的代价,击败了北周的数次进攻。 胡思乱想之间,有两名老者拦在了他身前。 “小子,你就是李不凡?” 李不凡打量着二人,一黑一白,黑衣老者面露凶相,如凶神恶煞一般,那白衣老者,则是白衣白袍,仙风道骨。 这两人,像极了传说中的黑白无常。 李不凡点了点头,向后退了两步,“两位,我才二十岁。” 黑衣老者道,“二十岁好,年轻火力壮,身子骨结实,能耐打熬!” “对对对,我还不想死。” 白衣老者问,“奇怪,谁说要你死了?” “难道你们不是黑白无常?” “呸呸呸!”白衣老者道,“黑白无常算个屁,让他们站在老子面前,信不信老子让他们再死一次?” 黑衣老者也道,“那算什么,就算你弄死他们,老子也有得是办法,让他们死而复生!”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肯在口角上落了下风。 白衣老者问,“你说我们厉害不厉害?” 李不凡见二人头脑似乎不灵光,准备绕路而行,才走两步,却被那两人架住身子,愣是拽了回来,于是敷衍道,“厉害!厉害!” “既然这么厉害,那还不跪下?” 李不凡问,“你们厉害,跟我要跪下有什么关系?” 黑衣老者道,“当然有关系,我们二人受人之托,决定收你为徒,这可是你八辈子祖宗吃斋念佛修来的福气,让你跪下磕个头,怎得又委屈你了?对了,你爹是干嘛的?” “杀猪的!” 白衣老者道,“对,这是你爹杀了八辈子猪才修来的福气。” 李不凡觉得有些纳闷,这两个人看似胡搅蛮缠,可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的武功,却不是寻常人能有的,于是问,“是谁让你们来的?” 白衣老者道,“你问那么多干嘛?只要你拜我为师,老子把这辈子学到的害人的本领全部传授给你,怎样?” “害人的事,我不干。” 黑衣老者道,“只要拜我为师,为师把这辈子治病救人的本领,全部传授给你,如何?” 未等李不凡开口,白衣老者先道,“别听他的,他这老家伙,没什么别的本领,也就治花柳病,男人不举之症,还有点本事,若跟他学,你迟早成为花柳病大夫。还是跟我学,十步杀百人,千里不留行……” 未等白衣老者说完,李不凡已经扑在黑衣老者身旁,“师父在上,请受徒弟一拜,还请传授本领,造福人类苍生!” 白衣老者愕然望着他,“莫非,你有什么男言之隐?” 李不凡脸sè一红,挠了挠头。 “哈哈!”黑衣老者道,“薛皮皮,这一回,算我赢了。” 白衣老者冷哼一声,“侥幸而已!” 这黑白二位老者,正是医圣薛包,毒圣薛皮皮。 当日在扬州城,两人为医圣传人之位争得你死我活,后来两人解开心结,结伴而行,一个悬壶济世,骗吃骗喝,一个到处害人,骗吃骗喝。两人云游四方,半月之前,来到了隐阳城,才一入城,便撞在了宇文天禄手中。 经过宇文天禄“语重心长”的一番关怀之后,两人半推半就,极不情愿的接下了一个任务,后来宇文天禄出事的消息传来,两人本想趁机离开,结果多贪了几日酒,被困在了隐阳城中,欲除城而不得,才有了今日之情景。 薛包道,“乖徒儿,你记好了,老夫姓薛名包,江湖人称医圣,以后你要记住,尊师重道,这位是你师叔,毒圣薛皮皮。” 李不凡倒吸一口凉气。 薛包得意道,“怎样,听过我们大名?” 李不凡点点头,医圣号称没有治不了的病,毒圣号称没有杀不死的人,这两人在中原那可是大名鼎鼎,李不凡对江湖中事十分上心,自然听过这两人名号。 “既然如此,那就赶紧回家做饭,我跟你师叔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 第259章 兵出三府 凤凰岭,位于宣、成、顺三府以北,是大明在北疆与北周的交界之处,再往北,就是神仙沟丘陵地带,驻扎着北周十数万兵马。 与横断山不同,凤凰岭没有天堑可守,也没有赤水为界,两国之间只是约定了以此为界。每年秋天,宣、成、顺三府秋收时分,北周军就会派骑兵来打秋风,或抢粮食,或抢货物,已成了习俗。 每年此时,定北王薛怀都会十分凑巧的回京城述职,将三府拱手让给北周,大明兵马将会退回到长城以北。 北周以游牧为主,一阵烧杀掳掠之后,载满战利品返回神仙沟。后来,薛怀在三府实行坚壁清野的策略,北周讨不到什么便宜。 三府虽在长城以北,但有众多良田,若是荒废太过于可惜。北周没有油水可捞,于是投书薛怀,要求大明恢复生产,并跟薛怀约定,每隔两年抢夺一次,并提前一月通知。 这种要求本来已够奇葩,更出乎意料的是,定北王薛怀竟答应了这一请求,派了军屯兵驻守三府,从事农种。 这一举动,在朝野之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时任文坛领袖李平原,写了一篇《定北乌龟王》的文章讽刺薛怀,文笔犀利,言辞泼辣,韵律郎朗上口,在京城中广为传颂。 这篇文章称,一个二十年来从未打过胜仗,只会逃跑之人,竟然坐牢了定北王的爵位,这对于大明王朝,是莫大的讽刺。这种元帅,换成一条狗来当,都比他强,狗还会咬人呢。 京城薛家,遭到了各种诋毁和谩骂,一到晚上,就会有人跑到他们家大门口扔臭鸡蛋,倒夜尿,弄得整个胡同口乌烟瘴气,朝廷后来派兵马前来守卫,依然无法避免此事。 薛家的人,在京城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但皇宫之中的那位陛下,丝毫不为所动。初春之时,薛怀抱得孙子,才一出生,朝廷就封为扫北侯,并由皇帝亲自赐名薛光定。 宣、成、顺三府,隔两年失守一次,然后又收复回来。三府是你们大明的,反正我们也不懂种粮,每两年我们抢一次,这件事已经成了两国之间心照不宣之事。 又到了一年秋收季。 天空中下起了小雨。 一万北周骑兵,带着三万辎重兵,从神仙沟出发,越过了凤凰岭。 为首之人叫拓跋不败,是北周摄政王拓跋爬之子,今年二十三岁,在拓跋爬的扶持下,如今官拜北周左旗主,是五大旗主之一。 之所以叫不败,是因为他这辈子没有败过,之所以没有败过,是因为他从来没有上过战场。如今,战神拓跋牛人去了横断山对付宇文天禄,拓跋不败趁机撺掇父亲,取得暂代帅位,率大周军前往三府打秋风。 在拓跋不败看来,大明军队羸弱,不堪一击。据探子回报,那位大明的乌龟王爷,一不练兵,二不防御,整日在三府饮酒作乐,纵情享受,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中。 这一次南出凤凰岭,拓跋不败不但要胜,而且要胜得漂亮。 他要让大周知道,北周战神不但有拓跋牛人,还有他拓跋不败!拓跋牛人的战神称号,不过是虚有其表,徒有其名。 若在以往,战书一送到定北军,定北军则回老老实实收拾东西,撤回到长城以南,然后大周兵马顺理成章的去抢掠一番, 满载而归。 这一次,他并没有遵守旧规,提前向大明发战书,而且还比往年提前了十余日,他要建功,不但要抢粮,还要杀人,还要夺城! 狼烟四起,烽燧之上,开始烽火示警。 拓跋不败道,“怎得被发现了?” 一名属下道,“左旗主……” “嗯……?” 拓跋不败将声调拖得很长,表示不满。 那人连改口道,“元帅,明贼别得本事没有,就是眼尖跑得快,十五年前,乌龟王薛怀跑慢了一步,差点被战神生擒,从此之后,在山中安置了大量的岗哨。” 拓跋不败道,“既然行踪暴露,传令,全军出击,抢粮杀人!取得首杀者,官升一级,杀一人赏四百文,杀人最多者,获封人头王!将战旗插上城头者者,封未艾皮!” “什么是未艾皮?” “就是大周勇士中的勇士!” 属下有些犹豫,道,“这个……元帅,按往年规矩,咱们只抢粮食不杀人。” 拓跋不败怒道,“规矩,那是拓跋牛人的规矩,老子的规矩,就是把明狗杀得片甲不留,让他们听到我北周狼骑就闻风丧胆!” “这样有些不妥吧?” “你是元帅,还是我是元帅?” “您是,不过……” 拓跋不败上前,一刀将那人脑袋砍下,对众人道,“此人顶撞上级,动摇军心,当斩,传令儿郎,今日,就要他们血染三府!” 北周众将领轰然应是。 马蹄声起,溅得地上泥土四射。 正在抢收粮食的大明屯兵,匆忙之间回到屯卫,未等抄起兵刃,北周骑兵已经杀至,一场杀戮,俏然而至。 三大府守兵,匆忙之间向南撤退,来不及撤退的,纷纷成了拓跋不败的刀下亡魂。从出兵凤凰岭,到占领宣、成、顺三府,用了竟不到半日。 正午时分。 拓跋不败已站在了宣府城头。 胜利来得如此简单,不败战神的称号,也太容易了。他心中有些自得,以前在北周朝中,他仗着父亲之名,升到了左旗主,始终没有什么拿得出来的战功,并不能服众。 今日一战,朝中那些笔墨侠该闭嘴了! 拓跋不败心想。 “抢粮,撤兵?” 他不屑于去这样做,他要在这里驻兵,将三府变成大周的版图。三府间的那万顷良田,全部种草,养牛羊战马。 “我爹是摄政王,我就要做大周的南疆王,而且还是王中王!” 他吩咐道,“向朝廷报大捷!” 书记官正要准备奏折,他又道,“分成三封奏表,将三府大捷分三次报出!” 他要连发三封奏折,每隔一个时辰,报出一封,这样才足够震撼。他要让大周帝国知道,一颗战神新星,将冉冉升起在帝国的草原之上。 要是能抓住大明的重要将领,这场大捷,就更完美了! 这时,有探子来报,“顺府城北三十里,发现三千大明步兵,往南逃窜,据探子报,极有可能是乌龟王薛怀!” 拓跋不败心中大喜,真是天助我也,想什么有什么,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他决定亲自率兵追击,立即下令,点齐兵马,“活捉乌 龟王者,封未艾皮中皮!” 此行带了一万骑兵,还有三万辎重兵,对方只有三千步兵,而且狼狈逃窜,只要率一千骑兵,几个冲锋下来,这些明狗都将成为肉泥。 拓跋不败命辎重兵守三城,保守起见,他率领八千骑兵,去追杀定北王薛怀,还有那三千步兵。 历史性的时刻,终于到来。 从今日起,拓跋不败的名字,将在大周帝国历史中,刻上浓重的一笔! 大地震颤。 这八千骑兵,正是北周最精锐的部队,一旦冲锋起来,万马奔腾,势不可挡。 大明三千步兵,距离长城关口,还有五里,拓跋不败抢在这些人入关之前,将他们送去西天。 三十里不长不短,半个时辰,就追了上来。 大明军队见北周骑兵赶至,纷纷丢弃兵刃,纷纷向四周散了开去,将他们主帅,定北王薛怀不到百人的亲兵丢在了一旁。 拓跋不败见状,喝道,“全速冲击!” 骑兵催鞭打马,向帅旗那边冲了过去。 一里之外,拓跋不败已看到了帅旗。 半里之外,拓跋不败看到了一匹战马,战马之上,有一人身穿元帅战袍,在脱离了众人的护卫,向城门处狂奔! 百丈。 拓跋不败猛夹马腹,倏然提速,从骑兵之中脱颖而出,他要亲手杀死这个乌龟王,脑海之中,他已做好接受万人膜拜的准备。 十丈! 三丈! 拓跋不败手持狼刀,从战马之上凌空跃起,长刀挥出,一刀将那人脑袋砍了下来。脑袋在地上滚了几下,一动不动。 战马依旧向前冲,那“元帅”依旧坐在战马之上,只是没有了头颅。 也没有预料中的鲜血如注。 在去看“薛怀”,哪里有薛怀,这分明是一个木头人。 拓跋不败闻到了血腥味。 此刻,他距离城头不过百步。 城头之上,数千弓弩手离开垛口,弯弓搭箭,对准了他。 此处地形狭隘,两侧有两个三十余丈的小丘,不知何时,也站满了大明的弓弩手,将八千骑兵困在长道之中。 拓跋不败心知中计。 “怎么可能?”他有些不甘心,“乌龟王,乌龟王,每次打秋风,都会退兵到关内的薛怀,这一次竟会主动出击!” 他怒喝一声。 挥动长刀,向城门冲了过去。 无数箭矢从天而降,将这位北周摄政王之子,帝国即将升起的新星,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一切在电光火石之间,北周骑兵冲势已起,主帅被杀,前头骑兵连策马停住,后面停不下,将前者撞飞,踩踏成肉泥。 整个北周军乱作一团。 嘶喊声不绝于耳。 伴随着漫天箭雨,纷纷死在了长城之下。 拓跋不败战死,北周最精锐的八千骑兵,丧命于长城之下。宣、成、顺三府,闻讯纷纷弃城而逃,在凤凰岭遇到大明兵马,全军覆没。 百里之外。 二十年来龟缩不出,从未打过胜仗的乌龟王薛怀,率二十万大军,越过凤凰岭,占领了神仙沟。薛怀率军在神仙沟与北周大战三日三夜,夺取了神仙沟。 第260章 困于京城之内 招摇山中,大地震颤。 天下三大顶尖高手,运起毕生功力,联手向宇文天禄发起了攻击。三人之中任何一人,在江湖上三境之下的巅峰高手,在一国一域都是宗师级人物,如今联合在了一起,目的只有一个,杀死宇文天禄。 乌云密布,狂风忽至,暴雨倾盆。 雨水如同断线的帘珠,从天而降,打在光秃秃的土丘之上,砸出一个个泥坑,转瞬又被狂风抹平。萧金衍感觉到识海之中,一阵动荡,眼睛生疼,却依旧睁大了眼睛。 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次近距离观察宗师境动手的机会。 无关于招式,而是一种领悟。 道术法势器。 陆玄机创立武经以来,这五个字已经成了天下武者恪守的箴言,但真正能够领悟并且运用的,天下之人一双手数的过来。 摆在面前的,就有四个。 喀巴活佛的密宗手印,万法宗赫连良弼的千机扇,还有剑圣李纯铁的天下至刚之剑,都是世间武道巅峰的存在。 而宇文天禄,不过断了一臂,又中了暴雨梨花针的残疾之人。 但三人没有任何轻视他的意思,哪怕他断了双手双脚,也没有人敢轻视他,三境之下第一人的称呼,毕竟不是浪得虚名。 三人蓄势待发,他们在等宇文天禄,等他露出破绽。 宇文天禄手独臂微微一抬,十数枚吸星石,似乎收到了感召,漂浮于半空之中,慢慢旋转着,向外释放着真元。 三百年来,招摇山上的这些石头,吸收天地日月精华,吸收天地真元,甚至将整座山的生机都吸干了,其中蕴含着的能量,早已超乎人间的想象。先前宇文天禄正是利用这一特性,以内力为引,利用吸星石的能量,以自身真气将梨花针带出了体外。 与此同时,宇文天禄也将全部的修为,转移到这些石头之上。石头之中的能量已饱和,宇文天禄的真元进入其中,犹如在石头之中埋入了引信。 而如今,宇文天禄触发了引信。 半空中,吸星石开始急速旋转,无数能量释放,如一道道漩涡,将宇文天禄笼罩期内。在吸星石的旋动之下,就连天空的雨水,也受到了影响,纷纷被卷入其中。 宇文天禄融入了天地、风雨、怪石之中,似乎成了一个整体。 三人感觉到了压力。 但合围之势已成,三大高手的势,也都提聚到了巅峰。 谁也无法后退,谁也不敢后退。 整个场能达到了一种奇妙的平衡,无论谁先退去,必然会遭到其余三方之力的反扑。 萧金衍强忍心智,将弦力布满在四周之中,弦力不同于真气,只要他不牵引真气,这道弦力就如编成的网,能领略到天地真元最轻微的变动。 这次决斗,无论谁胜谁败,他都将获益良多。 乌云越来越低,似乎要从半空之中跌落下来。 忽然,一道闪电劈开了天幕,径直向山顶之上坠落下来。四人的真元,竟然引发了天地感应,大陆最南端的山峰之中,似乎睁开了一双眼睛,在云层之中,在高空之上,窥视着人间,窥视着这座土丘。 闪电穿过云层,击在悬在半空的吸星石上。 轰隆! 一道刺眼的光芒射出。 喀巴、赫连良弼,还有李纯铁动手了。 宇文天禄神色肃然,向前踏出了一步。 喀巴活佛身形暴涨,如一尊不动明王,怒目圆睁,似乎要消灭人间一切孽障,除却万物之中的尘垢,巨大的掌印从天而降,拍向宇文天禄。 宇文天禄膝盖微曲,单掌斜举,迎了上去。 轰隆一声。 不动明王法身,在半空之中一滞。 萧金衍觉得四周一阵炽热。 雨水如浇落在滚热的铁板之上,水汽弥漫,发出呲呲的响声。 他们都预料到宇文天禄还有反击之力,但却没有料到,就算受伤之人,他的反击依旧强悍,强悍到我让喀巴开始怀疑人生。 “阿弥……他妈的你们两个再不动手,老子也不打了。” 话虽如此说,他还留有余力,毕竟三人之间各怀鬼胎,他没有必要拼尽全力,让另外两人坐收渔利,既然说是联手对付他,那就都要拿出看家本领来。 赫连良弼皱了皱,将手中的千机扇摇了几下。 远处轰鸣声起。 萧金衍顺声看去,十里之外山中,一道飓风从天而起,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急速而来,飓风所到之处,将一切阻拦之物卷入其中。 这边是三境之下的道。 真的高手,在释放境界之时,可以引发天地异象,甚至可以呼风唤雨。 李纯铁望着他,笑道,“不愧是北周第一高手。” 飓风骤至,将四人笼罩其中。 宇文天禄长啸一声,十数枚吸星石骤然释放出一道道强光,竟以相反的方向转动,越来越大,将那一道飓风抵御在周身之外。 汗珠,顺着他额头流了下来。 对付一个喀巴,尚有余力,加上一个赫连良弼,他已力有不逮。 若是李纯铁出手,恐怕凶多吉少。 李纯铁道,“宇文兄,这些年来,你虽然隐匿的很好,但我还是从你身上发现了一些端倪,如今你已是强弩之末,若还有所藏私的话,恐怕今日就要丧命于此了。” 李纯铁这番话另有所指。 这还不是最强的宇文天禄,当年攻打书剑山,剑修、守剑人的武功,他是见识过的,他与丹青生、王半仙杀了两名剑修,但遇到了守剑人,被打的毫无招架之力。 若宇文天禄只有这点道行,是不配做守剑人的。 他在等宇文天禄的底牌。 书剑山的武功,无迹可寻,但修行法门,却与人间修行法门大相径庭。 宇文天禄以一敌二,已经落了下风,听得李纯铁这番言语,他咳嗽一声,道,“李兄,你可还记得天统元年的那一场刺杀?“ 李纯铁闻言一愣,“当时,我在关东,并未能赶至,若非是你,陛下恐已遭罹难。” 二十年前,永王登基称,改年号天统元年。 那一年秋,有麻衣赤脚剑客从南而来,一人一剑,破皇宫正门而入。 三千禁军悉数战死,皇宫之内,血流成河,后宫三百人,皆命丧当场。 宇文天禄拼死相救,坚守到京城之中惊神大阵启动,将那位剑修击毙,才救回了皇帝一命。这件事在当时引起了巨大轰动,却被皇帝以强大命令,将整件事压下去,无人敢再提起。 也正因为这件事,朱立业命李纯铁成立登闻院,明则为皇帝监督百官,暗则启动了一股力量,暗中调查书剑山。说起对书剑山的了解,当今天下,若李纯铁说第二,?无人敢说第一。 宇文天禄又道,“当年陛下还是永王之时,喜游山玩水,你可见过二十年来,陛下可曾出过京城一步?” 李纯铁道,“他贵为天子,自然要对天下百姓负责,岂能以身犯险,随意离开京城?” “今年清明,我竭力劝说陛下,巡视南陵,当时你也在场,可曾注意到,陛下当天并没有逛完南陵。陛下以身体乏倦为由,起驾回宫,你可还记得,陛下最后一步,踏在哪里?” 李纯铁细细思索,猛然一惊,“六门松?” 六门松,位于南陵正北。 正是惊神大阵的一处阵眼,再往南一步,虽也是京城之内,却出了惊神阵的守护范围。此处距南陵正陵还有百步,朱立业却忽然停止了巡视,当时让李纯铁还有些不解。 “修建南陵之时,我暗中命人动了图纸,将正陵安在六门松之南。” 李纯铁似乎已明白了什么。 回想这些年宇文天禄所作所为,他发现了一些端倪,城郊狩猎遇刺、北郊失火,这些年来,京城之中的几个悬案,都是宇文天禄亲手查办,甚得皇帝满意,若真细细想起来,难道是宇文天禄的一次次试探? 赫连良弼声音传来,“李纯铁,这件事你挑的头,还在磨磨唧唧作甚?” 李纯铁陷入沉思之中。 喀巴活佛此刻陷入与宇文天禄内力缠斗之中,分身不得,他口宣一声佛号,吹了一声口哨,不远处,那一头白狮猛然睁开了双眼,缓缓向宇文天禄走了过去。 无声无息,压迫之力十足。 喀巴活佛这头狮子,乃西域白狮,极具灵性,当年喀巴活佛在菩提树下说佛法十日十夜,这头白狮握在此处听了十日十夜,喀巴有感万物有灵,将他收为徒弟兼坐骑,在西域引为一宗美谈。 白狮凶猛,一身修为,牙齿可断金裂石。 宇文天禄已无暇分身,若给白狮子咬上一口,哪怕真元稍有减弱,喀巴与赫连良弼就会找到反击的机会。 这时,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声狗叫。 汪汪! 不知何时,一只癞皮狗,趴在了一块石头之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那头白狮听到犬吠声,竟然浑身一抖,吓得撒腿而去。 癞皮狗翻了个身,又眯缝起了眼睛。 李纯铁看到癞皮狗,他已经明白了这条狗的来历,正是当年陆玄机养得那条狗。 他这才道,“我一直以为,那个人是你。” 宇文天禄道,“我也是南陵之后,才确定了他的身份。这些年来,他一步也不肯踏出京城,是因为他被那座大阵,困在了京城。” 第261章 陛下命我取汝之命 今日之局,本来是以三对一,对宇文天禄的必杀之局,然而此刻形势大变。赫连良弼与喀巴活佛不是傻子,听到两人对话之时,便发觉了不妙。 他们心中萌生了退意。 然而为时已晚。 此时此刻,招摇山周围数十里,聚集天地真元,将整个招摇山笼罩其中。三大顶尖高手的道与势,互相牵制与掣肘,谁先退出,真元牵引之下,必然会遭到两大高手的合力攻击,更何况,旁边还有虎视眈眈的李纯铁。 所谓的三杀一,不过是宇文天禄对北周、西域的障眼法。就算李纯铁与宇文天禄有仇,他始终还是大明的人,他们两人的恩怨属于内斗,无论如何也不会帮助北周对付宇文天禄。 赫连良弼也明白,今日西疆之局,不过是宇文天禄设法调拓跋牛人离开北境,从而给那个乌龟王制造机会,这些都在宇文天禄的算计之中。 赫连良弼怒道,“明狗!” 宇文天禄脸色有些苍白,大伤初愈,又是以一敌二,虽然号称天下第一高手,但真对付两位大宗师依旧十分吃力。 不过他并没有退缩。 这一战在他预料之中,又何尝不在皇帝陛下的预料之内? 那一场南陵奏对,他提出以牺牲西疆之局,换来北境的胜利,从而奠定大明未来百年盛世的计划,朱立业并没有感到意外,甚至考虑的比他还要详细。 “你主意甚好,朕全力支持,若成功,将是宇文爱卿名扬天下的一战!” 虽是嘉勉,宇文天禄却听出来别的含义。 朱立业早有心如此,却不肯出面,在南陵奏对之时,步步循循善诱,让宇文天禄主动提到了这个策略。这个策略会死人,死很多人,皇帝不是不知道。 “你主意甚好”,整个局势出自宇文天禄之手,与皇帝没有任何关系。 “朕全力支持”,京城之中若有不开眼的,我会帮你扫平障碍,甚至将虎符赐予你便宜行事。 “若成功,将是宇文爱卿名扬天下一战。”这句话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若失败了,你将背负天下的骂名! 离开京城之后,他留在京城内的眼线,将朝廷内的消息不断传来,更加证实了他的推测。这两月以来,几名四五品的官员,从应天府回到了京城,在翰林院、兵部、礼部担任一些闲散职务。这些职务,虽然不起眼,却都与自己的势力密切相关,若在以前,这些职务调动,都会征询宇文天禄意见。 也就是说,皇宫中的那位,对宇文天禄也起了疑心。 锵! 李纯铁长剑出鞘。 一道耀眼光芒,从长剑之上射出。 剑芒所指,似乎要将招摇山上的整个空间割裂开来。 剑圣李纯铁,无极剑终于重现江湖。 据说,自书剑山回来后,李纯铁境界大跌,这二十年来,几乎没人看到过他出手,但这种鬼话,喀巴、赫连良弼都不会相信。 他们心生惧意。 先撤为强,后撤遭殃。 李纯铁忽然道,“宇文兄,我奉陛下之命,来取你性命!” 赫连良弼、喀巴闻言,前一刻还万念俱灰的他们,竟变得欣喜若狂,眼神之中无比狂热,似乎在说,人生的大喜大悲起起落落,实在太刺激了。 形势扭转! “李兄,那就尽快结束这场纷争。我答应你,自今之后,将退回不周山,永不踏入大明一步!” 李纯铁笑道,“甚好!” 长剑划破虚空,一剑挥向赫连良弼。 赫连良弼大惊,怒喝一声,将全部内力收回到空间法则之内。 无极剑没有丝毫停顿,缓缓将赫连的法则空间割成了两段。 噗! 似乎有剑割肉声音,声音不大,却摄人心神。 赫连良弼浑身浴血,现身在十丈之外。小腹丹田之上,被刺穿了一个窟窿,肠子、鲜血流了出来,狼狈异常。 “奸诈之徒!” 赫连良弼骂道。 此刻,他丹田已毁,但大宗师终究是大宗师,他以存于经脉中的真气,护住了伤口,纵身一跃,下了招摇山。 赫连良弼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还不能死,他要通知拓跋牛人,告诉他明贼的阴谋,让他早做打算。 喀巴活佛见状,也收功后撤。 李纯铁没有打算放过他,长剑去势不减,缓缓刺向了他眉心。 喀巴活佛怒目圆瞪,状如金刚,他一声佛号,双手结成“翻山印”,向李纯铁的长剑迎了过去。 长剑在喀巴身前半尺,停滞不前。 喀巴活佛竟以无上密宗玄功,将李纯铁的剑夹在手掌之中。 李纯铁内力尽吐,长剑纹丝不动。 喀巴活佛笑了。 “无极剑法,不过如此。” 他正要运功将无极剑折断,忽然发觉真气受阻,又觉得小腹之下微凉,紧接着,一道巨大的牵引之力从长剑之上传来,喀巴活佛整个上半身,竟被剑举到了半空之中。 而他双脚依旧踏在地面之上。 喀巴活佛,竟被李纯铁的无极剑切为两段。 没有人看到,他是如何做到的,但事实却发生了。 这时,痛入骨髓的感觉,才传入喀巴的脑中。 “我不能死!” 李纯铁将剑收回,归鞘。 “我不杀你。” 喀巴活佛松了口气,什么密宗活佛,什么中原传教,他都没有放在心中,此刻,他脑海之中只有一个念头。 保住性命,那是活佛,保不住性命,那就是死佛。 他吹了一声口哨,召唤他的坐骑白狮。 白狮听到召唤,发出一声狮吼,它救主心切,就连那只大黑狗,也顾忌不得,冲回了招摇山,一口叼住喀巴活佛的下半身,拔腿就跑,转瞬之间,已消失在山中。 任凭喀巴活佛在身后怎么叫唤,始终不肯回头。 喀巴活佛面如死灰。 萧金衍有些可怜的望着他,“这就有些尴尬了。” 喀巴骂道,“还百兽之王,连他妈一条狗都不如。” 大黑狗望着他,呜呜叫着。 喀巴活佛连忙改口,道:“前辈不要误会,小僧绝不会对前辈有半点不敬之意。”这可是陆玄机的狗,宇文天禄的“师父”,叫一声前辈,并不过分。 若是寻常人被拦腰切断必死无疑,但喀巴活佛乃密宗高手,通修密宗身意,加之功力尚在,以真气护住血脉,双手撑地,离开招摇山。 萧金衍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如一头长臂猿,很是滑稽,忍不住笑了。 李纯铁将无极剑一扔,坐在了一块石头之上,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萧金衍这才知道,师兄之所以不杀那二人,非是他不愿意,而是他也受了重伤。 只是他掩饰的极少,那两人并未看出破绽来。 宇文天禄将手垂了下来。 漂浮在半空中的吸星石,尽数落在了地上,变得暗淡无光。此时的宇文天禄,如同苍老了几十岁,两鬓间黑发,竟变成了一片灰白。 李纯铁淡淡道,“在这时,散去一身功力,值得嘛?” 他望着这位明争暗斗了二十年的老对手,不由一阵唏嘘。 萧金衍见状,才明白,先前他用吸星石将全部真气吸走,并不仅是为了祛掉梨花针,而是将全部功力散去。 与赫连良弼、喀巴活佛一战,他几乎一次性耗尽了全部真气。萧金衍想不明白,忍不住问,“为什么?” 宇文天禄并没有任何留恋,道,“此战之后,北周战略失误,以薛怀的能力,击溃北周是迟早之事,西楚更不足为虑,天下大局已定。除了李兄,恐怕没有人能阻止他的计划了。” 宇文天禄又道,“几年前,王半仙找到我,跟我说起你们的诛仙计划,我并不认可,我们的对手太过强大,若是硬碰硬,怕是没有丝毫胜算。所以我暗中策划了毒丸计划,但终究还是失败了。” 萧金衍记起,宇文天禄曾说过,若要对付井外捕食的猎人,那就为他们送去一只有毒的青蛙,称之为毒丸计划,萧金衍觉得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却不知为何到头来,宇文天禄放弃了。 李纯铁道,“陛下成全了你,为了防你,又栽培了我,他心思缜密,非常人能及,此番想来,以丹青生之能,试了数次,始终无法画出那人,确实是我们失算。” 他略一停顿,自嘲道,“谁能料到,我们千方百计想杀之人,却是左右了我们多年的主子。有件事我不明白,当年我们带人攻打书剑山时,他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永王,又是如何混入书剑山,又如何逃出来的?” 宇文天禄道,“当时,我不过是他手下一客卿,你们从书剑山逃出来后将近半年,永王始终将自己关在府中,对外声称染了风寒,闭门谢客,想必那时起,他便暗中修行书剑山中的武学了。” 两人并未商议出所以然来。 一则是因为两人对手已久,之间始终有些隔阂,二则是,宇文天禄也好,李纯铁也罢,他们都天下的英雄,却不是一路人。 天色渐晚。 李纯铁道,“陛下让我取你首级,这话并非虚言。” 宇文天禄苦笑一声,“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我早已料到了。征西军数万军士的性命,说到底,还是我的责任,以陛下性子,这个罪名肯定是加在我头上。” 萧金衍道,“就如当年定州之事?” 宇文天禄道,“你们还年轻,有些事现在不用太明白。这个天下,就交给赵拦江和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萧金衍听到这番话,这些时日来,两人同行江湖,一起去地窖偷酒,还撺掇他追回当年情人,想到这些,心情不由沉重起来。 “告诉赵拦江,老子的命,轮不到他来取了,打几场胜仗,好叫拓跋牛人知道,咱们大明后继有人!” 萧金衍点点头。 “朱雀坊的那位,老夫这辈子最得意之事,便是遇到了她,最后悔之事,也是遇到了她,不要打扰她的生活。” 萧金衍又点头。 “她喜欢牡丹,若有机会,帮我送几朵过去。” 宇文天禄似乎在交代后事一般,将若干事,包括一笑堂、比目的安排,还有大都督府中人员等等,事无巨细,一一叮嘱给萧金衍。 最后,宇文天禄道,“宇文天禄一生无子,独有爱女,自幼视为掌上明珠。在这个世间,尚书之子也好,侍郎公子也罢,就算皇帝老儿,也别想娶老子女儿,我将她托付于你,萧金衍,你若辜负了她,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萧金衍点了点头,鼻子一酸,将脸别过去,落下泪来。 宇文天禄交代完毕,对李纯铁道,“李兄,动手吧。” 旁边那只大黑狗,发出低沉的吼声,向李纯铁这边迈了几步,眼神之中,凶光大现。 李纯铁从容道,“宇文兄,实不相瞒,来招摇山之前,我特意去了一趟定州!” 宇文天禄脸色微变,显得十分不自然。 第262章 无名枪现,天下焦土 我没有料到,这些年来,你在定州做了那么多事。”李纯铁道。 宇文天禄长叹一声,“我一生光明磊落,但凭满腔热血行事,定州之事确实是这辈子无法洗去的污点。” 李纯铁道,“当年天下大势已定,陛下命你追杀小皇子,若没有猜错,当年被你枪挑之人,恐怕不是景隆皇子吧?” “你猜到了?” 李纯铁接着道,“我猜到与否并不重要,关键是陛下猜到了,或者说,有人故意想让陛下猜到此事。” 景隆皇子之事,是明帝朱立业一块心病,这些年来,朝廷百官对此事很是避讳,从来不会开口谈及此事,敢对皇帝言明此事之人,除了枕边人,别人也没这个胆量。 “这些年来,你四处贪墨,可据我所知,你生活极为清简,我曾以为你这是自泼污水之举,后来才发现有大量银钱通过不同渠道流入定州,这件事你自认天衣无缝,但还是被我查到了一些痕迹。” 宇文天禄心中佩服,二十年来,他在定州投入将近三千万两银两,所有账目他都亲自过目,就算是将户部十大主簿来查,也没有任何马脚,可李纯铁却查到了。 李纯铁见宇文天禄露出惊愕之色,便算是默认了,于是道,“你放心,那些痕迹,我已经帮你抹掉了,但以陛下之精明,恐怕也瞒不了多久。” 宇文天禄站起身,向李纯铁深鞠一躬。 “往后,有劳李先生了。” 以前,宇文天禄与李纯铁水火不容,势不两立,动辄称呼李纯铁为疯狗,但今日,他却称之为先生,就连萧金衍也觉得有些惊讶。 李纯铁自嘲道,“你若去了,我在朝中还有存在的意义嘛?” 宇文天禄摇了摇头,缓缓向山下走去。那条大黑狗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萧金衍望着他背影,只觉得夜幕之中,宇文天禄身形伛偻,如一个暮气沉沉的老者,显得无比孤独。 他放弃了爵位,散去了武功,隐匿了身份,只为了心中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萧金衍在想,他这样做,真值得嘛? 李纯铁似乎猜到他的想法,道,“没有什么是不值得的,宇文天禄选择了一条他认为正确的路。” 宇文天禄还是宇文天禄。 哪怕废掉武功,哪怕失去所有,他也从未对任何人妥协过。 李纯铁收起长剑,对萧金衍道,“在外面浪了几年,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回京城?当年那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说到算账,顿时将萧金衍从沉思之中拉到了现实中,他嘿嘿一笑,“都是师兄弟,没必要算的这么清楚。”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李纯铁对这个不成器的师弟是又爱又恨,“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宇文天禄还活着的消息,不许对任何人提起。” “宇文霜呢?” “也不行!”李纯铁叮嘱道,“此事关系到天下苍生,你记住了。” 萧金衍点点头。 “用不了多久,朝廷会才彻底清算宇文一派,至于罪名是谋反,还是为征西军大败背锅,这些都不重要。” 树倒猢狲散。 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北疆大局已定,西境有隐阳赵拦江牵住北周军队,只要再坚持一段时间,待朝廷援兵一到,西楚、北周联军也支撑不到多久。 李纯铁长舒一口气,道,“如今,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们这些老家伙,可以松口气了 。” 萧金衍在左右观望,李纯铁道,“还愣着干嘛,难道你还真要等那水月洞天开启不成?” 萧金衍问,“难道没有嘛?” 李纯铁冷笑一声,“当日你在沙坪峰遇到的道士没告诉你嘛?水月洞天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张本初不过是碰巧在招摇山碰到而已。否则,你以为书剑山上那些人会放过这里?” 萧金衍记起那本山河气运图,他从怀中取出,递给李纯铁道,“师兄,这张图在我身上很久了,可我参详不出来,不如交给你保管。” 李纯铁见到这副图,脸色一变,“他果然将这幅图交给你了。” 他正要伸手去取,当碰到那幅图一刹那,李纯铁目光之中露出一丝贪婪的神色。这副图中,蕴含着天下武道之巅,是任何习武之人都梦寐以求的宝物,他脑海之中似乎有道声音在召唤他,让他取走这副山河气运图。 李纯铁心中一凛,将手收回,过了许久,才道,“你自己留着便是。”他转移话题道,“对了,宇文天禄一出事,你的小情人怕是要有危险,你是跟我回京,还是去英雄救美?” 萧金衍听宇文天禄说过,如今宇文霜前往葫芦口,调查赖日丹失踪之事。若是宇文天禄还在位,她自然没有什么危险,但现在局势不同,他担心宇文霜会出事,道:“师兄先回吧,我还是先去趟葫芦口。” 李纯铁摇了摇头,“正如王半仙所说,你还是看不透情关,将天下交给你手上,怕是他做的最愚蠢的决定。” 他缓缓转身,也向山下走去,口中吟道,“金刀不死,隐剑不出。无名枪现,天下焦土!” 当说完最后一句,李纯铁已在三里之外。 萧金衍却愣住了。 金刀不死,隐剑不出。 这句话最早出现,是在陆玄机的武经之上。金刀、隐剑,是他从书剑山上带出来的两大神兵,但江湖之上,从为有人见过金刀,更不用说隐剑。 李秋衣当年取名金刀王,也真是化用了这句话。 让萧金衍感到意外的是李纯铁后面的两句话,“无名枪现,天下焦土。”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 江湖之中,也从未有人提到过“无名枪”是什么,但能与金刀、隐剑相提并论,恐怕也是与那座书剑山有关。 也就是说,除了金刀、隐剑之谜,在这个世间,还有一柄无名枪,一柄能让天下化作焦土的无名枪。 若真如这句话所说,无名枪出世之日,怕是天下大乱之时。 正在思索之间,萧金衍听到了阵阵呻吟声,顺声望去,却是中原七侠纷纷醒转过来,卢开卦爬了起来,揉着脑袋,道,“怎得一觉睡了这么久?” 冯小莫道,“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我们错过什么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似乎都不记得,被震晕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咱们不是来寻那水月洞天嘛?” “我头痛的厉害!” 萧金衍见他们并无大碍,正要离去,卢开卦道,“萧兄弟!” 萧金衍道,“东侠兄,这一觉睡得可好?” 卢开卦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萧金衍道,“没什么,不过是几只老狗打架,已经走了。若这里没什么事,咱们就此别过,将来有缘再见!” 他心中记挂宇文霜,担心她会出事,也未跟他们多讲,告辞之后,连夜赶往葫芦山, 去寻宇文霜。 中原七侠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原本平整的山顶,在四大宗师联手相斗之后,变得坑坑洼洼。大雨冲积之后,坑洼之处,满是泥泞。 冯小莫忽道,“我记起来了。下午之时,万法宗赫连良弼,还有西域的喀巴活佛,联手对付宇文天禄……” “后来呢?” “后来我晕了。” 卢开卦道,“小莫,说了半日,跟没说一样。” “那你们说,这一战究竟谁赢了?” “谁赢了并不重要,我们没死,才是最重要的!”卢开卦如此道,众人纷纷附和,他们此行是来找水月洞天,没想到洞天没找到,他们却睡了一天。 冯小莫觉得怀中有东西,伸手摸出来一块石头,正是先前吸星石,她先前吃过吸星石的亏,正要扔掉,忽然觉得石头之内,似乎蕴含着巨大力量。 “怎得我怀中有块石头?” 其余六人也纷纷从怀中找到了一块石头,这些石头,通体乌黑,在月光之下,似乎有一层淡淡的薄雾,笼罩其中。 卢开卦见吸星石不再吸他们内力,道,“既然没找到水月洞天,找到块石头,权当留个念想,这石头还算不错,等回去后,好好盘一下,兴许买个好价钱。” 七人相互搀扶,踉踉跄跄下了招摇山。 轰隆。 一声巨响。 众人望去,纷纷惊愕不已。 先前将近百丈的招摇山,轰然倒塌! 当今天下最顶尖的四大宗师,一战之下,竟将招摇山夷为平地。 七人吓得面无血色,拔腿就跑,生怕跑慢了一步,被牵连进去。一口气跑出了十余里,七侠才停了下来。 今日所遇之事,太过于神奇。 他们害怕之中,又带着一点兴奋。 七侠奉师命下山历练,这一路所遇之事,也不如今日遭遇蹊跷,在睡梦之中“见证”了四大高手一战,光是想想就兴奋不已。 若将来回到师门,他们也有跟同门吹嘘的本钱了。 兴奋过后,便是饥肠辘辘。 可地处荒山,又是深夜,哪里能找吃食? 七人寻了一处山洞,准备现在此处过夜。 正要进去,忽然听到山洞之内,传来阵阵呻吟声。七人大吃一惊,卢开卦胆子最大,他鼓起勇气,点着火把,进了山洞。 “咦,这不是万法宗赫连良弼嘛?” 卢开卦认出了此人。 赫连良弼浑身浴血,应该受了重伤。 今日正是他在众人面前羞辱卢开卦,让他下不来台,没想到又在这里遇到了他,看样子,他似乎没有还击之力。 卢开卦气不打一出来,扬起巴掌就要去打。 赫连良弼一抬头,冰冷的双目注视着卢开卦,吓得他火把掉落地上,十分狼狈的逃出了山洞。 “里面是什么人?” 卢开卦道,“赫连良弼。” 众人纷纷后退,生怕对方会杀出来,取了他们性命。卢开卦道,“看上去,他受了重伤。” 姬无命道,“若是将他擒了,押回中原,岂不是大功一件?说不定,咱们中原七侠会趁此名扬天下!” “不错!” “可怎么对付他?” 卢开卦道,“他不是在山洞中疗伤嘛,咱们一把火,将他熏晕,然后封住他全身七十二处要穴,谅他也跑不掉!” 第263章 慈不掌兵 赫连良弼面如死灰,浑身没有一丝力气。 李纯铁的那一剑,太过狠毒,将他小腹刺了个对穿,几乎断绝了他的生机。若不是万法宗有保命秘术,恐怕早已一命呜呼。 他心中懊悔,听信李纯铁谗言,联手对付宇文天禄,结果落得了如此地步,如今被几个毛还没长全的小子困在山洞之中。 浓烟顺着山洞进来。 赫连良弼又开始咳嗽起来,牵扯到小腹,才结痂的小腹,又开始渗出血水。烟雾渐浓,他昏死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赫连良弼醒转过来,他被绑到了一颗树上,身上多处穴道被点,难以动弹丝毫。 中原七侠一脸警惕望着他。 赫连良弼暗道,这七人武功低微,若在往常,根本不屑看他们一眼,如今若要摆脱困局,还要靠这几人,于是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中原七侠。” 姬无命道,“你听过我们?” 赫连良弼道,“早就听说,最近江湖上出了七个出类拔萃的高手,行侠仗义,抱打不平,侠名远播,就连北周江湖,也在颂扬七位的义举。” 卢开卦道,“想不到,咱们中原七侠的事迹,竟然传到北周去了。” 冯小莫道,“可咱们一路江湖历练下来,除了杀了几个蟊贼,抢劫了几个贪官之外,并没有做什么侠义之举啊。” “话不能这么说。”卢开卦道,“名气这东西,三分靠本事,七分靠鼓吹,这种事情,在传播过程中会以讹传讹,很容易夸大事实,所以,这万法宗宗主所言,还是很有道理的。” 赫连良弼见他如此说,也道,“不错!不过,七位侠客名气虽大,武功却略弱了一些。我们万法宗有一套速成武功,若修行得当,半年可入知玄,三年可入通象。” “此话当真?” 这七人武功低微,在各自门派之内,也不是什么佼佼者,甚至连本门的核心功法都没有接触到,今日听到赫连良弼如此说,不由心动了。 赫连良弼佯作为难之色,“只可惜,这套功法只传本门弟子。你们要学这套武功,倒是有个办法,不如你们拜老夫为师,只要半年,你们便可名扬天下!” 卢开卦却摇了摇头,“这个法子并不好,我是泰山派弟子,姬无命是岭南派的人,冯小莫是峨眉派,其余人也各有门派,若是脱离本门,加入万法宗,那便是欺师灭祖,决不可为!” 赫连良弼见他说地信誓旦旦,叹息道,“那就可惜了。” 卢开卦却道,“不过,我还有个办法。” 冯小莫问:“什么办法?” “咱们七侠虽不能改投门派,但师门规定,并没有不允许我们收徒弟啊,不如,我们七侠都收赫连良弼作徒弟,如何?” 姬无命道,“可咱们门派不一,若真收他为徒,他究竟是算哪个门派?” “他是哪个门派,这个并不重要,关键是他是我们徒弟,咱们学他这套功法,就不算是违背他们师门规矩了。赫连先生,你意下如何?” 赫连良弼听到他这建议,哭笑不得。 他本想用武功为诱饵,将他们收为“徒弟”,传他们一招半式,给他们点好处,好趁机利用 这个机会养伤,待回到不周山,想办法恢复功力。谁料到,这卢开卦脑回路清奇,竟想出这等法子来。 不过,如今之际,保命要紧,于是道,“七位师父在上,请受老徒一拜!”正要行礼,却发现自己被绑地死死地。 卢开卦道,“师父拜了,那就将修行之法告诉我们吧。” 赫连良弼道,“这门心法叫做万法归一。是我们万法宗……不,是咱们泰山派的镇山之法,师父可听好了,这段口诀共有三百零八字。” 说罢,他朗诵了一段口诀。 万法宗乃天下四宗之一,若论江湖地位,早已超然于世外,远非八大门派能比,赫连良弼为保命,将这口诀传给七人。 口诀是真口诀,不过这万法归一乃天下最难的修行的功法之一,修行之路,十分凶险,稍有不慎,便容易走火入魔。万法宗弟子,还需配合万法宗的静心诀,方可修行。赫连良弼存心留了一手,故意不告诉他们静心诀。 七侠听完,感觉出口诀的精妙,只是按口诀运功一个周天,就觉得内力见长,心中甚是欢喜,尤其是卢开卦,在练习了几遍之后,竟成功突破了知玄境! 卢开卦道,“赫连良弼,从今日起,你就是我泰山派的一员了。只要你将毕生所学,全部传给为师,为师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 咚,咚咚! 战鼓声响。 隐阳城头之上,将近两千弓弩手,弯弓搭箭,等候主将命令。 赵拦江站在城头,一脸凝重。 城头之下,数千名俘虏,被绳索困住,十人一串,排成数列,在鼓声之中,缓缓向隐阳城头靠近。 人群之中,数百名北周军隐匿其中。 这几千名俘虏,正是隐阳城外的白马义从,他们本来是李仙成暗中培植的兵马,在李仙成死后,被李先忠安排到了城外,撤退之时没来得及告知,结果成了北周的战俘。 这是拓跋牛人最喜欢的攻城战术之一。 在北疆之上,他利用这个战术,让薛怀一筹莫展,如今遇到了赵拦江,他又会如何选择呢? 赵拦江始终没有下决心。 这几千白马义从的俘虏,虽是私募兵马,大部分都是隐阳城子弟,不少人还在城内安了家,若赵拦江下令放箭,那射出去的,恐怕不只利箭,而是隐阳百姓的民心。 城下,有哭爹喊娘的,也有求城头不要放箭的,还有人在喊家中兄弟亲人的名字,哀嚎声一片。 城上众守军见状,忍不住扭过头去。 有些不忍重压,向其他方向逃去,被后排的北周弓弩手当场射杀。 大部分已经麻木了,拖着沉重的脚步,向隐阳城门走来,进入了弓弩的射程之内。 李先忠提醒道,“城主,下令吧!” 赵拦江道,“这命令若下出去,我与当年宇文天禄屠杀定州百姓,又有什么区别?” “慈不掌兵啊!” 慈不掌兵,这句话说得倒是轻巧,但真正能够做到付诸实践的,天下又有几个? 赵拦江不惧上战场杀敌,他不过一条性命而已,战死就死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可是他现在 是守城主将,他的每一个命令,每个决定,都影响着隐阳城的生与死。 二百步。 进入北周弓箭手射程范围之内。 混入俘虏中的北周士兵,开始搭弓射箭,箭矢如雨,向隐阳城头飞了过来,一阵箭雨过后,守城义从中,有十余人中箭,其中两人当场毙命。 轰隆,轰隆。 远处,十余架投石机,向隐阳城头靠来,在三百步处,开始部署,北周士兵将巨石放入桐油之中,一旦调试好,势必会给隐阳城头带来更大的伤害。 李元虎见状,主动请战。 “城主,给我两千兵马,属下愿开城门,与之一战,将我们同袍从敌军手中救出来!” 李先忠脸色阴沉,问,“你有几成把握?” 李元虎一愣,支吾不言。 “你可知,若城门一开,我们不到三万兵马,面对十几万北周军,隐阳城的命运将会如何?” 李元虎道,“可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袍泽被杀死,而不救啊!况且,况且……”李元虎道,“这些人中,还有我的堂兄!” “为了你堂兄,就要整个隐阳城来陪葬嘛?” 李元虎泣不成声,“若是金刀王还在就好了!” 这句话,赵拦江听到耳中,心情无比沉重。他虽是金刀传人,但在隐阳百姓眼中,他始终是一个外人。 拓跋牛人用俘虏攻城,这一招古来有之,并不新鲜。一来,可以掩护北周军反击,二来可以打击守城军士气。这种做法,并不道德,然而战场之上,胜者为王,又何来谈及道德? 若此时金刀王尚在,他又会如何去做?放下吊桥,开门迎战?或是一人跃下城池,与对方杀个你死我活? 前者是愚人之见,后者则是匹夫之勇。 都不可取。 赵拦江沙哑着声音,道,“弓箭手准备!”他将手举起,内心在面临着抉择,始终不肯下令放箭。 “将军!” “城主!” 众人纷纷望向他。 李倾城见他脸色铁青,知他此时此刻背负的压力,他低声道,“其实,你没有必要背负这样的责任。” 赵拦江问,“你认为,我该不该下令?” 李倾城道,“你是赵拦江,不是李倾城。这是你选择的路,也是金刀王替你选择的路,应该由你自己来决定。” 五十步内。 又一轮箭雨射来,城头之上,一阵骚乱。 北周投石机已准备完毕,数十名士兵,将浸泡在桐油中的石头,正在往投石机上安装,用不到多久,投石机就准备完毕。 赵拦江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内心。 他朗声道,“各位将军,诸位将士,今日之战,关系到隐阳城安危,关系到百姓生死,李老前辈将隐阳城交付与我,赵拦江必将誓死守卫,与隐阳城同生共死!” 众士兵齐声道,“同生共死!同生共死!” 赵拦江取过长弓,一箭射出。 三百步外,一名举着火把的士兵中箭,火把落在桐油之中,瞬间燃烧起来,周围十几丈,变成了一片火海。 “放箭!” 第264章 投毒 战事已停。 这一战,北周军损失惨重,在赵拦江带领下,五千白马义从还有三千征西军精锐部队,消灭了将近四千多北周军。然而,隐阳城这边的损失,则可以用惨烈来形容。 将近六千的战俘,除了极个别人逃出战场外,其余五千多人,在大明和北周联合攻击之下,几乎全部覆灭。 北周退兵之时,隐阳城外留下将近万具尸体,看的令人触目惊心。 拓跋牛人也没有料到,他在北疆百试百灵的战术,在隐阳城不奏效。他没料到,赵拦江会下令放箭,这让他不由对赵拦江刮目相看。 他号称北周战神,一生南征北战,未尝败绩。本以为,他与宇文天禄要以隐阳为棋盘,分出一场胜负,结果被赵拦江搅了局。 对自己人下手,薛怀不敢,他是定北王,必然会顾忌在朝中的影响,所以每次与薛怀交手,他宁肯弃城而逃。 李仙成不敢,他是隐阳城主,若这么做,定然会激起民愤。 本来以为,天下敢下这个命令的,只有一个宇文天禄,这家伙发起疯来,连手无寸铁的百姓也都杀,现在又多了一个赵拦江。 如今,拓跋牛人率领的北周军陷入僵局,一筹莫展。 强攻? 赵拦江龟缩不出,这座城池固若金汤,就算强行攻下,那也是惨胜,若要牺牲数万北周将士的性命,不值得。 围城? 该死的李仙成,从去年冬天到现在,在隐阳城内存了无数粮草。据说,能够坚持半年,要是真陷入持久战,等天气转冷,到了冬天,不用开战,十几万北周军就已冻死在野外了。 拓跋牛人只能寄希望于他安置在隐阳城内的间谍了。这二十年来,北周血鸦组织向隐阳城渗透极多,不用他吩咐,血鸦已开始在隐阳城内搞破坏活动。 祸起萧墙,最坚固的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拓跋牛人如此想。 这时,一名属下神色慌张,跑进了帅帐,道,“元帅,大事不好了!” 拓跋牛人见他满头大汗,有些不悦,道,“慌什么慌,你们干斥候的,难道不知道,什么叫沉着冷静嘛?” 那人挨了训斥,站在那里,不敢言语。 拓跋牛人望着隐阳城沙盘,思索破城之法。这座沙盘制作的十分精妙,将隐阳城及周围十余里的地形尽数收入其中,这沙盘是血鸦组织花了大价钱,让隐阳城的能工巧匠制作的,据说一共做了两套,另外一套,在城主府。 不知觉间,天色已晚。 他摸了摸肚子,觉得有些饿。抬头看到那人还站在原地,皱眉问,“什么事,还不快说?” 那属下道,“我们得到消息,昨日,赫连宗主在招摇山与喀巴活佛联手,击杀宇文天禄,重伤李纯铁。” “这是好事啊!” “赫连宗主如今下落不明,不知所踪!” 拓跋牛人哈哈大笑,“这更是好事啊!” 一直以来,拓跋牛人对万法宗没有好感,他是北周皇室,万法宗不过是给他们皇室卖命的狗而已。不过,宇文天禄战死,的确出乎他意料。 从今往后,他少了一个对手。 确切说,是唯一的对手。 这让他有些感慨。 那属下又道,“此外,我们得到紧急情报,半月之前,薛怀在北三府杀死拓跋不败,兵过凤凰岭,如今已占领了神仙沟!” 拓跋牛人惊道,“什么?” 这千年王八薛怀,竟趁他不在之际,占领神仙沟!神仙沟是北周与大明之间的战略要塞,若此处失陷,北周往南将再无天堑可守,就算攻下来隐阳,也无法弥补神仙沟失守之过。 “这种事,你为何不早说?” 属下道,“大元帅方才不让我说!” 拓跋牛人骂道,“拓跋爬爬脑子进水了嘛,为了扶持他那白痴儿子上位,竟让他去跟薛怀交手?真是气死老子了。来人,给我拿三根鸡腿上来!” 那属下连摆手,“大帅,属下不饿。” 拓跋牛人道,“滚!” 一名副将道,“元帅,这半月来,方圆三十里的鸡都已经杀光了!” 拓跋牛人满是火气。 人一倒霉,连喝凉水都塞牙。 理智告诉他,当务之急,应撤回北周军,回到横断山以北,然后率精锐兵马东进,兵压三府之西,与摄政王的援军对神仙沟形成犄角之势。 这就必然要放弃隐阳城。 一旦放弃隐阳城,拓跋牛人的不败战绩将作古,而赵拦江将一战成名,成为第一个击退拓跋牛人之人。 他不甘心! 用不了多久,北周朝廷兵马调令将传来,拓跋牛人决定要抓住最后的一次机会,毕其功于一役,与隐阳城、与赵拦江拼个你死我活。 …… 入夜。 隐阳城头一片狼藉,虽然击退了北周的攻势,但还是有几块投石机,砸中了城墙、城头,损失颇为严重,李先忠正组织隐阳百姓进行抢修。 赵拦江坐在一个垛口之上,脸色铁青,一动不动已有三四个时辰,谁也不敢去打扰他。 放箭射死战俘,他背负着巨大的压力。这是战争,无关仁慈,只关乎胜败。没有人责备于他,但对他的触动却是巨大。 杀人并不是难事,杀手无寸铁的人,而且还是隐阳城的子弟,这让他坐立不安。他有些理解宇文天禄了。 当年,他下令屠杀三万定州百姓,这个“人屠”的骂名,一背就是二十年。宇文天禄从未辩解过,默默承受了这一切。 李倾城拎着一壶酒,跃上了垛口。 他望着城下尸首,饮了口酒,淡淡道,“宇文天禄死了。” “什么!” 赵拦江目瞪口呆。 “什么时候的事?” 李倾城道,“就在昨日,李院长、赫连良弼,还有喀巴活佛联手杀死了他,据说,是皇帝陛下亲自下的命令。” “皇帝要杀宇文天禄?为什么?” 李倾城将酒壶递了过去,苦笑一声,“天子喜怒无常,他的心思,又有谁能猜得透?听传闻说,朝廷即日将公布宇文天禄十大罪名,谁能料到,堂堂的安国公,权倾朝野的征西大都督,一夜之间就垮掉呢?” 赵拦江觉得天旋地转。 一直以来,他苦练武功,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亲手杀了宇文天禄,为自己爹娘,为整个定州的父老乡亲报仇雪恨。 如今,他借助隐阳城大阵,杀死李仙成,武功初成,有与宇文天禄一战之力,本以为,用不了几年,就可以亲手报仇,忽然听到宇文天禄被杀的消息,一时接受不了。 他做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听到宇文天禄战死的消息,赵拦江非但没有高兴,反而心中有些失落。他与宇文天禄接触不多,知他文韬武略,智绝无双,对于任何事,都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金刀台上,宇文天禄本可安然脱身,却拼着受伤,救了赵拦江一命。山涧之下,宇文天禄与他一番深谈,了解了不少陈年秘辛,接受了他的嘱托。 本以为一切尽在宇文天禄掌握之中。 可惜,他猜对了开始,却没有猜对结局。 赵拦江站在城头之上,将一壶酒倒在了城墙之下,缓缓道,“抛开私人恩怨情仇,我赵拦江敬你是一个英雄。在过去二十年中,我苦练武学,无一日不在想亲手杀你,如今你已死,你我之间恩怨一笔勾销。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一定做到!” 李倾城见他神情落寞,一声叹息。 赵拦江忽问,“那老萧呢?” 李倾城道,“失去联络了,不过,以他武功,自保应该没问题。我在担心的是,李院长杀了他未来老丈人,不知他如何跟宇文姑娘交代。” 赵拦江道:“此处,此时,此情,此景,应当有酒。” 李倾城没好气道,“翻了好几个地方,就找到一壶,都被你倒在城下了。” 赵拦江哈哈大笑不已。 李倾城也跟着笑了起来。 众人在不远处,见到他们主将与李倾城大笑,看得一头雾水,纷纷表示不解。 笑声罢。 赵拦江按下刀簧,锵的一声,金刀出鞘。 他将金刀擎在手中,朗声道,“以前,我活在仇恨之中,从今日起,我赵拦江将为自己而活,为了隐阳而战,什么西楚也好,北周也罢,要想攻入隐阳城,那就从老子尸体上踏过去。” 李倾城望着赵拦江,见他一副雄心壮志的模样,像极了宇文天禄。 远处传来脚步声。 两人顺声望去,见李先忠神色凝重,向二人所在之处走了过来,他对赵拦江道,“赵城主。” “李将军有何事?” 李先忠道,“出事了。今天晚上,北大营有两百人中毒,目前已有三十八人死亡,初步探查,有人故意在井中投毒。” “城内水源,不是有重兵把守嘛?” “这正是问题所在。”李先忠道,“这些年来,北周血鸦组织渗透到隐阳城内,已成了气候,如今北周攻打隐阳,他们自然不会闲着,这些毒,多半就是他们的人放的。” 赵拦江道,“头前带路,去北大营。” 又对李倾城道,“拜托你一件事,去城东杂货铺,让徐大掌柜也过去北大营,我有事要问他。” 第265章 变化 隐阳城内的水源,主要分三类。 第一类是城内百姓家自挖的水井,隐阳城地下水极深,若要自家打井,费用不菲,只有少数大户人家或士绅才能负担起。 第二类是赤水河中水源,战争一开始,北周便派人从上游污染水源,污秽之物、人的尸体等,漂浮而来,若处理不当,很容易引发瘟疫。 第三类则是城内的六口井水,也是城内百姓主要水源。如今,六口井水,其中三口被人投毒。 中毒之人,七窍流血,全身腐烂而亡,形容十分恐怖。幸运的是,此时发生在夜间,发生之后,李先忠派人严密封锁井口,若是发生在日间用水高峰之时,后果将不堪设想。 自进入战时状态,隐阳城的水源、粮食物资等便由白马义从日夜守护,尤其是水源更是重中之重,水井中的水,都由军方打出,然后分发给城内百姓。所有靠近水源之人,都必须双人陪同,并且造册登记,管理极为严格,想不到,还是出了问题。 尚且有一百多人中毒,性命危在旦夕。 赵拦江命人封锁消息,这种事情绝对不能传播出去,而且还要必须在天亮之前,找出解毒的法子,否则,将会引发全城恐慌。 赵拦江神色凝重,愁眉不展,他问李先忠,“有没有可行的办法,或者可靠之人?” 李先忠长叹一声,摇头道,“我不过是白马义从的将军,行军打仗还行,这种事情,放在以前,都是让柴幕僚长去做的。” 门外有人来传,“赵城主,柴公望柴幕僚长求见!” 通禀之后,柴公望带着几名郎中打扮之人,来到了城主府,见到赵拦江,连下跪道,“罪人柴公望,参见城主!” 赵拦江有些奇怪,讶道:“你怎么回来了?” 当日,柴公望被拓跋牛人劫走,靠一通忽悠勉强骗过拓跋牛人,保住一命,拓跋牛人派了两人一路”护送“他回隐阳,在战争开启之前,他便回到了城内。 如今李仙成已死,?隐阳已是赵拦江天下。作为一个投机主义者,这几日来,他一直躲在家中,观望形势,若是北周军获胜,等待隐阳的只有屠城,若隐阳获胜,那么,这一战之后,赵拦江势必会一飞冲天。 柴公望决定要帮赵拦江。 从内心中,柴公望并不喜欢赵拦江,甚至对他戏弄自己感到恼怒,然而此刻他没有别的选择。不过,他也没有轻举妄动,注视着城内一举一动。 同样的投诚,只有在最佳时机,才能凸显作用。 在得知北大营有人中毒之事后,他心说机会来了,于是从城内召集了几名郎中,去求见赵拦江。 听到赵拦江问话,柴公望将姿态摆的十分端正,一躬到底,道:“之前,柴公望私心太重,承蒙城主教导,心中幡然悔悟,公望在隐阳数年,早已将此处当做家乡,如今家乡遭难,我却逃亡,思前索后,诚惶诚恐,回到城内,在家中闭门思过。今夜听闻,北大营有难,于是带了几名郎中朋友,来略尽绵薄之力“ 赵拦江见他说话咬文嚼 字,很是费劲,完全不如与李先忠谈得畅快,不过也不计较这些,道,“先救人要紧。” 柴公望冲几人作揖道,”有劳几位了。“ 几人连向后院走去,唯独一人,站在原地,不肯移步。此人花白胡须,脸带傲色,道,”老夫医人、救人,向来先收诊金。无论是城主,还是知府,概不赊欠。“ 赵拦江问,“这位是?” 柴公望有些尴尬,道:“这位是郭春海郭神医,号称隐阳第一名医,脾气有些怪,当年给李城主治病,也是这么一副怪脾气。” 赵拦江道,“神医先救人,我会补偿你的。” 郭神医道,“没钱,免谈。” 赵拦江脸色一沉,命令道,“救人!” 郭神医道,“你威胁我?我这人就有个倔脾气,你要是好言相劝,我还可以通融,你若是威胁我,我宁肯见死不救!” 赵拦江此时忙得焦头烂额,哪里有空跟他扯闲篇,直接将刀架在他脖子上,“你是去治病救人,还是准备去阴曹地府给阎王瞧病?” 郭神医觉得脖子凉飕飕的,心中惧怕,“你这人不讲道理。” 赵拦江刀微用力,在郭神医颈间轻轻划了一刀,顿时,鲜血渗了出来。 “我这人没耐心,我数到十,若不去救人,你对我来说,就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了。“赵拦江道,”城内粮食紧张,我不介意杀几个人。“ “一。”赵拦江略一停顿,又道:“九。” 郭神医哪里见过这么数数的,不过,他对赵拦江的威胁,还是有些惊惧,“十“字还没出口,郭神医连道,“我救!” …… 杂货铺掌柜徐阳,双手插袖,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等候了多时。他经营隐阳地下江湖多年,早已学会了隐忍与克制。 在宇文天禄把比目交给赵拦江时,徐阳并不看好赵拦江,他总觉得赵拦江身上有股匪气,做事瞻前顾后,与大都督相比,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徐阳自视甚高,唯独敬服宇文天禄一人。 然而,赵拦江杀李仙成在先,又击退拓跋牛人在后,甚至为了胜利,不惜放箭杀自己人,这一点,让他对赵拦江大有改观。 宇文天禄选择赵拦江,不是没有道理的。 赵拦江推门而入,直接道,“长话短说,这些是几日来靠近水井的名录,我要你在天亮前,把投毒之人找出来。能不能做到?” 徐阳迟疑道,“这个……恐怕有点难度。” 赵拦江道,“徐掌柜,事到如今,别藏着掖着了,若做不到,就退出比目吧。” 说罢,他转身而去,留下了一脸错愕的徐掌柜。 几日不见,徐阳感觉到了赵拦江身上的气势,与先前简直有天壤之别。徐掌柜将双手从袖中抽出,挺直了腰板儿,缓缓走出了城主府。 几个黑衣人凑了过来。 徐阳有条不紊的布置着命令。 隐阳是比目十三组织中最为重要的分舵,宇文天禄选择了徐阳 ,看中的便是他强大的执行力和策划能力。利用了二十年时间,他将隐阳城地下江湖经营铁桶一般,无论江湖还是官府,无论城主府,还是军方,都有他的眼线和人手。 可以说,他大半生的时间,都贡献给了比目组织。 如今,宇文天禄将比目交给了赵拦江,若是被赵拦江除名,那将是徐阳一生的耻辱。 已是深夜。 隐阳城笼罩在一片短暂的宁静中。 但宁静之中,隐阳比目组织中的明哨、暗哨纷纷出动,展开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斗争。 …… 赵拦江当上城主之后,除了打仗,他每天日程安排的很满,要见很多人,要了解很多事,还要解决很多麻烦,他已经三日三夜没有合眼,甚至连胡须也来不及刮。 他回到房内,准备小憩片刻。 忽然觉得,房间内有人。 杨笑笑坐在床榻之上,长发散落,露出妩媚的笑容,“赵将军。” 赵拦江望了她一眼,坐在桌前,正要倒水,杨笑笑抢先一步,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了他,一切都那么自然娴熟,如一个贤妻良母一般。 但赵拦江知道,眼前的女人,绝不是善于之辈。 鉴于某些原因,他们目前还算是合作关系,虽然有过几次肌肤之亲,露水姻缘,但她终究是西楚谍子头目,逢场作戏可以,但入戏太深,就得不偿失了。 这一点,赵拦江很清楚。 赵拦江一口饮尽,道:“什么事?” “没事,我就不能来这里吗?”杨笑笑问。 赵拦江寻思了片刻,道,“你在隐阳城,还有多少人手?” 杨笑笑没料到他会问这些,她本是西楚谍子头目,楚别离登基之后,她作为先皇嫡系,在西楚早已被封杀,整个情报网几乎全部瘫痪。好在,隐阳远离开西楚,她在隐阳城内还有些势力。 今夜,杨笑笑来找他,本想要跟他摊牌一件事,但赵拦江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于是改口问:“将军有何吩咐?” “北周血鸦在城内井中投毒,还四处煽风点火,我要在天亮之前,找到他们的落脚点。”赵拦江沉声道,“我要在天亮之前,给拓跋牛人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 赵拦江淡淡道:“人头。” 杨笑笑神情复杂的望着他,不由生出一副世事无常的感慨。 就在一年前,赵拦江还不过才是知玄境的江湖人,武功了了,这种人在江湖上多如牛毛,根本不会入杨笑笑法眼。在苏州城监牢之事,也不过算是个意外。 一年不到,他已成了通象境高手。 单杀前城主李仙成,又得宇文天禄钦点,将围城的拓跋牛人逼得没有半点头绪。甚至她们宗门在隐阳城的生死存亡,都在赵拦江一念之间。 赵拦江变了。 萧金衍没有察觉出来,李倾城没有感觉到,但杨笑笑是女人,一个跟他有露水姻缘的女人,她感觉到了这种变化。 第266章 一人一万 北大营。 将近百名白马义从中毒,躺在营帐之内,哀嚎声不止。隐阳城的十余名神医,都在一旁束手无策,就连带队的柴公望,也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李先忠问道,“郭神医,情况如何了?” 郭春海手捻胡须,望了半日,才淡淡道,“依老夫行医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些人应该是中了毒。” 李先忠心说废话,他们中毒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还用你来说?不过,这些人在城内身份尊贵,也不敢得罪,强忍怒火,道,“不知各位神医可有办法?” 一名郎中道,“我已经对水中投毒的成分进行分析,已有了大致了解,解药吗,也不是很难。”他胸有成竹道,“给我三年时间,我定能做出!” 郭神医在隐阳医界颇有名气,与其他几个郎中业务上多有隔阂,听到这郎中夸口,面露讥讽之色,“三年?等你研制出解药,恐怕各位将士坟头草都半人多高了。” 他转身面向李先忠,伸出一根手指,傲然道,“一年,做出解药,我只需一年!” 其余几名郎中纷纷露出错愕之色,要知道,配制一副解药,十分容易,但是若反向寻出解药,需要对各种毒药成分及比例进行逆向分析,一一进行试验,若是运气好,才能一年内找出解药。 先前那郎中道,“怎么可能一年,郭郎中,吹牛不带这样的。” 郭神医冷笑道,“你觉得郭某像是吹牛的人嘛?别忘了,当年老夫可是在中原跟着薛神医学过医的!” 李先忠恼道,“哪边凉快那边呆着去。” 他心情沉重,望着躺在营帐内哀嚎的兄弟,这些人中,有不少是他亲手培养,眼见他们入气少,出气多又无能为力,气得一拳将门口石碑砸出一个窟窿。 这时,有人来报,说守门卫李不凡前来求见,有解药可救将士之毒。李先忠见这些人庸医无用,已是病急乱投医,传他进来,见到与之同行的,?还有一黑、一白两名老者。 李不凡道,“见过将军,听闻北大营有人中毒,属下特意带师父前来,略尽绵薄之力。” 李先忠道,“隐阳最厉害的郎中都束手无策,你带的人可行得通?” “这两位师父常年在中原行医,昨日我亲眼见他们俩比赛吃了一斤砒`霜而毫发无伤,还请一试试。” 李先忠寻思都这这个份上了,那就试试吧。 不过,那几个郎中却不干了,本来,同行相轻,他们在本地竞争已很激烈,要是再来个外来人,能解毒,那以后隐阳城哪里还有他们的立足之地? 原本互相攻讦的他们,此刻一致对外,抵制薛包、薛皮皮。 郭神医见二人衣衫不伦不类,道,“我怎么看这两个都像是行走江湖的野郎中,外八门的骗子,你们两个可以行医的文书?” 薛包道,“并不曾有。” 薛皮皮道,“并不需有。” 郭神医冲李先忠施礼道,“李将军,这两人连行医文书都没有,我敢肯定是云游四方的野郎中,仗着读了几本医书,四处招摇撞骗,如今隐阳危急,若是他们耽误了事,后果不敢设想,还请将他们赶走。” 薛包眉头一皱,“阁下如何称呼?” 郭神医笑道,“你又是哪里来的野郎中?” 薛包咳嗽一声,淡淡道,“老夫薛包!” 他本来以为,以他的名气,在这些同行面前说出名字,这些人会感激、兴奋、膜拜,甚至都准备好下面的话如何说,谁料这些人竟面无表情,似乎没听过这个名字,心中嘀咕,不应该啊,难道老夫名字不好使了? 薛皮皮哈哈大笑,“你名气也就在中原能唬唬人,出了中原,谁知道你是谁啊?”他也学着薛包,清了清嗓子,道,“听好了,老夫薛皮皮!” 众郎中都一脸冷漠的望着他。 李先忠觉得这两个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一般,却一时片刻想不起来。 薛皮皮摸了摸脸,尴尬道:“没听过嘛,我们很有名的。” 郭神医忽然道,“哪里来的野郎中,什么薛包`皮,就凭你们,也敢姓薛?可知道老夫是谁?” “不知道。” 郭神医道,“听了,老夫乃薛神医传人,医圣薛表是我师父,当年我前往中原在薛神医门下学艺三年,出师后来隐阳,才有了医圣传人这一称号,你们若是识相,哪里来滚回哪里,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否则,在隐阳城,老夫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薛皮皮有些莫名其妙,问薛包,“薛表是谁?” 薛包挠了挠头,“有一年没钱了,就让我的门童薛表在扬州府开了一期神医速成培训班,我又没时间授课,就让薛表顶了个神医的称号,也不记得有没有这个人了。” 李不凡见众人争执不休,劝道,“师父、师叔,这事儿先放一放,还是先救人吧。” 薛包、薛皮皮两人向内帐走去,郭春海拦在面前,对李先忠道,“李将军,他们就算会医术,也终究是外人,若是让他们救人,我们几个可要不管了。” 薛包行医多年,江湖也曾踏了个遍,又怎会不知郭春海心思?在医界,大家看病都是重名气,实力反而是次要的,他若在这里解毒救人,以后隐阳城就多了一个字号,可偌大一个城池,一个萝卜一个坑,你来了就会影响他们生意,自然会遭到同行的反对。 李先忠有些为难。 一来他也不愿意得罪这些本土郎中,就算这些人不治而亡,但如今是战时,伤病总是难免的,还要仰仗这些人来救人;二来,他也不知道薛包、薛皮皮二人医术如何,若能救人还好说,若救不了人,还得罪了这些人,那就得不偿失了。 郭春海道,“他们解毒,也不是不可。”他指了指一只水桶,里面装着半桶水,正是从白虎坊一口水井中取出,“先让他们饮一口,若能解毒,我们自然是信服的。” 李不凡道,“这不是欺人太甚了嘛?” 薛包摆了摆手,将水桶取过,舀了一勺,放入口中,又吩咐李不凡取来笔墨,一边咂摸一边写道,“这是一种复合毒药,单取出一种,已是剧毒,几种毒药混在一起,有鹤顶红、断肠草、雷公藤等,其中一种毒药的解药,又偏偏生成另外一种毒药,若是剂量不对,效用会适得其反。” 薛皮皮见状,也来了一勺道,“我尝尝。” 他号称毒圣,早已尝遍了百毒,体内产生抗毒性,喝了一口,觉得不够劲,又将整个半桶喝到了腹中,打了个嗝,摸了摸肚子。 薛包问,“分析出成分了吗?” 薛皮皮道,“晚上吃咸菜太多,光顾着喝水了。再来一桶!” 要知道,这百余人中毒,不过才喝了一桶多水,眼前这白衣老头,一口气喝了半桶,竟然毫发无伤,已是错愕不已。 郭神医嘴角冷笑,暗道这两人死定了,就算他们医术通天,但终究不是神仙,跟两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可争的?想到此,语气也缓和了下来。 “想当年,神农尝百草,才有今日佰草集。现如今,两位神医亲试毒,乃我辈行医之人楷模,老夫行医三十年,像两位这等高风亮节之人,头一次领教,只恨相逢恨晚,无以相敬,今夜,郭某以毒代酒,敬二位三杯!” 薛皮皮道,“要不,你先干为敬?” 郭神医连摆手,“不渴,不渴。” 相互推辞之间,薛包已落下笔,将方子递给了李先忠,“这两个方子,上面那个做成解药,投入井中解毒,下面那个方子,给中毒之人服用,三个时辰,毒可解。” 薛皮皮一拍脑袋,“妈的,让你抢先了一步。” 郭神医深表怀疑,“真的假的?” 薛包蔑视了他一眼,傲然道,“假的。” “我就说他们两个是江湖骗子。” 薛包接着道,“半个时辰可解毒。” 众郎中哈哈大笑,“好大的口气,就连吃巴豆拉肚子,要想解毒也需半日,你手中这袋子哪里买的?真能装!凭什么?” 薛皮皮道,“就凭老夫是毒圣薛皮皮!” “还毒圣?眼前这毒,就连我师叔祖五毒童子,都不敢打包票能解!” 薛皮皮一脸疑惑,问薛包,“五毒童子,怎么这么耳熟?去年姓萧的那小子,收拾的那个人,好像是这个名字。” “哼哼,坐井观天。” “不怪你们,在整个天下,医圣薛表、毒圣五毒童子,乃天下医道、毒道之巅峰,你们两人还号称中原人,连着两个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好意思行走江湖?” 薛皮皮叹了口气,“看来,以前是咱们太自负了,名气这东西,真是没什么用,出了中原,哪里还有人认得咱们?” “可不是,以前在中原,出门鲜衣怒马,要么敬我们三分,要么怕我们三分,如今来这里,什么阿狗阿猫都来踩上一脚,可见,咱们在这里杀的人太少了。” “杀人之事,我比你在行。” 薛包道,“也未必。” “比上一比?” 薛包竖起一根手指,“这个数,如何?” 薛皮皮笑道:“一个也不能多,一个也不能少,天亮为限。你若输了,把医圣令牌给我。” “你不用惦记了,你从来没胜过。”薛包对李先忠道,“告诉赵拦江,这两万人,算是我二人送他的一份大礼!” 说罢,两人联袂而出,跃出了城外。 李先忠终于想起来了。 当年金刀王曾跟他讲过,医道薛家,有两名天纵奇才的传人,一入医道,一入毒道,号称医圣毒圣,曾经在南海一岛斗法,至今那座岛屿,方圆百里,寸草不生。 郭神医凑上前问,“他们二人去哪里了?” 李先忠道,“杀人。” “就那两个人,一把年纪了,连拿刀都费力,还能杀人?对了,他伸一根手指什么意思?杀一个人嘛?” 李先忠道,“不多不少,一人一万。” 第267章 鬼樊楼 杂货铺徐阳的效率,要比赵拦江想象的高明一些,只用了两个时辰,他就将包大兴送到了赵拦江身前。方法很简单,他让人将清单上所有人进行一一排查,这需要大量的人力,而作为隐阳地下的老大,他唯一不缺的便是人手。 查到包大兴时,包大兴第一反应是逃跑,以徐阳的手段很快就让包大兴老实交代了。 赵拦江怎么也没料到,往井中投毒,戕害袍泽之人,竟然是包大兴。以前,他觉得包大兴办事有私心,但在大义面前,还是拎地清轻重,谁知却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为什么?” 包大兴怒目注视赵拦江,咬牙切齿道,“你杀了我侄儿,让我们包家断了后,我杀不了你,就用我的办法,若要怪罪,就怪你狠辣绝情!” 赵拦江上前就是一巴掌,包大兴脸颊红肿,吐出了一口鲜血,竟然哈哈笑了起来。 “下令杀包顺义之人是我,你若有怨气,冲我来便是,为何要戕害同胞?” 包大兴哈哈笑道,“戕害同胞?我才杀了三十几人,你自己摸着良心问问,城外那六千尸体,至今躺在地上发臭,可还记得,下令放箭之人,是你赵拦江!” 赵拦江气得浑身发抖,这两日来,因为这件事,他背负了巨大压力,李先忠、李倾城能理解他,不会主动提起,但包大兴这番话,还是让他不得不去面对这件事。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会给他们一个交代,他们的死,不会白死。” 包大兴冷笑一声,不屑道,“白死如何,不白死如何,终究都已经死了。我倒是好奇,你要怎么对他们交代,自杀以谢罪天下吗?” 赵拦江被挤兑地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道,“我会让城外那六万北周军,给我们死去的六千弟兄陪葬!” 这句话说得很平静,平静的令人害怕。没有慷慨激昂,没有咬牙切齿,只是像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无论徐阳,还是李倾城,都从他这番话中听到了一股杀意。 的确,赵拦江从未像现在一样冷静。杀李仙成,苦战拓跋牛人,那时候,他还有些感情用事。但经过那件事后,他整个人都变了,战争,对他来说仿佛变成了一种游戏。 赵拦江想杀人,想冲出去大战一场。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他是两军统帅,不会意气用事。他能做的,只是等待。 如今城内粮草充足,拖得时间越久,对隐阳,对征西军越有利。他的对手是拓跋牛人,丝毫不能有半点马虎。 “是谁支使你做的?” “我说出来能活嘛?” “不能。” “那我为什么告诉你?”包大兴笑了,“当年在风字营,你就处处与我作对,如今感觉如何?” 赵拦江有些疲倦,他摆了摆手,徐掌柜命人将他带走,交给李先忠处置。以李先忠性格,必然会当众将之斩首。 包大兴走后,杨笑笑出现在了他身后,“查到血鸦的下落了。” 赵拦江奇道,“这么快?” 杨笑笑道,“北周人喜吃胡椒,三餐无胡椒不可度日,我查了城内所有卖胡椒的店铺,顺藤摸瓜,找到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他们,你们猜他们躲在哪里?” 赵拦江道,“别卖关子。” 杨笑笑讨了个没趣,道,“他们就藏在朱雀坊一家鬼樊楼之内,我的人正在盯着他他们,一共十一人。” 朱雀坊以前是窑洞,地下有无数洞窟,其中有些洞洞相连,环环相扣,许多游手好闲、无业游民多聚集于此,成为包庇犯人、藏匿妇女供人淫乐之所,历经百年,变成自成一脉的法外之地,就连李仙成几次围剿,也都无可奈何,其首领所居之所,称为鬼樊楼。 赵拦江道,“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徐阳补充道,“这鬼樊楼乃隐阳城地下王国,他们不参与江湖纷争,也不干预隐阳政务。鬼樊楼之主来历不明,据说十分神秘,几乎从未有人见到过他。我的人曾几次渗透进去,第二日他们就被发现暴尸荒野。进鬼樊楼,就要守他们里面的规矩。” “什么规矩?” 徐阳道,“没有规矩。在里面,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赵拦江点了点头,“那就按我的规矩来。” “您的规矩?” 赵拦江笑了,“巧了,我的规矩也是没有规矩。”他对杨笑笑道,“你带路,我倒要会一会这鬼樊楼。” 众人皆阻拦,“赵将军,您身为一城之主,切勿以身犯险。” 赵拦江道,“好歹我也算是代理城主,隐阳城地下还有这么一尊大佛,赵某若不去拜会一下,岂不显得我们不懂待客之道?” 朱雀坊。 在最南端有一片荒废的窑洞,其中有一家门口,挂着一盏红灯笼。 赵拦江上前敲门。 “什么人?” “找乐子的人。” “可带够了银子?” “没银子,只有金叶子。” 房门打开,有个门房从里面望来,笑道,“找乐子,爷您可来对地方了。”他上下打量着赵拦江,注意到了他腰间的那一把金刀,皱了皱眉,“我们这里的规矩,入樊楼者,不得携带兵刃。” 赵拦江笑了笑,“我还道是你们这里没有规矩,原来真论起规矩来,还真不少。”说罢,他将金刀解下,存放起来。 有人上前,以黑布将赵拦江眼睛蒙上,在两人带领之下,赵拦江感觉到了地下,东拐西拐,约莫过了半炷香功夫,他听到了喧哗声、吵闹声、酒令声。空气之中弥漫着酒味、还有女人的脂粉味。 黑布摘去,赵拦江揉了揉眼睛。 眼前一片空旷,里面有酒肆、茶楼、赌场,还有青楼妓院,最高达将近四五丈。三四条街道错落有致,还有地下河道,将整个鬼樊楼一分为二,小桥流水,颇为精致,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独立的地下城。 赵拦江也没料到,这座隐阳城的下面,还有这样一处独立的王国。而城外的战事,似乎对这个王国没有任何的影响! 有人凑了过来,跟领路之人交代了两句,那人凑过来,笑道,“爷,看您面生,头一次来吧?可有相好的姑娘?” 赵拦江道,“我是来找乐子的,并不是找姑娘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有区别嘛?” “有些人找乐子,是为了赌钱,有人是为了找姑娘,但我找乐子,有些特别。” “那是什么?” 赵拦江道,“杀人。” 一把匕首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赵拦江身后,如鬼魅一般向他后腰刺了过去。 赵拦江头也不回,反手一拳,击中那人胸口,那人一声闷哼,向后飞出三丈,撞到了一块石柱,发出轰隆一声,倒地不起。 这一动静太大,将众人视线吸引了过来。 十数名黑衣人向这边靠拢过来,将赵拦江围在了正中央。为首那人道,“朋友,在这里找事,恐怕不太明智。” 赵拦江握紧了拳头。 他想杀人,若是这些人阻拦他,他并不介意将这些人杀掉。 一个女人声音传来,“退下。” 赵拦江顺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穿男装的青衣女子,缓缓走了出来。 青衣女子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质疑的威严,她笑着道,“堂堂隐阳城主莅临我们樊楼,小女子有失远迎,真是罪过。” 赵拦江上下打量着她,这女子身材高挑,皮肤白皙,貌如出水芙蓉,看上去不染一尘,明眸皓齿,天上的星星一般。 直觉告诉他,这女子来头不小。 “你认识我?” “我不认识,但我认识阁下放在门外的那把金刀,早就听闻赵城主年轻有为,一刀杀了李仙成,今日一见,果然少年英雄,佩服,佩服!” 女子口中虽说佩服,但表情却十分轻松,听不出半点佩服的意思,反而带着一丝戏谑。 赵拦江问,“你是鬼樊楼的主人?” 女子呵呵一笑,道,“我不过是主人手下的一名婢女罢了,赵城主抬举我了。” 赵拦江见众人对这名女子十分忌惮,当她说出身份时,有些不敢相信。 女子又道,“我们樊楼与隐阳城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赵城主来此,不知有何用意?” “我要来讨几个人。” 女子道,“你要的人,不管在外面犯了什么事情,但来到樊楼,便是我们的客人。我们樊楼对客人一视同仁,只要在这里一日,我们便有责任保护他们平安。” 赵拦江凛然道,“若我不同意呢?” 青衣女子咯咯一笑,“这座城叫隐阳城,还有一个名字叫潜龙城。确切说,地上的才叫隐阳城,地下的,才是潜龙城。隐阳建城之初,城主府便与我们达成了协议,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茶寮,道,“这茶寮的掌柜,当年是金刀王的一个仇家,犯事之后躲在了这里,就算金刀王来要人,我们也不曾交出。这就是樊楼的规矩。在地面上,你是城主,自然是你说了算,但在地下,对不起,这里是我们的世界。” (本章完) 第268章 长工 潜,隐也。龙,阳也。《易经》有云,潜龙,勿用,九四,或跃在渊,无咎。 隐阳城,古称潜龙城,曾是天下三大龙兴之地中的一个。大明建国之初,潜龙城为了避嫌,改名为隐阳。经过数年岁月变迁,人们逐渐忘记了潜龙城,而接受了隐阳这个名字。 潜龙城的来历,曾经有个传说。 上古时期,有黑龙为祸人间,这只黑龙性格火烈,又擅喷火,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唯独有一爱好,喜饮酒。炎帝为降服它,想尽了办法,也不曾成功。 有个李姓之人,出了个主意,以赤河之水,酿了千桶赤水酒,藏于地下,并设了阵法。黑龙途径此处,闻到酒香,食指大动,从古井中钻入地下,一口气将千桶酒喝尽,大醉。 炎帝趁机发动阵法,将黑龙困于其中,并命人修建了城池,以城为阵,镇压这头恶龙,所以称之为潜龙城。后来,潜龙城酿出的赤水酒都带着苦涩之味,据说是黑龙流出的眼泪所致。 这个故事,在隐阳城流传已久。“你若再哭,让底下的恶龙把你叼走”这句话,也成了隐阳大人止婴儿夜啼的良方。 恶龙之城,只是个传说。 但鬼樊楼之事,却是真实的存在。能够存在这么多年,就连历任城主也无可奈何,其实力着实不容小觑。 赵拦江却不想这样退却,他望着青衣女子,虽以内力试探,却始终感觉不到内力波动,不过,看她有恃无恐的样子,又不敢轻举妄动。 “想必阁下已知城外战事,有几个北周谍子隐匿于此,这些人在城内惹下无数祸端,请姑娘行个方便。” 青衣女子浅浅一笑,移步向赵拦江这边走来。 所到之处,众人纷纷散开,显然对这女子十分惧怕,她站在赵拦江面前,道,“赵城主的要求,并不过分。不过,樊楼有樊楼的规矩,我存在于此的目的,便是维护这里的规矩,恐怕要说声抱歉了。” 赵拦江傲然道,“那这里的规矩,恐怕要改一改了。” 青衣女子面露错愕之色,旋即又笑了,她淡淡道,“恐怕赵城主还没有弄清楚一件事。若没有了鬼樊楼,你以为你的金刀之意是凭空生出来的?没有了鬼樊楼,你以为你的金刀是村头铁匠锻造的?没有了金刀之意和这把金刀,你武功不过是通象境而已。李仙成正是因为没有看透这一点,才落得身消道陨这等下场,我们鬼樊楼与隐阳城,和平相处数百年,并不想无端开启战端。” 赵拦江心中震惊,听这青衣女子口气,难道隐阳城这座大阵,与这座地下城有关?他一直以为,金刀之意,是李秋衣留在隐阳城的一份守护,难道自己错了? 不过,赵拦江要杀血鸦心意已决,自然不会因为眼前这女子的几句话,就打消念头,于是道,“若我执意如此呢?” 青衣女子道,“不如我们打个赌。今夜,你若能在我面前拔出你的金刀,这些人随便你处置。你在鬼樊楼做任何事,我们都不会阻拦。” “你说话可算话?” 青衣女子道,“主人不在,这里我说了算。” (本章未完,请翻页) 赵拦江豪气顿生,大声说了句“好。”只见他提聚真气,口中一声暴喝,一道金光闪过,那把金刀竟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金刀在手,身处隐阳城,赵拦江有金刀之意加持,只觉得斗志高昂,就算眼前再来十个李仙成,他也会轻而易举将之击杀。 赵拦江刀横于胸前,“请姑娘赐教。” 青衣女子向前踏出一步。 赵拦江眼前一暗,周遭顿时失去了颜色,一道道无形压力,将之笼罩其中,他如陷入泥沼之中,浑身动弹不得。 鬼樊楼四周陷入一片黑暗。黑暗的墙壁之上,似乎有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在注视着他,目光冷酷、又带着怜悯、鄙夷之色。 仿佛只要赵拦江一动,就会有一头怪物冲向他,将他吞噬,撕裂一般。 他越发提聚真气,周遭那种压力越大,越发觉得危险。 这是幻觉! 赵拦江如此想到,可是这种感觉又如此真实。正如女子所说,隐阳城历任城主都不敢得罪他们,他们在这里必然有自保的手段。想到此,赵拦江将内力撤去。 一切又恢复如初。 “算了!”赵拦江有些气馁,道,“除非他们老死在这里,只要出了鬼樊楼,我有一千种办法折磨他们!” 青衣女子道,“那倒不必,只要他们在这里花光银子,或者坏了我们的规矩,就算他们想赖在这里,我们也绝不会收留。” 赵拦江在这里碰了钉子,准备要走,忽然记起一件事,“我这把刀好像有点问题,你帮我看一下。” 他正要拔刀,青衣女子伸手制止了他,“赵城主,你那点小心思,还是留着对付拓跋牛人吧。” 赵拦江本想既然不能硬来,略施计策趁机把刀拔出来,也算打赌成功,如今被女子识破,一脸讪然,摇了摇头,抱拳告辞。 自从出道以来,赵拦江从未觉得如此窝囊。 以他性格,就算是寻常知玄境,遇到了宇文天禄,也敢拔剑相向,可今日在这鬼地方,他竟然碰到了麻烦。 他不怕死,可是只要他动手,似乎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在等着他。从他离开鬼樊楼,始终有股力量锁定着他,让他不敢动念。当踏上朱雀坊地面之后,这种感觉才消逝。 赵拦江这才松了口气。 …… 鬼樊楼。 青衣女子来到一处密室,密室之内,有一辆轮椅。轮椅通体乌黑,上面以朱漆雕刻着一个手印的图案。 若萧金衍他们看到这个图案,必然会惊讶不已。这正是他们在蜀中遇到的那个奇怪而神秘的组织的标识:血手印。 轮椅上面坐着一名老人,这老者头发稀少,眼神空洞,在幽暗的灯光之下,显得有些恐怖。 青衣女子叩首道,“见过李长工!” 血手印组织,为首之人称大掌柜,下有四名长工,无数学徒,还有短工,当年北周死掉的那个王爷,也不过是其中一名短工而已。青衣女子称呼此人为长工,可见他在组织中的地位。 李姓老者嗯了一声,问,“见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过赵拦江了?” 青衣女子道,“见了。” “如何?” “刚猛欠缺,智谋不足。真不明白,李秋衣、宇文天禄那两个后生,为何会选择此人来传承他们的衣钵。” 青衣女子如此评价赵拦江,不知赵拦江听到之后,会不会气得鼻子生烟。 一阵寒风吹来,轮椅上老者忽然咳嗽起来。声音不大,让人听着却有些撕心裂肺的感觉,良久,他才止住咳嗽,脸上带出了一丝血色。 “至高天道降临,二阁、三宗、四门各怀鬼胎,都在为这件事做打算,他们谋划了五百年,果真当那至高天道看不到嘛?李纯铁也好,王半仙也罢,他们所谋所划,可谓费尽心机,只是他们怎么知道真正的天道之威?五百年来,能够让至高天道出动守剑人的,也只有张本初一人而已。如今他五身四陨,难成气候,而对天道唯一有威胁的丹青生,已经死在丹青山庄,普天之下,没有人什么能够阻止天道降临!” 青衣女子望着老者,没有做声。她听得出,当说到张本初时,这老者语气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 她听过一个传闻,这位李长工,当年也是隐阳城之人。水月洞天开启之时,天时地利人和,他本来志在必得,却被张本初占得先机,两人相斗一场,结果被张本初一剑切断了膝盖。后来,张本初惹怒至高天道,引来了守剑人的寻仇,而他则隐匿地下,加入血手印,成为大掌柜手下的学徒,数百年下来,成了血手印组织中的四大长工之一,管理着隐阳城的地下世界。 不过,他心机颇深,戒备心强,整个鬼樊楼能够接近他的人,屈指可数,青衣女子便是其中之一。这些年来,正是她帮忙打理着鬼樊楼。 青衣女子又道,“听说,大掌柜在北周又招了一个长工,年纪不到二十岁,精通易理、擅长谋略,通晓奇门遁甲,还懂得领兵打仗,不知是真是假。” 李姓老者厉声道,“做好分内事,问那么多干嘛?”说完,又是一阵咳嗽,青衣女子见状,连过去给他捶背,待咳嗽止,又递过一块手帕,老者吐出一口痰,竟是鲜红色。 老者这才道,“怕是大掌柜觉得有些长工出工不出力,或者打小心思,所以又招个人来,敲打一下他吧。” 如此一来,血手印组织之中,又多了一名长工。青衣女子不由感慨,有些人天生命好,自己辛苦半辈子,不过才混个短工,而别人二十不到,就已经成为组织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五大长工之中,以眼前这位李长工最为清闲,而他的职责也相对简单,管理好鬼樊楼,在必要时刻,做一件简单的事情即可。青衣女子认为她也可以做到,她缺少的只是一个机会。 女子只是动了个念头,轮椅老者空洞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我看你,在地下待的时间太久了,忘了人间本来的样子了吧?” 女子心中惊悸,“属下不敢!” 老者点点头,“鬼樊楼那些规矩,没那么复杂,赵拦江此人,我觉得还不错,既然他要那些人,就给他送过去吧。还有,办完这件事后,你去一趟京城,帮我送封信。” (本章完) 第269章 嗟来之食 天将破晓。 北周军营前,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薛包、薛皮皮两人,一黑一白,站在了军营百丈之外,望着不远处的军营,停住了脚步。 毒圣薛皮皮道,“医者,治病救人也。你若大开杀戒,不怕与我一般,坠入魔道嘛?” 薛包嘴角露出一种不屑的神情,缓缓道,“当年,黄河决堤,瘟疫泛滥,我在河南府三月,救活了数万人,也没有升仙得道。如今,两军交战,?杀人便是救人。我又有何惧?更何况,杀一万人,可救隐阳十万人,这笔账很划算。” 薛皮皮道,“就算如此,你真以为,若行杀戮之事,隐阳那些百姓会念及你的好?” 薛包摇了摇头,“我杀人,并不是为了隐阳百姓,而是为了这个天下。这个天下,病了。” 这句话让薛皮皮有些莫名其妙。 薛包望了南方那座大山,接着道,“北周也好,大明也罢,这个天下,正在慢慢滑向深渊,若真如陆玄机当年所料,天道将至,降临人间,这些人迟早要死,我不能坐视不理,就当还宇文天禄的人情了。” 薛皮皮问,“你真觉得他的方法可行?” “行与不行,总得有人去做吧?” 薛皮皮望着这位同族的兄长,有些不理解他,为了一个医圣正宗,两人斗了大半生,他无时不刻想的是,如何能够胜过薛包,谁料薛包的想法,却远不止于此。只得叹道,“论杀人,或许你不及我,但若装逼,我望尘莫及。” 嗖嗖! 两支利箭,射在了他们脚下。一队北周哨兵,发现了两人身影。 为首之人喝道,“什么人?夜闯大营?” 薛皮皮道,“活人。” 有活人,就有死人。医圣、毒圣是活人,于是那一队哨兵就成了死人。 薛包、薛皮皮两人并肩,如黑夜中的幽灵,从北周大营中并肩穿行而过。 天色渐亮。 薛皮皮回望了一眼北周大营,已经有人发现了军营中的异样,开始乱做一团,薛皮皮问,“后面挺热闹的,你不回头看一眼嘛?” 薛包依旧继续前行,道:“杀人又不是救人,有什么可看的?”说罢,背着药箱,离开了这座城池。 薛皮皮苦笑一声,跟随而上。 隐阳之战,拓跋牛人十万大军围城,虽不是必胜之势,却也占据着绝对把握,就在一个不起眼的清晨,两万北周军莫名死亡,成为了这次战争中的未解之谜。 有人说,是北周军得罪了神灵,导致天将惩罚,但更多的一种说法是,隐阳城主赵拦江会妖法,半夜之中化作鬼魅,取走了这些人的性命,到了后来,人们甚至将赵拦江妖魔化,这位隐阳城主,成了能够半夜吸食人们魂魄的厉鬼。 没有人知道,在几个月前,大都督宇文天禄找到了薛包、薛皮皮二人,将他们在一座枯井之中关了三日三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才说服二人亲自出马。 …… 赵拦江拖着疲倦身体回到城主府,一觉醒来,已是正午。听到外面传来阵阵欢呼声,不多久,李先忠推门而入。 (本章未完,请翻页) “北周撤军了!” 赵拦江觉得奇怪,“撤军?” “今日,我们探子抓到了一名北周通传兵,截获了一封北周摄政王给拓跋牛人的信,信中说,定北王薛怀占领神仙沟,北周南线失守,要拓跋牛人尽快回京。” 赵拦江心中大定。 宇文天禄牺牲了数万征西军性命,策划了一场惊天大局,以自己为诱饵,将拓跋牛人调到了横断山,这一切,都如宇文天禄所料。 而赵拦江要做的,就是死守隐阳城,将拓跋牛人拖住,为北线定北王争取时间。 李先忠又道,“我们还得到消息,昨夜,北周军营有两万大军莫名其妙的死去,这恐怕也是拓跋牛人撤军的原因之一。” 赵拦江与李先忠来到城头之上。 五里之外,北周军开始拔寨,最前面,有两万兵马列阵备战,防止隐阳城兵马偷袭,其余兵马,正在有条不紊的撤离。拓跋牛人深谙兵道,绝不会在这种时刻犯下错误。 四大统领之一的李元虎主动请战,“城主,北周撤军,末将愿率三千兵马,出城追击!” 赵拦江道,“等等。”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赵拦江依旧不同意,“只要守住隐阳城,这一仗,我们就是胜利者。” 李元虎愤然道,“城外六千弟兄,尸骨未寒,难道他们的仇不用报了吗?” 李元虎的两个堂兄,先前被北周军俘虏,前几日死在了城墙之下。这几日来,李元虎情绪不稳定,一心想出城杀敌。 一旁的幕僚长柴公望并不这么认为,道,“昨夜城外北周大营死了两万人,这还不算报仇?” 柴公望之前是幕僚长,昨夜带着几个野郎中现身之后,赵拦江并没有表示异议,以他的脸皮,很自觉的又充当起了幕僚长之职。 李元虎看不惯他,“这算哪门子报仇?” 柴公望看了一眼赵拦江,一个马屁连忙送上,“昨夜,赵城主大发神威,杀了两万北周军,李统领难道不知道吗?” 赵拦江有些不好意思,“我昨夜回来后一直在睡觉。” 柴公望又道,“这才是城主的厉害之处,听说那两万北周军死的十分安详,必是赵城主昨夜睡梦之中,夺走了这些人魂魄。” 李元虎冷笑道,“马屁精!” 柴公望却觉得正是一个机会,隐阳城需要一个英雄,他需要一个新的主人,来施展自己的才华,道:“如今城内士气低落,这件事若传遍城内,城主威望必会更上一层楼!” 李先忠提醒道,“昨夜,医圣毒圣两位前辈现身隐阳城,如不出意外,应是二位的手笔。” “他们又没回来,反正没人知道是谁干的,那就是赵城主干的。” “别忘了,他们说话时,昨夜你找的那几个郎中也在场。” 柴公望呵呵一笑,“他们收我的钱办事,肯定不会出去乱讲。” 赵拦江道,“胡闹。” 柴公望一躬到底,“遵命!属下这就去安排。”说罢,一溜烟跑下了城楼,去找他的班底,准备大肆宣传此事。 (本章未完,请翻页) 北周阵营,最后一拨士兵开始撤退。 作为部队统帅,拓跋牛人在最后一批人之中,帅旗显得格外耀眼。临行之前,拓跋牛人策马来到城下。 众人正要射箭,赵拦江摆了摆手,阻止了他们。拓跋牛人是北周战神,以他的修为,这些弓箭手根本奈何不了他。 拓跋牛人道,“赵城主,咱们好歹也算相识一场,不如出城来,喝杯水酒,权当告别?” 赵拦江哈哈大笑,“拓跋元帅真是好兴致,昨夜死了两万弟兄,今日还有心情饮酒,换作是我,早已跳河自杀了。” 拓跋牛人不以为然,“人死不能复生,我不喝酒,他们也是死了,我喝酒,他们还是死了,既然结局不能改变,为什么不喝一杯呢?你若真答应了,出得城来,说不定我还能有机会把你宰了。” 赵拦江已猜到了他的心思,笑着摇摇头,道:“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你号称不败战神,这一战之后,这个不败的称号,恐怕要改一改了。用不了多久,整个天下,整个江湖,都会知道,你拓跋牛人败在了赵拦江的手上。” 这句话戳中了拓跋牛人的痛点。 若是输给宇文天禄,拓跋牛人还能说得过去,可是输给赵拦江,以后他如何混下去? 像他这么优秀的人,本该灿烂过一生。 谁料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拓跋牛人明白,自从他离开神仙沟,来到横断山的那一刻起,北周就已经落入了宇文天禄的圈套之中, 他心有不甘,但朝廷调令已下达,他想借这个机会,挑衅一下赵拦江,以他对赵拦江火爆脾气了解,必然会经受不住刺激,那时,尚可有机会一战。 杀了赵拦江,就算撤兵,也要体面的离开。 拓跋牛人道,“是老子主动撤兵,又不是你胜了,有什么好吹嘘的?” “原因不重要,我们看结果,你退了,便是败了。” 拓跋牛人有些愤懑,口中不服,骂道:“老子杀了你们好几万人,你却跟姓薛的那只乌龟一样,躲在城头之后不敢出来,传出去不怕天下人笑话!” 话虽如此,但正是他口中那只缩头乌龟,如今率领十数万大军,攻过凤凰岭,占领了神仙沟。还好,现在已是秋季,寒季将至,定北军不敢贸然北上,否则,薛怀早已率军突进了。 赵拦江翻身一跃,坐在一处城垛只之上,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坐好,道,“你继续,有本事骂上三天三夜。” 李先忠凑到赵拦江耳边,道,“他在拖延时间,探子回报,北周大军已退回到断头坡,即将渡赤水。” 过了赤水,他们便可以返回一线天,三日之内,便可撤回北周境内。拓跋牛人如此做,看似发泄私愤,其实为北周军队保留实力,真是煞费苦心。 “有本事,你下来,老子跟你大战三天三夜。” 已过半晌,赵拦江肚中饥饿,有属下送上一根鸡腿,赵拦江咬了一口,笑道:“听说,你喜欢吃鸡腿,方圆数十里的鸡都被你干净了?” “那又如何?” “骂了半天,现在肚子饿了吧?”赵拦江将鸡腿扔到城下,“嗟,来食!” (本章完) 第270章 欺人太甚 拓跋牛人是北周皇室拓跋象的野生子,十岁时认祖归宗,成为了北周皇室中的一员。拓跋象生性风流,被称为风流皇叔,一生播种无数,但真正结出果实的只有这一个种,拓跋象年近五十岁,得了这么个儿子,觉得自己很牛,所以给他起了个拓跋牛人的名字。 在此之前,他叫阿牛,曾在上京中贫民窟中度过了十年,母亲在他五岁时重病而亡,拓跋牛人靠在路边捡垃圾为生。 有一年冬天,天气奇寒,拓跋牛人身穿一件单衣,饥寒交迫,在马路上捡菜叶子。这时,他遇到了一个公子哥,带着几个护卫,在路边闲逛,他对公子哥并没有兴趣,可他看到了公子哥手中的鸡腿时,几乎饿晕的他双眼放光。 公子哥见这个小乞丐盯着他看,很不舒服,十分傲慢地问,“想吃鸡腿嘛?” 拓跋牛人点了点头。 公子哥哈哈大笑,“你这个乞丐,这辈子都吃不到鸡腿!”随从也跟着起哄,嘲笑这位营养不良的孩子。 拓跋牛人舔着冻裂的嘴唇,羞愧得低下头。 公子哥道,“本少爷今日心情好,只要你跪在地上,给本少爷磕三个响头,本少爷赏你这根鸡腿!” 拓跋牛人母亲曾告诉他,男人,不能失去尊严。 但是,在饥饿面前,尊严又能算得了什么? 他试探问:“当真?” “本少爷有一说一,何曾食言过?” 经过一番挣扎,拓跋牛人跪倒在地,扑通扑通磕了三个头。 公子哥笑得更大声了,他指着拓跋牛人,对属下道,“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种傻瓜,会相信这种话!” 众人也都附和大笑。 拓跋牛人缓缓起身,盯着鸡腿道,“你不要食言!” “我要食言又如何?你这个贱民,有什么资格跟本少爷这么说话?”公子哥十分不屑,眼神之中露出一丝厌恶之色。“你就像一只老鼠,作为一个大周人,耻辱!” 拓跋牛人继续恳求对方,让他施舍一根鸡腿给他。公子哥咬了一口,将鸡腿扔在了地上,道,“嗟,来食。” 十年来,拓跋牛人曾被无数人羞辱,野种、没爹没娘的野孩子,这种情绪,在这一刹那间,被彻底激发出来,他不知哪里来地力气,怒吼一声,将那公子哥扑倒在地,一口咬在公子哥耳朵之上。 公子哥痛苦大喊,随行的护卫见少主被欺负,拳棍齐上,向拓跋牛人身上招呼过来。拓跋牛人头破血流,肋骨断了几根,可他依旧不肯松口,费尽了全身力气,将那公子哥一只耳朵咬了下来。 公子哥在上京颇有权势,他们并不打算押解报官,而是私下里将他捉住,折磨了三天三夜,被扔到了上京城南水沟之中,只剩下了半条命。 这时,一根鸡腿救了他的命。 他被一个农户救了起来,那个农户用一根鸡腿熬成的姜汤,将他从死亡边缘救了回来。 自此,鸡腿变成了他的信仰。 哪怕与拓跋象相认之后,无论王府之中有什么山珍海味,他只钟爱鸡腿。每日若不吃一根鸡腿,他就感觉不到生命的意义。 没有鸡腿的生活,是没有灵魂的生活。 而此时此刻,拓跋牛人看到赵拦江将鸡腿扔在他面前,并说出了“嗟,来食。”眼前的赵拦江,与当年那个公子哥,又有什么分别? 拓跋牛人变得怒不可遏。 他从战马之上一跃而起,来到半空之中,长枪挥出,在城墙之上一点,借力又是一跃,来到了数丈高的城墙之上。 二话不说,长枪挥出。 如毒蛇一般,在空中幻出几点寒星,向赵拦江的咽喉扎了过去。 赵拦江早有准备,也听说过了拓跋牛人与鸡腿的故事,才故意以激将法,惹怒拓跋牛人,逼他来到城头决战。 宇文天禄说过,在隐阳城内,赵拦江几乎无敌。这不是恭维,而是在陈述事实,就连宇文天禄自己,都不敢说在隐阳城完胜赵拦江。 李仙成的尸体,便是证明。 但是拓跋牛人不信这个邪。李仙成死得很惨,拓跋牛人认为赵拦江在其中投机取巧了,因为在断头坡,他曾经与赵拦江交手过,赵拦江武功虽高,但也不过是初入通象之境,以拓跋牛人的武功,胜他并非难事。 赵拦江触到了他的逆鳞,这是不可饶恕的。拓跋牛人准备在隐阳,让赵拦江血溅城头。只要赵拦江死了,就算他撤兵回北周,天下还有谁说他输了? 长枪携带雷霆之势,顷刻来到赵拦江咽喉之间。 赵拦江说了句,“来得好!” 长刀挥出,一刀向拓跋牛人长枪劈了过去。 当啷! 一声巨响,拓跋牛人虎口一震,长枪几乎脱手,他借力量向上跃起,真气骤然暴涨,法则空间尽释,空间之内,竟出现了三个拓跋牛人。 分身之术! 确切说,是拓跋牛人速度太快,超过了肉眼可以辨识的速度,使得外人看起来,就如空中有三人一般。 三人,三枪。 正是拓跋牛人赖以成名的绝技,梅花三弄! 梅花一弄断人肠,梅花二弄费思量,梅花三弄风波起,云烟深处水茫茫。 一直以来,北周武学与中原武学理念不同,中原武学讲究修道修气,而北周武学讲究修势修器,他们讲究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所以,即便是拓跋牛人这种胖成肉球之人,出枪之时,也快如闪电。 三人三枪几乎同时刺向赵拦江三处死穴。 这三枪,没人知道哪一招为虚,哪一招为实,该接哪一招,该躲哪一招。因为一旦发动梅花三弄,拓跋牛人自己也不知道。 赵拦江满脸错愕之情。 这是所有人遇到梅花三弄之时,都流露出的一种表情。 拓跋牛人笑了,他见过太多次这种表情,而下一刻,这种错愕的表情,便将永远凝固在这个人的脸上,这一招梅花三弄,将成为他们这辈子最后见到的画面。 轰! 下一刻,满脸惊愕的人,变成了拓跋牛人。赵拦江随意劈出的一刀,传来一道难以想象的力量,将三道人影击上了半空之中。 三影合一。 在绝对力量面前,别说梅花三弄,就是梅花三十弄,也无济于事。还未等拓跋牛人变招,赵拦江原地跃起,又劈出一刀。 拓跋牛人胸口一闷,整个人又向上三丈多。即将落下之时,赵拦江又是一刀,如此十余刀,拓跋牛人如一个胖球,在隐阳城头上上下下,起起伏伏,连落地都难。 无数真元,涌入拓跋牛人体内,将他真气割裂的七零八碎。 拓跋牛人害怕了。 赵拦江有能力一刀宰了他,可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了用这样一种方法羞辱他,试想一下,北周的主帅,被人在城头当成球打,若传出去,以后还怎么做战神? 拓跋牛人道,“放我下来!” 赵拦江道,“如你所愿!” 说罢,凌空跃起,一脚踢在他小腹之上,拓跋牛人如断线风筝一般,从隐阳城飞出,落在了城外。 地上尘土飞扬。 拓跋牛人输了,从头到尾,输得干脆利落。无论是围城失败,还是单挑被打,拓跋牛人都是一败涂地。 受到的内伤,还是其次,真正的伤害,是拓跋牛人的心,是北周战神的魂,他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满腔的怒火,变成了愤懑,他觉得胸口烦闷,旋即喉间一甜,噗的吐出一口鲜血。 随行护卫连上前,正要把拓跋牛人抬起,被他挥手拒绝,他长枪撑地,强行起来,爬到战马之上,阴沉着脸,对赵拦江道,“今日之羞辱,来日必将加倍奉还!” 说到此,他改口道,“不,十倍奉还!” 赵拦江悠然道,“听说胖人心宽体胖,没想到拓跋元帅竟然如此记仇,真是小肚鸡肠,令人佩服!” 拓跋牛人羞愧难当,一夹马腹,向远方狂奔。 李先忠见北周撤军,如今拓跋牛人又遭到重创,建议道,“城主,北周遭重创,士气败落,要不要追击?” 赵拦江正要下令,忽然想到宇文天禄当日嘱托,摇了摇头,道,“穷寇莫追。不过,我准备送他一份大礼,好不容易来一趟,若空手而归,岂不显得咱们隐阳城失了礼数?” 半日后。 拓跋牛人在断头坡与北周大军汇合,准备渡赤水河。 望着远处隐阳城,拓跋牛人始终无法释怀。过河之时,他胸有成竹,曾对摄政王豪言壮语,要取隐阳城,顺便灭了北周,谁料十万大军出城,返回之时,竟仅剩下五万。 拓跋牛人遭遇了生平第一场败仗,而且输得如此之惨。上京城调令已达,可以想象,回到京城,他将面对朝臣们的无数指责与弹劾。 拓跋牛人一生争强好胜,想到输给赵拦江,胸口积郁难平,难以释怀,连属下送来的鸡腿,都不肯看一眼。 他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吃鸡腿了。 正在此时,前方一阵骚动,他问道,“什么事。” 副将马自达脸色尴尬,“隐阳派人送来了一份礼物,说是要送给大元帅的。”拓跋牛人策马来到前面,只见赤水河畔,有人架起了一座灵堂。 灵堂之上,堆满了一桌鸡腿。 上面以白纸歪歪扭扭写着一副挽联。 上联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恨不能相逢。” 下联是:“成也鸡腿,败也鸡腿,一切都是空。” 拓跋牛人重伤未愈,见到这座灵堂,竟然勃然大怒,他怒声道,“赵拦江,欺人太甚!” 说罢,眼前一黑,从战马上跌落下来,昏死过去。 第271章 有女兰若 从战马上跌落后,拓跋牛人身体情况急剧恶化,时而清醒,时而昏迷,高烧不退,昏迷之中,满口胡话呓语,什么“宇文天禄误我”、“此仇必报”之类。 两日之后,连汤水都灌不进去。随军的几名军医看过之后,表示回天乏术。“大帅小腹中了一脚,气血不通,若是安心休养,倒也不致命。但这几日他连翻受辱,心火旺盛,却又积郁体内,导致了高烧,若这样下去,恐怕命不久矣!” 副将马自达道,“无论用什么办法,想法子救活大帅!” 军医道,“这得看大帅有无求生的**,将军不妨用大帅最喜欢或最想做的事情,来激发他的求生欲,或许有救。” 马自达想了半日,找来副官,下令道,“想尽一切办法,给我弄一百只鸡腿!” 他是拓跋牛人一手提拔起来的副将,对主帅更是忠心耿耿,拓跋牛人几日未进食,马自达在马车中守候。 傍晚时分,拓跋牛人醒转过来,马自达亲自将一根鸡腿放在他面前,拓跋牛人看到鸡腿,想到日前之事,又昏死过去。 主帅昏迷不醒,在马自达的主持下,北周军有条不紊的向横断山撤去。所幸地是,无论是大明征西军,还是隐阳白马义从,并未主动出兵追赶,让马自达松了口气。 这次西疆战事,北周、西楚联手,然而北周军大举进攻隐阳城,西楚军队却与征西军在葫芦口陷入僵持之中,除了几次小规模摩擦之外,并没有一次像样的战争。如今北周大败,必然会对葫芦口战局产生影响。 马自达很清楚,他要做的,便是带着元帅和北周军,退回到横断山以北。这时候,有属下来报,“将军,大帅醒了。” 马自达来到改装后的车上,看到拓跋牛人正挣扎着要坐起来,连上前扶他,满脸关切道,“大帅!” 这一次,拓跋牛人气色不错,脸泛红光,丝毫看不出是大病初愈的样子,不过,马自达在搀他之时,感受到大帅身体滚烫。 拓跋牛人道,“这几日来,我想明白了许多事。这次攻打隐阳,我们上了宇文天禄的当,我们输得不冤枉。” 马自达见他不在纠结胜败,松了口气,安慰道,“等我们回到北周,重整旗鼓,厉兵秣马,找机会一雪前耻!胜败乃兵家常事,就算您输了,依然是我们北周的战神!” “战神?”拓跋牛人自嘲道,“这两个字,恐怕成了笑话吧!”他掀开车帘,问,“我们离大周国境还有多远?” “不到十里!”马自达恭敬道。 拓跋牛人喃喃道,“就算要死,至少也死在我大周国土之上。拿酒来!” 马自达劝道:“身体要紧。” 拓跋牛人忽然觉得万念俱灰,他挣扎了一下,眉宇紧锁,“我已经感觉不到我的腿了。” 马自达下意识去掀开盖在他膝盖上的毛毡,浑身一颤,从小腹以下,拓跋牛人整个下半身呈酱紫色,显是因血气不畅而导致,连喊:“军医!” 拓跋牛人摆手道,“不必了。” 他望着窗外,秋衣渐浓,一阵风吹过,树叶飘零而下,夕阳降落,将横断山映得一片通红,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马自达眼泪流了下来,他知道,拓跋牛人命不久矣,现在的神志清醒,不过是回光返照。 “告诉兰若,让她在上京城做个教书先生,找个喜欢的人嫁了,此生不要入中原一步!” 想到自己的义女,拓跋牛人脸上满是温柔,他这一生,最得意的并不是立下的赫赫战功,而是自幼能文善武的女儿。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个义女,正是当年救他一命的那农夫的女儿,农夫临终之前,将女儿托付给他,这些年来,拓跋牛人视为己出,当成了自己的亲女儿一般。 只可惜,他再也见不到女儿的模样了。 马自达点点头。 “宇文天禄,老子输得不冤,但是老子不服啊!”拓跋牛人感慨道。 马自达略一犹豫,开口道,“据我们得到的消息,宇文天禄已战死在招摇山,被大明登闻院李院长亲手所杀。” 拓跋牛人听闻这个消息,仰天长笑,三声过后,整个人向车背上一靠,再也没有半点声息。 拓跋牛人死了。 …… 北周,上京城。 太学书院内,一群太学书生,还有若干书院的博士,都正襟危坐,听一名紫衣女子在讲《易经》。 紫衣女子只有十**岁年纪,脸上青涩之气未去,但在座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对女子恭敬有加,不是因为女子是大周战神拓跋牛人之女,而是因为她是大周王朝学问最高之人,更是当今大周皇帝的老师。 她便是拓跋兰若,被誉为大周王朝建国数百年来的第一奇女子。这个名字,在大明、大楚并不出名,但在大周却是家喻户晓之人,名气甚至在拓跋牛人之上。拓跋兰若自幼聪慧,有过目不忘之能,学问驳杂,通晓阴阳八卦,又精通奇门遁甲,在兵法一道,尤为所长。 “易之理,推天道以明人事。天道之上,而又无情,却又遵循一定规律。故而……” 拓跋兰若说到这里,忽然住口不语。 眼泪扑簌而下。 引得众人满是狐疑,这位拓跋先生,向来从容淡泊,宠辱不惊,怎得今日忽然落下泪来? 拓跋兰若没有说话,缓缓向外面走去。 婢女青岚追了上去,“大小姐,您又怎么了?” 拓跋兰若低头道,“回府,准备丧事。” “大小姐您又开玩笑了。” 青岚自幼陪拓跋兰若长大,这位大小姐在人前看似如温润君子,但内心骨子里却满是稀奇古怪的想法,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有一回,她甚至指着大陆南端那座山,对青岚道,“你看它时,它便是神山,你不看它时,它便不在那里。” 青岚已经习惯了大小姐的这些秉性,道,“府上又没人去世,说这种话可不吉利。” 拓跋兰若道,“父亲走了。” 三日后,大周战神拓跋牛人战死横断山之事传来,朝野震惊。一生未尝败绩的大周战神,生平第一次失败,竟是一场惨败,输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赵拦江。 赵拦江这个名字,在大明还未有人知晓,在北周却先火了起来。一时间,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这个赵拦江,恐怕远在千里之外的赵拦江,也没有料到。 拓跋牛人为国捐躯,又是大周皇室,朝廷决定以国葬之礼,来祭奠这位守护大周王朝二十余年的英雄,发丧之日,举国哀悼,小皇帝亲自扶灵。而摄政王府中的那一位,自始至终没有露面。 战神拓跋牛人战死,武神赫连良弼下落不明,北周局势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小皇帝拓跋蛮即将十五岁,按照皇律,摄政王拓跋爬应将朝政大权归还皇帝,可是,朝廷之中,若干官员联名上书,以神仙沟战事紧急,摄政王即将亲自出征为由,请摄政王继续主持朝政,并逼迫小皇帝出此诏书。 这夜,拓跋兰若在书房读书,青岚来报,“有客来矣。”跟随拓跋兰若久了,这个小婢女说话也咬文嚼字起来。 来人身穿黑披风,推门而入,摘下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头上帽子,露出一张略带稚色的脸,正是北周小皇帝拓跋蛮。 拓跋兰若正要施礼,小皇帝却抢先一步跪在她面前,“先生救我!” 拓跋兰若想扶起他,小皇帝却抱着她腿,“拓跋爬狗贼欺人太甚,不肯交权,又逼我下诏,先生若不帮我,我就不起来!” 拓跋兰若很了解这个学生,问,“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太后的意思?” 小皇帝倒也诚实,“母后让我来找您,说当今天下,只有先生能助我解围。先生也是皇室中人,又是我姐姐,不会看着我被那狗贼欺负见死不救吧?” “你先起来!” 小皇帝站起身,侧首垂立,如听话的学生一般。拓跋兰若道,“我若帮你,不是不可,但你需答应我三件事。” “别说三件,就是三十件,三百件,我都答应!”他十岁起,就跟着拓跋兰若治学,除了将她当做自己老师之外,内心早已萌生一股情愫,由敬仰变成了爱慕。 拓跋兰若道,“你是大周帝君,说话不要意气用事。” 拓跋兰若起身,从书架之上抽出了一封书信,递给小皇帝,道,“这第一件事,将这封书信修成国书,派使臣交给萧别离。这次,西楚害了我大周,有了这封书信,让他不得也不能退兵,将西疆战事变成一场僵局。” “我答应你。” 拓跋兰若点了点头,又道,“你在皇宫之中养了一群死士,我已听说了,皇宫之中到处都是摄政王眼线,此事他也不会不清楚,回去后将他们遣散。” 拓跋蛮道,“万万不行!” 拓跋兰若眉头一皱,拓跋蛮看她不悦,心软了下来,“我答应先生。那诏书之事,我该怎么办?” “如今他权倾朝野,文武百官都是他的人,你只能答应他,不但如此,你还要认他做义父,将朝中一切事务,全权交给他处理。” 拓跋蛮愤然道,“我不杀已是不错,还让我认贼作父,我不答应。” 拓跋兰若反问,“你杀得了他嘛?” 这句话倒是问住了小皇帝,摄政王拓跋爬虽然行事嚣张,武功却也毫不含糊,在大明武道中,虽然不如赫连良弼这种大宗师,但也是一流高手,更何况,他府中更是聚集了大周江湖上的高手。 “我不甘心。” “不甘心也得忍着。自此之后,你在宫中招几名宫女,每日饮酒作乐,宠幸一些文人词官,聊风花雪月,消沉度日,让他认为你已认命。” 拓跋蛮虽然不解,但他对拓跋兰若却有信心,点了点头,“我答应姐姐。那第三件事呢?” 拓跋兰若缓缓踱到书案前,看了一眼案上的一张白纸,上面赫然写着“赵拦江”三个字,她缓缓道,“我准备去一趟大明,去会一会大明帝君,顺便去杀一个人。” 这些时日来,拓跋兰若早已将最近天下几件大师推演了若干次,而且卜了好几次卦,有几个疑点,她始终无法得到合理的解释。就在今日,她忽然想通了一件事,若这件事为真,那么这些疑点就十分合理了。 事情很简单,那就是,宇文天禄并没有死。 招摇山一战,喀巴活佛重残逃回西域,赫连良弼失踪不见,所有的消息,都出自登闻院李院长,宇文天禄谋逆,李纯铁奉皇命将之诛杀,但整件事却留下了不少疑点。 正是这些疑点,让拓跋兰若得出了这结论。 她并没有听从父亲的遗言,而是作出了南下大明的决定。 拓跋兰若摸了摸小皇帝的头,道:“待我从中原返回之日,便是拓跋爬授首之时!” (本章完) 第272章 葫芦口 西楚与大明征西军在葫芦口的僵持已持续将近两个月。在隐阳城大败北周军之后,西楚军方曾接到命令,准备撤回横断山以东,然而一封来自北周上京城的国书,让西楚皇帝萧别离打消了撤军的念头。 这封国书很简单,只有一句话,“唐不易之女、西域尸魔徒弟唐糖为隐阳赵拦江所杀,公若撤军,好教唐不易知。”为此,萧别离连夜召集御前会议,商议之后,决定继续向横断山增兵。 唐不易,又称唐疯子。 一个人被称作疯子,要么他有过人之处,要么有所执念,但唐不易被称作唐疯子,那只因为他就是一个疯子,而且一疯将近二十年。 二十年前,唐不易与楚狂刀齐名,并称“唐楚”,也是楚国第一名将,如今楚军的将领之中,有一多半都曾经他的属下。 当时,楚国政局不稳,游牧部落、新兴贵族之间常年战争,楚国将陷入分裂之势,帮助皇帝南征北战,一统大楚之人,正是这位唐疯子。政局稳固之时,这位三十岁名震大楚的一代名将,因为一个女人疯了。 楚别离在这件事之中,扮演了极不光彩的角色。唐不易发疯之后,杀了唐家上下三十余口,然后提剑闯离王府,屠尽离王府上下,若不是楚日天阻拦,楚别离早已成为唐不易的刀下之鬼。此人也成了楚别离心头的噩梦,后来唐不易失踪了,据说去了北周。 如今,北周以唐不易之名来威胁楚别离,楚日天已死,整个西楚,没有人能再能挡住唐不易的剑,楚别离除了屈从,没有别的办法。不过,楚国很清楚,北周大败之后,他们独木难支,必然也讨不到什么好处,所以在葫芦口之事上,一直保持着克制。 葫芦口,位于大明与楚国西南交界处,横断山偏南,也是两国之间南道商路,此处地形复杂,状如葫芦,故称为葫芦口。 在大明疆域,葫芦口又称西十一卫。数十年来,征西军驻扎此处,农时垦荒种地,闲时练兵,久而久之,成为一处以军户居多的卫所。许多从隐阳入西楚的商队,也多经此处,缴纳一部分税赋之后,将中原的茶叶、丝绸源源不断运往西楚,也从西楚带回羊皮、香料、宝石等。 不过,自去年年底,边疆贸易摩擦之后,葫芦口进入战备状态,路上早已不见了商队的踪影。街道之上,到处都是巡逻的征西军士兵,外地百姓早已撤离,只有部分随军的家属,或务农,或经商,还在坚持着。 明楚两国,以葫芦口腰部为界,以西为大明疆域,以东为楚国疆域,双方驻守士兵,相隔不足五百步,若在夜晚,卫戍的明军,甚至可以听到西楚军方饮酒作乐之声。 半年以来,西楚不断派兵挑衅,征西军却保持克制,一直没有爆发大规模战争,直到隐阳大胜的消息传来,西楚军的挑衅才有所收敛。 萧金衍抵达葫芦口,已半月有余。 这半月之中,他几乎找遍了葫芦口所有街巷,无论是卫戍官兵,还是寻常百姓,始终没 有宇文霜的消息。 招摇山之战,宇文天禄谋反被登闻院所杀,皇帝朱立业震怒,撤销了宇文天禄安国公爵位,又夺去宇文霜宁陵郡主封号,朝中局势震荡,宇文一党识时务者很快更换门庭,其余人要么被清算,要么被贬黜,整个势力顷刻间土崩瓦解。他一手建立起来的一笑堂,被朝廷列为了谋逆组织,被江湖上各大门派攻击,而其生意,也逐渐被他们接手。宇文天禄二十年间建立起来的一张大网,顷刻间支离破碎。 宇文霜本在葫芦口办事,就在宇文天禄谋逆罪名传来之后,她便失踪不见了。没有人知道宇文霜去了哪里,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这日,萧金衍来到了一间酒肆。 酒肆并不大,只有十来个座位,几张桌子,招待的客人,也多是往来行商临时歇脚,大多数人来,也都是灌一壶酒,要几张大饼,继续赶路,这种酒肆在葫芦口十分寻常。 酒肆是夫妻店,老板五十多岁,皮肤黝黑,寻常务农,闲时则照顾酒肆生意,由于战争的原因,他们生意并不怎么好,萧金衍进来时,空无一人。 连日来奔波,萧金衍有些憔悴,胡须也来不及修理,他点了一壶酒,饮之无味,便与老汉打听,有没有见过宇文霜。“京城口音,喜穿白衣,长得很是俊美。” 老汉道:“见是见过,不过是半月之前了。这位姑娘,经常来我这里吃馄饨。” 萧金衍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一把抓住老汉双手,问:“你可没认错?” 老汉哎哟一声,萧金衍这才意识到失礼,连松开手道歉。老汉揉着手腕,道,“老汉我在这里住了二十年了,阅人无数,还从未见过这么俊俏的姑娘哩。这样的女子,我见一面,就记住了。” 正在门口和面的老妇人闻言,故意咳嗽了一声。老汉尴尬一笑,又问,“小兄弟,不知她是你什么人?” 萧金衍道,“是我未婚妻。” 老汉恍然道,“原来如此。不过,最后一次见她,她要了一壶酒,喝得大醉,又是哭、又是笑。好像是她什么至亲之人走了。” 萧金衍知她得到了宇文天禄的消息,只恨自己来得太慢,终究还是迟了一步,“老丈,她可曾说过要去哪里?” 老汉道,“那日我见她喝得大醉,说了一句,偌大中原,没有我的立足之地,这大明,不呆也罢。我还劝她想开一点,她给了我一大块银子,她临走时还问我,怎样去西楚更方便一些。” 萧金衍寻思,难道宇文霜去了西楚? 因为宇文天禄的事,她已被朝廷悬赏通缉,可不就是大明没有她立足之地? 他答应宇文天禄,不能将他活着的消息告诉她,但也承诺过,要保护宇文霜的安全。以她武功,遇到寻常江湖人不会有问题,但若身份一旦败露,不光在大明,就算在西楚,一样不少人对她不利,想到此,他暗下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寻到她。更何况,他还答应李纯铁,要去一趟西楚,劝 说萧别离撤兵。看来,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西楚了。 他问道,“老丈,不知此处去西楚,怎么走更方便一些?” 老汉尴尬道,“我也没去过。不过,听说翻过横断山,便是琉璃湖,过了伶仃海,便到楚国西京了。若是骑马,快则半月,慢则月余,便能抵达。” 萧金衍心说既然知道宇文霜下落,事不宜迟,又灌了一壶酒,要了十丈大饼,留下了仅剩的一块碎银子,起身告辞,骑着吕公子离开了葫芦口。 待萧金衍走远,卷帘之后,一名身穿麻衣、头插木钗的俏丽女子,缓缓走了出来,对老汉微一施礼,道,“多谢李伯为我遮掩。” 那李伯望着女子,叹了口气,道:“我见那年轻人倒也真诚,言语之间对你关切有加,不知你为何要躲着他?” 女子脸色有些苍白,衣衫粗陋,却依然遮掩不住她的绝世容姿,她望着萧金衍离去的方向,幽幽道,“他曾是我喜欢的男子,我也曾不顾父亲反对,前来寻他。只可惜,他的师门与我家有宿仇,我若现身,于我于他,都不是好事。” 李伯闻言,喃喃道,“世俗之见,门第之逾,终究让有情人难成眷属啊。” 老板娘李婶儿闻言,又咳嗽了一声,道,“你这张嘴,不会说话,就少说一点。”她安慰女子道,“姑娘,门派也好,世俗偏见也好,这些都不是什么,只要你喜欢,那就去做。别做一些到老来让自己后悔的事。” 李婶儿一指门口正在收拾碗筷的李伯,道,“你看老头子,当年我爹也是极力反对我跟他的亲事,我嫁给他,遇到的坎儿,可不比你少。” 女子问,“那你们又是如何在一起的?” 李伯嘿嘿一笑,“这得多亏他们家那条狗。” “狗?” “不错,她家养了一条大黄狗,一到晚上遇人就叫,我晚上带着下了蒙汗药的肉,将它药晕,然后偷偷爬到她房中与她幽会,哈哈!” 李婶儿骂道,“为老不尊的东西,跟姑娘家讲这些,害不害臊?” 李伯却昂着头,道,“那可是老李我一辈子为数不多的得意之事,什么爹娘反对,门第之差,等生米煮成熟饭,这都不叫事儿!” 李婶儿脸色微红,“呸,你还有脸说。你连夜带着我逃出村子,害得我两年多没敢回家。” “那又如何?你爹还口口声声说要宰了我呢,等你抱着宝儿回家之后,他还不是高兴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喝醉了酒,拉着我的手,跟我称兄道弟起来?” 李婶儿道,“亏你还好意思说,不是跟我爹夸口,要生一窝出来嘛?” 李伯叹道,“老了,火力不足了。” 女子望着这对老夫老妻拌嘴,心中竟觉得一阵温暖,心想,若我与他也能如此那该多好? 她走出门外,望着远处,萧金衍早已不见了踪影。 李婶儿道,“还愣着干嘛,认定了的幸福,追啊。” 第273章 陌路人 宇文霜心情十分复杂。 她原是天之骄子,大都督宇文天禄之女,大明皇后义女,堂堂宁陵郡主,然而一夜之间,这些身份都成了历史,现在的她,成为了逆臣之女,被大明朝廷通缉的要犯。 招摇山之战后,朝廷公布了宇文天禄的三大罪名。一个是党同伐异,结党营私,鬻官卖爵,贪腐了白银六千万两,相当于大明三年的国库收入;二则是拥兵自重,二十年前在定州犯下滔天罪行,屠杀三万百姓;第三也是最严重的罪名,就是串通敌国,图谋造反。 这三宗罪,无论是哪一个,都是诛九族的罪名。而这些,全部落在了宇文天禄身上,可想而知,整个朝廷都将宇文天禄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弹劾的奏折如雪片一般,一些当年被他打压过的臣子,纷纷翻案。可以说,宇文天禄当年有多么显赫,如今就多么凄惨。 宇文霜与宇文天禄虽是妇女,但这些年来,她却从未真正了解过自己的父亲,在朝廷、在人前,他都是权臣气派,但一个人独处时,他总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让宇文霜看了心疼。只有在谈到母亲之时,他目光之中才露出些许温柔。 一切,都在一月之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时,宇文霜正在调查赖日丹失踪之案,才有了些眉目,朝廷派人来宣读宇文天禄谋逆之事,并来押宇文霜回京受审,是父亲安排的老仆拼死护送她离开葫芦口。 宇文霜并没有离开葫芦口,她曾答应过父亲,一定要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多年来养成不服输的性格,就算父亲已死,她也不肯松手,哪怕已经没有人关心,哪怕自己成了朝廷钦犯。所以,她才又偷偷潜回了葫芦口,继续暗中调查。 萧金衍的到来,让她陷入踟蹰之中。 她内心是喜欢萧金衍的,虽然三夫人李夕瑶并不赞成,但宇文天禄却没有因为萧金衍的身份而阻止过她。不过,宇文天禄是登闻院李纯铁所杀,而他又是萧金衍的师兄,这层身份,让宇文霜内心十分矛盾。 今日听了李伯、李婶的话,宇文霜决定要找萧金衍,问个明白,她跟两人告辞,向萧金衍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躲过了征西军的关卡,她才入横断山,就被一行人拦在了路上。 “姐姐,我们又见面了。” 宇文霜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碰到光明神教的人。东方暖暖似乎早已知道她的下落,特意在这里等候。与一年前相比,东方暖暖气色明显好转,也没有了那种病态的模样。 在她身后,站着赵无极、还有酒狂任鹏举。这两个人,一个是八大邪王之一,另一人是一笑堂的三大令主之一,都曾是宇文天禄的得力助手,如今却成了死对头。 宇文霜并不喜欢赵无极,此人过于狂妄,私心太重,为了一本武经,公然背叛一笑堂,遭到宇文天禄追杀,没有想到,他竟然加入了光明神教的阵营之中。她看到赵无极时,赵无极也向她看来,只是视线一触便转过头去,装作不认识她。这位号称无耻 至极的邪王,以前在安国公府中,每次见到她都是一副谄媚辞令,如今如同陌路人。 倒是酒狂任鹏举,脸色有些尴尬之色,他看了一眼东方暖暖,冲宇文霜抱了抱拳,道,“大小姐。” 任鹏举为人正直,也是性情中人,颇对宇文霜的胃口。他曾经是一方豪杰人物,因为女儿得了一种怪病,这种病一旦发作,病人痛入骨髓,生不如死,需要一种叫金钱乌的药材来缓解病痛。这种药材非常稀少,市上极难寻,但在光明神教的风云岛上却大量种植,所以任鹏举投靠东方暖暖之后,还特意前来跟她说明了情况。 宇文霜点头回礼,问,“令千金的病,可曾好些了?” 任鹏举道,“承蒙大小姐挂念,玉儿现在风云岛,住得还算习惯。” 宇文霜这才转向东方暖暖,道,“东方妹子,不知你拦在我身前,是何用意?” “姐姐应是要去西楚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东方暖暖笑着道,“姐姐恐怕不知道,你这条命如今是千金难求,这一路西行十分凶险,我怕姐姐有危险,所以特意前来恭候,若不嫌弃,妹子愿与姐姐结伴同行,顺便照顾姐姐,免得遭到叵测之人。” 话说得客气,但言语之中,却不无威胁之意。宇文霜武功虽得到宇文天禄真传,可终究年轻,武功在知玄中上之境,与酒狂任鹏举不相伯仲,在场众人,赵无极、护法段玉飞武功都远在她之上,更何况光明神教人多势众,若真动手,宇文霜讨不到半点便宜。 宇文霜道,“东方妹子好意心领,我还有要事,就不叨扰妹子了。” 说罢,宇文霜正要绕路离开,东方暖暖脚下一动,顷刻之间来到她身旁,去抓宇文霜右手,宇文霜心中正要躲避,整个人却丝毫提不起一点内力,心中大吃一惊。 原来,东方暖暖竟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东方暖暖道,“姐姐莫要推辞,左右我们顺路,你我同行,我们好歹也做个伴。兴许,也能碰到我们萧郎呢!” 宇文霜疑道,“萧郎?” 东方暖暖脸色微微一红,格格笑道,“姐姐怕是不知道吧,前几日,我与萧大哥已经……” 宇文霜脸色如霜,她追问,“已经什么?” “有些事,还是不要说倒要好些。” 宇文霜天生不喜拐弯抹角,她偏偏要问清楚,一番追问下,东方暖暖才道,“萧大哥已经答应,等回到中原之后,便与我成亲。” 宇文霜只觉得嗡地一声,整个大脑一片空白。 萧金衍啊,萧金衍,难怪你才离开不久,东方暖暖就在此处等候,原来你们早已是一路人,可若如此,这些时日来,你又为何四处找我? 本来宇文天禄之死,对她打击甚大,看到萧金衍在葫芦口四处寻她,她心中还一丝温暖,可今日东方暖暖一席话,令她从头冰冷到脚,整个人如一座雕塑,半晌动惮不得。 宇文霜喃 喃道,“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她记起了去年秋天追杀东方暖暖之时,萧金衍与东方暖暖曾一路同行,举止颇为暧昧,今日又同时遇到二人,越发笃信,两人之间必然有些关系,想到此,宇文霜万念俱灰。 难怪在蜀中,萧金衍对她总是若即若离。她本是聪颖之人,若稍加思索,自然可以发现一些可疑之处,但遇到情之一事,宇文霜也是新手,东方暖暖一席话,让她对萧金衍产生了误会。 宇文霜觉得自己被人欺骗,这种滋味,如针扎在心头一般,她有些失魂落魄的坐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东方暖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她也跟着坐了下来,佯作安慰道,“姐姐,我知道,你也是喜欢萧大哥的,咱们之前虽然有些误会,但作为妹妹,总得有些度量不是?将来我们还会在一个院里生活,如今你身处险境,否则让萧大哥知道我见死不救,他肯定会生气的。” 宇文霜何等高傲之人,听到这番话,怒从心头起,她猛然推开东方暖暖,冷冷道,“萧大哥是你的萧大哥,与我宇文霜没有丝毫干系。” 东方暖暖却道,“难道姐姐不喜欢萧大哥?” 宇文霜脸色逐渐阴沉下来,“那是我之前瞎了眼。”她缓缓起身,浑身不住颤抖,过了许久,仿佛下了很大决心,道,“好意心领,就不劳妹子担心了。” “那我见了萧大哥该怎么说?” 宇文霜望着萧金衍离去的方向,想起了初识之时,两人因为一只兔腿结缘,在百花盛宴,两人阴错阳差的误会,清牛山上,被宝路和尚倒吊在林中时的暧昧,扬州城外,为箭公子追杀时他的奋不顾身,这一切,仿佛成了一场梦。 东方暖暖的一席话,将她从梦中带到了现实。 在江南,三夫人李夕瑶发出追杀令,是她以死相逼,让三夫人撤回了命令。 在京城,她担心父亲与登闻院的矛盾,向宇文天禄吐露心声,宇文天禄拍着胸脯说,“只要女儿喜欢,就算李纯铁一万个不同意,老子也把那小子绑过来,给你成亲。” 在蜀中,她在青羊观与萧金衍吐露心声,萧金衍却一直躲躲闪闪,回避自己。 如今想来,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 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一旦一种观念先入为主,且不去辨别真伪,原本建立起来的一切感情,顷刻间崩塌。哪怕是东方暖暖的话语中有若干漏洞,心境乱了,便没有了思考能力。 对待感情,尤其如此。 东方暖暖缓缓道,“你告诉他:经年一觉扬州梦,从此萧郎陌路人。” 说罢,连告辞的话也不说,转身向来时方向走了过去。 强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如碎落的珍珠一般,流了下来。 不远处。 东方暖暖望着宇文霜背影,露出一丝冰冷的笑容,她吩咐道,“派个人盯紧她,莫要她坏了我的计划。” 第274章 月牙之泉 十日之后,一名身披羊毡的年轻人出现在了伶仃海上。年轻人二十多岁,骑着一头癞皮驴,驴身前有一根竹竿,上面系着一只胡萝卜,距离驴头不过三尺远,任凭它怎样加快速度,始终吃不到想要的东西,气得鼻气直喷。 伶仃海,并不是海,而是一片大草原。在西楚古邦语中,伶仃海又称霍尔乐海,意思是青sè的草原如大海一般宽阔。 渐已深秋。 草原上的深秋,甚是迷人。没有江南迤逦的秋sè中带着凄凉之意,没有京城的秋透着伤感之情,伶仃海上的秋天,在广袤的草原中,满是肃杀之意。 这大抵就是异域风情吧。 尤其是到了夜间,秋虫潜在草丛中,做最后的哀鸣,天空中不知名的飞鸟,被捕猎的山猫惊醒,在夜空中划过一道浅浅的影子,映在如圆盘的满月之下,格外的有情调。 天sè将晓。 年轻人依旧在赶路,以他的内力,承受秋之肃杀,并不是难事,但过于耗费内力,效果远不如一只羊毡来得实在,所以在进入伶仃海后,年轻人将身上仅有的银两,从牧民手中买了一张羊毡,来抵御夜间的风寒。 草原上风大,年轻人觉得有些冷,将羊毡裹在身上,口中骂道,“真他娘的冷咧。” 他望了一眼天空,道:“要有光!” 于是,天空中出现了一丝亮光。 年轻人又道,“要有酒!” 酒囊依旧空空如也。 他叹了口气,望了一眼癞皮驴,竟然羡慕起来,至少,这头驴还有一根胡萝卜,虽然吃不到,却足以作为支撑它前进的信仰。 他入伶仃海已三日,听牧人说,就算日夜不停,每日行百里,在不迷路的前提下,也要半月才能走出去。 年轻人在考虑要不要歇息片刻,?忽然警觉地抬起了头。 大地传来轰鸣之声,整个草原,开始颤动起来,无数藏匿在草丛中动物,听到这声音,四处逃窜。 年轻人的第一反应是,西楚与大明征西军开战了。他离开了葫芦口半月,一路西行,接收不到西疆的战事消息。 接下来的一幕,让年轻人感到了深深的震撼。 草原上,无数野马正撒开四蹄,向他所在的方向冲了过来,年轻人看了一眼,只觉得野马漫无涯际,数量在数千匹只多,马蹄之下,草皮被卷起,阵阵青草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之中。 呜呜呜! 西边有人吹起了号角。 他看到有十余人骑马,手中拿着套索一般的杆子,一边催马,一边呼喝着,驱赶着野马。 呜呜呜! 南边、北边,也都有二三十人,有人吹号角,有人摇奇怪的铃铛,还有人以马杆控制野马狂奔阵型。 急速狂奔之下,有力竭的野马,速度稍缓慢,就有人将一根马杆套在了头上,起先,野马还挣扎,但奔跑距离太久,便丧失了抵抗能力,被后面的人接管 了过去。 年轻人也觉得震撼。 西楚建国数百年,向来是游牧民族,最近百年来,新兴势力崛起,城邦化、农耕文化逐渐增多,加之引进了中原文化,其京城西京,据说完全仿制中原建造,有小长安之称。不过,在绝大部分地方,依旧是游牧民族占据主流。正因为新旧两股势力的交锋,让西楚政局在这些年来,遭到了不少震荡。 今日遇到的这些人,正是伶仃海两大势力之一的古邦族人。 伶仃海上牧草茂盛,野马数量多,而且耐力持久,在天下名气颇大。许多西楚名马,都出自伶仃海。每年秋末,古邦族都会在草原上套野马,这野马经过一个冬天的驯服,次年开春,楚境内各大势力,都会来这里挑选战马。 数千野马之中,为首那一匹,浑身通红,额间有一缕白毛,马身健硕,浑身光滑,四肢健壮,高大威武,却带着一丝的野性。 远看一张皮,近看四肢蹄。 这头红毛白额的马,正是其中的马王。又称火麒麟,是马中极品,乃罕见之物,楚国皇室曾重金求`购,并在全国寻找火麒麟,并传下旨意,一匹火麒麟,可以抵一个千人之族一年的税赋 这群古邦人已跟踪了马群十多日,这趟出行,已经捕获了将近百头野马,无意间发现了火麒麟,追踪了数日,才选择在今日拂晓之时抓捕。 年轻人一眼就看到了火麒麟,暗中称赞,“好马!”这些野马已来到半里之外。四周都是乌压压一片,他着癞皮驴,就像在逆水行舟一般,随时会被洪流冲击粉碎。 倒是,癞皮驴满脸兴奋。崛起蹄子,冲着野马嗷嗷直叫,叫声有些怪异,毕竟号称龙种,千里独行蚮,遇到这么多野马,就如皇帝在检阅自己后宫一般,兴奋无比。 野马转眼来到他们眼前,听到这些怪叫声,在十几丈外,分作两股,从年轻人两侧分流过去,如此一来,倒给了他缓冲之机。 远处,一名裘衣大汉用古邦语喊道,“阿里、布达,快些拦住火麒麟,再往前就是狡诈的霍乐人的地盘,要在他们那边动手,恐怕族长很难交代。” 两个年轻古邦人听到叫喝,驱马向前追赶过来,他们骑术虽然了得,但距火麒麟尚有百余丈距离,众马又绕之而行,将两人远远的拦在了外面。 眼见就要到手的一年税赋溜走,众人纷纷表示遗憾,就在这时,一声娇斥声起,只见一团火焰,骑着一匹黑马,靠着娴熟的骑术,在野马之中穿行,像火麒麟靠了过去。 年轻人目光被那红衣女子吸引住了。 女子身材高挑,鹅颈细腰、长发长腿,皮肤白皙,乍看上去,却是美艳无比,然而却没有丝毫中原女子娇弱之气,相反的,有一股逼人的英气。 顷刻间,女子已来到火麒麟身前,紧追在它身后,挥动套马杆,准备去套在它头上。 阿里、布达受阻,不能及时赶过来支援,喊道,“月牙之泉,火麒麟力气极大,你要小心!” 红衣女子道,“我定能为族人抓住火麒麟!”说罢,将套索向火麒麟头上一套。 火麒麟本是马王,脾气火爆,如今见到被人锁住,顿时撒丫子狂奔,它马力大,拖着红衣女子及身下战马横冲直撞。 红衣女子被拖得东倒西歪,靠着一口气,咬紧牙关,死活不肯松手。她虽相貌俊美,但从小争强斗胜,更像是男孩子,每日不是斗马,就是打架,火麒麟脾气倔,她脾气更倔,抓套索的手掌被勒出了鲜血,她哼也不哼一声。 火麒麟见无法摆脱套索,猛然停下。女子战马减速不急,向前冲了过去,火麒麟抬起前蹄,将头像左边猛拽,惯性驱使下,红衣女子被抛向了半空中,她就是一翻,借助套索,骑在了火麒麟背上。一手抓套索,另一只手夹马鬃,紧紧贴住火麒麟。 火麒麟恼羞成怒,四蹄齐飞,跃起了半丈,红衣女子手心一滑,没有抓稳,落在地上,被火麒麟拖住,四处狂奔。 阿里、布达知道,这红衣女子是族长的女儿,这次偷偷跟着出来,已是犯了族内大忌,要是因为火麒麟,把性命绕了进去,族长还不把他们的皮给扒了? 他们心中焦急,喊道,“月牙之泉,危险!快些松手!”可红衣女子哪里肯听,愣是不肯解开套索。 不远处,有一块巨石,火麒麟见状,拖着红衣女子向那边狂奔而去,若真撞上,红衣女子还不命丧当场? 情况十分危急。 此时,火麒麟距年轻人不到十丈,年轻人拍了拍癞皮驴,“吕兄,咱们不能见死不救吧?” 癞皮驴早已注意到这头火麒麟,闻言狠狠点头,崛起前蹄,嗷的叫了一声。 火麒麟先前只顾着摆脱红衣女子,听到叫声,看了这边一眼,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了一跳,它是堂堂马王,哪里见过这么丑的驴,而且,还呲牙冲它笑。 火麒麟慌得一批,猛然停住,前蹄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红衣女子被惯性甩了出去。 年轻人见状,将手中套萝卜的竹竿探出,勾住了红衣女子腰摆,内力送至,将那女子勾了过来,不过,手中套索却顺势松开了。 火麒麟重回自由,强忍着惊惧,拔腿就跑。 红衣女子一落地,以叽里咕噜喊了一句,年轻人听不懂,她又用汉语喊道:“汉人,还我的火麒麟!” 年轻人说,“姑娘,我救了你一命啊!” “谁让你救我来着?”红衣女子见火麒麟竟跑到了霍乐族的地盘上,想到族人的税赋,眼睛一红,竟哭了起来。 阿里、布达也及时赶到,打量了年轻人一眼,用生硬的汉语道,“谢谢兄弟,救了月牙之泉。” 年轻人奇道,“月牙之泉?” 阿里道,“这是我们古邦人的称呼,她的大名叫迪丽娜扎,就是月牙之泉的意思,是我们霍乐草原上的星星。” 年轻人念叨了两边,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第275章 死无葬身之地 众人望着火麒麟,露出失望的神色。年轻人奇道,“它就在不远处,你们去抓回来便是。” 阿里解释道,“汉人,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他指着几丈之外的一个石堆,“过了这石堆,就是霍乐人的地盘。我们若闯过去,那就是宣战。” 他看到石堆那边空无一人,“他们又不会发现。” “石堆之界是我们两族人的誓约,我们古邦族对长生天发过誓,要遵守誓约,否则就是叛族。” 迪丽娜扎道,“跟一个汉狗解释那么多干嘛?” 阿里却道,“月牙之泉,好歹这人也救了你一条命,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兄弟很难向族长和玛格交代。” 说道玛格,红衣女子脸上露出一丝羞涩之意,这位古邦族的勇士,将要在不久后的月光节中向她求婚,若是能抓住火麒麟,这件事就完美了。转念又想,若不是眼前这个可恶的年轻人阻拦,火麒麟早已成为她的囊中之物,所以越发觉得这家伙可恶。 年轻人道,“不就是一头马嘛,我帮你们抓过来便是。”说罢,他一拍癞皮驴屁股,“吕公子,交给你了。” 癞皮驴一脸不乐意,驴脸拉的老长,仿佛在说,老子身份高贵,为了一头破马,竟替你干这种事,我们驴还要不要尊严了。关键是,那匹马是公马,它没有兴趣。 年轻人趴在他耳畔,低语了一句,癞皮驴蹭地跳了起来,向火麒麟跑了过去。 迪丽娜扎觉得好奇,“你跟那头驴说了什么?” 年轻人呵呵一笑,“我说它把火麒麟捉回来,你们抓到的这些马,随便它挑!” 红衣女子脸一红,“流氓!” 火麒麟已累得不行,正在不远处望着他们,看到癞皮驴过来,吓得面无马色,连连后退,癞皮驴踮着碎步过去,一口咬住了火麒麟尾巴,火麒麟使劲拽,它本是马王,结果在癞皮驴口下,竟丝毫拽不动,癞皮驴哼哧了几声,那火麒麟不甘情愿的来到年轻人身前。 众人发出阵阵惊叹声,眼神之中满是羡慕之色。年轻人不解,阿里对他道,“草原上的规矩,无主的野马,谁抓住便算是谁的。汉人兄弟,这匹马对我们族人来说意义非凡,你若想卖,开个价,我们尽量满足。” 红衣女子觉得冤枉,她辛苦追了几个时辰,还被这匹马拖了许久,弄得十分狼狈,到头来却便宜了这个家伙,觉得委屈,眼泪流了下来。 年轻人见状,心中一软,将手中套索往前一递,“送给你了。” 红衣女子不悦道,“你想讨好本姑娘?我才不要汉人的东西。”她又看了一眼火麒麟,手却不自觉的将套索接了过来,又道,“下不为例。” 火麒麟正要挣扎,癞皮驴一瞪眼,顿时老实了。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古邦族众人一阵欢呼。 阿里道,“还没有请教你的名字。” 年轻人笑道,“在下,大侠萧金衍!” 阿里学着中原人礼节,抱了抱拳,“仰久,仰久。”古邦众人纷纷以左拳击右胸, 向萧金衍行礼。 阿里道,“萧朋友,你帮了我们忙,就是我们古邦族的客人,我们邀请你去我们作客。” 萧金衍只问了句,“有酒嘛?” 阿里哈哈大笑,“同道中人!” 此次行动,收获颇丰,除了抓到了火麒麟之外,还套了将近百匹野马,古邦人将这些野马带回去,与族内驯后的马配种,等到明年产崽,稍加训练,便是十分精良的战马了。 萧金衍骑着吕公子,与众人一同回古邦营帐,一路之上,阿里、布达兄弟给萧金衍讲述族人的风俗世故,又说起来与霍乐族的矛盾。伶仃海方圆数百里,养活了数个游牧部落,其中,以霍乐族势力最大,是伶仃海上的霸主。 古邦族只有不到两千人,在伶仃海东边放牧为生,由于两部落临近,数百年来,为了争夺牧草战争不断。布达道,“我们部落勇士骁勇好战,若不是因为仇恨自相残杀,就是你们明人,也不会是我们对手。” 萧金衍闻言,只得苦笑。三国之中,以西楚势力最为薄弱,究其原因,是国内新旧贵族之间为利益你争我夺,这其中少不了宇文天禄这些年来在西楚新贵族势力之间的渗透的功劳。 萧金衍觉得古邦语发音十分奇怪,跟着他们学了几句问候语,只是卷舌弹舌太麻烦,半个时辰下来,就学了一句“斑比跪尼玛”,但无论他如何问,众人也不肯告诉他,这句话的意思。 一路上,唯独迪丽娜扎对萧金衍不理不睬,一则是因为她的狼狈模样被萧金衍所见,二则是她见萧金衍看自己时一副贼兮兮的目光,让她很是不爽。 众人来到一处小水塘补水之时,萧金衍感觉到了危险,抬头一瞧,只见在不远处,有将近两百身穿皮衣、头扎金钱辫的骑兵,脸上抹出三道黑色,将古邦族众人围了起来。 噗通! 一块石子,落入水塘,惊醒了众人。 阿里抬头,脸色大变,“霍乐人?”他站起身,冲着那些人叽里呱啦说了半晌。 萧金衍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看他满脸愤慨,似乎在指责对方越过了石堆之界,霍乐人则是满脸不屑。 迪丽娜扎用汉语低声骂了一句,“无耻!” 萧金衍问,“你说他们?” “你们。” 这群霍乐人越过石界,为得正是这一头火麒麟。若能将它献给大周皇室,可以免掉一年赋税,所以他们听说古邦人追逐一头火麒麟时,便出动了人马,准备在半路拦截,坐收渔翁之利。 双方谈了片刻,言辞逐渐激烈,终于谈崩了。 阿里喊了声,“咋嘿!” 所有古邦族人抽出了兵刃,摆好阵型,将红衣女子和火麒麟围在正中,准备开战。 “中原人!”霍乐族中为首那人,竟能说出一口流利的中原话,他对萧金衍道,“今日之事,是我们两族之间的恩怨,与你无关,你就站在哪里,不要插手。” 跟踪之时,他就注意到了萧金衍,发现此人步态轻盈,神光内敛,看上去是练家子,他曾在中原学武十年,知道 中原武学能人辈出,他虽自负萧金衍不是他对手,但若真动起手来,也颇费力气,所以才劝他少管闲事。 萧金衍此番西行,为得是寻宇文霜及劝说萧别离,并不想招惹太多是非,这种族人内斗,他也不方便插手,于是一夹吕公子,让到了一侧。 阿里也道,“萧朋友不是我们族人,没有必要因为我们得罪霍乐人。” “懦夫!”红衣女子道。 萧金衍并没有理会他,冲对方道,“斑比跪尼玛。”对方闻言,登时勃然大怒,一声令下,命令霍乐人发起了冲锋。 一场厮杀开始。 为首那人率先冲下来,举刀劈向冲在最前面的布达,当啷一声,那人臂力太大,布达长刀脱手,连人带刀,滚落马下,好在他躲得及时,保住了一条性命。 古邦人好斗,但只有几十人,霍乐人一个冲锋,将他们冲散开来,仗着人多,三四个人围攻一人,顷刻间,有六七个古邦人被杀。 阿里、布达见到族人被杀,也杀红了眼,放弃了保护迪丽娜扎的职责,举起长刀,向霍乐人砍了过去。 迪丽娜扎被三人围攻,她虽练过功夫,武功也不弱,但习武与杀人,并不是一回事,她抽出了弯刀,脑海之中却是一片空白,别说内力,连基本招式都忘得干干净净。 有一个霍乐人绕到她身后,扬刀砍了下去。此刻,阿里、布达距她十余丈,只有一旁的萧金衍,披着羊毡看热闹,见到此情况,心说算了,再救你一次。 萧金衍顺手抓过一只套马杆,一扬手,套在了迪丽娜扎腰间,微一用力,将迪丽娜扎从马上拖了下来,又一次跌在地上,一拉之下,先前霍乐人那一刀,也劈了个空。 迪丽娜扎并不知萧金衍救了她一命,还以为他是霍乐人帮手,登时恼羞成怒,举刀劈了过来。 萧金衍顺势一推,送去一股内力,迪丽娜扎觉得手臂一热,被牵扯着向后一扎,噗嗤一声,弯刀扎入一名霍乐人胸口。 哇! 迪丽娜扎是头一次杀人,吓得花容失色,手足挥舞,大喊大叫起来。萧金衍又依样画样,借她之手,连杀四五人。 为首霍乐人见萧金衍棘手,砍倒了一名古邦人,策马来到萧金衍身前,丢刀换剑,道,“阁下究竟何人?” 萧金衍道,“萧金衍。” 霍乐人在中原学艺,好像听说过此人,但又说不上来,他决定以中原规矩了结此事,于是道,“说起来,我母亲是明人,我也算是半个中原人,曾在巴山剑派学艺十年,你是江湖人,想必听过巴山夜雨剑吧?” 萧金衍问道,“巴山夜雨潇湘客?” “不错!他老人家正是我师父,唐不敬、孙不平是我师兄,我的中原名字叫田不辣,既然你知道我们巴山剑派,那就少管闲事。否则,我修书一封,等你回中原,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你给谁写?” “自然是我师父潇湘客他老人家。” 萧金衍点点头,“看来,书信写完后,你只有烧给他了!” 第276章 臭流氓 “放肆!”霍乐人怒形于色,“我们霍乐人有句老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可以侮辱我,但绝不可以侮辱我师父他老人家!” 萧金衍寻思,这啥时候成了你们霍乐人的老话了?我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而已,既然他不肯接受,那就继续麻痹自己吧。 “看剑!” “慢着!” 说话之人正是迪丽娜扎,萧金衍没有想到,这时候她竟然会站出来。只见她缓缓道,“玛拉基斯,在我们古邦人的地盘上动手,你可曾考虑过后果?” “哈哈!我要没考虑后果,就不会来这里了。”霍乐人道,“月牙之泉,你是霍尔乐草原上最美丽的野马,可惜要嫁给玛格那个懦夫,我都替你觉得惋惜,不如你嫁给我,让古邦人和霍乐人结为同盟,从此称霸伶仃海,如何?” 众人闻言,纷纷怒斥霍乐人,霍乐人却不以为然,哈哈大笑。 迪丽娜扎道,“我要嫁给谁与你何干?玛格是我们伶仃海上第一勇士,他的眼睛像星星一样深邃,他肩膀像高山一样宽阔,他的勇气向太阳一样炽热,跟他相比,你就是一个毛毛虫。” “毛毛虫,你见过?”霍乐人哈哈大笑,“第一勇士?至少在击败我之前,他算不得上第一勇士。” 萧金衍摇了摇头,“你不算是勇士。” “为什么?” “真的勇士,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你做不到。” “不。我可以正视你人头落地时,流下来鲜血。”霍乐人拔剑,一个斜刺,向萧金衍咽喉袭了过来。 萧金衍一夹驴腹,吕公子猛然抬起前蹄,踢在了霍乐人的马头之上,战马吃痛,嗷的一声,驮着霍乐人向远方跑去。 吕公子看到霍乐人战马都是母马,眼冒金光,向对方追去,霍乐族人战马见状,纷纷向远方跑去,不多时候,整个霍乐人跑了个精光。 古邦人在后面用族语嘲讽他们。 布达道,“萧朋友,你又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们古邦族最最贵的客人!”他又看了一眼癞皮驴,啧啧称奇道,“你这头驴,相貌清奇,就连火麒麟都惧怕,应该不是凡品。” 吕公子闻言,一副得意神色,抬了抬前蹄。 萧金衍却道,“又懒又馋嘴又叼,要不是看它饭量不大,百里六斤草还算节省,我都想卖了。” 吕公子哼哼,表示不满,好歹也是陪你同甘共苦了这么多年,竟然想甩开老子,忘了当年在苏州城陪你啃门板的日子了? 阿里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他望着霍乐人远去的方向。两个部落共用伶仃海,相安无事已多年,但火麒麟的出现,恐怕让两族又开启争端。今日他们没占到便宜,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阿里和布达,是古邦人的勇士。他们自幼被族长收留,又传授武功、马术,名义上是迪丽娜扎的护卫,两人心中却将她当做妹妹一样。这个月牙之泉,就像一匹野马一般,谁也束缚不住,整日弄得老族长头疼脑大。这次偷偷跑出来,跟着二人出来套马,估计回去后,两人免不得受老族长的责骂。 好在,在这个汉人的帮助下,他们捉到了火麒麟,能够抵得上古邦族一年的税赋,兴许老族长看在它的份上,能格外开恩。 阿里年长,考虑事情周全一些,倒是布达,头脑简单,见到危机解除,已开始混在马群之中,挑选自己钟意的马匹。 傍晚时分,萧金衍随古邦族人回到了营帐。 古邦人常年在伶仃海游牧,不断迁徙,遇到水草丰盛之处,就地驻扎,所以营帐建的十分简易,以木头建成,外面包覆牛皮,呈椭圆形,上面覆着干草,还有若干以狼骨、珍珠做成的装饰品。 营帐建在了地势低洼处,可以避风。靠着河流,一来可以方便取水,二来则雨季之时,可以及时将水排到河中。 阿里告诉萧金衍,这条河叫穆勒河,一路向西,在横断山处与怒河汇集,进入大明境内,“就是你们口中的赤水河。” 萧金衍望着宽不足盈丈的小河,河水很浅,看上去与江南乡间的小河并无区别,如此不起眼,却一路西行,进入横断山,与山中融化的积雪汇聚之后,成为赤水河,到了下游,则是波涛澎湃。 “月牙之泉回来了!” 一群小孩听到喊声,纷纷从营帐中跑了出来,将迪丽娜扎围在正中,她像是变戏法一般,从手中变出了各种奇怪的托莫、柰子,还有沙棘果,小孩子举着双手,争抢着要。 待众人散去,迪丽娜扎来到萧金衍身前,递过来一把黑黝黝、珍珠大小的野果,“呶,给你。” 萧金衍问,“什么?” “剧毒,敢不敢吃?” 萧金衍心说连逍遥六毒我都吃了,还怕你的毒果子不成?他接过来,一把塞入口中。野果入口即碎,味道稍涩,旋即口中甘甜,道,“这么好吃?还有嘛?” 迪丽娜扎哈哈大笑,仿佛出了一口恶气,扬长而去! 其余人指着萧金衍的脸,也跟着哈哈大笑。 萧金衍觉得奇怪,不知他们为什么发笑。 阿里冲众人道,“萧朋友是我们尊贵的客人,你们不要乱开玩笑。” 阿里在古邦人中地位很高,听到他的话,众人这才散去。阿里这才道,“萧朋友,先去洗把脸吧。” 有人送来盛水的木盆,萧金衍这才看到,他的整张嘴,已变成了黑色,萧金衍大囧,才知道,原来迪丽娜扎刚才并没安什么好心。 族人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晚宴,作为英雄们归来的欢迎仪式。当然,晚宴的主角并不是萧金衍,而是火麒麟。 篝火升起,羊肉香气四溢。 所有人都围着这匹马看,有些喜形于色,载歌载舞,倒没有人来理会萧金衍,不过,有羊肉、有马奶酒,萧金衍也不在乎。 阿里带着一个孩子过来,道,“我儿子。马努。” 小男孩脸蛋红扑扑,五六岁模样,显得有些可爱,他用蹩脚的汉语向萧金衍问好。 “萧兄弟,别看我儿子只有六岁,可是他们年纪中最厉害的摔跤手。听说你是从中原来的高手,想要跟你学一招半式。” 说这番话时,阿里口中满是自豪。 马努问,“萧叔叔,你有刀嘛?” 萧金衍摇头。 “你有剑嘛?” 依然摇头。 “没有刀、没有剑,那你怎么跟人打斗?” 萧金衍笑着说,“我有一套拳法,在打架时,可以夺别人手中的刀、剑,所以一般不带兵刃。” “吹牛!”马努一脸稚气的道,他从怀中取出一把半尺长的弯刀,对萧金衍道,“那你来试试?” 说着,一刀向萧金衍砍了过来。 招式似模似样,力道在同龄人中也算突出。萧金衍探出右手,轻轻在他手腕处一点,马努吃痛,弯刀脱落,被萧金衍顺势接在了手中。 马努几乎不相信自己眼睛,“你是怎么做到的?” 萧金衍道,“人身上有四百多穴道,连接筋脉气血,若是击中,可以令人暂时失去对肌肉的控制。我这拳法,正是依此道理而成。” 就如当年李纯铁传授他时一般,萧金衍当起了老师,很耐心的跟马努讲起了无双神拳的奥妙,无奈小孩子太年轻,理解不了,他又不能在此处久留,心念之下,又将当日李金瓶在长江之上,传授他的无名刀法,讲给了马努。拳法马努理解不了,但对无名刀法,他却悟性极高,一触即通,半个时辰不到,便学会了两招。 “萧叔叔,你在这里逗留几天,把这套刀法传授给我好不好?”马努眼神中满是期待之色。 阿里也道,“反正我家中也有地方,不如住我家,过几日就是古邦族的月亮节,过完节,你再走不迟!” “月亮节?” 阿里解释道,“我们古邦人在伶仃海上游牧,每年十月十五,都举行一次月亮节,也是庆祝收获的日子,举族同庆,祭拜月神,祈求来年好运气。第二天,族人就会带着牛羊牧草,迁到东边过冬。” 马努也想留住萧金衍,道,“就是,就是,那一日真是热闹着哩!” “萧兄弟,你不是要去西京找人嘛,我跟族长商议过,等月亮节后,我们会带着火麒麟去京城进贡,你人生地不熟,一来我们帮你带路,二来大家一起赶路,好歹也有个照料,三来嘛,我在京中朋友多,也许可以帮得上忙。” 萧金衍心想倒也是个办法,笑道,“我就怕你们族中的酒不够我喝!” 阿里爽朗地大笑起来,“你若要金银珠宝,我们古邦人没有,你想要美酒,可就找对地方了!” 阿里离开不多时,就带着布达、还有一群朋友抬着一只巨大缸走了过来,“今日,我们不醉无归!” 萧金衍第一次看到如此上酒,心中豪气顿生,“喝!” 布达嘿嘿笑道,“我们古邦人有个规矩,喝酒时,谁先去撒尿,就要先自罚三大碗” 半个时辰后。 萧金衍已醉意朦胧,马奶酒与中原酒不同,带一点甜味,但后劲极大,他酒量虽大,却架不住人多,每个人上来,先敬酒三碗,你若不喝,他就开始唱歌跳舞,直到你喝完,如此三四轮过后,他已经头昏脑涨,就如当日跟宇文天禄在李家酒肆一般,醉得晕头转向。 “我要去撒尿。”萧金衍终于忍不住道,“规矩我懂,自罚三碗。” 萧金衍一口饮了三碗酒,一路摇摇晃晃,来到一处僻静处之处,撒完尿,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吵架。 萧金衍顺声过去,只看到迪丽娜扎与一个汉子在山坡上发生了争执,两人争的面红耳赤,口中呜里哇啦用古邦语说些什么。 忽然,那汉子嗓门提高了嗓门,改用汉语道,“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听族人说了,你跟那姓萧的眉来眼去,你走啊,有本事去找他!” “玛格,别以为吃定本姑娘了。”迪丽娜扎也大声道,“去就去,本姑娘还怕了不成?” 说罢,她站起身来,向萧金衍这边走了过来,与萧金衍撞了个正着。萧金衍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偷听的,不过你放心,你们说得话,我一句也没听懂!” 迪丽娜扎道,“都怪你!” 萧金衍道,“跟我什么关系,这位姑娘,好歹我也算救过你两次,你不懂感恩也就罢了,还恶语相向,这就不厚道了。” “臭流氓!” 萧金衍抬起胳膊,闻闻衣衫,“几日忙着赶路,没有洗澡,有点馊,但绝对不臭。还有,我可不是流氓。” 迪丽娜扎冷冷道,“你不是流氓,能不能先把裤子提上?” 第277章 太阳之心 萧金衍尴尬的笑了笑,刚才腰带系到一半,跑过去看热闹,结果导致了这一幕。 “抱歉哈,不是有意的。” 迪丽娜扎“呸”了一声,想到先前与玛格斗嘴的气话,被萧金衍听到,问,“你听到什么了?” 萧金衍摆摆手,“我喝醉了,耳朵不好使。” “还算你识趣!”迪丽娜扎冷哼一声,离开了此处。不远处,传来阿里的声音,“萧兄弟,你在哪里?可别跑了,这酒才刚开头呢。” 一阵风吹来,萧金衍更晕了,说了句“在这里”,噗通一下,倒在了地上。 等醒转过来时,已是次日清晨,他躺在阿里的营帐内,小马努坐在他一旁,盯着他发呆。 “师父,你醒了?今天继续教我练刀。” 萧金衍匆匆吃了早餐,奶茶加羊肉,初吃之时,稍微有些膻味,但吃了几口之后,觉得味道还算不错。上午,阿里出去办事,他在营帐前传授马努无名刀法,马努悟性不错,每一招,萧金衍演示几遍,他就学得有模有样,萧金衍也真动了心思,传授刀法时,也毫不藏私。 中午时分,萧金衍准备去河中打水,看到迪丽娜扎坐在河边,对着河水顾影自怜,今日她穿了一身素衣,目光望着远处草原,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萧金衍想到昨日她戏弄于他,顺手捡起一块石头,向河边扔了过去,噗通一声,水花溅了她一身。 “你?”对方一回头,看到萧金衍,眼中露出一丝不悦的神色,“你是谁?我认识你嘛?” 萧金衍见她装糊涂,拍了拍手,道,“怎得?生气了?” 对方恍然道,“听月牙之泉说族内来了个汉人,你就是萧金衍啊?” 萧金衍奇道,“你不是迪丽娜扎?” 女子道,“我是她姐姐,古力热巴,古邦语是太阳之心。” 萧金衍再仔细看,这女子与迪丽娜扎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然而面容恬静,没有迪丽娜扎那份蛮横和泼辣,心中暗道,原来两个人一个叫月牙之泉,一个是太阳之心,相比之下,姐姐更温柔一些,更像是月牙之泉。 他挠了挠头,“对不住,迪丽娜扎、古力热巴,我认错人了。” 女子道,“没关系,我俩相貌很像,别说是你,就连族人也都傻傻分不清楚。” “哈哈!” 萧金衍只得笑笑,缓解尴尬之色。太阳之心道,“昨天我妹妹说了你不少坏话,你可要小心她,整蛊人很有一套的。” 女子缓缓起身,萧金衍这才注意,她并没有穿鞋子,一袭素衣拖在地上,如水仙花一般,身上传来淡淡的香味。女子朝他微微颔首,离开了河边。 萧金衍正在发愣,马努看在眼中,笑着道,“你也喜欢太阳之心姐姐?” 萧金衍一绷脸,“有这么跟师父说话的嘛?” 马努嘿嘿道,“与月牙之泉相比,我也更喜欢太阳之心姐姐,她待人很好,不像月牙之泉,总是欺负我。” 萧金衍倒也看得出来,这对双生姐妹,模样虽一样,但两人性格上的差异,导致了双方气质大相径庭。 “只可惜,月亮节后,姐姐就要去西京了。” 萧金衍被勾起了好奇心 ,问,“为什么?” “她是族内长女,去年,有人在京城给她介绍了一门亲事,是我们大楚皇帝的侄子,月亮节后,她就满十八岁了,按族内习俗,要去京城成亲。” 大楚境内,游离着若干游牧民族,为了提升实力,许多部落都要与京城中的贵族和亲,作为交换,大楚的王庭也负责保护这些部落。这种带有整治色彩的联姻,在楚国已传承了多年。 就连在中原,皇家为拉拢一些番邦,也会让一些皇室公主前去和亲,所以当皇帝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工作,就是使劲儿生孩子。 当然,这是以前,当今的皇帝朱立业,向来以武治天下,对番邦异国,心有不轨者,直接派兵征讨。 不过这种政治婚姻充满着太多的不确定性,古力热巴自幼就被赋予了这种使命,所以她的人生是早已注定的了,而妹妹则更欢脱活泼一些。 布达气喘吁吁跑了过来,道,“大事不好了。” 萧金衍见他满头是汗,问,“布达兄弟,慢慢说。” 布达道,“今天一早,月牙之泉跟玛格出去打猎,中了霍乐人的圈套,被霍乐人抓走了,他们送来了月牙之泉的玉镯,让我们古邦人用火麒麟去交换。族长正在召集人开会呢。” 萧金衍、马努跟着布达来到族长中心营帐,见到族长古勒一筹莫展的样子,那素衣女子正陪在他身旁,安慰自己父亲。而迪丽娜扎的未婚夫玛格,鼻青脸肿,坐在一旁,闷声不语。 迪丽娜扎被抓,古邦族乱作一团。对于霍乐人的要求,族内意见不一,分成了两派。 一派认为,霍乐人越界,抓走月牙之泉是对古邦族人的挑衅,若这次从了他们,他们必然会得寸进尺。更何况,火麒麟可以抵一年税赋,可以让更多族人在寒冬之际生存下来。 另一派则坚持,月牙之泉是草原上的星辰,是上天赐给古邦族的礼物,火麒麟事小,月牙之泉性命才是更重要的。 族长左右为难,一个是自己疼爱的小女儿,另一个关系到族人的利益,他夹在中间,难以取舍。 萧金衍是外乡人,这里他说不上话,更何况,他也听不懂古邦语,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阿里道,“这件事,我们不如问一下玛格的意见,他是我们族内第一勇士,也是月牙之泉的未婚夫。” 玛格脸色铁青,沉默不语。今日在草原上,他被霍乐人狠狠的羞辱了一番,若不是跑得快,恐怕也落入他们手中了。 阿里催促道,“你倒是说句话。” 这时,有族人拿着一个盒子冲了进来,众人打开盒子,竟然是一只血淋淋的耳朵,“族长,刚才霍乐人送来了这个,还说,天黑之前,若不将火麒麟送到,那就等着……等着给月牙之泉收尸!” 营帐内,族人群情激愤。 布达大声道,“欺人太甚!”他向族长道,“给我一百勇士,我去把月牙之泉救出来。” 有人道,“怎么救?霍乐人生性狡诈,行事残忍,若激怒了他们,恐怕适得其反。” 玛格望向萧金衍,用汉语道,“这件事,因他而起,若不是他,我们也不会抓住火麒麟,也不会惹来无妄祸端!” 有人附和道,“不错!” 萧金衍 心中恼怒,这是什么狗屁逻辑,老子帮你们抓来火麒麟时,你们都开心的跟过年似的,现在又怪到我头上了? 布达早就对玛格不满,向地上啐了口水,道,“玛格,亏你还是我们古邦族勇士,这种时候竟说出这种话来,我看不起你。” 布达是月牙之泉的护卫,月牙之泉被抓,他内心中充满自责,他与玛格向来不和,看不起玛格自大狂妄,到头来又推卸责任的做派,忍不住出言指责。 “我去!” 一个恬静的声音,在营帐内响起,古力热巴站起身来,对父亲道,“月牙之泉是我妹妹,我愿意去救她。就算她们不答应,我愿意一命换一命。” 太阳之心言语很温柔,但目光坚毅,充满着力量。她性格温柔,但在涉及到亲情之事上,立场却十分坚定。 “万万不可!” 一位长老道,“我们花了好大功夫,才帮你在京城定了一份婚事,自从天间流云去世后,我们族内再也得不到京城贵人的庇护了,决不能为了月牙之泉,让你以身犯险!” 天间流云,是族长勒夫的妹妹,也是月牙之泉、太阳之心的姑姑,二十年前曾嫁给了二皇子楚昊,也就是狂刀楚日天,后来传出她与金刀李秋衣有染,楚日天发疯后,将其杀死。 自此之后,古邦族失去庇护,沦落为一个三流部落,而霍乐族趁机崛起,取代了古邦族在伶仃海上的地位。 去年,楚别离回京,发动宫廷政变杀了楚仇,登上了皇位,他之前的亲戚也一步登天,古邦族利用当年在皇城的关系,才说成了古力热巴与那位皇亲的婚事。 楚别离年近五十,并无子嗣,这个侄子极有可能在他百年之后,成为大楚皇室的继承人。与火麒麟相比,太阳之心更是族中的宝贝。所以当她提出要去救月牙之泉时,众人齐声反对。 古力热巴并没有回答那位长老,而是走到了萧金衍身前,用汉语问,“萧大侠,你觉得呢?” 马努已将在场人的争论,翻译给了萧金衍,萧金衍寻思了片刻,道,“与一匹马相比,当然是人更重要了。对付霍乐人,我们不能强攻,应当智取。” “狡猾的汉人!”玛格道,“我们古邦人向来是用拳头和刀说话,学不来你们那一套!” “那你拿着刀,去救你的心上人吧。相信不等你们冲到他们面前,月牙之泉就被他们乱刀分尸了。” 太阳之心跪在了萧金衍身前,柔声道,“萧大侠,你救了我妹妹两次,请你再出手一次,我们古邦人将永远铭记你的恩情!” 萧金衍有些犹豫。 阿里知道萧金衍武功高强,就连玛拉基斯也不是他对手,也道,“萧兄弟,看在咱们相交一场,请你救她,我们古邦人将永远传颂你的故事!” 马努稚声道,“直接用火麒麟换不就成了嘛?你们为什么还吵来吵去?” 那名长老道:“霍乐人诡计多端,就算他们得了火麒麟,也未必见得放人。” 萧金衍本来不想管这种事,而且月牙之泉对自己并不友好,但他看到太阳之心长长的睫毛下,眼中含着泪花,任凭谁也无法拒绝这样一个女子请求,他心软了。 “好,我答应你们。不过有个条件!” 第278章 救人于危难之时 “条件?”玛格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谁知道你是不是霍乐人派过来的奸细?” 萧金衍冷笑道,“你人回来,脑子被霍乐人劫走了嘛?我不过是个路人,你们若不欢迎我,我随时可以离开,我也相信,以在座诸位的武功,根本拦不住我。” 阿里见形势有些闹僵,出来打圆场,“都是为了月牙之泉,人还没救出来,咱们自己倒先乱起来,岂不让霍乐人笑话?” 一名长老问,“听说,你与霍乐第一勇士玛拉基斯打了个平手?” 萧金衍心道,我还没出手,那家伙就跑路了,确切说,是他与我的癞皮驴战了个平手,但看到古力热巴、马努等人迫切的眼神,他也不想刺激他们,倒是马达对他武功很是崇拜,一个劲儿跟众人说他力战霍乐诸人之事,弄得萧金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族长这才道,“说说你的条件。” 萧金衍道,“条件是我一个人去,带着火麒麟。”言下之意,是他同意用火麒麟换人。 “不行!谁知道你会不会带着火麒麟跑了,你的癞皮驴又不值钱。更何况,这匹马可抵我们一年税赋!” 绕来绕去,争论又回到了原点。萧金衍很生气,对玛格道:“若被抓的人是你,你还会不会说这种话?” 玛格一时语结,满脸通红。 “吕公子是火麒麟能比的嘛?再说了,火麒麟是我抓来的,我若想据为己有,还用多此一举?” “鬼知道你是贪图月牙之泉的相貌,才故意用这个做诱饵。” 萧金衍心说,月牙之泉美则美矣,但她又怎么比得了宇文霜,一群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到此,他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管这等闲事作甚? 正收拾东西,古力热巴追了过来,“父亲同意了,你帮我们用火麒麟换回月牙之泉,作为回报,我们赠你一百匹良马。” 萧金衍正视着太阳之心,“我救她,是因为我把你们当成朋友,并没想要什么回报。” 太阳之心眼睫毛一闪一闪,望着萧金衍的脸,似乎要辨别他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她问,“难道不是因为你喜欢月牙之泉?她是玛格的未婚妻,但很少跟我说玛格的事,但昨日回来后,说了不少你的事。” 萧金衍摇了摇头,“我有喜欢的人。这次来你们楚国,也正是为了寻她。” 太阳之心哦了一声,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款然一礼,“请把我妹妹带回来,拜托了!” 萧金衍骑着吕公子,向石堆之界走去。火麒麟则老老实实跟在了后面,被吕公子修理了一番之后,全然没有先前的傲气。 他也不清楚,帮助古邦人是对是错。古邦人也好,霍乐人也罢,对他来说都是陌生人,如果最先遇到的霍乐人,那他会不会也先入为主,这样帮霍乐人? 人生没有如果。 萧金衍与阿里、布达两个兄弟性格很合得来,还有机灵的马努,这种在异国他乡,遇到投机之人,也是人生一大幸事。更何况,这两日来,他喝了人家不少酒。 一个时辰后,一人、一驴、一马来到石堆之界。萧金衍灌了一壶酒,马上还有马努送他的一个西瓜,让他路上解渴。 早有人一队霍乐人,在边界上等候。 “我来换人。” 霍乐领头之人,是一个头扎金钱辫的中年人,正是霍乐族头领。田不辣骑马在他旁边,对着萧金衍指指点点。 田不辣见来的只有萧金衍一人,对头领道,“这小子不自量力,既然古邦人派他来换人,不如我们连人带马将之扣下,然后让古勒那老家伙拿一百匹马来换。” 头领道,“那我们霍乐族岂不失信于人?那我们与强盗又有什么分别?” 田不辣道:“咱们不就是强盗嘛?” ?“那倒也是。”头领道,他一摆手,三十多名大汉骑马,越过边界,将萧金衍围在了正中央,举起长刀,轰然大叫,想要从气势上吓到对方。 “古邦人都死光了嘛,派一个外族人来换人?” 萧金衍微微一笑,“古邦人都在家磨刀,说是要找你们霍乐人拼命,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劝他们不要冲动。毕竟,冤家宜解不宜结,一匹马的事儿,何必拼命呢?” “中原人!你是来送死吗?” 萧金衍道,“我来送马,顺便接人。”他早已看出霍乐人不怀好意,来到火麒麟身前,抽出一把匕首,抵在了马颈之上。 “慢着!”头领道,“有话好商量!” 霍乐人费了半天劲将迪丽娜扎抓来,就是为了这头火麒麟,若是这中原人一激动,对马头来一刀,之前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萧金衍又将匕首放在马耳上,“你们割了月牙之泉一只耳朵,我也只有割掉它一只。” 在古邦族,他已看出,霍乐人送来的那只耳朵,并不是迪丽娜扎的,因为她和古力热巴的耳朵比较有特点,小巧而又如弯月。之所以如此说,是想确定迪丽娜扎的安全。 “别,别,别!” 霍乐首领显然怕萧金衍会做出过激之事,火麒麟之所以高贵,除了它的血统和马力外,卖相也是极为重要的。 “她就在车里,毫发无伤!” 说罢,有人推过来一辆马车,挑开车帘,迪丽娜扎身上五花大绑,口中塞着一块白布,眼睛哭得通红,看到萧金衍,呜呜乱叫,眼中满是期待之色。 萧金衍放下心来。 霍乐首领一直在犹豫,他觉得对方只来一个人,这件事太过于蹊跷,其中肯定有诈,四下左顾右盼,怕古邦人埋伏在附近。 萧金衍大声道,“不用看了,就我一个人来。” 在派出去的族人确定没有埋伏后,霍乐首领松了口气。昨日,田不辣跑回营地,自然不会说自己的战马被一头驴吓跑之事,添油加醋说对方人多势众这种话,所以霍乐首领并没有把萧金衍放在眼中。 他策马向前几步,将马鞭往地上一扔,道,“听说你们中原武学博大精深,本族长技痒难耐,倒想要请教一番。” 草原上,若有人将马鞭扔在地上,发起挑战,这是一个极为侮辱人的动作,霍乐首领见萧金衍身上没有真元波动,而且看上去也只是初入武学门道,存心在族人面前羞辱于他。 萧金衍摆了摆手,“昨晚喝大了,到现在还头晕着哩,不如改日在下亲自上门,单独切磋。” “中原人害怕了,哈哈!” 霍乐人一片哗笑。 天色已晚,萧金衍不想跟他们废话,直接要求换人。霍乐人投鼠忌器,生怕萧金衍伤害了火麒麟,旋即命人将迪丽娜扎押了过来。田不辣微一用力,将她向萧金衍扔了过去。 萧金衍伸手接住,顺势将她放在癞皮驴背之上,松开了牵着火麒麟的缰绳,一夹吕公子小腹,吕公子双蹄如飞,向远方跑去。 霍乐首领控制住火麒麟,连下令道,“将这两个人捉来!” 呼啸声中,霍乐人挥舞长刀,向萧金衍逃跑方向追了过去。萧金衍低声对迪丽娜扎道,“抓紧了。”又对吕公子道,“看你了。” 吕公子拖着两个人,健步如飞,将一众霍乐人甩在了身后,才行了五六里,忽然发现前面又出现三十余骑霍乐族人,成扇形向萧金衍这边围了过来。 霍乐人根本就没想让他们离开! 萧金衍心中大怒,霍乐首领已追了上来,一刀横扫过来,萧金衍不敢低头,若他躲避,迪丽娜扎必然会中刀,他释放弦力,将真元聚于手指,瞅准时机,弹在了刀身之上。 当啷! 霍乐首领手腕上传来巨大力道,显些长刀脱手,他强行运功,将长刀握紧,以免在族人面前出丑,饶是如此,右手虎口已崩裂,鲜血不止。 萧金衍向前两步,顺势取过吕公子鞍上挂的西瓜,微一用力,向霍乐首领砸了过去。 噗通! 霍乐首领躲避不急,西瓜正中他额头,砸了个粉碎。这一下让霍乐首领头晕目眩,但其中更含有羞辱的成分。 “宰了他!” 霍乐首领本想活捉二人再次要挟古邦人,但这一下,让他动了火气,下了必杀令。 萧金衍早已趁机与他们拉开距离,吕公子提起速度,向围过来的三十余骑冲了过去。 嗖! 为首的几个人,举起一个奇怪的机关,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向他们头顶射了过来,在半空之中,忽然弹开,变成了一张是三四丈大小的网,向两人笼了过来。 旋即又有两人,挥舞套马杆,向两人靠拢过来。 萧金衍举起匕首,内力尽吐,须臾间横竖划出了五六刀,这张巨网被割得七零八落,他虽然躲过,但迪丽娜扎却被套马杆套中,对方一个牵引,将迪丽娜扎拖了下来。 萧金衍勃然大怒,他本来不想杀人,但此刻,却再也按捺不住怒火,弦力调动数十道真气,以螺旋形凝聚成一条线,冲那人轰然击出。 轰隆! 手持套马杆的那人被拳劲击中,连人带马,飞起了一丈多高,扑腾一声,落在地上,人马都已变成了一滩血泥。 其余人见状,以为遇到了妖法,吓得连向四处分开。萧金衍顺势抄起迪丽娜扎,将她抱在怀中,向远方狂奔而去。 霍乐首领脸色十分难堪。 田不辣凑上来,狠声道,“此人十分狡诈,又擅妖术,若不杀他,我霍乐族永无宁日!” 霍乐首领脸色狰狞,“这中原人,竟然用西瓜羞辱我!” 田不辣问,“这瓜保熟?” 首领咬牙切齿,“生的!” 第279章 草原夜话 萧金衍与迪丽娜扎已逃走。霍乐首领见此处是古邦族地盘,若追下去,很有可能中了古邦人埋伏,便放弃了追击。不过,火麒麟已到手,此行的目的也算是达成。 “恭喜族长夺回火麒麟!” 霍乐首领越瞧越欢喜,但他知道,这匹马自己也就过个眼瘾,京城中一个贵人早已预订,他翻身一跃,来到火麒麟背上。这匹马竟十分乖巧,他大声道,“回营!” 走到半途,天空下起了小雨,等回到族内,下马之时,所有人都神色奇怪的望着他。 有人嘀咕道,“看样子族长伤得不轻啊。” 霍乐首领问田不辣,“怎么回事。” 田不辣有些尴尬,指了指他胯下,只看到从他胯下、双腿染成了一片血红色,再看火麒麟,身上红一块、青一块,这哪里是火麒麟,分明是一匹染成红色的青马! 方才下雨,染料褪色,全都染在了他的身上。 “古邦人!”霍乐首领脸色闪过一丝阴冷,“今日之仇,我若不报,就让老天爷一把天火,把我们马都烧死!来人,集结兵马!” 田不辣连劝阻道,“族长,此事应从长计议。” “莫非你怕了不成?” 田不辣道,“族长稍安勿躁。听说,古勒那匹夫要将他的大女儿古力热巴嫁给京城的成贤王,要是这们婚事成了,以后他们得势,霍尔乐草原上哪里还有咱们牧马的份儿?所以说,这事儿不做则已,一旦要做,就直接把事做绝!” 霍乐首领道,“你的意思是,杀了古力热巴?” 田不辣嘿嘿一笑,“杀了她?他还有二女儿,杀了二女儿,他古邦族还有不少美貌少女,所以并不是上上之策。” “那怎么办?” 田不辣凑到身前,低声道,“杀了她,不如奸了她。如果成贤王娶了一个不干净的女人当妃子,到时候京城内一旦传扬开,你说大楚皇室会坐视不理?能够轻饶得了古邦人?” 霍乐首领闻言哈哈大笑,“不错,你小子在中原住几年,武功没学好,倒是把他们那歪歪脑子都学会了。不过对付古邦人,我还有别的办法。” …… 萧金衍一口气跑出了十余里,见对付没有追上来,这才松了口气,下得马来,将她抱了下来。 她眼睛早已满是泪水,萧金衍道,“首先声明,我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女人哭,我给你松绑,你可千万别哭。” 迪丽娜扎点点头。 萧金衍这才取出她口中白布。 “哇!” 迪丽娜扎大声哭了起来,萧金衍又把白布塞了回去,“刚才我的话没说明白?” 迪丽娜扎又点点头。 萧金衍再取了下来,解开了她身上的绳索。 “哇!” 迪丽娜扎又哇哇哭了起来,萧金衍只得好生劝解她,不过才关了半日,身上又没少什么零件,谁料不劝还好,一劝她哭得更厉害了。萧金衍叹了口气,靠着她坐下,准备等她消停了再赶路。 迪丽娜扎哭着道,“我被他们抓去时,就觉得天地都塌了,他们威胁我,若是你不来救我,我怕是要死在他们手中了。” 她本是心气高傲之人,一生无忧无虑,族人都宠着她,没有遇到什么挫折,今日遭遇,让她担心受怕了半日,本来觉得一切都完蛋了,谁料这时来救他的,反而是她最讨厌的人,这种感觉,让她心情十分复杂。 萧金衍救她之事,她都看在了眼中,与那个可恶的混蛋玛格相比,萧金衍比他强了一百倍,一千倍。 再看萧金衍,他正低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事,迪 丽娜扎停了抽噎,问,“你在想什么?” 萧金衍正在考虑,等进了西京去找宇文霜之事,听到迪丽娜扎问话,便道,“想人。” 迪丽娜扎小女孩心态,听到这句话,以为是萧金衍对她所说,脸竟然变得通红,再看萧金衍坐在那边,一副棱角分明的脸,倒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想到此,她想旁边挪了两步,身子一斜,靠在了萧金衍肩膀之上,萧金衍一愣,见她眼中带着一丝笑意,没忍心推开她。 天色已晚,小雨已停。 深秋的风吹过,竟有透骨的寒意。 “阿嚏!” 迪丽娜扎惊吓过度,逃跑之时又遇小雨,一阵风吹过,竟也着凉了。萧金衍见状,取过来那一张羊毡,披在了她身上。 “天色不早,咱们赶紧赶路。” 迪丽娜扎没有丝毫起身的意思,她将萧金衍拉下,又靠在了他身上,“你知道嘛,从小我就是族里的明月,所有人都宠着我,依着我,所以我脾气不太好。” 萧金衍心说你岂止是脾气不好,简直是糟糕极了。不过,这种话,他心里想想也就罢了。 “刚遇到你时,你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让我很是不开心。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救我,我却冲你发脾气,是我不对。” 萧金衍暗想,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抓起酒壶,饮了口酒。 “所以,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噗!”一口酒没等咽下去,噗的一声喷在了地上,没等萧金衍回答,迪丽娜扎又道,“跟玛格比起来,你更像是一个英雄。” 萧金衍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手足无措,将酒递了过去,“天冷,喝口酒,驱寒。” 迪丽娜扎拿过酒壶,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她酒量不大,不多时,眼神有些迷离,眼睛又湿润起来,“从来没有人像你这样关心过我。” 她呢喃片刻,将萧金衍抱得更紧了。萧金衍闻到一股少女的幽香,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竟有些心动了。冷风一吹,他连警醒过来,心道,萧金衍啊萧金衍,你怎能有这种想法? 雨后的草原,蛙鸣、虫鸣一片,还有不少夜间动物,出来觅食,从他们身边经过。 夜空,一轮明月挂在天边,几点繁星点缀。 迪丽娜扎呼吸逐渐平稳,紧张了一日,到了此刻才放松下来,身旁的萧金衍,让她莫名多出一份安全感,酒劲上来,她渐渐睡了过去。 远处,传来阿里、布达的声音,“萧兄弟!” 到了夜间,阿里兄弟没有等到萧金衍回来,于是带着一众人前来寻找,同行的还有迪丽娜扎的未婚夫玛格。 “我在这里!” 萧金衍出声招呼,众人赶了过来,见到迪丽娜扎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要是等不到你,我们准备去找霍乐人要人。” 玛格见到月牙之泉靠在萧金衍身上睡着,心中满是醋意,眼神之中露出一丝嫉恨之色。 “你,让开!” 他上前,将萧金衍一把推开,迪丽娜扎醒了过来,玛格连扶住她,关切的问,“月牙之泉,这小子没把你怎样吧?” 迪丽娜扎见到玛格一开口就是这种话,脸色十分不悦,“你想他把我怎样?” “就是……就是……” 玛格说不出口。 迪丽娜扎冷冷道,“我跟他怎样,关你什么事?” 玛格红着脸道,“我是你未婚夫!” “亏你知道,你也是我未婚夫。”迪丽娜扎指着他鼻子,破口骂道,“我的未婚夫,可不会把我一个人丢给霍乐人,自己只顾逃命!” 此话一出,阿里、布达等族人才知道,原来,上午霍乐人抓走迪丽娜扎之时,玛格竟有这种举动。在古邦人眼中,族人最重要,这种行为,令人不齿。 他们望向玛格的眼神,也有一丝鄙夷之色。 “他们人多,我怕他们对你不利,赶紧回来找族长商量!”玛格辩解道,“若不是我想出用假的火麒麟救你,恐怕你早已遭到不测了。你看,如今你也平安归来,火麒麟也保住了,两全其美!” “好一个两全其美!”迪丽娜扎道,“在你眼中,我的性命,竟然不如一匹马?”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迪丽娜扎又恢复了往日蛮横骄纵的脾气,从布达手中抢过一匹马,一夹马腹,骑着跑了出去。 众人怕她出事,小心翼翼跟在了后面。倒是玛格,从萧金衍身旁路过之时,跟他恶狠狠的使了个眼色。 萧金衍无辜躺枪,不过,他自己只是个路人,懒得跟他们计较,苦笑着摇了摇头,骑着癞皮驴,慢悠悠向营地走去。 …… 月亮节在即。 古邦族开始收拾营帐,将羊群、马匹都赶入圈中,等月亮节一过,就准备去东边琉璃湖过冬。 营帐内,满是节日的气氛。 男女老少,换下平日穿得羊皮大衣,换上了节日盛装。小孩子扎起了辫子,女子也化妆贴花黄,收拾的干净,打扮的漂亮。 小马努在溪边练刀。 萧金衍又用了两日,将十招无名刀法一股脑全部传授给他,并告诉他,这套刀法共十一招,不过,最后一招,他也不会,等有机会把李倾城介绍给他,只有他才能使出最后一刀。 小马努听到了心中,除了吃喝睡,就是练刀。几日下来,倒也小有成就。 “马努!” 马努顺声看去,见迪丽娜扎身穿节日盛装,额间点缀着一个月牙,看上去甚是华丽。 “姐姐,怎么了?” 迪丽娜扎笑着道,“你师父呢?” “在喝酒吧!” “你去告诉他,我在东溪边等他!” 这两日来,迪丽娜扎本以为萧金衍会找她,在营帐内呆了两天,哪里也没有出去。 萧金衍白天教马努练刀,晚上就被阿里、布达拖去喝酒,并没有理会迪丽娜扎。等来等去,迪丽娜扎忍不住,才找上了小马努。 马努一歪脖子,道,“我可不去。” 迪丽娜扎从怀中取出一个圣女果,递给他道,“你若去了,这果子便是你的了。” 熟透的圣女果,散发着一股香味,马努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道:“我马努可是堂堂男子汉,未来古邦第一勇士,一个果子就收买我,你也太小瞧我了!” 迪丽娜扎又取出一个。 “两个嘛,可以商量一下。” 她又取出一个。 “再给我一个,这事儿我铁定给你办好。” 迪丽娜扎眉毛一竖,“还有一个,不是给你吃的!” 马努沉吟道,“那这事儿就不太好办了。” 迪丽娜扎冷哼一声,“你若不办也可以,不过,你偷看兰可儿洗澡的事情,我可要跟她父母好好聊聊了。” “别别别!”马努吓得面无人色,“姐姐,你等着就是,我若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就枉成第一勇士了!” 他撒丫子向家中跑去,跑到一半,又转身回来,取走那两颗圣女果,道,“我一颗,兰可儿一颗,你一颗,剩下那一颗给谁?” 迪丽娜扎作势欲打,“要你管了?” 第280章 凉凉 萧金衍来到河边时,迪丽娜扎坐在一块石头上,双手正在拨弄自己的辫子。她看到萧金衍,连忙站起身来,“萧大哥!” 为了这次会面,迪丽娜扎特意穿了一套节日盛装,银白色里衬,淡绿色比裢,上面点缀着宝石和银器,蛮腰盈盈可握,皮肤白若凝脂,她对这身装扮很是自信,本来以为,萧金衍见了她,会夸自己好看,谁料萧金衍只是淡淡问,“姑娘找萧某人有何吩咐?” 迪丽娜扎道,“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嘛?”说着,从怀中取出一颗圣女果,递到了萧金衍面前。 萧金衍对前日她以臭李子戏弄自己之事记忆犹新,不堪伸手去接,一脸戒备的望着果子。 “放心,没毒。” 萧金衍打了个哈哈,摆手道,“算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迪丽娜扎满脸不悦,“你的意思是,在你眼中,我是一个可恶的毒蛇了?” “我只是打个比方,若是唐突了姑娘,还请见谅则个!” “哼,萧金衍,姑奶奶好心好意给你弄来了好吃的,却被你弃如弊履,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 话刚出口,迪丽娜扎就后悔了,她今日特意约萧金衍出来,就是想跟他相处一会儿,怎么才一见面,就控制不住自己脾气了?想到此,她连忙换了一副语气,“萧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能不能陪我在河边散散步?” 萧金衍点点头,“这个可以有。” 他走在河边,与迪丽娜扎保持三四步距离,迪丽娜扎加快脚步,想与他并肩而行,萧金衍故意拉开与她的距离。 “有你这样陪人散步的嘛?” 萧金衍这才放慢脚步,等她跟了上来。迪丽娜扎一副乖巧女孩的模样,一边走,一边跟他介绍沿途风景,偶尔有遇到赶马到河边饮水之人,便大声招呼,顺便引荐给萧金衍。 “月牙之泉,这就是昨日救你回来的那个汉人?” 迪丽娜扎笑吟吟道,“正是呢!”那人打量了萧金衍半晌,道,“不错,比玛格要好看多了。月牙之泉,你不会移情别恋了吧?” “你不要胡说!”话虽如此,迪丽娜扎羞得满脸通红。又走了片刻,迪丽娜扎道,“萧大哥,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先答应。” 萧金衍苦笑道,“你若让我自杀,我也先答应嘛?” “那个……”迪丽娜扎犹豫了片刻,似乎鼓足了勇气,低声道,“明日月亮节上,我想让你向我求婚!” “什么!” 萧金衍大吃一惊。 他早已听阿里说过,月亮节上,玛格要向迪丽娜扎求婚,这也是族内人尽皆知的事,迪丽娜扎这一开口,却是出乎她所料。 “什么什么?”迪丽娜扎见他一副不甘情愿的模样,仰起头,望着他问,“我漂亮吗?” “漂亮!”萧金衍如实回答。 “那你不想娶我嘛?” “不想!”萧金衍依旧如实回答。 “为什么?” 萧金衍也没有料到,迪丽娜扎的问题如此直接。中原女子说话多很含蓄,就算心中有意,也不会如此直接了当的问出来。但迪丽娜扎从小在草原上长大,做事喜欢直来直去,顺从自己心思,她觉得自己喜欢萧金衍,就大胆直接的开口,倒让萧金衍有些招架不住。 “因为……”萧金衍考虑了一番,决定实话实说,“我有喜欢的姑娘。” 迪丽娜扎一愣,觉得脸上挂不住,“她有我漂亮吗?” “没有。”萧金衍决定撒谎,若论相貌,宇文霜并不输给迪丽娜扎,而且她身上有一股英气,是迪丽娜扎身上没有的。 “这不就得了!” 迪丽娜扎嘟囔道,“父亲答应我,给我一千匹马的嫁妆,你若娶了我,这些都是你的。” 萧金衍奇道,“你为何非要嫁给我?” “因为,我不想嫁给玛格那个在危难之时抛弃我的混蛋。而那个混蛋,将在明天月亮节上向我求婚。” “那你不答应就是了。” 迪丽娜扎道,“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我父亲虽是古邦族长,但族内还是分为了三支,还有三个长老,玛格父亲就是其中一名长老。这些年来,他们与霍乐人眉来眼去,早想脱离古邦族。父亲为了缓解部落内部矛盾,才答应将我嫁给玛格,来换取族内团结。按照我们古邦族风俗,玛格向我提亲,需要在全族面前接受年轻族人的挑战,他是古邦第一勇士,恐怕族人没人敢挑战他。但你不一样,你是外人,如果你打败了他,这场婚事就可以避免,至少可以拖延一段时间。” 萧金衍若有所悟的点点头,“你的意思是,让我给你做挡箭牌了?” “也不全是。”迪丽娜扎道,“其实,萧大哥,这些日子相处,你救了我三次,我心中……也是喜欢你的。” 说到最后一句时,迪丽娜扎满脸通红,声若蚊呐。 萧金衍一时语结,望着河水,没有作声。 河水清澈,游鱼可见,流水击在石上,溅起一朵朵浪花。 “你倒是说句话!” 萧金衍长叹一口气,道:“姑娘还是另寻高明吧!”说罢,他几个纵跃,离开了河边。 “你……” 迪丽娜扎气得说不出话来,“你若不答应,我就死给你看!”萧金衍闻言身形一顿,终究没有转身,向营地那边走去。 迪丽娜扎将额头上月牙装饰扯落在地上,气冲冲的回到自己营帐内,遇到了正在读一本《诗经》的姐姐古力热巴。 古力热巴心思细腻,见妹妹一早兴致勃勃的出去,如今满脸泪痕回来,这个妹妹向来喜怒不藏于色,遇到半点委屈,便哭鼻子。 妹妹对任何事都大大咧咧,就算当初与玛格的婚事,她也只是一笑了之,并没有觉得什么,但自从萧金衍到来之后,妹妹仿佛变了个人,不是说萧金衍坏话,就是想办法找马努和布达打听萧金衍的事。昨日萧金衍将她救回时看,她整个人晚上兴奋地没睡着,一个劲儿拉着自己,跟他说萧金衍怎么救她,古力热巴就知道,这个傻妹妹,是动了真感情。 可见到他这副模样回来,便已猜出了七八分,于是好生劝慰,“没事,会过去的。” 迪丽娜扎一听,眼泪吧嗒吧嗒落了下来,扑在姐姐身上,道,“姐姐,我的命好惨啊。” 古力热巴叹了口气,“还有人比我惨嘛?” 迪丽娜扎显然没有听出姐姐话中含义,道,“你说我该怎么办?明天月亮节,你能不能帮我一下?” “怎么帮?” 迪丽娜扎道,“你帮我想。” …… 第二日,便是古邦族的月亮节。 天色微亮,整个部落中便充满了节日气氛。按照习俗,古邦族以家族为单位,在营帐内准备好一口大锅生火,熬好一锅马奶酒,家族中的长辈、妇女留守营帐招呼客人,男丁则以长子为首,带着牛羊肉,分别拜访其他家族。每到一家,就切一块牛肉、羊肉投入对方大锅之中,然后去拜访对方家中的长辈,喝一杯马奶酒。 萧金衍第一次参加古邦节,跟随阿里、布达一家分别去拜访部落中其他人,小马努则兴高采烈地跟在后面,每到一户,都能拿到几块奶酪糖,心中崩提多么兴奋。 拜访完一圈下来,已将近中午,回到营帐之内,自己家中那一口大锅,也煮着其他家送来的牛羊肉,称作百家牛羊肉,等肉煮熟,一家人拿出来,用刀切好分食。 饮了一场酒,下午休息,到了晚上,将是彻夜通宵。 深夜来临。 营帐最中央,早已架起了一丈多的篝火,部落中的人,都聚到一起,载歌载舞,饮酒吃肉,好不痛快! 族中的姑娘们,也都盛装出席,在一个老妪带领下,绕着篝火边唱边跳,旁边则是雪琴、边鼓伴奏。歌词无外乎两种,一种是感谢长生天赐给一年的食物,另一种则是表达对爱情的向往。 古力热巴、迪丽娜扎两姐妹,也都穿了一身古邦民族服饰参加月亮节,姐姐显得十分文静,坐在篝火旁的一个毛毡之上,妹妹则浑然忘记了昨日的不快,与几个古邦少女一起跳舞唱歌。 半个时辰后,几声鼓响。 族长古勒带着一副牛肉面具出场,众人都安静了下来,萧金衍看来到篝火旁,双手举过头顶,似乎用古邦语在祈祷什么。 众人十分虔诚跪倒在地,也跟着祈祷。 祈祷完毕,他将一杯烈酒倒入篝火之中,营帐之内,篝火瞬间燃起了三四丈高,琴、鼓声起,整个古邦部落,如一片欢乐的海洋! 这时,玛格忽然站起身来。 来到正中央望向迪丽娜扎一家方向,满怀深情的唱了起来,“蓝蓝的天空,清清的河水,美丽的白云,我的爱人!” 声音越唱越高,盖过了琴鼓声。 玛格这小子,相貌虽然有些粗狂,但却生得一副好嗓子,唱起情歌来,倒也很有一套,不说迪丽娜扎,在场的许多姑娘,就满是深情的望着他。 唱完之后,他来到萧金衍身前,道,“小子,今儿是我与月牙之泉的好日子,你也来一首!” 其他人也与萧金衍熟络起来,跟着起哄,“中原人,来一首!” 萧金衍道,“我不会唱歌。” “那就表演个节目,什么样的都行。你们中原的小调儿也可以。” 他抬头正看到在人群古力热巴,她手中捧着一块洁白的哈达,又看到在人群南边的迪丽娜扎,不知什么时候,手中摘来了一朵鲜花。 萧金衍想了片刻,“好,我来一段。” 说罢,他来取过一个边鼓,一边击打,一边道,“打南边来了个迪丽娜扎,手中拿着一朵鲜花,打北边来了个古力热巴,手中捧着一只哈达,拿着鲜花的娜扎要用手中的鲜花换拿着哈达的热巴的哈达……” 萧金衍气息悠长,一口气说了一大段。 “嘘!” “什么乱七八糟的!” 现场嘘声一片。 玛格也觉得这个节目不伦不类,不过,听到嘘声一片,他更愿意看萧金衍出丑,于是道:“萧朋友,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你这个节目有些太草率了吧。”又问众人,“你们说行不行?” “不行!” “再来唱一段!” 萧金衍说,“我是真不会。” “我定亲之日,你推三阻四,这分明是不给我面子。” “真要唱?” 玛格还想看他出丑道,“真唱。” 萧金衍深吸一口气,缓缓对玛格道,“今日是古邦族月亮节,也是你的大喜之日,在下才疏学浅,一首《凉凉》送给你们,献丑了!” “入夜渐微凉,繁花落地成霜,你在远方眺望,耗尽所有暮光,不思量自难相忘。” 第281章 草原惊变 声音低沉而又饱含深情,在夜空中回荡。 古邦族人以草原颂歌、情歌为主,从未听过这种调调的曲子,都为之动容。迪丽娜扎一脸崇拜的眼神,仿佛觉得这首歌就是为他所唱。古力热巴则品味着歌词,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哈哈!”玛格笑着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中原人就唱这种靡靡之音嘛?” 一曲唱罢,萧金衍冲众人一拱手,并没有理会玛格的挑衅,向阿里这边走了过来,弄得玛格十分尴尬。 一声雪琴响起,众人又开始唱歌、跳舞,喝酒吃肉。将近半夜时分,满月升到夜正空,琴鼓声忽然停了下来。 十几名古邦人赤裸上身,手持兵刃,口中呼着号子,围绕着篝火跳了起来。这是古邦人古老的战舞,也都用在盛大的节日上。在众人环绕中,玛格也加入进来。 十几人一边跳,一边向迪丽娜扎这边走了过来。 “月牙之泉,我,玛格,草原上第一勇士,长生天的垂青者,单手擒马者,巨龙之子,伶仃海守护者,未来古邦首领,向你求婚!” 族人纷纷喝彩。 有人举起火把,将酒喷在火把之上,窜起一团团火焰,将现场气氛搞得十分热烈。 十九声鼓后。 玛格将长刀插在地上,又道,“族人之中,若有不服者,可以一战!” 若是以前,迪丽娜扎肯定是十分欢喜,但这几日来玛格的表现很是恶心,让她也不知所措。 “啊呜啦!” “啊呜啦!” 族人纷纷起哄,怂恿有些暗恋月牙之泉之人,上前挑战他,虽然知道只是一个形式,但若一个挑战者也没有,那真是无聊至极。 这时,萧金衍忽然道,“我不同意!” 这句话直接被玛格无视,他大声道,“既然大家都不反对,那么,月牙之泉,请你接受我的爱意!” 有人上前,唱喏道,“白金手镯一对,玉如意一对,马一千匹,牛一千头……” 玛格是古邦族长老之子,他们一族在古邦人中势力仅次于古勒一族,所以两家联姻,出手的彩礼,也不会太过于寒酸。 萧金衍提高了声音道,“我不同意!”这一句话用上了内力,直接压过了众人的欢呼声,整个场面瞬间冷静下来。 玛格望着他,“为什么?” “你不配!” “啊呜啦!啊呜啦!”古邦人见这个外族人挑战玛格,纷纷要求决斗,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大。 玛格抹不开面子,将额头上狼牙头饰扯下,扔在了萧金衍面前,这是古邦族发起决斗的信号。 众人呐喊声更大了。 玛格道,“拔出你的刀,中原人,我要跟你决斗!” 萧金衍摇摇头,道,“我不同意。” “为什么?” “还是那三个字,你不配!” 这句话把玛格惹毛了,“今夜我若不把你脑袋砍下来,我就不叫玛格。” 萧金衍摊了摊手,他没有答应向迪丽娜扎求婚,既然她不愿意嫁给他,那就干脆破坏掉,见此事目的已经达成,转身向外围走去。 玛格大怒,拔起地上的刀,向萧金衍背后砍杀过来。 “嘘!” “偷袭!” 古邦人好斗,但若决斗,讲究光明正大,从背后偷袭的行径,在族中会受人鄙夷。然而玛格被萧金衍连番无视,早已失去了理智,一心想杀了他,也顾不上形象。 若这一刀劈中,萧金衍恐怕脑袋搬家。 萧金衍丝毫没有理会,径直向前走去。迪丽娜扎心都到了嗓子眼,喊道,“小心!” 转眼间,刀已到他身后半尺。 刷! 众人纷纷睁大眼睛,这一刀竟然劈空了! 萧金衍武功虽只是闻境,闻境并不是他真正实力。以他识觉,就算是通象高手劈出一刀,他都能感应得到,更何况玛格只是一介武夫? 在长刀劈至之前,萧金衍早已生出感应,脚步踏出,来到他无妄位上,就势向玛格递出了一拳。 砰! 玛格后背中拳,连人带刀,扑倒在地上,啃了一嘴泥。在族人面前出丑,让玛格彻底疯狂,“我要杀了你。” 一连砍出几十刀,萧金衍也不接招,只用无妄步,就让他招招落空,越是如此,玛格越不服气,几百刀下来,玛格气喘吁吁坐在地上。 “不打了!” 萧金衍笑了笑,“怎么了?” “没力气了。”玛格奈何不了萧金衍,只得对准古勒族长,道,“族长,我们两家之间的婚约还作不作数?” 古勒族长脸色十分难看,他自己也陷入矛盾之中。一方面,他想借助迪丽娜扎与玛格婚事,来巩固自己在族中地位;另一方,他又担心小女儿受到委屈。 玛格是什么货色,他最是清楚不过。此人傲慢无礼,目中无人,又极为自私,从前几日抛下月牙之泉独自逃命之事便可见一般,若将小女儿嫁给他,日子恐怕并不会幸福。他不是傻子,从月牙之泉这几日反应来看,她明显对这个汉人很感兴趣,但汉人终究是汉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尽管他帮了古邦族不少忙,古勒打心底还是排斥萧金衍。 古力热巴猜到了父亲心思,她凑了过来,低声道,“父亲,放过妹妹吧,古邦族有我呢!” 这句话,猛然惊醒了古勒。 当初他决定将太阳之心嫁给成贤王之时,她也是十分抗拒,但只过了一夜,她就答应了下来。古邦人式微,为了族人,太阳之心作出了牺牲,他这个当父亲的,对她十分愧疚,却又无可奈何。 太阳之心这句话,犹如一颗定心丸。只要她能加入大楚国皇室,那么他在古邦族中地位必然不会动摇,而古邦族在草原上崛起,也是迟早的事,想到此,他作出了决定。 “月牙之泉是我最疼爱的女儿,她愿意嫁给谁,或者不愿意嫁给谁,由她自己来决定。” 众人纷纷望向迪丽娜扎。 玛格也来到她身前,道,“月牙之泉,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嘛?” 若是以前,月牙之泉肯定会答应,但现在,她改变了主意,她站起身,缓缓道,“不。” 一个字,一句话,斩钉截铁。 不解其中内情者,纷纷表达出了惊讶之色。 但玛格一族却知道其中缘由,玛格还要开口挽救,却听到身为长老的父亲冷冷道,“玛格,回来。” 玛格不甘心的望了萧金衍一眼,回到了父亲身旁。长老道,“古勒族长,咱们古邦族这些年来,若不是有我们的勇士,恐怕早已被霍乐人灭族了吧?” 古勒道:“玛思长老,这话有些见外了。” 长老冷笑连连,“既然我们一族没有福气娶到月牙之泉,那在族中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我们走!” 说罢,转身而去。 有三百人起身,跟着走了出去。玛格一家在族中仅次于古勒一族,若他们脱离古邦族,恐怕势力大大受损。 “且慢,我们都是长生天子民,玛台长老,你要带着族人去哪里?” “不必多问,也与你无关!” 万万没料到,本来古邦族庆祝收获的月亮节,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古勒长老正想办法,忽然有人大声道,“不好了,霍乐人杀过来了!” 远处,传来马蹄声。 今日是古邦族月亮节,族中大部分人都在营地庆祝节日,没有料到霍乐人会趁机偷袭,草原上巡逻的几十名族人,已被霍乐人偷偷射杀,所以直到霍乐人杀到了眼前,他们才有所警觉。 古勒族长吩咐道,“女人,小孩,进营帐,其余人上马,准备迎敌!” 话音未落,数百支弓箭向这边射落。 古邦营地傍水而建,地势低洼,这一波箭雨,突如其来,瞬间有无数人中箭。 古邦族人乱作一团,无数女人惊叫声,小孩哭啼声,还有中箭族人哀嚎声,响彻草原。 月牙之泉见状,也要那兵刃,却被萧金衍拦住,“放开我!我要与我的族人并肩作战。” 太阳之心脸色煞白,一把抓住了妹妹,摇了摇头。 鼓声响起。 古邦勇士听到鼓声,抄起兵刃翻身上马,按鼓声排好阵型,准备应战。 三轮箭雨过后,霍乐人一声令下,?数百骑骑马向营地之内冲锋过来,鼓声忽变,古邦人迎头射箭,可是地势低洼,弓箭并不占据优势。 杀! 霍乐人呼喊着,战马从营地之中穿过,或骑马砍杀,或以火把点燃营帐,一个来回,整个古邦族营帐火光一片,死伤人数过百。 霍乐人一声号角,所有骑兵都停止了攻击。双方兵马,距离三十丈外,对峙而立。 与中原战争不同,草原部落由于人员稀少,虽也杀人,但极少灭族,战败一方,多会被胜方俘虏,成为奴隶,他们的女人、孩童和财产,也都成为对方的战利品。 “古邦人,投降!” 古勒族长面无表情,“我们古邦人宁肯战到一兵一卒,也绝不投降。” 霍乐首领道,“我有五百骑兵,你们不是我对手。” “我们也有五百骑兵,鹿死谁手,尚不可知。” 这时,却见玛台长老一声令下,将近百骑从阵容中列出,来到了霍乐人的阵营。 众人怒不可遏,“无耻!” “叛徒!” 霍乐首领哈哈大笑,“你再数数?” 第282章 名字传遍大草原 族长古勒拔刀怒斥,“二长老,你身为古邦人,体内流着古邦人的血,却背叛族人,投靠霍乐人,难道不怕将来死后,无颜面对先祖嘛?” 玛格却不以为然,“我们草原民族,讲究胜者为王,弱肉强食。更何况,你们是西古邦人,我们是东古邦人,当年若不是看在天间流云的份上才投靠你们,可这些年来,你做了些什么?伶仃海上草原万里,你们却只盯着这一亩三分地,若不是我们西古的勇士,你们早就沦为其他部落的奴隶了。古勒,你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古勒气得浑身发抖,“当年你们被北突人追杀,若不是我们看在同出一源的份上收留你们,你们早已灭族,没想到当年救了一群白眼狼!” 此话倒是不假,西古邦人好战,而古勒一族,仗着他的妹妹、二皇妃天间流云的关系,虽然不是兵力最旺,却也是不容小觑的势力。当年,古勒正是看中这一点,在走投无路之时,投靠了古勒一脉。天间流云死后,古邦族势力逐渐被蚕食,沦为二三流的民族,才逐渐被霍乐人骑到了头上。 “既然,玛格娶不到月牙之泉,那么,咱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了。”他本来计划,让玛格娶了二女儿,古勒没有男丁,他死后,族长之位自然而然的落在玛格身上,可是前几日,他听玛格说月牙之泉变心,恰巧霍乐族找上门来,双方一拍即合,策划了今晚的行动。本来,他还想趁着月亮节最后挽回一下,月牙之泉当众拒绝了玛格,那他也没有了任何顾忌。 霍乐首领环顾四周,整个古邦族的实力,他清楚地很,战斗力最强的玛台一族投靠自己,剩下的都是残兵败将,不足为虑,唯一顾虑的就是那个姓萧的汉人。此刻,他正躲在不远处,独自饮酒,一副超然世外的表情。 霍乐首领心头大定,“少废话,冲锋!” 马蹄声起。 月圆之夜,霍乐人与古邦人陷入混战之中。营地之内,火光冲天,本来,古邦人就占据劣势,一通骑马与砍杀下来,有数十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古勒情知今夜在劫难逃,厉声道,“古邦勇士,我们是长生天之子,是族人的后盾,若后退半步,我们牛羊将被抢掠,我们妻女都将成为奴隶,为了族人,为了古邦,血战到底!” 一番话激起众人斗志。 古邦人背水一战,就连妇孺老少,都抄起兵刃,与霍乐人颤抖起来,厮杀声一片。 阿里、布达兄弟是月牙之泉、太阳之心护卫,此刻手持长刀,守在两人身旁,几名霍乐士兵冲过来,两人横眉怒对,与之缠斗起来。但双拳难敌四手,还是有几名霍乐人绕过两人,向两姐妹走来。 月牙之泉拔刀横卧,“你们别过来!” 几个人早已得到命令,要活捉这二女,闻言哈哈大笑,“你放心,我们会很温柔。” 一人上前,一刀将月牙之泉的长刀砍掉,月牙之泉不吃力,坐在了地上,那人正要上前捉她,在距她不足三尺时,忽然驻足不前。 后面人催促道,“还站着干嘛?” 那人仰面倒在了地上。 “我让你赶紧动手,没让你躺下啊!” 再看他额头,鲜血汩汩,仿佛被什么利器穿了个小洞。他偏不信邪,往前走了两步,也觉得一道黑影是闪过,紧接着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直挺挺躺在地上。 “邪门!” 其他几人见靠近月牙之泉姐妹就会莫名其妙死去,心中生出惧意,谁也不敢向前。 不远处,萧金衍吐了几个酸枣核,道,“这枣儿也太酸了吧。”众人才知道,原来是他暗中搞鬼。 “先宰了这汉人!” 几人放弃二女,向萧金衍方向逼来,萧金衍一边喝酒,一边道,“我只是路人,你们打你们的,互不妨碍!” 众人哪管这个,挥刀上去一用乱砍。 萧金衍脚下微动,一边吃酸枣,一边躲闪,道,“你走你们的阳关道,我吃我的酸蜜枣,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们再乱来,我可不客气了。” 田不辣见状,记起前两日所受之辱,仗着人多,骑马冲了过来,抡起大刀,向萧金衍头上砍去。 萧金衍躲避不及,无双神拳骤出,一拳轰在长刀之上。 砰! 田不辣长刀几乎把握不住,连人带马,向后落出去三四丈,恰巧落在了霍乐首领身旁。 紧接着,萧金衍又是几颗酸枣射出,几名霍乐人倒地身亡,将被困的阿里、布达两人解救出来。 田不辣道,“点子扎手!” 霍乐首领问,“什么意思?” 田不辣道,“这是我在巴陵剑派时学到的江湖黑话,我刚进山学艺时,第一课便是江湖春点,说起来,当年为了学这个……” 霍乐首领打断道,“说重点!要是你不是对手,那第一勇士的封号,我可就收回了。” 田不辣道,“点子扎手,就是我能在三十招内杀他的意思。族长,请你往旁边一战,我接下来要施展出的巴陵剑派的夜雨潇湘剑改成的夜雨刀,威力无穷,我怕伤了您。” 说罢,他猛然提气,一挥刀。 哗啦啦! 整 个刀身,节节碎裂。 原来,萧金衍方才那一拳,已震断了田不辣长刀中纹路,此刻他一用内力,长刀不吃力,碎了一地。 霍乐首领见状,道,“我觉得可以再往后退几步。” 他已看出,古邦人并不是他们对手,但眼前这个汉人,举手投足之间,杀死了他们十几个精壮的勇士,并不是易于之辈,他虽有心剿灭古邦族,却不想折损太多兵马,心中萌生退意,反正古邦人不堪一击,等这个汉人离开,再做处置不迟。 想到此,他又往后退了几步。 田不辣兵刃被毁,心中大怒,跃下战马,指着萧金衍道,“姓萧的,有本事来单挑,咱们大战三百回合!” 萧金衍笑道,“奉陪到底,不过,等会儿,你可不许逃跑。” “我若逃跑,你就是我孙子。” 萧金衍道,“我可没你这么老的孙子。” 田不辣夺过一柄长剑,暗运真气,将真气灌注剑身之上,心中默念巴山夜雨剑剑诀,“十三总势莫轻视,气运丹田莫少凝,腹内松静心在源……后面是什么来着?” 巴山夜雨剑本是一等一的剑法,本是华山派掌门薛仁凤绝学,因为巴山剑派祖师当年与薛大侠有救命之恩,薛大侠将剑诀传授与他,后来一场大火,烧损了一半,所以后世之人,始终没有领悟到剑诀的精华。田不辣不是嫡传弟子,学艺之时,也是从唐不敬口中学到点皮毛,此时临阵对敌,一番口诀竟忘掉了一半。 不过,祖师爷当年有一句,“剑由心生”的总诀,却印在了他脑海之中。当剑诀念到中途,他已感觉到体内剑气纵横,在经络之间流动,于是连收心凝神,整个人进入一种忘我境界。 天地万物,骤然归去。 他眼中,只有一把剑,还有一个敌人。 巴山剑法的要义很简单,就是想办法把剑插入敌人胸口,割破敌人喉咙。 这个距离,不过三四丈远。 三四丈,并不太远。 办法,却并不是很多。 萧金衍很是随意站在那里,但无论田不辣怎样运气,他始终感觉到自己的气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锁定住,仿佛自己的一招一式,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 巴山剑,在于快,在于刁钻。 田不辣摸到了取胜的门道,既然萧金衍能知悉自己剑路,那么,就忘掉剑路,凭借自己本能去刺出这一剑。 试问,连自己都不知道刺向哪里的剑,对方又如何知晓? 田不辣觉得,自己这一剑,将会名震草原。从今夜起,他田不辣名字,将传遍草原的每个角落。 不知觉间,已过去了盏茶时分。 马蹄阵阵,他浑然不觉。 他仿佛触摸到了剑道的最高境界。 无剑! 无数人来到这边,注视着他,他依旧不觉,他眼中只有一个人,而在这一剑之后,这个人会变成一个死人。 “喂!” 萧金衍喊道。 这一声喊,将田不辣从想象中拉入现实,他沉声道,“你,死定了。” 萧金衍指了指他身边,“你们的人都走光了。” 田不辣转过头去,看到数百名古邦勇士,手持兵刃,满脸怒火望着他,这眼神,似乎要将他吞噬一般。 再去找霍乐族人,哪里还有踪影? 田不辣心中恨地牙痒,他在前面为霍乐人出生入死,却被族人当一枚弃子抛弃了。 不! 他心中有股怒火在燃烧,他的剑,似乎也燃烧起来,他要将满腔怒火,连同剑意,一起倾泻到眼前这个男人身上。 不过,师兄唐不敬曾教过他,好汉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萧金衍问,“还打嘛?” 田不辣将长剑往地上一丢,“爷爷!”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爷爷!” “大声一点!” “爷爷!” 田不辣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古邦族人轰然大笑,“今日之事,我们将编成歌谣,在伶仃海上传颂,你的名字,将传遍大草原上的每个角落!” …… 十里之外。 霍乐首领、玛格父子站在高处,望着远方古邦营帐内传来欢呼声,玛格道:“看样子,田不辣在那边应该是凶多吉少。” 霍乐首领道,“他是草原上的骏马,就算死了,也是将魂魄归还给了草原,不值得惋惜。” “听说你们花了很多牛羊,送他去中原学武,怎得到头来,输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汉人。” 霍乐首领道,“只怪当时我眼瞎,听信了他父亲的话。” “难道我们就这样算了?” 霍乐首领冷冷道,“他们族中有高手,我们这次只是战术性撤退,古邦人中有我眼线,只要他一走,我们的长刀必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到时,我草原雄鹰的名字,将传遍草原上每个角落。” 想到萧金衍那一身武功,霍乐首领心有余悸,弹指间以枣核杀人,这种威慑力,远比用长刀砍头要震撼地多。 “这个人是什么来头?” 玛格满脸阴狠,道,“没什么来头,不过,听布达说,他有个朋友,叫赵什么江,是隐阳城的城主。” 霍乐首领道,“冤有头,债有主,知道这个就足够了。” “族长,您的意思是?” 霍乐首领道,“我大楚军队大兵压境,想必不用多久就能攻破隐阳城,到时候,老子把那姓赵的城主抓来,用他的人头,来洗去我霍乐人今日所受的耻辱!那小子不是喜欢替朋友出头嘛,就让他尝尝,乱替人出头所带来的恶果!” 玛台笑着道,“想必,那赵什么江,要是听到族长这句话,肯定躲在隐阳城的被窝里瑟瑟发抖吧!” “只怪他交友不慎了。” 在草原人眼中,中原的城池不堪一击,三十年前,他们经常越过横断山,去西疆十九城打秋风。那时候,中原人见到他们,如丧家之犬,任他们在境内烧杀掳掠。 那时的霍乐首领还是个孩子,经常跟着族人一起前去,只是到了后来,听说那边出了个金刀王统一了十九城,草原人再也没去过十九城。如今金刀王已死,等大楚军队踏破隐阳,他将重新捡起当年的传统! …… 古邦营地。 原本通宵联欢的月亮节,因为霍乐人的偷袭,而中途阻断,古邦人折损了数十名勇士,而且玛台一支脱离族人,投靠霍乐人,月亮节不欢而散,为防他们再来偷袭,古勒族长加强了巡逻队伍,并连夜召开会议,明日为战死的古邦勇士举行天葬之后,就离开营地,前往琉璃湖过冬。 等安排妥当,古勒族长来到萧金衍身前,右手抚心口,一躬到底,“多谢萧大侠出手相救,若非是你,恐怕我古邦族今夜惨遭罹难!” 族内其他长老及将领,也纷纷行礼。 萧金衍连忙回礼,言不敢当。 他之所以出手,纯粹看不惯霍乐人仗势欺人的模样,更因为阿里、布达等人将他当做了兄弟。 古勒族长从颈中取下一只狼牙项链,递给了萧金衍,“从今日起,萧大侠便是我们古邦族最尊贵的客人,今日你救我们,我们古邦人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将来若有机会,必然倾力报答!萧大侠,我们邀请你前往琉璃湖过冬。” 萧金衍婉言相拒,“我要去西京,寻找我的未婚妻,族长好意,在下心领了。” “啪!” 只见月牙之泉,将手中长刀往地上一掷,脸色苍白的冲了出去。太阳之心怕妹妹出什么意外,也跟着走了出去。 阿里看在眼中,心中暗自摇头。 “巧了,明日,我们的太阳之心也将动身前往西京,去履行她的婚约,萧大侠若不嫌弃,不如一同前往,到时候也有个照应。我们在京中有人少,你若寻人,或许可以帮得上忙!” 萧金衍本想拒绝,但此去西京,路途遥远,他也不知东西,于是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 溪边。 月牙之泉捡起一块块石头,狠狠地扔在了河中,溅起了一片片水花,她恨萧金衍,也恨自己。本来,在月亮节上,她想将那一片雪白的哈达,送给萧金衍,表达爱慕之情。可是方才萧金衍一番话,让她心中仅存的一丝幻想幻灭。 “为什么是他?”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月牙之泉流下了伤心的泪水,太阳之心来到她身旁,默默地陪着她,终于,她忍不住抱住姐姐,失声痛哭起来。 “姐姐,我命好苦。” 太阳之心叹了口气,“你还有族人,从明日起,我就要踏上京城,去嫁给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我的命,比你还苦。” “我该怎么办?” 太阳之心道,“忘了他。” 她的话很现实,却不是月牙之泉想要的答案。 “如今,我们古邦族危在旦夕,等我嫁给成贤王,向他讨要恩宠,到时候,看谁还敢小觑我们?月牙之泉,父亲老了,以后你要帮父亲多分担一些。” 月牙之泉望着河水,道,“难道,我们姐妹两个,始终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嘛?” “我的命运,自从姑姑死后,就已经注定了。为了父亲,为了古邦族,我认命了。倒是妹妹,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等遇到你的真命天子!” 月牙之泉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她站起身,道,“我想明白了,我们古邦人的命运,不应当由别人来掌握。” 太阳之心愕然道,“你想做什么?” 月牙之泉目光坚定,道,“姐姐,我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什么事?” 月牙之泉伏在太阳之心耳边,低声耳语一番,太阳之心闻言色变,“你怎么能这样做?” 月牙之泉脸色苍白,道,“我的心已经死了,而姐姐你,用不了几年,你的名字,将传遍整个大草原!” ps:5k送到,以后恢复5k更。 第283章 楚军来攻 车队整装待发。 阿里、布达兄弟作为随行护卫,与三十名古邦勇士一起护送太阳之心前往西京,履行与成贤王的婚约。 太阳之心含泪与父亲、妹妹作别,族长与众人一起送行到十里之外,她这一去离开伶仃海,再踏上这片草原,已不知是何年何月。 小马努也舍不得萧金衍,抱着他大腿道,“师父,我舍不得你。” 几日相处下来,萧金衍也十分马努,虽然没有正式拜师,心中也将他当做了第一个弟子,他叮嘱道,“我传你的刀法,可曾记住?” “记住了!” “这十招无名刀法,传于当年刀道奇人天刀徐开山,若勤加练习,将来成就不啻于西楚狂刀,你务必要勤学苦练,认真领会,不出十年,你就成为草原上第一高手!” “我定不会辜负师父厚望。师父,我们还会再见吗?” 萧金衍知道,这一离别,恐怕将来再无相见之日,他已见惯了离别,对此颇为洒脱,但看到小马努满怀期待的眼神,忍不住骗他,“等你成了草原第一高手,我们就会再见!” 月牙之泉并没有与萧金衍告别,经过昨夜之事,萧金衍也有些无法直面这个蛮横傲娇而又爱憎分明的姑娘。太阳之心上了马车后,也很少露面。日间,他跟在后面赶路,闲暇之时,则与阿里、布达兄弟切磋武功。 阿里、布达从小在草原上长大,并没有经过系统的武学训练,一直以来,都是靠着蛮力与霍乐族和其他部落厮杀中磨炼经验,刀法十分实用,反正闲来无事,萧金衍与他们切磋交流心得,两人获益颇为丰厚。 行了数日,车队驶出伶仃海,抵达琉璃湖畔。用不了数日,古邦族举族搬至这里过冬,琉璃湖在穆勒山下,南方的季风被穆勒山挡住,在这里停留,所以冬天并不太冷。 一路之上,萧金衍看到数十拨西楚军队一路向东,或数百人,或三五千人,数量不等,询问之下,才知道,西楚军已与大明征西军在葫芦口开战,这些兵马,正是从西楚境内各地召集来的兵马,奉命前往横断山,支援葫芦口。有许多西楚兵,面带哀容,应是各部落之间临时抓来的壮丁。 天气阴沉,忽然有人道,“下雪了!” 萧金衍抬头,天空中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雪。萧金衍这才意识到,自己离开中原,已整整一年。 这一年来,他与李倾城、赵拦江三人将蜀中、隐阳闹了个天翻地覆,赵拦江更是在隐阳之战中一战成名,成为名震西疆的大英雄,据说现在北周人提赵拦江之名,能止婴儿夜啼。不仅是赵拦江,李倾城武功也提升了数倍,李倾城杀李光祖之后,悟出六道轮回剑意,晋入了通象境。 倒是萧金衍自己,连翻奇遇之下,武功成功跌落到闻境。只是,在横断山中杀了一名通象高手之后,恐怕天下已没有人敢轻视这个闻境的年轻人。与寻常习武人不同,他用他体内独特的弦力,走上了另外一条通往武学巅峰的路。用宇文天禄的话,寻常的三境九品已无法衡量他的武学修为了。他们在西疆闹得再厉害,在中原武林却没有惊起太的波澜。在沉寂了多年之后,这一年,中原武学忽然呈井喷之势,涌现出许多新锐高手。 宇文天禄被朝廷宣布谋逆伏法之后,整个一笑堂一夜之间,被若干江湖势力清洗,他们所控制的生意也进行了权力再分配,各大门派重新厘定势力范围,在这一过程中,武林盟主左斯坦接受了皇帝的诏见,成为了名正言顺的武林盟主。 被一笑堂及各大门派压制了若干年,武林联盟终于扬眉吐气,成为了江湖势力的管理机构,与之前萧金衍当武林盟主之时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武林联盟在华山之巅举行了论剑大会,四大世家、八大门派及各路帮派都派人出席,重新确定了武林联盟的地位。华山论战中,中原各大高手重排座次,晓生江湖顺势废除了天地人三榜以及门派势力排行。不出意外,四大世家、八大门派几乎垄断了排行榜的前一百名,尤其是四大世家,这些年韬光养晦,这次也不藏私,将隐藏的势力也都拿到了桌面之上,天下一下子涌出来几十名通象高手。 而这一切,都为了一个字:利。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左斯坦也对江湖进行改革,将天下门派划分为七大片区:中原武林、江南武林、岭南武林、关东武林、蜀中武林、陇西武林、西疆武林等,每个片区,都由一到三个门派管理,统一接受六扇门管理,由武林联盟调度。 如蜀中武林,由峨眉派、青城派管理,如此一来,在遇到江湖纠纷之时,各片区武林可以在区域内解决。这样做有两个好处,第一可以解决纷争,可以有效调度江湖资源;第二,左斯坦也留了私心,让四大世家、八大门派之间互相掣肘,也可以制造纷争。 天下江湖,水陆贸易、三教九流、绿林山贼、镖局武馆,都有了归属,改变了以往几家独大的局面。也正因如此,各大门派、家族也不敢藏私,为了争取更多的利益,纷纷将门派内、族内的实力暴露出来,不得不说,这一招极为高明。 年轻一代,也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峨眉派玉女剑李千珏,巴山剑派掌门唐不敬、多情剑白云飞、风流公子秦子游,成为江湖四大年轻俊彦。 四大世家中,陇西崔家、河东柳家、荥阳郑家也都人才辈出,崔守信、柳天南、郑世白则成为武林三大公子,唯独金陵李家,之前位列地榜第七的李倾城,仿佛从江湖之中消失一般,并没有上榜。 宇文天禄一死,朝廷势力也发生了一些微妙变化。除了定北王薛怀外,皇帝陛下接连人士调整,内阁五老更换了三个,将于宇文天禄一脉的官员进行了更换。 大明征西军大都督一职,兵部和内阁曾建议由平南副将方硕代理,奏折上去之后,皇帝陛下却留中不发,这个职务便一直空缺下来。 三司六部的堂官,也破格提拔年轻人。在这些人中,有两个人如祖坟冒青烟,连擢数级,一个是吏部尚书李光定,从闽南一个知州,半年内升为吏部左侍郎;另一个叫苏正元,从苏州六扇门的一个总捕头,升为刑部司郎中,统领六扇门。 倒是登闻院李纯铁,诛杀宇文天禄,回到京城之后,皇帝朱立业并没有给予封赏,只是赏了一顿饭,嘉勉几句。李纯铁并无怨言,在京城之中,深居简出,谢绝一切访客,登闻院的建制虽在,但宇文天禄一死,他们的权力渐渐被收回。 拓跋牛人战死,北周在西疆遭到重创,定北王薛怀占领神仙沟,整个天下大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大明王朝一家独大,一统天下似乎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 “禀圣女,萧金衍已过了琉璃湖,动身前往西京。” 一名属下正在向东方暖暖报告萧金衍行踪,不远处,宇文霜坐在马车之上,面容平静的望着他们。这段日子来,她与魔教同入西楚,一路跟踪萧金衍行迹,而东方暖暖在她面前,也毫不避讳。 宇文霜试图冲开被控的穴道,但这种控制穴道的方式,闻所未闻,以她知玄上境的势力,始终无法破解。她不是没想过逃走,然而东方暖暖派人寸步不离的跟着她,还有赵无极、任鹏举、段玉飞这些高手看护,要想逃走,难比登天。 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心机深沉的东方暖暖,宇文霜没有看到过她出手,但她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宗师气派,更何况,她喜怒无常,若是动了杀机,任谁也劝不同。就在昨日,一个丫鬟不小心弄脏了她的衣衫,被她下令活活打死。 东方暖暖点头示意知道,“继续跟踪。” 宇文霜问,“你为何要跟踪他?” 东方暖暖格格笑道,“姐姐,你是真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身上有武经的秘密,还藏着张本初的山河气运图,你看上了他,难道不是因为这两件宝物?” 宇文霜冷冷道,“我看上他,只因为他是萧金衍。如此而已!” 东方暖暖哈哈大笑,“你喜欢他,但他也未必喜欢你。男人嘛,嘴上说一套,手上做一套,他们的话,根本不可信。” 宇文霜揶揄道,“你究竟渡过了多么不堪的童年,连基本的判断力都扭曲了。” “啪!” 东方暖暖受不了她的讽刺,一巴掌拍在宇文霜脸上,宇文霜脸颊火辣辣生疼,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她阴狠声道,“你是安国公府上的大小姐,当然不知道我这些年受的罪,打我记事起,我就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从来没在一个地方超过两年,直到找到了风云岛,才能过上一阵安稳日子。而这一切,都是拜你爹所赐!” 当年宇文天禄夺权,取代东方不亮,掌握光明神教之时,利用光明神教之力,在靖难之战之中,为皇帝立下了汗马功劳,封国公之后,在原光明神教班底的基础上,成立了一笑堂,控制了将近半个江湖。二十年来,宇文天禄也从未放弃过对光明神教的追杀,从某种意义上,东方暖暖说地这些话,倒也是事实。 想到如今父亲已去世,宇文霜眼睛有些通红。 东方暖暖道,“只可惜,他死了,死在了别人手上,否则,本座倒有心思亲手杀了此人!” “你为何不杀我?” “杀你?”东方暖暖颇为不屑的看着她,“你活着,比死了好,至少,在我手中,你还有些用处。一个人若没有一点利用价值,活着跟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 她指了指不远处一名男子,问,“李人杰,你活着可有用处?” 李人杰道,“属下活着,为了杀赵拦江!” 当日隐阳城少主,飞扬跋扈的李人杰,在经过赵无极一番“爱的棍棒”调教之后,已变得乖巧无比。但宇文霜看出,他看似恭顺,目光之中偶尔露出阴险之色,就如隐藏在暗处随时吐信的一条毒蛇,令她十分不舒服。 东方暖暖问:“你能杀了赵拦江?” 李人杰恭敬道,“有圣女教诲,有我神教武学,有朝一日,我必然会取下他的项上人头,给圣女做马球。” “哈哈!”东方暖暖大笑,“就怕你话有些言不由衷。” “属下不敢。” “不敢?不想?还是不敢想?”东方暖暖眼神变得冰冷,“你心中打得小算盘,本座一清二楚,不过,我奉劝你一句,武功未入通象之前,你还是尽心尽力替我办事为妙。” 李人杰汗出如浆,连磕头谢罪,“属下定当勤勉尽则,助圣女一统江湖!” 东方暖暖道,“一统江湖又有何用?”她望了一眼大陆最南端的那座高山,心中暗想,“我志更高。”只是这些话,她没法跟属下讲,没法跟宇文霜讲。 东方暖暖离开马车,只留下宇文霜一人暗自神伤。她也看不透这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女子,心中究竟在想什么,转念又想,“如今我为鱼肉,人为刀俎,我管她想什么作甚,还是想办法逃走才是正途。” 就在几个月前,她还是大都督之女,堂堂宁陵郡主,在江湖上一呼百应,如今时过境迁,一代天骄成为了朝廷通缉犯,又被当日仇敌囚禁,这等落差,不是寻常人能承受,但宇文霜自幼独立,这些日子来,一直因为萧金衍乱了心神,如今冷静下来,开始思索对策。东方暖暖囚禁自己,为得是要挟萧金衍,换取武经下落和山河气运图,如今萧金衍行踪,尽在他们掌握之中,得赶紧想办法逃离出去。 …… 横断山南,葫芦口。 在收到葫芦口求援之后,赵拦江率三千白马义从、一千名火字营弓弩手,还有五千征西军,火速赶到葫芦口支援。 北周退军之后,隐阳城局势已稳,赵拦江在隐阳城的声望,也达到了巅峰,隐阳人也终于接受了这个外乡人来做城主。在平息内乱之后,他将隐阳城李元虎守卫,又派李先忠率人守住一线天,在与夜二郎的残部汇合后,调转马头,前往葫芦口。 大明征西军火字营,在与北周军鏖战之时,损伤才惨重,夜二郎掩护梁总兵撤退之后,眼见一线天守护不住,将军队打散,借助地形优势开展游击战,本以为要为过尽忠,在坚持数日之后,竟传来北周败退的消息,于是召集旧部,投靠赵拦江。 十日前,他们已接到战报,西楚军一改往日僵持之姿态,率军猛攻葫芦口,征西军葫芦口副将董大友率军抗击,数日下来,整个葫芦口几易其主,谁也没占不到上峰。 赵拦江抵达之时,看到葫芦口尸山血海,土地之中,断肢残臂,一片狼藉,董大友正率领兵马,清理战场,竟尸体堆积到一处,浇上火油,以火焚烧。 这些尸体,若不及时处理,等到腐烂发霉,极易引发瘟疫。只有土淹、火烧两种方法。 空气之中,充满了恶臭之味。 “老董!” 赵拦江喊道,董大友作为风字营老人,当年曾与他并肩作战,与赵拦江算是熟识,如今已成了葫芦口守将。 董大友骂道,“你若再晚来几天,恐怕就要给我收拾了!” 赵拦江虽来支援,但用的是隐阳城主的身份。赵拦江持有虎节,可以调度征西军兵马,可是这虎节是宇文天禄所赠,虽说为将者认符不认人,宇文天禄一死,赵拦江身份有些微妙,所以董大友并没有按军中规定向他行部下礼,而以老友身份,跟他打招呼。 赵拦江懂得其中关系,也道,“死了好,死了好,一死百了!” 两人撞了一下肩膀,董大友道,“我没以为你会赖援。他娘的,都说西楚兵难打,今日一战,算是见识了。”他指了指葫芦口关塞,“算上这一次,我们是第四次从楚人手中夺回来了。” 赵拦江看着已倒了一半的城墙,已被血染得鲜红,城墙下,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可以猜得到,这几日来战争,是何等的惨烈。 昨日一战,征西军虽夺回葫芦口,不过,粮仓却被西楚军烧了个精光,好在隐阳城粮食充足,这次赵拦江前来,带来了三万石粮,解决了军队粮草危机。 赵拦江问,“怎得西楚忽然动手了?” 董大友道,“我们捉了个舌头,说是西京皇庭下地命令,下月是西楚皇帝登基一周年,有人立军令状,要用将隐阳打下来,作为贺礼。干他娘的,隐阳城我不管,但要过葫芦口,也不问问,老子同不同意!” 赵拦江觉得奇怪,按理说,北周战败,以西楚之力,根本无力征讨大明,以葫芦口为界,明哲保身,保存实力才是上上之策,怎么会忽然一反常态? 正思索间,忽听人来报,“楚军来攻!” ? 第284章 天神降临 赵拦江与董大友来到高处,看到西楚大军发动了下一轮的攻势,粗略一算,将近五万余人。 这是最近一月以来,楚军出兵规模最大的一次,而征西军这边,只有三万兵马以及赵拦江新带来这一批人。 敌我势力悬殊,而守城的器械、隘口还没有修复完毕,董大友道,“老赵,你来发号施令吧。” 临阵换帅,军之大忌。 赵拦江明白这个道理,而且葫芦口一战,一直都由董大友指挥,无论是地形还是兵马,他都轻车熟路,若贸然换将领,情况只会更糟糕,于是道,“你就把我当做领兵的游击将军,一切听你指挥。” 董大友目露感激道,“我就不客气了。” 这一场战役,董大友八万兵马损失大半,此刻他心中憋着一股劲,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葫芦口拱手让出去,数十道指令接连发出,有命人抢修城墙、控制水源,也有命人准备弓弩、投石机,从前线应战到后勤保障,事无巨细。 赵拦江在旁边听了,也甚是佩服。他虽当过游击将军,但对于兵马整体调度,还是欠缺火候,隐阳之战虽然大败北周,但其中李先忠对于后勤、物资供应调度起了巨大作用。数年前,董大友与他同为游击将军,如今他已成为可以独挡一面的领兵大将了。想到此,他收起心神,认真倾听。 葫芦口状如葫芦,三大关隘,最西由西楚控制,最东为大明西十一卫,两国之争,在于葫芦腰这一极狭窄的关口,此处只有十余丈,经过几次交锋,这处关口已破损不堪。 赵拦江看到断裂城墙之上,还有两门神机大炮,弃之不用,问,“为何不用?” 董大友道,“神机大炮让他们吃尽苦头,上次占领之时,他们已讲炮膛毁掉,修复的匠人已战死,这玩意成了两堆废铁。” “军中还有火药嘛?” “应该还能凑齐两箱,这东西很难操控,对付西楚也是杯水车薪,用处不大,倒不如捡些弓箭实惠一些。” 赵拦江抬头,望向葫芦山,问,“为何不在山顶伏兵?” 董大友苦笑道,“不是没想过,只是这座山高三百丈,并无道路登顶,否则,也不会有葫芦山、一线天两条路的说法。” 这倒是事实。 经过数十年、数百年战争,两国国界一般都会定格在有天堑可拒守的山川河流,从而达到一种平衡。如中原山东一带,在七十二国乱战之时,由于无险可守,百年之内,曾十次易主。 赵拦江打量着山顶,有几块数十丈巨石头,延伸出山体,如卧龙横在山顶,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若能炸掉山顶,将葫芦口堵死,不知可行?” 董大友道,“我想过多次,西楚恐怕也没少打过心思,办法可行,不过,却难以登顶。” 赵拦江目测片刻,道,“我来想办法。” 轰隆! 一块巨大石头呼啸而至,砸到了城墙之上,将城墙砸出一个一丈大小的凹坑,十几名征西兵躲避不及,被砸成了肉泥。 “弓箭手!” 无数箭矢如蝗虫一般,射向西楚军。 攻城之战开始了。 赵拦江道,“老董,我将三千义从,还有其他兵马交付于你,请务必坚持到正午。” “你要干嘛?” 赵拦江指着山顶,“要去试试!”他又道,“若看到我登上山顶,你立即下令撤军,将兵马撤回东口。” “你要切断他们?” “正有此意。等他们兵马过了关口,我用巨石拦截他们,将他们一切为二,到时候,我们来一个瓮中捉鳖。” 赵拦江交代下去,夜二郎本就是火字营将军,职级比董大友低,其他白马义从都是赵拦江从隐阳城带来,有他吩咐,众人只得听令。 一个时辰后。 赵拦江背着一箱火药,爬到了百丈之高。前面这百丈,倒也不难。稍微会些武功之人,借助绳索钩子等工具,也能爬上来。 十名西楚斥候在此观瞧战场形势,不断通过旗子向西楚方报信,赵拦江猛然出手,西楚斥候没反应过来,纷纷丧命,只留下一个活口。 “将军饶命!” 赵拦江见他说一口流利的汉话,问,“凭什么饶你?” 那人道,“我是西楚斥候,精通旗语,若将军饶我性命,我可以向他们传错误的消息。” 赵拦江从这边望下去,只见山涧之下,乌压压一片,西楚兵马距离关口不足三十丈,而西楚还在不断增兵,若这样下去,恐怕不等天黑,中间关隘就已失守。 赵拦江道,“告诉山下旗手,大明援军已至,有十门神机大炮,即将准备完毕。” 西楚斥候站起身,取出两柄旗子,向山下传递信息。传达之后,赵拦江看到西楚军非但没有撤退,反而加紧攻势。不多时,有数十名军方高手,向这边围绕过来。 赵拦江怒道,“胆敢骗我?” 西楚斥候道,“我西楚斥候唐先知,只战死,不投降!”说罢,抱着旗子,纵身一跃,落下了山涧。 赵拦江心说,这斥候倒也算个英雄。“唐先知。”赵拦江喃喃道,“若不是双方立场不同,没准还能做得朋友。” 他环顾四周,见西楚兵马已来到身前。看到装束,赵拦江已认出了他们,正是影子。 影子是西楚军方最为精锐的力量,执行间谍、刺杀等任务,也是西楚军队从西楚招募的江湖中人加入,个个身负异能,以前在征西军时,没少跟他们打交道。 为首之人鹰钩鼻,卷发,少了一只左眼,他望着赵拦江,道,“我们这些兄弟,都是你杀的?” 赵拦江笑道,“他们不小心撞到了我刀上。” 独眼龙道,“放下刀,跪下,或许留你一条全尸。” 赵拦江却道,“我这个人喜好找不自在,不打架则已,一打仗,必须杀够一百人才肯停手。” 独眼龙道,“这话怎么听着耳熟,不对,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赵拦江道,“若没记错,五年前,在横断山中,咱们见过一面,你那只眼睛,好像也是我刺下的。” 独眼龙终于认出他来,颤声道,“你是横断山之狼?” 人的名,树的影。 在中原,要说横断山之狼,恐怕没有几个能知道此人,但是在西楚,尤其是影子之中,横断山之狼,几乎是一个噩梦。以一人之力,在丛林之中击杀将近百名影子,生擒活捉太子项,让影子成为西楚的一个笑话。 赵拦江道,“你记性还算不错。” 独眼龙道,“来得及嘛?” “什么来得及?” “我现在跑,还来得及嘛?” 赵拦江想了想,道,“尽力吧。” 哗啦! 所有人抛掉兵刃,转身就跑,赵拦江捡起一块石头,将石块震碎,向那群人抛了出去,噗噗噗,数十声响,这些西楚精锐惨死当场,只剩下独眼龙一人。 “回来!” 独眼龙倒也听话,乖乖来到赵拦江身旁。 “想死,还是想活?” “想活!” ?赵拦江道,“想活,也可以。”他不想计划暴露,于是对独眼龙道,“这些影子,不是我杀的。” 独眼龙道:“明白!是他们不小心踩空,摔死的。” “对,就是这意思。”赵拦江道,“你们影子不许跟我寻仇!” 独眼龙道:“明白!不但今日不跟你寻仇,以后也不得与你寻仇!” “对,就是这意思。还有,你今日没见过我。” 独眼龙道,“明白,不但今天没见到你,以后也见不到你。”说罢,他一伸手,将另一只眼刺瞎了。 赵拦江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独眼龙骂道,“你他妈的不早说清楚?” 赵拦江摇摇头,“你好自为之吧。”说罢,带着火药箱来到峭壁之下。 “啊!” 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声音渐渐远去,正是那瞎子一脚踩空,跌落山崖。 剩下这两百丈高峰,如刀削一般,耸立入云。若要将那卧龙石炸毁,必须要沿峭壁登顶。 “只有搏力一试了!” 赵拦江将箱子拴在腰间,凝神聚力,猛然向上跃起三丈多高,在抵达最高点之时,赵拦江脚点在一块石头之上,借机换气,又是向上一跃,再起三四丈,金刀挥出,一刀插入峭壁之中。 这两跃,看似简单,实则对赵拦江眼力、内力及判断力几位考验,没有隐阳大阵加持,赵拦江依然有通象之境,若只有数十丈高,赵拦江可凭蛮力,强行攀登,但此处两百余丈,他背上还有百斤火药,赵拦江必须要分配好体力以及内力。 真气流转,赵拦江又连续跳了十几下,终于耗尽了全部力气。他攀附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之上,大口的呼吸。越往上,空气越发稀薄,天地之间真气也不如地面。 从远处望去,在悬如刀削的峭壁之上,有个黑色人影,如猿猴一般,向上跳跃攀爬。 深秋的山风吹在他脸上,如刀割一般。 赵拦江忽然不觉,咬着牙,起初每跃三四次,要休息一阵,到了一多半时,赵拦江已力竭,有几次,他差点脱手,坠落山涧,越往上,速度越慢,距离也只有半丈多,他完全靠着一股意志力,一步步向上移。 最后三十丈,赵拦江体内真气已耗尽,体力也接近极限,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是一个人的战斗。 赵拦江往山下看去,西楚军已攻到了关隘城下,双方大军,如蚂蚁打架一样,呈现在他眼中。 一只雄鹰,从他身前飞过,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声。雄鹰展翅,俯视着大地,似乎看到了山下的战斗,它盘旋了片刻,振翅向远方飞走。 天上的雄鹰,又怎会理会地上蝼蚁的战斗? 赵拦江心中暗想,书剑山上的那位至高天道,数百年来望着人间,也大抵会生出这种感慨吧。 但他不是雄鹰,他是蝼蚁。 而山下,还有无数蝼蚁,他要解救他们。然而,他却提聚不起一丝力气,山顶就在三十丈处,看似触手可及,却犹如一条天堑。 他又冷、又饿。 他强行忍耐,向上攀了两三丈。 忽然,手中摸到了一个东西,赵拦江望去,却是一株绛红色的灵芝草,赵拦江见过灵芝,却从没有见过红色的灵芝,看上去娇艳欲滴。他听说,悬崖峭壁之中,往往有天灵地宝,没想到竟在这里遇到了。 他想也不想,将灵芝草抓断,囫囵吞枣一般,将它咽入腹中。 赵拦江也没有想到,这灵芝模样的药草,实名绛珠草,乃天下三大灵药之一。将死之人吃了,可延一年寿命,而寻常武者吃了,有拓宽经脉之功效。若赵拦江将绛珠草摘了,配成药丸服用,对武功有极大益处,这一株绛珠草又有排毒之功效,食用之后,却差点要了他的小命。 一股热流从小腹升起。 赵拦江觉得腹痛难忍,此刻他全身已虚脱,差点晕厥,一头栽入悬崖之中。 “不,决不能死!” 赵拦江猛然睁开眼,右手挥刀,左手紧抓石缝,一步步爬了上去,终于,最后一丝力气耗尽,赵拦江爬上了山顶。 一登山,忙不迭解开腰带。 待排泄一番之后,他才恢复了些许力气。 他心中后怕,暗道,再也不能乱吃来路不明的东西了。 卧龙石十几丈长,两丈宽,带来的火药,能不能将他炸毁,他心中也没有把握。 天已正午。 山底之下两军如芝麻点大小,嘶喊声、咆哮声,顺着山谷传了了上来。 赵拦江坐下运功,这一运功,他觉得丹田之内,真气似乎变得充盈起来,绛珠草生于悬崖峭壁,常年吸收日月之精华,聚集了无数的真元。 如今一运功,药效起了作用,赵拦江只觉得天地之间变得错落有致,识觉异常领命,神识四散出去,竟能虽意念而动。 赵拦江心中对这种感觉熟悉不过,这是通象中境才有的感悟。在隐阳城,只有大阵的加持,他才能做到这一点。 可他明白,他现在依旧是通象初境。 赵拦江已明白,正是方才服用的那一株绛珠草的功用。许多武林世家,都会从江湖上淘换各种灵丹妙药,有些人武功修炼到了瓶颈,就靠这些丹药来破境。 也有些人悟性有限,无法触摸更高的武学境界,于是最后会借助一些丹药,来进一步提升境界。这种现象,在知玄上境的高手之中更为寻常。 一些知玄上境之人,借助丹药,虽能获得通象境的一些能力,却并不是实实在在的通象境,所以称为伪通象境。 赵拦江且不去计较得与失,几个周天下来,体内真元竟远胜过以前,没想到这一次,因祸得福,赵拦江也顾不上庆祝,取出金刀,运起真气,向卧龙石上砍了下去。 当当当! 十几刀下来,卧龙石砍出了若干窟窿,令他奇怪的是,每次真元耗尽之时,体内那一株绛珠草产生的热流,只需要几念之间,就能将真元充满。 赵拦江欣喜异常,若一直这样,岂不真气能源源不断?然而,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四五次之后,绛珠草药效已过,赵拦江又恢复如初。 “原来是一次性的!” 赵拦江觉得有些可惜,不过,卧龙石已砍出了一个大的豁口,赵拦江取过火药,将他们塞入石缝之内,又用火药粉,引出一条十余丈的引线。 一切准备妥当。 赵拦江从怀中取出一块巨大的红布,挂在了卧龙石之上。这是他与董大友约定好的信号,一旦看到这块红布,董大友就撤军。 半个时辰后,董大友已率征西军撤回东关口。西楚军队占领了腰口,将西楚大旗插在城墙之上。 一鼓作气。 西楚军略作调整,帅旗挥舞,继续东进,又过了半个时辰,将近五万兵马通过了腰口,向东口征西军攻打过去。 赵拦江恢复了力气,望着山下西楚军队,说了句,“今日,西疆大局将定!” 他摸向腰间,脸色变得惨白。 忘了带火。 …… 葫芦口东隘。 董大友看到山顶红布,便已知道赵拦江完成了部署,连忙率领军撤回,西楚兵马丝毫不做停留,继续东进,已攻到了东隘城墙之下。 瓮城上,万箭齐发。 三万兵马对抗五万,后面还有源源不断楚兵不断涌来,董大友已生出无力的感觉,若再不行动,恐怕关口一失陷,整个大明西疆北线,将被打出缺口,从这里到隐阳城,一马平川,恐怕这场战争局势再也无法扭转。 他已经下令,命这里百姓疏散,并点起烽火,向其他数卫求救。最近的西十卫,距离此处三十里处。隐阳之战,他们损失惨重,如今正在休整,就算现在求援,若要抵达,也将近一个多时辰。 董大友心道,“赵拦江啊,赵拦江,你莫要让我失望!” …… 山顶。 赵拦江用尽一切办法,想要点燃引信,钻木取水,温度又低,用刀劈石,火星点燃后,又被风吹灭。 若太远,引线无法引爆火药。 若太近,他又无法及时逃离。 赵拦江陷入两难之地,他在山顶转了片刻,忽然又发现几株绛珠草,他已知道这草的妙用,此刻顾不得许多,食了几株草,真气恢复后,他来到卧龙石上,使出全部力气,用力劈出一刀。 火星引燃。 轰隆! 一阵巨响。 卧龙石有一半早已被凿空,添满了火药,此刻火药引燃,登时山崩地裂,整个石头,如被劈山斧砍断一半,轰然落了下来。 这块数十万斤的巨石,从山顶之下坠落,带着雷霆呼啸声,砸在峭壁之上,又砸断无数较小是石。 顷刻间,雷鸣声响彻云霄。 成千上万石块,在卧龙石的撞击下,纷纷向葫芦山中间腰口坠落,如一头洪水猛兽,要将整个山谷吞噬一般。 灾从天降! 西楚军顿时乱了阵脚,在前面的扔掉兵刃,向后方跑去,而后方堆积成一团。 人灾易挡,天灾难防。 哀嚎声,惨叫声,与山石滚落声,充斥于山谷之间,整个葫芦口成了人间地狱。 轰鸣声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 等声音渐渐停去,整个葫芦口的腰口,被数万块石头,拦腰截住,西楚军死伤将近两万,而剩余三万人,被困在了山谷之中! 征西军此刻已是穷途末路,突然见天降异象,顿时来了精神,纷纷喊道,“天佑大明!” “天佑大明!” 赵拦江在砸中瞬间,借助反弹之力,回到山顶。他任务完成,但上山容易,下山难,怎样下去,却成了一个大难题! 先前那只雄鹰去而复返,在他头顶盘旋。眼神之中,充满着敌意,似乎对赵拦江十分不满。 赵拦江又去摘一株绛珠草。 雄鹰嘶鸣一声,向他扑了过来。 赵拦江这才意识到,原来,它是在看护这些绛珠草!赵拦江哈哈笑道,“鹰兄,这些草帮了我大忙,谢了!” 雄鹰一爪下来,贴着赵拦江脑袋而过,扑了个空,爪抓在石头之上,石头尽碎。 一人一鹰,斗了十几个回合,不分胜负。 赵拦江道,“不要这么小气,不过是吃了你棵草,不如这样,等我下去,送你一头羊,权当赔罪,如何?” 雄鹰似乎听懂人言,停下了攻击。扇了扇翅膀,表示不满。赵拦江又道,“再送你一头牛,怎样?” 雄鹰依旧不满。 赵拦江想了想,道:“我豁出去了,再饶你一头猪!” 雄鹰这才点头。 赵拦江苦笑道,“你倒是挺会捡贵地挑。不过,交易虽然定了,可我下不了山!” 雄鹰蹒跚两步,来到一株绛珠草前,吞掉了一只,顿时,它体积暴涨了一倍,整个鹰身上,泛着一股淡淡的金光。 雄鹰匍在地上。 赵拦江几乎不相信自己眼睛。 他见过无数动物猛禽,除了萧金衍那头癞皮驴,这只鹰也数得上一号,“你的意思说,让我骑你而下?” 雄鹰点头。 赵拦江大笑道,“就冲你这份情谊,我砸锅卖铁,再送你一头猪!” 山下。 征西军气势大增,挡住了楚军一次又一次攻击,西楚大军连攻无果,眼前到手的胜利,却无端被一场天祸毁了。 双方陷入僵持之中。 就在这时,天空之中,传来鹰鸣声。声音尖锐刺耳,传遍山谷,所有人抬头望去。 他们看到了一生之中,永远无法磨灭的一幕。 赵拦江,骑鹰从天而降! 雄鹰,是大楚草原上的图腾,代表着宏图伟业,代表着自由,这只巨鹰,驮着赵拦江缓缓降落,如一尊天神下凡。 “阿萨吉!” 楚兵有人喊道。在草原语中,这是天神降临之意。西楚兵纷纷跪倒在地,向赵拦江顶礼膜拜。 …… ps:6k送到,给力不?月票呢? 第285章 金刀封王(卷终) 楚军停止了攻击,这一声天地巨响,夺取了将近万人的性命,剩下的四万军队,被生生堵在了葫芦口之中。 赵拦江以一人之力,将大明与西楚之间的两条路,硬生生切断了一条。 赵拦江落到城头之上,那只雄鹰低空盘旋了几圈,似乎提醒赵拦江不要食言,待赵拦江给出承诺后,才向远方飞去。 他对董大友道,“我的任务已完成,接下来看你的了。” 楚军略作休整后,他们向东隘口发动了疯狂的攻势,后路被堵死,楚军背水一战,若想活命,只有冲出一条活路。董大友不愧是北线将领,临阵指挥从容不迫,各种手段齐上,打败了楚军一波又一波的攻击。 到了第二日,攻势渐弱,董大友丝毫不敢马虎,日夜不停,亲自上场督战,第三日,楚军攻势停止。 原因很简单,水源用尽。 赵拦江与董大友在城头督战,忽然有人喊道,“楚军投降了!”众人顺声看去,只见楚军之中,出来一队人马,竖起了白旗,未带兵刃,来到了关隘之下。 “会不会有诈?”董大友道。 赵拦江跟楚人打过很多交道,楚国士兵宁肯战死也不肯投降,他们相信,战死之后,灵魂会回归长生天,而投降之人,死后`进入饿鬼道。 来者道,“请你们主事之人讲话。” 董大友道,“赵将军,你去吧。” 此处是葫芦口战线,赵拦江虽有虎节,但由于宇文天禄关系,身份不方便,正要推辞,对方又道,“我乃胡赛将军特使,奉命前来向城主投降。” 对方说是赵城主,而不是赵将军,也不是董将军,这话大有学问。赵拦江怎会听不出其中道理,道:“在下赵拦江,曾任征西军风字营游击将军,有话请讲。” 特使道,“胡赛将军十分仰慕将军,特请赵城主前往营帐一叙,商讨投降事宜!” 其余人纷纷喝止,赵拦江想也不想,从三四丈高城头之上,一跃而下,来到西楚特使面前,“请带路。” 特使也未预料到,赵拦江会如此痛快答应,不过想起他从天而降之时的一幕,心中大为折服。 赵拦江身穿铠甲,跟着特使向楚营走去,沿途之上,见楚军精疲力尽,显然切断了水源,对他们战斗力影响很大。 赵拦江来到营帐,见到了楚军将领,讶道,“是你?” 那楚军将领单膝着地,向赵拦江行礼道,“征西军风字营斥候赖日丹,参见赵游击!” 赵拦江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当日与自己并肩作战的赖日丹,竟是西楚的间谍,难怪对方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攻下葫芦口腰口,若没有他断卧龙石,恐怕用不了多久,葫芦口也会被他攻下。 赵拦江皱眉道,“赖日丹,你是西楚人?” 赖日丹恭敬道,“在下本是大楚贵族,多年前奉命潜入征西军刺探军情,去年我父亲助新皇帝登基后,我便回到了大楚,如今是招讨大将军。” 赵拦江心中恍然,听雷振宇说过,赖日丹在征西军过得不如意,得罪上司被发配到西十一卫,戍守葫芦口,看来是他为之,去岁,赖日丹忽然失踪,正是趁机回到了西楚。 以他的级别,对葫芦口的军力部署、守卫、粮草辎重十分了解,西楚让他做招讨将军,确实是明智之举。难怪董大友说,对方对自己用兵套路、用兵部署十分熟稔,若不是截断葫芦口,胜负未定。 行完礼,赖日丹起身道,“我以大楚将军十分,正式向赵城主投降,不过有三个条件。” 赵拦江问,“讲。” “第一,不得虐待俘虏、滥杀俘虏;第二,划定一片区域安置我们,保证物资供应;第三,若有意回楚国者,请无条件放行。” 赵拦江明白,兄弟感情归感情,他现在是征西军首领,一言一行,代表征西军,如今西楚败局已定,就算他们不投降,也只有引颈待戮的份儿,哪里有资格谈条件? 赵拦江道,“我也有三个条件,第一,撤去隐藏在暗中的刀斧手,我不想再大开杀戒。” 赖日丹闻言脸色羞愧,冲屏风后一摆手,数十名影子遁去。 赵拦江又道,“第二,三万俘虏,我可以放你们离去,不过,要你们西楚皇廷取九百万两银子来赎。” “第三呢?” 赵拦江冷声道,“第三,这一场大战,我们风字营的老九、老何、虎子为国殉职,我要你在他们衣冠冢前,自杀谢罪。” 赖日丹道,“我们不过是各为其主而已。” 赵拦江明白,不过,他光棍眼中不揉沙子,被兄弟背叛,残害自己袍泽,这种事情,他忍不了。 “这是投降的底线!”赵拦江道,“你若不想让三万西楚将士埋骨他乡,那就做出选择。” 他一字一句道,“相信我,杀人这种事,我最擅长。” 赖日丹当然相信,他横断山之狼的称号,不是自封的,而是用西楚无数将领的尸骨和头颅堆砌而成的。他是楚国贵族,为了国家利益,隐忍潜伏十年,若不是赵拦江,他本可攻下葫芦口,建立显赫功勋,但一切都已成为了泡影。 赖日丹道,“我用一千万两银子,买我性命。” 赵拦江道,“免谈。” “那你不怕我率军殊死一搏,拼得个鱼死网破?” 赵拦江笑了笑,“你若是西楚勇士,自然会将荣誉看得比性命还重要,战死总比被俘要强。你若是征西军斥候,自然会知道九死不悔这四个字的分量。” 赖日丹颓然坐在椅上,道,“我考虑一下,明日之前,给你答复!” 赵拦江转身而去。 西楚众将领一路注视着他,议论纷纷,没有人敢出手阻拦。 回到城头,董大友上前问,“谈得如何?” 赵拦江道,“准备作战。” 无需多言,董大友便知道,这一仗必打无疑。他连忙下令,命令士兵轮番休整,保持体力,准备迎接一场恶战。如今楚军断水,只要坚持两日,西楚必败。 日落时分。 西楚特使又来谈判,怀中捧着一个盒子,在城头下道,“我乃西楚特使,奉命前来投降!” 盒子送了上来,董大友打开,顿时目瞪口呆。 赖日丹的人头,躺在了盒子内,血迹未干。上面还有一封书信,上面写道,“赖日丹不负将军栽培之心,望赵将军信守承诺,九死不悔!” 赵拦江望着赖日丹血书,心情沉重。 他记起赖日丹刚入征西军之时,性格十分孱弱,许多人还因为他是胡人血统而取笑他,赵拦江彼时还是十人长,每次受欺负,赵拦江都会上前讨个说法,为此没有少跟别人干架。 好在赖日丹也肯上进,跟着赵拦江学到了不少杀人技,逐渐独当一面,成为了一个出色的斥候。可是他也没有料到,赖日丹竟是西楚贵族。当日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年轻人,成了杀死无数征西军的敌军将领。 赵拦江是念旧之人,见到他已伏诛,道,“厚待他身后之事,将他躯体送回西楚。” 困在葫芦口的西楚军,正式向大明征西军投降。 这一战,消灭西楚军三万,俘虏两万,史称葫芦口大捷。不过,大明征西军在这一站死伤惨重,折损将近两万人,加上在一线天折损明军,整个征西军十万编制,损失了将近一半。 然而,这一战,却将楚国打得元气大伤,北周军损失更惨,北周战神拓跋牛人命陨,整个大明在西疆再无敌手。 战争结果传入京城,朝野震惊。 在宇文天禄叛国之际,赵拦江一人力挽狂澜,成功扭转了西疆战局,街头巷尾,都在谈论着这场战争。 赵拦江在这一战之中,声名鹊起,成为大明王朝一个冉冉升起的将星! …… 小雪。 葫芦口下起了小雪。 西楚残军早已缴械,在满是弩箭手戒备之下,排队走出了葫芦口,他们面无表情,如行尸走肉一般。 一名押解的征西军,看到人群之中一名楚国中级将领,怒不可遏,拔刀就要冲过去,“还我弟弟!” 那中级将领神情漠然的望着他。 年轻士兵举刀就劈,却被一人喝止,“住手!”那士兵见状,连忙住手,将长刀扔在地上,泣不成声,“赵将军。” 赵拦江将长刀捡起,塞入他手中,拍了拍他肩膀,道:“身为一名军人,要学会用手中的刀保护自己家人、国家,而不是杀手无寸铁之人。” “可他们是楚人!” 赵拦江道,“败军之将。” 一名武将连将那人拉了回去,“属下律下不严,还请将军责罚。”赵拦江摆摆手,道,“将他们押到战俘营地。” 赵拦江沿葫芦口往里走,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庞,此人躺在担架之上,膝盖重伤,由两个西楚兵抬着他。那人道,“放开我,与其投降明贼,不如杀了我。” 正是前几日,他在半山腰遇到的那叫唐先知的斥候。当日他被赵拦江制服,这名斥候却冒死引来了西楚影子,给他制造了一些小麻烦。后来,他抱旗跳崖,没想到这么高的地方落下,竟捡回了一条性命。 赵拦江来到他身旁,“还记得我吗?” 斥候唐先知见状,啐了一口唾沫,重伤之下,偏了些准头,他抬起头,道,“你是赵拦江?” “正是!” “你最好杀了我,否则将来我一定会杀你。” 随行将领拔刀欲斩杀此人,被赵拦江阻止了。赵拦江看到他眼中有股倔强之色,这神情颇向当年的自己,笑着道,“我答应你们将军,不杀战俘,你养好伤后,随时来隐阳找我复仇。”又吩咐道,“给他治伤。” …… 战俘营地建在了西十一卫往北十里,此处是一片盆地,到处是石头。董大友命人就地取材,建成了战俘营,将三万俘虏关入其中,又在四周设重兵看守,他吸取了攻城之时的教训,在入口处设了桐油仓库。若有哗变,只需将桐油放出,一把火,即可将所有人困死在其中。 大明特使已前往西楚,商讨赎回战俘之事。然而,这一战,早已将西楚国库掏空,楚朝廷无力支付赎金。 之前支持楚别离的主战派,趁势遭到了新贵族的围攻,他们趁机发难,逼迫楚别离将先前支持他登基的几名将领撤职,整个西楚朝廷掀起了一番内廷风暴。 据说每日朝政议事,西京皇宫之内,乱作一团,起初还是指桑骂槐,后来直接撕破脸皮,甚至有人在朝堂之上,当着楚别离的面,朝政敌扔鞋。 楚别离本是在主战势力支持下上台,这一战之后,旧贵族势力又占据上风,内部乱作一团,楚别离心灰意冷,没有了先前的锐气,躲入皇宫之内,每日饮酒作乐,不理政事。 赎金没有等回来。 赵拦江等回的,是一纸驱逐令。驱逐令是以大楚皇室颁发,大意是大楚军强马壮,士兵视死如归,这三万楚军投降大明,亵渎了长生天,死后将坠入地狱轮回,永世不得超生。大楚国不再承认这三万俘虏的楚国身份。 此事传入战俘营,一片哗然。 有一名将领趁机煽动几百人发动叛乱,被董大友一通乱箭射成了刺猬,更多的人则是慢慢接受了事实,失去了信仰的他们,开始变得消沉起来。 而征西军这边,则遭遇到了更大的压力。 他们配粮严重不足,向朝廷要粮食,却遭到了拒绝。战俘之事,赵拦江向京城请求处理,兵部回复自行裁决。 “三万俘虏,是三万张口啊!” 董大友忧心忡忡道,“就算保证最低口粮,每日二两米,还能支撑两个月,但冬天将至,这样下去,恐怕到了明年开春,能活下来的不剩几个了。” “将军的意思是?” 董大友道,“杀了吧。留着,对我征西军也是一种负担!” 赵拦江犹豫不决。 “只要你一声令下,今夜,我就在他们口粮中下毒,等发作之后,一把火将战俘营烧为灰烬。” 赵拦江摇摇头,“我答应过赖日丹。” “我明白将军处境,但承诺是一回事,现实是另一回事。若将军不方便做决定,这个罪名,我来帮你背了就是。” 赵拦江道,“容我考虑几日。” 董大友道,“听说司礼监高远高公公已动身,将要抵达隐阳城,这次大战,你立下首功,朝廷的封赏,必然不会薄了。据小道消息,陛下对准备封你为征西军大都督哩。” 赵拦江对封赏之事并不关心,他关心的则是三万战俘的性命。他也明白,杀死这三万人,是最明智的选择。 然而,他若下令杀三万俘虏,自己与当年的宇文天禄,又有什么分别? 作为定州城仅活下来的人,他此生只有两个愿望,一是杀敌报国,二是杀宇文天禄报仇。 宇文天禄已死,并不是死在他手上。相反的,临死之前,他将手中明处、暗处的力量,全部交给了赵拦江。 难道自己真要一步步活成自己最讨厌的人嘛? 赵拦江决定回一趟隐阳城。 入城之时,整个隐阳城举城出动,夹道欢迎隐阳城的大英雄,这座城池的新城主回城。 赵拦江不但杀退拓跋无敌,拯救隐阳于危难之间。更是以一人之力,将西楚军困于葫芦口,这件事早已编成话本,在坊间传诵。他已经成了隐阳城新的象征,正如当年金刀王一脉传承相关。 金刀王功成身退,而赵拦江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不过,赵拦江并不开心,坐在城主府中愁眉苦展。 李倾城并没有去葫芦口,但其间发生的事情却已听说,他对赵拦江的了解,并不比萧金衍少,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 隐阳城一战,李倾城与赵拦江并肩作战,深深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这是当年在金陵城作公子哥时所无法体会的。 江湖之争,终究不过是意气恩怨之争。 国与国的战争,才最能淬炼人的意志。 他很庆幸,自己并不用坐在城主这个位置上,面临这种两难的抉择。这一战之后,赵拦江肯定会留在隐阳城,而李倾城,则有些怀念江南了。 李倾城递过一壶酒,赵拦江拿过去一饮而尽。 “我该怎么办?” 李倾城淡淡道,“我认识的赵拦江,向来快意恩仇,何时做事情如此优柔寡断?” 赵拦江没好气道,“站着说话不腰疼,三万人的性命啊,就在我一念之间,我宁肯骑马拿刀,在战场上厮杀,也不愿意在这里进退为难。唉,要是老萧在就好了。” 李倾城道,“你心中早已有了决定,不是吗?” 赵拦江越来越喜欢李倾城了,他伸手抓住李倾城肩膀,“好兄弟,留下来帮我。” 李倾城觉得很别扭,一把将他推开。 “这件事一了,我就回江南。明年,是金陵李氏十年祭祖,按祖制,我要回去继承家里的万贯家财。” “怕是你要回去找我们的小师父吧?” 李倾城脸色一红,“滚。” “别以为我不知道,除了围城那些时日,每隔一段时间,你就会用通驿往江南寄信,我可不相信,那是你写给你父亲的。” “你怎么知道?” 赵拦江哈哈笑道,“因为,我是隐阳城主!” 李倾城连转话题,“那些战俘,你想好怎样处理了?” 赵拦江道:“我想已经有答案了。” 李倾城见他神情坚定,便已猜到,问:“你不怕自毁前程?” 赵拦江一脸肃容道,“前程,是用自己的命搏出来的,不是用别人的命搏出来的。我的选择,一人承担。” 李倾城道,“虽然有些傻,但我喜欢。” 赵拦江道,“我对娘娘腔没有兴趣!” 轰隆! 城主一间屋顶轰然倒塌。 李倾城、赵拦江已非是当年吴下阿蒙,两人一动手,地动山摇,李倾城的剑,成了拆迁大队。 “这亭子得三万两!” 李倾城依依不饶,长剑紧追不舍,“老子赔!” 轰! “这可是唐朝的玩意儿!十万两!” “老子赔!” 轰! 又是一座假山被李倾城削断。 “这是清朝的石头,古董!” 李倾城骂道,“当我没读过书嘛?滚蛋!” 两人武功晋入通象之后,功力大增,顷刻间,城主府鸡飞狗跳,有人护卫前来探察,被赵拦江喝止在门外。 去岁同行之时,赵拦江、李倾城、萧金衍经常一起切磋武功,如今萧金衍去了西楚,他与李倾城许久没有打得这么痛快了。 良久,两人精疲力尽。 “你不是我对手!”李倾城道。 “我若用处杀李仙成那刀法,你觉得有几分把握能挡得住几刀?” 李倾城知道,若真如此,恐怕他一刀也挡不住,但也仅限于在隐阳城之中,不过他嘴上却不肯认输,“赢你不在话下。” 赵拦江坐在地上,道:“财神爷,这一架,一共八十万两银子。您是现银,还是银票?” “这么贵?” 赵拦江道,“没从西楚身上揩油,怎么也得让未来的天下巨富破费一下,实在没有,打个欠条。可别说你赖账!” 李倾城取来笔墨。 赵拦江道,“你还是写两张吧,一张十万,归我自己。另一张七十万,算是隐阳城的。” “有区别吗?” 赵拦江正色道,“当然有区别。” 李倾城写了两张欠条,“有本事,自己来金陵取。” 这时,门外有人来报,“禀城主,城门通传,司礼监高公公已抵达城门外。” 赵拦江道,“这么快?” 赵拦江穿上铠甲,与李倾城、李先忠等人来到城门之外,登时被这气势震住了。 传旨的太监,代表着天子亲临,一般会配备六十四名禁卫军,五百兵马护送,这次司礼监高公公出行,竟足足呆了一百二十八名禁卫军,一千兵马随行。 这哪里是封赏,整个大明王朝,只有封藩王,才能有这等殊荣! 赵拦江粗人一个,并不懂其中关节。好在随行之人,有礼部官员,提前来到城门前,跟他演礼,如何安排住宿、如何迎接、如何行礼等等,一口气说了将近一个时辰。 赵拦江听得不厌其烦,直接打断道,“哪里这么多废话,直接出门迎接便是!” 礼部官员面色大惊,“万万不可,如此失礼,冲撞了天子颜面!” 赵拦江一瞪眼,“你这么懂礼,我那边还有三万楚军,你去跟他们讲讲道理,看他们会不会生吃了你?” 吓得那礼部官员连忙噤声。 赵拦江率人骑马来到步辇前,喊道,“哪位是高公公?” 一满脸涂粉中年太监尖着嗓子道,“咱家便是!” 赵拦江哈哈一笑,“走,喝酒去!” 上前一把将高公公抓起,拉到自己马背之上,其余人大惊,京城传旨,从未见过如此莽撞之人。赵拦江对其余人道,“还愣着干嘛,招呼客人!” 说罢,拍马狂奔。 高公公吓得脸色惨白,径直进入城主府,赵拦江将高公公扶下马,高公公第一次骑马,大腿内侧磨出了水泡,走路有些不自然。 赵拦江笑问:“怎么,有些蛋疼?” 高公公闻言,脸色不悦,端起架子道,“怎得,赵将军,你是笑话咱家嘛?” 赵拦江挠挠头,“忘了,你没有。” 他回头喝道,“宴席准备好没有?房间准备好没有?” 赵拦江带着高公公来到一处房间,道,“这里有些简陋,公公稍作休息,咱们喝酒去!” 说罢,将高公公一人留在屋子里,便离开了。 高公公很生气,他出宫传旨,到了那里不是高接远送,唯独这小子不懂礼节,心中打定主意,准备回京城后,在皇帝面前给他一只小鞋。 忽然,赵拦江推门,道:“忘了,公公可要小心些。刚才跟朋友打架,这房子有些不稳当。” 话一说完,哗啦一声。整个房顶轰然倒塌,斜着落在了地上,高公公吓得不轻。 赵拦江道:“要不换个地方?” 高公公道,“不用了,晚上凉快。多来两床被子就好!” 晚宴也没有吃,赵拦江托人送来了一锅煮熟的土豆,连盐巴都没有放,那味道简直难以下咽,赵拦江还说,刚打完仗,城内物资匮乏,他把自己口粮都拿出来孝敬高公公了。 这次封赏,皇恩浩荡。 高远接了这个差事,不远万里来到隐阳,本以为趁机捞点油水,为此还特意叮嘱礼部官员,要他暗示赵拦江,这次封赏不一般,让赵拦江准备好人情,谁料不但没有热汤热饭,连像样的吃食都没有,憋了一肚子火气。 一夜无话。 次日,高远所率的禁卫军入城,他才有了传旨钦差的模样,摆出了架子,在城主府议事厅内召见众人。 高远道,“赵游击,这次咱家离开京城,带来了两道圣旨,不知你想听哪一道?” 他不称赵拦江为赵城主或赵将军,而是成为赵游击,显然在暗示赵拦江,他在征西军不过是一名游击将军。 赵拦江道,“看公公心情。” “那三万楚军战俘,赵游击想怎样处理?” 此言一出,众人都屏息凝神,望向了赵拦江,整个议事厅落针可闻。 董大友向他挤眉弄眼。 李倾城也是竖耳倾听。 赵拦江道,“公公,可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旁厅,赵拦江道,“公公这话中有话,在下愚钝,还望公公指点一二。” 说罢,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递了过去。“区区十万两,不成敬意。” 高远心中冷笑,赵拦江啊赵拦江,昨日那么嚣张,今日我这一番话,还是露出了狐狸尾巴不是?不过看在你还算懂事的份上,咱家就帮点拨你一下。刚好,最近在皇宫外养了个相与的,用这笔钱可以帮她赎身。 他毫无烟火气的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信封,揣入怀中,清了清嗓子,尖声道,“赵城主可知,你报到京城的奏折,兵部为何让你自行裁决?” 收了银子,连称呼都变了。 赵拦江摇头。 “这是陛下在考验你啊!”高远道,“实不相瞒,这三人战俘,杀是一道旨意,不杀是一道旨意,虽都是嘉赏,但内容却大相径庭啊!” “若杀如何?不杀又如何?” 高远道,“我说的已经够多了。” 赵拦江道,“如今我正在搜刮地皮,孝敬稍后就送到高公公府上!” 高远这才道,“若杀了,征西军大都督这个职务不是空着嘛?陛下一直留着,就是准备给你的。” “不杀呢?” “不杀?”高远道,“你就管着这隐阳城一亩三分地吧。” 两人回到大厅之中。 高远道,“赵城主,你可有了决断?” 赵拦江已作出了决定,道:“西疆一战,我大明国盛兵威,战局已定,急需修养生息。这三万楚虏,我准备留在西疆,垦荒种田。” 高远也未料到,自己点拨了一番,赵拦江依然说出这种话来,他冷然道,“你如此做,恐怕有损我上邦天朝之威啊!” 赵拦江道,“天子之威,不在于武,而在于以德行教化万民,这些人已遭西楚驱逐,若能驯服,成为大明子民,才能彰显我天朝国威,引万民归化!” 这番话说得无懈可击,他肚中没有墨水,好在昨日用刀逼着柴公望一夜未睡,柴公望才憋出了这一番说辞。 “好!好!好!” 高远一连说了三个好,才道,“赵拦江听旨!” 众人纷纷起身,与赵拦江一起拜伏在地上,高远命人取来圣旨,打开念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北周、西楚一战,赵公拦江,功高劳苦,又稳西疆战局,特封为隐阳城主,御赐带金刀入宫。钦此!” 众人闻言纷纷不平。 平定西疆战局,可谓是滔天的功劳,到头来,却只是承认了赵拦江本来已取得的隐阳城主的地位,虽然还有个带金刀入宫,但更多的是一种荣耀,没有任何实质性权力。 赵拦江脸色平静,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他已经知道了结局,他接旨,磕头三拜,“臣接旨!” 高远叹了口气,道,“不值得啊,不值得。本来,好端端一个隐阳王,征西军大都督,到头来却什么都落不下。” 赵拦江却道,“值得!” 高远又道,“你附耳过来,陛下还有密旨与你。” 赵拦江凑过去,高远在他耳旁叮嘱了一番,赵拦江脸色骤变,他向后退了几步,浑身颤抖,强忍怒火,没有作声。 这一战,征西军众人另有封赏,自有其他人代为宣旨,高远宣旨完毕,也不愿意久留,心想,后面赵拦江的孝敬估计也没戏了,于是带着众人连忙离去。 不过,这一趟也没有白白出门,好歹也收了赵拦江十万两银子,他从怀中取出信封,打开一看,差点没吐血。 “兹有金陵李倾城欠赵拦江银十万两,特立此据。维年月日。” …… 虽然没有当上隐阳王,但总算让朝廷认可了赵拦江隐阳城主的地位,而且保留了自治权,朝廷将不再在此设知府衙门。 大战告捷,隐阳城内一片喜庆之意。朝廷封赵拦江为城主之事,已经传遍隐阳,柴公望也奉命,开始准备赵拦江城主的仪式。 隐阳城头。 赵拦江、李倾城站在城墙之上,望着夕阳将落。 李倾城道,“高远的话,我听到了。” 赵拦江浑身一震。 李倾城武功入通象,这种话自然逃不过他的耳朵,“你准备怎么做?” 赵拦江道,“我不知道。” 李倾城道,“她是老萧的红颜知己,你若真奉皇帝之命,去追杀宇文霜,恐怕以后,你与老萧连兄弟都做不成了。更何况……” “宇文天禄虽是你仇人,但他临终之际,也算是有恩与你,更将手中力量全部交给你,你有今日成就,他也算有恩于你,若你做出对他女儿不利之事,又如何能过得了自己良心这一关?” “整个江湖,高手那么多,为何他却偏偏让你去做?你可曾考虑过?” 李倾城继续道,“这个皇帝,心机有点重。我不喜欢。” 赵拦江道,“我可以等,可以拖。” 隐阳城在金刀王争取之下,虽然有自治权,但若公然违抗皇命,那这种权力,朝廷随时可以收回。 在杀俘之事上,赵拦江的选择,与朝廷所希望的不一致,那么,无论立再大的功劳,赵拦江始终游离在皇帝的权力核心之外。皇帝不会看到一个跟他不同心的人掌权,用不了多久,新的征西军大都督就会上任,那时,除了防范西楚、北周之外,也会担负着监视隐阳城一举一动的任务。 但是,皇帝也给他留了个机会,那就是宇文霜。可有萧金衍这层关系,赵拦江真会去动宇文霜嘛? 夜色已至。 赵拦江对李倾城道,“陪我去一趟鬼樊楼。” 第二次来,赵拦江直接找到了青衣女子。 青衣女子盈盈施礼,道,“参见赵城主!” 这次的城主,是名正言顺的城主,朝廷的圣旨已下,赵拦江已是隐阳城正式的主人。 “我来找你们主事人。” “主人不在,这里我说了算。” 赵拦江从怀中取出一个吊坠,扔了过去。这个吊坠,正是当日琅琊阁海先生抓走岐夫人之后,落在地上的一个那个骷髅印。 “你说了能算?” 女子见状,脸色大变,道:“我去去就来。”过了片刻,她返身回来道,“主人有请。” 一个是隐阳城之主,一个是地下的主人,两人终于见面了。 老者坐在轮椅之上,上下打量着赵拦江,“三万俘虏的事,我都知道了,没想到,你比老夫想象的要有勇气。” 赵拦江道,“我也没料到,你这么能活。” “骷髅会的事,你知道多少?” 赵拦江其实也只从杨笑笑、徐掌柜那边听来了只言片语,才知道那岐夫人当年竟也是血手印的一个长工之一,对这个组织有了些许了解。 “不多。”赵拦江微微一笑,“也不少。” “我老了,没有那么多力气,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赵拦江道,“我要一百名能工巧匠,最好是李家后人,你是鬼樊楼的主人,这点应该难不倒你。” 当年修建隐阳城的李家,分为了两支。其中一支,隐匿在了鬼樊楼,而将匠艺传承了下来。 “我能得到什么?” “一个承诺。” 老者笑着道,“堂堂隐阳城主一个承诺,很划算,你不怕我会狮子大开口嘛?” 赵拦江道,“你活了那么久,应该知道点分寸。” 老者道,“好,我答应你!” “你不问做什么嘛?” 老者道,“既已知道,何须再问?” …… “你果真要替那三万人建一座城?” 当赵拦江说出他的计划时,李倾城几乎不相信他的耳朵。 “不错,他们在西十一卫以北,距康居城不过二十里,那一处到处是滩涂和荒地,若能垦荒,完全可以自给自足。” “怕是他们过不惯这种日子。” 赵拦江道,“人若连饭都吃不上了,过什么日子,不是他们能选择的了的。名字我已经想好,就叫做石头城,建成之后,将并入隐阳城,成为隐阳第二十城。” “楚人顽固,又好斗,谁去管理?” 赵拦江道,“自然有人。” 城主府地牢。 “放我出去!” 当听到有人来时,太子项、风千岁等人喊声更大,见到来人是赵拦江,太子项道,“你还有脸来?” 赵拦江看到太子项、风千岁等人满脸胡茬,头发蓬乱,整个人瘦了二三十斤,挠挠头,道,“抱歉,把你们给忘了!” 风千岁哼哼道,“怎么?北周军攻进来了,你若放我出来,没准我还会在拓跋牛人面前跟你说句好话,留你一条命。” 李倾城笑道,“你的拓跋战神,已一命呜呼了。” 太子项道,“那是我大楚军杀入城来了?” 赵拦江道,“不错,还准备封你为城主呢!” 太子项心中盘算,他在楚国皇室地位不高,若大楚攻下隐阳,他来当个隐阳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放我出来,我封你为副城主!” 赵拦江哈哈大笑,一名随从道,“什么北周、西楚,都已经成了历史,外面早已经变天了!” 太子项道,“什么,我的大楚亡了?” “没亡,不过也半死不活了。楚项,我给你一个选择,你是出来给我卖命,还是继续在这地牢中混吃等死?” 太子项道,“混吃等死?你们地牢有吃的嘛?” 赵拦江道,“楚项,本城主封你为石头城主!” “石头城?没听过,有吃的嘛?” “有石头。” “那我还是在这里呆着吧。” 赵拦江正要离去,太子项道,“别介,我考虑一下。” 风千岁道,“那我呢?没有石头城城主,给我个窝头也成。” …… 回到城主府,赵拦江见到了杨笑笑,“才十几日不见,你怎么变胖了?” 杨笑笑手插着腰,走路有些吃力,赵拦江这才注意到,她的小腹已经隆起来了。 赵拦江大喜,“有了?” 杨笑笑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 “你不记得了?” 赵拦江挠挠头,“那么多次,我怎么一一记得。” 杨笑笑嗔怒道:“在响箭郡湖畔,你做的好事!” 赵拦江这才记起,那日酒后,他在湖畔与杨笑笑有过鱼水之欢,记得当时还路人骂他不要脸,他当然不要脸,他在要孩子呢。 两人说了会情话,杨笑笑道,“帮孩子取个名字。” 赵拦江想了想,“既然那次是在湖边,将来生了,不管是男是女,都叫赵湖生吧。” 杨笑笑骂道,“太难听了!” 赵拦江一想,这里还是李倾城读书最多,他跑到李倾城房间,道,“李倾城,帮我孩子起个名字。” 李倾城纳闷,“哪里来的孩子?” 赵拦江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番,李倾城想了片刻,道,“当时是六月又是夏天,五行属火,地点在湖畔,喜水,算下来,孩子要明年三月出生,春数万物生,那孩子就叫王富贵吧!” 赵拦江骂道,“老子不宰了你,就不姓赵!” …… 三日后,隐阳城举城欢庆。 清晨,龙虎豹狼四卫,分别在四统领带领之下,来到城主府广场,举行隐阳城主册封仪式。 赵拦江不喜欢这种繁文缛节,但架不住其他人坚持,尤其是柴公望,将当日李仙成登基那一套又照搬过来,被赵拦江狠狠骂了一顿。 无数隐阳百姓,涌入广场之内,见证新城主登基。 若他只是传承了金刀李秋衣衣钵,隐阳人或许承认这个城主,但绝不会这么亲切。而在经历过与北周一战之后,赵拦江与隐阳人共同抗敌,逐渐树立起威望,才正式得到了隐阳百姓的认可。 十九城城主也都亲至。 广场之上,在柴公望主持之下,李先忠、四大统领以及十九城主分别向赵拦江宣誓效忠。 十九声炮响。 赵拦江搀扶着杨笑笑,来到广场之上。 “我,赵拦江,今日在此宣誓,成为隐阳城主。我将以隐阳为家,捍卫隐阳百姓权利,效忠大明王朝。若朝廷需要,我将站出来,若百姓有需要,我将站出来,誓死捍卫隐阳城,与隐阳共进退。天佑隐阳!” 广场之上,众人齐声道,“天佑隐阳!” 一名隐阳老卒见到此情此景,想起了当年,金刀王李秋衣宣誓之时的情景,忍不住热泪盈眶。 他高举长刀喊道,“金刀王!” 众人纷纷喊道,“金刀王!” “金刀王!” 声音响彻整个隐阳城,传遍数十里。 (卷终) ? 第286章 西京有雪 五百年前,七十二诸侯乱战。横断山以西的土地之上,当西边最后一名天人境的五谷道尊被书剑山的剑修斩杀之后,草原上九大部落陷入混战之中。 在这场乱战中,踏雁氏由一个不起眼的、在夹缝中求生存的小部落,逐渐发展壮大,利用三代族人,逐渐统一了横断山以西的大草原,建立了赫赫威名的踏雁王庭。 在常年与各大部落斗争中,踏雁氏逐渐养成了尚武的精神,从以游牧为主的部落,发展为以农耕为主、贸易为辅的小国。经过两代修养生息之后,农耕制度的优势也逐渐体现出来,暴增的人口、充足的食物,让踏雁氏逐渐强大起来。 一百年后,踏雁氏第五代首领年轻时来到中原学艺十年,路经长安城,在见到长安盛景之时,为之惊叹,回去之后,遂依长安模样,建立了西京城,并依照盛唐时的规制,结合草原现状,进行改革,带头改穿汉服,建立三庭六部制,推行科举、学习汉家文化,同时,将踏雁王庭国号更改为大楚。如今大楚,横断山以西、穆勒山以西,依旧是草原游牧文明,而以西京为首的北部、西部则逐渐有了城市文明。 不过,由于为推广汉化而带来的妥协,也导致了大楚国长期以来部落王庭和封建领主两大势力之间的冲突不断,而楚国皇帝则依靠皇室血统维系着两大势力之间的平衡。 萧金衍抵达西京时,天空中下起了鹅毛大雪,将整个西京笼罩在一片朦胧雪白之中。 萧金衍也感到惊愕不已。 整座西京城巍峨壮观,无论城墙、瓮城的设计,还是街坊的布置,都与长安城有七八分相似,这让曾游遍天下的萧金衍觉得仿佛回到了中原一般。布达十分兴奋的跟萧金衍介绍这座城池的由来,自豪道,“我们大楚上京城建立数百年来,从未被正面攻破过!” 上京,是楚国人对京城的称呼。正如北周也将他们都城称为上京城。 在递交文书之后,一行人入城。 各大部落在西京城中,都有部落会馆,古邦族的会馆,就坐落在皇宫以北的三条街道之后,他们早已得到消息,族长之女太阳之心将于近日抵达,提前在门口等候。 古邦会馆带头之人是个年轻人,穿着西京流行的汉服,皮肤略黑,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一股威猛气势,见到阿里、布达兄弟,连上前拥抱,互相寒暄。 待介绍到萧金衍时,那人握住他手,向胸口一拉,行撞胸礼,道,“你便是萧金衍?听族中人说,月亮节之上你武功很厉害,有机会切磋一下!” 萧金衍觉得他手上劲头十足,两人才认识,就已运起了真气,也毫不示弱,以弦力将他真气卸入地下。 那人一愣,吃了个暗亏,旋即松开手,哈哈大笑,“我叫果岩,因为我五行缺水,所以起了个汉名叫李沙漠,在上京城内,我们都用汉名。” 萧金衍心说就算你缺水,起个沙漠的名字,也解决不了问题啊,不过,他远来是客,不方便对主人名字评头论足,只是微微一笑。 “你们楚人都用汉姓吗?” 李沙漠道,“也都是胡乱叫的,在西京城,除了不能姓才楚,其他姓氏随便取。” 布达也笑道,“果岩是我们古邦族中最硬的石头,也是古邦族内最厉害的勇士,如今在上京城中,很有名气!” 李沙漠道,“布达兄弟,头一次来上京城,不也起个时髦的汉名嘛?” 布达却摇摇头,“草原名字挺好的,我可不想因为这个,回到家中跟阿爹大吵一架。” 虽然只是一个小细节,萧金衍注意到,西楚国人对中原文化有两种不同的声音。 李沙漠来到太阳之心马车前,十分恭敬的行礼,道:“请准王妃入会馆歇息,成贤王府已得知您抵达京城的消息,准备明夜在狮子馆设宴款待。” 太阳之心在婢女搀扶之下,缓缓走下了马车。 一路上,萧金衍虽同行护送数日,极少与太阳之心见面,今日她穿了一身古邦族服装,以白纱蒙面,走到萧金衍身旁,淡淡说了一声,“多谢萧大侠一路护送。” 萧金衍点头示意。 太阳之心也未作停留,径直向会馆之内走去。 古邦会馆占地面积颇大,由七八个院落相互串联而成,后面三个院落是给太阳之心准备,中间三个则是会馆中办公所用,前面则是宴厅、客厅及客房等。 李沙漠道,“萧兄一路护送有功,成贤王有交待,明日夜宴请务必参加。” 萧金衍正要推辞,李沙漠又道,“你们明人在横断山打败我们楚人,如今朝野之中,对明人十分排斥,能够结交成贤王,对萧兄来说,也不是件坏事。” 此时,楚军在横断山大败的消息,已经传入了西京,朝野之中,一股反明的情绪也在蔓延。然而楚军一败,元气大伤,已无力继续发动战争,作为战败国,大明没有向楚国索要赔偿,已属不易。 萧金衍暗忖,西京城这么大,宇文霜又不知所踪,若以一人之力,来寻她踪迹,怕有些难办,若费时间还好,若宇文霜离开了西京,西楚疆域辽阔,他又哪里寻人去?旋即答应下来。 萧金衍在古邦会馆略作休整,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与阿里、布达兄弟知会了一声,便走了出来。 虽已入冬,刚下过一场雪,但西京城依旧热闹非凡。整个西京城六十四坊,鼎盛之时,人口达三十万,是西楚第一大城。 沿街之上有不少商铺,也有路边摆摊贩卖之人。萧金衍放眼望去,鹿角、羊皮、香料、琉璃一应俱全,还有从中原运来的茶叶、瓷器,据说在这里很受欢迎。只是最近楚国战败,楚人反明情绪渐盛,这些商铺前客人并不多。 萧金衍在一家瓷器铺面前停了下来。 瓷器铺的门板上,左边画着一条龙,右边画彩虹,看似小孩子的涂鸦,歪歪扭扭不成形,但萧金衍却认出,这是登闻院的联络暗号。 萧金衍推门而入,店内客人极少,他问道,“有贞观三年的汝窑产的夜壶嘛?” 老板闻言,抬起头来,“三年的窑口不好,不如看看五年的?” “五年的太金贵,只要三年的。” 老板笑道,“客官是中原人吧?原来是客,请入后堂一叙。” 来到后堂,萧金衍亮明了身份,那老板见到他那块副监察令牌,连施礼道,“登闻院四处驻楚境总办郭城,参见副监察大人!” 萧金衍将他扶起,“郭总办辛苦。” 郭城早已泡好茶叶,两人闲聊片刻。从他口中了解到,当今楚国西京城内的一些风向,以及西京城内的一些部署。 “不知大人来西京,有何公干?” 萧金衍寻思,登闻院西楚境内人数不少,但他来找宇文霜乃是私事,若动用他们力量,一来有些不妥,二来怕动作太大,容易被西楚人盯上,于是道:“我来办一些私事,顺便找个人。” 郭城早已得到消息,试探问,“大人可是要寻宇文大……逆贼的女儿宇文姑娘?” 萧金衍奇道,“你怎么知道?” 郭城道,“属下已得到京城命令,一旦发现宇文霜,格杀勿论。” 萧金衍大惊,“什么?” 郭城道:“这是李院长亲自下向登闻院各处下达的密令。” 萧金衍心中大为疑惑,招摇山上,宇文天禄所拖之事,李纯铁是知道的,他来寻宇文霜,李纯铁也是知情,但为何自己师兄却向天下登闻院密探下令追杀宇文霜? 难道京城之中,情况有变?若真如此,宇文霜情况确是不妙了,若论武功,登闻院潜伏在各地的高手,恐怕并不比宇文霜高明,但他们真正厉害之处,在于精通刺杀,杀人于不觉之间。 “你们可见到宇文姑娘?” 郭城道,“听那边人说,她离开了葫芦口后,就失去了踪迹,我们的人在西京四处寻她,并未得到消息。” “若有消息,立即通知我!”萧金衍将自己暂住之所,告诉了郭城,郭城面露为难之色,“若是让李院长知道,我们很难办啊。” “若有什么事,尽管我身上推!” 萧金衍离开了瓷器铺,心中暗想,务必要在其他人之前,找到宇文霜,否则以她现在的处境,遇到麻烦,恐怕很难脱身。 宇文霜啊,你可千万不要出事,否则我如何向你父亲交代?可如今,茫茫人海,我又如何去寻你? 萧金衍知道,此事急不得,少不了要动用古邦人在西京的力量,既然阿里兄弟答应了自己,以草原人的性子,想必不会食言。 与中原的城池不同,西京城内,寺庙繁多,其中以藏传佛教为主,西楚人在定居西京之后,将在藏传佛教定为国教,与西域藏传保持颇为密切的联系。也正因如此,招摇山之战,西楚请来了西域喀巴活佛前来助阵。 路上僧侣抬头可见,在楚国,僧侣地位极高,仅位于皇室、贵族之下,与士大夫平级,多数百姓见到僧侣,都十分恭敬的让路。 街头闹市间,忽然听到有人吵架,萧金衍望去,原来是几个泼皮无赖,在围殴一个乞丐。 那乞丐抱头喊道,“不要打,不要打,我是活佛!” “我呸!你是活佛,我还是死佛呢!” “我是如假包换的喀巴活佛!” 萧金衍听到这句话,才注意到那人,一身破烂不堪的喇嘛服,蓬头垢面,下肢全无,不是喀巴活佛又是何人?招摇山一战?,喀巴被自己师兄一剑劈为两半,想不到才几个月,原本骑白狮仙风道骨的他,竟落到了这般田地。 “喀巴活佛?他老人家早已羽化,还送了宝雁塔一块舍利子呢,你哪里来的臭乞丐,竟敢亵渎活佛!” “什么?舍利子?”喀巴活佛欲哭无泪,“没死,哪里来的舍利子?” “据西域僧人说,他的佛身,被白狮驮回到了大量寺,只剩下半截绳子,他乃得道大能,就半个佛身,焚化之后就出了三斤舍利子!如今舍利子在世面上一块难求,宝雁塔还是靠皇室的关系,才弄来了巴掌大小的一块。” 另一人道,“走吧,跟个臭要饭的说这些作甚!” “等等!”喀巴抱紧其中一人大腿,道,“就算如此,你们几个行行好,赏几枚铜板,我去买个包子可好,佛祖说,日行一善,胜造七级浮屠。” 那人一脚将喀巴踢开,骂了几声,才悻悻然离去。 萧金衍见状,来到喀巴身前,“活佛,咱们又见面了!” 喀巴活佛认出了萧金衍,道,“是你?” …… 包子铺。 喀巴饱餐一顿,摸了摸肚子,打了个嗝,道,“不吃了,没胃口!” 萧金衍心说三十个包子落腹了,还说没胃口,若真放开了吃,还不把包子铺吃倒闭了? “大师,你怎得落得如此田地?” 喀巴怒道,“你是来取笑本活佛的嘛?” 萧金衍连道不敢,“招摇山一战,在下对大师的武功十分敬仰,能够亲眼目睹,在下受益匪浅,见大师今日落难街头,于心不忍,才斗胆请大师吃饭。” 喀巴冷哼一声,“气死本佛了,伙计,再来十个包子!” 一顿风卷残云,喀巴活佛这才消气。 自招摇山一战后,眼神不好的白狮子拖着他下半身跑掉,喀巴活佛一路风餐露宿,沿街乞讨,逃难到了西京,本想投靠宝雁塔的门徒,谁料对方非但六亲不认,还将他赶出门外,落得流浪街头的地步。 李纯铁那一剑,过于狠辣,直接斩断了他脉络,如今喀巴活佛武功尽失,如废人一个,讲到伤心之处,竟落下泪来。 萧金衍无暇听他胡言乱语卖惨,他之所以请喀巴吃饭,是因为在招摇山上发生的事,他始终想不通,为何皇帝对宇文天禄忽起了疑心,而以西楚、北周的力量,又怎么会请得动喀巴亲自出手? 他出口相询,喀巴闻言,气得肚子直捋肚子,骂道,“直娘贼,你们皇帝老儿,才是天下最阴险的小人,若不是他承诺,要在京城中修喇嘛寺,本佛会亲自出手?谁料,宇文天禄与李纯铁早已串通好,做戏给我和赫连良弼那傻缺看的,可笑我们被人卖了,还替他数钱!” 萧金衍更是疑惑。 若真如此,李纯铁、宇文天禄联手,这两人根本没有丝毫存活的可能,可两人明明可以杀他们,却偏偏留下他们性命。 在当时,李纯铁要杀宇文天禄之心也不似作伪,直到宇文天禄说出了定州之事,李纯铁才改变了主意。 放走宇文天禄后,李纯铁向皇帝复命,宇文已伏诛,才有了朝堂之中那一番大动作。这其中,必然有他遗漏未知的事情。 难道又与那座山有关? 他问喀巴道,“你可听说,当年我师兄率中原武林高手前往书剑山之事?” 喀巴有些不耐烦,“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当年李纯铁曾找过我,但我是见识过那些苦行僧的剑法的,所以没有跟风,否则哪里还能站在这里跟你说风凉话?”说起李纯铁,他又骂道,“你师兄当年率人去攻打书剑山,恐怕也没安什么好心。” 萧金衍听他诽谤师兄,心中不悦,这家伙不过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罢了,不过他落到这般情景,也是拜师兄所赐,说他两句坏话,也不足为过。 又聊了片刻,问不出有用的消息,萧金衍取出阿里送他的一些银子,递给了他,“好好活下去!” 喀巴道,“活着干嘛?继续要饭嘛?” 萧金衍被他一句话噎得够呛,又将银子收了回来,“生死有命,好自为之。” 喀巴道,“我这副模样,就算回到西域大量寺,怕也不会为他们所容,本来我想吃完这顿饭,就找个地方跳下去,前往西方极乐世界。” “祝你好运。” “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喀巴活佛道,“我算是看透了,这狗日的人间,恐怕也撑不了几年了,我要活下去,亲眼看到这个世间,沦为人间地狱!” 萧金衍咂舌,“你是出家之人,满口污言秽语,怎么这么大怨念?” 喀巴冷然道,“你若享尽人间富贵,又尝尽人间冷眼,便懂得我今日所说,否则没有资格评判我!” 萧金衍心说老子请你吃饭,你句句话针对我,真是岂有此理。他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指了指喀巴活佛,道,“伙计,结账,记在他身上!”说罢,离开了包子铺。 伙计道,“一共六十楚币。” 喀巴傻眼了,“你怎么不找他要!” “我瞧的真真的,四十个包子,人家一口没吃,都是你一个人吃的。”他上下打量着喀巴,“半截身子都没了,我就纳闷,这么多包子,你都塞哪里去了。” 喀巴道:“我没钱!不过,我乃佛门之人,我可以给你们讲大乘教义。” 伙计道,“教义不教义,我们什么兴趣。我就问一句,你耐不耐揍吧!” 第287章 指红为绿 西京城将近三十万人,要从茫茫人海之中寻找宇文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在阿里兄弟信守承诺,找人向萧金衍要了宇文霜画像,拖李沙漠关系去城门官处勘验。 这种入城登记制度,也是西京中原学习。所有进出城门之人,都会在城门处留下记录,包括相貌特征、路引、报关货物以及联系地址等,一来方便管理城内人口,二来可以防止他国间谍暗中潜入。 以宇文霜的绝世姿容,只要她进入西京,必然会引起城门官的注意,兴许会得到一些线索。萧金衍最怕的就是宇文霜中途改变主意,那样一来,茫茫人海,再要找她,怕是难了。 第二天一早,布达陪着萧金衍去翻阅入城档案,忙了一整天,也没有个头绪,转眼到了傍晚,他们答应参加成贤王府上的夜宴,旋即回到了会馆。 萧金衍本想去一趟皇宫去找楚别离,但如今的楚别离,已不是当年在苏州城头卖酒的二狗哥,而是大楚王朝名正言顺的皇帝,能不能见到尚且不说,以他身份,没准还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布达道,“据说今夜参加夜宴的人数不少哩,毕竟是宝玑皇爷的儿子,将来最有可能继承皇位之人!” 萧金衍奇道,“成贤王不是你们皇帝的侄子嘛,那他父亲岂不也是皇帝兄弟?” 布达嘿嘿一笑,故作神秘道,“宝玑皇爷虽是先帝的儿子,不过却是私生子,连列入宗人府的机会都没有。去岁拥立新皇登基,他才一步登天,有了今日之地位。实不相瞒,这京城之中,皇帝不过是个头衔,真正掌握权力的还是这位宝玑王爷。如今太阳之心将要嫁给成贤王,等将来他登了皇位,整个大楚,谁还敢惹我们古邦族?” 萧金衍记起了去年在苏州城遇到的那一位西楚头领,当时有人称他为王爷,将楚别离接走之人,想必就是那位宝玑皇爷了。 这些年来,西楚皇帝像是走马灯一般换来换去,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皇帝手中没有兵权,或者被削弱了。而大明王朝似乎就没那么多是非,他利用手中制衡之术,将文武百官牢牢控制在手中,而且,他似乎没有考虑过立储之事,不但如此,朝堂之上,也从来没有人提到过这种事情,难道他还真当自己是万岁万万岁了? 忽然,萧金衍想到了一种可能,不由觉得心寒。 …… 夜宴要入王府,癞皮驴的形象有点寒掺,李沙漠早已准备好一辆马车、几匹骏马,这些上面都有古邦会馆的标识,可以畅通无阻的进入王府。 太阳之心身穿盛装,来到马车旁,脚步轻点,跃上了马车。萧金衍觉得奇怪,太阳之心向来稳重,怎会做这种动作? 会馆与王府隔着三条街,到了夜晚,西京城灯火斑斓,一派盛世繁荣之景象,浑然没有楚国刚打了一场败仗的模样。 王府之中,早有人认出会馆车辆,连有人上前,将众人迎入府内,太阳之心与几个婢女去后院歇息,准备稍后的夜宴,李沙漠则带着阿里兄弟、萧金衍去了宴会厅。 王府建的极为奢华,亭廊轩榭,雕龙画凤,假山小湖,一应俱全。不过,宝玑王爷依旧保留了草原的一些传统习俗,如有些建筑屋顶如圆毡。 宴会厅内,早已挤满了人。今日夜宴,宝玑王爷将宣布成贤王与太阳之心的婚事,整个西京城文武百官、有些地位的贵族,谁敢不给王爷面子,天未黑已早早到来,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李沙漠介绍道,“今日夜宴,看似给太阳之心接风,但整个上京城都知道,宝玑王爷这是在试探朝廷百官、还有部落首领。”他指了指宴会厅内的几拨人,“这些官员中,有些是皇帝陛下亲自提拔的,也有宝玑王爷的人,还有一些骑墙派,今日也过来凑热闹,宝玑王爷在朝中过于强势,稍后定有好戏看。” 萧金衍道,“那不知李兄,属于哪一派呢?” 李沙漠苦笑一声,“我们还有得选嘛?” 这倒也是,太阳之心一旦嫁给成贤王,做了宝玑王爷的儿媳,那他们古邦一族,自然而然就成了宝玑王爷的人。 角落中,除了官员、贵族,还有便是西京城内一些名流士绅。虽然楚国实行科举制度,但能否当官,主要还是靠皇族或部落势力之间的举荐,这些读书人受到了邀请,趁机在宴会之上高谈阔论,兴许哪句话,能得到在场贵人们的赏识,从而一步登天、平步青云也说不定。 其中有一位,姓常名进,是上京城内颇有名气的才子,十分推崇汉家文化,只是三番两次科举,都没有能取中,于是每日向宝玑王爷投递书稿、还有洋洋洒洒万言策,谁料一连几次投出去,都石沉大海,结果在一家收废纸的铺子找到了,他不甘心,趁着这次机会,拖关系混到了王府之中。 此时,宴会厅内众人谈到了明楚之战,认为这次失败的原因,正是大楚朝廷汉化改革推行不利,朝廷今后国策究竟是恢复游牧制,还是继续改汉,众人议论纷纷,两派官员争论的是面红耳赤。 常进嗅到了机会,在京城中这么多年,名声有了,但却 始终得不到官职,他决定把握这次机会。 语不惊人死不休。 他忽然抓起一个酒杯,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动静太大,引来了众人瞩目,他站起身来,朗声道,“诸位,我认为,楚国虽败,却是大胜!” 这句话成功吸引了众人注意力,他们好奇道,“公何出此言?” 常进淡淡道,“我们大楚兵强马壮、骑兵无敌天下,为何会输给只会垦荒种田的孱弱明军?是将帅指挥不当?是士兵不够勇猛?还是物资供应不及时?” 他一连问了三个问题,众人陷入思考之中。他缓缓道,“都不是,我们的问题出在了内部流程、机制还有体制之上。” 常进洋洋洒洒,将当年投给王爷的万言策,略加修改,讲了一通。围绕如何精兵、强将、增赋、减民负几个方面,一番慷慨陈词后,他大声道,“正所谓师明长技以制明,我们要正视差距,才能迎头赶上!” 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常进本以为此处会有掌声,谁料却不知是谁扔来一个鸡蛋,弄得灰头土脸。 李沙漠冷笑道,“这个家伙,我听说过他,在京城中很不得志,不知怎么混到了这里。” 萧金衍奇道,“李兄似乎对他很有意见。” 李沙漠道,“说得比唱得好听,不过都是空谈。给富人和贵族加税,给百姓减负,就冲这句话,他就一辈子布衣的命。他没搞明白,终究掌权的,还是这些贵族。这小子只看到了事物的表面,却忽视了内部的利益纠纷和瓜葛。你看在座的这些官员、贵族们,说起国家来,个个大义凛然,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可哪个人不在你们中原置办了田产?” 李沙漠又道,“萧兄,就刚才之话题,你可知为何楚军败给你们大明征西军?” 萧金衍摇了摇头。 李沙漠笑了笑,分析道,“或许你不清楚,攻打横断山的五万楚军,其实是宝玑王爷故意为之。” 萧金衍不解,“故意?” “皇帝以夺宫之变即位,我大楚国内势力复杂,心念旧皇之人不在少数,所以宝玑王爷将那些又异见的政敌的军队,送到了横断山,借大明之力消除,如此一来,宝玑王爷才能牢牢把控住朝政。也正因如此朝廷才会将那三万战俘驱逐。” 萧金衍没想到,李沙漠对朝政之事看得如此透彻,赞道,“李兄是有大志向的人。” 李沙漠道,“大志不敢当,在其位谋其政,顺势而为,立远志,徐图之。” 这番话让萧金衍不由对他刮目相看,李沙漠此人,务实而懂分寸,该低调时低调,该高调时高调,假以时日,定将会在楚国成为一号人物。 席间又来了几位客人,萧金衍生出警觉,他向那边往去,只见一名手挎长刀、身穿裘衣的男子,来到了席间,此人浑身散发出摄人的威严,他一到来,整个宴会厅都鸦雀无声。 萧金衍望向他时,那男子生出感应,也向他看了过来,先是一惊愕,后露出炽热的神情。 高手! 这是萧金衍第一反应,看样子大约在三十余岁,一身玄功收发随心,想不到楚狂刀死后,楚国境内竟还有这等刀道高手。 布达低声道,“此人叫吕凡人,乃上京城第一高手,也是宝玑王府中一员猛将,六亲不认,只听王爷一人命令,又喜惹事生非,整个上京城内的武道高手,都被他打了个遍!” 萧金衍咂舌道,“这么厉害!” “他还是宝玑王爷的义子干儿,在此之前,曾侍奉过两名主人,我们背地里都称他为三姓家奴。” “哼!” 一阵冷哼,传了过来,布达哇地一声,口吐鲜血,竟受了内伤,萧金衍以弦力将布达体内那道真气卸出,这才让他躲过一劫。 此时,有人唱喏道,“宝玑王、成贤王到!” 自从世子楚贤被楚别离册封为成贤王后,这座王府之中,就有了两位王爷,按楚制,成贤王应另则府邸建立王府,但在宝玑王的坚持之下,他们依旧住在同一座府邸。 众人侍奉下,一老一少两人,从主厅屏风后走了出来。宝玑王浓眉大眼,高额头、高颧骨,走路带风,如一头猛虎一般。相比之下,那少年成贤王,相貌清秀,脸色苍白,走路如弱柳扶风,少了几分霸气。 还未等落座,成贤王就剧烈咳嗽起来,整个脸憋得通红,宝玑王见状,握住他手,渡入一丝真气,成贤王这才平静下来。 但萧金衍注意到,成贤王擦拭嘴角的方帕,带着一丝血迹。他问李沙漠,“这个成贤王身体抱恙?” 李沙漠道,“据说是练功走火入魔,得了痨病,听人说,活不过三十岁。” 明明知道这位王爷身体不行,族人还要将她嫁给他,萧金衍替太阳之心觉得不值。李沙漠似乎看出萧金衍心思,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古邦族式微,若没有这么亲事,恐怕要被霍乐人生吞活剥了!” “那为何你们皇帝还将他立为皇位 继承人?” 李沙漠指了指宝玑王,“如今京城,他说了算,皇帝又能有什么办法?若两人成亲,利用这几年生个儿子,到时候皇位照样传承,宝玑王可以名正言顺的摄政了。” 萧金衍脸色并不好看。 李沙漠道,“萧兄觉得我们过于无情了?” 萧金衍没有说话,但很显然默认了。 “我们草原部落,不同于你们中原城邦,弱肉强食是这片土地上不二之法则,若没有强权的庇护,我们的牛羊会被人抢走,我们的子女会被人抓去做奴隶,整个古邦族将近三万人的性命,和一个女人的幸福相比,究竟哪个更重要?换作是你,又如何选择?” 萧金衍没有回答,他也没资格回答。 王半仙、李纯铁让他闯荡江湖多年,游遍大明天下,经历了战争、瘟疫、离别,让他的心接触人间事,修心正道,悟大智慧,但一入西楚,他发现之前那些普世的价值观,被一一颠覆了。 这个人间有太多的不平事,有愤怒,有无奈,有抉择,有取舍,哪里有什么尽善尽美,这才是真正的人间。 也正因如此,人生才变得丰富多姿。 他有些明白王半仙和李纯铁的用心良苦了。 宝玑王坐在上位,成贤王则在他下位坐下,整个人唯唯诺诺,眼神小心翼翼盯着父亲,大气不敢出一口,显然十分惧怕他。 众人起身,纷纷施礼。 “参见宝玑王爷,见过成贤王!” 宝玑王哈哈大笑,声音震地房顶乱颤,朗声道,“今日是我儿定亲之宴,各位能够来,我很欣慰。那些没来的,本王也不会计较。” 旁边书记官连记下,他跟随王爷多年,既然王爷说不会计较,那他自然是计较得很了,连吩咐下去,将邀请名单之上缺席之人誊录了一份,准备给王爷过目。 “本王今日来迟,是因为今日刚得了个稀罕玩意儿,趁着今日喜庆,拿出来给大家过目。来人,牵上来!” 话音一落,听得马嘶之声,有人牵着一匹马来到大堂之上,正是萧金衍当日抓的那匹火麒麟。出发之时,火麒麟一同随行,抵达之后,李沙漠便交到了宝玑王府上。 宝玑王道,“你们来说说看,我这头绿马如何?” 在座众人闻言,心中犯了嘀咕,这明明是一匹红马,宝玑王却问这头绿马如何,难道他也准备学当年赵高那厮的“指鹿为马”,来一个“指红为绿?” 宝玑王在上京城权势滔天,若是得罪了他,可没几个有好下场的,他今日演这一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众人纷纷低头,不敢言语。 那名叫常进的书生,见到这种情形,心中盘算,这是王爷故意在考验文武百官啊,这些官员,整天知道阿谀奉承,发现问题也都互相推诿,恪守不作为总比做错了好的准则,这么明显的一个错误,难道宝玑王会不知道? 若我能在这时站出来,指出王爷的错误,那么王爷必然会记住我,以后平步青云,就靠这一搏了,这可是一道送分题啊! 想到此,他站出来道:“王爷大谬,这并非绿马,而是一匹红马!” 宝玑王眉头一皱,“嗯?你是说,本王错了?” 常进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宝玑王望着成贤王,道,“我儿,你来说说看,这匹马究竟是什么颜色的?” “咳咳!”成贤王说话之前,先咳嗽了两声,柔声道,“回禀父王,这匹马是纯种绿色。” 宝玑王道,“我说这是绿色,我儿也说这是绿色,你说我错了,难道我儿也错了?” 常进道,“怕是如此。” 宝玑王满脸不悦,问向众人,“你们来说说,这究竟是什么颜色?” 一名武将出列,道:“王爷,我打了一辈子仗,骑了一辈子马,从来没见到过这么绿的马,这匹马绿油油的,比伶仃海大草原上的草都要绿!乃绿中极品,祖母绿!” 王爷哈哈大笑,“说得好!” 众人纷纷暗骂,马屁精。 一名画师出列,道:“王爷,下官读了一辈子书,画了一辈子马,从没有见过这么绿的马,这匹马的绿,比我头顶的帽子都要绿,乃绿中精品,祖父绿!” 王爷道,“说得好!” 其他人见状,也都出声附和,有引用诗文的,有用对联的,?总而言之,将火麒麟夸成举世无双的绿马。 常进见众人一副可耻嘴脸,心中悲愤道,“你们一群小人,明明是红色的马,你们为博王爷欢心,口是心非,无耻!卑鄙!我大楚王朝,迟早要葬送在你们手中!” 想到这些年来遇到的种种不公,常进越发愤懑,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席间,晕死过去。 宝玑王道,“我不过说了事实,怕是你对绿色有什么误解吧?来人,把这家伙拖出去,还有,他这一桌的桌布都绿了,一起换了!” 第288章 剑谱残页 萧金衍恍然大悟。 原来这个宝玑王爷和成贤王的色感有问题,在开封府时,他曾经听薛神医讲过,有些人天生红绿不分,虽不影响生活,但却对世界的认知存在偏差,这宝玑王父子就是这一类人。只是可惜了那个书生,本来是一个拍马屁的送分题,结果却成了送命题。 一段插曲过后,夜宴正式开始。 楚人这些年来推行汉化,但却也保留了许多游牧民族传统。酒席之间,有几名勇士上前摔跤助兴,一人守擂其余攻擂,直到分出胜负为止。 在座客人之中,也可以加入其中,彩头倒也不菲,最后有九尺高的大力士,连守四擂,在场上所有人,竟没人是他一合之敌,最终拔得头筹,引得在座众人轰然喝彩。 宝玑王见状,也兴致盎然,将外套一脱,露出劲装,道,“老夫今日高兴,许久没有活动,我也来尽兴!” 说罢,纵身一跃,来到那大力士身前,道:“你叫什么名字。” 大汉连忙跪下,瓮声道:“属下乌齐,参见王爷!” 宝玑王道,“你与我摔上一跤。” “不敢冲撞王爷!” “恕你无罪!”说完,双脚一跺地,气沉丹田,双手稳开,摆开了架势。 众人齐声道,“王爷好身手!” “可不是,当年可是咱们上京城第一摔跤高手,如今年纪大了,老而弥坚!” 一阵鼓声助阵。在座众人纷纷欢呼,为宝玑王加油助威。乌齐猛喝一声,上前将宝玑王一把抱住,脚下使绊,然而宝玑王岿然不动,侧腰提肩,猛一用力,乌齐顺势跌倒在地。 “好!” “王爷威武!” 满堂喝彩! 萧金衍却看出,这个摔跤手看似憨头憨脑,却也知分寸,并没有用上真功夫,之前那几下,他已经知道,这家伙力大无穷,可以与宝路和尚一较高下了。 宝玑王冲他摆手,“再来!” “我不是王爷对手,不敢上前!” 宝玑王正在兴头上,闻言脸色一沉,“我让你使出全力,否则定你个妄上之罪。你若胜了,这批宝马就送你。” 乌齐闻言,也不敢大意,两步上前,同样招式、同样动作,一把抱住宝玑王,宝玑王故技重施,还未发力,整个人就被乌齐举在了头顶之上,若他发力,恐怕将这位王爷摔在地上。 众人大惊,连喊住手。乌齐这才将王爷放下,跪在地上,道:“乌齐谢王爷赏马。” 宝玑王脸色十分难堪,不过他先言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不便食言,于是笑着说了一声无妨,将那匹火麒麟牵了过来,递到他手中,拍了拍他肩膀,道,“好样的!” 话音刚落,宝玑王将一把匕首捅入乌齐心口,乌齐面露惊愕之色,指了指宝玑王,缓缓倒在了地上。 在场之人,无不惊愕。 宝玑王却如没事人一般,将匕首擦拭干净,放入怀中,道,“我答应给马,可他无福消受,那就怪不得本王了。” 有人上前,将乌齐的尸体拖了下去。 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这位王爷说话云淡风轻,这实际上是杀鸡给猴看啊,此事之后,在朝堂之上,谁还敢忤逆他的意思? 成贤王见到鲜血四溅,浑身颤抖,差点没有晕过去。宝玑王觉得有些丢人,他这个儿子,从小性格懦弱,见不得血,真是我皇室的耻辱,若是他能遗传我三成的勇猛,我一把年纪了,还用如此拼死拼活? 他问属下道,“王妃怎么还没出来?不用敬茶了吗?” 这时,有傧相喊道,“恭请成贤王妃入席!” 鼓瑟齐鸣,在几名婢女簇拥之下,准王妃从侧门走了进来,她一身红袍,凤冠霞帔,环佩叮当,来到了宝玑王身前,施礼道,“见过王爷!” 虽然定下了这门亲事,宝玑王也是第一次见到太阳之心,眼睛几乎无法从她身上挪开,上下打量一番,也忘了说话。 有人送上茶水,太阳之心端起,跪倒在前,道,“给王爷敬茶!”宝玑王连连道好,忘了接过来。 傧相咳嗽一声,他才意识到失礼,哈哈一笑,接过茶来,一饮而尽,道,“好女儿!” 接下来,傧相开始向众人介绍太阳之心,包括家族、生平等等,并向长生天祈福,祝愿一对新人白头偕老云云。之后便是繁琐的定亲仪式,包括互递生辰八字、交换信物、喝定亲酒等等,一套仪式下来,也将近小半个时辰。 有部落头领道,“亲一个!” 所有人也跟着起哄,纷纷怂恿,成贤王看了一眼父亲,宝玑王并没有示意,于是鼓起勇气,来到太阳之心身前,喜道,“我……咳咳……” 情绪一激动,痨病又犯了。 扑腾! 成贤王一口气没上来,晕厥过去。宝玑王脸色阴沉,连吩咐人将他带了下去。 不远处,宝玑王府那吕凡人,偷偷抓过一方手帕,擦拭着鼻血。 萧金衍觉得今日太阳之心有些不对劲,上下注视着她,忽然太阳之心眼睛也看过来,两人一对视,萧金衍心中猛然一惊。 月牙之泉? 怎么会是她? 月牙之泉、太阳之心两人双生姊妹,虽然相貌十分相似,但两人性格却孑然不同,萧金衍与月牙之泉相处较多,当然熟悉这个眼神,当日在月亮节上,月牙之泉几乎满是恨意的离开,就连离开之时,也没跟他告别,谁料一路来到西京,她却是一直跟在身旁。 看到萧金衍疑惑的目光,成贤王妃脸上闪过一丝感伤,旋即转过头去,不再瞧他。 宝玑王道,“既然仪已成,茶也喝过了,你退下吧。” 成贤王妃微微施礼,又双手合于胸前,与众人做了拜礼,这才缓缓走了下去,临出门,她目光还有意无意,看了一眼萧金衍。 这一切,被宝玑王义子吕凡人看在眼中,他满脸恶毒的望着萧金衍,萧金衍还沉浸在方才震惊之中,并没有注意到。 仪式既毕,酒席正式开始。 宝玑王也是趁机想试探众人反应,饮了几杯酒之后,他佯作有醉意,道,“众臣僚,这次兵败横断山,我大楚新败,我听得京中有人议论,说是本王未及时派兵增援,不知诸位如何看此事?” 一名部落首领道,“王爷,我们不过损失了几万人马,又寸土未失,怎么说是败呢?我大楚有三十万兵马,个个骁勇善战,若王爷出马,夺下隐阳城,如探囊取物!” 又一人道,“左统领所言极是。如今大明朝廷内忧外患,征西军大都督宇文天禄谋逆,朝内元气大伤,正是王爷亲征,一展宏图之际,只是……” 宝玑王问,“只是什么?” “虽然王爷效忠陛下,但是一旦领兵出征,未免会引起陛下猜忌,俗话说,俗话说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先让陛下颁旨,才能真正做到后顾无忧!”那人又道,“所以臣建议,明日朝议,我们百官当联名上书,为王爷请旨。” 此话一出,有几名官员连连附和。 也有一些官员脸色大变,有些不知所措。 宝玑王将众人反应一一看在眼中,口中却出言呵斥道,“一派胡言,征明乃朝廷大事,一切都有陛下决断,怎得轮到我们做臣子的妄自议论,若在出此言,小心本王六亲不认!” 那人连告罪退下。 萧金衍觉得无聊,正要退下,忽然有人站起身道,“义父,今日是义兄大喜之日,我愿上前献技!” 宝玑王试探了群臣反应,看到义子吕凡人站出来,也借机转换话题,道,“也好,准了!” 吕凡人道,“不过,既然献技,少不得找人同来,听说古邦族中有位中原萧姓客人,武功高强,将霍乐族人杀得片甲不留,在下技痒,想要讨教一番!” 众人都向萧金衍这边看了过来。 这一出也出乎他意料,萧金衍来西京,是为了寻人而来,并不想参与这些事情,招惹是非,于是道,“在下所学不过是雕虫小技,难等大雅之堂,甘拜下风。” 众人目露鄙夷之色,“都说中原武功博大精深,谁料连应战都不敢,莫非是怕了不成?” 一人阴阳怪气道,“也不怪他,吕将军是我们上京城第一猛士,又曾得过楚狂刀亲自指点,中原人不敢应战,也不奇怪。” “看着长得人模狗样,谁料却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宝玑王上下打量萧金衍,此人气宇轩昂,面对众人讥讽,沉着冷静,不像是普通之人,于是道,“这位朋友,不如与我干儿一战,我也添个彩头,若是赢了,我将这匹宝马送与你!” 这是他今夜第二次说这话了,萧金衍心说得了吧,刚才那个摔跤的现在估计都已经埋土里了,不过宝玑王问话,他也丝毫未露怯意,道,“实不相瞒,在下所学,都是杀人技,这种比试,并不擅长。” 此话一出,其余人不干了。 “这小子说话也太狂了,我都忍不住想下场,教训他一番了!” 吕凡人微微一笑,将刀提在手中,“若萧兄愿与某人死战,在下愿意具保,若不幸死在萧兄手下,绝无怨言。不过,若是某人赢了,免不得用阁下头颅来泡酒。” 萧金衍正在盘算,要不要打上一场。吕凡人武功虽高,但也不过是赵无极级数,若在中原武林,也能算是一方豪杰,但与当日在隐阳城外杀的那名通象境相比,还是略逊一筹,若真刀实枪,他有把握赢下。不过,他来寻宇文霜,不想过于暴露实力,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正思索间,忽然李沙漠往前一步,道,“萧兄弟是我们古邦族尊贵的客人,我愿意代他与吕兄一战,正巧,吕兄的狂浪刀法名动京城,在下向往已久,想要讨教一二。” 宝玑王久在京城之中,早就听闻李沙漠此人精明能干,智勇双全,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游走于城内贵族之间,护全古邦族人周全,否则以古邦羸弱的实力,早已被草原上其他部落给吞并了。如今,古邦族长女人嫁给王府,此人必也将为己所用,恰好趁机了解一下他的实力,于是道,“本王准了。” 吕凡人双脚开立,缓缓抽出长刀,这把刀比寻常刀要长了一尺多,通体乌黑,也只有吕凡人这等身材,才能使用。李沙漠兵刃则是一柄软剑,方才入府之时,交给门卫,此 刻已有人取了过来,交在了他手中。 当啷。 软剑出鞘,李沙漠手腕微抖,抖出几个剑花,萧金衍心中奇怪,怎得这一剑招十分熟悉? “请!” “请!” 吕凡人眼神之中燃起了火焰,面容却冷酷无比,整个人看起来,就如一头猛虎,摄人心魄,他将内力灌注狂浪刀上,整个刀身滋滋作响,似乎要燃烧一般。 狂风忽至! 吕凡人暴喝一声,整个人向前踏出几步,一刀向李沙漠劈了过来,带起的风,竟吹灭了大厅内的几把蜡烛。 李沙漠使得是软剑,走轻灵一路,以巧取胜,见吕凡人劈来,整个人如同陀螺一般,贴着吕凡人长刀而过,即将穿过之际,软剑如毒蛇一般,忽然拐了个弯,弹向吕凡人胸口。 吕凡人一刀落空,顿时落入下风,如此一来,李沙漠一套剑法施展开来,如流水一般绵延不绝,竟将吕凡人逼得连连后退。 这套剑法,萧金衍再熟悉不过。 与李倾城的剑法如出一辙!招式虽有不同,但无论出剑的角度、对剑道的理念、剑气的控制,都似金陵李家一脉。 场内叮当声不觉,剑招、刀招眼花缭乱,吕凡人经过一番适应,也调整过来,他刀法霸道,狂浪刀如海浪一般,一刀接连一刀,又仗着刀身长,竟逐渐扭转局势。 场内众人看的眼花缭乱,喝彩声不断。 唯独萧金衍看出,李沙漠招式灵巧,但内力却很是一般,方才有一剑,若是李倾城在,恐怕早已削去吕凡人半颗头颅。 两人又斗了十几招,不分胜负,不过,越往下,李沙漠应对越吃力,起初还硬碰几下,随着时间渐长,他已不敢硬接招式,而是通过贴剑闪、滑剑卸力,躲避吕凡人攻击。 吕凡人见状,知他内力将尽,越发拼尽全力,一刀砍下,逼得李沙漠不得不硬接,后退两步来卸力。 一力降十会。 吕凡人抓住机会,狂浪刀起,连续四刀,都使用同样的招式,将李沙漠逼到了角落,退无可退。 吕凡人嘴角露出冷笑,倾尽全身内力,凌空跃起,劈出了第六刀,这一刀带着雷霆之势,空气之中,隐约有雷鸣之声。 李沙漠无路可退,不退反进,踏出一步,举剑迎去。 萧金衍体内弦力产生微妙的波动,他察觉到一股凌厉的内力从李沙漠体内传出,来到软剑之上,旋即意识到,吕凡人上当了。 自比武开始,李沙漠亮出软剑,就给对手以灵巧的打法,可这软剑一旦灌注内力,整个剑身变得坚如精钢,之前的种种败像,不过是李沙漠迷惑吕凡人的一种手段。 轰隆! 李沙漠长剑入鞘。 吕凡人整个人倒飞出去,就势一个翻滚,以刀撑地,落在了地上。 “好!” 宝玑王喝彩道,“今日,是王府内大喜之日,见血不吉,本王宣布,你二人比武为平手!” 李沙漠拱手道,“承让了。” 吕凡人起身谢礼,但有心人却发现,此刻他握刀的右手,在不住的颤抖,若真斗下去,恐怕不出几个回合,他便败在李沙漠剑下了。 也有不合时宜的问道,“既然两人打成平手,那这宝马该花落谁家?” 宝玑王瞪了那人一眼,自己却拍了拍脑袋,“啊呀,这可难倒本王了。”他望着二人道,“你们以为该如何?” 吕凡人道,“既然平手,我们两人一人一半,将这匹马分了便是。” 李沙漠道,“这匹神驹是我古邦族献给王爷的贺礼,既然在下与吕兄胜负未分,自然还是归王爷。” 宝玑王心中暗自点赞,还是这小子会说话,相貌堂堂、武功又高,还好儿子娶了他们族人当女人,从今往后,也便是我王府的人,心中大悦,免不得又是一通赏赐。 待李沙漠回席,布达惊喜道,“果岩,怎得一年多未见,你的剑法这么厉害了?究竟跟谁学的?” 萧金衍也颇感兴趣的望着他。 李沙漠道,“我从一家杂货铺中淘得了一本古籍,其中夹杂着几页旧纸,研究了一番,竟是一套剑法的残页,练了一年,才觉得奇妙无比,受用匪浅。” 萧金衍记得李倾城提过,金陵李家的三大剑招绝学,霞光万道、六道轮回、倾城一剑,乃天下最精妙的剑法,后来张本初借走剑谱之后,归还之时,少了几页,若李沙漠所说为真,他所说的这几页,很有可能就是李家剑谱缺失的剑法。 李沙漠仅凭几页纸就练到了这等境界,一则可见李家剑谱的厉害之处,二则可知道李沙漠聪明过人之能。 萧金衍暗想,若能将这剑谱讨来给李倾城,李倾城还不感激涕零,以后他在金陵李家,还不得吃得喝? 不过江湖之中,刺探别人武功、私记别人剑法乃大忌,不过,这件事与李倾城有关,于是厚着脸问,“这套剑谱,可不可以借我一看?” 李沙漠漫不经心道:“等回去,给你抄一份便是。” 又补充了一句,“反正也不是谁都能看懂。” 第289章 他乡故知 夜宴将近尾声,宝玑王端起酒杯,带了三巡酒,脸上已朦胧有些醉意,摇摇欲晃,准备去后院休息。 刚走到门口,陡生剧变。 一名端着酒盘的婢女,斥道,“狗贼受死!”从酒托盘下面,抽出一把匕首,猛然向宝玑王胸口刺了过去。 一切毫无防备。 宝玑王大惊失色,一把抓住旁边一个护卫,往那女子身上一推,撞在了匕首之上,那名护卫当场丧命,却给宝玑王争取了一丝时间。吕凡人旋即赶到,一刀劈了过去。 宝玑王道,“留活口!” 长刀即将那女子拦腰切断,吕凡人听到此言,刀刃一横,以刀背将那女子击倒地上,女刺客胸口遭到重击,砰地一声,撞在一根柱子上,痛呼一声。 旋即有几名护卫,将那女子抓了起来。 这些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众人反应过来,刺客已经被制服。这名女子十五六岁年纪,身材娇弱,眉清目秀,眼神之中带着一丝倔强的神色。 “狗贼,你杀了我吧!” 宝玑王上下打量着她,“你一个女娃,不好好待在家,却学人做这刺杀的勾当,本王一生遭到刺杀九十九次,就从来没人能成功过!” 女刺客啐了一口,骂道,“这算给你凑个整了!” 啪! 吕凡人负责府内守卫,有刺客混入府中,他作为头领竟浑然不知,心中动怒,上前便是一巴掌。那女刺客不吃力,当场脸上一片红肿,鼓了起来,鲜血顺着嘴角留下,女子嘴角血舔干净,双目射出仇恨的火焰。 宝玑王问,“谁指使你的,说出来,本王放你一条生路!” 女刺客骂道,“你这狗贼,倒行逆施,所行之恶,罄竹难书,人人得而诛之,需要有人指使嘛?” 宝玑王看到刺客右手小指通红,“原来你是血衣族后人!” 女刺客见被识破身份,也不再遮掩,“不错,狗贼,你为了一己之私,抢走我族中宝物,杀了我们血衣族三千族人,我今日就是来向你索命!” 萧金衍来的路上,听阿里兄弟介绍过,整个大楚王朝,有三大王庭,九大部落,还有数十个小族,每个部落、族群都各有特色。血衣族在大楚王朝人口稀少,势力最弱,但精通神蛊之术,而且是草原上最古老的民族之一,所以萧金衍对此印象极深。 血衣族人身体有个特点,就是右手小指通红,呈血色,系修炼神蛊之术所致。在半年前,整个血衣族遭到屠杀,从此在大陆之上消失。 宝玑王笑道,“原来如此。本王今日心情好,不杀你,你走吧!” 女刺客闻言一愣,几乎不相信自己耳朵,她今日前来刺杀宝玑王,就没想着活着回去,谁知刺杀失败,这人既不杀自己,也不折磨自己,还要放自己一条生路,有些摸不着头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宝玑王冷笑,“怎么,还让本王八抬大轿把你请出去不成?” 女刺客见其他人没有动手的意思,将匕首捡起,纵身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之中。 宝玑王使了个眼色,吕凡人心领神会,带着几个属下追了出去。 萧金衍暗道,宝玑王看似莽撞,实则老谋深算。这女娃年纪不大,武功不高,但能够混入戒备森严的王府中,以她一人之力定不能做到,他故意放走刺客,若女刺客江湖经验浅,必然会被顺藤摸瓜。 夜宴结束后,萧金衍刚出门,便有人冲他走了过来,错身之际,忽然塞给了他一张纸条,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回到古邦会馆,萧金衍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子时三刻,古邦会馆南三里坊酒铺,盼晤!” 陌生的字体,没有落款。 萧金衍在西京并没有熟人,来这里之事,除了古邦族人,也未有人知道,本不想理会,但一想若是与宇文霜有关,岂不耽误了大事?想到此,他换了一身衣服,等到子时,来到了三里坊。 萧金衍看到了李家陈酿的酒铺,心中顿时生出一股熟悉的感觉。只是,深更半夜,酒铺早已打烊,萧金衍想了想,还是上前敲门。 一名老汉打开门,萧金衍将纸条递了过去。那老汉见状,连将萧金衍让了进去,点上烛火,道,“客人稍坐片刻,?我家主人片刻就到。” 有童子奉上香茗,萧金衍对茶不感兴趣,他眼睛打量着酒铺,看到了一坛坛的赤水酒,堆在角落里,食指大动。 不多时,有身穿黑披风、头戴斗笠之人,从后院推门而入,道,“萧金衍!” 萧金衍讶道,“二……楚……” 来人正是大楚国皇帝楚别离,当年曾在苏州小巷卖酒的李二狗。萧金衍也不知该如何称呼他了。 一年多未见,楚别离养尊处优,身材有些发福,脸也圆润了许多,不过神情却有些消沉,不似刚离开苏州城之时那般意气风发。看来,果真如阿里兄弟所说,这位当年沿街卖酒的老朋友,如今的大楚国皇帝,日子过得并不怎么舒心。 他见到萧金衍,一把将萧金衍抱住,道,“兄弟!” 萧金衍道,“二狗哥,你怎知道我来西京城了?” 楚别离将左右摈退,亲自倒了一壶酒,给两人斟满。萧金衍将酒一饮而尽,长舒一口气,“果然还是当年苏州城的老味道。” 楚别离道,“我亲自酿的。” “什么?”萧金衍有些不敢相信,他堂堂大楚国皇帝,不应该日理万机,操劳朝政嘛,怎得还在这里酿起酒来。 楚别离恨然道,“我被宝玑那王八蛋骗了!” 他也将酒一饮而尽,继续道,“宝玑那厮,不知如何得到了我和李先生在苏州消息,就怂恿我二哥来找李先生决斗,将我迎回西京,一路之上,说得天花乱坠,我失智多年,倒也相信了他,一回京城,起兵作乱,对外号称暴毙而亡,把我推上了皇位。谁知,他狼子野心,根本就是让我坐在京中,成为一个傀儡。唉!” 萧金衍也听过一些传闻,“攻打大明之事,也是他的主意?” “我在京城之中完全孤立,原先的老部下,被他推到了横断山,给赵拦江祭了刀,如今我在京城中,成了孤家寡人,整个皇宫之内,到处是他的眼线。唉!” “那你怎么出来的?” 楚别离道,“皇宫之内,有一处暗道,是当年我当太子之时父皇告诉我,知者甚少,我命人在这里修了酒铺,算是留条后路。唉!” 萧金衍见他每句话,都一声叹息,心中也暗叹,本来在江南当个卖酒郎,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还有天下前五的高手保护,岂不快哉?非要回来蹚浑水,结果弄到了这般田地,何苦来由。 两人推杯换盏,聊了片刻,萧金衍问,“李婶……怎样?” 楚别离离开苏州时,李寡妇也跟着他一起离开,转眼已经一年。 楚别离听到这话,眼神之中射出一股冰冷的神色,他双目通红,沉声道,“来京城后,她怀了我孩子,即将生产之时,却莫名得了怪病,没撑得住,过去了。” 萧金衍大惊失色,“什么?” 楚别离恶狠狠道,“定是楚宝玑那厮从中作梗!瑞妃在宫中所有人,都是宝玑安排,我怀疑是他让人下毒,只是没有证据。” 在苏州城时,李寡妇在街头卖菜,言语很是刻薄,但却是刀子嘴、豆腐心,每次萧金衍有难处时,时常来接济自己。没想到,当年一别,竟是永别。 萧金衍心情沉重,他将酒壶拿起,一饮而尽,良久,才问,“有证据吗?” 楚别离道,“没有,就算有,又能如何?”他又叹了口气,“八个月时,她曾找御医给她把脉,御医说她怀的是男丁,过了几日,就得病死了。难道只是巧合嘛?” 砰! 萧金衍一拳将桌子砸了个稀烂,李婶儿、李二狗,两人都曾是他落难之时的旧友,而他又是重情义之人,听到楚别离所言,心中动了杀机。 楚别离见状,连道,“兄弟,不要冲动!我得知你到来,只是想出来见你一面,跟你叙叙旧,你不要乱来。” 萧金衍恨然道,“若有机会,我必杀他。” 楚别离连连阻拦,“且不说王府之内,戒备森严,就算你能靠近他,也未必是他对手。” “他会武功?” 楚别离道,“我不知道,不过听人说,早在十年前,他武功已是晋入通象境,不过也只是传闻,从来没人见过他出手。” 萧金衍心惊,今日在夜宴之中,他丝毫没有感到宝玑王身上有内力波动,那么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不会武功,二是境界比自己高明。 两人又聊了片刻,这时候,那老汉推门而入,道,“陛下,该回宫了。” 楚别离道,“这次出来,我也是冒了极大风险,楚宝玑对我监视极严,若起疑心,恐怕我性命堪忧。还有……” 楚别离欲言又止。 萧金衍道,“二狗哥,有事情尽管说。” 楚别离有些犹豫,片刻之后,他似乎下定了决心,低声道,“实不相瞒,哥哥找你出来,实有一事相求。” 萧金衍问,“什么事?” 楚别离道,“这件事关系到我大楚国运,而且与那座山有些干系,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别人能做此事,所以请兄弟务必答应!” 说罢,楚别离站起身,跪在了萧金衍身前。 Ps:今日太困,先更3K。 第290章 神兵无名 萧金衍吓了一跳。 楚别离是什么身份,大楚王朝的皇帝,此刻却跟他下跪,连闪到一旁,“这礼可当不起。” 楚别离道,“你若不肯接受,我就不起。” 萧金衍记起当年在苏州时楚别离、李寡妇对自己照顾,于是将他搀扶起来,“我答应你就是。” 楚别离这才起身,缓缓道,“我大楚建国四百年来,历经多次战乱,却始终在横断山以东屹立不倒,你可知为何?” 萧金衍摇头。 “五百年前,陆玄机逃离书剑山,带走了山上三把神器,分别为金刀、隐剑、无名枪,传给三个徒弟,并告诫他们,这三把神兵可吸取天下气运,切不要将神兵让他们得到。其中,得到无名枪之人,就是我大楚国的开国先祖,后来,先祖无端暴毙,无名枪下落不知,后又几经战乱,我大楚一脉武学便没落下来。” “到了我们这一代,我大哥楚昊,于绝境之中悟出狂刀绝学,结果还死于金刀之手。我回西京之后,听说楚宝玑这些年来与书剑山关系密切,武功突飞猛进,作为交换,便是替书剑山寻找无名枪,去年,不知他从哪里得来消息,血洗清凉山,追查无名枪下落。我想求你出马,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无名枪落入他们手中。” 萧金衍闻言,心中暗自惊奇。 早就听王半仙说过三大神兵之事,书剑山那位至高天道境界陨落,打造了三大神兵,意图汲取天下气运,来恢复实力,结果阴谋被陆玄机识破,至高天道则改变方式,以天下三境之外大宗师为食,导致了五百年来,江湖渐渐式微。 而王半仙所在天机阁,当年与陆玄机有着密切的联系,他腰中那一只破碗,几乎纳入了天下七成气运,一直凭借天机阁的秘术,隐匿于人间。 所有武道宗师,达到通象巅峰之后,哪怕有了实力,也绝不敢越过雷池半步,生怕得到天谴。 天道无情,大抵如此。 萧金衍问道,“为何是我?” 楚别离道,“如今我在上京内,除了几个贴己的老太监,几乎是孤家寡人,实在找不出别人来帮我。当年,金刀王也曾说过,你是非凡之人,将来若有难处,可以寻你。” 萧金衍苦笑道,“金刀前辈太瞧得起我了。”他道,“就算我答应你,可我也不知无名枪下落。” 楚别离正要开口,忽然有人进来,道,“陛下,宝玑王深夜入宫求见,说是有急事相商。” 楚别离不悦道,“难道有事不能明日朝议再说?就说我睡下了。” “王爷说,此事事关重大,务必今夜商议,否则他就不离开。” 楚别离满脸怒容,旋即又摇头,叹了口气,“告诉他,朕换洗一下,去南书房等我。” 他对萧金衍苦笑一声,“我先去应付一下宝玑,有什么消息,我迟些跟你联系,切记,宝玑在京中眼线甚多,不要暴露身份。”说罢匆匆与那老汉离去。 萧金衍望着楚别离背影,不由感慨世事无常。这位大楚国皇帝,两年前还是苏州城的卖酒郎,日子虽然平淡,却也无忧无虑。谁料,如今他成了皇帝,日子却如笼中之鸟,连基本自由都没有了,还要日夜担心被宝玑算计,这样的皇帝,做得还有什么意思? 次日清晨。 萧金衍才一起床,就听到布达带来消息,说今日宫中颁布诏书,楚别离由于年长无嗣,决定立宝玑王之子成贤王为储君,并将于十日之后,在成贤王的婚礼之时,举行立储仪式。 不消说,昨日宝玑入皇宫夜谈,为得便是这件事。只是如今楚别离年不过四十余岁,而且怎么也能活个几十年,再生个儿子应也不是难事,这件事却在一夜之间,就匆忙决定了? 萧金衍觉得蹊跷,但却也无可奈何。 布达道,“若成贤王成了太子,陛下百年之后,他就成了皇帝,王妃也就成了皇后,我们古邦族有救了!” 萧金衍想起昨夜之事,问,“成贤王妃不应是太阳之心嘛,为何成了月牙之泉?” 阿里有些尴尬。 布达看着萧金衍,“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什么意思?” 布达有些不满道,“月牙之泉替太阳之心成亲,还不是因为……” 还未等他说出口,就被李沙漠的话打断了,“这是族长的意思,也是族内的决定。”说罢,恶狠狠看了布达一眼。 他走了过来,从怀中取出几张纸,道,“这是那剑谱残页,你想看,我抄了一份给你。” 萧金衍接过来,粗略翻了一遍,登时头大,这剑谱上的字虽是以汉字写成,每个字也都认识,可他愣是看不懂其中含义。 “这是剑谱?” 李沙漠道,“我也不过用了半年,才悟出其中奥妙,不过,我不能告诉你,至于如何修炼,全靠你自己了。” 萧金衍道了声谢,将剑谱踹入怀中。 月牙之泉住进了王府,古邦会馆众人开始与王府的管事对接,筹备十日之后的婚礼之事。萧金衍不便麻烦他们,独自来到城内,寻找宇文霜。 路过一处僻静之处,萧金衍听到有打斗声,凑过去一瞧,见三名大汉正在围攻一名女子,女子身材娇小,皮肤黝黑,脸上满是倔强之意,正是昨夜入王府行刺之人。 他本不欲管,但见那三人出手狠辣,招招都是杀招,那女子武功稀松,靠着灵巧的身法与之周旋,不禁有些同情起来。 砰! 少女肩头中了一拳,整个人如断线风筝,向萧金衍这边飞了过来,萧金衍眼见无法躲避,顺势将她一接,放在了身后。 三人不依不饶,“小子,让开。此事与你无关,不想死,就滚远点。” 萧金衍见三人凶神恶煞一般,冷冷道,“嘴巴放干净点。” 那三人见他不肯退让,不由分说,刀剑齐上,向萧金衍身上招呼了过来,萧金衍冷哼一声,连出了三拳,将那三人打翻在地。 “你可知,我们是什么人?” 萧金衍早已猜出,这些人应该是王府上的护卫,由于他与古邦会馆的关系,不想给他们惹上麻烦,道,“不知,也不想知道。” “这女贼是行刺皇室的刺客,你若多管闲事,将你一起拿了,以叛党论处。” 萧金衍道,“我若不管呢?” 话音刚落,一名大汉绕到他身后,猛然刺剑,偷袭于他,少女喊道,“小心。” 萧金衍头也不回,反手一扣,送入一道真气,将他向前一拉,向另两人撞过去,砰砰砰三声响,三名大汉昏死过去。 萧金衍拍了拍手,转身要走,那少女道,“等等!” 萧金衍停住,转过身,打量着少女。她身材娇弱,个头不高,皮肤有些黝黑,虽不是美女,却也耐看。 少女双唇紧闭,眼神之中满是倔强之色,盯着萧金衍。 “姑娘有何事?” “你救我一命,我便欠你一命。如今我有大仇未报,暂不能还你,请留下姓名,他日我若复仇,再向大侠报恩。” 萧金衍道,“区区小事,无足挂齿。我救你是因为看不过去,如今你安然无事,咱们互不相欠,告辞。” “不行!”少女道,“我们血衣族人有仇必报,有恩必偿,你若不肯透露名字,就不能走。” 萧金衍有些头大,怎么帮忙还帮出事来了。“我姓萧,中原人。” 少女道,“我叫白茶,是血衣族后人。” 她来到那三名大汉旁,见他们还在昏迷之中,掏出匕首,向他们三人胸口猛刺了几刀,擦拭完,才收了起来。 萧金衍心说这少女不过十五六岁,怎得杀起人来如此老练? 白茶却若无其事道,“我倒无所谓,只是他们见了你模样,为了不给你惹来麻烦,我只有杀了他们,这也是谨慎起见。更何况,他们杀了我族人,也是死有余辜。” “你经常杀人?” 白茶道,“迄今为止,我杀了宝玑王府手下十一名护卫,若有机会,我还会亲手杀了宝玑那狗贼。” 萧金衍劝道,“你武功不行,先不说宝玑王,就是手下那吕凡人,还有几名护卫,也都是知玄境的高手,昨日能接近宝玑,已属幸运。” 少女懊恼道,“若不是狗贼拿属下性命来抵命,我那匕首,早已取了他狗命!” 萧金衍道,“他不过是不想在众人面前暴露武功而已,你以为凭你武功,还有下一次机会?” 白茶点点头,“要杀一个人,并不是全靠武功。”她指了指胸口,我族长曾告诉我,“做一件事,要学会用这里。” 萧金衍道,“也不大啊。” 白茶闻言,听出了他言外之意,顿时有些恼火,“你个臭流氓!” 萧金衍也觉得玩笑开得有些过火,他连连道歉,又道,“我还有事情,恕不奉陪了。” 白茶却拦在他面前,“你觉得你武功比我好,很了不起嘛?” 萧金衍道,“是的。” 白茶道,“那你就教我武功吧。” 萧金衍下巴差点没掉下来,这少女脑回路有些太清奇了,让他一时没转过弯来,白茶见他不说话,道,“你不否认,就是答应了,臭流氓师父在上,请受小徒一拜!”说罢,跪在了地上,向萧金衍磕头。 萧金衍无语,“你若真当是我徒弟,那就要听我的话。” “必须听话。” “你在这里等着,我还有重要的事去办。” “是,师父。” 萧金衍没料到她竟也相信了,连一阵风似的跑了。到了正午,他来到一处饭铺,要了一些牛肉,一壶奶茶,刚要动筷子,就见白茶坐在了对面,直接用手抓起牛肉,就往口中塞去。 一顿风卷残云,两斤牛肉已被白茶吃完。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萧金衍有些好奇,他离开之时,确信白茶没有跟上来,而且以他武功,她若跟踪,自然也会发现。 白茶道,“因为我是血衣族人。” 萧金衍打了个激灵,“你在我身上做了手脚?” 白茶道,“我们血衣族最擅神蛊之术,但也是追踪高手。我的鼻子很灵的。” 萧金衍心中一动,若她会追踪之术,那岂不可以帮忙在京中找人?他从怀中取出一块手帕,是上次见面之时,宇文霜遗落在青羊宫的,萧金衍捡到后,一直留了下来。 “你帮我闻闻这个,帮我找个人。” 白茶皱眉,道,“你当我是狗吗?我们血衣族有一种秘药,只有将之洒在对方身上,才能顺着味道找到对方。” 萧金衍悻然,原来如此。 不过白茶还是将手帕接了过去,放在鼻尖嗅了一口,道,“上面有淡淡的香气,这种调香的方式,应来自中原。这手帕的主人,是个女人吧?” 萧金衍黯然道,“是你未来师娘的。我来西京,就是为了寻她。” 白茶哦了一声,“其实也不是很难,只要她在这城内留下痕迹,我还是能找到他的。” 来西京之时,他还抱着一些想法,但这几日寻找下来,西京城太大,就算她在这里,也未必能找得到她,但今日听少女一番话,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你若能帮我找到她,就算报答之前的救命之恩了。你要学武功,我也可以传授你。” 白茶道,“那你帮我报仇!” 萧金衍道,“既然你们会神蛊之术,直接下个咒语,把宝玑王杀死不就得了,还用大费周章?” 白茶脸色暗淡,道:“我们血衣族圣器,被宝玑王那狗贼抢走了。不但如此,他还杀我族人,如今天下,?我们血衣族人,不超过十人了。” “什么圣器?” 白茶又要了两斤牛肉,一壶酒,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血衣族曾是草原上最古老的民族,数百年来,长期居住在清凉山,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他们信奉拜物教,又精通神蛊术、医术,极少与世间人交往,所以在外人看来,血衣族是十分神秘的民族。 若干年前,有一名族人因触犯族规,炼制一些禁忌法器,被逐出族。此人来到京城,投靠了宝玑王,因为心怀仇恨,将族内圣器的消息透露给了宝玑,结果给血衣族带来了一场灾难。宝玑王发动军队,一夜之前,荡尽清凉山,将族人尽数斩杀,抢走了族中圣器。 白茶因外出采药,躲过一劫,等回到山中时,整个血衣族化为火海。在一片尸海之中,她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族长。族长临终前,将圣器的秘密告诉了白茶,并让她立下毒誓,务必要找回族中圣器,并将它毁掉,否则将会引发一场天下浩劫。 “什么圣器,这么厉害!” 白茶道,“无名枪。” 萧金衍失声道,“无名枪?” 白茶道,“正是。我们血衣族先祖曾是大楚的大将,后来奉命隐居清凉山,隐姓埋名,世代立下血誓,守护这把无名枪。可是族内,还是出了叛徒!” 难怪宝玑王会如此肆无忌惮,原来手中已得了无名枪!若真如楚别离所说,他与书剑山有勾结的话,一旦这把无名枪重回书剑山,后果将不堪设想。 白茶又道,“我们族中传说,三大神器之中,金刀可吸天下至阳之气,无名枪则吸取天下至阴之气,正因如此,我们族人才可以利用圣器,施展神蛊之术。若干年前,有个道士曾来过我们血衣族,告诉我们族长,天下浩劫将至,要我们好生看管族中神器,我们也是小心翼翼,谁料到头来,那句道士的话,果真应验!” 萧金衍问道,“是不是一个又干又瘦、又馋又懒、又脏又乱的老道士,手中拿着一个算命的幡儿,腰中还有一只破碗?” 白茶奇道:“你认识他?” 萧金衍心中暗想,果然是王半仙。看来,这些事情,他早都已料到,关于书剑山的事情,有些秘密,他还是瞒着自己。 萧金衍本不想管这些事,但是既然与那书剑山扯上了关系,他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他忽然意识到,自从离开苏州,一路西行以来,他遇上许多奇怪的事情,而且或多或少,都与书剑山有些关联。 在御剑山庄,是王半仙告诉他,沙坪峰后山上的本初道人和山河气运图的事,剑门关鬼王宗与岐夫人埋骨之地,也是他通过琅琊阁海先生告诉自己。如今在西京城,他又得知了无名枪的下落。 冥冥之中,仿佛天意一般,将萧金衍与这书剑山或多或少的扯上了关系。难道,自从萧金衍三人踏上西行之路,这一切都在王半仙的算计之中? 想到此,他问,“如今无名枪在哪里?” 白茶摇了摇头,“我自幼修行秘术,能对圣器生出感应,一路追踪到上京城,结果却失去了踪迹,应该是那狗贼想办法遮住了它的痕迹。” 萧金衍没有想到,一个无心之举,救了这个少女,竟然会知道了这么多消息,既然她磕头认了自己当师父,他也就有责任保护好白茶。只是如今整个王府的人,都在上京城内寻她,得想办法将她安置下来,在从长计议。 古邦会馆是个不错的去处,但碍于古邦与王府的关系,萧金衍也不欲给他们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想办法先给她找个客栈住了下来。 结完账,正要起身,忽然看到白茶皱起鼻子,使劲闻了闻,对萧金衍道,“我师娘入城了哩!” 第291章 风尘二侠 萧金衍满脸惊愕,问道,“你能闻得到?” 白茶见他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心想这男人还是挺有意思的,既然我做了他徒弟,怎么也得端着点架子,做徒弟得有做徒弟的样子,先拿点好处再说。 她原本性格开朗,但在全族被屠之后,性情大变,满脑子都是复仇大计,变得沉默寡言,有时十几天都不开口说话。今日遇到萧金衍,心中没来由一阵亲切感,这家伙虽有些不正经,但却是值得交谈之人,于是脑袋也活络起来。 她点了点头。 萧金衍一把抓住她手腕,满脸关切问:“那她在哪里?”情绪激动之余,竟将白茶手腕抓出了红印。 “臭流氓师父,你弄痛我了。” 萧金衍这才注意到失礼,尴尬一笑,收回了双手,道,“既然你成了我徒弟,那就帮师父个忙。” 白茶坐好了,摸了摸肚子,“我好像没吃饱呢。” 萧金衍心中腹诽,这小娃又要准备宰我呢,刚才那四斤牛肉,我可是一口也没吃,不由再次打量她,怀疑这瘦弱的小身子骨,是怎么装进四斤牛肉的。 “伙计,拿菜单!” 伙计拿来菜单,递给了白茶。 白茶翻了翻,道,“刚才吃得有点腻,我想吃点清淡的。”她指了指菜谱,道,“红烧肘子,粉蒸肉,糖醋里脊,红烧肉,各来两盘吧。诶,师父,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萧金衍一阵心疼,“你这哪里是吃肉,你这分明是喝我的血!” 来到会馆之时,阿里担心他没有钱,给了他十两银子,萧金衍也很不好意思的收下了,白茶这一桌,自己还得绕二两进去。 白茶直翻白眼,“怎么心疼了?” 萧金衍牙关发抖,“不心疼。今日这顿,就当作是拜师礼了。赶紧吃,吃完一起去找师娘。” 饭菜上来,白茶也不顾礼节,直接用手抓着吃。萧金衍看得一点食欲也没有,“伙计,来一壶茶。” “客官,喝什么,咱们有中原上等的茶叶。” 萧金衍道,“来一壶最便宜的白茶吧。” 白茶吃完饭,才松了口气,忽然眼睛有些湿润,竟然哭了起来,萧金衍道,“你又怎么了?” 白茶道,“从我们族中出事后,我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了。我想吃了这顿,等晚上再去一趟王府,去找那狗贼报仇,这顿饭,就当是断头饭了。臭流氓师父,你是个好人。” 萧金衍心说,一顿饭就被贴好人卡了,以白茶目前实力,就算进王府,也只有送命的份儿,既然她磕了头,也算是有了师徒关系,总不能眼睁睁看她去送死,于是道,“此时要从长计议,你族长不是说过,达成目标,需要动脑袋嘛?” “你有办法嘛?” “没有。”萧金衍怕她想不开,又道,“你帮我找你师娘,杀宝玑王的事儿,我来帮你想办法。” 他与宝玑王并无深仇大恨,但楚别离是他朋友,而且他的存在,对隐阳城的赵拦江也是个威胁,如果有机会的话,并不介意与他打上一架,顺便检验一下,这些时日来的修行。 白茶破涕为笑,“一言为定!” 萧金衍总觉得,他这个师父,似乎被徒弟给套住了。 吃罢饭,结完账,萧金衍又成了穷光蛋,如今王府的人满大街通缉白茶,若被抓住,怕是不妙,白茶却说不急,她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后又换了一副模样。 “你会易容术?” 白茶道,“因为我是血衣族人。” “那哪个模样才是真正的你?” 白茶格格一笑,“我自己也不知道。” 两人走在大街之上,白茶带着萧金衍在城内绕来绕去,萧金衍心急,又取出手帕,“要不,你再闻两口?” 白茶没好气道,“用不着。这味道从西往东飘来,在这条街上停留了片刻,往那边去了。” 她指了指对面。 两人顺着味道继续前行,白茶却停住了脚步,这个地方,昨夜刚来过,正是宝玑王府。 萧金衍心中惊奇,宇文霜怎么会来这里? “她在这里面?” 白茶点头道,“怕是如此。” 萧金衍正要冲进去,被白茶拦住,“师父,要用脑子。” 萧金衍怕宇文霜遭到不测,看了看天色,已将傍晚,心中打定主意等入夜之后,潜入王府。 他找个客栈,将白茶安置下来。等天黑之后,从怀中取出一张面具,正是当日雷振宇送他的那一张薛东来的面具,当时小册子之上,写着的是京城采花大盗,反正也没人认识,于是戴在了脸上。如此一来,就算行动败露,也不会牵连到自己,更不会牵连到古邦会馆。 …… 宝玑王府。 东方暖暖坐在客厅,有小婢送来茶水,段玉成、任鹏举站在他左右,宇文霜也冷着脸,坐在一侧。 “宇文姐姐,这茶不错,你不尝尝,怕是凉了就不好喝了。” 宇文霜道,“你费尽心机将我带到这里, 不会是为了请我喝茶吧?” 东方暖暖格格笑道,“姐姐真会说笑。这是宝玑王府,整个西京城最安全的地方,就连皇宫也比不了这里。我请你过来,可全是为了你好。”她慢悠悠道,“如今,你的萧大哥在西京城满大街找你,我要不把你带这里,还不真被他找上门来?” 宇文霜早已知道,萧金衍已经入城,东方暖暖派人跟踪萧金衍之事,也毫不避讳她,心中已是焦急,可如今她浑身受禁制,怕连寻常武夫都打不过,若要逃出去,难比登天。 “你究竟想做什么?” 东方暖暖道,“没什么,想让你帮个忙而已。” 就在此时,听得门外有人哈哈笑道,“早就接到消息,说东方侄女近日会来,叔叔我今日外出打猎,没能亲自迎接,失礼了!” 说话间,宝玑王大大咧咧走了进来,他看到眼前两位绝世美女,眼睛也有些挪不开了,道,“十几年没见,都长这么大了?” 东方暖暖见他站在了宇文霜面前,咳嗽一声,“我是东方。” 宝玑王闹了个笑话,哈哈大笑,道,“原来你东方侄女,你爹可好?怎得这几年没他消息了?乖侄女,既然来了,这些日子,可要好好在这里玩一下。” 东方暖暖道,“我来这里,是有正事要办。” 宝玑王环顾四周,道,“你爹怎得没来?” “几年前,父亲已将教内事务交给我全权打理,这次的事情,也是我来负责跟你谈。” 宝玑王见东方暖暖不过二十岁年纪,长相虽然好,但跟他谈判,心中却有些不满,这么重要的事,东方不亮怎么派个黄毛丫头来,心中生出轻视之心,“你,还不够格。” 此话一处,随行众人脸色哗然。 哗啦。 有人抽出了兵刃,宝玑王手下见状,也纷纷拔出兵刃,整个场面忽然紧张了起来。 宝玑王冷哼一声,道,“我有三十万雄兵,府上有三十六知玄上境,七十二知玄中境,你觉得你有资格跟我谈吗?” 东方暖暖一摆手,命属下收起了兵刃。她缓缓来到座位旁,将茶壶端起,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顺便又将一块物什放在桌子上,冷冷道,“楚宝玑,你说我不够资格?” 楚宝玑先前一副傲慢、狂妄之色,在看到桌面上那块木牌之后,整个人竟浑身颤抖起来,他望着木牌,牙关发抖,“圣……长……大……人……” 东方暖暖道,“你说我够不够资格?” 楚宝玑竟然跪倒在地,“不知长工大人亲临,属下有失远迎,还请恕……恕罪。” 宇文霜也十分惊奇,她望向那块木牌,也忍不住一惊,心中暗想,怎得她也加入了骷髅会?看宝玑王的表情,似乎她在会中地位,还不算低。 东方暖暖叹了口气,“走了一天路,有些口渴了。” 楚宝玑连跪着向前几步,将方才那一杯茶水端起来,举在过头顶,道,“请大人喝茶。” 东方暖暖接过茶,没有去饮,直接倒在了楚宝玑头顶之上,楚宝玑却连动也不敢乱动,任凭茶水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众兵丁见状,连呼放肆,楚宝玑冲众人一瞪眼,“滚出去!” 众人退了出去。 东方暖暖这才道,“楚宝玑,大掌柜对你最近的表现十分不满,让我来问问,这个王爷,你还想不想当了。” 宝玑王道,“属下这几年来尽心尽力,去年已经查到了圣器下落,如今圣器已在府上,这才给大掌柜送信。” “怎么着?金刀、隐剑、无名枪,这才找到一件,就想着邀功了?” “这是属下分内之事,不敢邀功!”宝玑王道,“至于金刀下落,属下已经打探清楚,如今在隐阳城赵拦江手中!” “蠢货!” 东方暖暖骂道,“那把破刀,在隐阳城头挂了几十年,你觉得山上那些大人们会不闻不问?虽然形似,不过只是世人仿制的一件赝品,楚宝玑,以后开口说话前,要先过过脑子!” 宝玑王道,“大人教训的极是。” “无名枪现在何处?” 宝玑王道,“如今在我府中,属下命人严加看守,又用水银琉璃将之屏蔽,就算是修行之人,也难以探知。” 东方暖暖道,“把禁制去掉,这么好的东西,若不用,岂不浪费?天下间还有一撮人蠢蠢欲动,本座准备用它来钓一条大鱼。” “什么鱼?” “那些剑修办不成的事,本座来办!” 当年陆玄机叛逃之时,带出来的三大神兵,金刀、隐剑下落不明,但无名枪却已寻到下落,总有些人不想让它重回山上,东方暖暖准备以此为饵,把那些心有杂念之人,一网打尽。 楚宝玑低着头,抬眼偷偷望向东方暖暖。 十几年前,东方不亮带着还是女娃的她,四处东躲西藏,躲避宇文天禄的追杀,他们父女二人曾在宝玑王府中住过一段时间,想不到数年不见,东方暖暖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但他心中却只有敬畏之心。 再看东方暖暖属下, 随便拿出一个,在江湖之上也是一方英雄豪杰,此刻也都一副眉恭耳顺的模样,当年名震天下的魔教,如今在她的领导下,又重塑辉煌,再也不敢小觑此人。 东方暖暖走到楚宝玑身前,将他扶了起来,“叔叔,当年我与父亲落难,承蒙你照顾,暖暖在此有礼了。” 说罢,东方暖暖冲他盈盈一礼。 楚宝玑这才松了口气,露出一丝笑容,“这是我应该做的。” “啪!” 楚宝玑一个措手不及,脸上挨了一巴掌,整个人向后跌倒三四丈,等爬起身来,噗噗吐出了几颗牙齿。 楚宝玑捂着脸颊,“大人,你这是……” 东方暖暖面色变得阴冷,向前踏出一步,脸上杀意盎然,“这一巴掌,是对当日在书房中你的所作所为的惩罚。” 楚宝玑心中咯噔一下。 若不是东方暖暖提起,他差点忘记了这件事。当年,东方不亮带女来投,他见东方暖暖长得可爱,曾经开了个玩笑,吓得东方暖暖哇哇大哭,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这个女人竟如此记仇! 当年他们是落难来投,如今她已非昔比,在血手印组织中地位超然,更是与书剑山有了直接联系,楚宝玑又跪倒在地,一个劲磕头求饶。 东方暖暖这才缓缓道,“这次入京,我也不是空手而来,给你带了一份礼物。” 楚宝玑满脸疑惑。 东方暖暖指了指宇文霜,道:“此人是宇文天禄之女宇文霜,横断山一战,宇文天禄算计你们,如今他也遭了报应,今日我带他女儿来此,该如何处理,你们应该有分寸。” “大人放心,属下明日将她押解入宫,无论如何,至少也给她一个凌迟的罪名,以平息国内民愤。” 东方暖暖笑道,“凌迟?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亏你想得出来!” “大人的意思是?” “娶了她!”东方暖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自言自语道,“有人会疯掉的。” 楚宝玑也摸不着头脑,东方暖暖性格反复无常,说话令人难以捉摸,一时间也猜不透她的真正意图。 “再过几日,你儿子不是要成亲嘛?怎么不也得好事成双,双喜临门?” 楚宝玑一头雾水。 “怎么,不敢答应?” 楚宝玑道,“不是,不是,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幸福来得太突然,属下一时间,不知所措。” 宇文霜闻言大怒,“妖女,你无耻!” 东方暖暖伸手便是一巴掌,笑道,“哟呵,姐姐,生气了?生气可不美了,要是萧大哥知道,会怪我的!”她凑在宇文霜耳旁,低声道,“我得不到的,自然也让你得不到。到时候,等生米煮成熟饭,看萧金衍还会不会要你这个破落户!” 宇文霜一拳向她胸口击去,东方暖暖一挥手,一道巨大力量传来,将宇文霜震飞出去。 “押下去,严加看守!” …… 萧金衍在王府周围踩点,昨日在王府之中,他也探知府中有不少江湖上的高手,进去容易,但若全身而退,怕是有些难度。不过,既然白茶笃定宇文霜就在府中,这个险,无论和也得冒上一冒。 来到一处僻静处,正要翻墙而入。 忽然有人喊道,“薛兄!” 萧金衍见一名尖嘴猴腮之人,正在朝自己挤眉弄眼,他这才记起,如今他是采花大盗薛东来,看此人行头,一身夜行衣,不似善类,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便知是薛东来之前的朋友。 他装作讶然道,“是你?怎么来西京了?” 那人嘿嘿一笑,“当年泉州一别,已是两年多未见,我前一阵听说,你被雷家庄的人所杀,还觉得可惜了,现在能见到你,真是快哉!” 萧金衍不认识此人,但也不便说破,“估计是江湖中人以讹传讹罢了。” “哈哈!”那人指了指宝玑王府,一脸邪笑,“怎么,今日你也想进去摸鱼儿?” 萧金衍不答反问,“你呢?” “之前是你告诉我,要劫,劫黄杠,要嫖,嫖娘娘。我来了西京几日,皇宫进去好几回了,尽是一些歪瓜裂枣,倒是在宝玑王府中,看到几个不错的美人儿,白天我已踩过点,既然今日再此相见,也算他乡遇故知,不如结伴一起?” 萧金衍想了片刻,寻思这人不是善茬,既然他也要进去,正好利用他做掩护,若发生什么意外,也好找个背锅的,于是道,“好!” 那人嘿嘿道,“当年在泉州,咱们风尘四侠联手,坐下了惊天动地之事,那些狗屁江湖正道,一百多人追杀都拿我们无可奈何,如今四侠只剩咱们俩,今日,你东侠薛东来,我西侠黄西乡,要在西京做出一番大事,也算是曲线报国了!” 萧金衍道,“要一起也可以,不过咱们得约法三章。” 黄西乡笑着道,“规矩我懂,你是大哥,你先来,我这人就一个好处,不挑食!” 第292章 画中猛虎能伤人 黄西乡在江湖上花名远播,专门干一些下三滥的勾当,但他自己却以侠客自居,经常干一些劫富济贫的义举,在下层百姓之中颇有侠名。 至于好色嘛,哪个男人不好色?黄西乡从不掩饰自己的好色行径,而且还曾放言,自己早晚有一点会死在女人手中。 真正让黄西乡名声大震的,是岭南林家的一位女侠,听说他是一个采花淫贼,立下誓言对黄西乡展开了千里追杀,结果这位女侠在追杀他时,自己先病倒了,黄西乡又是帮她请医生、又是照顾她,一来二去,把她照顾到了床上。后来黄西乡将之抛弃,那女子仿佛得了痴病一般,不但毫无怨言,还特意帮她说话。 黄西乡出手大方,喜结交朋友,上至少林智章法师、武当紫弓道长,下到三教九流、贩夫走卒,他都一视同仁,所以这些年来,在江湖上混得还算可以。 风尘四侠之中,风流公子秦子游、多情剑客白小羽出身名门,凭借家族关系早已成为江湖中的年轻俊杰,只剩下薛东来、黄西乡一对难兄难弟,勉强维系风尘二侠之名。 黄西乡对秦子游、白小羽两人并不感冒,他认为,秦子游、白小羽与自己所做作为并没什么区别,不过他们出身好,同样的事,他们做了就是风流轶事,而黄西乡做了就是采花恶行,所以打心底瞧不起这两个虚伪之人。 萧金衍与黄西乡在王府之外徘徊,准备趁机而入,只是王府之内戒备森严,始终找不到机会。 “男人可以不贪财,但绝不能不好色!”黄西乡道,“刘祯之平视而遭贬谪,柳下惠坐怀不乱而君子之名远播,这两个人活的太虚伪,我不喜欢。” 萧金衍好奇问,“那你喜欢什么?” “我做不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但偶尔化作一团春泥,也算是逍遥自在。” 萧金衍觉得这黄西乡倒也不太无耻,他总能找到一套适合自己的行为准则,为自己的行为进行辩护。 黄西乡道,“咱们四大淫贼之中,秦、白太虚伪,唯独我与薛兄十分投缘,上次在月湖之上,你说的那套‘巧夺天工’的理论,至今我还十分推崇哩!” 萧金衍很想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薛东来已死,自己也不便开口问黄西乡,否则不小心露出破绽,那就不妙了。 鼓打三更。 黄西乡道,“不等了。”说罢,纵身一跃,翻身上墙,萧金衍不由暗赞好轻功,这身轻功,却用来行恶,真是可惜。 他跟着黄西乡进了王府。 王府颇大,前院是宝玑王、成贤王议事、办公之所,中院是客房,还有家中仆役所在,再往后有假山、花圃,后院才是家眷之处。 院中有恶犬,黄西乡取出一块牛肉,扔了过去,那只狗将肉叼走,不片刻听得支吾两声,便躺在地上。 避过了几波巡夜兵丁,他们来到一块假山之后。 萧金衍道,“不如我们分头行动。” 黄西乡道,“也罢,一个时辰之后,我们在府外汇合,顺便交流一下经验。” 萧金衍心中暗忖,宇文霜若进了王府,应在西厢客房一带,他蹑手蹑脚,来到中院之中。 大户人家的护卫,除了日常巡夜之外,还会设有暗哨,潜伏在暗中,一旦有人闯入,便会以特制手法示警,萧金衍十分谨慎,释放弦力,去捕捉院中的真元波动。 探知之下,心中一惊,整个王府之中,光是知玄境高手就有将近百人,宝玑王本身就是武道高手,竟还会设下重兵看守,可见他平日之谨慎。 他小心控制真元外泄,以免得被府内高手察觉,跃上了一间房顶,望着中院,其中客房就有数十间,若一间间寻来,麻烦不说,一不小心还容易打草惊蛇。 “得想个办法。”萧金衍暗忖,若想知道其中住哪些人,最直接可行的办法,就是放一把火了。 若是火起,房内客人自然会倾巢而出,若宇文霜在人群之中,那就简单了。 不远处,挂着气死风灯。 萧金衍伏在屋顶,握住一块石子,正要弹出去,忽然听得身后有人道,“萧大哥,来都来了,不如到小舍一叙?” 萧金衍猛然一惊,东方暖暖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房顶之上。他苦笑一声,“东方姑娘真是阴魂不散啊。” 东方暖暖却道,“西京城又不是你开的,你能来得,暖暖为何来不得?” 两人声音惊动了院中的守卫,“东方圣女!” 东方暖暖道,“无妨,今儿是正月初一,我与一位朋友在屋顶赏月,你们去忙便是!“ 守卫尽数退去。 萧金衍道,“你想怎样?” “下来喝杯茶!” “不去。” 东方暖暖道,“莫非你不是为了小妹而来,来这王府另有所图,要真如此,我就要喊护卫了。” 萧金衍说不过她,只得随她去房内。 房内十分简陋,一个书桌、一个火炉,一张床,如此而已。 烛光之下,摆着几本古籍,萧金衍望了一眼,心中大吃一惊,这书上的文字,竟与他怀中那一本山河气运图如出一脉! 在沙坪峰后山,本初道人将气运图赠给他后,萧金衍闲来无事就翻阅,可是除了那些小点,书中文字古怪晦涩,根本不知写得是什么。他佯装不经意取过那本书,问,“这是什么?” 东方暖暖笑道,“我淘来的古籍,以一种失传的古老文字写成,行路途中无聊,拿来解闷。” 萧金衍本想寻宇文霜,谁料却碰到了东方暖暖,他有些好奇,自从扬州认识之后,无论他走到哪里,都能碰到东方暖暖,若不是两人立场不同,他都以为东方暖暖是刻意为之了。 水壶声响,东方暖暖取下水壶,泡了一杯热茶,递给萧金衍,萧金衍却不去接,她笑道,“怎么,怕茶水有毒?” 萧金衍道,“茶水有毒不怕,你有毒,我就怕了。” 自执掌圣教以来,东方暖暖说一不二,更是无人敢忤逆顶撞她,萧金衍这番话,让她十分不喜。 萧金衍也十分忌惮东方暖暖,此女在隐阳城,李仙成对之言听计从,来到宝玑王府,也被尊为贵客,他不明白,一个没落的魔教,怎得在江湖之中有如此力量? 他道,“东方姑娘,有话直说吧。” 东方暖暖将茶杯放下,用手拢了一下头发,道,“也就是你,若其他人敢在本座面前如此说话,早已死过许多回了。” 萧金衍道,“如此多谢圣女不杀之恩了。” “我知道你为宇文霜而来。” 萧金衍连问,“你知道她的下落?” “当然知道!”东方暖暖淡淡道,“不过,我问你一句话,你要如实回答。” “你问便是。” 东方暖暖道,“王半仙在哪里?” 萧金衍心中惊奇,怎得她关心起王半仙来了?不过,既然她知道宇文霜下落,也只得回答道,“自从在御剑山庄见过他一面后,便没有了他下落。用的他话就是,他现在很忙,有一群疯狗在追杀他,天天忙着逃命,我确实不知道他现在何处。” 东方暖暖注视着他,看他说话神情不似作伪,便道,“你若见到他,告诉他,若不想让无名枪回到山上,就拿我想要的东西来见我。” 王半仙浑身上下,穷得叮当响,挂树上抖搂两下,都掉不出一个铜板的主儿,唯一能让东方暖暖动心的,便是那一只足以翻江倒海的破碗了。只是,那个东西,就像王半仙的命一样,他又如何会拱手交给东方暖暖? “若见到他,我会转达。那东方姑娘,可以告诉我宇文霜下落了?” 东方暖暖道,“我会的,但不是现在。你放心,她现在很安全,等这边事情处理完,我会让你们见面。” 就在这时,萧金衍觉得体内弦力仿佛受到了某种干扰,剧烈的波动起来,他想要控制弦力,弦力根本不听使唤。 这种感觉一闪而逝。 等萧金衍平复下来,他感觉到,弦力似乎被某种奇怪的力量影响了一般,再次释放之时,弦力经过王府之中某处时,竟发生了被动的弯曲! 这让他大吃一惊。 要知道,这种弦力自他体内生出以来,只有自己能够控制它的行为,就算是李纯铁,都无法用他通象巅峰的境界来干扰它。 “无名枪?” 萧金衍脑海之中闪过一个念头。? 东方暖暖感知他的变化,淡然道,“正是无名神枪。五百年前,书剑山上那位至尊天道,铸造三大神兵,来攫取江湖之力,恢复陨落的境界,却被陆玄机窃走,藏匿到了人间。至尊天道也被迫入眠,令书剑山上的守剑人与苦修之士,来寻三大神兵,若三大神兵聚齐,至尊天道便会醒来。可以说,是陆玄机为这个天下偷来了五百年。” 说罢,她拿起那一本古籍,念出了一句奇怪的话。 “Ph“nglui-mglw“nafh-Cthulhu-R“lych-wgah“nagl-fhtagn!” 这种语言十分怪异,听着像是一句咒语。萧金衍问,“什么意思?” 东方暖暖道,“书剑山的幻境之中,至尊天道正在苏醒。” “我不明白。” 东方暖暖将古籍合上,问道,“你可知五百年前的江湖,是什么样子?” 东方暖暖缓缓道,“五百年前,灵气复苏,天下诸侯乱战,百姓如猪狗,人命如草芥,整个人间满目疮痍。那时,天地真元充盈,三境之外尚有天人境、虚空境、金刚境、般若境等诸境,共有七十二人。修炼到这个境界的修士,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能力近乎神迹。” “七十二诸侯,为争夺天下灵气,几乎毁掉了人间。而这一切,因为书剑山凭空而降戛然而止,二十守剑人杀尽三境之外的修士,重整了天下运数。” “你可知道,这天下为何忽然会灵气复苏?至尊天道为何会降临人间?” 萧金衍摇了摇头。 东方暖暖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画,画中有两头猛虎,将一名猎户逼到了悬崖边上,猎户身负重伤,已临绝境。 颇像金刀、狂刀决战之日,宇文天禄府中的那一幅画,不过细看之下,却有些区别,画中的猛虎,是秃尾虎,这才是李公麟的猛虎图。 东方暖暖问:“画中猛虎,能吃画中的人嘛?” “能。” “画中猛虎,能吃掉我们观画之人嘛?” 萧金衍笑道,“不能。” 东方暖暖忽然道,“可是,如果画中的猛虎,忽然有了能够吃掉我们的能力,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这怎么可能?”萧金衍道。 东方暖暖接着问,“你听过神笔的故事吧?” 萧金衍自然听过,主人公是一个爱画画的孩子,有一日,一个神仙送了他一支神笔,从此之后,他画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就能从画中活过来,变成真实世界中的存在。 这些不过是一个神话传说,并不能说明什么。但是联想到书剑山,联想到那至尊天道,萧金衍忽然明白过来。 他惊道,“你的意思是说,三境之外修士的修士,成了神笔画下的猛虎?” 想到此,他心中大惊。 李纯铁告诉过他,这个世间,除了人间,还有更高的存在,不过,那种存在于人间并无交集。他曾追问过,那种存在究竟是什么样子,李纯铁说,就像是佛教中的净土、道教的天界、西方教的天堂一般,叫法不尽相同,甚至连维度也不一样。 如果真如东方暖暖所说,画中猛虎能伤人,对于人间来说,要么毁掉这幅画,要么用画笔,将猛虎除掉。 “灵气复苏不过百年,整个天下就乱做一团,书剑山的出现,正是为了抹去那支画笔,在天地之间留下的痕迹。” 萧金衍觉得,东方暖暖今夜所说,疑点重重,“那先前你说过的,那陨落的至尊天道,他以天下三境之外的修士为食,又怎么解释?” “人性,贪欲。”东方暖暖道,“一旦有人拥有了这种能力,尝到了猛虎伤人的力量,人又怎么会轻易将这种力量交出来?所以,在至高天道即将将天下灵气收回之时,人间出现了陆玄机。” 东方暖暖的一番话,完全颠覆了他之前对书剑山的全部认知。 从金刀李秋衣口中,他听到了井底之蛙的故事,书剑山上的至高天道,以人间气运、天下修士为食物,为的是修复陨落的境界,重返他们的世界。 但是在东方暖暖口中,那至高天道则是为了重新恢复人间秩序,将不属于人间的力量取走。 这两个观点,孰是孰非,萧金衍也有些搞不明白了。 以前,他一直站在王半仙、李纯铁这边,就算是宇文天禄与李纯铁并不对付,两人也只是在对抗书剑山的方式上存在争议。他并不明白,为何世间还有一撮人,希望书剑山至尊天道降临人间,难道他们对这个人间充满了绝望和仇恨,希望人间毁灭掉? 但听了东方暖暖这一番话后,萧金衍有些动摇了。 他问东方暖暖,“王半仙难道不知道这些嘛?” 东方暖暖不屑道,“那个神棍,怎么会不知道?他手中有天下七成气运,若能抓住机会,聚齐三大神兵,跃出这幅画外,换作是你,你是安心在这幅画中砍柴打猎,还是想跳出画外,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你能抵挡住这个诱惑?” 萧金衍暗自摇头。 小时候,他曾经仰望夜空,人们说,夜空中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不同的世界,有的上面住着神仙,有的住着各种猛兽,只是星星与人间隔的距离太远,我们无法抵达那边。 那时候,他还曾梦想着,能够修成绝世武功,就像是三境之外大宗师那样,能够御剑飞行,能够飞到天上的星星之上。 如今,东方暖暖再次问这番话,让他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不过,萧金衍很快冷静下来,他对这个人间,有太多的眷恋,有美酒,有江湖,有朋友。 还有宇文霜。 “所以说,你是书剑山上的人?” 东方暖暖摇了摇头,“我只是与书剑山合作而已,守剑人有守剑人的规则,苦修士有苦修士的苦衷,而我,只是想让圣教光辉,重新照耀人间!”说到这些时,她神情有些激动,“将来,灵气尽去,武道重归于往常,这个天下,这座江湖,重新恢复新的秩序。” 萧金衍又问,“但你有没有想到,如果至高天道在聚齐三大神兵之后,顺便将这个人间毁掉,那又如何?” 东方暖暖苦笑一声,“争来争去,我们的争论又回到了原点。这番话,我本不应该跟你讲,可是我有愿意跟你说,自从父亲死后,我再也找不到能够说知心话的人了。” 萧金衍讶道,“东方教主死了?” 东方暖暖眼神重新恢复冰冷,淡淡道,“死了,我亲手将他杀了。” Ps:这一章写得太累了,求月票鼓励一下! 第293章 赠药 萧金衍仔细打量着东方暖暖,似乎要从她的表情来辨别真伪,他已经被东方暖暖搞糊涂,自从他认识这个女人开始,自己就被她耍的团团转,根本分不清究竟哪一句是真话,哪一句是假话。 这个女人不简单,深不可测。认识这个女人越久,你越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团迷雾。 而东方暖暖就隐于这团迷雾之中。 他问,“宇文霜到底在哪?” “等时机到了,我会告诉你。” 东方暖暖站起身,打开了门,准备送客。 萧金衍刚出门,听到后院一阵呼喝声,“抓刺客!”他抬头,正看到黄西乡一只手提着裤子,施展轻功,向他这边狂奔。 萧金衍向他招手,“来这边!” 黄西乡回头望了一眼追兵,道,“薛兄,我帮你引开他们,你向东边跑,我轻功好,他们抓不到我。” 说罢,转身跳上了城墙,“老子在这里,有本事来抓我!” 萧金衍没料到,此人竟如此讲义气,心中不由惭愧,不久前,他还想利用黄西乡来混入王府。 几个人影闪过,萧金衍跨步向前,无双神拳挥出,将三名知玄境高手拦截下来,为黄西乡争取了一些逃跑时间。 如此一来,他自己却被困住。 萧金衍丝毫不急,引着追兵向另一边逃跑。一阵刀风从天而降,扫起一阵狂风,冲他扑面而来。 正是狂浪刀吕凡人。 “躺下!” 萧金衍顺手揭下一块青砖,内力运转,踏步到吕犯人无妄位上,一板砖拍在他脑门之上。 嗡! 吕凡人脑袋一阵嗡鸣声,眼冒金光,摇晃两步,站立不稳。萧金衍顺势越过墙头,来到一处内院。 所有追兵,都驻足不前。 王府有规矩,内院是女眷居住之所,未经主人许可,不得进入,吕凡人见状,命众人将整座宅院包围起来。 萧金衍也不管这些,推门而入,迎面一道寒光扑来,竟是明晃晃的短匕,他随手格挡,将短匕打掉,顺手制住了对方。 萧金衍道,“不许说话,你能活命。” 对方道,“萧金衍?” 萧金衍这才认出,此人正是月牙之泉。他无意之间,闯入了她的房间,不过,他现在戴着薛东来面具,月牙之泉又是怎样认出来的? 他压低嗓门,沙哑道:“姑娘认错人了。” 月牙之泉道,“一个人模样可以化妆,但他身上的味道却变不了。我记得你身上的味道。” 萧金衍见身份拆穿,只得道,“是我。” 月牙之泉满脸欢喜,道,“你是为我而来?” 萧金衍迟疑了一下,决定还是说实话,“我来找人。” 月牙之泉叹了口气,幽幽道,“在你心中,始终没有我。”月亮节之时候,这是她与萧金衍第一次说话。 萧金衍很想安慰她两句,可话到了喉间,却说不出来。这时,门外吕凡人喊道,“王妃,有刺客闯入,我们担心您安危,请您开门。” 月牙之泉道,“我这里没事,你不会看花眼吧。” 吕凡人道,“王妃,您的安危事关重大,若有差池,王爷一旦怪罪下来,我们担待不起,还是开门,我们搜一下比较妥当。” 月牙之泉怒道,“放肆。吕凡人,三更半夜,你私闯我宅院,安得是什么居心?” 今夜之事,吕凡人身为王府护卫总管,若抓不到刺客,必然难辞其咎,无法向王爷交代,所以决定要硬闯。 “莫非王妃受了胁迫?” 月牙之泉道,“你怎么这么烦人?” 吕凡人道,“因为我叫吕凡人。”他不敢大意,下令道,“进去,搜!” “慢着!” 外面有人喝道,“所有人退下!” “参见成贤王!” 原来住在隔壁院的楚贤听到这边动静,起身走了过来,成贤王脸色阴沉,“吕将军,深更半夜,闯入王妃府宅,你安的是什么居心?” 吕凡人道,“王爷,今夜府内有刺客潜入,我们一路追踪,那厮进了王妃府中,我们怕王妃出事,所以有些莽撞,还请恕罪。” 成贤王一阵咳嗽,有婢女连上前给他捶背,片刻后,他来到房门前,问,“王妃可歇息了?” 月牙之泉拍了拍萧金衍的手,顺势取下一件麾袍,披在身上,推开了门,“谢王爷关心,我没事。” 成贤王瞪了一眼吕凡人,道,“人你看到了,还愣着干嘛?还不退下?” 吕凡人道,“既然没事,不如让我们兄弟进去搜一搜!” 成贤王大声道,“放肆!你个奴才,真把王府当成你的宅邸了?怎么,要不要我把王爷的位子也让给你?” 吕凡人连跪下,“不敢!” “滚。” 吕凡人强忍怒火,望了成贤王一眼,带众手下离开了宅邸。月牙之泉盈盈施礼,道,“谢王爷。” 成贤王嗯了一声,正要进屋,月牙之泉拦在身前,他冷哼一声,将她推开一旁,来到屋内。 月牙之泉心中砰砰乱跳,发现萧金衍已离去,这才松了口气。 成贤王道,“人呢?” 月牙之泉楞了愣,“王爷什么意思?” 成贤王道,“本王虽是病秧子,但也不是傻子。方才,本王不拆穿你,是不想让门楣染辱。” 月牙之泉跪倒在地。 “起来吧。” 成贤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猛然咳嗽起来,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月牙之泉连上前给他捶背,过了片刻,他才长舒一口气,道,“御医说,我这病,活不过三五年,让你嫁给我,确实委屈你了。” 月牙之泉心中纵有不甘心,但此刻自己未来夫君如此开口,心中一软,道,“我没有做对不起王爷的事。” “知道就好。”成贤王道,“从小以来,我就明白,自己不过是父亲手中的一枚棋子,在他面前,我唯唯诺诺,生怕惹他生气,但就算是棋子,我也有自己的尊严,我死之后,你愿意怎样,我都不管。但只要本王一口气在,你就要收了心思,安心做我的成贤王妃!” 成贤王略一停顿,道,“想一想伶仃海上你的族人,你应该知道该怎样选择。” 月牙之泉心中本十分瞧不起这个男人,但今夜这一番话,令她刮目相看。帝家无情,身为皇室贵胄,自幼耳闻目染,他又怎会看不透这些,只是这要命的病,终究让他注定是短命之人,纵然心中有无穷报复,也只能望洋兴叹。 成贤王道,“我自幼饱读兵书,学文习武,虽然出众,却依然不能得父亲满意,七岁那年,他用药物强行提升我内力,我才落得了一身病根,父亲寻遍名医,终究无法根治,这几年才渐渐对我失望。过些时日,你我大婚之日,父亲逼叔父立我为太子,其目的想必你也猜得到。” 自她决定嫁入王府,李沙漠已对大楚朝廷形势分析的十分透彻,只要立了太子,如今的皇帝的性命也走到尽头,而楚贤名正言顺的成为新皇帝,宝玑王则成为太上皇,以他的控制**及在朝中影响,就算当不成皇帝,也可以成为王中王。 “只恨我空有满腔抱负!”成贤王道,“你放心,将来你帮我生下一儿半女,我会在临终之前,为他扫平所有的障碍!” 言语之间,成贤王有一种狠绝之意,紧接着,他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双颊绯红,几乎喘不过气来。 …… 萧金衍出了王府,碰到了在路边等候的吕凡人。 “王妃包庇你,王爷放了你,但你却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萧金衍讶然问,“你是如来?” 吕凡人淡淡道,“你武功不错,刚才是我看走了眼,着了你的道儿,在下狂浪刀吕凡人,向兄弟讨教一二。” “狂浪?” “不错,狂浪,是一种态度。你若束手就擒,吕某人兴许给你一个痛快。” 萧金衍点点头,“是挺狂的。” 刀出鞘。 人如龙。 吕凡人双手持刀,迈步向前,运起全身气力,向萧金衍劈来。萧金衍想也不想,摸了摸腰间板砖尚在,心中有了底气,不退反进,迎着狂浪刀冲去。 身形交错。 吕凡人眼见自己长刀即将劈中萧金衍,眼前忽然没有了他身影,紧接着脑门又是一阵剧痛。 板砖粉碎。 额箭鲜血直流。 萧金衍将剩下砖头扔在地上,“狂是狂了点,就是不够浪。” 他冷笑一声,加快脚步,向远处遁去。 “薛兄,这边来!” 萧金衍看到黄西乡在远处招手,于是加紧脚步,向他那边跑去。两人寻到了一处落脚点。 黄西乡道,“好险!那厮武功不错,要不是我脚快,恐怕已经成了他刀下之鬼。薛兄,几年不见,怎得你武功变得如此厉害了?” 萧金衍不欲回答他的问题,心中打定主意,等回去之后,将面具摘了,再也不用这张面具了,他将话题一转,“你的采花大计,进行的如何了?” 黄西乡脸色一红,“别提了。老子闻香识女人,从来没有失手过,今夜却认栽了。” “此话怎讲?” “我不说,你也不用问。” 萧金衍好奇心重,“你我都是风尘二侠,若做事这般遮掩,以后兄弟也没得做了。” 黄西乡横了横心,这才道,“实不相瞒,这两日,我在城中认识了一名府上的丫鬟,那姑娘模样水灵,身上有一种茉莉香味,我今夜去寻她,结果摸到了一个满身脂粉气的老太监房中,真他娘的晦气!” 萧金衍哈哈大笑,将先前在东方暖暖手底下节节败退带来的挫败感一扫而空。 “走,喝花酒去。” 萧金衍道,“贼心不死?” “采花不成,自己花钱总行了吧,顺便去一去身上的晦气。” 萧金衍找个借口推辞,黄西乡强扭不过,只得另约时间见面,自己一个人离开。 回到会馆,已是三更。 萧金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今日夜探王府,听了东方暖暖一番话之后,萧金衍感触颇深。 书剑山,仿佛成了一个迷。 是真如宇文天禄、李纯铁所说,那些守剑人,还有至尊天道,要将天下化作一团焦土?还是如东方暖暖所言,书剑山只是重新恢复人间秩序? 不管如何,若这件事真发生了,恐怕整个天下会大乱。会死很多人,这是萧金衍不愿见到的,可是他人单力薄,根本无力改变。 胡思乱想间,天色渐亮。 萧金衍睡不着,干脆坐在床上练功。 一入定,他感觉到了不对劲。 西京城内那一股怪异的力量,干扰着他的弦力,让他根本无法控制天地真元。 无名枪。 就在王府之中。 若在以往,弦力可以探知周围百丈以内的事物,可以今日,这道弦力却被王府之中的无名枪卷入了深渊之中。 脑海中响起东方暖暖那句神秘的话。 “在书剑山幻境之中,至尊天道正在苏醒。” (本章未完,请翻页) 猛然间,萧金衍脑海之中一片空白,他整个人如陷入无尽黑暗之中,在黑暗之中,唯有远处一个光点,他想要凑过去,却发现浑身动弹不得。 光点越来越大,向这边靠拢过来。 原来是一个镜面。 萧金衍看了过去,顿时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 整个人间,乌压压一片,天空之中,乌云密布,太阳变成了赤红色,四处都是荒山,没有一棵树木,甚至连草也不曾有一株。 断瓦残垣,一片狼藉。 城池早已破败不堪,没有生人的痕迹。 他在天空之中俯瞰人间,黄河干涸,四处黄沙飞舞。泰山之巅,也没有了云山雾海,而是笼罩在一片青色的藤蔓之中,到处都是一片粘稠的青色液体,令人生恶。 他向更远处看去。 天地之间,十二若隐若现的力量纵横交错,如一张巨大的网,竟整个大地笼罩在一片苍茫之中。 其中有一道力量,萧金衍是无比的熟悉。 正是他体内的那一道弦力。 这是什么? 是幻象?还是未来? 萧金衍浑身颤抖,内心之中生出莫名的恐惧,他觉得口干舌燥,脑海中嗡的一声,整个人晕了过去。 待醒来之时,天已大亮。 萧金衍浑身都已湿透。 有小婢推门而入,送来了梳洗用具,刚洗漱一番,布达推门而入,道,“萧兄起来哩?” 他见萧金衍脸色不好,又望了一眼小婢,笑道,“莫非昨夜没有睡好?” 小婢脸色一红,走了出去。 萧金衍苦笑道,“昨夜做了个噩梦。” 布达道,“可能是这几日太劳累了。找人这种事,慢慢来,着急不得,这两日,我们好好放松一下。” “怎么了?” 布达笑道,“每年冬天,皇室都要去漱泉离宫祭祖,今年托月牙之泉的福,我们古邦会馆也在受邀之列,果岩让咱们一起去。” 萧金衍并不想去。 他还沉浸在昨夜的噩梦之中,而且还想再去找一次白茶,让她帮忙出出主意,但经不住布达的盛情邀请。 “除了祭祖,离宫里还有猎场、温泉,不但皇帝、王爷要去,整个大楚王朝中达官显贵、王庭首领,都会前去,若是能在御前比武中露脸,没准陛下一高兴,还会赏个一官半职。” 萧金衍道,“我又不是楚人,对这没兴趣。” 布达有些不好意思道,“实不相瞒,是我想借老兄之力,在比武之中露脸,可是我自己有几斤几两清楚的很,果岩才给我出了这个主意。” 这几日来,布达为寻宇文霜之事,为萧金衍忙前忙后,甚为上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今日他这番开口,萧金衍倒不好拒绝了。 来到前院,李沙漠、阿里都已整装待发。 李沙漠穿了一身汉服,头系红丝绦,身穿披风,腰间挂了一柄长剑,整个人精神焕发。 阿里、布达都是穿古邦族服,发辫盘在头顶,穿短羊皮袍,显得十分干练。 李沙漠道,“今日随驾出行,给萧兄准备了几套衣服,?临行匆忙,还望不要嫌弃。” 萧金衍见托盘之中,有武夫劲装,外面是长袍,玉佩、玉簪一样不少,是很传统的中原服饰,可见李沙漠考虑之周到,连连称谢,回房换了,待再出来,就连阿里、布达也忍不住惊叹。 “你们中原有句话,人靠衣裳马靠鞍,此言不虚。” 漱泉离宫建在西京外二十里,皇帝座驾将于下午出行,所有官员、王庭首领都在正午之前赶到城门处,恭迎皇帝,然后跟随车队同行。 已入腊月。 前几日下过雪,路上还有积雪未融,长街之上,几个年轻显贵踏马而过,溅起一片烂泥,惹来行人怒骂,刚一开口,对方长鞭就招呼过来,将那人打得抱头鼠窜,引来众人一阵哄笑。 萧金衍在旁见到,心中暗叹,权贵当道,无论在大明还是西楚,并无二致。 为首那年轻人见到李沙漠,阴阳怪气道,“这不是古邦部落的李沙漠嘛,怎得,今年族中献了个女人,有机会奉诏前去漱泉离宫了?” 布达闻言大怒,正要开口,却被李沙漠拦住,低声道,“此人是左王庭童方之子童星廉,他娶了霍乐族的女子,所以对古邦族意见很大。咱们得罪不起,至少目前是。” 那男子见他们不回答,更是肆无忌惮,“我奉劝你们,还是滚回琉璃湖去养马吧,这种地方,你们来不得,也不配!” 一辆马车路过,停了下来。 成贤王掀开车帘,露出半边脸,声音低沉,道:“怎么,他们是本王的朋友,你们有意见,可以跟本王来说一说。” 那年轻人见状,连翻身下马,双手叉于胸前,“见过成贤王爷。” “童少主,几个月不见,你嚣张跋扈的脾气,还是没有改啊?” 童星廉刚才虽然嘲讽李沙漠众人,但面对成贤王还是不敢有所造次,尤其是这位成贤王,极有可能成为大楚皇位的继承人。 “老童儿不敢造次。” 成贤王咳嗽两声,道,“听说你府上的二夫人,得了痨病,卧床不起,我从一个郎中那里新得了个药方,还没用呢,配了两副药先给你二夫人送去,不知如何了?” 童星廉忙不迭道,“托王爷福,我那夫人在床上躺了两年多了,吃了王爷送的药,第二天就下地了。” 成贤王神情一缓,“这么管用?” 童星廉摇摇头,“不,下地埋了。” (本章完) 第294章 探听 成贤王闻言一愣,旋即做出一副释然的表情,“这次不行就算了,以后再有药,我给你多送几次。” 童星廉心中腹诽,暗骂这痨病鬼真不是东西,口中却不敢有丝毫怨言,连道谢道,“多谢王爷栽培,我定不负使命,等这次狩猎回去,我定找个媒婆,多娶几个老婆,哈!” 成贤王点点头,“有好东西,也别光分享给别人,记得给自己留着点。” 话虽客气,但却毫不留情面。童星廉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成贤王也没有理会他,径直来到了李沙漠身旁。 李沙漠等人正要下马行礼,成贤王摆摆手,“在外面,不必多礼。” 他对李沙漠道,“李统领,如今你也算我的人了,这次狩猎,你可要好好表现,不要让本王失望。” 李沙漠是古邦会馆领事,但他还有一个职位是虎贲军左骑统领,不过这个都是虚职,并不真正统领兵马。听到成贤王的话,李沙漠行礼道,“臣万死不辞。” 萧金衍觉得他们两人说话有些奇怪,但终究是客人,也没有多问。车内传来月牙之泉的声音,“夫君,王爷还在前面等着哩。” 成贤王与李沙漠等人交谈了几句,又对萧金衍道,“这位便是萧大侠吧?” 萧金衍连抱拳行礼。 “听贱内说,一路之上多亏萧大侠照顾,本王在此多谢了,上京城不比中原,但若仔细品味,也算别有一番风味,你可要多逗留些时日。” 萧金衍笑道,“承蒙关照。” 这时,又有一队人马向这边驶来,为首之人是一名四十余岁将领,身形魁梧,紫膛脸,手持丈八长矛,身后带着十八骑,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高手,见到成贤王也不行礼,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李沙漠道,“此人是紫光将军,右王庭的手下,效忠于陛下,执掌上京城三万禁军,还有整个大楚三千影子,也都听他调度。从官面上,我还算是他的手下。” 左王庭、右王庭都是楚别离的人,宝玑王虽掌握大楚兵权,但对皇宫内的禁军却没有管辖权。楚别离处处受制于宝玑王,这两大王庭、三万禁军则是他最后的依仗,否则早已被宝玑王吞的不剩骨头。 成贤王车队先行一步,李沙漠等人则远远跟在后面,不敢僭越。一行人出了东门,只见城外旌旗林立,马车如龙,蔚为壮观。 腊月祭祖和狩猎,是西楚由来已久的传统,一是树立天子之威,二则京中官员向皇帝述职。随行的车队、骑兵队伍,非富即贵。文官乘车,武将骑马,还有城内的权贵子女,也都各自结队,中间有三千虎贲军,分列于两侧,负责这次祭祖狩猎大典的护卫工作。 三声炮响。 皇帝车队出了西京。车队浩荡,六十四骑禁军分为四列,将皇帝御驾护在正中,宝玑王身穿铠甲、骑着火麒麟在御驾之前。 众人纷纷行礼,“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未等车内皇帝回答,宝玑王摆摆手,“不必多礼,都起来吧。陛下有旨,即刻启程。” 天空中飘起了鹅毛大雪。 好在众人都有准备,或披上狐裘、或钻入车内,也有些年轻人,火力壮,任 凭雪花落在身上,只是苦了那些举旗、打辇的官兵,双手露在外面,呵气成冰。 沿途之中,不断有探马往来离宫与车队间,向宝玑王汇报情况,宝玑王也不请示,径直向众人下达命令,而且脾气暴躁,动辄打骂,未将皇帝放在眼中。随行群臣也都见怪不怪,并没有什么反应。 萧金衍不由暗叹,楚别离这个皇帝,干得也太憋屈了。 待到天黑之前,一行人抵达行宫。 西京城东二十里,有天母山,高达千丈,山顶常年积雪,在京城之内抬头便可看到。此山是大楚国圣山,也是当年踏雁部落的发源之地。漱泉离宫就建在此处,离宫也是帝王陵园,大楚建国以来,十八代皇帝都葬在此处。 早有人在那边安排接待,迎皇帝入行宫之后,又有人安排随行的王公贵族住进不同的别院,萧金衍、李沙漠等人属于成贤王府客人,被安排住在了从龙别院。 从龙别院,历来都是祭祖时太子居住的别院。这次,成贤王住了进来,也就是相当于官方承认了他储君的地位。 当夜,皇帝在离宫内举行宴请。萧金衍、李沙漠等人没有资格出席,也乐得清闲,换洗完毕,阿里兄弟来敲门。 “左右无事,漱泉的温泉非常有名,我托人找关系,才预定了一处汤池,换下衣服,咱们去喝酒!” 漱泉离宫共有七十二泉,在修建离宫之时,引泉水入宫,建了两百多汤池,其中皇帝行宫内有八泉,其余修建了外宫之中。这次来的人多是权贵,布达用了成贤王的名义才订到了虎扑泉。 虎扑泉建在山之一角,一块巨石雕琢如虎扑蝶,十分逼真,泉水从虎口流出,引入四五处汤池之内。 他们定的汤池约莫十丈大小,中间有小亭、石凳、石几,四周则是雾气朦胧,笼罩在灯火之中,宛如人间仙境。 众人来到汤泉,有女婢在旁伺候更衣,阿里似乎轻车熟路,在婢女服侍下,更衣入池。 萧金衍有些不好意思,惹来布达的取笑,“萧兄,有美女相陪,你又不缺什么、少不了什么,如此算来,也不吃亏。” 萧金衍拒绝了对方好意,换了衣服下水。水温颇高,萧金衍忍不住运功抵抗,阿里道,“忍一忍,便受用无穷。” 果然,过了片刻,萧金衍才习惯过来。美酒、温泉、美女,连日来的劳乏尽去。 几杯下肚,萧金衍不胜酒力。他心中奇怪,本来,他酒量尚可,但自来了西楚,喝不惯他们的酒,很容易就醉酒,他起身去方便,布达哈哈大笑,“我都是就地解决。” 此言一出,阿里连忙起身。 阿里骂道,“这里不比草原,你行为检点一些。” 布达却道,“这水流入外面,又不泡茶,撒泡尿又碍谁事了?” 阿里笑骂,“你这混不吝一搅和,大家都泡不成了!”众人擦拭身体,换了房间饮酒。 虎扑泉虽然不大,但依山而建,路多崎岖,萧金衍方便之后,发现迷路了,他顺着路走,忽然听到房间内有人说话,萧金衍觉得声音有些耳熟,停下了脚步。 一中年人低声道,“将军请放心,这种毒无sè无味,中毒之后发作, 状如中风,就算是扁鹊再世,也无药可解,先帝去年就是死在这种毒下。” 房内传来李沙漠的声音,“那厮行事小心,入口之物,必先找人验毒,怎样送入他口中?” “此毒名曰三日醉,服用之后,如醉酒,三日之后才会发作身亡,我查过那厮行踪,明日大典之后,成贤王夫妇将会向他敬酒,我们在此中做点手脚,大计可城。” “只是便宜了楚贤。” “这酒楚别离能喝的,楚贤也自然能喝的,不过是先喝后喝的关系罢了。” 李沙漠冷笑道,“怕成了大楚皇室专用了。” 萧金衍听到他们对话,心中大吃一惊,他们话语之中,李沙漠竟然准备要对楚别离动手。一直以来,他对李沙漠印象颇好,武功高,为人办事妥当,没想到心中竟有如此城府。 只是,以李沙漠的能力,要搅动西楚的政局,怕是略逊一筹,其中肯定还有别的势力在后面作祟。 又有一人道,“紫光将军怕是个麻烦,这次出行,他带了五千禁军,若此计不成,我们暴露身份,怕是难以逃脱。” 李沙漠道,“今年,宝玑王打着楚别离的名义,征用了南山族三千亩地建行宫,遭到了南山族反抗,宝玑王派兵镇压,血洗南山族。如今,他们还有三百勇士,正埋伏在离宫之外,意图行刺皇帝,到时候给他们透露点假消息,让他们做诱饵,将紫光将军调离。” 先前中年人道,“务必做好万全之策,毒杀不行,还有狩猎大典,我在禁军之中安排了十几名影子,实在不行,就趁机制造混乱。” 李沙漠道,“关键是怎么善后!” 他又道,“我已经想好了个人选,我们会馆之中有个中原人,我已派人调查过他,他身份特殊,与大明登闻院有些关联,若兵变成功,可以把他推出来背锅,把祸水引到大明身上。” 萧金衍倒吸一口冷气。 想不到,看似人畜无害的李沙漠,心中竟包藏祸心,甚至还要将这件事推给自己,不由感慨自己运气好,这泡尿来的及时,否则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 他来西京为宇文霜而来,本来不想理会他们这些事情,可今日所见所闻,让萧金衍动了火气。 “一切听将军安排,我先撤了,主上还在别院等我消息。” 萧金衍屏息凝神,施展轻功,离开此处。阿里、布达两人已有醉意,见状问,“萧兄去哪里了,怎得撒个尿都这么久?” 李沙漠之计,萧金衍也不知阿里兄弟是否知情,打了个哈哈,说了几句闲话,便与二人告辞。 回到房内,他越想越是心惊。 如今西楚朝中局势看似宝玑王一家独大,但实则暗中涌动,各大势力各有算盘。这次祭祖狩猎大典,则成了他们角力的战场,若真如李沙漠所言,恐怕这两日将有一场兵变发生。 李沙漠背后的势力,又是哪一边? 萧金衍对西楚形势不甚明朗,按理说,不应该是宝玑王这边,只要大典如期进行,他父子将名正言顺的掌握皇权。 不管如何,楚别离危矣。 第295章 骂战 次日。 萧金衍起了个大早,来到院中,看到李沙漠正在练习吐纳。他内息悠长,吞吐之间,有一道白气从他口中出去,绕身体环绕一周后,又返回体内,这一吐纳方式,正是道家修炼道罡之法。 李沙漠看到萧金衍过来,收功打招呼道,“萧兄早。” ?萧金衍见他如没事人一般,若不是昨夜恰巧撞到,怎么也想不到,李沙漠正在筹划一场兵变,他笑了笑,“沙漠兄气色不太好。” 李沙漠苦笑一声,“昨夜被几个同僚拉去喝酒,才饮了几杯就不胜酒力,到现在头还痛。萧兄也来练功?” 萧金衍点头,李沙漠道,“不如切磋几招。” 未等萧金衍答复,李沙漠长剑向他递了过来。招式虽慢,却杀意盎然,萧金衍连使出无双神拳,与之周旋。 萧金衍曾见过李沙漠与吕凡人比武,他武功在知玄中上境,按理说吕凡人知玄上境,还略胜半筹,却轻松赢了吕凡人。 对于这种极富心机之人,萧金衍丝毫不敢马虎。再加之昨夜李沙漠准备陷害自己,他也不敢全力以赴,无双神拳配合无妄步,勉强与之战两个平手。 李沙漠没见过萧金衍武功,但他招式精妙,步法也是上乘,对内力操控却仅停留在闻境,可是对上知玄境的他又丝毫不落下风,心中不由狐疑,难道是他故意藏拙? 想到此,李沙漠又提了三成内力,软剑带起呼啸声,内力外吐,刺向萧金衍胸口,萧金衍喝道,“来得好!”脚踏无妄步,顺势一转,以单拳将李沙漠长剑击开,向后跃出战圈。 “不打了,没吃早饭,有点饿!”萧金衍道。 李沙漠心中称奇,问,“萧兄,你内力不过闻境,但无论拳劲还是步法、身法,都有知玄境的实力,这种情况,闻所未闻!” 萧金衍不想暴露实力,只得道,“半年前,我遇到了极厉害的对手,境界跌落闻境,但对内力和真元见地尚在。不过,与李兄交手,有些吃力了。” 李沙漠点头道,“原来如此。今日上午是祭祖大典,大典之后,陛下将率百官往猎场冬猎,四人一组,打猎最多者,将会获得陛下诏见,还有重赏,萧兄,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萧金衍道,“我是明人,对做楚官没兴趣,不过,若是对你们有助,我可以尽绵薄之力。” 离宫之内,一通鼓响。 李沙漠交代两句,带阿里前去离宫,参加皇帝主持的祭祖仪式,萧金衍与布达在别院中聊天,准备下午的狩猎大典。 离宫之内,帝王陵前。 一场隆重的祭祖仪式正在进行。大楚国皇帝楚别离身穿紫色五爪金龙袍,带帝王冕,站在最前排。宝玑王、成贤王父子,则仅随其后,分列左右,文武百官、王公贵族、部落首领站立成若干排。 正前方,是大楚王朝建国以来的十八位皇帝陵墓。当然不包括去年暴毙的谥号灵帝的楚仇。 据传言说,楚仇得了一种怪异的传染病暴病而亡,为了防止他将这怪病传染给列祖列宗,在楚别离强烈要求下,将他火化,骨灰埋在了一个粪坑之中。 当然,真实原因不言自明。二十年前,楚仇陷害王兄,夺了本该属于楚别离的皇位,楚仇流亡大明数十年,对这位兄弟恨到了骨子里,所以他登基后,褫夺了楚仇入帝陵的权力。 很久以前,楚人祭祖仪式比较朴素,他们相信人死之后,会回归长生天,灵魂在天上保佑着子孙后代,为了缅怀先人,他们祭祖也多以猪、牛、羊、犬、鸡五畜杀之祭拜。 后来,引入了喇嘛教后,祖宗又回回归极乐净土,祭祖则以烧高香、转经筒,以向上苍祈福。 再往后,中原文化西进,在充分吸收中原的礼仪传统及祭拜文化之后,西楚朝廷祭祖,都效仿中原,开始烧纸元宝、纸钱、纸马、八抬大轿、纸宫殿。 这些东西,在帝陵面前堆积如山。 毕竟是皇家出手,不能太过于寒酸。有礼仪官喊吉时已到,楚别离拿着火把,将这些纸扎点着。 在场所有人跪倒在地。 楚宝玑、楚贤各自取过一根柳枝,一边磕头,一边翻弄纸扎,口中念念有词,仔细一听,尽是什么“列祖列宗,在那边吃好喝好,钱不够花尽管托梦”之类的话。 烧完纸扎,楚别离开始念祭祖文。 这篇祭祖文,乃文华阁解大学士亲自书写,长约万字,楚别离一口气读了一个时辰,才读完一半。 皇帝背对着百官,对帝陵读文。 昨夜下雪,天气寒冷。 有宫女端来手炉,递给宝玑王、成贤王,不过下面跪在地上的臣子,就有些难捱了。 后排一七品小官,跪在地上,低声骂道,“早知就吃早饭了,现在肚子空空,一肚子凉风。” 转眼一看,旁边有同僚,趴在地上,屁股高撅,左手一口猪头肉,右手一口烈酒,正在偷吃,道:“喂,年兄,给口酒喝,去去寒气。” 那偷吃官吏连捂住道,“年弟,今日国之重典,怎能做如此失礼之事?” “那前年我欠你的六百铜板,我不还了。” 另一人道,“有话好商量。”说着,不甘情愿的将酒壶递过去,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喝了起来,喝到后来,竟五魁首、三星照划拳起来。 待酒喝完,祭文才读了四分之三。 先前那人不由感慨,“我们这些小官,定力还是不够啊,难怪这些年难以升迁,你看解大学士,陛下祭祖文念了一个多时辰,他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就这份定力,你我自愧不如啊!” 另一人道,“他那酸儒,这篇祭文是他自己写的,一言一行,当自己是圣人了,那么多眼睛盯着他,若他乱动,还不被其他人弹劾死?” 扑腾! 解大学士倒在了地上,脸色惨白,嘴唇发紫,竟冻晕厥过去,连有小太监过来,将大学士抬了出去。 楚别离又念了许久,一看后面还有若干,不由恼火,扬手将那祭文扔火堆里,“列祖列宗,剩下的烧给你们了。” 礼仪官喊道:“礼成!” 楚别离这才转过身,望着众人,道,“众爱卿平身!” 在场之人,能站起来的,不过三四成,其余人膝盖酸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宝玑王忽然站起身来,其余人见状,连连挣扎着,跟着站了起来。 宝玑王来到楚别离身前,道:“陛下辛苦了。” 楚别离显然十分忌惮宝玑王,连摆手道,“不辛苦,时候不早,该吃饭了!”一边说,一边用手扶着宝玑王肩膀,顺势在他背上擦了擦手。 …… 下午是狩猎大典。 离宫建于天母山下,再往东是三十里围场,围场之内,又建了马场、射箭场,既可以比武,也可以在正式打猎之前,众人可以在其中活动筋骨或作热身。 萧金衍来到围场之时,众人早已在场内活动。这次狩猎,除了皇帝及百官之外,还专门组织了十支队伍,进行狩猎比赛。 每支队伍四人,将在这三十里围场之内狩猎,猎物之中,有野兔、香獐、野猪、草原狼等不等,每种猎物都对应不同的分数,以三个时辰为期,得分最高的队伍胜出,既有丰厚的赏赐,还可以直接升为军官,所以每年报名之人众多。 当然,也有给权贵们娱乐的狩猎,区域也限定在很小的活动范围。 萧金衍、李沙漠、阿里兄弟为一组,中午吃饭之际,他们已商议好战术,由阿里兄弟负责驱赶动物,萧金衍与李沙漠负责打猎。 吕凡人带着一队人马走了过来,他前几日输给李沙漠,还嫉恨在心,今日来到这边,搭弓射箭,射中了五十步外一处铜锣。 铛! 正中靶心。 众人齐声欢呼。 吕凡人挑衅道,“你们是来争第二的嘛?” 李沙漠笑道,“我奶奶蒙着眼用脚丫子射得都比你准。” “有本事来一箭试试?” 李沙漠蒙上眼睛,转了两圈,猛然射出一箭,箭落在了铜锣三丈之处,吕凡人哈哈大笑,“就这技术,说你争第二,是抬举你了。你脖子上顶得是肿瘤吗?” “三姓家奴。” “我奉劝你一句,狩猎之时离大家远点,不然一箭射到队友身上,你们可就惨了。” 李沙漠继续道,“三姓家奴。” “你懂个屁,良禽择木而栖,我投靠王爷,靠得是真本事,不像你们,靠女人脱裤子才混到王爷府。” 布达闻言大怒,正要开口大骂,被李沙漠拦住,又不咸不淡道,“三姓家奴。” 吕凡人嘲讽道,“就一句话,翻来覆去,一点水平都没有,我劝你还是找个旮旯蹲着去,否则遇到狼啊、豹子啊,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三姓家奴。” 吕凡人又道,“我骂你这么久,你都没反应,看来你脸皮真够厚的,昨晚上往脸上刮腻子粉了,还是在家贴瓷砖了?今天我不想骂人,所以才骂你。” “三姓家奴!” “那又如何,老子又不生气。” 李沙漠叹了口气,道:“若我没记错,你老家应该是祖安的吧。” 吕凡人登时暴怒,“老子跟你拼了!”说罢,搭箭就要射李沙漠,宝玑王在远处见状,喝道,“放肆!” 吕凡人见王爷发话,冲他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恶言道,“下午最好别让我遇到你。” 李沙漠道,“若射死你能取十分的话,我不介意冲你脑后给你一箭。” 吕凡人走后,布达不满道,“这家伙欺人太甚了,来我们这里还想装,还好果岩没让他得逞。” 萧金衍道,“沙漠兄的箭术究竟如何?” 李沙漠自信满满,道,“以前箭术很差,每次狩猎,排名都靠后,惹得对手嘲讽,后来,我遇到了一个良师,苦练了一个夏天,现在没有人是我对手了。” “箭术?” “不,骂人。” 第296章 杀破狼 “骂人,是一种艺术。”李沙漠侃侃而谈,“要想在骂战之中取得先机,不在于你言辞多激烈,不在于你逻辑多缜密,而在于要有立于不败之地的心境。” 任你舌粲莲花,我自岿然不动。 萧金衍哈哈大笑,“真没想到,还有这么多讲究。”心中却想,昨夜李沙漠还在算计自己,今日却在他面前谈笑风生,就凭这一点,他就自愧弗如。 众人准备就绪。 礼部官员喊道,“请陛下、宝玑王爷为冬猎开箭!” 围场之内,早有官员将三五只兔子、山雉放了出来,这些动物都被喂了药,走路摇摇晃晃、动作缓慢,如此一来,也便于让楚别离、宝玑王瞄准射箭。 两人已换了衣服,骑战马来到场内,在猎场之内,骑马转了两圈,引得众人一片欢呼。 有两名太监将两张铁弓送了上来。 宝玑王道,“陛下先请。” 楚别离却道,“王兄先请。” 宝玑王又道,“我大楚王朝建国数百年,怎样得天下?靠马背南征北战,陛下乃百官之首,当为臣子表率,陛下先请。” 楚别离虚让道,“王兄日夜操劳政务,劳苦功高,这第一箭殊荣,自然当王兄莫属。” 两人又让了几个回合。 楚别离推脱不过,于是搭弓道,“那朕先来。” 正要射箭,忽然宝玑王抢先一步,策马前冲几步,搭弓射箭,一气呵成。 嗖! 一箭落空。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将准备好的马屁硬生生咽到了肚子里。忽然,有一名武将道,“王爷好箭法!” 这句话说得有些不合时宜,在这档口听着有些嘲笑的部分。众人见这名武将正是宝玑王的门生,西王帐征讨将军扁时行,等着瞧热闹。 那扁将军接着道,“王爷面慈心善,菩萨心肠,不忍杀生,所以才将这一箭故意射偏,我大楚王庭宝玑王爷这等心境,才能立天朝国威,引万邦来朝!” 宝玑王听着如吃了顺心丸一般,笑道,“说得好!” 其他人则是满脸懊恼,暗怪自己怎得没有想到这种话呢?不过,迟说总比不说强,也跟着马屁声声,赞叹不已。 宝玑王道,“陛下,请。” 楚别离被抢了先,心中有气,却又不敢发作,他搭箭,瞄也不瞄,嗖的射出一箭。 自然也偏了许多。 他望着众人,心想,看你们怎么说。 先前那扁将军道,“陛下,为人君者,当立标靶,指哪打哪,但这一箭偏得,未免有些离谱了。” 此言一出,群臣都不敢说话。 这个扁时行,胆子未免太大了,竟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指责陛下,挑战陛下权威,这可是砍头的罪名,又想到他是宝玑王的人,若没有楚宝玑的授意,谅他也不敢开口。 楚别离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道,“好一个扁时行,竟敢说出这等放肆厥词,石尚书,按律该当如何处置?” 刑部石尚书望了一眼宝玑王,又看了一眼楚别离,不知如何回复。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陛下与王爷,一个天子颜面,一个掌握实权,他谁也不想得罪,也不敢得罪。 想到此,他一咬牙,假装没坐稳,从马上跌落下来,装晕过去。 “秦尚书,你是副职,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秦尚书心中暗骂石尚书老狐狸,他也有样学样,仰头栽倒在地上,落地之时,不小心踢到了马背,胯下战马受惊,蹦了起来,向前迈出几步,蹄子踩了前面石尚书脚脖子。 嗷嗷! (本章未完,请翻页) 石头尚书还在装死,被一蹄踩下,竟然咬牙,一动不动,豆大汗珠从额头流了下来。 楚别离冷哼一声,问宝玑王,“王爷认为当如何处理?” 楚宝玑哈哈一笑,“扁将军冒犯天子威严,按律当斩,不过念在初犯,就罚俸三月,派到宁库塔扫茅厕。扁时行,你可服气?” 宁库塔位于大楚北疆,是极寒之地,也是大楚犯人流放之处,环境十分恶劣,流放至此的犯人,十人九不还。 扁将军大声道,“臣不服!” “为何?” “宁库塔没有茅厕!” 宝玑装作恍然道,“陛下,既然宁库塔没有茅厕,要不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楚别离见两人一唱一和,宝玑王处处维护于他,冷笑连连,“王爷既然如此说,那就这么办好了。” 说罢,带着随从向围场深处走去。 一声锣响。 冬猎正式开始。 人群攒动,纷纷催马前行,十只狩猎比赛的队伍,也都轻装上阵,分头向深山之中走去。 昨夜大雪,又是深冬,山中积雪未融,许多山中禽兽,从山洞巢穴中出来觅食,在地上留下痕迹。 萧金衍、李沙漠一行人,沿途寻找猎物,一个时辰下来,只打到了三只野兔,一只山鸡,至于麋鹿、獐子、野猪等,连脚印都未发现一个。 布达道,“照这样下去,到天黑,恐怕我们要倒数了。” 李沙漠并不是第一次参加狩猎,对于天母山地形更熟悉一些,他道,“我记得再往前走,有一个熊窝。” 按狩猎比赛规则,小型山禽、野兔等,猎一只得一分,像麋鹿、獐子等一只得五分,狼二十分,若能猎杀老虎、狗熊等,则一次性得百分,不过,像是猛兽,可遇不可求,而且若没有真功夫,遇到他们,逃命还来不及,更别说猎杀了。 萧金衍注意到,山中的一些树上,被人做了标记,似乎用尖锐的东西刻上了方向,李沙漠不止一次选择了按标记路线行进,不由打起精神。 又走了片刻,众人听到前方有打斗声,四人连赶了过去,登时被眼前景象惊住了。 山林之中,横七竖八躺着几十具尸体。这些尸体,几乎没有一具是完整的,身体似乎被某种猛兽掏空一般,内脏流了一地。鲜血溅得满处都是,与积雪混在一起。 看这些人装束,都是皇宫中的侍卫,其中几人,正是与楚别离一起入山中狩猎之人。 一阵呻吟声传来。 萧金衍注意到,一名将领满身鲜血,胸口被利刃刺穿,靠在一株松树下,以长剑撑地。 他们赶了过去,李沙漠道,“江统领!” 那人已是重伤,天寒地冻,逐渐失去了意识,口中道,“陛下遇袭,速救驾!” “陛下何在?” 那江统领手指着一处方向,“我们狩猎之时,遇到狼群攻击,四大影子护送陛下……” 说罢,脑袋一歪,气绝身亡。 李沙漠道,“此人是陛下身边的影子之一,如今陛下遇难,看来打猎的计划是泡汤了。” 阿里也道,“救驾要紧。” 萧金衍不知李沙漠葫芦里卖什么药,但也担心楚别离安危,于是改变计划,顺着江统领所指方向,跟踪了过去。 地上脚印杂乱,撤退之时,踩断了不少灌木枝,上面还沾着鲜血,触摸之下,尚有余温,可见楚别离他们并未走远。地上除了人脚印,还有不少狼印,细数之下,足有将近百头。 “那里有只狼尸!”阿里道。 四人过去,李沙漠翻看了一下尸体 (本章未完,请翻页) ,沉声道,“是雪原狼!” 萧金衍不解,阿里解释道,“雪原狼北疆恶狼,生性凶残,嗜血嗜杀,一旦认准目标,不达目的不罢休。这种狼,不应该在这里出现。” 李沙漠也道,“朝廷在围猎场之时,早已将山中猛兽猎杀,为增加狩猎乐趣,只留下少许,而且严格控制数量,若此处一下子有百头雪原狼,那就不正常了。” 布达道,“你是说,有人故意放了狼群进来?” “不排除这个可能。” 四人不敢大意,又行了盏茶功夫,听到了一阵阵狼嚎声,凑到跟前,只见山中有一块一丈高的巨石,上面站着五个人,手持兵刃,戒备森严。为首之人,身穿明黄色铠甲,正是楚别离。 楚别离手腕受伤,依旧握着一柄长刀。 巨石之下,将近七八十头雪原狼,将石头团团围住,口中发出呜呜叫声,其中有几只恶狼,助跑几步,一跃而起,却始终差三尺有余。 双方僵持不下。 李沙漠道,“萧兄,你去引开狼群,我去救驾。” 萧金衍心有顾虑,道,“不行,太过于危险,你去引狼,我想办法靠过去。” 李沙漠大有深意望了他一眼,点头道,“也罢。”他将腰间软剑抽出,又捡起一块石头,猛然向其中一只狼扔了过去。 嗷! 狼头被石头击中,登时脑袋碎裂,李沙漠吹了一声口哨,向群狼发起挑衅。 头狼望向这边,叫了几声,有十来只雪原狼,向这边冲了过来,李沙漠对阿里兄弟道,“准备打架。” 说罢,挥剑向十余只狼冲了过去。 萧金衍将弓弦解开,以弓背当兵器,瞅准时机,凌空跃起,落地之时,点在一只雪原狼头之上,内力一吐,这只狼登时毙命,他趁机借力,大声道,“我来也!” 群狼攻击巨石未果,纷纷向萧金衍攻了过来。 萧金衍忽然不惧,将内力灌注弓背之上,化弓为刀,将李金瓶传授的无名刀法使出,将自身护得密不透风,顷刻间,又有两头狼毙命。 然而,雪原狼似乎杀红眼,一个个体如小牛,目露凶光,将萧金衍围住,阿里兄弟躲在树上,射箭帮萧金衍解围。 楚别离及四名影子,见到有人来援,纷纷捡起地上石头,向狼群掷去,狼群被激怒,攻势更加凶猛。 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 忽然,萧金衍脚下一痛,一只雪原狼咬住了他脚踝,他猛然用力,释放弦力,将那只狼震开三四丈。 如此一来,耽搁了片刻。 登时又有几只雪原狼扑了过来。情况危急,萧金衍也不再隐藏武功,弦力牵引内力,无数天地真元向这边聚集而来。 眼见萧金衍就要被群狼吞没,只听他一声暴喝。 天空中炸起一道惊雷。 无双神拳使出,一道凌厉无比的拳劲,从萧金衍体内喷薄而出,形成一道气浪,将近二十只雪原狼,被生生撕成若干断。 萧金衍浑身是血。 此刻,他距楚别离那块大石,不过十余丈。 萧金衍喝道,“借刀一用!” 一名护卫将长刀猛然透支过来,萧金衍跃起接了过来,凌空一跃,向着巨石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半空之中,长刀举起,整个人划出一道弧线。 刀身之上,泛着紫金色的光芒。 长刀向地上劈去。 几乎同时,满是积雪的地下,忽然松动。 有一人破土而出,以一只玄铁长笛,迎了上来。 (本章完) 第297章 蛇吐信 萧金衍在释放出弦力的刹那,便感觉到了问题。 这一群雪原狼攻击性十足、目标明确,而且攻击方式也颇有章法,看上去都像是经过训练一般。所以他刻意以弦力探测周围有没有潜伏在暗中操控之人,才发现了雪地之中有微弱的真元波动,若非他识觉异于常人,便是通象高手也难以发现。 在整个江湖上,能够做到操控野兽的,只有驯兽门人。北疆驯兽殿、东海百花宫、天山逍遥派、东极百匠门,在江湖上并称四大奇门,他们并不以武力取胜,而各擅奇术。驯兽殿可以操控野兽,百花宫擅摄魂术,逍遥派以奇门遁甲著称,而百匠门则擅制造奇`淫巧技的工具。 这四大奇门,在江湖中流传甚少,萧金衍也是从王半仙口中得知。驯兽殿能够以声音控制野兽,他们的门人,多使用一种八孔玄铁笛的兵刃。与寻常六孔笛不同,八孔玄铁笛多出来的两个孔,经过训练后能够吹出人耳听不到的声音,而这些声音能够为一些野兽听到。据说他们捕获野兽之后,先饿上十来天,激发他们的兽性,然后以不同的声音刺激他们,从而控制他们的行为,这种训练方式,据说是来自域外一个自称巴普洛夫的发明,后来被驯兽门奉为驯兽门祖师爷。 当八孔玄铁笛破雪而出之时,萧金衍更家笃定了对方的身份,所以毫不犹豫的劈了上去。 锵! 长刀劈中玄铁笛,发出刺耳的声音。正在攻击的狼群听到声音之后,都停止了攻击。 那人被萧金衍击中,整个人就地翻滚,向后退出了三四丈。萧金衍趁热打铁,以同样招式,连续劈了十余刀,那人狼狈不堪,滚来滚去,身上积雪越来越厚,竟控制不住,变成了一个雪球,卡在了一个石缝之中,只留了一个头在外面。 此人尖嘴猴腮,倒三角眼,目光之中露出恶毒神色,望着萧金衍道,“你怎么发现我的?” 萧金衍道,“我听到了苍蝇嗡嗡叫声。” “快些将我放了,我可以饶你一命。” 萧金衍讶然道,“这句话,你说得不合时宜。我不爱听。”上前便是一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 那人手脚动弹不得,双唇一闭,吹起了口哨,群狼听到招呼,也不管楚别离、李沙漠等人,纷纷向这边涌来,将萧金衍围在中央,目露凶光。 那人桀桀怪笑,“我不用手脚,照样可以取你性命。” 说着正要吹口哨,萧金衍抓起一团雪,撬开他嘴巴,那人挣扎两下,奈何手脚被困,呜呜两声,被雪塞满了嘴。 “有本事再吹一个?” 那人连连摇头,表示不敢。萧金衍这才道,“依我看,这些狼群都好些日子没吃东西了吧,我问你答,若听不到我想要的答案,别怪我不客气,明白吗?” 那人连点头。 “你是驯兽殿的人?” 那人点头。 “叫什么名字?” 那人口中支支吾吾,萧金衍向他颈后一拍,那人将雪球吐出来,干呕了几声,舌头打尖儿,“我……我……我……不……几道。” 萧金衍见他不老实,又要塞雪球,那人吃了苦头,连道,“不知道!” “连名字都不知道,看来留着你也没用了。” 那人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苦着脸道:“我,姓步,名几道,是驯兽殿巴宗师下的一名驯兽卫。” 帝、君、卫、夫、徒,是驯兽殿门内的级别,此人是驯兽卫,也算是驯兽殿内一个中级人员。 李沙漠走了过来,直接问:“是谁支使你刺杀楚君的?” 步几道说,“不能说。” 萧金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现在都这样子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让我来刺杀的人是我二大爷,叫步能说。” “你这人不老实。” “步老实是我三叔。” 李沙漠眉头紧皱,上前捏住他鼻孔,步几道呼吸困难,将舌头伸出,寒光一闪,软剑将他舌头削了下来。 步几道痛得哇哇大叫,口中鲜血直流,李沙漠将一团雪塞入口中,过了许久,才将血止住。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李沙漠道,“谁支使的你?” 萧金衍道,“他舌头都没了,你指望他说什么?” 李沙漠内力一吐,将雪球震碎,“写出来!” 步几道摇头,表示不会写字。李沙漠表示遗憾,随手一剑,将他喉咙划破,步几道痛得在地上打滚,发出了嗷嗷叫声。 这群雪原狼性残暴,这些年来遭到驯兽师各种折磨,已经形成条件反射,听到这叫声,纷纷向他扑了过去,不片刻,将步几道撕成了碎片,死得不能再死。 李沙漠对群狼道,“都散了吧。” 雪原狼似乎能听懂人语,纷纷散去,消失在了雪林之中。这时,他才向巨石之上的楚别离道,“臣李沙漠救驾来迟,还望陛下责罚!” 楚别离经此一劫,惊魂未定,颤声道,“李卿……免……免礼。”几名影子护卫将他带下巨石。 萧金衍道,“二……陛下!” 楚别离见到萧金衍,拉住他手,道,“叫我二哥便是。”这句话一出,不仅是影子护卫,就连李沙 (本章未完,请翻页) 漠、阿里兄弟也都十分诧异。 楚别离解释道,“这位萧兄弟,是朕当年流落江南时的朋友,今日你们立下大功,朕会大大有赏!” 李沙漠神色淡然,布达却兴奋道,“能赏个官做吗?” “朕封你四品带刀侍卫。” 楚别离又看了眼李沙漠,“若没记错,你应该是古邦会馆的领事吧,再过几日,你们与成贤王结亲,朕与宝玑王的关系,想必你们也知道,李卿家,你想要什么赏赐?” “李沙漠为楚臣,为大楚尽忠乃是本分。不过,若陛下真要赏赐,沙漠想求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请陛下能够赦免古邦族人一次。” 楚别离思索片刻,缓缓道,“朕答应你。” 萧金衍明白过来,李沙漠并不是真正效忠宝玑王,他也不会真的效忠楚别离,他是一个机会主义者。如今楚别离与宝玑王矛盾凸显,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李沙漠所在古邦族既然投靠了宝玑王,若将来宝玑失败,古邦族必然遭到牵连,他今日所作,为的是给自己、给族人留一条后路。 想到昨夜他偷听之事,萧金衍甚至怀疑,这一场刺杀与救驾,是不是李沙漠自导自演的一出阴谋? 经此一劫,狩猎已没有进行下去的意义。一行人护送楚别离回漱泉离宫,围场面积极大,此处又是荒山,先前匆忙逃跑,慌不择路,众人行了半个时辰,发现又回到了原地! 迷路了? 萧金衍心中存疑,莫非此处被人动了手脚?他对奇门遁甲之术并不了解,但却听过这种本领。若真如此,怕是有难了。 噗! 山林上方,传来积雪滑落的声音。 萧金衍释放弦力,顿时大惊,“有埋伏!” 一声号响,山头之上,密密麻麻出现了无数身穿铠甲的人群,为首之人,为首之人,穿着宽松的黑袍,带着一个面具。 楚别离认出了对方铠甲,惊愕道,“禁军?” 他冲对方喊道,“紫光将军可在?” 对方没有回答,回应他的一阵箭雨。 萧金衍喊道,“小心。”连忙上前,将楚别离拉开一丈,十余箭射在他所立之处,箭簇没入地中,箭羽乱颤。 萧金衍暗呼倒霉,才脱离狼群,又面临禁军的攻击,这楚别离皇帝当的可真够憋屈的,处处被自己人算计。 黑袍人一声令下,飞箭如雨。 不远处有巨岩可藏身,萧金衍来不及想,将楚别离带入洞中,李沙漠等人也跟随过来。 李沙漠道,“陛下,禁军谋反了!” 楚别离心中生出感慨,禁军首领紫光,是他夺权之后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也是他童年时的玩伴,连他也背叛了自己,可见宝玑王手段之高明,不由生出众叛亲离的感觉。 叛军见他们逃出射程,纷纷下山,排好阵型,一步步向这边逼近,布达道,“他娘的,老子跟他们拼了!” 李沙漠却道,“敌众我寡,若是硬拼,我们不得便利。”说到这时,李沙漠忽然抽出软剑,向楚别离身后刺了过去。 噗! 一剑刺中他身后一名影子护卫。 就在此时,当啷一声,那影子护卫手中匕首落在楚别离脚下。这护卫胸口鲜血直流,登时死去。 若非李沙漠及时发现,恐怕又一位大楚皇帝死于非命。 楚别离脸色苍白,“就连你们,也要背叛朕?” 其余三名影子连下跪,“臣不敢!” 李沙漠道,“刚才我就发现,此人怀中有物,一直在寻找机会,想要刺杀陛下,所以才留了一份心思。” 楚别离道,“很好,你又救了朕一命!此间事了,朕要赏你。” 李沙漠道,“陛下已经赏过了。”他又道,“陛下,趁叛军阵型未成,臣以为及早突围,否则一旦合拢,我们只有束手待擒的份儿。萧兄,陛下的安危,拜托你了!” 楚别离问,“李卿意欲何为?” 李沙漠道,“事不宜迟,突围!”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只见他手持软剑,向叛军冲了过去。 萧金衍见状,对其余人道,“摆好阵型,护陛下离开。” 李沙漠剑出如龙,在叛军之中横冲直撞,一时间,剑光所至,鲜血如雨,四处飞溅。 叛军之中,有几名高手,将李沙漠困住,其余人继续追击,李沙漠左突右冲,始终无法突围,眼见众人已向楚别离等人冲了过去,李沙漠大喝一声,一剑挥出,劈倒了一棵松树,猛然运气,怀抱松树,挡住了众人去路。 李沙漠喊道:“快走!” 萧金衍也不敢逗留,带着楚别离沿着山谷向另一侧逃去,有几名冲在前面之人,被他一刀了结,一耽搁,有十几人拦在了身前。 “保护陛下!” 李沙漠抱着松树,冲了过去,用尽全部力气,推着众人跌落悬崖之下,山谷之中,传来哀嚎之声。 阿里、布达见状,眼睛通红,“果岩!” 萧金衍也没料到,李沙漠竟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方式,为楚别离及众人打开了一条血路,难道自己错怪他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他顾不得多想,一手搀着楚别离,与其余人冲出了包围圈,将叛军甩在了身后。 …… 李沙漠与众叛军落入悬崖之时,他手中忽然射出了一道钩索,挂住了悬崖上的一棵古松,紧接着,施展轻功,顺着崎岖地势,滑落了谷底。 山谷之下,成贤王身穿铠甲,骑在白马之上,见李沙漠下来,笑道,“李统领,辛苦了!” 李沙漠道,“王爷神机妙算,怕是宝玑王爷也未料到吧。” 还有一名五花大绑的将军,正在破口大骂,正是禁军首领紫光,他本来奉命在山中等候,忽然有人通报,陛下遇刺,率军入山,却着了别人的道儿,被绑在了这里。 “逆臣贼子,不得好死!” 成贤王咳嗽了几声,道,“逆臣贼子?紫光,你三代忠良,世代为皇家效力,可谓忠心耿耿,奈何明珠暗投,今日之后,你紫光一族怕是要断绝了!” 紫光脸涨得发紫,怒斥道,“陛下待你不薄,还将立你为储君,你就用这手段,来报答陛下?你的心被狼吃了?” 成贤王脸色阴鹜,冷然道,“怕是楚别离从未真正想要立我为太子吧?今岁以来,陛下让你从内库中支出三百万两银,在京西的盘龙山庄招兵买马,该不是想要自立为王吧?” 紫光颤声道,“你都知道了?” 成贤王哼哼两声,“岂止是知道,这盘龙山庄本就是本王的产业,从你买下的第一日起,你的所作所为,都在我眼皮之下,怕是你没想到吧。今日,所有人都知道,是你紫光的禁军起兵造反,行刺陛下,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今日所为,宝玑王爷知道嘛?” 成贤王哈哈笑了起来,“我父亲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太小。他手中有兵权,却始终碍于情面,不敢对楚别离下手,不过也好,他替本王承担了所有的恶名,倒省去了不少麻烦。” 此时的紫光,心如死灰,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长期以来被宝玑王压得喘不过气来,在宝玑王面前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的病秧子,心机竟如此深沉,他也知道,事已至此,他彻底坐实了叛国弑君的恶名。 “我有一个请求。” “将军但说无妨。” “这些事因为而起,我一人承担罪名,请将军放过我家人一马。” 成贤王从怀中取过一张纸,扔在他面前,“这封认罪书,你是直接画押,还是我先念给你听听?” 紫光将纸捡起来,才看了几句话,气得暴跳如雷,将其撕得粉碎。成贤王道,“不要乱发脾气嘛。幸好,我还准备了一份!” 他又取出一张,放在紫光面前,“你可要考虑清楚。”说罢,他一摆手,属下押着一男一女来到他面前,那两人见到紫光,惊呼道,“父亲!” 正是紫光的一儿一女。 “楚贤,你这个畜生!” 成贤王道,“你儿子七岁,你女儿九岁,我只能留一个活口,你想选择哪个?” 那两个孩子万分惊恐,大声哭喊,“父亲,我不想死。父亲救救我!” 紫光道,“我写!”说罢,他捡起认罪书,咬破了手指,写下了自己名字。 成贤王笑了。 “我已经认罪了,你放了我孩子!” 成贤王对属下道,“杀……杀……咳咳……” 属下得令,用刀割破了两人的喉咙。 成贤王道,“我本来想说……杀不得,看来,遇到愚蠢的手下,也是容易办错事啊。” 紫光目中呲火,嘶吼一声,冲向成贤王,张口向他脖子咬了过来,成贤王一闪身,避了过去,一属下将匕首刺入紫光胸口。 待处理完尸体,楚贤问,“我父亲何在?” 属下道,“在离宫与文武百官议事,商议让陛下禅位之事。” 楚贤叹了口气,“他活了一把年纪,终究还是搞不明白,皇权是用屠刀、鲜血和阴谋堆出来的,不是开会商讨出来的。到现在,他都没搞明白,我三伯楚仇是怎么死的。” 宝玑王不明白,但李沙漠却明白。 一年前,正是这位病秧子,在一次宫廷宴请中,向前一任皇帝敬了一杯酒,三日后,宫中就传来了楚仇暴毙的消息。 正因为如此,李沙漠才费尽了心思,促成了古邦族与成贤王的这一次婚事,从而给古邦族一个翻身的机会。 凶狠的猛虎,容易提防。 隐藏在角落中,伺机咬你一口的毒蛇,才是真正的危险。 李沙漠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已将近傍晚,狩猎大典也快要结束,在这个围场之内比赛的队伍,也差不多该返回了。 成贤王问,“山上情况如何了?” 属下道,“陛……楚别离与那萧姓之人已逃入死亡谷,如今已被我们假扮的两千禁军困在其中。” 成贤王道,“该派我们的人去清场了。不要留下活口!” “那我们的人?” 成贤王道,“这些话,需要我说第二遍嘛?” 那人唯唯诺诺,领命而去。 成贤王翻身上马,道,“回行宫,向父王报信,禁军统领紫光叛国,陛下驾崩。” 第298章 百人敌 死亡谷,在天母山西侧,出了漱泉围场的范围,左右都是悬崖峭壁,地势险要。飞鸟不可渡,猿猱愁攀岩。 死亡谷曾叫极乐谷,据说进入之人,极少能活着出来,是林中走兽埋骨之地,之前的一位皇帝,认为极乐名字太过于温柔,将之改名为死亡谷。 萧金衍带着楚别离等人,甩开了追兵,进入死亡谷之中。他们发现了一处洞穴,趁着夜色,躲入其中。 洞穴不大,约莫三四丈,足够他们藏身。天色渐晚,追兵举着火把,几次从他们身旁经过,好在此处极为隐蔽,并没有暴露行藏。 萧金衍道,“这次对方有备而来,我们得尽快想办法逃离此处拖得时间越久,对你越不利。” 皇帝在狩猎途中被禁军围攻,这种事情传到外面,指不定会引起什么骚乱,越是这种时刻,谣言越多,若在这里困上几日,说不定等再出去,皇帝都已经易主了。 楚别离道,“本以为是宝玑王会动手,可万没想到,我自己挑选的禁军统领会背叛于我,亏我如此信任他,还拨银子让他秘密训练兵马。如此想来,怕是他与楚宝玑一伙的。” 已是寒冬,山洞之内极寒。 阿里兄弟生了火,好在下午狩猎之时,打到了几只野兔,食物问题倒也不虞。 众人吃了些食物,才恢复了一些体力。 楚别离已经没了主意,他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布达却道,“管他娘的叛军,大不了老子冲出去,跟他们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阿里阻止他道,“匹夫之勇,如今得想办法让外面人知道,陛下还活着的消息。” 楚别离对萧金衍道,“萧兄弟,我们之中以你武功最高,我想让你突出重围,去找左庭王童方,他虽然不是我的人,但与楚宝玑并不对付,他的军队有拱卫京畿之责。你去说服他,前来救驾。” 阿里犹豫道:“只怕左庭王未必肯听。” 布达道,“要是果岩在就好了,他在京中认识的人多,定能说服与他。” 楚别离却道,“若楚宝玑夺权,第一个倒霉的就是童方,他自然懂得权衡利弊。”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块方玺,“这是我随身玺印,我再给你一封密旨。” 萧金衍寻思,若他一人,杀两千叛军虽难,但要突围,也绝非不可能,于是答应下来。 忽然,他生出感应,有高手迫近,低声道,“有人来了。”连示意众人屏息凝神。 十余骑来到了这边。 为首之人,正是那黑袍蒙面将军。有属下道,“我们追踪脚印,到了这边就失去了踪迹,应该就在此处附近,没有走远,属下加紧搜索,务必在天亮之前,找到他们。” 萧金衍心说大意了,他们刻意擦去了脚印,但若对方有善于追踪之人,很容易就根据这些蛛丝马迹,推断出他们的大体位置。 黑袍将军却道,“不必了,他们就在这里。” 与此同时,萧金衍心中生出警兆,对方真元,竟已将自己锁定,黑袍将军来到山洞之前,并没有说话。 沉默,比拆穿给更折磨人。 布达见行踪暴露,大喝一声,“老子跟你们拼了。”冲了出去,还未等靠前,黑袍将军长刀一挥,重压之下,布达无法向前一步。 “跪下!” 扑腾,布达膝盖仿佛不受控制,听话似的跪在了地上。有属下上前,举刀便砍,楚别离道,“住手!” 他从山洞之中走了出来。 黑袍将军望着他,冷冷道,“别离兄,别来无恙否。” 楚别离望着黑袍将军,大吃一惊,惊愕道,“你……你是……唐不易?” “哈哈!”黑袍将军笑道,“没料到,二十年不入大楚,还有人老朋友认得我。” 萧金衍并不知道唐不易,但阿里兄弟心已经凉了。 唐疯子唐不易,当年与楚狂刀齐名的人物,官拜大元帅,权倾朝野,门生遍地。当年的宫廷政变,唐不易受到牵连,全家被诛杀,留了一个独女,他自己也因为此事发疯,销声匿迹二十载,想不到今日又重出江湖。 楚别离道,“我一直以为你死了。” 唐不易笑道,“二十年来,我死了与活着没有什么分别,今日我答应了别人,要取你项上人头,你是自己动手,还是我来帮忙?” 楚别离哈哈一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不过我这个人比较懒,懒得去死。” 唐不易将面具摘下,露出一副狰狞的脸。这可是当年名动京城的美男子,可如今看他,五官扭曲,显得有些瘆人。 “我来送你一程!” 他将长刀抽出,斜指楚别离,一道刀气自长刀内喷薄而出,顷刻间来到楚别离胸口。 萧金衍早已防范,一拳轰在刀气之上,化解了这次危机。 唐不易上下打量萧金衍,他武功不过闻境,竟能硬碰硬拦住他的一刀,不由对他刮目相看。 萧金衍道,“你要取他性命,先问我手中的剑答不答应。” “哦?那你的剑答应吗?” 萧金衍认真的考虑了片刻,道,“我好像没有剑。” 唐不易道,“给个准话!” “我答不答应,关你什么事?” 唐不易不怒反笑,“那就问问我手中的剑吧。” 萧金衍说,“你手中也没有剑。” 唐不易淡淡道,“放箭!” 当当当当! 萧金衍以手中单刀,格挡开四支飞箭,刀箭相触,发出清脆的响声。萧金衍虎口发麻,暗忖这群叛军之中,竟隐藏着箭术高手,一个唐不易已难以对付,若加上他们,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于是低声对阿里道,“我拖住他们,你保护陛下,找机会逃离此处。” 布达道,“大不了与他们拼了就是。” 楚别离向前两步,朗声道,“朕乃大楚皇帝,统领三十万雄兵,你们若退下,朕可饶……” 嗖! 萧金衍将他往旁边一拉,长箭没入石中。他道,“都到了这个地步上,你这一招不管用了。”他将楚别离往阿里那边一送,喝道,“快走!” 说罢,又捡起一把刀,将众叛军拦在死亡谷正中央。 寒风吹过,打在脸上,如刀削一般。萧金衍目光坚定,释放出弦力,将天地真元聚在他身边。 以一敌二千。 这场战斗,根本不在一个数量级上,但萧金衍别无选择。在场众人,以他武功最高,一旦退缩,众人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今夜,这些叛军连皇帝都要杀,这势必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战斗。 萧金衍在积蓄力量,自在都江堰拜水,悟出闻境之道后,他全身窍穴尽开,真元透过他体内,如长江之水蓄于水坝之中,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摄人的气势。 真元聚在他周围,被很好的控制在他身前一尺之处,越来越密集,周边的空间,都似乎发生了扭曲。 有那么一刹那,唐不易也觉得眼前此人身形似乎涨了一尺。他先前有些看走眼了,眼前这年轻人,先前竟极好的隐藏了实力。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唐不易赌了身家性命,来杀楚别离,一旦失败,后果将不堪设想,他下令道,“杀了他。” 十二名叛军手持兵刃,向萧金衍围了过去,距他一丈之外,猛然冲击,从十二个角度,分别刺向萧金衍不同的要害。 萧金衍此刻心境,就如天母山上的皑皑白雪一般,无尘无垢,识海之中,将这十几人杀招一一映入。心念所至,这些人动作似乎变得十分缓慢,他倏然而动,整个人如一条游鱼一般,闪转腾挪,分别挥出了十一刀。 噗!噗!噗! 如刀割破布帛,声音不大,却触目惊心。十一名叛军,保持着先前姿势,扑倒在地上,连惨叫声都未发出,死得不能再死。 喉咙之间,鲜血汩汩。 剩下那一名叛军,呆若木鸡,眼中露出恐惧的神色,忽然,“哇”的一声,将长刀扔在地上,向后面跑去。 唐不易上前,一刀将之杀死。“临阵退缩者,斩!”他一摆手,又有一拨人向萧金衍攻了过去。 萧金衍知道,这一战必将无比艰辛,但他别无退路,他要给楚别离等人争取逃亡的时间,所以每一刀,他都用最少真元,既能保证一刀毙命,又不会耗费太多的力气。 狭长的山谷,没有厮杀声,只有刀声、风声,火把燃烧声,鲜血飞溅声,尸体倒地声,唯独没有撕喊声。 异常的沉寂。 一场毫无声息的杀戮。 转瞬之间,已有三十多人死在了萧金衍刀下。 唐不易面无表情,继续派人攻击。一来他对萧金衍境界判断有误,想通过这些来判断他武功虚实,二来,他要采用车轮战术,消耗萧金衍内力。 这些军人,都是部队中的精英,虽不是武者,但力大无穷,寻常闻境高手,杀二三十人,内力就会有所不及,能杀五十人,则是极限。就算到了知玄境,一个人窍穴之中的存的内力有限,最多也不过杀三百人。只有武者到了通象境,才算是真正的千人敌。 至于跃出三境之外的大宗师,能够呼风唤雨,引发天地异象,以己身与天地融为一体,做出如搬山、倒海、截江这等非人力之事,杀一千人和杀一万人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半炷香功夫,已有将近八十人死在萧金衍刀下。 此时萧金衍浑身浴血,长刀已卷刃,变得不再锋利。即便他尽量节省力气,但高强度的作战,让萧金衍的真气有些难以为继。 唐不易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看到萧金衍内力不足,已是强弩之末,继续道,“杀死此人者,赏银千两,官升三级。” 众人闻言,又是前仆后继。 噗。 萧金衍在隔断一人喉咙之时,内力一滞,动作慢了半分,被一柄长枪刺中了肩头,鲜血直流。 众人见他挂彩,更加紧了攻势,绝不留给萧金衍任何喘息的机会。四百窍穴尽开,天地真元虽源源不断,但他挥刀的速度,却越来越慢。 萧金衍是人,不是神。 是人,就会累。 萧金衍累了。 唐不易一摆手,有四名黑衣人,加入了战场。萧金衍压力陡然增加,这四个人都是知玄境高手,而且在旁边观察了许久,对萧金衍的刀法、刀势已了如指掌。 当!当!当!当! 这四人刀法凌厉,而且擅联击之术,一人一招使出,即便露出破绽,另一人也及时补位,帮他做好防守,萧金衍无法一招伤敌,陷入苦战之中。 萧金衍且战且退,被四人联手逼到了一处角落。他苦不堪言,内力也断断续续,难道要战死在这里? 不! 不能死! 这个世间,还有许多挂念的人,他的红颜知己,他的朋友,还有王半仙、李纯铁。 想到此,他向后一跃,点在一块巨石之上,借助石头,凌空跃起,使劲了所有力气,如大鹏展翅,向四人劈了出去! 嗖! 一支响箭穿破夜空,带着呼啸声而来。 这支长箭,如潜伏在黑夜中的毒蛇,早已伺机多时,终于抓住了时机,趁他最后一丝力气,向他射了过来。 响箭似乎有一种魔力,能扰乱心神。 萧金衍耳中生出一种轰鸣声,声音刺耳,几乎扰乱了他的气息,他上下不得,进退无门,若拦截这一箭,下方空门尽露,暴露在四人的攻击之下,若攻击四人,这支响箭,必然会射中他命门。 此刻此刻,他识海忽然翻起巨浪,急剧的膨胀。脑海之中,如刮起了滔天巨浪,四百余窍穴,几乎在同一刹那间,尽数关闭。 窍穴内的真元都困在了他的体内。 识海的巨浪过后,忽然陷入一片宁静,他只觉得,识海如一片汪洋,波光粼粼,任何一点风吹,都映入脑海之中。 知玄境! 在上有夺命箭,下有杀人刀的围攻之下,萧金衍突破了知玄境!他似乎能够控制所有窍穴的开闭,而不用如闻境那般浪费真元。 萧金衍脑海之中,捕捉到了响箭的痕迹。几乎本能般,他向身后划出了一刀。 当啷! 正劈在响箭之上。 真元相击,萧金衍借助撞击之力,空中换力,又向上跃起了两丈多,躲开了四人在下方的攻击,旋即垂直下落,施展出无名刀法第一刀。 兵刃相交。 四人被这股刀劲扫到,向后翻滚。萧金衍毫不犹豫,将无名刀法前十刀一一使出,将四人逼到了角落。 噗! 一人手臂断裂,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自从交手以来,萧金衍杀人都是一刀毙命,这是第一次伤人而不死,声音传遍山谷。 叛军中的士兵,都已被这等景象吓到了。这样声撕喊声,让众人感觉到了浑身寒意。 两千人围攻一人,此人竟坚持了将近一炷香,杀了将近百人。 这他娘的还是人嘛? 他们祈祷这四人能坚持住,杀死萧金衍,谁也不想成为下一拨围攻之人,至于什么赏银、升官,命都没了,要这些还有什么用?若不是慑于唐不易的威严,恐怕早有人器械而逃。? 一人受伤,四人刀阵告破。 萧金衍杀红了眼,将真元灌入刀中,境界提升的他,战斗力骤升,一刀劈出,顷刻间,四人送了性命。 叛军都已呆若木鸡。 这四人可不是寻常士兵,都是王府中的高手,在归附王爷之前,也是大楚江湖上成名的侠客,每人单拎出来,都能轻松杀死几十名军人。 可就在他们围攻之下,将萧金衍逼如了绝路,反而成就了萧金衍。破境之后的萧金衍,只用了十余刀,就将他们斩落。 唐不易目光逐渐凝重起来。 “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握刀的手,也有些发痒了。 二十年前,唐不易唐疯子,与楚狂刀齐名,除了武功高强,他用兵也深得疯癫之道,对敌之时,就像疯狗一样,一旦被缠住,那便不死不休之境。他可以不在乎输赢,但他一旦认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所以,今夜对上萧金衍,若他用十几轮箭射,可能不会逼得萧金衍强行破境,但他一旦认定车轮战,他就要试试,这个姓萧的究竟能杀多少人。 但疯子,并不是傻子。 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相信,眼前这个年轻人,体内真元怪异浑厚,但还没有到不可一世的地步。只要他出手,可在十招之内取他性命。 手下的这群冒充禁军的士兵,就算现在不死,将来楚贤也绝不会让他们活下去。 至于楚别离,他也不担心,死亡谷只有一条路,进去之后,只有两个结果,要么原路返回,要么死在谷中。 在杀了将近百名叛军,四名知玄高手之后,萧金衍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这个知玄,来得有些迟。 他进入闻境已半年多,凭借弦力及积累的经验,在隐阳城与通象高手对阵,还不落下风,但却始终无法重归知玄境。 这无关战斗力,而是不同境界,对于天地法则有不同的领悟,没有境界支撑,他最多只是一个武夫,而要领略天地之道,必须在境界上有所突破。没想到,今日死亡谷一战,唐不易竟用百余人的性命,逼出了知玄境的萧金衍。 唐不易并没有停止的意思,他倒想看,若将这两千人送到门口,萧金衍能不能全部杀死? 第299章 皇权之争 萧金衍并没有太多的想法,甚至连破境都来不及庆幸,他脑海之中只有两个念头,一个是拖时间,另一个是活着。 面对如潮水涌来的叛军,萧金衍已杀红了眼,就算武功再高,身上也中了不少刀,虽然尽量避过要害,但若长期下去,就算不累死,也会失血过多而死。 站在他们对面的叛军心中也不断打鼓,心中生出浓烈的惧意。他们也算是身经百战,经历过战场厮杀,但从没有见过,会有人以一己之力,对抗两千兵马,如杀人机器一般,不知疲倦。那种感觉,就好像他们是一群待宰的羔羊,排队等着萧金衍去杀。 半个时辰过去,死在萧金衍刀下的,将近三百多人。死亡谷,成了名副其实的死亡谷,峡谷之间,满地都是尸体,绵延几十丈,死人的血在地上凝固结冰,后排追杀之人,有不少甚至滑倒在路上,跌落悬崖。 有属下对唐不易道,“将军,用箭吧。” 唐不易见己方死伤惨重,若继续下去,能不能杀死萧金衍事小,若是让楚别离真得逃出死亡谷,这场叛变终究要败露。这些兵马,来路不明,若传到朝野中,将会引发一场大乱。 “标枪手准备。” 这场雪林狙杀,地形复杂,为求轻便,并没有带重兵器,弓箭、标枪是他们标配,听到命令,两百余标枪手出列,排成了四排。 一声令下,两百标枪冲天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急速下坠,向萧金衍方向投过去。 峡谷之中,尚有三十余人与萧金衍缠斗,面对这种无差别攻击,他们惊慌失措,纷纷丢掉兵刃,四处逃窜。 萧金衍见躲闪不及,从地上抓起一具尸体,舞动如风,顷刻间,噗噗声响,尸体被标枪射成了刺猬。萧金衍顺势向后撤退十几丈,逃出了攻击范围。 一千多兵马与萧金衍间隔三十余丈。 死亡谷中,双方对峙。 有些野兽,闻到了血腥味,在深夜之中想要靠近,但一千多火把,将这边照得通明,它们感觉到了危险,躲在暗中偷看。 山谷之中,野兽嚎叫声不止。 唐不易策马向前,道,“年轻人,老夫打仗数十年,你能杀三四百人,就算战死,也足以为傲,我收回先前所说的话。” 萧金衍哪里有功夫理会他,他趁着空隙,调整内息,撕下几断衣袖,包扎身上伤口。 大小十一处伤口,伤势最严重的是肩头,放在战得猛烈,他不知疼痛,如今一停下来,疲倦之意、疼痛之意纷纷涌入脑海。 他知道危险并没有解除,强行将这种念头驱走,以长刀拄地,道,“我不记得你说过什么了。” 唐不易道,“你叫什么名字,将来死后,老夫也好为你传名。” 萧金衍哈哈大笑,“名利于我如浮云,唯有金银趁我心。与其帮我传名,不如给我万儿八千两银子更让我安心。” “这个简单。”唐不易道,“等你死后,我让人每年忌日给你烧几车纸钱,楚币、明币都有,保证你在那边不愁吃穿。” 萧金衍问,“你觉得,这一千人,能杀得了我?” “能。就算杀不死你,也能累死你。” “那你敢不敢与我决斗?” 唐不易道,“等你真气耗尽,我再送你最后一程。” 萧金衍暗骂无耻,他此刻已是弹尽粮绝、油尽灯枯,别说剩下一千人,再来两拨攻击,他就要累死在死亡谷。 萧金衍忽然问,“我若死了,能烧点金元宝嘛?” “要之作甚?” “听说你有个女儿叫唐糖,去年死在江南,等去了那边,我帮你好好照顾她。” 唐不易女儿唐糖,西域尸魔之徒,去年在苏州城外,被赵拦江一刀砍了脑袋,至今唐不易仍不知是谁干的,这次对方请他出山给出的条件之一,就是帮他找到杀女儿的凶手。 果然,唐不易听到这句话,整个人变得有些暴躁,“是谁干的?” 萧金衍指了指自己,“我也有份。” 此言一出,唐不易暴跳如雷,他整个人如幽灵一般,在峡谷之中闪了几下,一息之间,来到萧金衍身前。 长刀劈出。 萧金衍踏无妄步,向后撤出三丈。 唐不易眼中冒火,接连劈刀,萧金衍弦力释放,识海之中,早已捕捉到他刀的路线,也不硬碰,继续后撤。 一连十刀,萧金衍退了三十余丈。 待唐不易与叛军拉开将近百丈左右,萧金衍猛然止步,道,“唐将军,你上当了。” 唐不易一愣神功夫,萧金衍抛刀,左手虚握,右手做了个拉弓的动作。 峡谷山顶之上,有一道白光从天而降。 如一支长箭,向唐不易射来。 正是萧金衍从箭公子之处学到得御箭之法。方才对话之时,萧金衍并未闲着,而是以峡谷正上方两座山峰为锚点,以弦力牵引天地真元,在这座死亡谷之中,布下了一张巨弓。 真元之箭。 这一招,自从箭公子传授之后,萧金衍从未停止练习,若是对付寻常高手,他还有把握,对付唐不易这种通象 (本章未完,请翻页) 境的高手,除非有必胜把握,他也绝不肯将这张底牌亮出来。不久前,在隐阳城外,他就是凭这一招,杀死了一位通象高手。 破境入知玄之后,萧金衍决定故技重施。前提是,以两峰为弓,需要拉开足够的距离,才能将这把真气之箭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唐不易感觉到危险。 这一生,他大小数百仗,几乎从未遇到过敌手,上一次有这种危险的感觉,还是二十多年前,与楚狂刀一战。 真气之箭破空而至,瞬间来到他背后。 几乎本能的,唐不易转过身,释放出法则空间,要以通象境界,对抗这来自天地之间的一箭。 气箭在他身前一丈之处,如撞到了无形的屏障,无法寸进。 刺耳的声音响彻夜空,不远处的叛军,纷纷捂住耳朵,面露痛苦之状。潜伏在夜空中野兽,也都纷纷发出哀嚎。 唐不易反而平静下来。 他再一次重新评估眼前这个对手,今夜,萧金衍已经给了他太多的惊喜,而他向来不喜欢惊喜。 真气之箭,渐渐式微。 他终于腾出一只手,拍向了萧金衍。 萧金衍失算了。当日,他以闻境杀通象,今日以知玄,以相同的方式,却只是逼出了唐不易的法则空间。 萧金衍暗骂,都是通象,怎么差距这么大。 轰! 萧金衍被这一掌击中,五脏六腑如被重击一般,整个人向后飞出了十余丈,在半空之中,真气回转,化解掉大部分的攻击,不等唐不易喘息,挥手又是一道气箭射了过去。 唐不易心中诧异,这小子内力竟如此浑厚,还能射出第二箭? 他不知道,萧金衍体内弦力,只是能借用天地真元,这些内力并不是存于他体内。 与此同时,萧金衍拔腿就跑,几个纵跃,与他拉开了将近百丈的距离。气箭在射中唐不易的刹那,忽然改变了方向,向山腰射了过去。 轰! 轰隆! 一团积雪,从山峰之上滚落。空气之中满是雪屑,唐不易见状,连呼不妙,急速向前追去。 叛军之中,有人喊道,“雪崩了!” 场面一片混乱。 本来死亡谷之中常年积雪,昨夜又新落大雪,经过太阳一晒,水滴沿着石峰聚落,待天一寒,变成了冰锥。 萧金衍撤离之时,已注意到这点。他准备了两箭,若无法杀死唐不易,那就用剩下一箭,帮助自己脱困。 积雪越来越大,发出轰鸣之声,向山谷之间滚落下来。叛军开始四处逃窜,数千枚冰锥,被积雪压断,如万箭齐发,射向了地面。 无数叛军,被冰锤刺穿,死在当场。 紧接着,积雪落地,将尸体淹没,借着地势,如滔天巨浪一般,向叛军淹了过去。 唐不易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他又怎能容忍,自己一世威名,毁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手中,他人如闪电,向萧金衍逃离方向追去。 冰锥落在身上,被护体真气震成齑粉。 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追上萧金衍,然后杀了他,等他脱离困境,却不见了萧金衍踪影。 唐不易顾不得这些,向死亡谷深处追了过去。 …… 漱泉离宫。 在得知禁军统领紫光将军叛乱之后,整离宫之内乱作一团,宝玑王将左右庭王、朝中主要官员召集起来议事。 成贤王抱病出席,一副病怏怏的模样,连走路都需要属下搀扶。 众人意见分为两派,一派主张陛下生死未卜,被困在死亡谷,需要立即发兵救援,另一派则认为,死亡谷环境恶劣,有入无回,国不可一日无主,要另立新王。其中这一派,又分为两拨,一是要拥立为位高权重的宝玑王,另则要坚持陛下立储之意,请成贤王代理朝政。 两派之人各执一词,各抒己见。 宝玑王见吵来吵去,忍不住喝道,“住口!” 众人噤若寒蝉。 他望了一眼成贤王,“我儿是什么意见?” 成贤王站起身来,咳嗽了两声,颤巍巍道,“父亲,儿臣日间得了风寒,脑中一片混乱,请父亲定夺。” 宝玑王道,“陛下生死未卜,我等身为臣子,不但不为其分忧,还吵着要窜其王位,真是混账!” 众人心中腹诽,宝玑王满口忠义,心中怕是乐翻天了吧,所有人都不敢出声,静静看他的表演。 宝玑王又道,“贤儿,你是未来储君,你来说两句。” 成贤王道,“儿臣愿带三千兵马,前往死亡谷救驾!” 一属下道,“王爷,成贤王身体虚弱,如今天寒,不宜外出,不如派吕将军前去?” 宝玑王道,“吕将军乃我近身护卫,你想将他调走,意欲何为?”那人闻言,连不敢说话。 成贤王领了命出了离宫,一连下了几道命令,又找来李沙漠,“去死亡谷查探消息,速去速回,不得延误!” 李沙漠得令,率一千兵马,绕过围场,来到了死亡谷,在入口之处,遇到了数百名活下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来的“禁军”。 这些人见到李沙漠,纷纷下跪,道,“李统领!果岩将军!” 李沙漠将为首之人扶起,道,“那呼啦,今日情况如何?” 那被称作那呼啦的叛军,将唐不易率军围攻萧金衍,萧金衍在死亡谷以一敌千,借助雪崩逃遁之事说了一遍,痛心道,“果岩,我们两千精兵,一多半都死在了那小子手中!” 李沙漠问,“我们还有多少人活了下来?” 那呼啦指了指身后,道,“都在这里了,还有不到三百人。果岩,你要为我们勇士报仇。” 李沙漠道,“你永远是我们古邦族的勇士。” 手中寒光一闪,那呼啦胸口插了一把匕首,到死之际,他都不相信,果岩会对自己人动手。 李沙漠望着三百余人,眼神中露出狠绝之意,下令道,“都杀了。” 半个时辰后,李沙漠回去复命,陛下遇难,叛军已被他清缴,尽数杀绝。 成贤王一入离宫,抱头痛哭,将消息告知众人后,当场晕死过去,有御医上前掐人中,才缓缓醒来,哭着道,“父王,儿臣未能尽孝,救出陛下!” 宝玑王不悦道,?“我还没死呢,你尽个屁孝?”他转身对群臣道,“陛下驾崩,成贤王身体抱恙,我决定暂由我代理朝政,谁赞成,谁反对?” 群臣望向左右庭王,在座之人,有一半是宝玑王的亲信,其余人要么是文臣,要么是边臣,并没有兵马,左右庭王是在座众人之中,仅有两名军权在握之人。两人各有十万兵马,拱卫上京城。 左庭王童方沉默不语。 他与宝玑王并不对付,若宝玑王执掌朝政,他必然第一个遭殃,今日离宫之外,他只带了三百兵马,根本无力对抗宝玑王。 童方不欲表态,望向了右庭王。 右庭王于庆年已七十,仗着自己三朝元老身份,性格有些傲慢,他也看不惯宝玑王做派,站起身来,道,“我反对!” 啪! 此言一出,宝玑王闪身到他身前,一巴掌将他拍出了三丈远,撞在一根石柱之上,登时脑浆迸裂,气绝身亡。 左庭王倒吸一口冷气,幸亏没开口,不然死得恐怕就是自己了。 一文官出列,指责道,“宝玑王,你也太霸道了!” 另一人连拉住他,道,“你胡说什么,右庭王今夜喝多了酒,不小心摔倒在石柱之上,驾鹤西去了。” 成贤王此刻又咳嗽起来。 宝玑王皱了皱眉,“贤儿,你不会对本王有意见吧?” 成贤王脸色通红,几乎喘不过气来,道,“儿臣只觉得头疼的厉害,想先行告退,回去休息。” 宝玑王道,“也罢。”他叹了口气,“你若能争口气,这皇位还不是你囊中之物?哎,既然如此,本王也只能拼一条老命,给大楚尽点余力,发挥点余热了!” 一臣子道,“宝玑王光芒万丈,如大楚夜空中的星星,照亮大楚!” “呸,你说摄政王是星星,那谁是月亮,谁是太阳,你分明另有所指!” 宝玑王本来还有要事,听得众人已开始争先恐后拍起马屁来,不由停住道,“本王暂摄朝政期间,请各位尽心守则,务实做事,不得拍马溜须!” “宝玑王果真是群臣楷模!” “放屁,明明是人主之风!” 又听了片刻,宝玑王才过足瘾,吩咐道,“吕凡人,右庭王突然离世,伴陛下而去,你暂且接手右庭王之位,记住,善待他们家人!” 吕凡人眼中露出狂热之情,连着换了三个主人,不惜背上三姓家奴的称号,如今终于翻身,成了右庭王,从此之后,他吕凡人也将成为大楚贵族,以后谁还敢瞧不起他? 想到此,他下跪叩首,“谢主隆恩!” 宝玑王摆手道,“我不过是摄政,你看不要乱叫,乱了人臣的本分。” “臣谢宝玑王!” 宝玑王脸色一沉,又道,“算了,你还是当你的护卫将军吧。右庭王的事,我再考虑一下!” 吕凡人脸都绿了。 宝玑王又望向左庭王,“童将军,你左庭王帐下十万兵马,在京畿附近驻守,本王睡不着觉啊。” 童方连跪下道,“臣行路匆忙,兵符并未待在身上,待回京之后,亲手交到王爷府上。” 宝玑王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他望了一眼众人,“今夜漱泉离宫,我请各位泡澡!” 一人道:“臣以为国丧期间,这等事还是少做,免得引人非议啊。” 宝玑王挠挠头,道,“也对,来人,杜侍郎忠心为主,将他扔到沸水泉中,煮了以谢主恩!” 不多时,有属下搬来了十几个木桶,宝玑王命人脱光光,跳入木桶之中泡澡。 “叫几个美女来助兴!”宝玑王喊道。 鼓乐声起,漱泉离宫,一片欢融。 离宫之外,成贤王在李沙漠及一众骑兵护送之下,连夜离开漱泉离宫,向上京城方向狂奔而去。 皇权之争,瞬息万变,隐忍十数年,成败就在今夜! (本章完) 第300章 西门金莲 萧金衍摆脱唐不易,向死亡谷深处跑去。 峡谷岔口太多,半个时辰过去,他也未能与楚别离汇合。死亡谷内,一到夜间,野兽出没,生人进入,便将性命交给了老天。 峡谷之中,生出了灰蒙蒙的雾气,能见度极低。萧金衍看到,一路之上,到处是人、动物尸骨,腐烂之后,被冰冻住,形态恐怖。他闻到一种难闻的气味。 瘴气! 萧金衍心中一惊,除了猛兽,这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幸亏他体内有逍遥六毒,对毒物已有抵抗力,饶是如此,他胸口依然觉得有些烦闷。 与楚别离失去联络,但愿他能躲过这一劫。 萧金衍摸了摸怀中楚别离给他的密旨,还有行玺,决定先离开死亡谷。 楚别离被叛军围攻,生死未卜。可以预料,外面乱作一团,若是真让宝玑王夺权,就算楚别离活着走出死亡谷,怕已是回天乏术。 如今之际,要先找到左庭王童方。 他手中有兵权,而且与宝玑王极不对付,若能劝说他出兵,拥护楚别离,楚别离才有一线生机。 大明、北周、西楚三国,以大明王朝最强盛,皇权都集中在朱立业手中,也最为稳固,而这位皇帝也十分了得,将朝廷群臣玩弄股掌之间,就如李纯铁、宇文天禄这种超绝人物,也都成为他皇权路上的棋子。北周是城邦制国家,各大城邦都效忠拓跋皇室,虽然也有摄政王干政,但对于血统论的国家来说,年轻的君主在朝廷之中依旧有号召力,就算最近在横断山、凤凰岭打了败仗,实力有所损减,但也是三国之中不小的力量。唯独西楚,这些年来集权没做好,部落矛盾也突出,自从大德三十年楚仇篡位,不到二十年,皇权已几度更迭,由于非正常继位,皇帝又没有朱立业那种王霸天下的魄力,给皇位之争留下了隐患。 不知觉间,萧金衍卷入了大楚王朝的皇权斗争之中。他对大楚皇位归谁没有兴趣,若不是因为楚别离,他也乐得袖手旁观看热闹。但在苏州城,他与楚别离、李二婶都是邻居,这些年对萧金衍照顾颇多,让他不能不管。 更何况,魔教东方暖暖也牵扯进来,而宇文霜也下落不明。 死亡谷后路已被截断,前方尽是悬崖,雾蒙蒙一片,还有毒瘴作祟,萧金衍别无选择,只有一搏。 他提聚内力,以弦力去感应山谷之下情形,进入知玄境,弦力的探知范围,有了极大提升,山谷之中的地形,一一印入识海之中。 衣袂声起,唐不易追了过来。 萧金衍苦笑,“真是阴魂不散。” 唐不易杀意已起,“我若不杀你,将来传入江湖,唐某人哪里还有脸面?” 萧金衍讶然道,“你号称唐疯子,还在乎江湖人怎样评价你?” “正因为我是唐疯子,杀人不眨眼,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唐疯子,所以才要取你性命!” 萧金衍赞叹,“阁下脑回路清奇,在下自愧不如。” 说话间,唐不易横刀胸前,呼吸之间,胸口一起一伏,仿佛有一股力量,正在积蓄,随时破体而出。 萧金衍道,“你别过来,你过来,我就跳下去了。” 唐不易道,“你跳,我也跳。” 萧金衍心中一阵恶寒,“我对你没兴趣。”说罢,纵身一跃,向山谷之下跃去。 唐不易见状,疾步前冲,凌空跃起,跟着跳了下去。整个人在空中化作一团白色气劲,直直落入山谷之中。 轰隆! 山谷之底,传来一声巨响。 “姓萧的,滚出来!” 萧金衍落下瞬间,长刀刺入石壁之中,借力停住身形,待唐不易跳下去,又翻身回到了悬崖之上。 他也没有料到,唐不易从百丈高悬崖上跳下,竟毫发无伤。他站在悬崖边,“唐前辈,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下面传来唐不易破口大骂声。 萧金衍原路返回,来到先前恶战之处,见峡谷之中满地尸体,也是一阵头皮发麻。 这些人中,有三百余人,死在了他刀下。更多的人,则是被雪崩之后的冰锥钉死,或被积雪掩埋窒息而死,或困于雪中冻死。 他这辈子大小恶战无数,但从未像今日这般大开杀戒。 萧金衍收摄心神,施展轻功,出了死亡谷,半个时辰后,回到了漱泉行宫。 已是深夜。 左庭王童方所住的别院,有重兵把守,从护卫服饰上看,应该是宝玑王手中的铁卫。萧金衍取出薛东来面具戴上,绕过了护卫,进了别院。 左庭王童方早已回来,此刻正在书房之内,考虑应对之法。今夜行宫之内,宝玑王夺权,他同意交出兵权,勉强保住一条性命,但也相当于被软禁起来,带来的护卫,幕僚都已被控制住,书房内只有他一人。 萧金衍故意咳嗽一声。 “什么人?” 萧金衍从幕后走了出来,站在了童方面前。 童方有些惊慌,“你是楚宝玑派来杀我的?” 萧金衍摇头,道,“我乃陛下亲卫,奉命给左庭王带来一封密旨,请左庭王勤王救驾!” 童方愕然,“陛下没死?” 萧金衍只得扯皮道,“他今日猎场遭伏,如今安然无恙,宝玑王意图谋反,陛下命你率军诛杀贼人。” 说罢,将密旨递了过去。 童方阅罢,将密旨放在火盆中,颓然道,“如今我左庭王帐兵马都在城西,距此处二十里,楚宝玑将我困在别院,就算有心勤王,也无计可施。” 萧金衍道,“我若能将左庭王带出行宫,你又有几分把握?” 童方本以为必死,听到萧金衍的话,冷然道,“楚宝玑早就有杀我之心,若非今夜应对得当,恐早已落得右庭王的下场,若我能归城西大营,必率十万兵马,围攻行宫,救出陛下!” 漱泉离宫地势较高,易守难攻,萧金衍问,“此处兵力如何?” “宝玑王带来三千护国铁卫,又接手了右庭王十万兵马,但童方征战多年,也不惧他。” “陛下果然没看错你。” 两人来到门口,童方喊了一声,“来人呐!” 四名护卫听到动静,连赶过来,萧金衍迅速出手,震晕了这四人,换了其中两人的衣服,向别院外走去。 有人上前盘查,“什么人?” 萧金衍压低嗓子,“奉命前往行宫向宝玑王回事。” “口令!” 萧金衍惊讶道,“什么?” 那人道,“今日出入行宫,需要报出口令,而且每道关口口令不同,莫说你不知道。” 童方道,“宝玑王万岁!” “原来是自己人。”说罢,那人让开路,给二人放行。 萧金衍道,“这你都知道?” 童方道,“我猜的!” “一路上关卡众多,可不能一直靠猜。” 又到了一处门口,有两名护卫正在就着花生米喝酒,见到萧金衍二人,站起身来。 未等对方说话,萧金衍先喝道,“口令!” 一人道,“宝玑王金枪不倒!” 萧金衍道,“原来是自己人,今夜事关重大,辛苦二位了,有什么动静,马上报与大人知晓。” 那人连连称是。 两人离开数十丈,另一人才反应过来,“不是应该我们问他们嘛?” “也对,要不你去问问?” 那人道,“少来这套,一共就三粒花生米,你吃了两粒,还想骗我去问话,你想吃独食不成?” “不说了,喝酒!” 两人一路蒙混过关,出了离宫,来到马厩处,牵了两匹马,向山下奔去。 半个时辰后,两人来到城西大营。 今夜事发突然,消息封锁,宝玑王造反之事,并未传来。巡夜兵丁看到童方,连下跪道,“见过左庭王!” 左庭王童方道,“召集兵马,甲子令。” 左庭王治兵严谨,兵马召集按军情缓急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等级,又根据召集人数分为子丑寅卯四级,其中甲子令为最高级别,意思是进入紧急战备状态,随时准备作战。 军鼓以一种极有节奏的方式敲响,军营之中火把点起,一盏茶功夫,王帐之下十八名武将来到帅营之中。 这等召集速度,让萧金衍佩服。 待众人到齐,左庭王童方道:“陛下遭贼人袭击,惨遭罹难,众将听令,整顿兵马,准备撤离上京。” 萧金衍张大嘴巴,几乎不相信自己眼睛,问,“左庭王,这是何故?” 童方淡淡道,“我左庭王帐下十万大军,乃大楚国之精锐,宝玑王、楚别离之争,终究是皇家之事。如今形势不明朗,我只得退兵,暂求明哲保身,待政局既定,再作图谋也不迟。再不济,有十万精兵在手,也可做一方诸侯。如此,倒是多谢萧壮士,救我脱离苦海。” 萧金衍竟无言以对。 难怪西疆之战,楚军被赵拦江打得落花流水,在危难之时,这些诸侯、将军都各自为战,只顾考虑自己利益。 “你是大楚国臣子,陛下有难,你如何不尽忠?” 童方并不以为然,“十万兵马,是我从郭勒草原上带出来的,名义上是护卫京畿的左庭王,但这些年来,楚国朝廷未给我一分军饷,我又凭什么为他们卖命?” 萧金衍心中苦笑不已。 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自己忙活了半天,又给别人做了嫁衣。他婉言谢绝,又道,“令公子如今在离宫之内,你不怕宝玑王找他麻烦?” 童方道,“孩子没了可以再生,兵权没了,就什么都不是了。更何况,星廉长袖善舞,应付那糟老头子,应该没问题。萧兄弟,你救过我一命,也算有功于左庭王帐,不如你与我一起,离开此处,称霸一方,如何?” 萧金衍婉言拒绝。 童方见留不住他,也不强留,任凭他离开了军营。 …… 西京城上,灯火通明。 城墙之上,每隔十余丈,就有一处哨楼,巡夜兵丁,五人一组,剑拔弩张,进入战备状态。 萧金衍注意到,这些士兵铠甲与前日出城之时不同,看上去应该是护国铁卫。 三千禁军守皇宫,三万铁卫守皇城,左右庭王兵马各十万,这便是西京城的兵力部署。 皇宫禁军统领紫光已被杀,而护国铁卫的指挥权,早在半年之前已交给了楚贤,如今宝玑王在离宫之中,那么西京城内主事之人,应当便是成贤王了。 萧金衍心中狐疑,难道,城内又发生了什么变动? 数丈城墙,对萧金衍来说并非难事,关键在于如何躲过守卫,他借着月色,施展轻功,如壁虎一般,贴着城墙爬了上去,恰逢一队官兵经过,他扣下一块石子,向远处弹去。 叮! 一声清响,吸引了官兵注意力。 萧金衍趁其不备,如一只夜鸟,翻过两丈多宽的城墙,落入了西京城内。 有官兵骑马,一边敲锣,一边喊道,“奉陛下旨意,全城戒严,抓捕叛国逆贼,所有人都住在家中,不得上街,违者杀无赦!” 百姓听到这番话,也都知道事态严重,连吹灭烛火,生怕引来无妄之灾。 长街之上,到处都是护国铁卫。抄家、抓人,有些官员府邸乱作一团,喊叫声不绝于耳。 萧金衍躲过官兵,向瓷器铺走去。 李沙漠跃入悬崖,生死未卜,阿里兄弟与楚别离也不知所踪,他消息滞后,在西京城内,唯一能够仰仗的,只有登闻院的据点。 才走了没多远,忽然有人靠近,萧金衍正要动手,忽然听对方道,“薛兄,是我。” 萧金衍这才记起,自己还带着薛东来面具,而说话之人,正是他的“狐朋狗友”黄西乡。 与黄西乡一起的,还有一名妙龄少女,十七八岁,相貌甚是娇美,只是神态之中,满是傲慢之色。 萧金衍问,“这位是?” 黄西乡嘿嘿一笑,“这位姑娘是我新认识的相好,今夜我们出来观雪赏月,没想到竟碰到这等事。” 那少女不耐烦道,“黄郎,你跟他说这些话干嘛,你认识他嘛,要不要我派我阿爹,将他抓起来?” 黄西乡连摇手,道,“是我同道中人。小心肝不要生气,我们一 起说句话。” 萧金衍心中不悦,“你真厉害,可以随便抓人的嘛?” 少女冷哼道,“听好了,我阿爹是护国铁卫大将军潘庆,今夜抓捕叛贼行动,就是他指挥的,你说我有没有资格抓你?” 萧金衍打量着少女,作了个揖道,“原来潘姑娘,失礼了!” 少女道,“我爹姓潘,我从母姓,复姓西门,小名金莲,你若再胡说,仔细让我阿爹拔了你舌头。” 萧金衍嘀咕道,“潘庆,西门金莲?” “不服气?” 萧金衍连道,“服,大写的服,十万个服。” 黄西乡偷偷道,“怎样,这个小妞,姿色还不错吧。” 萧金衍道,“相貌没得说,只是我奉劝黄兄弟,以后喝东西时要小心一点。” 有士兵见到这边有人,赶了过来,“你们半夜不回家,在这里作甚,信不信把你们抓起来?” 西门金莲骂道,“狗奴才,你过来抓我试试?” 那领头之人认识西门金莲,这位大小姐,在西京城内恶名远播,祸祸了不少男子,又看到萧金衍、黄西乡二人眉清目秀,满脸同情的望了二人一眼,跟西门金莲告罪,连忙离去。 萧金衍问,“今夜京城内到处抓人,发生什么事了?” 黄西乡道,“据说是宝玑王谋反,陛下命成贤王平乱,这成贤王倒也是狠人,发起狠来,连自己爹都敢抓!” “陛下和宝玑王不是在离宫吗?” 西门金莲道,“两个时辰之前,陛下与成贤王突然返京,下旨封闭城门,抓捕宝玑王一党,宝玑王怕是还在离宫做春秋大梦哩!” 萧金衍惊道,“陛下回京了?” “是啊,许多人亲眼见到,一位很漂亮的姐姐,将他护送回来的。” “那个漂亮姐姐,是不是个子不高,皮肤很白,中原人?” “好像是呢!” 萧金衍已猜到,这件事必然与东方暖暖有关。难怪在死亡谷,寻不到楚别离下落,原来魔教出手将他劫走了。 西门金莲仔细打量了一下萧金衍,又看了一眼黄西乡,觉得这个姓“薛”的倒也不难看,于是道,“反正抓人也看够了,不如回我府中,一起赏月?” 黄西乡佯作不悦道,“这么说我可要吃醋了。” 西门金莲格格笑道,“醋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我今夜特意熬制了一份草药,我怕你吃不消,所以多喊个人来。” 萧金衍拒绝道,“我还有事,要去前面瓷器铺找个朋友。” 西门金莲吃定了萧金衍,“我跟你同去。” 萧金衍心说有这个护身符,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三人同行,不多时,来到瓷器铺前,上前拍门。 老板郭城拎着灯笼出来,“萧……” 萧金衍连拦住他,“老郭,我来瞧你了。”说罢,三人进了铺内。 郭城认识此女,但他身份特殊,也只装作不识,道,“有什么入眼的东西,姑娘尽管拿去。” 西门金莲打量着,“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 郭城谄笑道,“我们店小本买卖,总比不得姑娘大富大贵之家的物件儿。我们整个店的东西加起来,恐怕还不如您腰间这玉坠儿值钱呢!” 西门金莲道,“算你有眼光。” 萧金衍让二人在大堂稍候,与郭城来到内宅,问,“京中情况如何?长话短说。” 郭城今夜彻夜未眠,作为登闻院在西京的据点,他一早就收到了消息,整个情报网络撒了出去,直到萧金衍入门前,还不断有消息传来。 郭城道,“楚别离被魔教控制,楚宝玑、楚贤父子反目成仇,楚贤怕是要对宝玑王动手。” 萧金衍问,“如今,我在登闻院权限如何?” 郭城恭敬道,“日前接到李院长传书,只要陛下未解散登闻院,三国之内的登闻院一切人员,听从萧爷调遣。” 萧金衍注意到一句话,“陛下未解散登闻院”,这句话蕴含的信息量十足,李纯铁“杀”宇文天禄回京之后,便告病退居草堂,整个登闻院陷入停滞,?如今干脆将登闻院的权力交给了萧金衍,怕是老李在京城中的日子并不好过。 狡兔死,走狗烹。 终究还是逃不过这条铁律。 萧金衍道,“我要入宫。” 郭城闻言大惊,“万万不可。大人尚且年轻,不要做出这种冲动之事。” 萧金衍没好气道,“我是去救人,不是去当太监。” 郭城这才松了口气。 “我要西楚皇宫之内的舆图,布防图。” 郭城来到书架旁,抽出了一本四书五经,打开之后,中间有暗格,从中取出一张图,交给萧金衍。 “这是我两个月前从宫中太监处买来的,皇宫之内戒备森严,具体情况,我也没进去过。” 萧金衍将之揣入怀中,“足矣。” 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两人从窗户外看去,只见外面火把林立,有将近百人,将这家瓷器铺围得水泄不通。 “奉陛下旨意,前来捉拿明人谍子,如遇反抗,格杀勿论!” 郭城闻言,目光如电,望向屋内几名属下,有一人眼神闪烁,正要向后院逃去,郭城两步过去,将他抓住,那人见状,手中多了一把匕首,向郭城刺了过来。 郭城十指如铁,扣住那人手腕,反手一推,将匕首刺入他胸口之中,那人登时气绝。 他对其余人道,“据点暴露,毁灭证据,准备撤退。” 众人行动起来,看上去似乎早有预案,有人按下一处暗格,顷刻间,墙内探出几个喷口,无数桐油倾泻而出,浇在了文书之上。 郭城道,“萧爷先撤。” 萧金衍道,“你带兄弟们撤,我去前厅拖住他们。”郭城还要开口,萧金衍直接道,“这是命令!” 瓷器铺内有秘道,郭城一转身,率人从秘道中逃脱,萧金衍将油灯放倒,顷刻间,后院之内,火光一片。 他来到前院,看到西门金莲正在冲那些人发火,“瞎了你们狗眼,本姑娘也是明人的谍子?” 第301章 无名枪扣 如今西京城内,禁军统领紫光被杀,三千禁军无人统领,游走在京城中的影子刺客,也都失去了命令源头,组织不起有效的力量。唯独驻守京城的护国铁卫,由于负有守卫皇城之责,并没有随驾前往离宫,潘庆也成了京中唯一手握兵权之人。 西门金莲是潘庆独女,在西京城颇有名气,前来办案的护国铁卫,也拿她没有丝毫办法。 “大小姐,我们接到线报,这家瓷器铺是明人登闻院设在上京城内的据点,还请小姐能体谅属下。不如请您的朋友前往府中作客,这样统领大人也可以尽地主之道。” 西门金莲道,“别拿我阿爹来压我。本姑娘不吃这一套,你们要抓,连本姑娘一起抓。” 铁卫头目道,“遵命!” 说罢,他一声令下,三四名铁卫上前,准备将西门金莲和黄西乡一起抓起来。黄西乡无端惹了祸事,辩驳道,“误会,误会,我只是路过而已!” 萧金衍见状,喊了句,“登闻院在此,有本事来抓我!”说罢,纵身一跃,上了房顶。 铁卫头领命人搜索瓷器店,率领其余人向萧金衍追了过去。以萧金衍现在武功,就算是通象高手,也有一战之力,更何况几十名护国铁卫,他在屋顶几个纵跃,将众人甩在了身后,借助灵敏的识觉,躲开了护国铁卫的追击。 他要入宫,找到楚别离,查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萧金衍来到李记酒肆,见到大门紧闭,上前敲门无人反应,探知店内无人,以内力震断门栓,推门而入。 既然楚别离能从宫中来到这里,其中必然有一条秘道通往皇宫。 鲁班门的鲁大师闲聊时,曾对萧金衍说过,任何一所府邸宅院,都会留有暗道,皇宫,无论是大明、西楚,还是北周的皇宫,也不例外。 这是人性使然。 在任何情况下,人总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越是位高权重之人,越是如此,所以他们在修建府邸之时,都会建一秘道以备不时之需。 西楚皇宫修建之时,自然也考虑秘道建设。当时的皇帝,让三百工匠修建秘道,建成之后,将修建的工匠全部杀死,并将秘道一代代流传下来。 萧金衍来到后院,有三四间房子,其中有一间书房。一个卖酒的酒铺,留个书房又有何用?房内设施简陋,一张书桌,墙上挂着不值钱的字画,萧金衍寻了半日,也没有找到出口。 正要离开,不小心碰到了一个烛台,烛台竟没有倒下。萧金衍察觉到问题,上前握住烛台,发现能够转动,一转之下,房间内咯吱作响,触发了一处机关。 几声响后,书桌移位,露出了一条通往地下的暗道。 萧金衍点着火把,跃入了地道。 地道一人多高,四尺多宽,最多可以容三人并肩而行,他见过秘道,却没有见过如此宽敞的秘道,别说皇帝逃窜,就是带上几百人进去,也能容纳得开。 秘道上有通风孔,可以排掉地道内的浊气,下有排水渠,雨季之时可以及时将渗入秘道中的水排走,可见修建之人,也是用了一番心思。 行了约莫半盏茶功夫,走到了秘道尽头,推开挡板,他发现竟在一堵墙的夹层之内,夹层有暗门,他微一用力,“支呀”一声,暗门推开。 萧金衍探出头去,看到几十双眼睛正望着他。 萧金衍摆摆手,“抱歉,走错门了。” 正要关门,听得东方暖暖笑着道,“萧大哥,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如坐下来一起聊聊。” 大厅之内,灯火通明。 除了东方暖暖率领魔教一行人,成贤王、李沙漠,还有几名身穿盔甲之人,在厅内议事。 萧金衍带着面具,成贤王并没有认出他来,问,“此人是谁?” 东方暖暖道,“他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总是在不合时宜的地方出现,自诩侠义之士,他就是大侠萧金衍!” “大侠”二字,东方暖暖刻意加重了语调,带着一丝戏谑之意。萧金衍只得将面具摘了下来,笑道,“暖暖妹子这么夸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不,你来得正好,有件事我们拿不定主意,正好你来帮忙想想。” 萧金衍问,“什么事?” 成贤王道,“把人带上来!” 几名护国铁卫,押送着三人来到大厅之内,正是楚别离与阿里、布达兄弟,楚别离头发披散,形容憔悴,哪里还有皇帝的气势。布达见到萧金衍,喊道,“萧兄弟,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萧金衍见他在危急之中,还惦挂自己安危,笑道,“运气好,没死成。” 布达看到成贤王,破口大骂,“乱臣贼子!教你不得好……” “死”字还没出口,眼前人影一闪,李沙漠来到他身前,扬手便是一巴掌,将最后一个字,硬生生打了回去。 布达看到李沙漠,愕然道,“果岩,你没死?” 李沙漠道,“捡回了一条命。” 布达脑子再不灵光,看到李沙漠与成贤王一起,也猜出了大概,愤然道,“原来,你们两人早就勾结在一起了。” 李沙漠道,“布达,月牙之泉嫁给成贤王,我们古邦族人就是王爷的人,又怎么算是勾结?” 布达道,“我布达脑子不好使,但也绝不是傻子。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以成贤王的身份,又怎么会看得上我们古邦族,现在想来,怕是你把整个族人,当成了投靠他的工具!” 李沙漠不欲跟他争辩,“随你怎么说。我这么做是为了族人。” 阿里年长,看事终究透彻一些,此刻大厅之内这么多人,若布达再质问下去,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了,于是喝止道,“少说两句。” 布达虽然不满,但却听阿里的话,冷哼一声,闭口不言。 自始至终,楚别离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东方暖暖对萧金衍道,“这位皇帝陛下是你的朋友吧,我们想让他写一份禅让诏书,来换一条生路,不知为何,他就是想不开,所以请萧大哥帮忙劝一下。” 对于东方暖暖,打过这么多次交道,萧金衍心中已难以用厌恶二字来形容了,听到这番话,他沉着脸,道,“我为何要听你的话?” 东方暖暖哈哈大笑,“就凭你现在的处境。我为刀俎,你为鱼肉,这一个理由够吗?” 萧金衍道,“大不了鱼死网破。” 东方暖暖又道,“你的小情人宇文霜如今就在我手中,你若不想她出事,那就乖乖听话。” 宇文霜是萧金衍软肋,东方暖暖知道,也明白怎样利用萧金衍这个弱点。 萧金衍怒目相视,眼神之中,似乎有一团火焰,正在燃烧,他对东方暖暖一字一句道:“要是宇文霜少一根头发,我萧金衍发誓要你十倍偿还。” 东方暖暖自嘲道,“萧大哥,你这么说好没有道理,大家都是女人,她睡觉掉头发,也要我赔咯?” 连消带打,把萧金衍的威胁消弭于无形之中。 萧金衍道,“你是光明教圣女,与大楚朝廷八竿子打不着,在中间瞎掺和,究竟为了什么?就算楚贤得了皇位,对你也没什么好处吧?” 东方暖暖收起玩笑心情,她不想欺骗萧金衍,直接道,“为了无名枪!我要在那些人得到它之前,将之纳入囊中。” 萧金衍也不清楚,东方暖暖口中的那些人,究竟是指书剑山上的那些苦修剑士,还是王半仙、贾夫子之流。 ?在宝玑王府,东方暖暖曾说过,无名枪重现江湖,那些面无表情的剑修也好,王半仙也罢,都不会袖手旁观,为这把神枪争夺的头破血流。然而萧金衍到现在也没有王半仙的下落,若是往常,只要王半仙到了,第一个联系的,必然是萧金衍。 他问东方暖暖,“如今无名枪已落入你们手中,那还需担心什么呢?” 东方暖暖道,“无名枪,少了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东方暖暖道,“枪扣,没有枪扣,无名枪不过一柄比寻常铁枪材质略好的长枪,没有了枪口,无名神枪,没有了灵魂。” 她望了楚贤一眼,“我取神枪,他取皇位,而且也不用太费周折,这笔交易,划算的很。” 萧金衍这才注意到,长桌之上,有一个三尺长的狭长玉匣,东方暖暖缓缓打开了玉匣。 匣内只有两样东西。 一个乌黑的枪头,长约一尺,静静的躺在了玉匣之内,看上去流光四溢,就如睡着的婴儿一般。 另一样是一根通体乌黑的玄铁枪身。枪身之上,刻着一种奇怪的纹理,萧金衍认出,这些奇怪的纹理,如他怀中山河气运图一般同出一辙。 枪身不到三尺,较寻常长枪,短了许多。枪身正中央,有个一寸见方的方形小孔。 此处缺的,应是无名神枪的枪扣。 没有枪扣,这柄神枪,如同被封印了一般,明明能感应到枪身之上有股强大的力量,然而这股力量,止于无名枪表面。 萧金衍明白他们为何要抓楚别离了。 第302章 父子对峙 在死亡谷中,楚别离给萧金衍的那一方拇指大小的行玺,竟是无名枪上缺少那个枪扣! 无论材质,还是形状,行玺与无名枪缺少的那一处部件完全吻合。当时,楚别离也没有特意交代,萧金衍并没太放在心上,但看到了无名枪后,他才明白其中缘由。 东方暖暖干涉西楚朝政,甚至不惜在死亡谷中劫走楚别离,为的正是这把无名神枪,只是她在楚别离身上,并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这才有了先前那一番对话。 萧金衍看了楚别离一眼,楚别离很隐蔽的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把行玺交出来。 楚别离道,“一柄破枪,值得你们魔教劳师动众?” 东方暖暖淡淡道,“你们楚国先人,本就是无名神枪的守护者,受陆玄机之托,将之隐匿世间五百年,如今期限已至,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原主?是你?” “是不是我不重要,如此宝物,世间觊觎之人不在少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在这个大陆之上,能只手灭掉你们楚国之人,大有人在,我还好说话,若换作其他人,你们西京城早已尸山血海了。” 以前,若东方暖暖说这种话,萧金衍一定是觉得她在吹牛,但在经历招摇山一战之后,他从宇文天禄、李纯铁那边得知,这个世间,依旧有许多隐匿不出的老怪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碍于至高天道威慑,他们行踪低调,对世俗权力又没兴趣,所以才苟延残喘至今。 若三大神兵真问世,这些人难免会心有所动,那时候,剑修、守剑人,还有二阁、三宗、四门之人,必然会鏖战不休,天下恐又将陷入乱战之中。 在时机没有成熟之前,王半仙也好、李纯铁也罢,这些人间至圣一般的人物,在书剑山至高天道手下,恐怕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书剑山的实力,萧金衍在太湖湖畔已经领略过了。强悍如金刀李秋衣,狂刀楚日天,已经触摸到天道之人,连书剑山中的一条看门狗的一剑都抵不过,那这个世间,还有什么能够对抗他们? 青蛙再厉害,始终也是青蛙。 老虎再凶猛,也不过是在画中。 其中的差距,已无法用境界等级来衡量。若至高天道在沉睡五百年后,苏醒过来,会不会一个喷嚏,就将人间毁灭? 成贤王的目光,只盯皇权,至于书剑山的事,终究是方外之人神仙打架,他不关心,也不在乎。 他问楚别离,“叔父,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交出行玺,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你可以流亡大周,也可以回江南小镇卖酒,而大楚皇朝,将在我带领之下,重塑辉煌!” 楚别离笑了。 一年多来,成贤王给他的印象,不过是宝玑王府中一个孱弱的世子,也是楚宝玑手中的一个提线木偶,他没有料到,这个疾病缠身的瘦弱身躯之下,竟有如此狼子野心。 果然,能成为大楚皇族之人,个个都不是善茬。楚仇如此,楚狂刀如此,楚宝玑如此,连楚贤也是如此。 他道,“贤侄,你肺痨晚期,又没有子嗣,自己身体还能挥霍几年尚不得知,又如何说出这种话来?” 楚贤呵呵一笑,目光尽是阴冷。 “不劳叔父费心,我手中有兵权。” “护国铁卫三万兵马?能够抵挡住大楚百万精锐?不说这些,左右庭王就有二十万兵马,你能抵挡得住?” 楚贤叹了口气,“你在宫中坐久了,还是不够了解人心啊。这些兵马,真正能为你卖命的有多 (本章未完,请翻页) 少?愿为大楚卖命的又有多少?几大王帐、部落首领,他们手中握有重兵,若真遇到皇权之争,他们也只会隔岸观火、待价而沽。实不相瞒,左庭王童方已率军离京,右庭王兵马,早已投靠我父亲。” “你今日所为,能过得了宝玑王坎儿?” 楚贤笑道,“他现在怕是还在行宫之中花天酒地呢,他时日不多了,我不想打扰他。” “楚宝玑当年武功虽不如楚狂刀,却也是一代高手,手下又有吕凡人这等猛将,你又如何有必胜把握?” “这个就不劳叔父费心了。我既然走出这一步,自然也留下了后手。” 布达道,“没想到,你竟连自己亲爹都杀。” 楚贤傲然道,“当年,唐太宗杀兄,成就一代明君,宋太宗杀兄,成为一代仁君,我连父亲都杀了,岂不成为天下第一帝君?” 布达语结,道,“说得这么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萧金衍却问,“成贤王是不是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楚贤脸色阴沉不定,“你怎么知道?” 萧金衍笑了笑,“天赐六年,拓跋绍杀道武帝拓跋珪,旋即为弟拓跋嗣所杀。元嘉十二年,刘勋杀父刘义隆,为弟武陵王所杀;乾化二年,朱友珪杀父朱温,为其弟朱友贞所杀,所以我才有此一问。” 布达道,“你懂得真多。” 楚贤冷冷一笑,“你这一提醒,我才想起来,不错,我确实有个弟弟,不过十年前,不小心坠井淹死了。所以,你的这些话,丝毫动摇不了我。” 这时,鸡鸣三声,天色已亮。 大殿之外,有人来报,“殿下,宝玑王爷率兵马来到城外,指名道姓,要见王爷!” 成贤王道,“终于来了。”他在殿内踱步,良久才道,“回复王爷,就说我昨夜染了风寒,身体不舒服,让他在门外等两个时辰。” 东方暖暖来到萧金衍身前,道:“萧大哥,我奉劝你一句,只要你劝说楚别离让位,我便将你的宇文姑娘还于你。” 萧金衍眉头紧皱,“她在哪里?” “你放心,有十名高手看守,她现在很安全,不过这种安全,也是有时限的。” 东方暖暖道,“还有两个时辰,午时之前,若得不到我指令,你心上人怕是性命难保了。你可以选择留下来,与你的朋友并肩作战,也可以选择出去救你的心上人。萧大哥,你是重情重义之人,怎么选择,可是有些为难了。” 楚别离忽道,“萧金衍,你尽管前去救人,只要我活一日,就是大楚皇帝,他们现在不敢杀我。” 东方暖暖伸手一巴掌打了过去,在楚别离脸打出五个指印,“在本姑娘面前,就算是皇帝,没有资格说话。” 她又道,“萧金衍,两条路,你自己选。我绝不阻拦。” 一直沉默不语的阿里忽然道,“萧兄弟,莫要忘了,你来上京城为的是什么,一路来,你对我们照顾有加,我们古邦族会承你恩情的。” 萧金衍心中感激,如今宇文霜危在旦夕,他恨不得立即就出现在她身前,他向楚别离三人一躬到底,道,“多谢成全,待我救下心上之人,再来与兄弟们并肩作战!” 说罢,他提刀离开,几名护卫拦住,东方暖暖却道,“让他走!” 待萧金衍走后,东方暖暖来到三人面前,笑吟吟道,“你们的好兄弟,抛弃了你们。” “妖女,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耍这么多心机!” (本章未完,请翻页) 布达怒道。 东方暖暖猛然出手,右手如钳,掐住了布达的喉咙,布达毫无还手之力,整个人憋得满脸通红,丝毫动弹不得。 咔嚓一声,布达喉咙碎裂,气绝身亡。 阿里悲恸万分,骂道,“无耻妖女,我与你拼了!”说罢,挣开护卫,轮拳向她砸了过来,未等触到东方暖暖,一柄长剑从他背后刺入,透胸而出。 阿里回过头,看到李沙漠冷漠的表情。 “你……” 李沙漠道,“出言辱及圣女,罪当该诛。” 楚别离与阿里兄弟认识不久,但在死亡谷之中与之并肩退敌,也生出惺惺相惜之感,却没想到,此刻却死在了自己面前,心中愧疚,却又无可奈何,忍不住一声叹息。 东方暖暖道,“我不管你们死活,我只是不想让萧金衍过得太舒服了,是他放弃了你们。” 有句话,东方暖暖没有说。 她虽然抓了宇文霜,却不敢对她下狠手。宇文天禄据传被杀,但在没有见到他尸体之前,她还是不敢冒险。 杀个皇帝,她没有心理负担。 但得罪宇文天禄,东方暖暖还没有这个胆量。 …… 宝玑王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跟百官喝了一夜花酒,一觉醒来,就被告知,楚贤已接管了上京城防,而且,切断了城内与行宫之间的一切联络。 他暴跳如雷,登时点齐兵马,率群臣连夜赶路,赶到城头之时,却被拦在了外面,那逆子不但不开城门,还让他在这里等候! “这小子是要造反啊!” 宝玑王怒道,按他计划,本来今日率群臣回朝,然后宣布皇帝驾崩消息,结果楚贤却抢先一步回上京,据说还救出了楚别离,这一手彻底打乱了宝玑王的计划。 “让楚贤那个王八养的,出来见我!”宝玑王喊道。 属下幕僚道,“王爷,那可是您儿子啊。您这一开口,骂得可是您王爷您自己啊。” 宝玑王一听也对,又道,“狗`娘养的楚贤,滚出来!” “这句话也不合适。” 宝玑王一脚将那幕僚踹一边去,“老子想怎么骂就怎么骂。” 冬月冷风如刀,吹在宝玑王脸上,疼在心里。 他心中嘀咕,楚贤这家伙素来窝囊,在我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我让他向东,他绝不敢往西,怎得会突然转了性子? 过了片刻,城头上鼓响。 楚宝玑抬头,看到楚贤一身铠甲,站在了城头之上,他张口道,“楚贤,你这是要造反嘛?” 冷风一过,楚贤咳嗽起来,良久才隔空道,“儿子楚贤见过王爷!” 宝玑王道,“果然还是我儿子。快些开城门,为父在这里快要冻死了。” 楚贤道,“你我虽为父子,但今日我奉陛下旨意封锁城头,严禁任何人入城,否则视为造反,请王爷体谅儿子难处。” 说罢,楚贤提高声音道,“城下众将官听令,所有人等向后撤五十丈以外,否则将以谋反论处!” 文武百官纷纷望向宝玑王,楚宝玑对楚贤颐指气使惯了,又怎会听他摆布,拒绝向后撤退。 楚贤厉声道,“楚宝玑,难道你想造反嘛?” 楚宝玑道,“想!” ps:更新之事,睡够了就更五千,睡不够更三千,喝酒就断更。大致如此,但每月至少保证10万以上。 第303章 谁敢杀我? 宝玑王话刚出口,发现口误,不过他思维敏捷,连忙补救道,“想……当初,你娘死得早,我是又当爹、又当妈,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喂大,没想到竟会养了你个逆子!” 楚贤目露鄙夷之sè,“我靠吃这些长大,能活到现在也算是奇迹了。我问你,你楚宝玑,这些年来,可曾把我当做儿子?” “教你武功,给你争取爵位,还让陛下立你为储,本王做得还不够多嘛?” 楚贤冷笑,“我不过是你房内的夜壶,想用时拿来用用,不想用,就扔在床底下不闻不问,你做得这些,还不是为了你自己?” 城墙上下,众人都鸦雀无声,静静看着这对父子在对骂。宝玑王心中焦急,若进不了城,这几月以来的谋划,岂不白做了?想到此,他又变得和颜悦sè,道,“贤儿,你我好歹父子一场,终究是一家人,先开城门,让本王进去,这些话,不足为外人道也。” 楚贤对这个父亲的秉性了如指掌,否则也不会在府中隐忍这么多年,他道,“父王,今日我奉陛下旨意平叛,这是我最后一次称你为父亲大人,自今日起,我就效仿石蜡,大义灭亲!” 宝玑王纳闷,问幕僚道,“石蜡是谁?” 幕僚道,“臣只闻卫国有石碏,杀子灭亲,却未听过石蜡此人。” 宝玑长叹一声,“儿啊,为父做得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想你对为父有些误解,先开门,等有话,咱们回家说。” 楚贤忽然来了一句,“我看就木有这个必要了吧。” 楚宝玑失去了最后的耐性,他怒声道,“本王有十万兵马,文武百官都是我的人,楚贤,你凭什么跟我斗,你又拿什么跟我斗?” 楚贤大义凛然,道,“你谋逆篡权,心怀不轨,谁又肯替你卖命?你敢不敢问一句你身后之人,谁敢杀你?” 楚宝玑冷笑,“岂止是一声,我问三声,看有没有人敢说话!” 说罢,他调转马头,来到众将身前,道,“谁敢杀我?” 整个上京城外,一片静寂。 所有人目光齐刷刷盯着宝玑王,却没有人敢主动挑战他的地位。 宝玑王又问了一句,“谁敢杀我?” 声音变得凄冷,如一阵寒风吹过心头,众人心中笼罩着一股不祥的预感,依旧没有人敢动。 宝玑王第三遍问,“谁他妈的敢杀我?” 众人之中,护卫首领吕凡人策马向前一步,“义父!” 宝玑王不耐烦道,“你闪一边去,还有谁?出来走两步!” 吕凡人遭到无视,又道,“义父大人!” 宝玑王道,“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滚开。” 说罢,他猛然一用力,整个盔甲节节寸裂,长刀擎于手中,如洪水猛兽一般,长刀之上,刀气纵横,发出滋滋的声音。 众人都知道,宝玑王是武道高手,但究竟有多高,从来没有人见过他出手,但今日只露这一手,便已经猜到,这位日夜酒肉、大腹便便的宝玑王,其实也是一名内家高手。 “谁……敢……杀……我!” 四个字,如天雷一般,在众人耳边炸响。 吕凡人心中大惊,他一直负责宝玑王护卫工作,却也没想到,原来宝玑王一直深藏不露,幸亏没有动手,他按住狂浪刀的手竟微微颤抖。一些文官,还有武功不济的士兵,被这声带着内力的狮子吼,震晕过去,从马上跌落下来。 幕僚连劝道,“王爷,收了神通吧,这些都是咱们自己人。” 楚宝玑这才收功,对楚贤道,“你我夫子情尽,今日,我就要替天行道,杀了你这个逆子!” 说罢,他将内力灌注脚下,纵身一跃,整个人腾空而起,左脚踏右脚,右脚踏左脚,一连几下,跃起了五六丈,即将踏上城墙之际,用力过猛,将右脚靴子踩了下来,一个踏空,扑腾坠落在地。 楚贤大惊,连道,“来人。” 身后的兵丁,吓得纷纷向后退去。 宝玑王坐在地上,穿上鞋,走路一瘸一拐,刚才那一下,扭到了脚,他来到城墙下,一边走,一边骂道,“不孝子,老子爬上去,非宰了你不可。” 他吸取教训,也不显摆武功,一个纵起,长刀在城墙上一刺,借力又向上一跃,径直跃过了城头,从天而降,向楚贤劈了过去。 这一刀,夹杂着凌厉的真气。 这一刀,聚集了宝玑王满腔的怒气。 这一刀,若劈了下来,就算未碰到楚贤,楚贤也会被浑厚的内力震碎五脏六腑,死无全尸。 当啷! 寒光一闪,有人竟挡住了这必杀一刀。 不知何时,李沙漠如幽灵一般,从角落中闪了出来,没有多余招式,平手刺出了一剑,正击中刀身。 宝玑王心中惊愕,这李沙漠竟有如此实力? 不对!这一刀威力,本应不只如此,他忽然觉得内力有些停滞,心跳加速,紧接着,整个人眼前一黑,再次坠落在城墙之下。 噗! 一口黑sè的血,从宝玑王口中喷了出来,他抬头,望着城头上的楚贤,颤声道,“你……你给本王下毒?” 楚贤道,“此毒名为三日散,你若不用内力,或许可多活两日,可是方才那几招,要了你的老命!” 楚宝玑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自己这么小心,终究还是着了别人的道,他问,“你什么时候下的毒?” 楚贤道,“好教父亲大人知道,三日前的夜宴,我与你未来的儿媳给你敬酒,正是那一杯酒,要了你的命。” 楚宝玑试着用内力逼毒,谁料这毒十分怪异,未发作之时,根本没有丝毫察觉,一旦发作,就如洪水一般,侵蚀着他的五脏六腑,他整个人如被蚁噬一般,聚不起任何内力。 众人见宝玑王生命垂危,纷纷道,“宝玑王逆臣贼子,罪当该诛!” “他荒淫无道,杀人如麻,屠杀血衣族人,甚至连清凉山的母猪都不放过,人人得而诛之!” “人人得而诛之!” 众人齐声讨伐楚宝玑,一时间,声音传遍数里,连京城之内,也都惊动了。楚宝玑见平日里溜须拍马那些人,此刻纷纷指责自己,而在昨夜,也正是这群人,怂恿自 己称帝。 他万念俱灰,生出众叛亲离的感觉。 吕凡人大叫一声,“义父!” 楚宝玑见吕凡人冲了过来,心中有些宽慰,道,“本王当年收留你,果真没有看错你,在这等时候,只有你还忠心耿……” “耿”字未出口,就见吕凡人手起刀落,将楚宝玑人头砍了下来,大声道,“罪臣伏诛,特将首级献成贤王!” 旁边一将见功劳被吕凡人抢走,心中懊恼,转而又恨然道,“四性家奴,无耻至极!” 吕凡人瞪了他一眼,“就算投靠成贤王,老子依然是三姓!”他将人头拎起,大声道,“义兄!” 楚贤鄙夷道,“谁是你义兄?” 吕凡人道,“义父!” 说罢,跪倒在了城下。楚贤本要处置他,但想到他好歹也是平叛功臣,亲手杀了宝玑王,若自己迁怒于他,岂不让其他人心生杂念?于是道:“今日平乱,你当记首功!” 旁边李沙漠神sè淡然,并没有丝毫不满。他替楚贤挡了一刀,功莫过于“救驾”,这份功劳,可谓滔天,但李沙漠依旧如没事人一般。 从刺杀到政变,到如今的平乱,李沙漠关键时刻,绝不含糊,连悬崖都敢跳下去,该动手时,连自己族内兄弟都杀,及时表明立场,替楚贤挡住一剑,却不主动邀功,表现得如局外人一般。 吕凡人道,“谢义父!” 楚贤哈哈大笑。 其余众人内心颇为鄙夷,满脸瞧不起的样子。一个三十多的男人,给一个二十多岁的人下跪,还开口叫义父,这种不要脸的本事,自己是学不来的。 楚贤道,“离宫之事,皆由宝玑王起,陛下有令,只诛首恶,其余人只要肯下跪认错,都可免死罪!” 此话一出,城门处跪倒了一片。 就连刚才那些满脸鄙夷之人,此刻也都虔诚地跪倒在地上,向楚贤磕头请罪,“臣等罪该万死!” 其中也有人刚正不阿,问,“成贤王,不知陛下何在?” 楚贤望着他,问,“你是禁军左将军阿波茨德吧?” 那人道,“正是末将。” 楚贤一摆手,一支箭穿云而过,从他胸口穿过,阿波茨德来不及惊呼,直挺挺躺在了地上。 宝玑王已死,又杀了一名禁军左将军,其余人也都不敢造次,在经历了两日的大起大落之后,他们一行人能够活着回来,已觉得十分幸运了,至于官职能不能保住,那都是后话了。 楚贤道,“开城门!” 城门敞开。 护国铁卫潘庆,率领兵马出城,将众人迎回了城内,右庭王帐十万兵马,楚贤则让吕凡人去安排。 这也是他可以安排的。 楚宝玑没让你做成右庭王,只要你肯听话,我楚贤就有能力让你去当上,他要众人明白,跟着他成贤王,有肉吃。 至于皇帝楚别离,他宣布陛下身体不适,正在宫中养病,相当于变相的将他软禁起来。 一个宝玑王死了。 又一个宝玑王诞生了。 第304章 坠境 西京城内,日头照常升起。 昨夜一夜的变故,城中百姓生活并没有受到太多的惊扰,只是习惯失眠的人,偶尔听到有人在夜间抓人的声音,众人议论最多的,便是无缘无故的封城门之事。 楚国推行汉化百年,如今已是腊月,年关将至,但城内年味气氛并不太浓,依稀有些置卖年货的挑货郎,在街上贩卖叫嚷。在大楚,人们更重视的还是开春之后的肉斋节。 昨夜京城与离宫中的惊变,仅限于高层之间,对于老百姓的生活影响并不大,无非是多了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萧金衍来到白茶落脚的客栈。 这两日,宝玑王府的人依旧在追杀她,所以她很自觉的躲在客栈内,就连吃食,也都叫到房内,免得引人瞩目。 “你的仇人,楚宝玑已经死了。” 白茶听到这个消息,几乎跳了起来,惊道:“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时辰前。” 临来之前,萧金衍与瓷器铺郭城碰了个面,前几日登闻院驻点遇袭,若非有秘道逃生,怕是整个据点已被连窝端了。如今,整个登闻院都潜入暗中,切断各层级的联络,只有最重要的信息,才会报过来,所以知道了城外发生的事。 白茶呆立片刻,听到楚宝玑伏诛的消息,如海棠带雨,哭了起来,“可惜,不是我亲手杀死的。” 萧金衍安慰道,“人生不如意,常有**。无论如何,坏人伏诛,报应循环,你们族人的仇,也算得报了。” “师父,可是我不甘心。” 如今宇文霜性命危在旦夕,萧金衍在城内如无头苍蝇一般寻了半日,他本来想借助白茶之能,来帮忙寻人,但看到她现在状态,却无法开口。 “日子,终究还要往后不是?” 白茶很快调整了情绪,“不错,我们血衣族遭灭族,如今存于世间的族人,也不多了,我要将我们族人联合起来,重振血衣族。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小师父。” 萧金衍点了点头,他将怀中那块行玺取出,问道,“你认识此物嘛?” “有些眼熟。” “这是大楚皇室的行玺,它与你们族中的圣器本是一体,你瞧瞧此物有无特别之处。” 白茶伸手去接,刚一碰到,如触电一般将手收了回来,惊道,“这是圣器之匙。我不敢接。” “为何?” 白茶道,“我们是血衣族女祭,自幼修行神蛊之术,如今我功力尚浅,无法控制这种力量,若是强行施展,怕伤及无辜。” 萧金衍早就听过神蛊之术,但这种功法十分神秘。他知道,这个世间,奇功异法甚多。神蛊之术与百花宫的摄魂术有异曲同工之妙,但神蛊之术更为高级,而且修行极难,数百年都未必修成一人,相比之下,百花宫的稍加修行,辅以药物,就可以达到达到。 不过,真正修成神蛊之术的大能,虽然武力值稀松平常,但若施展开来,能控制方圆数里之内的人,沦为傀儡或提线木偶,而摄魂术只能对单个个体使用。 当然,神蛊之术也有局限性,那就是需要世间至阴之力,来施展这一功法,而无名枪本身蕴含这种力量,所以才被血衣族奉为圣器。白茶功力不足,平日修行,都要在距圣器百丈之外的殿中,之前她曾好奇,靠近圣器,修行神蛊之术,结果力量失控,差点酿成大祸,这件事给白茶留下不小的阴影,所以她本能的将手收了回去。 萧金衍只得收起行玺,他问道,“白茶,可不可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以帮我个忙?” “你要找我师娘?” 萧金衍道,“她现在很危险,我需要借助你鼻子,找到她。” 白茶皱了皱鼻子,“我貌似感冒了。” 萧金衍叹了口气,正要离开,白茶忽然道,“?宝玑王府中有一小湖,湖边有假山,下面有个私牢,你可以去试试。” “你怎么知道?” “这两日,我忽然记起,我曾经闻到过那人的味道。就是前两日,我去王府中刺杀狗贼的时候。” 宝玑王府。 宝玑王的死讯,传入了府中,但楚贤已下了命令,严禁任何人谈论此事,否则一律拔舌,毕竟是他父亲,若传将出去,怕是影响不好,而且,免不得之后,还要修史。 如今,楚贤在皇宫之中,与众人商谈摄政之事,他本就是将立储君,陛下身体不适,他代理国政,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虽然府内守卫主要追随楚贤,守卫力量变弱,但毕竟是王府,又是日间,萧金衍越入府内之后,偷了一件侍从的衣服,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有了白茶那一番提示,萧金衍来到湖边,释放出的弦力,将周围百丈之内笼罩其中,终于感应到了私牢的所在。 无论是大明,还是西楚,朝廷严禁设立私牢,但对于宝玑王来说,这种规矩相当于空气,毕竟见不得光的事太多,总得需要这样的地方来处理。 萧金衍来到假山旁,门口有两名守卫,正在打盹,看到萧金衍走来,立即醒来,“什么人?” 萧金衍呵呵一笑,“两位大哥,我叫李甲,奉王爷命令来牢内问话。” 一人上下打量着他,道,“我怎么瞧着你眼生?” 萧金衍道,“我刚来了几日,还没有来得及拜访各位大哥。这点孝敬,请两位大哥喝茶。” 说罢,正要去怀中取银子,才记起身上的银子已经给白茶了,一时间愣在原地。 两名护卫盯着他,见他迟迟不肯把手伸出来,问,“还愣着干嘛,拿出来啊?” 萧金衍尴尬一笑,将手拿出,放在背后,又将双手伸出来,“两位大哥,我们来做个游戏,你猜银子在哪个手里?” 一人道,“左手。” 萧金衍左手张开,“没有呢。” 另一人道,“那就是右手了。” 萧金衍哈哈一笑,“还是老哥聪明,祝贺你,也没有。” 两人怒道,“你他娘的消遣我们哥俩呢。” 萧金衍道,“是啊。”身体猛然前冲,点中了两人的穴道,取了钥匙,将俩人扔在了假山后面。 私牢建在地下,萧金衍连下十几个台阶。私牢之内,点着几盏油灯,光线有些昏暗,萧金衍适应过来,四周看去,并没有宇文霜身影。 一名头戴五梁冠,身穿太极袍的中年人,站在他面前,“萧兄,多日不见,你还活着呢。” 正是赵无极。 萧金衍望着赵无极,心中恨得牙痒。当日在巴蜀,赵无极那一拳,直接震碎了他经脉,让他武功境界跌落,若非在都江堰悟道,因祸得福重开窍穴,此刻的他已是废人一个。 “堂堂八大邪王,怎得现在成了帮人看守的狱卒?” 赵无极被赵拦江、李倾城联手击败之后,境界也跌落,但此刻重归魔教,修炼无极心法,数月之前,武功已重新回到了通象境。 萧金衍不敢大意,口中出言相讥,暗中却聚集内力。在以闻境杀通象 (本章未完,请翻页) ,知玄与唐不易大战不败之后,萧金衍对自己的武功又重拾了信心。境界差距,是可以通过其他方式来弥补的。 赵无极却没有动手的意思。 萧金衍四处观瞧,再一次确认宇文霜并不在期间,心中已有怒气。赵无极道,“你在找宁陵郡主?” 赵无极以前曾是宇文天禄麾下,横断山一战之后,朝廷给宇文天禄定了谋反的罪名,宇文霜也被通缉,宁陵郡主的封号自然而然被朝廷收回,赵无极如此称呼宇文霜,也不知是念及旧情,还是故意为之。 萧金衍问,“她人呢?” 赵无极道,“两个时辰前,东方圣女命人将她从这里接到皇宫之中,她说你必然会找到这里,特意让我留下来,给你捎句话。” “什么话?” 赵无极道,“圣女让你拿着楚别离的行玺,前往皇宫交换宁陵郡主,若是迟了,就算她保证郡主性命,也不能保证不会缺胳膊少腿。” 萧金衍问,“什么行玺?” 赵无极笑道,“萧兄弟,你这是明知故问。楚别离在皇宫之中已经承认了,无名枪扣就在你身上。” 萧金衍道,“你怎么知道,我会不会将它交给别人?” 赵无极道,“我只是负责传话,其他并不想多说。” 萧金衍冷笑一声,“我身上还有一本《武经》,你还想不想要?” 此言一出,赵无极脸色微怒。 一年前,正是因为争夺武经,让赵无极判断失误,背叛了宇文天禄,遭到一笑堂追杀不说,还因为练那金枪不倒术差点走火入魔。后来,走投无路才投靠东方暖暖,这一番话,勾起了赵无极的新仇旧恨。 他冷冷道,“你若有武经,怕是早已通象境了吧,此刻境界还会在知玄境停滞不前?” 萧金衍道,“实不相瞒,知玄境也不过是昨日才入。不过,对付你,已是绰绰有余。” 赵无极傲然道,“你这番话,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我家养的一头牛,后来一阵风刮来,它死了。” 他不愿与萧金衍交涉过多,萧金衍说话,极为阴损,而东方圣女又严令他不要找麻烦,所以萧金衍满口讥讽,他并未动手,只是选择口头还击。 “你若想救宇文霜,还是尽快动身吧。” 萧金衍点点头,说了句,“好。” 忽然间,他骤然出手,拳如闪电,向赵无极身上打了过去。赵无极见他偷袭,口中骂道,“无耻!” 挥舞袍袖,迎着萧金衍双拳过去。 萧金衍早已知道,赵无极手腕之上有乾坤圈,拳脚功夫了得,但他浑然不顾,决心以硬碰硬,双拳击在赵无极手腕之上。 轰!轰! 赵无极手腕乾坤圈尽断,落了一地,赵无极怎得也没料到,萧金衍这两拳,威力竟如此巨大,甚至远高于受伤之前的实力。 与此同时,一道怪异的真气,顺着双臂进入体内,在一种怪异的力量牵引之下,冲破了他重新凝聚起来经脉。 噗! 赵无极吐出一口鲜血,颓然坐在了地上。他利用了一年时间,重新将境界恢复到通象境,在萧金衍的偷袭之下,全身经脉遭到了毁灭性打击。 真元外泄,他竟毫无抵抗之力。 当日,赵无极将萧金衍一拳打回原形,没有想到,一年之后,萧金衍又以同样的手段,来对付自己。 这已是他第二次坠境了。 第305章 戴五梁冠的年轻人 萧金衍不是心胸狭隘之人,但也绝不是好好先生。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在万州城,赵无极将他打成重伤,又被孙千古震断经脉,这口气他憋了将近一年,终于有机会将这口气撒了出来,萧金衍一块心病落了地。 放在以前,萧金衍遇到武功境界比他高的对手,总是用一些小伎俩,耍小手段,要么占了便宜就跑,要么找机会就跑,总是有一些窝火。 如今,他武功晋入知玄境,连通象高手也有一战之力,他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打一架了。只要对方不是变态级的怪物,萧金衍自信,就算是知玄境,他也有能力全身而退。 多亏了唐不易,若不是他在死亡谷那绝境相逼,萧金衍怕也没有这么快破境,这一次的知玄境,无论对天地真元操控,还是对空间法则的领悟,萧金衍都有质的飞跃,这是上一次他入知玄上境都没有领悟到的东西。 在私牢之中,萧金衍有能力杀死赵无极,但他没有这样做。 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赵无极浑身颤抖,他在遭受坠境之时带来的伤害,体内真元如洪水肆虐经脉,这种剧痛,让他难以忍受。 一个身穿太极袍的年轻人,从暗中走了出来。 正是隐阳城少主李人杰。 隐阳城易主,李仙成被诛杀,几个月来,李人杰遭受的痛苦,让他变得沉稳了许多,不再是当年轻浮浪荡公子哥。他变得沉默寡言,每日除了伺候赵无极,就是疯狂练功,内心的仇恨,让李人杰变得了一个人。 “师父!” 赵无极五梁冠已掉落地上,整个人如虚脱了般,坐在地上。他强撑一口气,指着怀中道,“我怀中有八宝镇元丸,你取来一颗,与我服了。” 李人杰从他怀中取出一个布包,里面有不少灵丹妙药,不过都没有贴标签,他问,“是哪个?” “用红枣、黑米、薏米、大米、花生等做的那个大的。” 李人杰取来,又倒了一杯热水,将镇元丸融成粥状,喂赵无极去吃,才喝了两口,赵无极摆了摆手,“饱了,太大,吃不下。” 李人杰将碗放下,跟赵无极聊天,“师父,这几月来,你一直对徒儿照顾有加,到现在我拜师整一百天,如果没有记错,你打了我九十回。” 赵无极道,“怎么,你对为师有意见?”他又道,“棍棒之下出孝子,严师才能出高徒,我每日打你,是为了训练你抗揍能力,只有如此,将来在遇到对手,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你看今日,为师被那姓萧的打了,一碗八宝镇元丸,不也生龙活虎?” 李人杰道,“可是你一招武功都没有传我。” 赵无极叹道,“徒儿,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吃奶还要解开怀呢,你才挨了几天揍,为师当年学艺时,吃得苦不比你少。”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打得过赵拦江?” 提起赵拦江,赵无极也恨得牙痒,正是他让赵无极第一次坠境,但他知道,现在的赵拦江已不是当年吴下阿蒙,除非另有境遇,赵无极怕是再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不过,他似乎感觉到李人杰语气不善,于是安慰道:“你武功虽然不如他,但有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点,你比他年轻啊,就算打不过,你多活几年,把他熬死,也算大仇得报了。” 李人杰冷笑一声,“我等不及了。”他站起身来,俯视着赵无极,淡淡道,“所以,我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什么路?” 李人杰忽然出手,双手如电,扣在了赵无极头顶之上,赵无极浑身动弹不得,他体内原本混乱无比的真气,如在头顶打开了一个缺口,纷纷向李人杰体内涌了过去。 赵无极骇然。 他在散功! 或者说,李人杰正在将他功力,吸入自己体内。 境界没了,他可以在修炼,但内力被夺走,那他彻底废了。他大惊道,“是东方不亮教主的搬山功?” 搬山功乃魔教教主东方不亮的武功,也是魔教惩戒性功法,对于违背教规的教徒,可以这种功法化掉内力,使其散功。 想到这一点,赵无极心中恐惧到了极点。 李人杰淡然道:“不,是圣女传我的搬砖功。你打了我九十次,我便收你九成功力,就算是交学费了。” 赵无极怒道,“无耻!无耻至极!” 李人杰哈哈大笑,“不错,八大邪王无耻至极赵无极,跟了你百日,武功没有学到多少,无耻的道理,还是学到一些。” 赵无极还想破口大骂,他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内力这种东西,可以化掉,但是无法被别人吸收的。因为,每个人身体不一样,吸收天地真元转化为自身之力属性也不尽相同,进入体内会产生强烈的排异反应,但李人杰却能将他人内力为己所用,这岂不与书剑山中传说的一样? 想到此,他心中恐惧,却又无能为力。片刻之后,他躺在了地上,如一滩烂泥,生死不知。 李人杰将赵无极落在地上的五梁冠捡起来,用手拂去上面的尘土,一脸肃然的将道冠带好,系好丝绦,缓缓走出了私牢。 来到门口,他一拂袖,轰隆一声,整个私牢塌陷。 …… 萧金衍来到李记酒肆,从后院进入了秘道,这是第二次走这条路,并没有耽搁太长时间,片刻之后,来到上次的尽头,却发现这条路被一堵石头砌的墙封死了。 墙体之上,写了一行字:“严禁走后门。”想必是皇宫中的人,已经知道了秘道的存在。秘道一旦被使用,那就没有任何意义了,皇宫之中也绝不允许有人在使用,只有封死一途。 萧金衍猛然拍头,自己太过担心宇文霜安危,以至于考虑问题有失偏颇了,既然是去用行玺换人,他大可以光明正大从正门进去。 一刻钟后,萧金衍来到皇宫正门。 禁军统领紫光已死,成贤王将禁军换成了护国铁卫,这是他自己能控制的力量,所以用起来更放心。 数十名手持马槊铁卫看到萧金衍迎面走了过来,纷纷将马槊斜举,做出防御阵势。 如今是非常时期,任何人未经诏见靠近皇宫,都将被认定为图谋不轨,丝毫马虎不得。 为首将领喝道,“来者何人,擅闯皇宫禁地,可不怕死?” 萧金衍站在门口冷声道,“告诉楚贤,我带着他想要东西,来找他要人。” (本章未完,请翻页) “放肆!”将领怒声道,“王爷名讳,其实你随口叫的?就这一点,足可以让你发配三千里。” 萧金衍道,“我连死都不怕,还怕这个?”说罢就要向前闯,城门将一声令下,众人将萧金衍围在这正中。 萧金衍沉着脸,“我最近杀人有点多,不太想杀人,但若有人阻我道路,也别怪我无情。” 城门将,守城门。 职责所在,若是萧金衍踏入皇宫半步,哪怕将脚迈过城门,那也是他们的失职,是砍头的罪名。城门将见萧金衍面带杀机,知他非是善茬,以手作暗语,示意向内院通风报信。 萧金衍已等不及。 他猛然喝道,“楚贤,你要东西,萧某人带来了,赶紧滚出来见我!” 声音如一道炸雷,在众人耳旁响起。 “格杀勿论!”城门将厉声道。 数十马槊,缓缓往前行进,将萧金衍周围锁死,这种长兵刃,虽然不够灵巧,但一旦摆出阵型,只要有两膀力气,就足以绞杀绝大多数擅入者。 “住手!” 李沙漠来到城门下,拦住了众人。城门将见状,松了口气。他也能感觉到,今日闯宫之人,不是善茬,若真动起手来,怕也未必的敌手。李沙漠是成贤王身边红人,他亲自出来,那自己也算是解脱,将来出了问题,责任也不会追究到自己头上。 他吩咐众人停手,向两侧散开。 李沙漠道,“萧兄弟,又见面了。” 萧金衍心中生出一股厌恶,他冷冷问,“楚贤呢?我来换人。” “太子殿下在院内等你。”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萧金衍迈步进去,将李沙漠甩在了身后。 西楚皇宫与京城略有不同,除了一条中轴线外,其余地方,很大程度了保留了游牧民族的建筑风格,就连皇帝朝议的中级殿,也是建得方基圆顶,如穹庐一般。 广场之内,旌旗密布,三步一岗,沿中轴线双排而立,身穿铠甲,腰挂长刀,一脸杀气。 萧金衍一踏入中轴路上,便看到两侧铁卫齐刷刷抽出长刀,斜举正前方,左右相抵,成为尖拱形。 拔刀整齐划一,发出“锵”的一声,直透云霄。 萧金衍面不改色,死亡谷一战,他对生死看淡了许多,唯独对自己在意之人,他绝不退缩,也无路可退。 这百名护国铁卫,萧金衍并未放在眼中。 这一次明知道龙潭虎穴,可为了宇文霜,他不得不闯,真正让他忌惮,是皇宫中可能存在的高手。 唐门之内,光通象境的供奉都有数个。李仙成的城主府内,也是高手如云,更不用说皇宫中的大内高手。 刀林尽头,站着一行人。 正中是成贤王楚贤,虽然没有正式册封,但众人都知道,他便是当今太子,若楚别离出了问题,他就是名正言顺的新皇。 当然,前提是他能活下来。 他能否活下来,取决于他身后站立的女子,正是光明胶圣女,东方暖暖。 萧金衍从怀中取出装有行玺的方盒,举在手中,道,“东西我带来了,人呢?” 第306章 不算倾城的一剑 楚贤没有开口,而是看向了东方暖暖。在皇宫中,他虽然是名义上的“太子”,但在东方暖暖眼中,不过是一只可以随时杀死的蝼蚁,他不敢僭越,更何况,这位东方圣女还答应要治好他的肺痨。 东方暖暖笑吟吟道,“萧大哥果然是守信重情之人。看来,宇文姑娘对你一片痴心,果然没有白费。” 她挥了挥手,酒狂任鹏举和段玉成将宇文霜带了出来。 数月不见,原本光艳照人的宇文霜,脸色苍白,神色憔悴,整个人瘦了一圈。只是,她的眼神依旧明亮,紧闭的双唇,依旧孤傲。 在看到萧金衍的刹那,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欣喜之色,她嘴唇微微张开,却说不出话来,旋即又化作一丝笑容。 笑容之中,透着自信,以及对东方暖暖的不屑。 萧金衍目光与之相对,见她憔悴如斯,一阵心痛,旋即,这种心痛变成了愤怒,右手紧紧攥拳,眼中射出一丝怒火。 “东方暖暖,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萧大哥,你不要厚此薄彼嘛。”东方暖暖笑靥如花,缓缓道,“你放心,我不过是以独门手法控制了她身上十三处要穴,这段时日,我给她吃好的、喝好的,她不肯吃,你反而怪罪到我头上来了。” 萧金衍冷哼一声,“放人。” 他知道,在场的这些人中,除了魔教一派,还有不少王府的高手,如今都调到了皇宫之中保护楚贤,其中不乏通象境,以萧金衍实力,若他一人自保尚可为之,但他们若算上宇文霜,胜负难说。 更何况,皇宫之中,不远处,有一顶黑色的轿子,孤零零的落在了广场之上,萧金衍来时便已注意到这顶轿子,也曾以弦力探过,并未发现真气波动,但他内心之中,隐隐有一股不安的感觉。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他先交出行玺,那么无论是他,还是宇文霜,恐怕都无法活着走出这座皇宫。 “我不想讨价还价,你先放人,我们到达安全之地时,自然会将行玺交给你。否则,我拼着一死,毁掉行玺。” 东方暖暖道,“这一方行玺,乃无名神枪的枪扣,别说是你,就算是他陆玄机再世,也只是将枪扣拆卸下来,若能毁掉,三大神兵还能留到现在?” 她这一番话,萧金衍无法分辨真伪,“那就试试!”正要运功,东方暖暖忽道,“慢着!” 她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放在了宇文霜脸上,淡淡道,“如此娇艳的一位美女,你说我要是在她脸上划一刀,你猜你的萧大哥,还会不会喜欢你?” 宇文霜冷哼一声。 萧金衍恶狠狠道,“妖女,你若伤害她分毫,我萧金衍立誓,就算天涯海角,也要取你性命!” 东方暖暖长叹一口气,道,“萧大哥如此狠心!还记得当年,在扬州城外,宇文霜追杀暖暖,那时你也曾说过,要保护暖暖安全的话,想不到才过了多久,你就变得如此薄情寡义,负心汉!” 声音轻柔,如仙音一般。 落入萧金衍耳中,却如一道道雷击。 东方暖暖见他沉吟,又道,“萧大哥,我们人多势众,若真想留你,就算你不将行玺交出来,我们也大可杀你二人夺玺,你们也毫无办法。不过,暖暖向来心软,不忍心见到宇文姐姐受这番劳苦,不如这样,今日我们出三人,分别与你比试一场,若你能连胜三局,我们便放你离去,如何?” 萧金衍断然道,“你的话,已毫无可信度。” 东方暖暖道,“萧大哥说话太伤人了。”她右手指天,左手抱于胸口,朗声道,“我东方暖暖,以圣教光明神名义起誓,若萧金衍今日能连赢三场,我神教将不再与二人为敌。若有违背,坠入幽冥地狱,不得轮回!” 光明神教信奉光明神,与幽冥神教虽是同源,却因为信奉的神祇不同而势不两立,魔教教徒极重誓言,东方暖暖立下这番誓言,确实有些出乎萧金衍意料。 一名护法道,“教主,此子杀了教内不少兄弟,留他……” 话才说到一半,东方暖暖冰冷的目光看了过来,他只觉得这道眼神如一把匕首,刺入神识之中,吓得说不出话来。 萧金衍权衡一番,如今情况,他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经过一夜血战,又与赵无极大战一场,萧金衍已是一日一夜未合眼,但破境之后,他能假天地真元,快速恢复内力,倒也不累,只要不是东方暖暖亲自出手,或对方用若干通象高手围攻,他根本没有机会。 若按东方的提议,他反而有一丝胜算了。他也不明白,为何向来算无遗策的东方暖暖,竟会有此提议。 萧金衍道,“我答应你。” 东方暖暖对楚贤道,“王爷,本座想借你两名猛士,代表我们出战,不知王爷可否答应?” 楚贤连道,“只要圣女需要,别说是借,就算是宰了他们,本王也毫无意见。” “呵呵,你倒是实在。” 楚贤道,“话糙理不糙啊。”他看了一眼吕凡人,心中暗道,此人虽投靠于我,但终究是楚宝玑的人,这个卖主求荣的小人,留在身边不得,不如派他去应战,能杀他最好,杀不了也没损失,于是道,“吕将军,你可愿代本王一战?” 吕凡人投靠新主,手无寸功,如今立功心切,见对手又是在夜宴之上连挑战都不敢接的人,于是道,“义父,儿愿意一战!” 手握狂浪刀,从台阶之上一跃而下,站在萧金衍身前,他冷冷道,“前几日你避战,还有果岩为你挡着,今日看你还能往那里逃?” 萧金衍笑道,“那晚你被李沙漠打成了一条狗的样子,依然历历在目,佩服,佩服!” 那一战,吕凡人吃了大亏,事后对此事只字不提,如今被萧金衍揭伤疤,忍不住恼羞成怒,骂道,“你若能挡住老子的狂浪三刀,老子跪地下给你当狗。” 萧金衍摇了摇头,“你的肉太老,没胃口。” 锵! 狂浪刀出鞘,真元凝聚在刀身上,蓄势待发。 萧金衍忽然道,“前几日,在王府夜宴中,我曾告诉你,我之所学,乃杀人技。” “反正是你死,那又如何?” 萧金衍道,“吕将军,你裤裆里有黄泥。” 吕凡人冷笑,“你这点伎俩,不入大雅之堂,你以为我会信你,然后被你找机会偷袭?太幼稚了。” 萧金衍道,“我说真话,你又不信,我说假话,有对不住良心,看来,我还是不说为妙。” 吕凡人哪里管他,内力尽吐,狂浪三刀劈出,一刀快如一刀,三股真元波动,如后浪推前浪,夹杂着呼啸声向萧金衍劈来。 萧金衍不退然进,人如闪电,踏出无妄步,在刀气近身之前,沉肩,挥拳,一气呵成。 砰! 这一拳结结实实打在了吕凡人胸口之上,听得咔嚓声响,吕凡人一声惨叫,胸口向下陷了三寸,也不知断了几根肋骨,他整个人被击飞出去。 场内一片静寂。 第一局,就这样结束了? 方才发生之事,速度太快,自始至终,萧金衍就出了一拳,便分胜负,除了个别人,大多数人甚至没看清萧金衍是如何出手。 吕凡人一触即溃,楚贤很没面子,在考虑要不要派一名府内供奉出战,东方暖暖却拦住他,随手指了指一名躲在角落的护卫,“你来第二局。” 那名护卫一夜没睡,此刻又累又饿,趁众人不注意,从怀中掏出一块烤地瓜,正在偷吃,忽然被东方暖暖点到,所有人目光都看了过来,登时就慌了神,一口热地瓜含在口中,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只得紧闭嘴唇,不敢说话。 成贤王也不明白,东方暖暖费劲心思找行玺,如今即将到手,却派一个寻常护卫出战,他也猜不透,满脸疑惑。 那护卫一使劲,也不顾烫嘴,将烤地瓜咽下去,噎得直打嗝,“属下呃呃……武功微末……呃,怕坏了大呃呃……” 这时,李沙漠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恭敬道,“臣请战。” 萧金衍此时不知道阿里兄弟已被杀,但前夜偷听之事,心中对此人已有了戒心,他问,“陛下和阿里、布达两位兄弟如何了?” 李沙漠道,“他们现在很好。” 东方暖暖却不合时宜的来了一句,“他们现在确实挺好,如果黄泉路不堵的话,估计已到了奈何桥了吧?” 萧金衍皱眉道,“什么意思?” “跟你一起的那两个兄弟,已被他们的族中的勇士李沙漠所杀,萧大哥,你怕是没有想到吧。” “什么!” 本来已是满腔怒火的萧金衍,青筋暴露。进入西楚以来,阿里、布达两人是他认识的第一批人,草原之战,保护月牙之泉西行,三人曾喝了无数次酒,侃过无数次大山,萧金衍早已将他们当成了朋友,当听到阿里兄弟死在李沙漠手中时,变得怒不可遏。 他强忍怒火,双目盯着李沙漠,“为什么?” 李沙漠道,“为了古邦族,为了月牙之泉,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哼哼,好一个不得已而为之。” 李沙漠道,“我奉劝你交出行玺,或许我跟太子殿下求情,免你一死,否则我只好亲自将你除去。” 李沙漠话十分冷淡,他与萧金衍交过手,自认为对他武功了如指掌,今日之事,他也注意到,楚贤也好,那魔教的圣女也罢,对行玺看得十分之重,若能战胜萧金衍,将是自己一个机会,一个施展自己抱负的机会,所以必须抓住。 唯一让他拿不准的,是这位东方圣女对萧金衍的态度。 这段时间的接触,他对这位魔教圣女的手段佩服地五体投地,该笼络时绝不犹豫,该杀伐之时毫不手软,然而在对萧金衍时,她却总是做出非理性的选择。他能看出,东方暖暖对萧金衍并没有感情,可是她的种种行为,却又是反常。 萧金衍冷静了下来。 李纯铁说过,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蒙蔽人的双眼。这一点,萧金衍心境修为还是不足。 他深吸一口气,淡淡道,“你若愿意,我送你去见二位兄弟,亲自去给他们道歉。” 言语间,提聚内力,体内那道弦力,向四周蔓延开去。一时间,方圆数十里的天地真元,在弦力牵引之下,纷纷向皇城之内涌来。 寻常人感应不到,但是武功境界到了一定级数,都能感应到天地真元的波动。 东方暖暖目光中露出异彩。 “咦!” 一个声音从不远处那一顶黑色的轿子中传了出来,显然他对这种操控天地真元方法,很感兴趣。 “看剑!” 李沙漠不再犹豫,内力微吐,绕在腰间的软剑弹鞘而出,一道寒光闪过,弹向了萧金衍。 萧金衍眼疾手快,不退反进,顷刻间,左手一记五魁首,右手一记三星照,无双神拳中一攻一守的招式,同时施展。 他没有兵刃,远战并不占优势,所以一出手,就靠无妄步,黏住李沙漠,与之对攻。 砰。 左手击中剑背,软剑向后弯曲,李沙漠顺势变招,身体如泥鳅一般,以一个怪异的角度躲过了萧金衍右拳攻击。 起初,两人尚且试探,并未见胜负。若论境界,李沙漠可算半步通象境,但他剑法源自金陵李家,剑招凌厉卓绝,平日就算遇到通象境,也有一战之力。 萧金衍初入知玄,但他操控天地真元方式怪异,在闻境之时就已有斩杀通象高手的战绩,入知玄之后,更是与唐不易交手不落下风。 两个年轻卓绝的高手交战,攻防转换越来越快,众人看得眼花缭乱,武功低微者,甚至已无法看清两人的身影。 十余招后,李沙漠剑风忽变。 一道内力灌入软剑之中,柔软的剑身,忽然变得坚硬如钢。招式也不在灵动,而是中正平奇,大开大合。 萧金衍压力倍增。 他内心也惊愕不已,一般武者,武功风格与内力修行相辅相成,走轻灵的路子,内力修行往重速度,大开大合的招式,则辅以力量,这两者很难相容,但李沙漠却都做到了。 萧金衍打起十二分精神,与之缠斗。拳劲与剑相击,发出阵阵轰鸣声。好在他内力浑厚,饶是如此,有几次差点中剑。 李沙漠也惊愕不已。 这几年来,他拿到那几页剑谱之后,日夜修行,武功突飞猛进,但一直都隐藏实力,韬光养晦,从未真正施展全力,尤其是他惊为天人的那一招绝学。 他不知道剑招名字,但却知道,这是惊世骇俗的一记剑招,甚至说,这一招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于天地之间。 他日夜修炼了三年,却只能领悟出这一招绝世剑法的三成。但就是这三成剑招,引衍出的招式,足以让他名动西京。 正因这一剑招,让一个本是古邦族籍籍无名的领事,生出了雄霸天下的雄心壮志。 但是萧金衍的出现,却打破了他对武学的认知。他俩曾切磋过武功,李沙漠并未将他放在心上,然而几日不见,他武功进入知玄,他依旧没有正视与他。今日,他一拳打败了吕凡人,才引起了李沙漠的重视。直到两人此刻交手,留给李沙漠的只有震惊。 武功修为境界,似乎对萧金衍并不管用。他是那种越战越勇之人,而且内力之浑厚也远远超出了李沙漠的预料。 他在犹豫,要不要使出那一招。 刚一分心,萧金衍就抓住了破绽,凌空一抓,不远处,一名护卫长刀脱壳而出,来到了萧金衍手中。 他猛然挥刀,使出了李金瓶传授的无名刀法。 无名刀法源自天刀徐开山,李金瓶传授之时,并未觉得出奇,然而昨夜杀敌数百,让他对这套刀法有了更深的领悟。 天地之间,刀光粼粼,每一刀劈下,都带着一道尖锐的呼啸声,广场之内,众人纷纷后撤。站在不远处的楚贤,似乎感受到刀劲的压迫,弯腰咳嗽起来。 当啷! 刀剑相交。 空气被两人真气挤压,形成一道音浪,向四周扩散而去。 哗啦! 中极殿上的檐角,被音浪扫中,震断落在了地上。 萧金衍越战越勇,将李沙漠逼得连连后退,每退一步,身后青石碎裂一片,显然,李沙漠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终于,李沙漠退无可退,被逼上了绝路。 他决定不再藏拙,内力一吐,整个人凌空而起,如一只鲲鹏,来到半空之中,忽然失去了身影。 萧金衍感觉到了危险,这种危险,几乎是无意识的。 呲呲! 一道剑光横亘与半空之中。 呲呲呲呲! 数十道剑光,如孔雀开屏一般,在萧金衍头顶之上绽放开来。 一股热浪,弥漫于皇城之上,虽是寒冬,但这种感觉,如同三伏天烈日忽然来到了你头顶之上。 众人目瞪口呆,纷纷后退。 这是什么剑法,竟有如此威力? 广场之内,传来哀嚎声。 最靠近李沙漠的数十名护卫,被这道剑气震碎经脉,如发癫一般,躺在地上,哀嚎不止。 “咦?” 那一顶黑色轿子之中,又传来惊愕声。 一股惊惧感,笼罩在萧金衍头顶之上。这种感觉,就是在面对上孙无踪时,也没有如此强烈。 他已猜到,这一招,就是金陵一家的倾城一剑。听李倾城介绍过这一剑招的威力,当年他的先祖用这一剑,可斩杀陆地神仙。 萧金衍不是陆地神仙。 李沙漠也没有真正练成这一剑招。 但若这一剑刺了出来,萧金衍根本无力招架。 不远处宇文霜,露出了焦灼的眼神,她吐出一口鲜血,不惜坠境,强行以内力冲破了受制的穴道,向萧金衍方向扑了过去。 第307章 赤足麻衣的剑客 萧金衍大吃一惊。 倾城一剑,是金陵李家三大绝学之一,号称世间最厉害的一剑,李沙漠虽然没有练会,但只要半招,杀死萧金衍足矣。 萧金衍本想避开这一剑,他有三成把握,在倾城一剑落下之际,逃出剑气的攻击范围。 但宇文霜这一举动,让他瞬间放弃了这一决定。 “不!” 萧金衍想也未想,凌空跃起,向宇文霜那边冲了过去。 连日来的煎熬,宇文霜吃尽苦头,这让萧金衍心痛不已,他绝不允许有人再伤害宇文霜,东方暖暖不行,李沙漠更不行。 顷刻间,爱慕、留恋、愧疚之情,涌入他的心头。他几乎耗尽了全身力气,倾尽所有,调动弦力,从天地之间,引出了一道至纯真元,刹那之间,来到宇文霜身前,将她一把搂在了怀里,顺势劈出了一刀。 一道剑芒劈中长刀。 萧金衍长刀不过寻常兵器,虽有内力加持,但在残缺的倾城一剑之下,根本不值一提。 刀剑相交。 无声无息。 紧接着,一道惊雷从天而降,萧金衍抱着宇文霜,如断线风筝一般,向远处跌落过去,落地之前,还不忘将宇文霜调转过来,自己以背部着地。 萧金衍吐出一口鲜血。 一根肋骨,穿破胸口,露在了外面,形容十分恐怖。此时此刻,他五脏六腑,如被搅碎了一般,鲜血顺着嘴角往外流淌。 他看了一眼宇文霜,安然无恙,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宇文霜道,“你傻吗?” 萧金衍道,“我愿意。” 倾城一剑,一剑十八种变化,越往后施展,威力越大,这才刺出了一剑,便让萧金衍受了重伤。 李沙漠收剑,冷冷的望着萧金衍,“对不起了,萧兄。” 说话之间,他长剑微举,准备发动第二剑。 宇文霜挡在了萧金衍身前,先前重开桎梏,她修为受损,这一举动,只是出自本能。 她不想让萧金衍收到伤害。 东方暖暖目光露出冰冷的神色,对萧金衍,她心中有说不出的感觉,这不是爱慕,也不是恨意。她内心之中,只要萧金衍不痛快,她就觉得很痛快。 “好一对痴男怨女,着实令人感动,可是本座更愿意看生离死别。”东方暖暖下令道,“李沙漠,杀了宇文霜。” 李沙漠缓缓向宇文霜走了过来,只有二十余步,他走的很慢,但每一步落下,都会给他们造成巨大的心理震慑。 就如死神,一步步靠近。 宇文霜对萧金衍道,“萧大哥,你来找我,我很开心。方才你不顾一切舍身救我,我已知足。” 她将双手抚在萧金衍脸上,这个男人,让她日思夜想,茶饭不思,两个人历经苦难,终于见到了对方,却没有想到,这一见之后,便是生离死别。 萧金衍心中一片悲凉。 此刻,真元在体内流淌,但他体内的弦力,却被李沙漠那一剑,劈成了两段,根本无法再调动任何真元。 他恨自己,平时没有认真练功,到头来,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无法保护。 他恨自己,当日在苏州城外,他明明可以答应宇文霜,两人笑傲江湖,做一对令人艳羡的情侣,逍遥自在,可是他拒绝了她。 萧金衍,不!甘!心! 宇文霜满脸深情的望着他,道,“萧大哥,答应我,我死之后,你好好活着!” 她记起了初见萧金衍之时,是在去扬州路上,一路追杀东方暖暖,饿极之后,被一只烤兔肉吸引了过去。 她记起了在青牛山中,她与萧金衍被宝路和尚倒吊在半空之中,相处了半夜的情景。 她本是孤傲之人,但遇到萧金衍之后,内心产生了微妙的变化,萧金衍是个有趣的男人。 可是,两人一见之后,聚少离多,连句像样的情话,都没有说过。但宇文霜已知足,在萧金衍替她挡住李沙漠那一剑之时,她觉得这份爱意,已经知足。 她低头,轻吻了萧金衍额头一下,低声道,“萧大哥,我爱你。来世,我还要与你相见!” 她站起身来,对东方暖暖道,“东方姑娘,我求你饶萧大哥一命。” 东方暖暖淡淡一笑,“为什么?” “在苏州城,她救过你的命!” 东方暖暖道,“他救我,是我给他机会让他救我,本来我不想杀萧金衍,但你这么一说,我改变主意了。” “李沙漠,杀了他们两人。” 李沙漠来到两人身前,手指微动,便要刺向二人。 宇文霜闭上了眼睛。 然而,过了片刻,这一剑始终没有落在她身上。她睁开眼睛,惊愕的发现,李沙漠的剑,无法向前进一步。 东方暖暖面色微变。 广场之上,众人早已退出了百丈之外,远远的望着这边。 黑色轿子的轿帘,掀开了一角,显然是被外面的情况所吸引。 不知什么时候,萧金衍已站起了身,双目之中,几乎喷出火焰,天空之中,风云突变,一黄、一白两道真气,缠绕在他身上。 第二道弦! 在沙坪峰上,他曾见到天地之间的十二道弦,可是,无论如何修行,萧金衍始终无法修出第二道弦。 李沙漠的那不算倾城的一剑,将他那一道弦一分为二。就在萧金衍以为,他已经废掉之时,他感应到了这两根断弦,开始迅速的向天地尽头延伸出去。 弦在天地之间震荡。 如一块石子投入湖中,荡起阵阵涟漪。振幅越来越大,引起了方圆百里真元的共鸣。 弦力牵引真元,纷纷涌入了萧金衍体内。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修复着萧金衍体内的经脉。 如瀑布从千丈险峰之上坠落,淬炼着他的脉络,原本断裂的肋骨,被这两道真气包裹,缩回了胸内,伤口开始缓缓复原,只是片刻功夫,就已结痂。 李沙漠的长剑如撞到一道无形的屏障,再也无法向前半寸。 李沙漠心中大惊,他的半招倾城一剑,几乎从未失手过,在小仓山上,他甚至用这半招斩杀过两名通象高手。所以,他对斩杀萧金衍,有十足的把握。 这两道怪异的真气,在空中相互交错,编成了一张真气之网,将他笼罩在其中,就像是一只蛛网。 李沙漠就是困在网中央的飞蝇。 他强行运气内力,想要挣脱这两道束缚,可是越是用力,这两道真气缠绕越紧,一横一纵,将他的真气割裂开来。 一股恐惧的想法,笼罩他心头。 他困在中央,似乎看到了死神在向他走来。 东方暖暖眉头紧皱,向后撤出了十余丈,秀目盯着萧金衍,露出不解的神情。 她知道萧金衍真气怪异,以某种力量牵引内力,但也只以为是修行中一种取巧的作法,但现在,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判断。 当第二道弦力生出之后 ,萧金衍操控的真元的威力,几乎增加了数倍,这已不是真元的普通叠加,而是几何叠加。 一生二,二生四。 她忽然记起,当初东方不亮在论及天下经脉之时,曾经说过的一段话。 “天下经脉各有千秋,但真正顶尖者,不超过五种,但这还不是最甚者,有一种经脉,能够以特殊的力量,引天地共鸣,修炼到极致,可以操控普天之下的真元。 东方暖暖曾问过,那岂不成了神? 东方不亮道,“这本来就不属于人间的功法。” 而眼前的萧金衍,与东方不亮说的那种经脉,有些相像。就算不是,那也算是天下一等的功法了。 “啊!” 李沙漠浑身动弹不得,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呐喊声,他喊道,“圣女救我!” 东方暖暖向后退了一步。 萧金衍盯着李沙漠,一步步向他迈了过去,每向前一步,李沙漠便发出一声撕喊,等来到他面前,李沙漠浑身抽搐了起来,已无力发出任何声音。 他面色通红,舌头吐了出来,想要呼吸一口空气,喉咙却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一般。 萧金衍轻轻拨了拨李沙漠的剑。 咔嚓。 长剑变得脆弱无比,变成了一团铁屑。 萧金衍道:“这一拳,是替阿里兄弟打的。” 一拳下去,李沙漠胸口塌了下去,鲜血沾满了衣衫,寒风吹过,让人觉得心寒。 “这一拳,是替布达兄弟打的。” 又是一拳,李沙漠半个脸凹了进去,鼻梁歪扭,一只眼睛崩裂,模样十分残忍。 众人都见过杀人,但从来没有见过用这种方法来折磨人。有胆小者,已吓得丢弃了兵刃,发疯似的向皇宫外狂奔而去。 两拳下去,李沙漠已是奄奄一息,有出气,没入气。 “不应该是这样!” 李沙漠脑海之中如此想到。他本是寻常之人,无意之间得到了倾城一剑的残谱,本以为能够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落得如此下场。 萧金衍举起了右拳,道,“这一拳,是替霜儿打了。” 一拳下去。 噗! 一声爆响,空气之中弥漫着一团血雾。 等血雾散尽,地上只剩下了一团衣裳。 啪嗒! 一个物什落在了地上,是几张牛皮纸,上面画着怪异的符号,正是李倾城苦苦寻找的残缺的剑谱。 萧金衍弯下腰,将剑谱放入了怀中。 他抬起头,对东方暖暖道,“第二局,我胜了。我现在就带人走,你们不想死,尽管来便是。” 在场之人,早已被萧金衍所作所为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有人敢出口阻拦。 东方暖暖也摆了摆手。 远处的护卫,很自觉地让出了一套通道。 萧金衍扶着宇文霜,一步步向皇城之外走了出去。 就在这时,那顶黑色轿子如一阵风一般,落在了两人身前。萧金衍此刻悟出第二道弦,心中战意正浓,见到来人,道,“你想阻我?” 轿帘打开。 从轿子里走出来一人。 一个赤足的人。 一个头戴斗笠、身穿麻衣的人,他手中提着一只长剑,腰间挂着一只水瓢,拦在了萧金衍面前。 第308章 对不起,告辞 此人戴着斗笠,看不清楚模样,但双手枯瘦如枯树皮一般,整个人个头不足六尺,看上去不足百斤。 书剑山的剑修? 这是萧金衍涌出的第一个念头。 剑修的威力,萧金衍自然清楚。当日,在离火洞天,他曾见过张道人以三昧真火斩杀一名剑修,结果两败俱伤。在太湖畔,金刀、狂刀两大顶尖高手联手,都拦不住他的一剑。 任何一名剑修,在江湖上都是超然的存在。然而,就这种剑修,在书剑山中不过是最低级的武者,足有数百人之多。更何况,剑修之上,还有十九名守剑人,还有一名剑尊,以及那神鬼莫测的至高天道。 可以想象,对天下而言,书剑山是一种如何的存在。 今日这名剑修出现西京城的皇宫之中,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当年陆玄机带离书剑山的三大神兵之一,无名枪。 方才悟出第二道弦,萧金衍武功几乎数倍增加,这让他信心倍增,就算是东方暖暖出手,他也相信自己有一战之力,但是面对书剑山上剑修,他根本没有动手的念头。 对剑修而言,杀死自己,大抵就如碾死一只蝼蚁那么简单吧。 不远处,东方暖暖望着场中情形,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这名剑修两个时辰前出现在她面前,始终不发一言,但她知道对方来的目的,所以才将萧金衍故意推到了他面前。 与萧金衍赌局,连输两局,剑修必然不会坐视不理。东方暖暖想要看一看,这剑修的武功究竟如何,她也不介意,如果有机会,抓一只剑修研究研究。 此时,剑修忽然将右手伸了出来。 萧金衍会错了意,上前两步,也伸出右手,抓住剑修的手,晃了两下,道:“你好,我叫萧金衍,交个朋友。” 剑修愣了一下。 他有些不知所措,整个人呆在了原地。自他有记忆来,这双手除了握剑,从未接触过任何东西。 一股奇怪的思绪,映入了剑修的脑海之中。他想要将手抽回,可是萧金衍手心中传来的温度,让他有些着迷。 剑修用沙哑的声音道,“拿来。” 萧金衍将手抽回,从怀中取出行玺,递了过去。 无名枪也好,行玺也罢,萧金衍根本不在乎,如今他只想带着宇文霜离开,所以,毫不犹豫的将行玺交了出来。 剑修却不敢伸手去取。 他害怕再触碰到萧金衍的手。他一挥手,无名神枪从轿中飞出,他将枪头、枪身背在身上。 “你,跟我走。” 说罢,他指了指皇城大门,向前走去。萧金衍心说如此更好,既然不用动手,若能出了城,他赶紧带着宇文霜离开这是非之地。 东方暖暖面色微变,她对楚贤低语两句,楚贤喊道,“拦住他们!” 萧、李之战中,早已退出百丈的护国铁卫,心中满是惧意,但皇命难为,将近千人,一股脑冲了进来,将三人围在了正中央。 剑修皱了皱眉,有些不悦。 他每往前一步,众护卫往后撤一步,他们也是血肉之躯,一个萧金衍已让他们心生惧意,更何况是这名看似诡异的瘦小剑修。 楚贤道,“斩杀此人者,本王官拜大将军!” 此言一出,众护卫眼中露出炽热之色。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若能一股脑将他们杀死,以后岂不是泼天的富贵? 有人喝道,“纳命来!” 众人齐刷刷向这边冲了过来,准备要乱枪乱剑将此人砍死。 剑修面无表情,手中长剑出鞘,挥出了一剑。 没有真元波动,没有剑气纵横,只是平白无奇的一剑。下一刻,整个皇宫广场成了人间地狱。 将近千人,一剑两断。 连哀嚎声都没有,尽数死去。 在剑气临体之前,这些人早已被断了生机。 广场之上,到处都是鲜血,顺着地势,流入排水渠中。 中极殿前,楚贤等人看得目瞪口呆,这副惨景,成为他们一生难以抹去的恐惧。 留了个心思、没有冲上去的铁卫,纷纷丢盔弃甲,向外跑了出去,皇城的差事可以不要,性命却不能不要。 剑修继续前行,与萧金衍、宇文霜离开了皇宫。 轰隆一声。 整个皇宫城墙,轰然倒塌,只留下三尺多高的墙基。先前那一剑,将城墙一切为二。 楚贤面色苍白,显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这种怪物,要是留在上京城,那他这个皇帝,做与不做,没什么意思了。 不断有人将剑修行踪传来,“报!刺客已出东华门!” “报!刺客已出上京城,向西而去!” “报!刺客已在京城外二十里!” 楚贤松了口气,心想,走吧,走吧,走的越远越好,最好这辈子都不要看到他。他打定主意,等此间事了,得赶紧把先前封死的秘道打通,免得将来遇到麻烦,连命都保不住了。 “贼人”已去,护国铁卫统领潘庆又调了一批兵马,守护皇城,同时派人将广场之上尸体清理干净,然而鲜血已渗入地下,广场之上,一片殷红。 东方暖暖道,“此间事已了,你安心当你的皇帝,我们告辞。” 楚贤连道,“圣女留步。” 东方暖暖笑问,“还有何事?” “圣女走了,若那怪物再杀回来,那可如何是好?” “你们大楚已没有他留恋东西,他还回来作甚?莫非,你还怕他来抢你的皇位不成?你见过天上的雄鹰,会关心一窝蚂蚁之中,谁是蚁后?” 东方暖暖看了一眼中极殿上的皇帝龙椅,不屑道,“那个位子又硬又冷,换作是我,都未必想坐。” 东方暖暖当然不会想坐。 她志不在人间,她志在于天道。 她不甘心,也想不通明白,为何书剑山上的剑尊,会选择了那个姓李的女子,而不是她? 她不服气,她要证明,自己并不比李惊鸿要差。 东方暖暖从地上捡起一个红色果子,放在口中咬了一口,鲜嫩多`汁,道,“西楚也没什么好的,也就这果子,以前没吃过,还勉强凑合。” 楚贤道,“此乃西域番邦进贡之物,还未起名,请圣女赐名。” 东方暖暖又拿了一个,道,“那就叫圣女果吧。” 说话之间,李人杰回来复命,此时他吸收了赵无极内力,整个人变得越发沉稳了。 “你杀了赵无极?” “没有,但也差不多。” 东方暖暖道,“看来我传你的搬砖功,你领悟的不错,很快就能欺师灭祖了,很好,很好。” 李人杰道,“要杀赵拦江,依旧不够。” 东方暖暖回头吩咐魔教众人,道,“走吧,那剑修带走了萧金衍,必然会去水月洞天。” 众人追随东方暖暖,向皇宫后院走去。正门血迹未干,她不想弄脏了鞋,路过春华宫,忽然有人持剑向他刺来。 “妖女,看剑!” 剑法绵软无力,酒狂任鹏举一刀将来剑劈断,顺手就要斩杀行刺之人,东方暖暖喝道,“住手。” 楚贤大惊,怒道,“太阳之心,你这是作甚?” 刺客正是月牙之泉,从行宫回来之后,她就被楚贤安置在了春华宫,阿里、布达兄弟被杀,李沙漠叛族,而这一切,都与这魔教妖女有关,今日看到她路过,忍不住提剑杀来。 楚贤又道,“来人,将此女拖出去,斩了!” “不必了!”东方暖暖阻止道,她望着月牙之泉,笑道,“果然是有血性的女子,萧金衍的情债,可真不少啊。” 月牙之泉怒道,“你胡说什么?” 东方暖暖凑了过来,在她耳边低声道,“我知道你的秘密,你若不想让族人遭殃的话,那就乖乖地做你的皇后。妹妹,与楚贤那痨病鬼相比,我更喜欢你哩。” 月牙之泉扑腾一声,坐在了地上,眼神中露出茫然之色。 她冒充太阳之心来到西京,本以为借成贤王之势,振兴古邦族,然而同行的阿里兄弟,惨遭毒手,李沙漠又将族内两千勇士送上了绝路,她已是万念俱灰,她本想杀了东方暖暖,然后自杀,可东方暖暖这番话,让她重新燃起了希望。 东方暖暖从怀中取出一块黑色令牌,正是光明神教的圣物玄火令,她将此物交给了月牙之泉,“妹子,过几日便是你大婚之日,姐姐也没什么可送的,将这个物件儿送与你吧。” 她又对楚贤道,“从现在起,她便是我光明神教之人,若你对她有半点不好,小心我派人取了你人头。” 楚贤心惊胆战,连连称是。 古邦族已没有了利用价值,他本想将月牙之泉一脚踢开,此时东方暖暖一插手,他反而不便动手了。 东方暖暖哈哈大笑,带众人离开了皇宫。 …… 三日后。 宝玑王府中的一片废墟里,爬出来一位老者,他衣衫褴褛,头发散乱,双手指甲已磨断,鞋子也丢了一只,模样十分狼狈。 宝玑王已死,成贤王搬进了皇宫之内,他并没有费太多力气,走出了王府。 大街之上,热闹非凡。 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皇帝陛下病危,“太子”楚贤正要娶妻,来给陛下冲喜。 “这他娘的算哪门子道理!”老者骂道,“他自己亲老子死了,不披麻戴孝,反而给个外人冲喜。” 这句话传入了不远处官兵耳中,过来便是一通胖揍,老者浑身瑟缩,他不敢反抗,待众兵丁打累了,他们才骂骂咧咧离开了。 三日来,埋在地下,米粒未尽,老者又累又饿,一路沿街乞讨,众人满是鄙夷之情,连个米粒儿也未讨到。 他心中暗骂,想不到老夫英明一世,竟落得如此地步,转念又想,大丈夫能屈能伸,好死不如赖活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可是他真的好饿。 就在这时,一个瘦弱女子,递过来一个馒头,“老伯,饿了吗?” 老者见状,一把将馒头夺了过来,一口咬下去,那种感觉就算拿皇帝宝座来,他也不换。 女子道,“老伯,不急,慢慢吃,不够还有。” 老者吃着吃着,竟然落下泪来。 人间自有真情在啊! 女子见状,连安慰道,“老伯,您这是怎么了?” 老者道,“不知姑娘大名,今日一饭之恩,他日将涌泉相报!” 女子莞尔一笑,“我叫白茶。老伯,您怎么称呼?” 老者道,“我姓赵,你叫我赵二就成。” 老者又吃了三个馒头,这才停下,女子道,“老伯,你住哪里,不如我送你回去?” 老者闻言,长叹一声,“我是无家可归。” 这句话让白茶动了恻隐之心,她将怀中银钱掏出来一些,交与他道:“这些银子你先拿着,我要去找我师父,就先不陪你了。” “你师父是谁?” 白茶道,“他自称大侠萧金衍,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老者闻言,眼珠乱转,心说萧金衍啊萧金衍,当日你一拳打溃了我境界,想不到今日,你徒弟竟然落在了我手上。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想到此,他道,“你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太危险,反正我也没事,不如一起同行,好歹也有个照应。” 白茶犹豫道,“这个……” 老者道,“你年纪小,行走江湖容易被骗,别看我衣容不整,但老伯我也是念过书混过江湖的,见过世间人心险恶。” 白茶依旧犹豫不决。 老者道,“你放心,我也懂点武功,不会拖累与你,而且,我要求不高,一天只吃一个馒头。” 白茶经不住他软磨硬泡,只得答应下来,“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我们得约法三章,你若做不到,那就算了。” “哪三章?” 白茶思索片刻,道,“第一,你跟我可以,但去哪里不去哪里,我说了算。” 老者道,“没问题,管吃就行。” “第二,我师父说我武功很弱,赵伯既然会武功,得传我一些防身的功法。” 老者道,“小意思。” “第三,我是血衣族后人,每日都要修行神蛊之术,我练功之时,你不要靠近我太近。” 老者惊愕道,“神蛊之术?能控制人心神、夺人魂魄的神蛊之术?” 白茶点头,“正是此术。” 老者拱拱手,“对不起,告辞!” 第309章 朋友 二十里之外。 麻衣剑修摘掉了斗笠,来到一条溪旁,他将水瓢从腰间解下,舀了一瓢溪水,慢慢的饮着。 剑修的动作很慢,似乎喝水是一种十分神圣的仪式,等饮完之后,他枯裂的皮肤,逐渐有了血色。 这是萧金衍第一次近距离观察书剑山上的剑修。身材枯瘦,头顶上没有头发,脸上永远都是一副面无表情。 萧金衍问道,“朋友,你拿到了你想要的东西,咱们两不相欠,如果没有意见的话,我们就此分别。” 剑修苦思了片刻,问,“什么是朋友?” “这个……” 萧金衍也被问住了,“朋友,就是双方不分年龄、地域、种族、性别,在某些方面建立认知关联的一种关系。比如,我跟你握手,就当你是朋友,我请你喝酒,我们就是朋友。” 剑修指了指宇文霜,“你们,是朋友?” 萧金衍笑道,“我们是恋人,不是朋友。” 宇文霜闻言,脸色微红,却也没有开口,显然是默认了这层关系。她与萧金衍认识两年,这是萧金衍第一次正式向别人介绍自己。 剑修又问,“什么是恋人?” “恋人,就是比朋友更进一步的关系。” 剑修道,“那我们做恋人。” 萧金衍连忙摆手,“朋友不分性别,恋人却分,只有男女才可以做恋人。” 剑修又道,“那我跟她做恋人。” 萧金衍想死的心都有了,这个武功高强的家伙,一剑斩杀千人,在生活和社会认知方面,却白痴的一塌糊涂。 “不行!恋人是互相的,需要我喜欢她,她喜欢我。” 剑修似乎搞不明白其中含义,“喜欢?”这个词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 萧金衍见他皱眉,怕他又想出什么歪门道理,连忙岔开话题,“你们书剑山上有那么多剑修士,难道你没有朋友嘛?” 剑修道,“我不认识他们,我们剑修士只练剑,不握手。”在他认知中,只有握手和喝酒,才算是朋友。 “这位老兄,你今年多大了?” 剑修思索片刻,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们十九品像下,有一株铁树,我下山时,开了三十次花。” 铁树花期极长,平均十几年开一次,若真如剑修所说,这名剑修岂不已经几百岁了?先前这剑修看上去十分苍老,可饮水之后,看上又变得十分年轻,萧金衍解释不清,但既然是书剑山的人,不能以常理度之。 萧金衍好奇心起,问,“书剑山上,像你们这样的剑修之人,是不是很多?” 剑修回忆了片刻,道,“书剑山有二十品像,二十名守剑人,每个品像下,又有二十剑修。” 萧金衍咂舌,乖乖地隆冬,那岂不有四百名剑修?若个个都如他这样,随便一出手,便有千人送命,这四百剑修同时下山,整个天下岂不被荡平? 剑修又道,“有一年,我们死了好多人,后来又补充了一些人,但他们的修为,都不行。” 萧金衍道,“若你们四百剑修下山,岂不天下无敌?” 剑修正容道,“我们剑修之士,与守剑人守护至高天道,对扫荡你们人间,没有兴趣。” “为什么?” 剑修道,“不值得出手。至高天道,有更厉害的敌人。” 这名剑修似乎许多年未开口,起初说话十分不利落,但与萧金衍一番交谈之后,言辞变得丰富起来。 “我们剑修士从不下山,但十九品的除外。” “为什么?” “那一年,陆玄机偷走了神兵,剑尊十分生气,命我们十九品的剑修下山寻三大神兵,谁能寻得,便是第十九守剑人。” 萧金衍这才明白,行走于天地之间的剑修士,与当年陆玄机都是一脉,陆玄机叛逃之后,这些剑修奉命行走人间来找回三大神兵。至高天道,也因为神兵丢失,被迫入眠,一睡便是五百年。 他知道,人间与书剑山迟早会发生一场战争,对书剑山了解越多,将来的胜算便等多一分,于是问,“陆玄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剑修陷入苦思之中,过了许久,才缓缓道,“一个很厉害的人!”剑修言辞匮乏,并无法找到太多形容的词汇,但能让他说出“厉害”二字,那陆玄机是真的厉害。 剑修道,“你也很厉害。” 萧金衍指了指自己,自嘲道,“我?我怕连你一剑也抵挡不住。” 剑修道,“陆玄机有五道弦,你有两道弦。” 萧金衍大吃一惊。 他自幼生出一道弦力,这让他在修行之时,走了不少弯路,但他却知道这弦力的妙用,当剑修说陆玄机当年也有弦力之时,萧金衍心中动了念头,“难道,自己与陆玄机还有关联?” 萧金衍修行弦力已久,在太湖畔,他曾以弦力御飞剑,杀死了血魔影孙无踪,之后被王半仙严重警告,在实力不足前,不得使用这一招,就是怕引起书剑山上的注意,但今日这名剑修已经察觉到了他经脉的特别之处。 萧金衍问,“你叫什么名字?” 剑修道,“剑修,没有名字。我们修行,不与人交谈,有没有名字,并不重要。不过,我是十九品像下,武功最好的剑修,所以编号为零零,陆玄机帮我起了个名字,叫一九零零。” 萧金衍差点就问他会不会某种乐器了,他说道,“不如这样,老兄,我帮你起个名字,你生在书剑山,武功又是十九品像下最高明者,不如就叫旺财吧。” 宇文霜闻言,噗嗤一笑。 “旺财……起名字,哪里有你这么随便的?” 萧金衍道,“那也未必,我认识一个朋友,曾在《八卦周刊》当采风,就喜欢瞎起名字,再说了,旺财这名字,好听,又容易记。” 剑修喃喃道,“旺财?是什么意思?” “就是财源广进的意思,你这名字,十分吉利,也很喜庆。” “旺财……”剑修喃喃道,“我的名字叫旺财。” 在书剑山上,只有守剑人,才有资格有名字,他与其余三百多名剑修一样,只有一个号码。今日,萧金衍帮他起了个名字,他情绪有些波动,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萧金衍见他一直都是绷着脸,面无表情,此刻见他发笑,以为他不喜欢这个名字,连改口道,“其实,也有不少其他的名字,都很好听。” 剑修道,“不,我就叫旺财。” 萧金衍摊了摊手,“既然你这么坚持,我也无话可说。”他站起身,双手抱拳,对剑修道,“旺财兄,咱们就此别过。” 未等剑修反应过来,他带着宇文霜离去。 这位有了名字的剑修,愣在原地,目送两人离开。他腰悬长剑,手中提着无名枪,来到了一处小镇。 小镇不大,只有一条街,百余户人家,以耕种为生。长街之中,挂着一个幡儿,上面以汉文、楚文写着一个大大的“酒”字。 有伙计在门口卖酒。这个小镇十分偏僻,极少有外乡人路过,此刻见到剑修,笑着道:“客官,正宗的赤水酒,都是从大明偷运过来的,要不要来点?” 剑修点点头,伙计端了一碗酒,递给了剑修,他饮了一口。一股辛辣感觉入口,剑修咳嗽了起来。 紧接着,小腹之中似乎有团火焰在升起,那种感觉,就如在书剑山的灵泉之中修行,他整个人脸变得通红,情不自禁的手舞足蹈起来。 伙计暗笑,这人看着倒像是头一回喝酒,才一口,就变成了这副模样,于是道,“不如多来一点?” 剑修点头。 忽然,有一夫人在长街上喊道,“旺财!旺财!你跑哪里去了?” 剑修正要应声,却见那中年夫人将一只金毛犬拉住,”死旺财,你若再乱跑,小心我打断你的狗腿!“ 剑修望着那条狗,笑了。 那只狗见到他,满脸戒备,冲着他旺旺直叫。剑修俯身下来,伸出手道,“你好,我也叫旺财,我们做朋友。” 中年夫人将金毛犬抱在怀中,道,“这人是傻子。” 剑修并没有生气,那只狗没有跟他握手,他只是觉得有些失落,旁边伙计将酒装入瓶中,道,“一共三十文。” “什么?” “给我钱。” 剑修问,“我想请朋友喝酒,为什么要给你钱?什么是钱?” 伙计对中年夫人道,“果真是傻子。” 剑修并没有理会他嘲笑,将酒瓶取在手中,转身就走,那伙计追了出来,“你这是明抢啊。若不给钱,我可要找人揍你了。” 剑修走的很匆忙,见众人要追来,他伸出右手食指,在地上虚画了一道线。 轰隆声起。 手指划过之处,竟硬生生变成了一道深数十丈的壕沟。追踪的众人见状,吓得面色苍白,“这人是妖怪。” 那伙计双手捂心,万幸刚才没有乱来,否则那一指划在自己身上,岂不成了一滩肉泥? 萧金衍才走出几里路,见宇文霜身体有些疲倦,扶她坐下休息,如今吕公子仍在西京城的古邦会馆之内,两人相依为命已久,他不想丢下吕公子不管。 眼前人影一闪动,旺财出现在了他面前。 萧金衍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旺财将酒瓶往前一送,“我请你喝酒!” “为什么?” 旺财正色道,“因为,我们是朋友。” 第310章 谈情说爱 萧金衍才与宇文霜相会,本来憋了一肚子情话要说,然而这个剑修极不合时宜的出现,氛围有些尴尬起来。 萧金衍有些苦恼。 “我是一名大侠,一不贪财,二不好色,三是滴酒不沾。旺财兄要喝酒,怕是找错人了。” 剑修的手放在了腰上的长剑之上。 萧金衍连忙改口,“常言道,君子当如酒,不可居无肉。无肉使人瘦,无酒让人俗。这酒,就是我的命啊!” 宇文霜道,“那我呢?” 萧金衍嘿嘿一笑,“为了你,我就不要命了。” 宇文霜笑骂萧金衍贫嘴,心中却满是欢喜。如今,她已不是高高在上的宁陵郡主,而是一名被朝廷通缉的要犯,在父亲去世后,几乎所有属下都抛弃了她,能与她相随的,只有这萧金衍了。 萧金衍此刻却在想如何摆脱这位危险人物,虽然暂时他没有恶意,但鬼知道会不会哪天忽然脾气大变,给他一剑?想到此,他道:“旺财兄,你看时候也不早了,不如找个客栈,来几盘牛肉,咱们畅饮一番?” 旺财道,“我们剑修之士,不吃东西,只喝水。”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酒。” 天黑之前,三人来到一个小镇,走进了一家客栈。小镇不大,客栈自然也不大,只有一层院落,但对他们来说,已经足矣。 “伙计,来两间上房。” 宇文霜更正道,“三间。” 萧金衍一本正经道,“霜儿,我们以后是要过日子,能省则省,有钱也不能这么乱花。” 宇文霜问,“你有钱嘛?” 萧金衍尴尬笑道,“貌似,没有了。” 宇文霜从怀中取出一块金锞子,“那就来两间。”又对萧金衍道,“我一间,你们两个一间。” 三人点了一桌子菜,又拿着旺财取来的酒,倒在三个茶碗中,饮了起来。 客栈人不多,一群人行商正在八卦江湖大事,说起了赵拦江的横断山一战,当说起赵拦江骑鹰从天而降,如天神一般,引来无数惊叹声。 如今,赵拦江已是名满天下的英雄人物,杀拓跋牛人,率军击败西楚,就连这种西楚小镇,也都流传着他的事迹。 萧金衍心中不由为自己的兄弟高兴,如今已寻到宇文霜,他们也该踏上返程。他此时,已对什么江湖、什么书剑山没那么大兴趣,只要与宇文霜一起,在哪里都无所谓。 大明朝廷通缉宇文霜,回到中原反而不讨好,那就不如赖在隐阳城,有个城主当朋友,总是一件不错的事。混吃混喝的事萧金衍可做不出来,大不了讨个闲散的职务,比如副城主什么的,每月怎么也得十两俸禄吧,够吃喝开支便足矣。更何况,隐阳城内,还有李记酒肆,里面有宇文霜的生母。 旺财不吃东西,端着一杯酒,一口口轻抿,很是享受烈酒入喉咙的感觉,萧金衍则不住给宇文霜夹菜。 “多吃点菜,你现在这么瘦,可别伤了身体,这段时间,你可要好好补一下,重新便成我最喜欢的宇文大小姐。” 宇文霜皱眉道,“怎得,现在我的样子,你就不喜欢了。” 萧金衍哈哈一笑,“当然喜欢,但还是胖一点好,我不介意你吃成一个胖子,这样就没人跟我抢你了。” 宇文霜闻言,脸色微红,低下头,心中暗想,认识这么久,萧金衍还是没一丝正形,说话不着边际,但她就是喜欢他这种放荡不羁的性格。 吃罢晚饭,回房休息。 旺财也不睡觉,他今日饮了许多酒,坐在屋内的长凳之上,盯着萧金衍,不肯移目,萧金衍被看得不舒服,道,“兄台不用休息吗?” 旺财摇头。 萧金衍本想等旺财睡着,爬到宇文霜房间,去跟她说会儿情话,可有根木头杆子杵在屋内,形影不离的跟着他,让他极不自在。 “麻烦一件事,可不可以转过身去,你这么老盯着我,我没法睡觉。” 旺财闻言,闭上了眼睛。 萧金衍又道,“能不能转过身去?” 旺财依言行事,萧金衍躺在床上,佯装打鼾,过了一炷香时间,他听到旺财呼吸匀称,也不知是入定,还是睡着,咳嗽一声,见他没有反应,于是起身,蹑手蹑脚来到门口。 正要开门,旺财道,“你去哪里?” 萧金衍嘿嘿笑道,“人有三急,总要撒尿吧。” 旺财道,“我跟你一起。” 萧金衍无奈,只得跟他去撒尿,回到房间,过了片刻,他又偷偷起来,这次学乖了,他没走大门,轻轻开窗,翻身跃出,才一出门,就看到旺财站在他面前。 旺财问,“又去撒尿?” 萧金衍无奈道,“有个词儿叫尿频。” 到了第三次溜出房间被旺财拦住,萧金衍终于忍不住了,“兄台,实话说了吧,我要去找宇文霜,跟她聊会儿天。” “你可以跟我聊。” “那不一样!”萧金衍头都大了,能一剑杀大 (本章未完,请翻页) 宗师的剑修,怎得生活上跟白痴似的?“她是我的未婚妻,男女关系,你懂吗?” 旺财犹豫了片刻,道,“好像懂。” “那你就回房等着,我去去就回。” 萧金衍打发走了剑修,来敲宇文霜房门。 宇文霜并未睡着,在房间内练功,今日,她境界跌到了知玄初境,武功上大打折扣,以后跟着萧金衍闯荡江湖,她不想拖他后腿,正加紧修行。 “是我。” 宇文霜打开房门,把萧金衍让了进来。两人坐下,宇文霜以挑子将灯芯挑长了一些,房间内变得亮堂起来。 这是今日萧金衍第一次如此正式的看宇文霜。宇文霜一身素衣,头发拢在后面,脸色红润了许多,但依旧掩饰不住身上的倦意。但是,她依旧清丽动人,双目紧紧注视着萧金衍,心中竟砰砰乱跳。 灯下美人。 烛光摇曳,将宇文霜身影投在墙壁上,轻轻晃动。萧金衍鼻中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这是她身上独特的味道,有些意乱情迷起来。 “答应我,再也不分开了。”萧金衍拉住她手,郑重道。宇文霜想要抽回,双手却被萧金衍紧紧握住,不由羞怒,“登徒子,还不松手。” “你不答应,我就不松手。” 宇文霜满脸通红,“你怎得越来越不正经了?以前我认识的萧金衍,可不是这样子。” 萧金衍嘿嘿一笑,“以前的萧金衍傻,被岳父大人骂了一顿,脑子开窍了。” 当日,宇文天禄曾叮嘱他,要保护宇文霜,不要再留下什么遗憾事,免得如自己一般,到了李家酒肆门口,却不敢推门而入。 宇文霜听萧金衍说起父亲,神色黯然,叹了口气。“你不知道,去年回京城之后,我便将自己锁在房中,父亲不解,后来听三姨娘说起你,得知你是李纯铁的师弟,父亲就勃然大怒,说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见你一次杀你一次。” “后来,他开始张罗着给我相亲。京城之中豪门,闻风而动,前来提亲之人络绎不绝,排到了广安门外,什么京城尚书之子李四郎,宁阳侯世子都跑到我家中下拜帖。我不肯见,绝世了三日,父亲见我不肯吃东西,才心才软了。他说自己干不出棒打鸳鸯的事,不过却要考验你一下。一笑堂对你的追杀令,也是他放出去的。不过,他手下那些都是人精,知道你是我的人,谁敢真正杀你?回去编个理由,糊弄我父亲。” 萧金衍这才恍然。 难怪当时出了苏州,他就听说了一笑堂对他的追杀令,还郑重其事发布在《晓生江湖》上,可这种事雷声大、雨点小,也没见有一笑堂的人来找他麻烦,害得他担心了许久,原来其中有这等缘由。至于在隐阳城,宇文天禄说的那些威胁他的话,倒也不是虚言。幸亏自己机警,投了他的脾气。 说到此,宇文霜神情落寞,泪水流了下来。“只可惜,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我父亲为陛下戎马一生,到头来终没有善终。” 萧金衍见她悲恸欲绝,几乎忍不住要告诉她宇文天禄没死之事,可是宇文天禄在托女之时,特意叮嘱过他,不得将此事透露任何人,尤其是宇文霜。宇文天禄所谋之事甚大,怕宇文霜知晓之后,露出马脚。 想到这里,萧金衍将宇文霜拉入怀中,正容道,“你放心,以前有宇文前辈护着你,从今余生,我萧金衍与你共度,无论谁想拆分我们,无论谁要伤害你半分,要先问问我的拳头答不答应。” 宇文霜性格高傲,生性使然,生平最怕求人,更不愿意欠人情,所以一直来都如冰山雪莲一般,喜欢上萧金衍之后,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层坚固的心防慢慢卸了下来,此时此刻,她再也不想参与江湖中事,只想与他厮守,共度余生。 她满脸通红,道:“萧金衍,我喜欢你,是你有一片赤子之心,是满腔真诚待人,你说得这番话,我会记住,你不要骗我,也不许欺负我。”此刻的宇文霜如娇羞女子一般,全然没有了执掌一笑堂,将江湖弄得翻云覆雨、谈笑风生的做派。 门外忽然有人道,“什么是赤子之心?” 萧金衍猛然一惊,如今他识海极为敏锐,有任何江湖高手靠近,都会生出感应,能在他半天偷听半日而不被察觉者,也只有剑修了。 宇文霜也推开萧金衍,整理了下衣衫。 萧金衍望着门外道,“旺财兄,扒墙角偷听,是不道德滴!” 房门打开,剑修走了进来,坐在长凳之上。 萧金衍、宇文霜面面相觑。 剑修道,“你们继续,我就听听,不说话。” 有这样一人坐在屋中,萧金衍哪里还有心情谈情说爱,两日来,他连番苦战,此刻倦意涌上心头,站起身,与宇文霜告别,带着剑修走了出来。 两人回到房内。 萧金衍对这名剑修实在没辙,只好跟他摊牌,“旺财兄,咱们酒也喝了,饭也吃了,我与宇文姑娘要回中原,您看,要不明日,咱们就此分别,各回各家?” 剑修摇摇头,“我不能回 (本章未完,请翻页) 去。” “为什么?” 剑修指了指身上,“我身上有无名枪。” 萧金衍心道,你们剑修行走人间,不就是为夺回三大神兵嘛?怎得现在又玩这一套? “那又如何?” 剑修道,“认识你们后,我记起了一些事。当年,陆玄机离开神山时,曾说过一些奇怪的话。” 萧金衍问,“什么话?” “我让他留下,他却要下山找一个姑娘,要与那女子共度一生,大抵就是你与宇文姑娘那般。陆玄机说,这个人间很美,有很多值得留恋的东西,不应当成为神山的陪葬品,这些话,对我来说是大逆不道。” 萧金衍心道,一直以来,江湖上对陆玄机武功评价甚高,但名声却不太好,但能为了红颜下书剑山,也算是给人间争取了五百年。 这个陆玄机,也是个有趣之人。 “他离开之后,神山之上,二十品像中的帝释天品像倒塌,至高天道受损,休眠五百年,剑尊惩罚我们,命我们下山寻三大神兵。” 萧金衍有些不解,“如今你拿到无名枪,不应该回山中复命嘛?” 剑修思考了半晌,道,“现在想来,陆玄机当年说的话,也有些道理。而且……”剑修顿了顿,道,“你身上的武功,与陆玄机有些相似,想必你们之间有什么联系。” 说罢,剑修以手指蘸酒,在桌上写下了一个怪异的符号。这个符号,落笔之后,就在不停的变幻着。 萧金衍看到这些符号,心中大惊,这些字符,他曾在张道人赠予他的山河气运图中看到过,问,“这是你们的文字?” 剑修道,“这是至高天道的‘文字’。”他又思索了一番,解释道,“不,是在你们人间的影子。” “影子?” 剑修指了指萧金衍,“这是你。”又指了指地上萧金衍的影子,道,“这是你的影子。你的影子不是你,但你每个动作,影子都会相应的变幻。” 他又指着桌子的影子道,“这是桌子的影子。如果你的影子长了眼睛能看到桌子的影子,正如你现在看到的这字符。这个字符并没有变,而是你看的角度在变,时间在变。” 萧金衍是绝顶聪明之人,他研究山河气运图上的文字,已有一段时日,每当看时,就觉得毫无头绪,然而闭上眼睛,脑海之中这些文字就不断变化,似乎蕴含着无穷的信息。 经过剑修一番解释,他明白过来。 以他目前的能力,根本无法参透这些符号。正如当年张道人将山河气运图传授于他时,并没有告诉他参悟之法。 本初道人在离火洞天参悟三百年,也不过悟出一些皮毛。他知道,他的方法并不正确,靠的是自己的修为、极长的寿命以及离火洞天中与人间并不同步的时间。 当日,萧金衍困在离火洞天,寒来暑往,过了将近一年,可在沙坪峰后山之上,他不过是恍惚了片刻的时间。本初道人在里面住了三百年,以此推算,他参悟气运图耗费的时间,根本无法估量。 若他将这些告诉萧金衍,萧金衍也不过是重复他已走过的旧路而已。所以干脆不说,兴许萧金衍能另辟蹊径,找到一个不同的方式。 “陆玄机离开神山,剑尊派十九名守剑人追杀他,那一天,书剑山遭受了有史以来最黑暗的一天。青鸾峰上,十九守剑人,十一人死,八人重伤,至于剑修,死伤更是不计其数。” 剑修的这番话,说的平淡无奇。但萧金衍透过这番话,能够想象到那一场大战的惨烈。如今的江湖,一名剑修可以轻松秒杀通象巅峰的高手,其实力大抵与当时人间的陆地神仙相若,若守剑人出剑,那必然是天崩地裂,地动山摇,想到此,萧金衍不由心神澎湃。 “陆玄机将我们十九品像的剑修困在了十九品像之中,并没有参与这场战争。”剑修刻意用了“战争”这个词,在他意识中,几百人追杀一人,可以算作一场战争了。 萧金衍好奇心起,原本疲惫不堪的他,睡意全无,追问,“后来呢?” 剑修道,“陆玄机携三大神兵叛逃书剑山,以三大神兵开辟三大洞天福地,著述《武经》之后,便消失不见。” “三大洞天?又是什么?” 剑修道,“水月洞天,玄元秘宫,太虚幻境。这三大神兵,正是开启三大洞天的关键。而据传,《武经》便藏匿在三大洞天之中。三百年前,有个年轻人误入水月洞天,观《武经》而一夜通象,但他手中并没有这把无名枪,所以只看到了事情的表象。” “陆玄机是至高天道最信任的守剑人,本来他可以成为下一代剑尊,他的叛逃,对神山伤害很大。而《武经》之中记载了神山的秘密,所以至高天道绝不容许此物存在于世间。” 萧金衍只听得脑袋发涨,一阵倦意袭来,他打了个哈欠,道,“旺财兄,你跟我说这些,究竟为何?” 剑修道,“我需要你去开启水月洞天。” —— ps:这章写得极累,有月票鼓励一下嘛? (本章完) 第311章 高山上的来客 萧金衍讶然道,“水月洞天?不是在招摇山吗?我已经去过了,除了几块破石头,并没有新奇的东西。” 招摇山一战,惊天动地。直到今日,萧金衍记忆犹新。 “并非如此。”剑修摇头,道,“招摇山那处,不过是一个小洞天,连水月洞天的门口都没碰到,张本初当日误打误撞进去,得了个小机缘。” “那水月洞天在哪里?” 剑修淡淡道,“我不知道。”他将无名神枪取下,放在桌上,“水月洞天并非人间之地,独立于天地之间,居无定所,虚无缥缈,只有无名神枪归位,才能开启此洞天。” 剑修将无记枪头、枪身平放在桌上,双手一扣,咔嚓一声,枪头枪身合二为一,衔接处,形成一个方形小孔,大小与那枪扣吻合。 剑修将长剑取出,在空中虚划了几剑,空气一阵扭曲。萧金衍忽然感觉不到外面的任何事物,他知道,这是剑修将这个房间,纳入他长剑开辟的天地之中。 剑修这才将枪扣安了上去。 咔咔! 无名枪枪身暴涨,原本三尺不足,如今变得八尺有余。无名枪逐渐脱离桌面,漂浮于半空之中。 一道暗红色的光芒,游离于无名枪身之上,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呼唤着他。 萧金衍心神竟被无名枪夺了过去,双目直勾勾盯着它。 “咦?” 剑修有些奇怪,“有人对这把枪动作手脚!”他握住长枪,仔细观瞧,只看到枪身之上,有一个极细微的小孔。 剑修眉头紧皱,“天机阁!” 萧金衍问,“什么意思?” 剑修道,“三大神兵可以吸收天下气运,得到其一者,将获得无穷无尽的天地之力,可现在无名枪中的能量,百不足一,有人以秘法将其中能量窃走。而天下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天机阁。” 萧金衍想起了王半仙,还有他腰间的那一只破碗。据李纯铁说,他碗的破碗之中另有乾坤,装着天下七成的气运。而白茶也说过,多年前,王半仙去过清凉山,进入了血衣族圣殿。 “那怎么办?” 剑修道,“去找到那个人。” 自在巴蜀见过王半仙一面后,这老家伙就如人间蒸发一般,几乎失去了任何消息,如此想来,必是在躲避书剑山那些人的追杀。 未等他开口,剑修忽然抬起头,望向了西南方向,似有所感应。萧金衍正要望去,剑修猛然劈出一掌,萧金衍没有防备,登时晕厥过去。 剑修将无名枪卸开,背负身后,跃出客栈,几个起落,来到十里之外,一处笔峰之上。 笔峰,顾名思义,其形如笔,直耸入云。 峰高三百丈,但对剑修来说,登到峰顶,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 他神色凝重。 山巅之上,也有一名枯瘦麻衣剑客。猛然一瞧,这两人无论相貌,还是气质,有着**分的相似。 但与旺财不同的是,他脸如僵石,没有半点表情。 剑修问:“一九零八。” 麻衣剑客道,“一九零零。” “不,如今我叫旺财。”剑修更正道,“最近,有人给我起了个新名字,我,很喜欢。你怎么找到我的?” “那个女人告诉我,你抢走了神兵,但没有回神山。剑尊让我来查明原因。” 旺财道,“这两日,我交了几个朋友。” 麻衣剑客双目冰冷,打量着旺财,似乎在评估他的变化,“剑修的世界,只有杀戮,没有朋友。” 旺财道,“我觉得应该变变了。最近,我记起来许多事,想起陆玄机当年说过的一些话,我觉得他做的并无过错。” 麻衣剑客道,“一九零零,你在质疑至高天道?” 旺财道,“是的。” 至高天道,不容置疑!这是神山之上,无可辩驳的真理,也是深深烙印在剑修们脑海之中的痕迹。 旺财这番话,与叛逃书剑山无异! 麻衣剑客眉毛挑动了一下,他缓缓抽出长剑,竖于胸前,盯着旺财,道:“跟我回神山,否则杀了你。” 旺财道,“一九零八,我是一九零零,你杀不了我。你若能杀我,当初就不会是一九零八了。” “未必。” 麻衣剑客倏然而动,整个人如遁入虚空,长剑却一往无前,向旺财喉间刺了过去。 旺财的剑,也来到手中。 他没有冲刺,只是顺势取了个角度,长剑斜挑,迎着麻衣剑客刺了过去,竟是搏命的打法。 噗噗! 两人一触即分。 旺财左臂小臂被硬生生切断,流出一股蓝色的液体。 麻衣剑客的胸口,却有碗口大小的洞。他脸色死灰,浑身抽出不已,他惊愕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旺财道,“我说过,我是一九零零。” 麻衣剑客道,“至高天道不会放过你,剑尊不会放过你的。 他的身体在不断缩小。 旺财见状,手中长剑,横两剑,竖两剑,划出了一个“井”字,将麻衣剑客困在了空间之中。 麻衣剑客怒道,“叛徒,尔敢!” 旺财道,“你神识若回神山,会给我带来不少麻烦,而我,偏偏怕麻烦。” 日间,旺财听萧金衍说过类似的话,所以记了下来。不知觉间,他也学会了萧金衍的处事方式。 那井字空间,不断缩小,最终化作一点。麻衣剑客,被封死在了空间之内。 旺财向四处看了一圈,道,“此处风景极妙,飞鸟难至,比较适合你。” 长剑一挥,他将麻衣剑客神识钉入了山峰之中,弯腰捡起断下的左臂,装入怀中,从笔峰之顶,一跃而下。 …… 无名枪归位,虽然没有引发天地异象,但却瞒不过世间所有人。书剑山神殿之下,有一处虚无的空间,在剧烈的晃动着。 一名头戴剑冕的老者,匍匐在虚无空间之前,似乎在聆听天道。过了片刻,老者从神殿之内走了出来。 巨大的广场,向外延伸,漂浮着着十九尊石像,通过十九座虚空之桥连接。 这些石像,形态各异,高达百丈,石像之下,各有修行 洞天。 这十九神像,正是镇守书剑山的十九品像。 每个品像之下,都有一名守剑人,二十名剑修,唯独西南角落,有一尊品像,古迹斑驳。似乎许久未有人在此修行过了。 老者将举起长剑,在空气中画了一个怪异的字符。这字符,在半空不断变化,吉祥天品像大门敞开,一名守剑人,从中缓缓走了出来。他来到广场正中,以长剑触到老者划出的字符,字符化作一团烟雾,消失在夜空之中。 这一夜,无名神枪现世。 一名守剑人,走下了书剑山。 这是五百年来,自陆玄机叛逃之后,第一次有守剑人,走出书剑山。 …… 在大陆最西端,有一座岛屿,叫摩罗岛。摩罗岛不大,但胜在偏僻,就算最精明的水手,也找不到这块本来不应存于世间的岛屿。 王半仙已在这里住了数月。 如今,书剑山的人满天下寻他,他居无定所,东躲西藏,日子从未像这段时间来那么怯意。 王半仙正坐在地上,用那块满是补丁的布幡儿,一本正经的擦拭着那一只破碗。 无名枪归位之时,他忽然停了下来,望着东边,然后低头喃喃自语道,“幸亏老子提前做了手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他准备算上一卦,将三枚铜板扔在地上,摇出了一个“坎”卦,王半仙道:“坎为水,水能陷人,大凶之卦啊。” 再一看,摩罗岛上,四周都是海水,他几乎被谁包围了。王半仙苦笑道,“看来,此处也非久留之地。” 一道神秘力量,从南到北,从大陆之上划过。王半仙甚是警觉,连将那幡儿取下,盖在了破碗之上。 …… 经过一夜休息,宇文霜气色好转许多,临下楼前,她特意梳洗了一番,穿了一身束腰的素衣,显得明艳不可方物。 萧金衍看到她时,眼睛直勾勾望着她,再也挪不开视线。 宇文霜见他目光如此大胆直接,脸蹭的一下红了,佯作不悦道,“呆子,看够了嘛?” 萧金衍笑道,“没看够,我还想一直看下去!” 宇文霜道,“萧大哥,那我们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起来,不问江湖中事,可好?” 说到这里,她又叹了口气。 萧金衍奇道,“你唉声叹气做什么?” “你生性喜欢热闹,又好交朋友,若是我们结庐而居,怕用不了多久,你就厌倦了跟我一起。” 萧金衍哈哈大笑,“也未必非要去隐居不可。我们去隐阳城便是。” 宇文霜心思缜密,考虑问题更周全一些,她道,“我是戴罪之身,如今朝廷满天下通缉我。赵拦江刚被封了隐阳城主,正是大展宏图之际,你若过去,岂不是难为于他?” 萧金衍闻言一愣,“我倒没想到这一点。不过,以我对赵拦江的了解,他才不会做出卖友求荣的腌臜事来。” 宇文霜道,“人心叵测啊。” 这时,剑修旺财拿着断臂,从屋外走了进来。萧金衍见到他,惊愕道,“你胳膊怎得了?” 第312章 不翼而飞 剑修面无表情,似乎并没将断臂之事放在心上,只是淡淡道:“昨夜遇到个极厉害的对手。” 萧金衍心中骇然。 以剑修的武功,在这个人间几乎是无敌的存在,若有人能伤害到他,那么此人不消说,是神山上的人。转念又想,旺财本就是书剑山中人,又为何会被自己人追杀? 剑修没有解释,直接道,“恐怕,我不能与你们同行了。” “为什么?” 萧金衍还在考虑,若带着这么个高手,以后行走江湖,还不得横着走?要知道,就在两日之前,他还拼了命想要摆脱剑修。 剑修道,“昨夜,我考虑了许久,觉得陆玄机说得有道理。我要去找王半仙,有些话要跟他问清楚。” 萧金衍讶道,“你跟他很熟?” 剑修摇了摇头,“二十年前,他去书剑山上,偷走了一件东西,我本要杀他,他说了一句话,我才饶了他一命,这句话困扰了我许久,所以我要问明白才行。” 萧金衍好奇心极重,他问王半仙说的话,剑修却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不确定性,坍塌,退相干之类,他自己也搞不明白,萧金衍也只得作罢。 “你们书剑山上找了他二十年,都不知道他藏在哪里,你又如何去找他?” 剑修道,“我有办法。他能躲过别人,却躲不过我。”说罢,他将无名枪持在手中,右手拇指一口枪扣,听得咔嚓一声,无名枪头反转,扣进了枪身之中,看得萧金衍咋舌,“这是怎么做到的?” 剑修没有回答,将无名枪递给萧金衍。 “这个,送给你。我无法跟你去找水月洞天。我带着他,只会引更多人来追杀我。” 萧金衍苦笑,心中暗想,你拿着书剑山的人追杀你,交给我保管,我恐怕连明天的太阳也见不到,于是道:“好意心领,这么贵重东西,我带在身上也不合适。” 剑修道,“我已卸掉无名枪,你有弦力,他们找不到你。”也不容萧金衍推辞,直接将它放在萧金衍身前桌上。 萧金衍还要开口,剑修却已起身,他道,“我们是朋友,不是嘛?” 萧金衍点头。 说话之间,剑修已远去。 萧金衍与宇文霜坐在桌前,面面相觑。宇文霜道,“既然他将此物给你,定有深意,你先收了就是。” 萧金衍见无名枪头藏入枪身,此时的无名枪,那股淡淡的光泽逐渐暗淡下去,与寻常的棍棒无异。他左手持枪,右手握在枪扣之上,猛一用力,发现枪扣竟纹丝不动,他觉得奇怪,运起内力,依然没有反应。 可他昨夜,看到剑修只是轻轻一按而已。 宇文霜见状,道,“也许,只有武功达到一定境界,也许是需要秘法,才能打开无名枪。” 萧金衍不由气馁,“那这东西,还有什么用处?当扁担挑东西?” 宇文霜笑道,“不错。你挑着担,我牵着马。” 萧金衍刚要说好主意,忽然道,“那我不岂不成了猪八戒了?” 见到宇文霜捂着嘴偷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拍了拍无名枪,道,“枪兄啊,枪兄,要是书剑山的那些人,知道你 现在成了个棒槌,不知道会不会惊掉门牙。” 剑修已经离开,萧金衍与宇文霜没有了顾忌,两人略作合计,准备回隐阳城,与赵拦江等人汇合,而且,宇文霜的母亲也在隐阳城内,他想要给宇文霜一个惊喜,并没有告诉她。 两人买了一匹马,往东而行。 才走了十几里,迎面走来了一少女和一头驴,正是白茶与吕公子。 白茶见到萧金衍,连喊道,“臭……小师父!” 萧金衍见到白茶,奇道,“你怎得找来了?又怎会遇到这憨货?” 白茶指了指鼻子,道,“我顺着你的味道,找了你两日了,结果在荒郊野外碰到了这头驴子,跟它说话,它竟能听懂人言似的,就跟我一起来了。我闻出它身上有你的味道,就知道你俩关系不一般。” 萧金衍道,“怎么这话听得这么别扭。” 宇文霜见少女长得机灵,与萧金衍关系似乎十分亲密,一股无形的杀气,蔓延开来,她大有深意的看了萧金衍一眼,萧金衍只觉得后背发冷,这种感觉,在死亡谷面对两千兵马时,都未曾有过。 萧金衍解释道,“这个,是白茶,我新收的徒弟。” “只是徒弟这么简单?” 少女白茶见着宇文霜,连上前施礼,喜滋滋道,“原来这就是小师娘啊,看上去跟画中的仙女儿一般模样,难怪臭……小师父发了疯似的满上京城找你,连夜闯王爷府,换作我,也会这么做的。” 一番话,连消带打,让宇文霜没有丝毫脾气。 她笑着道,“妹妹的嘴真甜,跟吃了蜜似的。” 白茶向萧金衍作了个鬼脸,嘻嘻一笑,“你是我小师娘,我可当不得你妹妹。” 宇文霜道,“咱论咱的,你跟他论你的,两不耽搁。” 如今宝玑王已死,血衣族的仇算是报了,他问白茶有何打算,白茶道,“我现在孤苦一人,想跟着师父,拜师学艺,请师父收留。” 萧金衍没有收徒的打算,当日白茶拜师,也是强行赖上去的,他望向宇文霜,询问她的意见。宇文霜见小姑娘机灵古怪,心中甚是喜欢,道,“我们准备回大明,反正你也没人,不如一起同行。” 白茶目光落在萧金衍背后的那根棍子之上,旋即转移开视线,盈盈施礼,“谢小师娘!” 三人同行。 一路上,白茶甚是乖巧,懂得察言观色,将宇文霜哄得很是开心。 不知觉间,已是年底。 越是临近大明西疆,宇文霜情绪越发低落下来。萧金衍料想,定是因为宇文天禄的关系,整个大明已经容不下宇文霜了,便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绝不让人伤害宇文霜,谁也不行,就是皇帝老子也不行。 除夕夜,天降大雪。 去年的除夕,萧金衍与李、赵二人在山野中度过,想不到今年依旧在荒郊野外。 三人觅得一处山洞,白茶生了火,见萧金衍、宇文霜坐火堆旁聊天,她很知趣的道,“师父,小师娘,我去捉些野味回来。” 待白茶离去,萧金衍道,“霜儿,我见你最近闷闷不乐,可是有什么心事?” 宇文霜见白茶不在 ,也不隐瞒,道,“这段时日来,我一直在考虑,我爹忠心耿耿,为陛下做了不少事,怎得到头来会落得这个结局?思来想去,我记起了去年他随陛下去清明祭祖,听随从说,我爹与陛下在南陵吵了一架,他回来之后大发雷霆,说了一些稀奇古怪的话。” “什么话?” “应该是与李院长,还有那书剑山有关。” 宇文霜接着道,“你也知道,我爹与李院长很不对付,两人在朝中关系势如水火,可那日他却说了李院长许多好话,让我有些不解。后来的一些安排,更是匪夷所思,他暗中解散了一笑堂,又让大管事宇文圭烧了比目组织的清单及账目。那时,我就觉得他应该是在筹划什么。再往后,派我去横断山秘密调查赖日丹失踪之事,如今想来,是父亲故意将我支开,远离是非之地。” “招摇山之战父亲战死,到后来朝廷给父亲定罪,前后相差才数日,若消息传回京城,来回最快也得一月。所以我断定,陛下恐怕早就有除掉我父亲的心思。更奇怪的是,在大战后的第二日,我在葫芦口查案,有人给我递来了密信,说近日局势有变,让我尽早逃走。比前来捉拿我的人,还提前了半日。” 萧金衍不得不佩服宇文霜的智慧。 这件事,萧金衍知道的更多,而且亲身经历了招摇山之战。但宇文霜只是凭朝廷局势变动,还有宇文天禄行动安排的一些蛛丝马迹,就能猜得出**不离十,就差一步猜到宇文天禄诈死之事,这也算是一种天赋了。 “这件事,并不像我们想地那么简单。” 宇文霜又道,“我觉得,在三国之争的背后,还有一股势力在操纵着整个天下的形势。有可能是书剑山,也有可能是血手印组织。萧大哥,有些事我可以装糊涂,但我父亲的死,我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 萧金衍差点就忍不住要告诉她真相了。 可他答应过宇文天禄。 宇文霜道,“我不想活得不明不白。” 萧金衍暗道,这才是他认识的那个宇文大小姐啊,可她如今人单力薄,手中又没有资源可用,要调查此事,能够帮她的,也只有自己了。他握着宇文霜的手,郑重道,“无论你怎样决定,我都支持你。你要查,我就陪你一起查。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带你去隐阳城,让你见见一个人,这是宇文前辈特意叮嘱过的事。” 宇文霜抬头问,“谁?” 萧金衍道,“你的生母。” 他决定如实告知她,她母亲在隐阳城的事。 宇文霜听到这番话,整个人变得十分烦躁,她道,“我母亲早就死了。” 萧金衍还要解释,宇文霜却生气道,“不要说了,我不想知道任何关于她的消息。” 场面变得十分尴尬。 山洞之内,寂静下来,只有潮湿的柴火噼里啪啦的声音。 萧金衍见宇文霜不说话,只得道,“白茶去了这么久,怎得还不回来,不会是迷路了吧?” 他向洞口看去,却发现无名神枪不翼而飞。 包袱上,留着一封书信。 白茶走了。 带着无名枪。 第313章 他乡故知 萧金衍叹了口气,苦笑一声,“看来,我那小徒弟来不是为了他师父,而是为了那把无名枪啊,可惜了这把枪,在我手里还没捂热,就被人拿走了。” 宇文霜问,“怎得,你心疼了??” 萧金衍哈哈一笑,“无名枪本就是血衣族圣器,白茶取走了也算是物归原主,有什么可惜的?更何况,这趟西行,为得是寻回我们宇文大小姐,如今抱得美人归,也不算白来一趟。” 宇文霜笑骂贫嘴,心中欢喜得紧,将先前那些不愉之事都放在脑后,她问萧金衍,“这封信,你不看看?” 萧金衍说东西都拿走了,看了又有何用?宇文霜却将信笺取过,打了开来,闻到一股淡淡少女的幽香。 她一字一句念道:“臭流氓师父……” 萧金衍一听,连忙将信抢了过来,宇文霜白了他一眼,嗔道,“你又对人家姑娘做什么了?” 萧金衍欲哭无泪,他一脸冤屈状,道:“老天发誓,我什么都没有做!”低头看信,白茶娟秀字体映入眼中。 “臭流氓师父,无名神枪借我一用,来解救族人,他日必归还,望你与小师娘幸福美满,争取早日喜当爹。” 信的末尾,还画了一个大大的鬼脸。 萧金衍心想,这词儿用得,不伦不类,看来得找个机会,好好教教她说中原话了。 两日一马,结伴而行。 经过琉璃湖时,萧金衍刻意避开了古邦族的部落,已是初春,寒意未退,想必他们依旧躲在琉璃湖过冬。 阿里、布达兄弟的死,虽然与他无关,但他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古邦族人,更无法面对阿里的独子小马努。 从行人口中得知,大楚皇帝楚别离暴病而崩,楚贤名正言顺登上了皇位,月牙之泉顺理成章成了皇后。只是,古邦勇士死伤惨重,李沙漠也被萧金衍所杀,这个皇后的代价,有些惨重。 萧金衍与宇文霜并不着急赶路,一来宇文霜伤势未痊愈,身体过于虚弱,二来,他十分珍惜与宇文霜独处之日,陪着她游历西楚。 初春之际,草原之上,初青未青,花未盛开,一望无际,看上去有些苍凉,但有佳人相伴,何处不是草原? 两人走走停停,或经过部落,或经过村庄,或露宿山林,萧金衍武功大进,时而下水捉鱼,时而上山打野味,一个月下来,宇文霜伤势几乎痊愈,脸色也圆润许多。 二月惊蛰,两人来到了葫芦口。 西楚已经撤军,山谷之中,依然碎石嶙峋,几场大雪,几场小雨,将地上的血迹冲刷殆尽,然而几丈高的石壁之上,依然有血迹斑驳,似乎在见证着当日赵拦江横断山之战的神迹。 故国一别已半年。 当萧金衍踏上大明疆土之时,他长舒了一口气。葫芦口恢复了往日繁华,明楚两国交战之后,随着楚贤登基,又重新开放了与大明的贸易商路,加上隐阳城的稳定,半年的多休养,元气恢复了不少。 不知赵拦江、李倾城两人在隐阳如何了?萧金衍心想,等回到隐阳城,定要与他们大醉一场。这次西行,有惊无险,但也是九死一生,如今能重返大明,与兄弟相聚,也算功德圆满。 葫芦口,关卡。 几名官兵正在打哈欠,看到萧金衍二人走来,喝道,“站住!我看你们二人,形迹可疑,鬼鬼祟祟,一看就是西楚的探子!” 这些官兵,鱼肉百姓习惯了,打仗时尚有三分骨气,但一旦闲暇下来,又故态复萌。若是寻常百姓,吓唬他两句,给他安一个敌方谍子的帽子,还不吓得半死,那时候,该收钱收钱,该买路买路,办法好使的很。更何况,最近朝廷派来了个新的游击将军,别得本领没有,捞钱可是一绝。 萧金衍久在登闻院,知道他们的伎俩,也不生气,笑着上前道,“官爷,你看我们正宗的中原人,地道的江南口音,怎么可能是西楚的探子呢?” 他将背上行囊打开,正要解开包袱,那官兵阻拦道,“慢着,你这是干嘛,想要贿赂官爷我嘛,告诉你,官爷不吃这一套,三两五两银子,可打发不了我们。” 萧金衍尴尬一笑,“我身上哪有银子啊,我们在草原上摘了些去岁的酸枣,味道还不错,想给各位官爷尝尝。” 官兵心中鄙夷,拿几颗果子就想打发我们,当我们是要饭的呢,道:“我看你们不商不贾,是探子无疑了。” 萧金衍道,“真不是。” “你说不是就不是,那要我们这些官兵,还有何用?” 萧金衍点点头,附和道,“是啊,要你们有何用?” 那人喝道,“放肆!来人,将二人拿了。” 正要动手,听得有人骂道,“吵什么吵,不知道苏大人昨夜公务繁忙,正在前面补觉嘛?若是耽搁了他睡觉,仔细皮鞭抽你。”说话间,一人骂骂咧咧向这边走来。 “怎么回事?” “乔校尉,捉了两个西楚的谍子。” 乔姓校尉道,“可有路引?” “查验过了,都是京城户部勘发的路引。在咱们隐阳地界,一两年也碰不到个户部的路引,正因为这两人的太过于逼真,我们才怀疑有问题。” 大明朝廷对人口户籍管理极严,若是离开户籍地,要由当地官府出局路引,上面记载个人姓名、户籍、容貌等信息。对于官府中人或者权贵,则由户部直接勘发。 萧金衍、宇文霜二人,一个是登闻院出身,一个曾是宁陵郡主,他们都是户部的路引。 萧金衍道,“如今征西军的主将,难道不是赵拦江嘛?” 那人道,“赵城主的名讳,也是你随便喊的?”他又道,“他老人家怎么有功夫搭理这种事,如今此处,由京城来的苏正元苏将军负责。” 萧金衍闻言心中惊奇,原来还是老熟人啊,听说前不久调到京城六扇门了,怎得许久未见,跑到葫芦口了? 想到此,他连道,“原来是苏大人,恰巧,我与苏大人还是旧识,不如你通禀一声,就说一位姓萧的老朋友,来拜会他了。” 乔校尉本来不想同意,看到此男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若真是与苏大人相识,若怠慢了,大人怪罪下来,他可吃不消,于是命二人在此处等候,自己去找苏正元汇报。 苏正元昨夜饮酒过度,今夜一觉睡到下午,朦胧之间,听到有人汇报,说是有个姓萧的朋友来访,他搜遍记忆,也不认识什么姓萧的朋友,道,“不认识,不想见,让他滚。 ” 那乔校尉却悄声道,“大人,跟他一同来的女子,可是个绝色美女,若大人真不认识那人,不如小的想办法抢过来,你看穷乡僻壤的,夫人又不在这里,总要有个宽衣暖床的不是?” 苏正元一听有美女,眼睛顿时亮了,站起身,道,“走,去瞧瞧。” 来到哨卫处,还未靠近,苏正元就打着官腔道,“听说捉了两个谍子,本官决定要亲自审讯。” 刚走到门口,看到了萧金衍与宇文霜,心中咯噔一下。 在苏州,苏正元与萧金衍对着干,结果被整蛊的很惨,吃了不少苦头,不过却也因祸得福,中了贵人法眼,被调到了京城。只是,他一个土包子初入六扇门,京城水深,他摸不到门道,本想浑水摸鱼,结果得罪了权贵,被人找个借口给害惨了,后来他见京城混不下去,找个关系,调到兵部,刚去兵部没多久,又得罪人上峰,被派到了葫芦口戍边。来了已有俩月,初时水土不服,久而久之,却也觉出乐趣,天高皇帝远,慢慢适应了这身皮。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萧金衍。这家伙简直就是自己扫把星,更何况,在京城时就听说,李院长将登闻院监察大权交给了他,此刻一刻也不想见他。 苏正元转身就走,“算了,本官还有更紧要的事处理。” 乔校尉低声道,“那姑娘,我给大人留着?” 苏正元瞥了他一眼,“不想死,你自己留着。” 乔校尉闻言大喜,正要多谢大人,苏正元已走出了老远。忽然,听萧金衍道,“苏正元,苏大人,这么久不见,一见面就跑,似乎不是待客之道啊?” 苏正元只得停下,讪然道,“原来是萧兄弟啊,这么大风,把您吹来了?” 众人见到苏正元与他们认识,也纷纷让开了路。萧金衍走了过来,拍了拍他肩膀,“从一个七品官,一下子成了五品的封疆大吏,大人这速度够快的。” 苏正元说:“萧兄弟你寒碜我呢,五品算哪门子封疆大吏?”他看到身后的宇文霜,见此女容貌绝美,不由笑道,“兄弟艳福不浅啊,不知怎么称呼?” 萧金衍笑道,“这位是宇文姑娘。” 苏正元一愣,上下打量了宇文霜一番。宇文霜又恢复一副冰冷的神情,目光露出不喜之色。 他对乔校尉道,“还愣着干嘛?萧兄弟是我好朋友,他乡遇故知,还不赶紧准备好酒好肉,我们痛饮一番!” 两人寒暄着,去了营房之中。刚一落座,苏正元找了个借口,先离开一步,将乔校尉叫了过来。 “找几个葫芦口的老兵过来,让他们偷偷去营帐之内辨认一下,是不是朝廷通缉的那位。” 乔校尉领命而去,苏正元又道,“机灵点,别被他们发现。” 苏正元来此之前,便已听说,横断山之战后,安国公宇文天禄之女宇文霜在葫芦口消失,极有可能去了西楚。在京城,他也听过萧金衍与宇文霜之间的流言蜚语,如今萧金衍带一女子回来,极有可能是宇文大都督之女。 过了片刻,那几个人回来复命,说正是半年前砸在葫芦口查案时失踪的宁陵郡主。 苏正元心中大喜,自己的机会来了。 第314章 下下策 想到此,苏正元命人将师爷余有才喊来商议。 余师爷是苏正元从江南带过来的,没有官职,一应支出,都由他承担,算是他的幕僚。 寻常武将,平日里大字不识几个,折子也写不出来,更不消说应付官面上的往来,所以都会寻一个师爷,来帮他出谋划策。余有才便是其中之一,在京城时,若没有这位余师爷,恐怕苏正元早已卷铺盖回陇西老家了。 苏正元将事情来龙去脉与余有才说了一番,问,“余公,摆在我们眼前的可是泼天的功劳,处理好,我们回京城当官,处理不好,继续在这里吃土。苏某人得仰仗你的头脑了。” 余师爷三十余岁,八字须,相貌精瘦,斗眼儿,头发稀少,穿着文人服,又套了个直裰,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他思索了片刻,问苏正元,“大人,在下想到了三个计谋,您想要听中策,下策,还是下下策?” 苏正元道,“我想听上策。” 余师爷有些为难,“上策也不是没有,但大人两个月没给我开俸禄了,最近没怎么喝酒,脑子不太好使。” 苏正元脸色拉的老长,“等事情办好,我赏你百两银子。” 余师爷嘿嘿一笑,说了句谢大人,拿起茶壶,对着嘴抿了一口,这才缓缓道,“这下下策嘛,咱们葫芦口有五千兵马,利用武力强行将他们扣了,然后押解他们去京城。不过,既然他们会武功,折损自然是免不了的,不过,这一计策,风险大,代价大,收益也大。” 苏正元连连摆手,当日在苏州,萧金衍这家伙出入他府上跟进自己茅房一样,要是激怒了他,让他逃脱,以后自己还要不要睡觉了? “那下策呢?” “大人好吃好喝伺候着,想办法拖住他们多逗留几日,然后暗中向朝廷报信,让朝廷的人来处理,当然,动手是不劳大人,功劳能分一杯羹,但大头终究是给别人了。” 苏正元掂量了一下,这倒是个法子。又问,“那中策呢?” 余师爷笑了笑,道,“大人难道忘了吗,葫芦口距隐阳城百余里,那里面可是住着几位盖世英雄。自从横断山一战后,赵城主就从未出手过,这半年中原武林慕名前来挑战者,多如牛毛,武功低点的,连隐阳守门的那位李不凡少侠都过不去,稍微有点名气的,都被金陵李家三公子给挡下了,大人若能请得动那一位菩萨,就算十个萧金衍,也未必能逃得出横断山。如此一来,这功劳自然是您和那位赵城主的,还能趁机跟赵城主攀上关系,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苏正元记起当年赵拦江将他蹂躏的不成人样,见师爷出此计策,忍不住呸了一声,骂道:“你是不是傻子,赵拦江、李倾城和这个姓萧的,以前就是旧识。” “他们认识?” “岂止是认识,他们三个在苏州城时,都是穿一条裤子,往一个裤裆里拉屎,我去找他们来,岂不是自讨没趣?” 余师爷干咳一声,心说大人都五品游击将军了,说话还是这么粗鄙,不过该出策还要出策,又道,“这样就好办了。 ” “什么好办?” 余师爷道,“大人您想,萧金衍与宇文霜是恋人,赵拦江与萧金衍是兄弟,宇文霜是朝廷钦犯,赵拦江是朝廷封的隐阳城主,若真让赵拦江来处理此事,于公,赵拦江当捉宇文霜,于私,他又得照顾萧金衍的情绪,就看他如何处理了。” 苏正元寻思了一番,“这不是把赵拦江架在火炉上烤?” 余师爷笑道,“对了!” 苏正元点点头,“计是好计,但余师爷,你跟赵拦江有仇吗?” “属下并不认识赵拦江。” “那你是觉得此生无所恋,嫌命太长吗?” “属下才三十又三,正青春年少,想要与大人一展宏图,又岂敢贪死,走在大人前头?” 苏正元骂道,“那你这计策,除了得罪赵拦江,惹怒萧金衍,对本官有什么好处?” 余师爷被这句话问住了。“这个……这个……” 苏正元摆了摆手,“那一百两银子就算了,再扣你一月俸禄,就当是惩罚了。” 余师爷见状大急,连道,“大人,我还有个上上策!” 苏正元道,“这不就得了,老余啊,没事儿别老想着捣鼓钱,好好给本大人尽心办事,你放心,大人最近是窘迫了点,但你的好处,大人心里有本账,明白着李。将来大人吃肉,还能少得了你喝汤?就算大人讨得来一盘狗屎,也会先让你吃。” 余师爷心中暗骂苏正元抠门,但他一介穷酸,又不肯耕田种地,当年差点饿死街头,若不是能投靠苏正元,恐怕现在坟头都长草了。听到苏正元如此推心置腹,感激涕零,道:“大人,属下还有一计。” “早说,不就得了?” 余师爷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这瓶子毒药叫鬼见愁,就算是通象高手,吃了之后也会全身无力,是当年我花了大价钱,从毒圣那边买过来的,无色无味,入口即化,若能让他们服下,那这两人岂不任大人摆布?” 苏正元心中暗骂,想用毒害人,这算哪门子计策?当年在苏州城破案,西域尸魔之徒以毒杀人,都奈何不了萧金衍。江湖上甚至相传,五毒童子都是死在萧金衍手下,你就想凭这个破玩意儿,来对付他?他心中生出一种无力感,摆了摆手,“行了,哪边凉快去哪边呆着去吧。” 余师爷还不甘心,看到苏正元面色不善,嘟囔着下去了。他心中火气还不小,谁心中还没几分傲骨啊,你姓苏的这么不把我当人看,老子还吃定你了,想到此,又去军需的老刘那边要了两斤烧刀子。 营房内。 萧金衍对宇文霜道,“注意到了吗?刚才这一会儿工夫,进来了四个人,上来一盘瓜子、一盘果脯、一壶茶,每个人都盯着你在看。” 宇文霜微微一笑,“去年我来时,阵仗很大。毕竟代表的是征西军大都督,这里认识我的人并不少。如今我是朝廷钦犯,想要捉我之人,怕是不再少数。” 萧金衍问,“咱们是不是太高调了?” 宇文霜大有深意望了 他一眼,道,“谁知道呢?您可是堂堂的萧大侠,视财如命,没准你与那姓苏的游击早商量好了,把我骗回来,送朝廷去讨封赏呢。萧大侠,你说,你跟他该五五分啊,还是四六分啊?” 萧金衍举手作投降状,“守着你一座金山银山,拿多少钱我都不换!” 宇文霜道,“反正我将自己这条命交给你了,你就算把我交给朝廷手中,我也没有半点怨言!” 萧金衍发誓道,“若我有此心,便让我遭天打五雷轰,死后`进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轮回!”他将桌上一块蜜饯拿起来,咬了一口,嘿嘿一笑,“尝尝这个,我试过了,没毒。” 宇文霜道,“有毒,我也吃了。” 说罢,微微张开口,却不伸手去取,等萧金衍去喂。萧金衍左右看了眼,见没人,走了过去,放在她口中。 才咬了一口,苏正元迈步走了进来。 萧金衍愣了愣,“要不,大人也来一口?” 苏正元咳嗽一声,“不必了。”又吩咐道,“来人,把我狗粮拿上来。” 待酒席摆好,三人正式落座。 苏正元道,“真想不到,当日苏州一别,再见老兄已是名动江湖了。” 萧金衍有些不解,“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西疆,老兄此言又是何意?” 苏正元道,“兄弟不知,你与赵城主、李家三少爷之事,在晓生江湖上那可是大书特书,尤其是你在西楚京城外,一人独抗两千之敌,与唐不易一战,更是人尽皆知。” 这番话让萧金衍觉得更奇怪,这才过去三个月不到,而且是发生在异国他乡,总部设在京城的晓生江湖,又怎会知道? “这个晓生江湖,有些古怪。” 宇文霜道,“我父亲在世时,曾经追查过晓生江湖,结果发现关系盘根错节,最终不了了之。” 话止于此,但以宇文天禄当时的权势,调查都能受到阻力,可以想象,其背后势力必然不容小觑。 苏正元给两人各添了一杯酒,苦笑道,“两位有所不知,如今老兄我可犯了难了。” “此话怎讲?” 苏正元看了宇文霜一眼,道:“这位当是宁陵郡主吧,郡主身份有些特别。若两位大摇大摆从葫芦口过去,我最多是个失察之罪,可现在我在这里设宴招待,我怕朝廷的问罪,不出月余,就会来了?。” 临来之前,苏正元思前索后,觉得自己不是萧金衍对手,更何况,他现在手中还有一个登闻院,若真动手,占不到便宜不说,若惹到了登闻院那个老疯子,他就是九个脑袋,也不够瞧的,所以开门见山,将问题推给了萧金衍。 “萧老弟,你倒是帮我想个注意可好?” 萧金衍已明白他这番话的意思,道,“要不,我们就此别过,不打扰老兄了。” 苏正元连站起来,“万万不可!” “走也不行,那怎么办?” 苏正元咳嗽了一声,“老兄倒是有个不太成熟的建议。” 第315章 石头城 萧金衍颇有兴趣的望着他,“什么建议?” 苏正元嘿嘿一笑,从怀中取出了跟绳索,递给萧金衍,道:“这里有条绳子,你把我敲晕,然后用绳子把我捆起来。” 萧金衍笑道,“没想到,苏大人都一把年纪了,口味还挺重的,不过,抱歉,在下不好这口。” 苏正元苦笑一声,“宇文姑娘身份敏感,若你这样大摇大摆的走出去,我也没法向上峰交代不是?萧大侠,萧大哥,你就当可怜我成不,这里有五千兵马,我才来几个月,谁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我呢?不如这样,葫芦口往北三十里,有一个石头城,里面鱼龙混杂,帮派林立,但好在没有官府的鹰爪,只要你在那边不杀人,躲上个三年五载,应该不是问题。” “石头城?”萧金衍有些好奇,“我怎得没有听过那里?” 苏正元解释道,“去岁,赵城主俘虏了三万楚兵,西楚又不肯赎回他们,只好将他们安置在了石头城,这里也成了隐阳第二十城。里面西楚人多,又靠近楚国边境,每日黑市交易,走私生意之人,多如牛毛,银子如流水一般往口袋里淌,若不是军方不允许参与经商,我都忍不住去那边开间皮草行了。” 萧金衍道,“以老兄见钱眼开的性子,这么大一块肥肉在你眼皮底下,你若不去掺和一脚,那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苏正元老脸一红,“老弟,话说这么直白了,就没什么意思了。” 萧金衍与宇文霜吃了东西,按苏正元要求,将他捆在了椅子上,苏正元连连道谢,又道,“等老弟走了,我可要向朝廷报告你的动态,都是为了生存,老弟你可别记仇哈!” “我这个人记性不太好,一般不记仇。” 苏正元道,“那就好。” 萧金衍上前,一拳打在他鼻梁上,登时,苏正元鼻子鲜血直流,萧金衍道,“所以,我有仇一般当场就报。” 说罢,他带着宇文霜,从营房后排,逃出了葫芦口。后面,苏正元派人佯装追杀他们,又连日写了密报,派了几匹快马,八百里加急,向京城报信。 一个时辰后,两人来到石头城。 石头城地势低洼,四周环山,本是安置西楚三万兵马之地,赵拦江选在此处建城,半年以来,这座城已初具规模。这里树木不多,到处都是石头,鬼樊楼的能工巧匠就地取材,以石头堆砌成一座座房子。 建城最需水源,石头城四周建起两处水库,引高山上积雪流水为水源,如今此处人口激增,隐阳城又着手修建水渠,连到赤水河上。幸好此处地势极低,又觅得了一处峡沟,冬日以水灌缝,用冰将石缝挤裂,如今初春,有将近数百人,沿着地势修建水渠。 整座城南北修起了三条街,东西两条路,虽是初春,已有不少工匠正在热火朝天的开工。城墙未建,四周以荆棘篱笆阻隔,正中央是集墟,不少人聚在其中,进行马匹、羊皮交易。 宇文霜望着石头城,道,“你的兄弟赵拦江,对治理城池一道,颇有本领。” 萧金衍道,“他只懂杀人,对于建城,他一窍不通,真是抬举他了。” 宇文霜却道,“你可听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句话?更何况,身居上位者,不必事必躬行,只需要做好两件事即可。” “哪两件事?” “一是管好人,做到人尽其用,各司其职;二是管好钱,做到财尽其道,不浪费币帑,便已足矣。” 萧金衍笑道,“依我看,我跟老赵商量下,城主之位,要你来当得了。” 宇文霜却道,“一城之主嘛,我不感兴趣,一家之主嘛,我倒是可以争一争,以后咱们家,我管钱。你每月要赚十两银子给我。” 萧金衍愁眉苦脸。 宇文霜一瞪眼,“怎得?有意见?” 萧金衍连说不敢,心中却盘算,是时候攒点私房钱了。两人说笑间,一队快马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 萧金衍见那些人装扮都是中原服饰,手中都有兵刃,身上有内力波动,应该都是江湖中人,其中貌似有个人他还认识,正是恒山派掌门张俗的弟子张斯文,以前当武林盟主时,他曾见过这个年轻人,据说是掌门张俗的私生子。他心中好奇,中原武林的人,大老远跑到这个地方作甚? 顺山路而下,来到石头城。这里没有设官府中人,倒也没有人阻拦,沿街之上,既有汉人,也有西楚人,两拨人似乎泾渭分明,很明显的分成了两派。 有人喊道,“集墟有人打架了!” 石头城才初建立,打架斗殴之事,屡见不鲜。但好事之徒,比寻常人更多,众人听到喊话,纷纷放下活计,向城中心聚去。 萧金衍与宇文霜也跟了过去,只见市场正中,有十几名手持兵刃的江湖客,围住了一名年轻人。 这名年轻人,手中握着一柄长剑,站在场内,与这十几人僵持不下,地上躺着四五名粗壮汉子,似乎受了不轻的伤。 一老者道,“今日是第四拨了。” 萧金衍问一路过老者,“老伯,这是怎么回事?” 那老汉见有人闻讯,嘿嘿一笑,“我就在这里摆摊做生意,这事儿你问我还真问对人了。” “怎得?” 老汉道,“这年轻人是中原来的盐贩子,初来乍到,不知天高地厚,在这里摆摊卖盐,岂不知,这里的私盐生意,都被‘一条龙’和‘清一色’兄弟二人垄断了,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连伤了十一人,一条龙和清一色放出风来,要留这小子人头。” 萧金衍注意到,张斯文等人也下了马,停下来看热闹。不过,他眼中盯着少年,并没注意到自己。 年轻人面临十几人围困,脸上毫无畏惧,一双握剑的手,强壮而有力,他眉毛紧锁,与十几人对视。 为首之人道,“小子,本来你贩私盐,已是坏了这里规矩,今日又动手伤人,可谓不知天高地厚,若识相的,放下手中剑,跟我们到二位老大那边磕头请罪,或许能留你一命。” 年轻人淡淡道,“我不过就卖一车盐,凑足回中原的盘缠就走,你们却苦苦相逼,这就怪不得我了。” 那汉子道,“大家都是江湖中人,常言道,江湖上行走,谁还没个落难的时候,我们两位当家也不是小气之人,若是路过此处,投个帖子,交个朋友,百八十两银子,还是拿得出来,以后江湖再见,还能坐下来喝顿酒。但今日你所作所为,已经不是一车私盐的问题,你在闹市中大打出手,让我们两位当家颜面何存?这就是坏了江湖上的规矩。” 年轻人道,“这 是你们的江湖规矩,并不是我的。” “你的江湖规矩是什么?” 年轻人道,“我陆青峰的江湖,没有规矩。或者,我陆青峰,便是规矩!” 原来这年轻人叫陆青峰。 萧金衍心想,此人倒是有趣,这副狂妄的样子,与李倾城或许有得一拼。不过,若论武功吗,萧金衍还真没看出他有什么独特之处。 不远处,张斯文与那一众江湖中人,听到这个名字,颇为震惊,互相交谈了几句,对此间之事,更有兴趣了。 汉子道,“陆青峰?原来你便是强奸师娘,害死师父的九华剑派逆徒陆青峰?”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有些围观之人,议论纷纷,一妇人道:“看这小子长得人模狗样的,想不到竟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我昨日还借了他一碗热水喝,现在想来真是后怕。” 一癞皮道,“人不可貌相啊,三娘,以你这副尊荣,这两百斤的身板儿,他就想对你怎样,也有心无力啊,哈哈!” 那妇人骂道,“死癞皮,你在胡说,小心我撕烂了你的嘴,打烂你的命`根子。” 癞皮道,“我命`根子就在这里,你倒是来取啊。”言语之间,粗俗无比,不过,坊间百姓,多以此为乐,倒也习惯了。 陆青峰双唇紧闭,一言不发,整个身体,在不住的颤抖。 为首汉子言语更劣,“本来以为,你不过是盐贩子,想不到,还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逆徒,我们石头城,更容不得你。” 陆青峰终于忍受不住,喊道,“住口!” “怎得,敢做,不敢让人说嘛?” 陆青峰额间青筋暴露,大口喘气,道,“不是我做的!” “是不是你做的,你去找阎王说去吧。”那汉子道,“兄弟们,一起上,给两位当家出口气。” 众人一哄而上,持兵刃向陆青峰身上招呼了过去。只见陆青峰人剑如一,快如闪电一般,向场内众人刺了过去。 好快的剑法! 萧金衍心中惊叹,这年轻人,剑中并没有任何内力,但他的速度太快,快到连萧金衍都觉得不可思议。 唰唰唰! 一连三剑。 陆青峰从众人之中穿过,有三人中剑,躺在了地上。萧金衍看到,这三剑已是手下留情,并没有刺中那三人要害。 “邪门!这小子会妖法!” 为首汉子又带头冲了上去,陆青峰又是同样的三剑,如此三四趟,这十几人纷纷躺在了地上,不断呻吟着。 宇文霜道,“这个陆青峰,反反复复,就只有三招,而且是最寻常的三才剑法,但他的剑实在太快,寻常知玄初境的武者,未必是他对手。” 萧金衍见过许多快剑客,但能有这速度的,却是第一人,就连李倾城,在不用内力的情况下,也达不到这种速度。 陆青峰长剑归鞘,道,“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滚吧。我不想杀人。” 说罢,他将长剑插在推车上,准备推着盐车离开。 “慢着!” 这时,忽听得楼上有人道,“兄弟,你伤了我的人,就这么一走了之,不太合适吧?” 第316章 天赐之璧 话音刚落,听得脚步声起,有两名江湖中人,从楼梯上下来,径直来到了陆青峰脸前。 这两人身材魁梧,一人手持马锤,披头散发,另一人秃头,手中拿一支判官笔。 这二人,萧金衍觉得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陆青峰道,“对你们来说,可能有些不合适。但从我的角度来看,你们合适与不合适,关我屁事?” 手持判官笔的人道,“小子,在我们地盘,你小子未免太张狂了吧?行走江湖,看十分事,说三分话,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你师父没有教过你嘛?” 马锤之人道,“三哥,你没听说过嘛,他杀师父,辱师娘,就算师父教,他也未必肯听,哈哈!” 陆青峰眉毛倒竖,道,“我没杀人。” “那你为何跑到这里?” 陆青峰道:“我……我……” 他一时语结,说不出话来,手中却握紧了剑,仿佛随时都要出手。 判官笔道,“今日,你伤我兄弟,这件事,咱们总有个了断,你有两个选择,第一,自断一臂谢罪;第二,那就是硬拼到底,血溅当场。” 陆青峰哈哈大笑,“我这人天生硬骨头,你若能杀了我,就让这石头城,为我埋骨!” 判官笔道,“四弟,你帮我压阵,今日我要会一会这小子。”说罢,判官笔横在胸口,道,“你若能抵我三招,我饶你不死。” 还未等陆青峰开口,判官笔之人猛然出手,手指一点,三点寒星从判官笔之中射出,疾驰向陆青峰面门。 暗器! 陆青峰浑然不惧,整个人迎着暗器前冲过去。 暗器虽快,长剑更快。 啪啪啪,三声响。 三根银针被陆青峰的剑劈断在地上,等陆青峰再要有后招,陆青峰剑已抵在了他喉间。 若刚才那几剑考校速度的话,这三剑考校的则是眼劲。有速度,有眼力,若能识破剑招,就算没有内力,他也能在江湖上占一席之地。 判官笔动弹不得,马锤道,“小子,把剑放下。你可知,你得罪了什么人?” 陆青峰眉头一皱,“我得罪什么人?” “我们是四凤山的人,我叫清一色,他叫一条龙,我二人与大`三元、大四喜并称四凤山下四大天王,如今奉山主之命,来石头城做生意,你若敢动我兄弟一根寒毛,便是与我四凤山为敌。” 萧金衍恍然,难怪这么眼熟,原来是隐阳商道上的三大寇的余孽,以前上四凤山时,曾见过这二人。 李仙成在位时,三大寇充当他的爪牙,如今赵拦江上位,他们不敢明抢,逐渐进行业务转型,将生意转入帮派化。 陆青峰道,“如今,我已与整个江湖为敌,便多你们四凤山,那又如何?” 一条龙见他软硬不吃,如今受制于人,口气也不再狂妄,以商量的口吻道,“兄弟,你在这里卖盐,不如卖给我们如何?这车盐,市价三四两银子,不如我出十两,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交个朋友如何?” 陆青峰将长剑撤回,道,“我不交朋友,我只想安安静静卖盐。” “好!”一条龙道,“从今往后,这里的私盐生意,都归你陆青峰,如何?” “不。卖完这车盐,我要回中原。” 一条龙也答应下来,“也罢,谁让我武功不如你。”说罢,准备带人撤,清一色正要说话,一条龙冲他使了个眼色,四凤山那些人连收拾兵刃,抬走伤兵,一股脑走了。 陆青峰找了个摊位,将盐卸下,周边商 户见状,连连收拾东西,向远处走去。 萧金衍道,“这年轻人,江湖经验太嫩了一些。他招惹了一股势力,别人武功不如他,暂避风头,但后面麻烦,怕是少不了。” 宇文霜道,“你以为他们都如你这般油滑?” 萧金衍叹道,“我也是摸爬滚打多年,才得出的经验。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一下。” 说罢,他来到陆青峰面前,道,“兄弟,你在这里卖上三个月,也未必能将这车盐卖了。” 陆青峰闻言抬头,愕然道,“为何?” “因为,这就是江湖。” 陆青峰道,“他们的剑,不如我的快。” 萧金衍提醒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在城内,总要睡觉吧?总要吃东西吧?放火,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他们更在行一些。” 陆青峰问,“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萧金衍道,“我只是不想见一个年轻剑客,死在一些无名鼠辈手中。” 陆青峰点点头,说我记住了,又道了声谢,“我叫陆青峰,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陆青峰。” 萧金衍也介绍道,“我叫萧金衍。” 陆青峰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抬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中露出一丝炽热,道:“我听过你的名字,最近在江湖上很有名。” 萧金衍笑道,“没想到,我一年多不在中原,竟还有了名气?” “那倒不是,晓生江湖说你与赵拦江、李倾城是朋友,所以我有个请求。” “什么请求?” 陆青峰道,“我想请你介绍我与那二人认识,我要找他们比剑!” “你为何不自己去?” 陆青峰脸色一红,“我过不了守城卒那一关。隐阳城下,有一个用刀的守门卒,我跟他比试了三次,都打不过他。” 萧金衍已猜到,他口中的守城卒,应该就是李不凡。才半年不见,这小子刀法竟有如此进步?转念一想,宇文天禄与自己都曾传授过他武功,这半年来,又有赵拦江、李倾城的调教,还有若干慕名前来求战的江湖侠客陪他过招,想不进步都难。 萧金衍道,“你连李不凡都打不过,又如何是赵拦江或李倾城的对手?” 陆青峰道,“打不过,也要打。” “为什么?” 陆青峰道,“我想见识一下,自己与真正的江湖高手,究竟有多大差距,我不甘心当无名小卒,我要成为天下第一剑客,我要杀回九华山,替师娘和师父报仇!” 萧金衍许久未有中原武林消息,对九华山之事并不了解,但听刚才那些人说,九华山掌门及夫人都死在他手中,此刻,陆青峰说出这番话,他便觉得,其中另有隐情。 “你师父,师娘,不是你杀的?” 陆青峰脸色惨淡,苦笑一声,道,“当人人都说是我杀的时候,就算凶手不是我,久而久之,也便成了我。我知道凶手是谁,但我现在不是他对手,所以我拼命练剑,等剑法大成,再回去找他算账。” 说着,他低下头,脸上露出一丝黯然神伤,恨然道,“只是苦了小师妹,想必到现在,她还在恨我,不肯原谅我哩。” 萧金衍见状,道,“我请你喝酒。” 陆青峰摇了摇头,“当日师娘做寿,我喝了酒,中了别人道儿,一觉醒来,成了万恶不赦之徒,自被逐出师门,我便发誓,这辈子再也不饮一滴酒。” 萧金衍心说可惜,他觉得这年轻人很有趣,值得一交,但听说他不喝酒,也只得作罢。 陆青峰卖不出私盐,便收了摊子。萧金衍带他来了一处面铺,要了三碗葱花面,陆青峰许久未吃过饱饭,吃的十分认真,到最后连面汤都喝的一滴不剩。 旋即,道了声谢,不再提找赵拦江比武之事,转身离开。 萧金衍对宇文霜道,“他不是一个坏人。” “何以见得?” “他吃面时,我一直观察他,他吃东西的样子,十分认真,挺有仪式感,一个连粮食都舍不得浪费之人,又怎么是坏人?” 宇文霜道,“他天生就是一名快剑客,可惜不会内力,否则在剑道一途,成就不会低于李倾城。” 萧金衍道,“没有内力,也未必不会成功。至少,我见过有人不用内力,就能打败两大通象高手。” 萧金衍说此话时,想起了在太湖畔,书剑山上的那一位剑修,以无与伦比的快剑,破掉李秋衣、楚狂刀的法则空间的场面。 就在这时,又有数名江湖中人走进面铺,点了碗面,边吃边聊。 听得一人道,“商老大,恒山派的人已到了石头城,我听说少林、武当等各大门派之人,也都往这边赶了过来,跟他们抢这宝物,以咱们青竹帮的实力,怕是讨不到什么便宜啊。” 被换作商老大之人道,“未言胜,先言败,平日里我是怎么教你们的?少林、武当怎么了?五岳剑派又如何?这种奇珍异宝,唯有有缘人得之,若如你所说,谁武功高,就归谁,那皇帝位子,早就成了宇文天禄的了。结果呢?哼哼。” 那人被一通狠批,羞愧难当。 商老大又道,“来争宝的人越多,我们机会越大。咱们青竹帮一直都是不入流的门派,若能得到这天赐之璧,我们就有机会能与八大门派平起平坐,这种机会难得,只要抓住一次,就好了。” 属下问:“那咱们该如何做?” 商老大道,“三十六计中,有一计叫浑水摸鱼,这一路下来,我将天赐之璧的事四处传扬,越来越多的人都齐聚石头城,咱们只需静观其变,然后找准机会出手。” “老大英明!” 萧金衍闻言,好奇心起,问,“两位兄台,在下不小心听到了两位高论,不知什么是天赐之璧?” 商老大听到萧金衍问话,脸色一沉,道,“兄弟,偷听别人说话,可不太符合江湖规矩。” 萧金衍伸手向伙计要了一壶酒,放到他们桌上,笑道,“在下也是无意见听到,若你们不方便讲,这酒就当是在下赔礼了。” 商老大见萧金衍颇为懂事,道,“也罢,这在石头城也不算什么秘密。你可知,这石头城是才开始动工?” 萧金衍点头。 “三个月前,有石匠在石头山上凿山取石,忽然发现一块上古奇石,石头通体晶莹,里面有一块玉璧,上面写着天赐二字,一到夜间,流光溢彩,江湖盛传,此石非是人间之物,若能得之,将获得无上功力,这件事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江湖中各大门派趋之若鹜,都要来碰一碰运气。” 萧金衍笑问,“既然是三月之前传出,那为何要等到现在?” 商老大故作神秘道,“这个,你就有所不知了。”说着,他指了指桌上的空碟。 萧金衍见状,把伙计喊来,“加菜。” 伙计拿着菜单和纸笔过来,“客官,您要点什么?” “炒个肥膘肉。” 伙计用毛笔边记边说,“肥……膘字怎么写?” 萧金衍道,“一个月,一个票,月初了,没月票怎么行?” 第317章 独一档 五花肉端了上来,商老大左手用筷子夹起最肥腻的一块,却也不着急吃,先饮了一口酒,待酒入腹中,热气将起未起之际,把肥肉放入口中,仔细咀嚼了一番,缓缓吞下,良久才长舒了一口气。 “许久未吃过猪肉了。” 萧金衍奇道,“阁下不是帮主嘛?怎得连肉都吃不上?” 商老大长叹一口,“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我们青竹帮刚成立没多久,最近江湖形势不太好,帮众招不起来,去年好不容易托关系,花了点钱,攀附上了一笑堂,结果一笑堂也解散了。眼见帮中日子无以为继,帮众走的走,被挖墙角的挖墙脚,走投无路了,才跑到石头城碰运气。哎!创业之路,道艰且阻啊!” 一边感慨着江湖不易,一边三下五除二,将一盘五花肉吃入腹中,商老大这才道,“实不相瞒,这天赐之璧,对我们没用,我们是想弄到手,是为了讨好隐阳城的赵城主!” “赵拦江?” “嘘!”商老大连阻止道,“在石头城,不要轻易提赵城主名讳,那可是大不敬。” 萧金衍微微一笑,没想到赵拦江这名字,在西疆城竟有如此威慑力,他又追问,“还没说玉璧之事呢。” 商老大道,“如今,隐阳城将有一喜,那就是城主夫人即将临盆,几个月前,曾有一算命先生来隐阳,给赵夫人算了一命,说此子他日定成大器,并预言石头城将有异宝出世,少城主出生之日,当时异宝降世之时。” “后来,石匠果然在石头城的石壁之上发现了奇石,可无论刀砍斧凿,奇石始终无法取下,果然应了那算命先生的话。” 宇文霜奇道,“我听说过瓜果熟了会自然脱落,却没听过一块石头还有瓜熟蒂落之说。” 商老大却淡淡道,“没听过,并不代表不存在。五百年前,我们不也没听过书剑山?” 宇文霜哑口无言。 商老大道,“我们这趟浑水摸鱼,是看有没有机会,弄到那块石头,武学什么的,也没什么祈求,只想用这块玉璧,攀附上赵城主的关系,以后我们青竹帮兄弟,就有着落了。” 说罢,商老大起身告辞,“那奇石出世,想必是这两日之间的事了,我们得赶紧先行一步,挑个好点的位置。” 青竹帮众人走后,萧金衍感慨道,“刚当了城主,又当了爹,真是人生赢家啊,只是不知城主夫人,又是何人?” 赵拦江与杨笑笑春风一度之时,萧金衍并不知情,之后又进了西楚,与他们擦肩而过。岂不知,赵拦江当城主之后,与杨笑笑补办了婚礼,隐阳二十城,周边府州达官显贵,都来祝贺,唯独少了萧金衍,赵拦江还特意在右手侧虚了一个席位。 宇文霜道,“萧大哥,看来我们来的正是时候。赵拦江当爹,我们得有点表示啊。” 萧金衍寻思了一番,“不如把这头驴送给他儿子当贺礼吧。”宇文霜笑骂萧金衍没正行,又道,“若真如那商老大所说,你不如取了那块玉璧,送给赵拦江。” 萧金衍正有此意,但一想到,若真动手抢夺玉璧,且不说与江湖上各大门派为敌,如果不小心暴露了宇文霜的身份,必然会引起许多不必要麻烦,他有些犹豫了。 宇文霜聪慧过人,猜出他的心思,道,“不如我们易容而去,这样也不怕被别人认出来了。” 萧金衍换上了薛东来的面具,宇文霜则易换了一身男装,又粘上胡须,成为一名虬髯大汉。 宇文霜身材婀娜,明眼人一看就知她是女子,于是在宽松的衣服中塞满了棉絮,浑身变得臃肿起来,只是身高的问题,她也无能为力。 萧金衍望着她道,“从现在起,我叫薛东来,你就叫于文相。”这名字,是从宇文霜三字中各取一半,随意凑起来的。 宇文霜不满道,“太难听了。我叫于东来,你叫薛文相。” 萧金衍连跟他解释,薛东来名字由来以及他在江湖中的名声。 这不说还不打紧,宇文霜一听,火气就上来了,“我说你有几个面具不 用,非得用什么薛东来,敢情心中还想着要当淫贼啊。” 萧金衍欲哭无泪,任凭萧金衍怎样哄她,宇文霜始终不搭理他,两人斗着嘴,往石头城北而去。 …… 石头城正中,有一处简陋的府宅,便是城主府临时驻地了。 楚项在担任城主一职后,这半年一刻也未曾停歇过。原先西楚的三万旧部,绝大部分留在了石头城,成为了城内平民,北周风千岁三人,眼见拓跋牛人已死,回到上京城也没什么活路,干脆也留下来,帮楚项一起创建石头城。 这半年来,石头城建的颇有成效,然而,问题也接踵而至。 汉人与楚人的矛盾日益加剧,打架斗殴已成了常态,赵拦江偏又是甩手掌柜,除了给他送了百余名工匠,每月定期送些钱粮之外,其他一概不管。 最近一段时间,已发生了几场大规模械斗,表面上是因为建城之时,汉人与楚人同工不同酬的问题,而骨子里却是两个种族之人,无论生活习惯,还是意识形态,始终尿不到一个葫芦里。 赵拦江倒也干脆,他早就看西护国寺那位叫吐鲁番的喇嘛不顺眼,直接将吐鲁番赶到了这里,反正楚人信喇嘛教的人多,让他在这里也算是人尽所用。 吐鲁番起初极不情愿,可当他来到之后,一坛讲经下来,听者近千人,追随者众。与当日在隐阳城被挤兑的吃夹生饭之时不可同日而语,吐鲁番顿时找到了人生乐趣,竟甘心在这里住了下来。 此刻,吐鲁番正在楚项耳旁,撺掇要建立大护国寺之事,跟楚项要工匠和人手,石头城才初建,花钱之处甚多,楚项根本不愿掏钱,可吐鲁番就如牛皮糖一般,缠着他不放。 最后,楚项没有办法,才道,“要钱没有,不过,大喇嘛你是智慧之人,我从精神上全力支持你。” 吐鲁番道,“城主,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楚项道,“你是出家人,可以化缘修寺啊,弄个功德簿,各家各户捐钱,你就用你的三寸不烂之舌感化他们。”又从怀中取出一块碎银子,“这是我私人赞助你的二两银子,以后石头城的根基,全靠你了!” 打发走了吐鲁番,楚项耳边才清净了许多。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石头城北的“天赐之璧”。 什么狗屁天赐之璧。 这分明就是赵拦江搞出来的把戏! 几个月前,楚项曾向赵拦江抱怨,石头城贫瘠之地,地势又不好,若建城池,几万人聚在这里,毫无活力。唯一之法,就是利用石头城与楚国接壤的优势,把石头城建成一个自由贸易城。 这一点,石头城有天然优势。地势广阔,天气干旱,可以建立仓储,这是葫芦口这种军事要塞无法比拟的。说白了,就是通过降税、免税措施,将两国之间的走私合法化,顺便也利用风千岁的关系,将北周也拉了进来。只有这样,石头城才有出路。 赵拦江想到做到,大胆去做,先利用这个机会,将石头城的名声打出去,法无禁止,即可行,至于以后朝廷会不会管,那是以后的事了。 定下这个基调,石头城还缺一样东西,那就是:人才。 所以才有了这个“天赐之璧”。 这块天赐之璧,如今正在北山之上,被隐阳义从严加看守,任何人不得靠近,真正见过的人,少之又少。 江湖上最近的各种传言,都是从石头城和隐阳城流传出去的,而且越说越玄乎,有宝物出世,吸引了江湖各大门派前来争夺,至于最后怎么收场,那就是赵拦江的事了。 半年来,赵拦江给这边囤积了大量的货物,西域的葡萄美酒,珍珠玛瑙,还有香料,西楚的战马、羊皮,价格定的十分低廉。 赵拦江没想过让他们回去,至少不让他们空手而归。各大门派来了,赵拦江就有办法让他们剁手,楚仇的任务是,趁机江湖上各大门派的人商议贸易之事,最好能在石头城设立一个据点。 有了据点,就有财源滚滚而来。 这是人无法抵御的诱惑 。 赵拦江是一介莽夫,他不懂得经济之道,而这些鬼点子,都出自一个人的手笔,那就是柴公望。 这位原先李仙成的幕僚长,腹中文字没几句,但是敛财的本领,那可是一流,之前被李仙成拿来做文书工作,真是埋没了他的才华。 赵拦江当了城主之后,柴公望本以为赵拦江会秋后算账,小心翼翼担心受怕了许久,后来赵拦江放下芥蒂,跟他深聊一天一夜,被赵拦江聘为城主府理事,才死心塌地为赵拦江办事。 整个下午,楚项一直忙碌于会见各大门派客人。赵拦江下了死命令,务必要建中原、江南、岭南三条商业线路,就当时给他未来儿子的贺礼。 当年,赵拦江在横断山活捉他时,两人还是敌人,转眼之间,赵拦江已成了隐阳城主,名震西陲,楚项则成了他的属下。对赵拦江,楚项已生不出任何敌意,更何况,赵拦江还向他保证,将来若有机会,将助他重回西京城。 …… 萧金衍、宇文霜走在石头城内,简陋的商铺林立,各种货物一应俱全,而且价格不高,一盒西域的胭脂,不过几十文钱,这些东西,转到京城,就卖几两银子。不用出大明,就能买到物美价廉的货物,所以吸引了许多商户前来。 城内也有许多江湖中人,有少林、武当、峨眉等八大门派之人,也有一些二三流小帮派之人,他们有的已来了石头城月余,在等候天赐之璧出世的日子里,也逐渐了解了这个新建的城池。天赐之璧只有一个,但这里做生意的机会却无数,除了花钱购货外,有些人已经开始琢磨,要不要在这里建立据点了。 来的都是各大门派的二代弟子。 这种夺宝之事,各大门派掌门、长老辈的人物出面,也不太合适,毕竟是江湖中成名已久的人物,爱惜羽毛,更何况这里还是隐阳城赵拦江`的地盘。 赵拦江是谁?新一代金刀王,一刀两断李仙成,杀死拓跋牛人,击败西楚大军,名声无二。这些掌门若出马,来到这里,要不要见赵拦江?要是赵拦江提议比武,又该如何应付? 赢?可能性不大。 输?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中混? 所以二代弟子最合适,一来可以增加江湖阅历,二来还可以以武会友。 宇文霜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于简陋的城池之中,问萧金衍,“你在这里看到了什么?” 萧金衍道,“朝气与活力。不出几年,这石头城将成为西疆之上,隐阳城外的第二大城,不,甚至第一大城。” 宇文霜道,“当年,我爹对赵拦江评价甚高,我还觉得不解,以为他只是个会武功的莽夫,如此看来,我的眼力,比我爹还是差了一截。” 萧金衍哈哈一笑,“我也十分敬佩宇文前辈,别的不敢说,就凭他没选那几个尚书之子,几个王府世子,而选中我,这挑女婿的眼光,整个天下独一档!” 宇文霜笑骂道,“你去问下赵拦江,若城墙不够结实,可以用你的脸皮去修城墙了。” 说话间,一绿衫女子从他俩人身边路过,那女子看了“薛东来”一眼,目露不悦之色,不屑道,“淫贼。”说罢,就向石头城北走去。 宇文霜笑眯眯望着他。 萧金衍道,“我不认识那个李千珏。” 宇文霜点头,“嗯,不认识,还能这么快就叫出人家的名字,这位可是峨眉掌门的关门弟子,貌若天仙啊。萧大侠动心了嘛?” 萧金衍连连摆手,解释道,“当日我们三人西行,曾与她和御剑山庄的孙少名同舟过一段时间。” 宇文霜酸溜溜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啊,还说没什么?怎得,你还想修个共枕眠嘛?” 萧金衍发现,宇文霜蛮横起来,也挺不讲道理的。 他往李千珏走去的方向望去,见她正在同一老者说笑,萧金衍看到老者,心中一惊,转身就走。 宇文霜问,“怎么了?” 萧金衍低声道,“遇到仇家了。” 第318章 护花使者 宇文霜顺势看了过去,她目光落在孙千古身上时,对方也生出了感应,目光也打量过来,好在她已乔装打扮,对方并没有认出她来。至于萧金衍,早已隐匿气息,扭转过头去。 去年在蜀中,孙千古一拳打碎萧金衍经脉,让他跌落出三境,如今萧金衍另辟蹊径,修行方式与以往大有不同,而且两道弦力可以将境界压制在普通知玄境,并没有引起孙千古的注意力。 两人向远处走去。 宇文霜道,“他怎么会来这里?” 萧金衍感慨,“希望不是为他儿子报仇之事。” 当时在唐府,孙千古本有机会杀了三人,宇文霜及时出现,阻止了孙千古,那时的宇文霜,正意气风发,孙千古虽不怕她,但对她身后的宇文天禄却十分忌惮。如今,宇文家族树倒猢狲散,?孙千古便没有这么多顾忌了。 一年来,孙千古的御剑山庄,借助八大门派的声势,生意越做越大,如今石头城的兴建,对他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机会。世间最赚钱的生意,除了青楼赌场外,便是兵器了。若能打通了中原与西楚的通道,就算用日进斗金来形容,也绝不过分。 问题在于,御剑山庄与赵拦江、萧金衍、李倾城三人的恩怨。三人联手杀孙少名,孙千古却无可奈何之事,已传遍江湖,这让他在江湖之上颜面扫地。 “总要有个交代。” 孙千古如此想到,但他却也陷入左右为难之地。 这三个人,一个是新一代金刀王,一个是金陵李家未来家主,还有一个是登闻院剑圣的师弟,杀任何一人,都将意味着御剑山庄要面临三大势力的围剿。 更何况,这三个家伙,一年多来,武功突飞猛进。孙千古纵是通象巅峰境,若在隐阳地盘上动手,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当然,他还有另外一个选择,那就是放下儿子的仇,跟隐阳城谈合作,孙千古武功高,但脸皮还没有厚到这种地步。 所以,他决定先来石头城。 就算杀不死他们,至少保证自己不被杀死。若真异宝降世,他就想尽办法抢夺这份机缘,若能碰到三人中的一人,先趁机宰一个再说。 孙千古见李千珏面带嫉恨之色,满脸关切问,“千珏,谁惹到你了?” 李千珏道,“一个在江湖上臭名昭著的淫贼,他当年曾勾引我师姐,害得她得了相思病,抑郁而终,没想到今日在石头城遇到。” “要不要我出手取了他性命?” 李千珏连道,“一路之上,承蒙孙师伯照料,千珏已是感激不尽,这种江湖宵小,若您动手,怕是玷污了您的剑,千珏自然会跟他有个了断。” 孙千古望着落落出尘的李千珏,想起了死去了儿子,感慨道,“可惜我家少名没这个福气,如果不是那三个小子,你现在已成了我儿媳了。” 李千珏闻言一愣,当时她与孙少名同舟而行不假,但更多是虚荣心在作祟,其中并无真情。 峨眉女弟子行走江湖,规矩极严,可李千珏却不是省油的灯。她生的貌美,行走江湖时,不少名门公子哥儿绕着她转圈儿,而她也靠着太极手段,与众人暧昧不清,孙少名便是其一。 如今孙少名已死,孙千古又是江湖上名家,一 路之上,对她嘘寒问暖,又送衣服又送首饰,以她的经验,这绝不是因为自己和孙少名是旧识。 有了师姐的教训,她对男人看得十分通透。一个男人,如果过分的关心你,要么是你的亲戚,要么是想把你搞上床。 听到孙千古这番话,李千珏连向后退了一步,道,“请庄主节哀。” 孙千古眼神肆无忌惮的打量着李千珏,心想少名已死了一年,自己还不到五十岁,可不能让孙家绝后,于是一把抓住她手,道,“当时,少名是极喜欢你的,千珏,你既然成不了少名的媳妇儿,要不要考虑一下,做他的小妈?” 李千珏想要将手抽回,可孙千古双手如钳,紧紧握住松,李千珏心中很是鄙夷,却又不敢得罪于他,虽然峨眉与御剑山庄都是八大门派,但若真要动手,怕峨眉掌门碧莲师太也不是他对手。 于是她佯装撒娇,道,“这件事有些突然,人家没有想好呢,师伯可否给千珏一些时间?” 一边说着,一边顺势把手抽了回来。 孙千古也觉得有些唐突,连道,“也好,我与你师父是故交,想必她也不会难为你,再说,若你嫁入孙家,将来能生个一儿半女,我御剑山庄的产业,都是你们的。” 李千珏面露微笑,“多谢师伯了。” 话虽如此,但心中却厌恶不已,她自负美貌,心气极高,行走江湖之时,无数公子哥为之折腰,若是寻常人,她早就翻脸了,但对孙千古,她却不敢。 在绝对力量面前,她什么也不是。 这一点,她有自知之明。 在场的江湖中人,有人认出孙千古,纷纷来请安问好,李千珏趁势离开,一脸烦闷的行走在路上。 “追求本女侠的人多了去了,只不过给我买了几套衣服,几盒胭脂水粉,就想占本姑娘的便宜,这个老家伙真是恬不知耻。” 李千珏如此想到。 至于嫁入孙家,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本女侠可不会嫁给这种糟老头,什么家族,什么产业,都是浮云,只有花在本姑娘身上的钱,才是真的钱。 可问题是,她现在被孙千古盯上了。以她的实力,根本无力跟他抗衡,这可如何是好? 正烦闷间,李千珏看到萧金衍与宇文霜正牵手而行。 萧金衍戴薛东来的面具,宇文霜又是一身虬髯客打扮,这让李千珏心中生疑,“难怪这姓薛的淫贼对我师姐爱搭不理,一年多不见,原来是换了口味!” 本来心情就不好,看到“薛东来”,她气更不大一处来,拦在二人面前,怒斥道,“姓薛的,站住!” 萧金衍见到李千珏去而复返,故意装作不认识,道,“这位女侠,我们认识?” 李千珏道,“你这淫贼,害苦了我师姐,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认识你。” 宇文霜听闻此言,手使劲在萧金衍胳膊上拧了一下,痛得萧金衍直咧嘴,他对李千珏道,“姑娘,你认错人了吧?” 李千珏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觉得眼前此人虽然相貌与薛东来相似,但个头要比那淫贼要高一些,于是问:“你不是薛东来?” 萧金衍“哦”了一声,“原来你认识我大哥?” “你大哥?” “对,我大哥乃风流四侠之一的薛东来,我是他双胞胎弟弟,我叫薛西来。” 李千珏满脸狐疑,“果真如此?” 萧金衍顺势将宇文霜往怀中一搂,笑道,“我俩不是一路人。” 李千珏本想揍薛东来一顿出口恶气,忽然又想,薛东来也好,薛西来也好,反正姓薛的没一个好东西。孙千古对我纠缠不清,为何不趁机利用一下这小子,从孙千古那里脱身? 心念至此,她拱手道,“在下峨眉派李千珏,见过薛公子。不知这位是……” 萧金衍道,“这是我至交好友,姓于。” 宇文霜打量着李千珏,目光有些不善,让李千珏浑身不舒服。李千珏道,“原来是于大侠。两位前来,可也是为了那天赐之璧?” 萧金衍摆摆手,“这小小石头城内,来了这么多江湖高手,天赐之璧,我们是想也不敢想了,我们来此,只求能远远望上一眼,将来到了江湖上,也好跟同伙吹牛不是?” 李千珏笑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一起同行,好歹也有个照料不是?”她向城北那边望了一眼,“我一个女子家,身单力薄,心中有些惧怕呢。更何况,这两日,有个糟老头子整日纠缠于我,薛大侠,于大侠,可愿意做一回千珏的护花使者呢?” 李千珏笑起来很真诚,眼神也无比清澈,任何男人见到之后,都有一种想要保护的冲动。 这一招,李千珏屡试不爽。但在萧金衍这里,却碰到了钉子。 宇文霜自不必说,都是女子,短暂接触之后,她已将此女品性摸了个大概,所以并没有给好脸色。 萧金衍更不必说,他心思都在宇文霜身上,就连望着她的目光,都是柔情蜜意,又怎会在乎李千珏的话? 李千珏见两人不肯答应,又道,“人家也不是让你们白帮忙了。只要你们能护得我在石头城不被骚扰,千珏愿以百两银子答谢。” 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了一张银票,上面写着“纹银百两整”,上面印着招商钱庄的字样,再看后面,则是御剑山庄的印鉴。拿这银票去钱庄,刨去火耗,差不多也能兑换九十五六两。 萧金衍望了一眼宇文霜,宇文霜轻轻点了点头。他这才哈哈一笑,“行走江湖,关键是什么?是侠义心肠,钱不钱的,真是无所谓的事,李女侠,这个忙,我们帮定了。”他一边说,一边将银票接了过来,很自觉的交到了宇文霜手中。 这时,听到远方一声轰隆声响。 无数人向城北方向狂奔而去,有人喊道,“天赐之璧出世了!” 三人闻言,顺着人群,向城北赶了过去。 石头山口,守护的白马义从已退了去。无数人从甬道向半山腰中狂奔而去,都想要见识一下,这千古珍宝,天赐之璧。 萧金衍等也跟着上山,行走了盏茶功夫,看到一块陡峭光滑的石壁,大约三十长高,石壁正中,歪歪扭扭写着四个大字。 “天赐之璧!” 四个字下面,有块巴掌大小的玉璧,晶莹剔透,在阳光之下,折射出各种色彩。 萧金衍望着那几个写得极为丑陋的字,低声道,“什么天赐之璧,这不是老赵的字嘛?” 第319章 招商引资 萧金衍也不知赵拦江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但既然搞出这么大动静,惹来了将近百余名各大门派高手出动,肯定有他的道理。 石头山下,众人望着天赐之璧,摩拳擦掌。 几个月来,天赐之璧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今日正式现世,谁都想据为己有,可再看石壁光滑,毫无借力点,若要爬上三十多丈高的地方,将玉璧取下,难度也不小。 有人问:“这玩意儿怎么取下来?” 话音刚落,人群之中人影一闪,一名蓝衣江湖客纵身而起,向上跃起三丈多高,眼见就要撞在石壁之上,听得他大吐一声,“粘!” 双手双脚如长了吸盘一般,竟贴着石壁匍匐而上。 众人惊呼:“壁虎功!” 壁虎功是上乘轻功之一,靠着独特的内力及呼吸节奏,让双掌生出吸力,从而达到攀爬的目的,这门武功极难修炼,但一旦练成,却也能飞檐走壁。 一人道,“人比人,气死人!” “兄弟们,怎么办?总不能让他抢了先机!” “你又不会壁虎功,那只能干瞪眼呗!” “我是不会壁虎功,爬不上去,但我会扔石头,能把他砸下来啊!” “对对对,我们抢不到,也不能让他抢到不是?”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还在争论之际,那蓝衣江湖客已爬上去十余丈,有人忍不住,捡起石块,向那江湖客双手砸了上去。 噗通! 蓝衣客真气全灌注手中,正在聚精会神,冷不丁被石头砸中,整个人跌落下来。 他一落地冲众人骂道,“谁他娘的扔东西砸我?” 众人都不肯承认,这时,恒山派张斯文道,“各位英雄,这天赐之璧乃奇珍异宝,可惜只有一个,若大家各自为战,恐怕终究谁也得不到,不如我们商议个法子,先决定好归属,然后再取宝物如何?” “我同意!”一人道,“不如我们按来的先后顺序,我先来的,归我,如何?” “去你的,我建议抓阄会更公平一些,大家都有机会,抓不到也别怨天尤人,只怪自己手气不佳。” “咱们是江湖人,难道不应该用比武的方式来决定宝物归属嘛?技高者得,没问题吧?” 这时,听孙千古缓缓道,“不管这玉璧谁取下来,反正最后归我。” 众人一听,立马不干了,大家千里迢迢跑到这里,前后用了一两个月,一路上风餐露宿,你一句宝物归你就完事儿了,银子如流水一般花出去,你给报销啊? 那蓝衣客上前理论道,“你谁啊,说话也太嚣张了吧?” 有人连拦住他,“嘘,这位是御剑山庄庄主孙千古,最新的天榜高手,榜上有名。” 蓝衣客不服道,“御剑山庄就了不起啊?” 话音刚落,孙千古闪身来到他身前,只手将他拎了起来,冷冷道,“你说什么?” 蓝衣客惊道,“我刚说的是,御剑山庄就是了不起啊!我并没有要质疑庄主的意思。” 孙千古哼了一声,将他扔了出去。 他凌空一跃,已有十余丈高,待真气将尽之时,竟在空中消失了,须臾间,人影出现在玉璧旁边。 锵的一声,撼山剑出鞘,一剑刺了出去。 一股磅礴的刀劲,从石壁之上勃然而出,袭向孙千古,杀了孙千古个措手不及。 砰! 撼山剑劈在刀劲之上,发出一阵轰鸣声。孙千古后退之际,顺势将天赐之璧抓在了手中。 群雄目光纷纷集中在孙千古手中。 孙千古低头观瞧,这块玉璧巴掌大小,晶莹剔透,是一块上等好玉,但却没有传闻之中的那么神奇。 孙千古微一用力,听得咔嚓一声,天赐之璧断为两截。 他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费了半天功夫,竟得了这个玩意儿,究竟哪个杂种编出一套瞎话来,关键是他竟然还信了。 就在这时,听得马蹄声响,一队兵马向这边狂奔过来,来到石头山下,为首之人,正是隐阳城义从将领李先忠。 群雄见隐阳义从竟也掺和进来抢夺宝物,他们都是江湖中人,最忌讳与官兵打交道,却也并不怕他们,纷纷骂道,“不是说隐阳城不参与这次夺宝嘛?你们出尔反尔!” 李先忠翻身下马,朗声道,“各位稍安,我并不是来夺宝的,我家城主喜得少爷,这天赐之璧,无论谁拿到手,赵城主都将以十万两银子购之。” “十万两?” 听到这番话,孙千古脸上霁色稍去。最近两年,御剑山庄加入八大门派之后,为兑现当年承诺,每年拿出几十万两银子支援其他门派建设,山庄之内,银钱吃紧,若有这十万两银子,这一趟倒也不算白来。 他暗运真气,将玉璧之上的裂纹抹去,来到李先忠身前,将玉璧递了过去,“十万两。” 李先忠笑道,“这位是?” 孙千古道,“我是谁并不重要,我只关心,什么时候能拿到钱?” 李先忠将玉璧接了过去,看也不看,转身递给了下属,对孙千古道,“最近,我们建石头城,隐阳城内财政吃紧,我们城主说了,钱嘛,暂时拿不出来,但可以用土地来抵。”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地契,交给了孙千古,又指着城北一片空地,道:“我们准备在石头城北建立江湖一条街,欢迎江湖上各大门派入驻,这是一百亩地契,以十两一亩的价格折算给先生,至于如何处理,先生是建还是卖,悉听尊便了。” 孙千古脸色铁青,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李先忠又道,“在座各位英雄,都是来自五湖四海,既然来到石头城,便是我们石头城的客人,赵城主特意叮嘱,决不能让大家空手而归,给各位准备了一些土特产。” 有人问,“不会是石头吧?” 李先忠道,“城主说,只要各位愿意,石头城将前来的各大门派每个门派十亩地,另外赠送各位前来的英雄,每人一亩。当然,你们若想多要也不是不行,多出来的每亩地折价十两。当然,还有办法,各位回到中原可以介绍其他门派过来,每介绍一个门派入驻,我们另赠送介绍人一亩地。” 萧金衍明白过来,石头城如今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地,这哪里是夺宝,这分明是在给他们画饼啊!御剑山庄也好,少林武当也罢,送他们一块地,若他们真肯在这里建个分舵,对石头城只有益处。 “什么帮派,不论大小,都可以?” 李先忠道,“都可以。” 先前遇到的那商老大道:“那我们青竹帮先认领十亩!” 这些人来这里本想夺宝,谁料半路杀出孙千古,已是懊恼不已,若空手而归,回去后岂不让人笑话,李先忠这一番话,正是吃准了这些人的心理,让他们觉得占了便宜。 李先忠命书办帮人登记上,又办了地契,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跟随,好在李先忠带来的人多,不过一炷香功夫,城北几百亩地就这么分了出去。 李先忠又道,“文书上写得清楚,这地契已给了诸位,但有个前提,就是在五年之内必须要建起来,否则,我们将收回土地。当然了,各位也不是白建,赵城主准备在五年之内,将这石头城打造成边贸第一城,各位若是在这里开办分舵,与西楚、北周建立贸易往来,将来必是财源滚滚,别的不说,光这些房子,到时候也会价格不菲!” 这一番话,说得众人心动了。 这段时间来,石头城建设的如火如荼,城内货物,比中原内地要便宜数倍,若真能利用好这个政策,倒也不失为一个机会。 宇文霜低声对萧金衍道,“用土地把人拴住,既保证了石头城的建设,又不用花隐阳城一文钱,这法子真是绝了。” 商老大喊道,“大将军,文书我们也办了,既然赵城主喜得贵子,也算是普城同庆,总得给些好处吧?” 李先忠见已完成了赵拦江交代的任务,心情十分愉悦,哈哈笑道,“那是当然!三日后,赵城主将在隐阳城内摆酒席,为小少爷庆生,不但有免费酒肉,还设了百万两银子的重礼,欢迎各位大驾光临!” 孙千古听到赵拦江生了儿子,先前淡去的仇恨之火,蹭地蹿了起来,如今赵拦江,已今非昔比,自己若要杀他,怕是有些难度,但若要潜入隐阳城,趁机杀了他儿子,却是轻而易举之事。 也好教你尝一尝丧子之痛! 想到此,他暗中打定主意,准备让赵拦江为孙少名的死,付出一些代价。 萧金衍手中拿着一张地契,对宇文霜道,“如今咱们也算是有地的人了。将来,若闯荡江湖倦了、累了,咱们就在这里建一栋房子,生一堆小娃,如何?” 宇文霜白了他一眼,“谁答应要嫁你了?” 萧金衍拉着她的手,一本正经道:“我说这些话,是真心实意的。” 旁边有人路过,见两个“男人”拉拉扯扯,面露鄙夷之色,道,“恶心。” 宇文霜将手抽回,道,“走吧。” 萧金衍问,“去哪里?” “赵拦江生了儿子,你这当兄弟的,肯定要去讨杯酒喝,你为了迁就我,口中不说,心怕是早已在隐阳城了吧?” 萧金衍道,“我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什么想法?” “赵拦江武功比我高,名气比我大,这一点我也认了。但是,在生儿子这件事上,我们觉得不应该落后太久。” 宇文霜沉吟片刻,道,“那好吧,你不是一直想到我房间来睡觉吗,那今天晚上你过来吧。” 萧金衍喜道,“你答应了?” 宇文霜道,“嗯,咱俩换个房间睡。” ? 第320章 三日之约 萧金衍二人正要离去,忽然有两人拦在了他们身前。萧金衍打量二人,并不认识他们,如今非常时期,他并不想惹是生非。 其中一人道,“我们庄主想要见你二人。” 萧金衍摸了摸肚子,“天色不早,我正要准备去吃饭。” 那人依然不肯放行,“我们庄主要见你们。” 萧金衍见他如此固执,于是道,“我们在石头城并没有朋友,你主人要见我,也不是不行,就问一句,管饭不?” 另一人道,“老七,你跟他二人废话作甚?庄主发了话,既然他们不肯听话,打断腿拖过去就是。” 萧金衍见二人如此奇怪,问,“你们庄主是何人?” 那人道,“八大门派之一,御剑山庄孙庄主。” 萧金衍心中一惊,难道身份暴露了?最近两年,御剑山庄位列八大门派,孙千古名声在江湖之上极响,萧金衍武功虽精进,能与唐不易交手而不败,但对上孙千古,他心中也没有底气。 他向远处望去,李千珏正与孙千古说话,还一边指指点点,孙千古眉头紧皱,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萧金衍见躲不过,与宇文霜来到孙千古身前,假装并不认识他,问,“不知前辈喊我来何事?” 孙千古问李千珏,“刚才,就是这两人调戏你?” 李千珏满脸通红,道,“庄主为我做主,并不是我主动找他们的,我不过从他们那边路过,他二人就非要说一些轻薄的话,还说要做我的护花使者。” 萧金衍心说,真是恶人先告状。“姑娘,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冤枉我?” 未待李千珏开口,孙千古冷色道,“年轻人,好色并不是罪过,但你们千不该、万不该,招惹到了我。”他指着李千珏,问,“你可知她是谁?” 萧金衍道,?“刚才听说,这位是峨眉掌门碧莲师太的关门弟子,峨眉李千珏女侠。” “错!”孙千古道,“以前是碧莲师太徒弟,但现在不是了。她马上就是御剑山庄的少夫人。” 萧金衍奇道,“李女侠,难道加入御剑山庄,你就不要碧莲了?我应该是恭喜你呢?还是同情你?” 李千珏双唇紧闭,浑身颤抖,显是极为动怒。 孙千古道,“你可知道,调戏我女人有何后果?” “请庄主明言。” “左手调戏,砍断左手,右手调戏,砍断右手,眼睛调戏,挖出双眼。” 萧金衍咋舌道,“那这个天下,岂不看到李女侠的人,都要被贵庄挖掉双眼?” 孙千古又道,“那是以前了,如今老夫身为八大门派之一的掌门,身份大不一样,你们两个小知玄武夫,若要杀你们,易如反掌,但未免会有人说,老夫以大欺小。” 周围未散去的江湖人,听说这边起了冲突,逐渐凑过来看热闹。听到孙千古一番话,纷纷道,“庄主好雅量!” “不愧是八大门派的掌门!” 孙千古冷峻的面庞上露出一丝傲然,“但若放了你们,又对不起千珏,所以,我要你们跪在她面前,磕头求饶。” 萧金衍松了口 气,好歹孙千古没认出自己,否则,怕是要大打出手了。不过,让他下跪,那也绝无可能。 “下跪?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下跪。” 孙千古呵呵冷笑,“你们不跪,也可以,你们还有个选择,只需接我一招,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不小心杀了你,可别怪老夫不讲情面。” 若是以往,萧金衍必然认输,但一来他在西楚悟出两道弦力,武功大有长进,对孙千古也不是那么惧怕,二来,又有宇文霜在旁,身为男人,又如何能退缩? 想到此,他冷笑一声,“一剑,怕是不够吧?“ 众人纷纷哗然,孙千古是谁,天榜宗师,这个小子竟敢出此狂言,真是老寿星吃砒`霜,活的不耐烦了,纷纷拭目以待,等着下一刻,萧金衍血溅当场。 孙千古冷笑一声,“你想激怒老夫?” “正是!” 孙千古哈哈大笑,“以你武功,老夫根本没看在眼中,若想靠小花招,激怒于我,也未免太瞧不起宗师之境了吧?” 萧金衍问,“如果我能激怒你呢?” 孙千古道,“算我输。” 萧金衍冷笑一声,“激怒你,还需要花招?只要一句话就足矣!” 他与宇文霜耳语一番,宇文霜很是听话,向远处退了十余丈,萧金衍这才道,“你儿子孙少名,是我杀的。” 说罢,他将薛东来面具揭了下来,露出了本来面目。 既然孙千古盯上了自己,这一战不可避免,那不如干脆痛快打上一架。 孙千古看到萧金衍,怒火蹭得烧了起来,双目圆瞪,撼山剑脱鞘而出,“原来是你!” 萧金衍笑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萧金衍、李倾城、赵拦江三人对孙千古有杀子之仇,当日碍于宇文霜势力,不敢动手,这两年来,孙千古无时不刻不想手刃此三人,此刻见到萧金衍,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锵! 撼山剑出鞘。 一道剑意从剑身之上涌出,将萧金衍罩了起来。 孙千古冷冷道,“先杀你,再杀李倾城,最后拿赵拦江全家首级来给我儿祭奠,你可有意见?” “有,意见大着哩。”萧金衍道,“你给儿子报仇之心,我可以理解,但却如此草率,不怕你儿子寒心?” “此话怎讲?” 萧金衍道,“三日后,赵拦江在隐阳设宴,届时我也会去参加,你若真想替儿子出气,不如当着天下英雄面,发出正式挑战。那时,在天下英雄面前,杀死我兄弟三人,那才叫报仇,才能威震江湖。在这种弹丸之地,就算你杀了我,估计也没多少人知道。” 孙千古冷笑一声,“你们三人,狡诈多端,鬼知道,你会不会趁机逃掉?” 萧金衍道,“孙庄主,我们身为大侠,总还是得要脸的。”他淡淡道,“再说了,若是想跑,今日我也不必暴露身份不是?” 说罢,他对在场众人道,“我,萧金衍,正式向御剑山庄孙千古发起挑战,三日之后,隐阳城头,决一死战,请各位英雄作见证人!孙千古,你敢答应嘛?” 孙千古早已知赵拦江、李倾城在隐阳城内,如今萧金衍也现身,这三人与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但他自恃身份,萧金衍不过是知玄武夫,若此刻杀萧金衍,未免被江湖人耻笑以大欺小,若能在隐阳城,趁天下群雄齐聚之时,正式挑战,以报杀子之仇名义杀死三人,就算李纯铁、李小花也问罪不到自己头上。 想到此,他道,“让你再活几日。若你逃走……” 萧金衍笑道,“那萧某以后就不必在江湖上混了。” 孙千古注视了他片刻,一脸冷峻道,“三日后,隐阳城头见。”说罢,也不理李千珏,带着属下离去。 李千珏与萧金衍曾相识,虽然只是萍水之交,但今日她所作之事,难免令人有些不齿。 她道,“萧大侠,孙庄主属下将你我方才相见之事告诉了他,他那人疑心甚重,我难堪其扰,今日之事,我也不是迫不得已。还请萧大侠见谅。”萧金衍原觉得李千珏有些势利,但经过方才之事,他心中生出一股厌恶,他冷笑一声,“好个迫不得已,若换作他人,怕是此刻已经血溅当场了吧?” 李千珏还要辩解,萧金衍阻拦道,“李女侠,不,孙夫人,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我也没想跟你交朋友,原谅你与否,与你无关,往后江湖,好自为之。” 李千珏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当着这么多人,她向萧金衍道歉,结果被挤兑了一番,弄得她脸面尽失,心对萧金衍生出一股恨意,她冷哼一声,携剑而去。 萧金衍这才道,“肚子还真有些饿了。” 宇文霜问,“刚才你说那些话,是不是故意激怒她,与她断绝来往,怕我起了疑心?” 萧金衍不知如何回答。 宇文霜道,“你放心,我不是那种小气之人。好歹我也是门阀出身,大丈夫三妻四妾,平常的很,你若钟意其他女子,我也不会介意。” 萧金衍问,“此言当真?” 宇文霜眉毛一横,“你说呢?” 萧金衍连举手道,“就算你说得是真心话,我萧金衍此生只喜欢宇文霜一人,就算用全天下其他女人来换,我也绝不答应!” 宇文霜很是满意的点点头。 这小子平日里嬉皮笑脸,关键时刻,还是能识大局,明大体的,若他真娶了三妻四妾,那她只好亲自动手了。 感情这种事情,自私一点,甚好。 宇文霜如此想到。 只是一想到三日之后,与孙千古的挑战,她免不得又担心起来。在西京,她见识了萧金衍武功,足以与通象高手一战。但孙千古不同,他是受了仙人抚顶之人,武功怕已是通象巅峰,这几年虽没出手,但武功已是足以与父亲相提并论,若真动手,萧金衍未必会是他对手。 她有些担心问,“与孙千古一战,你有几成把握?” 萧金衍道,“一成。” “这么少?那你为何挑战他?” 萧金衍苦笑道,“今日若不当着这么多人放话,怕是现在已血溅当场了。不过,三日后,到了隐阳城,我与赵拦江、李倾城联手,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第321章 再回隐阳 次日正午,萧金衍、宇文霜来到隐阳城下。 一别半年。 上次离开时,隐阳城主还是李仙成,他与宇文天禄前往招摇山,那时隐阳城举城乱作一团,想不到才半年,整座城已恢复往日之繁茂,甚至尤为过之。 城门前,排起了长长的车队。 这些多是商队,从中原运来了粮食、盐茶、丝绸等紧缺物资。赵拦江当城主之后,四凤山的匪寇也很自觉,主动向赵拦江投诚,不敢再干打家劫舍的勾当,隐阳商道平静了许多。 由于石头城大兴土木,急缺工匠,匠人们工钱远高于中原,也有不少工匠组团来隐阳城寻找机会。 最近赵城主喜得贵子,隐阳城举城同庆。这是隐阳城百姓发自内心的拥护,赵拦江当城主之后,先后推出减税、开源等政策,吸引了大量的外来人口和商旅,加之土木兴建,百姓较李仙成时期更富足。 当然,也有不少游侠,江湖中人。 赵拦江名震西疆,他们有些慕名前来,来求一见,也有些年轻气盛的侠客,想要挑战赵拦江,若能取胜,那必是名垂武林,就算败了,能在他手底下走个一招半式,将来去江湖上吹嘘,老子也是跟赵拦江交过手的人,脸上也觉有光。 进城极慢,每隔片刻,就看到有官兵抬着人过去,送到旁边一辆马车上,稍作救治后,便送上盘缠,请他们离开隐阳。 萧金衍好奇,问路边行人。 那人笑道,“不知是中原哪个门派的初生牛犊,要挑战赵城主,估计连李守将那一关都没过,被打成这样了呗。” “李守将?” “不错,赵城主最近收的一个徒弟。也是我们隐阳城年轻一代高手呢,赵城主教徒弟的方式也与众不同,每日就让他在城门处迎接各路挑战,不过这法子也挺不错的。” 萧金衍哦了一声,转眼来到城门前。城门并不收税,但是要对身份进行严格登记,他怕宇文霜身份特殊,特意用了雷振宇当日给他的一个身份路引。 登记罢,守城卒问:“阁下是江湖中人吧?” 萧金衍好奇,“你怎知道?” “阁下无车,身上无行李,也不似乎商贾,那么自然是江湖中人了,咱们隐阳城最是欢迎江湖中人,不过我也嘱咐你两句,不要在城内闹事,否则……” 这时,门口忽然有人道,“萧大哥!” 李不凡身穿劲装,腰挂长刀,来到他身前,守城卒见状,连行礼道,“李守将。” 李不凡摆摆手,道,“昨日听说你与孙千古之事了,赵城主命我在此处等候,他说在府中照料孩子,没法亲自出来迎接。”转头又看了宇文霜一眼,“这位是?” 此处人多眼杂,萧金衍不想暴露宇文霜身份,只是道,“我朋友!” 城内人口较以往几乎多了许多,满城之内,到处都是人,甚至还有牵着骆驼的胡商,萧金衍心中宽慰,赵拦江这小子,治理城池,还真有一套。 城主府。 大门外的护卫,早已撤走。 门口摆着一条长桌,上面放了三坛美酒, 酒封已揭,向外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萧金衍、宇文霜抵达之时,看到李倾城一身白衣,披头散发,赤足站在城主府门口,眯眼望着这边。 萧金衍见他这番打扮,奇道,“怎得,这三坛酒是来给我接风的?” 李倾城道,“那要看你有没有本事喝到。” 当啷! 李倾城长剑出鞘,一剑向第一坛酒刺了过去,萧金衍见状,踏出无妄步,来到酒坛之前,要抢在李倾城刺中前,将酒坛夺了过来。 李倾城剑势忽转,长剑化作一团白芒,向萧金衍面门刺了过去。 强大的真气,带着呼啸声而来。想不到半年不见,他武功竟又突破,真气在他身上,达到了收发自如的境界。 萧金衍道,“你来玩真的啊!” 李倾城道,“霞光万道!” 以前行走江湖,三人互相切磋,动不动就搞偷袭,已经习惯了。但一上来就使出李家三大绝招之一,这还是头一次。 他也毫不手软,两道弦力,瞬他真气缠绕,心念所至,无双神拳劈出,正中剑身。 砰! 李倾城向后退了两步,萧金衍将酒坛取来,饮了一口,道,“上等女儿红,果然有个城主朋友就是不错,喝酒的档次也提高了不少。” 李倾城毫不理会,长啸一声,整个人凌空跃起,长剑挥于空中,发出六道刺眼的剑芒。 “六道轮回!” 萧金衍神色凝重,当年李倾城用这一招,曾杀死鬼王宗岐夫人,这六道轮回剑意,他是见识过的。如今再次施出,威力尤为过之。 这一招激起了他的战意。 猛然间,弦力尽放,牵引两股真气,一正一奇,扭成一股螺旋劲,灌注双拳之上,摆出一招三星照,准备硬接下这一招。 李倾城忽然撤剑,向后退去。 萧金衍差点没收住,一拳轰在地上,将不远处地面击出一个大洞。 李倾城叹了口气,“你真气过于刚猛,却少了三分变通,我怕三日之后的决斗,你会被他宰了。” 萧金衍骂道,“半年没见,说话还是一样难听。你不好吃好喝的招待我,却在这里摆城门宴,分明不安好心啊。这次西楚之行,本来我还想送你一个礼物的,但现在我决定,要跟你收钱。” 李倾城笑问,“什么礼物?” 萧金衍从怀中取出那几页残谱,扔了过去,李倾城看到剑谱,心中一喜,问,“你从哪里搞来的?” 萧金衍道,“这件事,说来话长。” 李倾城道,“多长?” 萧金衍比划了一番,“大概有五百两银子连起来那么长吧。李倾城,这么贵重的礼物,你李家家大业大,怎么也得拿几万两银子意思一下吧?” 李倾城脸色一沉,“没钱了。” 萧金衍当然不信,“富可敌国的李家三少爷,敢说自己没钱?我信你个鬼。” 李倾城道,“一言难尽!”他指了指城主府,“我的钱,都被那姓赵的抢走了,说是支援边城建设,如今咱俩身上 差不多穷。” “赵拦江人呢?” 正说话间,赵拦江从府内走了出来,半年没见,赵拦江留起了短须,挽长髻,少了一丝狂野,多了几分城府。 他一把抓住萧金衍双肩,激动道,“你终于活着回来了!” 李倾城道,“‘活着’二字,用地极妙。” 萧金衍觉得有股尿骚`味,见赵拦江双手正在他身上蹭来蹭去,皱眉问,“你这是干嘛?” 赵拦江道,“你大侄子的童子尿,没来得及洗,借你衣服用下。我们隐阳有个习俗,以尿接尘,你就当入乡随俗了。哈!” 众人回府内。 赵拦江命人请杨笑笑,不多时,杨笑笑抱着一男娃,走近了客厅,赵拦江道,“我与弟妹子成亲之时,可惜你没来。现在我儿子都有了。” 萧金衍、宇文霜看小娃,那小娃才不过两三日,正瞪着眼望着这些陌生人。 萧金衍挑逗一番,对李倾城道:“老赵这儿子,你看,你眼睛像我,这眉毛像你,来,喊阿爹!” 砰。 赵拦江给了他一拳,“老大不小了,别没正经。” 萧金衍道,“你是亲爹,我是大爹,李倾城是小爹,我们准备收为干儿子,你有意见嘛?” 赵拦江哈哈一笑,“正有此意。李倾城前前后后,给了我百万两银子了,让我儿子喊他一声干爹,也算值了。你这当干爹的,总得有所表示吧?” 萧金衍微微一笑,“我就怕空手而来被你笑话,所以,特意给我干儿子准备了个礼物。”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书,“这本《唐诗三百首》,是我在西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的,你老子不读书,我送给你,以后别跟你爹似的打打杀杀,好好多书,考个状元什么。” 赵拦江接过来,念道,“《素女经与房中术》?” 萧金衍满脸通红,一把夺了过来,“拿错了哈!”又将另一本送了过去。赵拦江一看,“金枪不倒术?” 未等萧金衍去抢,赵拦江连将书放入怀中,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问,“上面写的东西可管用?” 萧金衍长叹一声,“哎,我也没机会啊。反正对我没啥用,不如送你得了。” 杨笑笑道,“萧大哥,我可是玉女宗宫主,有些实情,就不劳您费心了。” 萧金衍对李倾城道,“我估计,这半年老赵武功怕是落下了不少。” 这时,有属下前来禀报城主府事务,赵拦江收起了玩笑神色,绷着脸,一本正经的听人汇报,安排了几句后,又道,“今日,城主府不接外务,无紧要之事,请柴公望、李先忠办理。” “半年不见,我竟从你身上,看到了两个字。” “什么字?” “好大的‘官威’啊! 赵拦江长叹一声,“我也不愿如此,也不知当年替李老前辈接下隐阳城,是对是错,真是怀念一起行走江湖的日子!” 李倾城道:“走,今夜,咱们三人去城头喝酒,不醉无归!” 第322章 治城十六字 城头上。 三个人,三坛酒。 或站,或坐,或卧。 站着的是李倾城,他永远都是一脸肃然,哪怕吃卤煮,都能吃出一身仙气儿。 坐着的是赵拦江,只有在这两个兄弟面前,才能展露真实的自我。 卧着的自然是萧金衍,他这种随性的脾气,自然是能节省一分力气算一分。 有酒无肉。 喝酒的事,若是吃肉,那还有什么乐趣? 二月的隐阳,春寒料峭,好在三人都有武功傍身,倒也没觉出冷。萧金衍望着隐阳城内,月上半山,灯火通明,与之前一到夜间就实行宵禁相比,判若两城。 萧金衍感慨道,“若没记错,我们三人许久没有这样喝酒了。” 赵拦江道,“怕以后机会也没多少了。” 萧金衍问为何,赵拦江道,“李倾城要回江南了,他武功没什么精进,只好回去继承他的百万家产。” 萧金衍笑道,“我倒愿意跟他换一换。依我看,他是想去找我们的小师父了吧?” “放屁。”李倾城忽然冒了一句,向来说话儒雅的他,说了句脏话,让两人觉得有些好笑。“今年是族内大祭。” 萧金衍听他说过,金陵李家每十年一次大祭祖,届时散于天下的金陵李家一支,都会回族中参祭,那场面确实够宏大。几年前,他就听说,李小花准备将家主之位传给李倾城,这次回去,怕也为了此事吧。萧金衍心想。 不知觉间,酒已见底。 赵拦江去城下又取了三坛赤水酒,三人边饮边聊,从江湖形势到三国政局,当提到横断山之战时,萧金衍道,“赵拦江,你现在西楚名气极大,都说你是三头六臂,面长獠牙,形如恶魔,金刀王这个名字,在西楚能止婴儿夜啼了。” 赵拦江哈哈一笑,“若有机会,?我倒想去西京走一遭了,是不是果真如你所说。” “就怕有人吓得夜不能寝。” 说江湖,话江湖,自然少不了那座书剑山。 当听萧金衍说起西楚皇宫之内,书剑山的剑修一剑杀死两千人时,赵拦江、李倾城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没有真气?” “没有。” “只用一剑?” “一剑。” 李倾城听着就兴奋,道,“这他娘的什么剑法,让我一剑杀十几人,尚且可做到,两千人,除非我练成倾城一剑。” 萧金衍道,“我以为你会听了气馁呢。” 李倾城傲然道,“别人能做到,我自然也能做到。当年,我先祖的倾城一剑,是可以斩杀剑仙的。” “五百年前,天下气运充足之时,三境之外的剑仙、宗师、散仙辈出,可惜那座山一来,这种江湖胜景,便绝于世间。” 李倾城望着二人,道,“武道修行,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一个剑修入江湖,便把江湖扰得天翻地覆,将来我们武道大成,定要去一趟书剑山,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人间的武道。” 赵拦江笑道,“这句话,很李倾城。” “我一生只求武道,对什么家族基业并无兴趣,这次江南祭祖,我便准备回去跟父亲言明此事,然后带小师父游历江湖,习武修道。” 萧金衍喟然,“你若不感兴趣,不如让给我如何?” 李倾城望了他一眼,道,“若当年你娶了我姐,或许这件事还有的谈,如今有了宇文姑娘,怕是没戏了。” 赵拦江欲言又止。 李倾城问,“怎得?” 赵拦江道,“听鬼樊楼的人说, 李惊鸿怕是已上了书剑山。” 李倾城道,“这种事她能做出来,我是剑痴,她比我更甚之,否则当年也不会把老萧扔下不管。” 萧金衍有些感慨。 当年在钱塘惊鸿一见,他便记住了李惊鸿,后来同游西湖,李惊鸿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爱慕有之,却有些虚无缥缈。 这种感觉,与跟宇文霜在一起不同。 宇文霜是真真切切,实实在在的人。她会有脾气,会有爱憎,有欢喜,也有哀愁,有智谋,有时也会撒娇。 这才是生活。 两人能走到一起,来之不易,他很珍惜这种生活。只要跟宇文霜一起,哪怕把武林盟主、登闻院长、隐阳城主一起给他,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只是,如今宇文霜已成了通缉犯,天下又有哪里能容身? 赵拦江一本正经道,“老萧,你留下来吧。李倾城一走,我一个人在隐阳城,连个对手都没有,无趣的很。你放心,只要我在隐阳城一日,天下就没人敢动宇文姑娘一根毫毛。” 李倾城泼冷水道,“如今你是隐阳城主,城内数十万百姓都靠你来庇护,若真得罪了朝廷,包庇钦犯,你不怕受到牵连?” 赵拦江酒气冲天,站起身,道,“男人行走天下,顶天立地,这也怕,那也怕,活着还有什么鸟劲?不如找个深山老林,了结一生算了!” “说得好!”李倾城道,“干一坛!” 赵拦江酒量最差,已有了醉意,他站在隐阳城头,解开裤子对城楼下撒尿,李倾城笑骂,“你这城主品行不端啊!” “老子护得隐阳一方平安,撒泡尿以宣示自己领地,难道还有错了?” 城下传来脚步声,有人骂道,“谁人如此大胆,敢半夜跑到隐阳城头撒尿,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嘛?” 话音刚落,五六名官兵持兵刃,来到城头之上,正要准备捉人,忽然看到赵拦江,愕然道,“城主?” 赵拦江略带醉意,“怎么了?” “有人当城头撒尿,乃对我隐阳大不敬,我正要准备上来捉人呢。” 赵拦江一指李倾城,道,“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捉他便是。” 李倾城不屑道,“说这话之前,先记得把裤子提好。” 城门守将一脸尴尬。 赵拦江道,“我做的,怎么了?” 说将双手竖拇指,赞道,“正所谓春雨贵如油,城主大人一泡尿,今年便得好收成,妙!”说罢,也不等赵拦江说话,带着属下,灰溜溜的走了。 赵拦江道,“站住。” 守将讪然回来,陪笑道:“城主有何吩咐。” 赵拦江道,“这件事,谁若说了出去,老子罚你们去挑粪!记住了吗?” 守将嘿嘿一笑,“我今夜没上来过,什么也没记住。” 赵拦江点点头,“滚吧。” …… 萧金衍醒来之时,头疼欲裂。宇文霜端了一碗蜂蜜水,喂他服了下午,她哼着小调,显是心情不错。 “这么开心?” 宇文霜呵呵一笑,“昨夜你回来之后,说得那番话,本姑娘很满意。” “昨夜?” 萧金衍捂着脑袋,昨夜他记得与赵拦江一起喝酒,后面三人连着干了两坛酒,然后就什么不记得了,至于怎么回城主府,也全然无印象。 “昨夜我说什么了?” 宇文霜笑着说,“要不,我帮你回忆回忆?” 李倾城在院内吐纳,运功将昨夜酒力逼出体外,看到萧金衍与赵拦江一脸狼狈的 样子来到院内,问,“怎得了?” 赵拦江问,“昨晚怎么回来的?” 李倾城摇了摇头,“我也不记得了。” 赵拦江找了看门的义从问此事,那义从告诉他们,昨夜五更时分,城门守将李大海用马车将他们送回来的,来时三人都已烂醉如泥,还吆喝着要找酒喝,还是杨笑笑将他们安置下的。 赵拦江敲了敲脑袋,“幸亏没人图谋不轨,否则要是在隐阳城被人弄死了,那就丢人了。” 李倾城叹了口气,“以后少喝酒,反正昨夜我断片了。” 萧金衍苦笑道,“断片不可怕,可怕的是第二天一大早,还有人帮你回忆。” 赵拦江深以为然。 吃罢早饭,柴公望、李先忠早已在议事大厅等候,自从赵拦江饶了柴公望一命之后,柴公望如转了性子,与李先忠一文、一武,帮他处理城主府具体事务。 赵拦江只需要管住钱粮和人,然后会见外客,决定隐阳城的大体方向,倒也不是操劳之人。 只是今日事情有些特殊,如今儿子出生满十二日,按隐阳习俗要摆酒,除了隐阳二十城,临近州县,还有江湖上各大门派,也前来祝贺。就连不便出面的征西军,那边已着人提前送来帖子和礼物。 柴公望将明日宴请安排妥当,这是隐阳城内大事,赵拦江包下了青龙坊内一条街,摆满了长凳长桌,无论百姓、富绅、达官、江湖侠客,均不设桌席,铺上一条红毯,来个举城同乐。 “天赐小少爷的酒席,投过拜帖的已整理出清单,请城主过目。” 天赐,是李倾城给赵拦江儿子起的名字。 本来李倾城坚持叫赵富贵,杨笑笑拿菜刀架在他脖子上,他憋了半天,才想到的这个名字。 拜会的帖子堆积成山,赵拦江无法一一过目,他看着清单,看到江湖一栏,觉得奇怪,“怎得八大门派都来人了?” 隐阳城距中原数千里,就算能从京城快马加鞭,最快也得一月,而赵天赐才满十二日,他们要么正巧在附近,要么提前两个月动身,这不太合乎常理。 他是隐阳城主不假,但他无门无派,没有传承,在江湖之中无法`论资排辈,这次前来的各大门派,要么是掌门,要么是长老级的,最不济,也是门下前三的弟子。 还有黑白两道,四大镖局,还有些连名字都没听过的帮派,也在拜帖的名单之内,他问柴公望,“这么多人?” 柴公望笑道,“天赐少爷庆生,您可是拿出了百万两银子啊,这么大的手笔,谁听了还不屁颠颠跑过来?” 赵拦江道,“又不是真金白银。” 柴公望嘿嘿一笑,“城主知道,但他们不知道啊?都道是咱隐阳城富可敌国,这散财的手笔,就连金陵李家也不敢啊。” 赵拦江哈哈一笑,“咱们城主府,如今还有多少库银?” 柴公望拿出算盘,敲打了一番,道,“办下这场宴席,然后算上大家送来的礼物这算,等结完尾款,还能剩下八十五两三钱五分。” 赵拦江一瞪眼,“你没从中克扣吧?” “哪能啊?” “嗯?” 柴公望终于交代,“其实还剩下八十五两七钱五分,我本想留下四钱银子,回去买点酒喝的。” 赵拦江一脸愁容,“隐阳,没钱了。老柴,你脑子精明,帮我想想办法?” 柴公望道,“办法倒是有,就怕城主不答应。” “说来听听。” 柴公望思索片刻,道,“就是十六个字,望梅止渴,画饼充饥,举城负债,长借短还。” 第323章 母女 李记陈酿。 李夫人在院子里晒酒曲,她家的赤水酒,入口为苦,旋即带着一丝甜意,正因为独特的酒曲配方,所以她家的赤水酒在隐阳城内也是独一家。刘三那件事后,她提心吊胆担心了好几日,本来以为对方会来找麻烦,过了多日后,竟神龙帮竟没人来闹事,让她放心了下来。 赵拦江当城主后,禁酒令取消,她家又正式酿酒。而她的赤水酒成为城主府特供,而且柴大人从不拖欠,也不用催债,每到月底,着人提前把钱送过来,日子也舒坦了许多。唯一的麻烦,就是家中有了钱后,李二又开始整日里在外面赌钱,输了就回家中要,没钱就连打带踢。 宇文霜站在门口,犹豫不决,迟迟不肯敲门。 萧金衍告诉她之前?,从来没有跟她说过生母的事,宇文天禄也没有,如今忽然多出来一个母亲,她心中五味杂陈。 她印象中,似乎从来就没有过母亲的消息。她曾经问过父亲,每次宇文天禄都沉默不语,只是告诉她,她母亲是世间最美的女子。 萧金衍帮她敲了敲门。 “谁啊?”门内传来李夫人的声音?,“若是来买酒,怕是您白跑一趟了,明日城主府宴请,预定了十坛赤水,现在还不足数哩!” 院门打开。 宇文霜、李夫人二人相见。 “啊!” 啪嗒一声,她手中的簸箕掉在了地上,酒曲散落了一地。李夫人,也正是司云绛雪,先是惊愕,旋即浑身颤抖,似乎有千言万语,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司云绛雪年纪已长,加之常年劳苦,看上去略有沧桑,但无论容貌,还是举止,两人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等开口时,司云绛雪已是满眼含泪,“你……你是霜儿?”宇文霜也颤声道,“娘?” 血浓于水。 无论宇文霜以前多么排斥母亲,然而当真正相见之时,那股恨意,怨言统统抛到了脑后。 宇文霜哭了。 司云绛雪手指摸在她脸颊上,似乎不敢相信,今生今世还有机会看到自己女儿,一切宛如梦中一般。 萧金衍见不得重逢与离别。 他悄声走出了院外,将院门带上,将这个独处的机会,让给了她们母女。去年在隐阳 城,宇文天禄始终没有露面,只是帮她解决了麻烦后,远远的望了她一眼。 他没有与司云绛雪相认。他来西疆,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可宇文霜不同,她如今已是逃犯身份,在隐阳城,尚且能得到赵拦江庇护。若她真想留下来,萧金衍并不介意。 京都那边,有李纯铁在?,也用不到他去担心。至于书剑山的事也轮不到他去操心。 在隐阳城定居,也挺好的。 正思索间,李二喝得醉醺醺,哼着隐阳小调儿,从远处走了过来,与萧金衍撞了个对过,他开口就骂,“不长眼睛啊?” 等看清楚萧金衍,“怎得又是你!”那日,萧金衍杀神龙帮众人之事,依然历历在目,心中对萧金衍颇有惧意,然而,酒意上头,他以为萧金衍又来找李二娘,他怒道,“那个贱人,果然,狗改不了吃屎,趁我不在,又勾搭男人,看我不打断她腿。” 萧金衍脸sè一沉,“你敢?” 一句话,将李二吓了个趔趄。他撞开门而入,看到了院子里正抱头哭诉的宇文霜母女。 李二登时酒醒了。 “你!你!” 他望着宇文霜,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来,这两人相貌何其相似,他气得浑身颤抖,伸手就去找棍子。 “好啊。贱人!还说没对不起我,连孩子都生了。若不是当年老子可怜你,你早就饿死在隐阳街头了,还不交代,跟哪个狗杂种生的? 话一出口,宇文霜一巴掌扇了过来。“嘴巴干净点。” 上次挨揍,牙齿被打掉了几颗,这次宇文霜出手更狠,李二整个脸都肿了起来。 他用棍子指着司云绛雪,“今日你若不将这件事说明白了,老子打得你以后站不起来!” 越是无能的男人,越是窝里横。 在外人面前受到的气,统统发泄在家人身上。 司云绛雪道,“这个孩子,是我二十年前生的,那时还不认识你。” “那个男人叫什么?” 李二打量着宇文霜,她虽是朝廷钦犯,但并不缺钱,身上的衣着,还有配饰,价值不菲。 “宇文天禄。” 李二觉得这个名字耳熟,他整日里浑浑噩噩,能遇到最大的官,最多也不过是朱雀 坊的里正,并没有想象到宇文天禄,就是之前的安国公,征西军大都督。 “你们今日是来迎她回去的嘛?”李二盯着宇文霜道,“老子白养了她二十年,这些年来吃喝嚼裹,少说也一二百两银子吧。你要带她走,可以,钱拿来。” 宇文霜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足有五百两。“人,我接走,钱不用你找了。” 李二接过银子,一看面额,登时就后悔,要的太少了。他又道,“嚼裹的钱够了,我们来算一算其他的账。二十年,我连个儿子都没生出,如今我四十多,我们李家要断子绝孙了,你总要补偿个一千两吧?” 宇文霜长剑横在李二颈间,冷笑道,“我刚才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李二顿时吓傻,这女人怎得说翻脸就翻脸,他骇然道,“我……说什么了,我不记得了。” 宇文霜这才收剑,对司云绛雪道,“娘,你先收拾下,去我那边先住下。” 司云绛雪犹豫道:“可城主府的酒……” 宇文霜道,“我去跟赵拦江说,少喝几斤又死不了人。”她又看了司云绛雪一眼,她穿粗布麻衣,木钗束发,连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心中一酸,道,“不用收拾了,我带你离开。” 说罢,也不管李二,拉着司云绛雪的手,与萧金衍一起离开了李二酒肆。 李二望着手中银票,有些茫然。 他想起了二十年前,隐阳城被围,退兵之时,他去城外十里亭卖酒,从路边捡到了那个昏迷的女子。那时的他,光棍一条,连个媳妇都娶不到,把女子捡回来后,他也曾以为老天爷眷顾,给了他个仙女。可若干年过去?,这女子包办了家中所有的活,却始终不跟他同房,终于,他变得酗酒、赌钱,在外面受气,就殴打司云绛雪,可司云绛雪耐性极好,无论他怎么动手,她始终不肯离开。 然而,今日她女儿找上门来,将她接走,李二慌了。不,决不能让他们把司云绛雪带走! 宇文天禄? 他脑海之中闪过这个名字,这不是那个叛国的大将军嘛?也就是说,那个年轻女子,正是朝廷的通缉犯,宇文霜! 他似乎看到了一丝曙光。 ps:开了一天会,喝了酒,晚上更短章。明天回去后,恢复正常更新。 第324章 师徒 隐阳城已有许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就是在赵拦江当城主之时,隐阳百姓虽然敬慕,但对这个城主治理城池的本领在心里还是打了个问号。 半年下来,隐阳城各项新政,石头城的建设,让这座城池重新活络了起来,就连其余十八城也获益匪浅。隐阳城重现繁华之景,百姓才真正拥戴这位外来的城主。 李仙成时代的隐阳,与如今的隐阳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人还是那些人,柴公望的幕僚府,李先忠的白马义从,但整座城市呈现的气象和活力却完全不同。 赵拦江也深知,若要发展隐阳,在稳定前提下,人口才是重中之重,无论是新生人口,还是外来人口,能将人留下。宁可不赚钱,宁可不收税,只有将人留下,让这些人有利可图,这座城池才有持续发展的活力。半年来的努力,没有白费,隐阳城如今人口规模已达十五万,半年来增加了三分之一。 增加了人口,接下来就是创造就业。这次天赐之璧也好,赵天赐的宴请也好,将一些江湖门派、江南、山西的商贾之家引到隐阳,则是通过他们的贸易,带动这些新增人口的就业。 青龙坊,城主府门前的长街上,热闹非凡。从头到尾,绵延三四里,在路两侧摆满了长凳、长桌,宴请前来祝贺之人。旁边是木架铁锅,隐阳二十城送来猪、牛、羊,或烧或烤或炖,香气四溢。 在通往长街的必经之路上,则是来自中原、西域、西楚、北周各地的货物,价格低廉到让人流口水,意志力稍微薄弱的,怕是不等到城主府,钱囊已经花光了。 庆宴之事,柴公望轻车熟路,但这种规格和作法,他也是头一次见,赵拦江将此事全权交给他,他办事倒也尽心,虽然有些瑕疵,但有白马义从维持秩序,也没出乱子。 天色蒙蒙亮,这边已聚集了大量人群,远远看到一副十余丈高的对联,挂在城主府门外临时立起的桅杆之上。 天官赐福,百万钜金,结八方贵客。 万象更新,二十城池,迎四海嘉宾。 这次宴请,举城同庆,不舍贵宾席,隐阳二十城主也好,江湖名门长老也好,绿林大盗也罢,寻常百姓也罢,都在这条长街的长桌长凳上,共同庆祝天赐小少爷降临人间。 将近正午,柴公望坐镇城主府门口,不断有人传来捷报,其他几条街上货物成交额已达到五万两、十万两等等。随着客人逐渐入席,场面也热闹起来。 赵拦江一早就拉着萧金衍、李倾城去了集市那边,与中午宴请相比,他更关注的这边的贸易情况。 赵拦江武功虽高,但他新近崛起,没有师承门派,只能算是半个江湖中人,许多江湖中人,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好在李倾城、萧金衍认识人多,一路上碰到的江湖中人,也都一一引荐。 少林四大长老之一的玄妙、武当副掌教无量子结伴而来,后面跟着一群弟子,与三人撞了正着。 萧金衍喊道:“玄妙大师,无量子前辈!” 两人闻言,过来打招呼,相互介绍后,赵拦江一抱拳,“见过玄妙大师,无量子前辈!” 玄妙大师道,“早就听过赵城主事迹,今日一见,果是英雄出少年!” 无量子也道,“不错,正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浪。再过几年,怕是江湖上没人记得咱们喽! ” 萧金衍笑道,“怎么会,当年在华山喝酒,您大醉之后那一段裸剑舞,至今还在江湖上传为美谈呢!” 此言一出,随行武当弟子面色通红,满是羞愧之色。当年华山武林聚会,萧金衍把无量子灌醉,怂恿他来将衣服脱了,来了一段剑舞,传遍江湖,无量子本身就是蔑视世俗、放荡不羁之人,他觉得并无什么,但武当弟子有段时间却在江湖上抬不起头来。今日,萧金衍旧事重提,让这些弟子很是愤懑。 无量子哈哈大笑,“那日跳得不甚尽兴,我又发明了几招双剑合璧的剑招,片刻你我再来大醉一场!如何!” 众弟子连呼“不可!”无量子却不理他们,拍了拍赵拦江肩头,暗中运上了真气。早就听说赵拦江之名,他心中技痒,忍不住出手试探。 赵拦江不动声色,以霸道之力,引真气回弹,无量子猛然缩手,道,“承让!” 赵拦江微微一笑,“过奖!” “一会儿得多讨杯酒喝!” “只要有剑舞助兴,我给你搬一缸酒!” 两人哈哈大笑。 玄妙却看到无量子负在身后的手在不住的颤抖,他心中暗惊,无量子在武当也是排名前五的通象高手,与赵拦江暗中较劲,竟没有占到任何便宜,这等功力,杀李仙成、拓跋牛人,应不是投机取巧。 眼见午宴将至,众人一起向城主府同行。赵拦江今日要见的人极多,趁这机会,直接开门见山,谈及与少林、武当两派的合作。 少林、武当乃名门大派,天下武林翘首,两大门派产业,都有外院俗家弟子打理,尤其两大门派历史悠久,朝廷官府赏赐的田产众多,而隐阳城粮食不能自足,他想借这个机会,与少林、武当合作,在隐阳建立粮仓,开设粮铺。 赵拦江给出的条件也相当丰厚,价格较中原粮食价格加三成,给予专款专地,唯一的条件便是除了管事之人,其余人都必须是隐阳本地百姓。 少林、武当的收入来源,主要有几个部分。 一是官府赏赐,两派历史悠久,千年古刹,朝廷每年都会拨银两维系基本开支;二是门徒弟子回馈,门派弟子出师之后,有些做出成绩的,都会有捐赠;三是信徒的香火供奉,这些银两虽然不菲,但主要用来修缮;四是调节江湖纠纷,各派的礼金,这些勉强维系开支。 两大门派维系数百年,修行、练武,弟子历练,都需要银钱,真正经济收入的重心,便是门派下属的产业,其中官府封的田地多达几千顷,又不需缴税,所以每年产下的粮食,多以低于市场价格出售。 他们这次前来,本就是为此事而来,就算粮食不赚钱,若能打通商路,回程之时,从隐阳城采购皮草、玛瑙、香料等外来货,回去也能创收。赵拦江提出条件远超过他们预期,所以不用多久,就全部谈成。 萧金衍叹服道,“两位都是出家修行之人,以前只顾喝酒了,没想到两位都是如此经济之人。” 无量子道,“少林武当,门徒众多,算上外门弟子及产业,几逾万人,真正习武修行者,不足两百余人,就算要修行,也不能饿着肚子修行不是?” 赵拦江心情愉悦,哈哈笑道,“两位大师既然如此痛快,我赵拦江也不是小气之人,同行的各位朋友,我赵拦江以私人名义,每人赠送各位一百两的优惠 券,在四条街上都可以通用。酒席过后,各位可以随便去买!” 众人纷纷道谢,却没人看注意到角落里写着一行“满四百文减五十文,每笔限用一张”的小字。 刚入长街,就听到不远处有人争执声。李不凡正在与一名年长者争执,面红耳赤,情绪颇为激动。 那年长者见玄妙、无量子,道,“玄妙大师,无量子兄,你们二人来评评理!” 无量子皱眉,问,“你是?” 那长者道,“我是青州府柳叶帮的帮主李梧桐啊,上次华山聚会,我还敬了你一杯酒哩!” 无量子摸了摸头,“我这人记性不太好。莫怪!” 赵拦江过去,“怎么回事?” 李梧桐道,“你是?” “在下赵拦江。” 李梧桐道,“原来你就是隐阳城主啊,想不到年纪轻轻,架子不小,堂堂的一城之主……” 赵拦江打断道,“直接说事儿。” 李梧桐被抢白,面露不悦之色,道,“我是来问罪了,你身为隐阳城主,待客稍显偏颇啊,好在柳叶帮在江湖上也算是名门正派,与少林武当不能比,也总不能让我们坐在下风口,与这些不入流的门派坐一起喝酒。青州府比隐阳大吧?我去青州府办事,青州知府也得纡尊降贵,全程陪同,你们这等待我们江湖好汉,未免也怠慢了一些吧。” 赵拦江看了李不凡一眼,心说李不凡还是年轻,若柴公望在此,必然能将这种事办理妥帖,但此刻李不凡遭到责难,他算是自己半个弟子,若找不回来,以后也难做人。 赵拦江道,“今日午宴,不设尊卑,不设主宾,随便坐,随便吃喝,不光江湖上的兄弟们如此,你看隐阳其他城主,也都随便落座。” 李梧桐颇为傲慢,他千里迢迢跑到这里,就算比不过少林武当,至少也到府内喝酒吧,谁料是这种安排,不由揶揄道,“真是千里跑腿,不如在家喝凉水,早知如此,还不如在中原买个驴肉火烧呢。” 赵拦江道,“那请自便了。” 李梧桐见赵拦江不理会他,不由火气上来,对其余江湖众人道,“各位江湖上的朋友,这赵拦江无视我们江湖中人,搞区别对待,依我看,这顿饭,咱么也别吃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得了!” 刚才那些话,让众人早已对李梧桐有怨言,此刻他一煽动,立即有人道,“咱们都是不入流门派,来给赵城主道喜,讨杯隐阳赤水酒喝,就不跟李帮主瞎凑热闹了吧。” 李梧桐被挤兑,脸上十分难堪。 赵拦江道,“我们倒是有一桌贵宾宴,你若想去府内吃,也不是不可,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赵拦江将李不凡拉到了身前,朗声道,“这是我徒弟,你要么给他道歉,要么比武胜了他,否则,哪里来,就滚回哪里去。隐阳城,不欢迎你。” 李梧桐见李不凡二十岁不到,腰间挎刀,心中轻视,就算你出娘胎练刀,能练出什么水平,他可是浸淫刀道四十年,如今已有小成,听闻赵拦江刀法号称第一,他已是心中不愉,如今遇到李不凡,正好教训一番,打了徒弟,师父焉有不出面的道理? 想到此,李梧桐道,“好,我让你三招!” ps:补昨天,晚上还有一更。 第325章 挑战 “有人打架,快来看热闹!” 好事者一说,周围便围了一群人。隐阳城向来不禁私斗,每年城内比斗,死伤无数,这与隐阳人天生好勇斗狠的性格密不可分。以前这种比武,往往在闹市区,一场比武下来,鸡飞蛋打,狼藉不堪。 赵拦江当城主后,本想禁止此事,却被人阻拦,无奈之下,只得颁布一条政令,比武决斗可以,绝不可损坏公共财物,也不可损坏第三方财产,否则处以两倍处罚。 李不凡正是这一政令的受害者,不久前他与一名中原挑战者在城门比武,失手打碎了一扇门,被赵拦江罚了一月俸禄。 今日有赵拦江命令,李不凡自然无所顾忌。 他拔出了长刀。 这把刀是隐阳白马义从的制式军刀,极为普通,刀身虽以精钢锻造,与李梧桐的柳叶刀依然有所差距。 李梧桐道,“我的柳叶刀法,是快刀。三招之后,我第一刀便取你面门,你若不抵挡或格挡稍慢,便会丧命。“ 有人问,“快刀,多快?露一手呗!” 李梧桐微微一笑,他本有心炫耀刀法,见旁边一口锅内炖牛肉,旋即取来一只洗好的土豆,道,“献丑了。” 说罢,他将土豆往天空一抛,刀如闪电,瞬间劈出了三七二十一刀,土豆被切成头发般细丝,落入锅中。 众人齐声喝道:“好刀法!” 李倾城笑着对萧金衍道,“这刀法,不去当后厨,真是可惜了。”话虽这么说,他却忘了当年曾与萧金衍比切土豆丝之事了。 “我来试试!” 未等李不凡出手,一名年轻剑客,推着一辆小车,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正是萧金衍前两日在石头城遇到的陆青峰。 李梧桐见陆青峰衣衫寒酸,洗得浆白,身上几个补丁,显得格外显眼,不由笑道,“哪里来家伙,报上名来。” 陆青峰道,“无名无派,自学剑法。” “连真气都没有,你想挑战我,莫非活得不耐烦了?” 陆青峰却道,“真气运剑,总归需时间的,这一须臾,剑足以取你性命。” 他说话很慢,慢地有条不紊,似乎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但这件事,不光是李梧桐,其余人听着也觉得他过于吹牛。 武学一道,招式为末,内力为根,一切剑法招式,都以内力催动,才能发挥极致,陆青峰这番言论,无异于颠覆了传统武学观念。 李梧桐道,“你可听过,一力降十会?” 陆青峰道,“听过,但对我来说,不管用!” 众人又是哗然,这陆青峰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接连口出狂言,这是哪里来的自信? 陆青峰取来一枚生鸡蛋,道,“我也来献丑!”说罢,长剑挥舞,如狂风卷落叶,每一剑都劈在鸡蛋之上,触之即分,若干剑后,他将生鸡蛋捏在手中,轻轻一晃,鸡蛋皮碎裂,露出薄薄的软膜,微一用力,鸡蛋碎裂,落入锅中。 众人皆惊呆了。 李梧桐的刀快则快,这年轻人的剑不但快,而且力道拿捏十分准确,破蛋壳却不碎蛋清,这份剑法火候,非寻常人能练出。 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李梧桐冷笑,“雕虫小技,谁胜谁负,要比过才知。”他此刻也不拖大让三招,喊道,“看刀!” 内力疾吐,正要挥刀,忽然觉得颈间一 凉,陆青峰的剑已抵在其上,只要微用力,便能取了他性命。 不仅是他,就连场内众人,除了极个别武林高手外,几乎没人看清陆青峰如何出剑。 李梧桐道,“投机取巧,趁机偷袭而已。有本事,你我重新比过。” 陆青峰撤剑。 李梧桐有了先前经验,提前将内力运起,双目紧紧盯着陆青峰,等待他出剑,可陆青峰单手持剑,如山岳一般,一动不动。两人僵持片刻,李梧桐终于忍耐不住,真气暴涨,柳叶刀携一道浑厚内力,想要破去他的长剑威胁。 长刀即将劈中陆青峰,却发现他已经没了人影,正迟疑间,陆青峰长剑从后方抵住了他心口。 众人暗惊,好快的剑! 萧金衍早已见识过陆青峰剑法,并未觉得奇怪,不过他方才说的剑快至极点,真气无用这句话,却让他印象深刻。 李梧桐接连两招都没使完,就被陆青峰制住,只觉得众人眼中满是讥讽之色,羞愧难当,掩面而去。 李不凡见识到陆青峰快剑,心中技痒,“我愿与你一战!” 陆青峰摇摇头,“你也不是我对手。”他转身望向赵拦江,“赵城主,我想与你一战!” 众人目瞪口呆。 柳叶帮在江湖上不过是二流门派,那李梧桐不过是知玄中品,勉强算是一方豪杰,陆青峰击败他,足以在江湖之中立足,算是立下字号了。但今日竟向赵拦江挑战,不得不佩服他的勇气。 “这人疯了嘛,就算想出名,也得有命享用才对。” “那也未必,他算准了赵城主不会杀他,但只要活下来,足以在江湖中扬名立万了。” 众人议论纷纷,陆青峰不为所动。 他的眼神很纯粹,他的目的也很纯粹。既然赵拦江号称西疆第一高手,那么他就要挑战他,他不在乎江湖名声,他只要证明,自己的剑,比任何人都要快。 李不凡道,“你还是先赢了我再说吧。” 赵拦江笑了笑,阻止他道,“不凡,你不是他对手,退下吧。” 要知道,李不凡这半年来先后与江湖各大门派挑战者动手数十次,未尝败绩,赵拦江这句话,无疑肯定了这年轻人的实力。众人纷纷猜测,此人究竟是何身份。 陆青峰问,“你的刀呢?” 赵拦江道,“与你相斗,我不用刀。” 陆青峰道,“你不用刀,我便不出剑。” 赵拦江觉得这年轻人有趣,吩咐属下去城主府将常用佩刀取来。他是金刀王,但李秋衣的金刀并不常用,让城内铁匠仿制做了一把钢刀。 陆青峰执剑行礼,“得罪了。” 说罢,人影一闪,几乎瞬间,长剑刺向了赵拦江咽喉,赵拦江微微一笑,右手刀往左边肩头一放,陆青峰长剑竟凌空变招,刺向他左剑,正击中赵拦江的长刀。 砰! 陆青峰人向后倒退几步。 “再来!” 电光火石之间,陆青峰一人一剑,疾驰而行,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幻影,顷刻间刺出了十几剑。 场内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眼力较弱者,只觉得一道白光,如鬼魅一般,缠绕在赵拦江身边,浑然不见陆青峰身影。 终于,陆青峰撤了回去。 他目露惊奇之色,“你没用内力,刀也 不如我快,为何我刺不中你?” 赵拦江笑了笑,慢悠悠道,“你剑快,我的刀却后发先至,为何?因为,我看破了你的招式,你的一招一式,眼神、动作、发力方向、大小,都能将你剑招意图暴露,而我只需将长刀放在你必经之路上截击便可。” 江湖之中,每人武学招式奥秘,皆是极为**之事,赵拦江却毫不顾忌,将自己刀道说了出来,惹来众人一阵叹服。 这一趟隐阳,能见赵拦江出刀,听赵拦江将刀道,已是值了!不过,话说得简单,但真正能做到,有这份眼劲、胆魄之人,却也没几个。 陆青峰道,“我明白了。” 赵拦江道,“你要学会藏你的剑意,剑式,不要让人猜透你的想法。” 陆青峰摇了摇头,“不,我需要更快。” 他持剑向赵拦江行礼,推起盐车,转身向城外走了出去。赵拦江在他身后道,“不留下喝杯酒再走?” “多谢城主美意,不必了!” “你叫什么名字?” 无论他叫什么名字,无论以前如何籍籍无名,但能与赵拦江交手,还得到指点,从此以后,江湖之上,这个名字必会名扬天下。 陆青峰背对众人,摆了摆手,“手下败将,何须留名?等我的剑能击败赵城主,再说名字也不迟!” 说罢,他消失在人群之中。 李倾城点点头,“有趣之人。” 萧金衍道,“他叫陆青峰,据说是九华派弟子。他不肯说姓名,自然有他的苦衷。” 李倾城似乎听过这个名字,“前不久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那人?看上去,并不像大奸大恶之徒。” 萧金衍叹道,“江湖之中,众口铄金,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啊。” 一段插曲过后,已是午时三刻,赵拦江举杯道,“各位英雄,各位城主,隐阳城的父老乡亲,十二日前,我赵拦江生了个儿子,小名天赐,各位能来祝贺,是赵某人之荣幸,略备薄酒粗肉,招待不周,还请海涵,我先敬诸位……” 话音未落,听得城门外,有人喝道,“萧金衍,你我三日之约已至,还不出城受死?” 须臾,几匹快马奔至,一守将下马道,“禀城主,门外来了一个江湖中人,自称御剑山庄孙千古,指明要与萧大侠决斗。” “孙千古!” 这个名字,最近两年在江湖上甚是有名,御剑山庄抢夺各门派地盘,已有十几人死在他剑下,想不到竟来到这里,找人比武? 这分明是来砸场子的啊? 玄妙大师、无量子是武林名宿,今日城主府宴请,本与赵拦江达成协议,没料到此刻孙千古会出现,于是道,“赵城主,孙庄主也算是我八大门派之人,我二人与之相交多年,今日是府上喜事,不如让我二人出城,相劝一番。” 赵拦江道,“多谢两位美意,怕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兄弟三人,与这孙千古有杀子之仇,这笔账迟早要算,就不劳烦二位了。” 萧金衍饮了一杯酒,道,“这一战是我引来的,我去应战。” 李倾城道,“当年杀孙少名是为了金瓶,还是我去吧。” 赵拦江道,“孙少名的头颅,是我用刀砍下来的,这笔账,应该算在我头上。” 赵拦江转身对众人道,“诸位先吃好喝好,我去去就来。” 第326章 御剑之术 隐阳城下,放着三口棺材。 孙千古身穿素衣,盘膝而坐,等候赵拦江、李倾城、萧金衍三人前来,他踟蹰再三,终于做了决定,要上隐阳城,挑战三人,为孙少名报仇。 赵拦江武功,他早有耳闻,只要不入隐阳城,他尚有一战之力。李倾城也好、萧金衍也罢,武功虽入通象,但通象与通象,终究有别。他乃受仙人抚顶之人,三境巅峰,距离踏破武道门槛,只留了一步。 萧金衍落在城头之上,见门口如此摆设,朗声道,“孙庄主,带一口棺材就够了,还买三口,你这是要准备身首异处吗?” 孙千古将撼山剑带鞘往地上一插,抬头冷笑,“你杀我儿,我替他报仇,天经地义,尽管出手便是,何必做口舌之争?” 萧金衍道,“孙少名恶贯满盈,倒行逆施,我们杀他是出自公义,并非私欲,你乃名门正派,如此公私不分,传到江湖之上,难道不怕他人笑话?” 赵拦江将钢刀一横,正要动手,却被萧金衍阻拦,他低声道,“他杀意正胜,若强行出手,怕是占不到便宜,不如我先激将一番,挫他锐气,再徐图之。” 孙千古缓缓起身,右手抚摸撼山剑,仰天长笑,“公义?好一个公义,但你忘了一件事。” “还请奉告。” 孙千古冷冷道,“我长剑所及之处,便是公义所在之地。” 萧金衍坐在城墙之上,望着他道,“那你倒是上来,我们来大战三百回合。” 孙千古道,“我为子复仇,与隐阳城无关。” 锵地一声,撼山剑出鞘。 孙千古长剑所指,在隐阳城外十余丈处,御剑为气,划出一道三丈长、深足三尺的线。 “你三人越过此线之日,便是丧命之时。” 萧金衍对赵拦江道,“说了半天废话,敢情他不敢入城,老赵,不如咱们回去喝酒?” 赵拦江道,“正有此意。” 才要离去,便见群豪也跟了上来。少林玄妙大师来到城头,见到双方僵持不下,口宣一声阿弥陀佛,道,“孙庄主,许久不见,依旧风采如昔啊。” 孙千古心中犯疑,“怎得少林、武当的人也来了?”不过,他杀心已起,要对三人动手,这决定一下,谁也无法更改。 他道,“玄妙大师,别来无恙。今日之事,是我与赵拦江等人的私人恩怨,还请不要阻拦。” 玄妙大师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今日是赵城主大喜之日,不如由我做个和事佬,一起同饮杯酒如何?” 孙千古冷笑,“他们杀我儿子,我还要跟他们和解,天大的笑话!”他对众人道,“如今天下英雄皆在,也请各位英雄给孙某见证,孙某人杀人,乃为报仇,莫要说我以大欺小。” 这一战不可避免。 众人议论纷纷。 先前在隐阳城之内的比试,不过是小打小闹,孙千古可是近年来天榜上前五的高手,宇文天禄一死,名气隐约与剑圣李纯铁、四大家族、少林武当掌门齐名,就连崆峒掌门,当日也未挡得住他一剑。 这天底下,除了隐藏于世间各地老怪物们,怕是少有人能是他敌手。相比之下,赵拦江、萧金衍、李倾城在江湖上名气不小,但终究还是差他少许。 赵拦江不为所动。 孙千古道,“赵城主,莫非你怕了不成?你可是堂堂隐阳城主啊,杀李仙成,杀拓跋牛人,名震西疆啊,怎得,连我的挑战,也不敢应下?” 赵拦江与二人使了个眼色,三人纵身跃起,形如大鹏展翅,从十余丈的城头一跃而下,落在孙千古划地那一道线之前。 孙千古拿捏的很清楚,赵拦江踏过这条线,隐阳城内那一股神秘力量,便不会为他所用,他有七成把握杀死赵拦江。 萧金衍、李倾城,对他来说不足为虑。而他们背后的两拨势力,登闻院李纯铁如今在京城之中为皇帝猜忌,十分低调,金陵李家最近出了点问题,已是自顾不暇。 正是杀人报仇的最佳时机。 孙千古傲然道,“你们一起上吧,我赶时间。” 李倾城眉头一皱,长剑如流瀑,径直刺向孙千古,人如龙,剑如幻,出手便是三大绝学之一的霞光万道。 孙千古倏然后退。 萧金衍早已算好他后路,无妄步踏出,两道弦力牵引,天地真元凝气成锥,破拳而出,封死他的后路。 孙千古依旧后退。 赵拦江早已凝气,横断刀一出,半空之中一声炸雷,拦腰向孙千古砍了过去。 孙千古等的便是这一刻。 一剑、一刀、一拳招式即将击中他时,孙千古释放法则空间,瞬间向前移动三丈,回到那一条线前,将三人拦在了线外面。 四人易位。 撼山剑斜指,凌厉的剑意从剑身之上散发出,将三人笼罩其中。以线为界,他有十足把握,将三人封在线外。 赵拦江啐了口痰。 “没想到,这老家伙还挺阴险的。” 李倾城神色凝重,手捏剑诀,在寻找孙千古身上的破绽。萧金衍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斜楞眼看着孙千古,笑道,“我忽然发现一个问题。” 李倾城问,“什么问题?” 萧金衍道,“你是单眼皮,你爹应该也是单眼皮吧?” 李倾城点头。 “赵拦江是双眼皮,你爹应该是双眼皮吧?” 赵拦江问,“问这屁话作甚?” “就问是或不是?” 赵拦江道,“是,而且我弟赵逸也是双眼皮。” 萧金衍点点头,又对孙千古道,“孙庄主,你是双眼皮,如果我没记错,你死去的儿子孙少名,应该是单眼皮吧。” 孙千古冷冷道,“那又如何?” 萧金衍呵呵一笑,“如果我没记错,孙少庄主无论是下巴、眼皮、身高、长相,都与你大不一样,那时我就在怀疑,孙少名是不是你儿子!” 孙千古心中恍惚,去思索孙少名的模样,萧金衍使了个眼色,三人猛然出手,向孙千古攻了过去。 孙千古略一失神,意识到中了这小子计策,冷哼一声,“小子找死!” 撼山剑出。 一道凌厉剑芒,在半空之中,裂成三剑,分别刺向三人眼睛、心口、喉间,剑芒极盛,将空间割裂开来。 空间一阵扭曲。 不远处,玄妙大师惊呼道,“左手指月!” 御剑山庄列入八大门派之后,曾有人质疑孙千古武功,尤其是五岳剑宗,本来有望代替崆峒成为八大门派,双方曾在江南约战。孙千古与五岳剑宗中四位掌门比武,一剑破四剑,用的便是这一招左手指月。 当时,见识过这一招的人,纷纷被这一招精妙诡谲叹服,后来少林寺内部武学研习之中,少林方丈玄关大师,曾将此剑招列为天下第二,仅次于金陵李家的倾城一剑。 此战过后,再也没有人质疑他的剑法。 左手指月,尤擅群战。 没有料到,今日这一招,竟又重现江湖。三人登时陷入危险之中,三人急剧后退。 李倾城长剑幻出数点寒星,纷纷向那一道剑芒攻去,每攻一剑,人向后退三 尺,一连十剑,才勉强躲过孙千古的三分之一招。 萧金衍就惨了,他并无兵刃,双拳凝劲,强行调动天地真元硬接,左手指月这一剑招过于霸道,剑气破掉他护体真气,将他击退了数丈。 三人之中,赵拦江武功最高,也最霸道,他内力暴涨,手持钢刀,将通象之力尽数灌注钢刀之中,一记横断刀法,以刀为锤,砸向那道剑芒。 轰! 钢刀皴裂。 撼山剑在晓生江湖名剑榜拍第二,赵拦江不过是寻常钢刀,并没有占到便宜。 孙千古一剑击退二人,又将赵拦江后路切断,得了先手,旋即步步紧逼,眨眼之间,出了四剑,剑剑逼向赵拦江要害之处。 众人看得傻眼了。 这是什么剑法。 萧金衍、李倾城已算是江湖高手,竟连孙千古一剑都挡不住,而前不久金刀封王的赵拦江,也被孙千古逼得无法还手。 难怪江湖之中有传言,宇文天禄死后,孙千古乃三境之下第一人。这句话虽有吹牛的成分,但能将当世三大年轻高手逼到这地步,也足以为傲了。当啷。 赵拦江被击飞。 孙千古并未追击,站在那道线外,冷冷望着三人,道,“你们若现在跪下求饶,本座可以给你们个痛快。” 萧金衍用了几个呼吸,才将窜于体内真气化解,他缓缓站起身,问,“你俩如何?” 赵拦江吐了口混着血的唾沫,道,“死不了。” 李倾城则持剑而立,长剑立于胸前,催动全身真元。顷刻间,无数天地真元,纷纷涌入李倾城体内,白色衣衫,无风自动。 赵拦江道,“他这是要用六道轮回?” 萧金衍道,“我俩拖住孙千古,你想办法跨过那道线,记住,要快,我可不想死在隐阳城头。” 远在城头上围观的群雄,也都感受到这一剑招之上透出的压抑、绝情、寂灭之意,境稍低者,竟口吐鲜血。 孙千古神色傲慢,冷笑一声,“都道是李家剑法甲天下,依我看,六道轮回,不过如此。” 六道剑意,倾泻而至。 撼山剑在空中划了六道弧线,剑芒四起,围城一个圆形,将李倾城困于其中,轰轰声起。 十丈,赵拦江距那道线只有十丈。 趁李倾城与孙千古缠斗之时,赵拦江动了。他要进入线内,只要有了金刀,他就能抓住机会,反败为胜。 咔嚓! 撼山剑一分为二。 竟是雌雄剑! 雌剑脱手而出,萧金衍大喝一声,一拳轰向那一剑,只要阻拦这剑一个刹那,赵拦江便能唤醒隐阳之力。 李倾城闷哼一声,整个人如遭雷击,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向后飞出三四丈远,脚踝没入土中。 轰! 萧金衍双拳击中雌剑,那道剑向右侧偏了两丈。这一拳代价也极重,萧金衍虎口裂开,鲜血直流。 三丈,两丈。 孙千古招式用尽,已无力阻拦赵拦江闯过去。 李倾城、萧金衍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孙千古嘴角发出了一声冷笑。 李倾城、萧金衍瞪大了眼睛。 城头之上,观战的群雄,也被这一幕惊呆了。 萧金衍先前击偏的那一剑,落地之后,竟然弹射而起,快如闪电,向赵拦江后背刺了过去。 无量子也惊愕道,“御剑之术?” 孙千古冷笑道,“若无御剑之术,我又如何敢称御剑山庄!” 第327章 婴啼 御剑之术? 在场众人都满脸震惊之sè。 五百年前,七十二诸侯乱战,天道未被压制,有一拨跃出三境之外的剑仙之士,或御剑飞剑杀人于千里之外,或御剑日行千里。这两种御剑之术,无论哪一种,都是极厉害的功法。 如今武道三境界,武功到知玄上境,便可以真气隔空取物,但御剑之法则是以真元操控离体之剑,施展各种招式,不但需要极强悍的内力,还需特殊的御剑功法。在书剑山压制天下气运之后,御剑之法便已绝迹人间。 孙千古的御剑之术,虽然比不得剑仙千里取人首级,但却也足以震撼到在场众人。 赵拦江心提到嗓子眼。 进?或冲入隐阳大阵范围之内。退则将被缠住,他将面临无休止的缠杀。 赵拦江决定赌上一把。 在撼山剑即将刺中他那一刹那,赵拦江猛然卸下内力,整个人向下坠落,撼山剑擦着头皮而过,并未立即变招。 看来,孙千古的御剑之术,并不熟练。孙千古面sè沉静,长剑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新向赵拦江刺去。 赵拦江身形下坠,即将落地之前,他忽然感觉到一股凌厉的拳意,从脚底之下传来。 轰! 一道人影破土而出,夹杂着强悍的内力,向赵拦江身下攻了过去,萧金衍登时喊出他名字,“唐不易!” 来人正是唐疯子。 西京城外一战,唐不易便失去了踪迹,原来是来到了隐阳。他的独女唐糖,在苏州城外被赵拦江一刀砍头,这件事由北周传入他耳中,便马不停蹄,赶至隐阳,参与了孙千古这一场狙杀。 萧金衍意识到,这件事绝不会如此简单。 孙千古为子复仇,若杀赵拦江,最多会挑赵拦江在城外之时,绝不会主动在隐阳大阵地盘上挑战他,但他却做了。萧金衍只会觉得他有些冒险,但如今唐不易出现,这绝不是巧合。 一场有谋划的狙杀。 前有撼山剑,下有唐不易,两面夹击,赵拦江当机立断,放弃冲过界线,向后疾驰,避过撼山剑再次追杀,双脚灌注真气,一脚踢在唐不易双拳之上。 轰。 赵拦江向后倒飞出去。 唐不易一声闷哼,整个人向前一滚,卸去了大部分力气,大口的喘着气,显然受了内伤。 撼山剑停下攻击,凌空漂浮在那一道界线之上,只要赵拦江硬闯,迎接他的便是凌厉的攻势。 “你若跪下受死,或可留你全尸!” 孙千古这句话说得傲气十足,但此时此刻,再也没有人敢小瞧他,也绝不认为他这句话是托大之辞。 唐不易缓缓站起身,双目通红,“我爱女唐糖,是你杀的?” 赵拦江呸了一口,“她用毒虫害人,人不人,鬼不鬼,杀了便是杀了,留在世间又有何用?” 唐不易对孙千古道,“赵拦江杀我爱女,他的人头,留我来取。” 孙千古却道,“不亲手杀他,我儿含恨九泉。” 赵拦江哈哈大笑,“孙庄主,唐将军,你们儿女,一个未娶,一个未嫁,虽死了多年,但都是为我所杀,也算缘分,不如我做个媒,皆为yin亲,也算有个归宿,两全其美,这仇也就不用报了!” “放肆!” “大胆!” 孙千古、唐不易几乎齐声呵斥道。 “呃呃……”萧金衍在旁边道,“依我看,这也未尝不是个解决办法。不过,老赵,当时唐糖的首级,貌似被你扔到乱葬岗喂狼了吧。我就在想,两人结亲之后,孙少庄主要亲热一番,怕是没处下嘴啊!” 唐不易目瞪欲呲,怒道,“萧姓小贼,当日死亡谷,让你逃过一劫,今日待我收拾了赵拦江,再来取你首级。” 孙千古恼羞成怒, 放弃赵拦江,一掌向萧金衍拍了过来,与此同时,李倾城也陡然出剑,刺向唐不易,赵拦江猛然提气,挥拳冲向悬于空中的撼山剑。 砰! 拳掌相交,一道真气透入萧金衍体内,通象对知玄,萧金衍虽有弦力护体,但却也吃了境界差距的亏,他再次跌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衣襟。 唰! 六道轮回剑出,唐不易闷哼一声,左手掌竟被李倾城剑刺穿,他哈哈大笑,右手一合,将李倾城长剑夹住,内力爆吐,一道黏力,将李倾城长剑钳制,一道yin寒无比内力,顺长剑传来。 呲呲声响,内力所及之处,剑身笼罩一层寒霜。 李倾城松剑。 哗啦。 长剑寸断。 李倾城满脸怒容。 这柄长剑,虽不是天下名剑,但从他习剑之日,便已伴随左右,想不到,被唐不易以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夺剑、断剑。 而赵拦江,被孙千古的撼山剑,逼得进退不得,陷入险境之中。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有人喊道,“师父,接刀!” 一道金光闪过,如长虹一般,穿过十余丈,向赵拦江飞了过来。 城头上众人,纷纷叫道:“金刀!” 原来,在大战之初,李不凡见状不妙,已偷偷跑回城主府,将赵拦江的金刀取了过来。 赵拦江躲过撼山剑,凌空跃起,右手握住金刀,整个人身形暴涨,顺手便是一刀。 轰隆! 真气相交,隐阳城下尘土飞扬。 撼山剑,如失去生命一般,落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孙千古见状,放开了萧金衍,一把抓过了撼山剑。 雌雄二剑,竟无法合二为一。 雌剑之上,被赵拦江劈开了一个豁口。 孙千古心痛不已,未等他开口骂人,赵拦江退到隐阳大阵界内,单手持刀。 大地轰鸣。 整个隐阳城下,似乎有一头巨兽,被唤醒一般,天地之间勃然变sè,原本晴空万里,顿时乌云密布。 一道无形威压,如山岳一般,临头压来。 孙千古心中生出骇意,竟说不出话来。 而另一边,唐不易一失神功夫,萧金衍瞬间而至,一拳击在唐不易前胸,唐不易正要以掌相隔,只觉手心一阵剧痛。 哇! 唐不易口吐鲜血,坐在了地上。正要起身,只觉胸口一凉,李倾城早已将那一柄断剑,刺入了他胸口。 他抬起手,才一张口,鲜血便从口中流出,?他呜咽两声,仰面倒了下去,双目圆瞪,已然气绝。 江湖传言,隐阳城内,赵拦江天下无敌。 孙千古感同身受,他开始后悔,不应该听那个贱女人的挑唆,贸然前来隐阳城复仇。而且,直到现在,那个女人也没有出现。 他觉得自己被人出卖。 他感觉到了赵拦江心中杀意,他强行稳住心神,道,“赵城主,你我本无深仇大恨,今日之事,实属误会,我杀不了你,你也杀不了我,不如握手言和?” 萧金衍、李倾城已站在孙千古身后,封死了他的退路。 赵拦江冷笑,“我杀了你儿子孙少名。” 孙千古道,“从今日起,孙少名将不再是我儿子。” 他虽有傲气,但如今赵拦江持刀在手,他不得不屈服于他,“儿子没了,可以再生,命没了,那就什么也没了。” 李倾城道,“你倒是挺想得开。” 孙千古道,“自今日起,我御剑山庄与赵城主恩怨一笔勾销,我愿向隐阳城捐出百万银两,来表示我的诚意。” 赵拦江道,“百万两,孙庄主的诚意,怕是不太足吧。” “两百万两!” “你以为是买白菜呢?” 孙千古道,“你开口说个数!” 赵拦江伸出一根手指,“两千万两!” 孙千古怒道,“你莫要欺人太甚,就算是金陵李家,也拿不出两千万两!” 李倾城忽道,“我能。” 孙千古心想,就算将御剑山庄卖了,也凑不齐五百万两,但此时此刻,逃命要紧,只要能离开隐阳城,赵拦江也拿他没办法,大不了以后离隐阳城远点便是。 “我答应你!” 赵拦江又道,“现在拿钱!” 孙千古勃然道,“若凑这些银子,我还要回去变卖家产,怎么可能现在就能拿得出来?” 赵拦江道,“你可以讨价还价。” “怎么还?” 赵拦江金刀斜指,微微下压,孙千古只觉得内息紊乱,想要释放法则空间遁去,却发现赵拦江金刀之意,已将他法则空间锁死。 “你每接我一刀,我给你减五百万两!” 孙千古反问,“那我接你五刀,岂不你要倒找我五百万两?” “可以!” 孙千古心中盘算,赵拦江金刀虽凌厉,但若他全力施展修为,还是有一驳之力,再不济,接他四刀,全身而退,也算不错。 “赵城主说话可算话?” 赵拦江望向城头,“我请玄妙大师、无量子前辈做保。” 玄妙口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赵施主怕是难为贫僧了,贫僧怀中一共不足三十两,怕是担保不起啊。” 赵拦江咧嘴一笑,“我若食言,这隐阳城送你少林寺便是。当着这么多天下英雄的面,还怕我反悔不成。” 金刀之意撤去。 孙千古顿觉轻松许多,他深吸一口气,长啸一声,撼山剑左右各持,为防万一,先行释放出法则空间。 雌雄撼山剑,如长蛇吐信一般,发出滋滋声响。两道剑芒,越发精纯,在法则空间之中,似有毁天灭地之能。 赵拦江探出一步。 横一刀。 绵软无力,似乎如顽童挥刀一般。 孙千古双剑迎了上去,道,“五百万两一……” 刀自未出口,他这长剑似乎刺入虚空之中,紧接着,一道寂灭之意,从长剑之上传来。 真气不住外泄。 孙千古本是两鬓灰白,但身居通象,中气十足,这一刀下去,他双眼变得失神,原本灰白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斑白,然后竟不住的脱落。 孙千古心中大骇,只觉得体内生机不断外泄,五脏六腑,以极快的速度衰老下去,圆润的皮肤,生出皱褶。 生机! 孙千古松开了撼山剑。 赵拦江道,“这一刀,取你十年阳寿。五百万两,省得值!你可要考虑好了,第二刀,就要攻来。” “不!” 孙千古近乎疯狂,他不顾赵拦江长刀压制,几乎施展全部功力,向后疾驰而去,这种恐惧,已让他不再抱有幻想。 然后,却发现,他脚下生风,这一跃,本可跃出三四十丈,当落地之时,却退了不足一尺。 赵拦江冷笑,“你还没明白嘛?今日,我本就未想让你活着离开!” 说罢,金刀当头劈下。 孙千古心中已是绝望,再也没有抵抗之意,所有的恨意、雄心壮志,都将随着赵拦江这一刀而去。 这时,一个女人声音喊道,“赵城主,刀下留人。” 赵拦江并未理会,长刀不疾不徐,向孙千古头上落下。 “哇!” 一阵婴儿啼哭声,传了出来。 赵拦江长刀距孙千古不足半寸,却如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也不敢动。 第328章 句号 人群分开。 东方暖暖走了出来,怀中抱着一个婴儿。也许是这女人身上邪魅之气过于凌人,也许是因为醒来发现在陌生人怀中,婴儿啼哭不止。 东方暖暖低头,温柔的望着婴儿道,“小可爱,不要哭了,我在跟你爹谈一笔交易。乖!” 赵拦江这一刀,无论如何也砍不下去。 “天赐!” 东方暖暖丝毫不理会他,将手指放在婴儿口边,那婴儿吮着她手指,顿时停下了哭泣。 赵拦江眼神如刀,“你想做什么?” 东方暖暖笑着道,“赵城主莫要生气,我不过想让你放了孙千古。” 数百名白马义从出城门,将东方暖暖围在正中央,李先忠左肩之上,血流不止,染红了铠甲。 他来到赵拦江身前,“这妖女闯入城主府,抢走了天赐少爷,虎骑军统领李虎,战死。夫人并无大碍。” 赵拦江终于明白。 今日之局,孙千古、唐不易来城门挑战,都是这魔教妖女布下的调虎离山之计,她真正目的,在于城主府。 只是,城内戒备森严,任何江湖中人进出隐阳城,都会被人盯住,但魔教十几名高手入城,无论徐阳,还是白马义从,都没有察觉,其中必然出了问题。 “东方教主,我隐阳城与贵教无冤无仇,你抢我儿子,意欲何为?” 东方暖暖拨了拨头发,露出万种风情,微微一笑。 城头之上,众人都被这女子绝世芳华惊住了,东方暖暖身上,透着一股病态美,但举手投足之间,却带着一股摄人的魅力。 群雄从未见过此女,纷纷惊愕不已。就连玄妙大师,也口宣佛号,眼观鼻,鼻观心,纹丝不动。 “这是哪家的姑娘,这他娘的俊!” “听闻金陵李家大小姐,李惊鸿天下无双,被晓生江湖誉为天下第一美女,莫非便是此人?” “李家小姐早已失踪多年,肯定不会是她!” 一蓝衣汉子目露贪婪之色,口中阴笑道:“不管如何,这小妞,若让老子睡一觉,便是死了也值。” 噗通! 话音刚落,蓝衣男子从城头之上跌落下来,气绝身亡。 众人大吃一惊,也未见有人出手,蓝衣男子只是说了句玩笑话,便被人夺走了性命,连不敢再作声。 不过,今日本是来隐阳给赵拦江祝贺,接连数场高手比武,这一趟就算做不成生意,也算值了! 赵拦江平复下来。 他与东方暖暖并无恩怨,甚至都没有过直接接触。 东方暖暖于他有所求,否则她早就对赵天赐下毒手了。他淡淡道,“说说你的条件。” 东方暖暖笑道,“赵城主果然爽快,条件很简单。”她指了指孙千古,“放了他。” 孙千古只觉得身上一松,赵拦江撤去金刀,心中大定,这条命是保住了。 不过,刚才赵拦江那一刀,对他境界的伤害,却是不可逆的。除非,书剑山上的那些仙人们出手,他将永远无法恢复以前的修为。 “放人!” 东方暖暖格格一笑,“条件还没说完呢。” “尽管说。” 东方暖暖神色一变,原本笑靥如花的面容,带起了一股寒霜,这种变化,就连城头之上的那些人,都觉得心头略过一阵寒意。 她望了萧金衍一眼,对赵拦江道:“我要你,杀了萧金衍,换你儿子一条命。” 赵拦江厉声道,“不行!” 东方暖暖哈哈大笑,“赵城主真讲义气,为了朋友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要了,真是大义灭亲啊。莫非,这儿子不是你的?” 赵拦江道,“换个条件。” “我与赵城主无冤无仇,劫持你儿子本是我不对。不过,萧金衍这小子得罪与我,我这人又不想亲自动手,所以只好劳烦一下城主了。” 萧金衍神情漠然,望着东方暖暖。 自认识以来,他从来没见东方暖暖出过手,但举手投足之间,却将一众人拿捏的死死的,纵然如豪气盖天的赵拦江也不例外。从谋划布局上,她无往不利,利用人的弱点,更是得心应手。 萧金衍上前一步,道,“东方姑娘,你若有什么成见,尽管冲着我来便是,别对小孩下手。” 东方暖暖道,“呦,我怎么觉得,你比赵城主还紧张这孩子,莫非这孩子是你的不成?” 萧金衍双眼紧紧盯着她,牙齿格格作响,一字一句道,“萧某人此生光明磊落,与人为善,极少与人结仇,但自从认识了东方姑娘,萧某人真是开了眼界,原来人性之丑恶,竟能如此扭曲。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萧金衍捡起一把长剑,手持剑身,倒着交给东方暖暖,“既然东方姑娘如此恨我,也不必让赵拦江亲自动手,尽管杀我便是。” 东方暖暖握住剑,苍白的脸中,闪过一丝愠色,“既然你这么知趣,本座成全你便是。” 话虽如此,她却没有动手。 萧金衍缓缓向前,一步步走向东方暖暖,长剑抵住了心口,“动手吧,只盼你不要食言。” 东方暖暖俏目含霜,脸色阴沉的可怕。“就算你师兄是李纯铁,又有王半仙这种朋友,你以为本座不敢杀你?” 萧金衍往前又踏一步,剑入胸口半寸,鲜血染红衣襟。 东方暖暖手中长剑微颤,“你知不知道,只要我内力一吐,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的命。” 萧金衍又往前迈了一步。 “萧……呜……” 城头之上,早已看了多时的宇文霜,终于忍不住惊呼起来,才一出口,便被杨笑笑捂住了嘴。 杨笑笑道,“宇文姑娘,你莫要出声。你若开口,萧公子必死无疑。” 宇文霜何等聪颖之人,她与东方暖暖打过无数次交道,知道这女子心机深沉,几乎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唯独对萧金衍,却始终有些不同。当年,她在扬州途中追杀东方暖暖,便是萧金衍与她在一起。后来被抓到西楚,一路同行,宇文霜见惯了东方暖暖杀伐决断,唯独在面对萧金衍时,她却自乱分寸。 她是女人,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东方暖暖与萧金衍关系并不一般,就算不是爱慕,也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感情。所以,杨笑笑提醒她时,她及时收声。 一旦激怒东方暖暖,萧金衍怕是性命不保。 宇文霜相信自己选男人的眼光,对自己更是自信,她丝毫不怀疑萧金衍对她的情意,可东方暖暖,这个妖女,她却琢磨不透她心思。 萧金衍心中一片悲凉。 遇到东方暖暖,怕是他这辈子最后悔之事。可如今,赵拦江儿子在她手中,而她却要自己性命。 萧金衍不想让赵拦江为难,更不想因为自己,让东方暖暖害死赵天赐,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将性命豁出去,换回赵天赐一条生命。 孩子是无辜的,况且才来到世间不足满月。 萧金衍再向前踏出一步。 当啷。 东方暖暖手中长剑落在地上,她向后退了几步,道,“你想死,很好,很好。” 她一连说了几句很好,又道,“可若让你如此轻易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你?” “那你想怎么能做?” 萧金衍眼中满是怒火,令东方暖暖心神一震。萧金衍不喜欢自己,但看到他心中恨自己,东方暖暖心中竟莫名其妙有一种快感。 “半个时辰后,城东十里亭,你一人前来,换回赵拦江之子。”东方暖暖又对赵拦江道,“若方圆百丈之内有人出现,此子必死。” 说罢,东方暖暖带着孙千古,向东离开。 萧金衍坐在地上,整个后背都湿透,胸口的剑伤,并不严重,但他刚才心中所承受之压力,却如一口巨石一般将他压制。 宇文霜来到城外,取出一块手帕,垫在他胸口,又从长袖上撕下一块,帮萧金衍包扎伤口,满口埋怨道,“刚才你那么冒险,若是真有三长两短,你让我……我……” 萧金衍咳嗽一声,道,“她要杀的人是我,但若赵拦江的儿子,因我而死,我此生难以心安。” 赵拦江过来,满脸殷切。 萧金衍道,“你放心,我定会将天赐带回来。” 赵拦江担心儿子,又怕萧金衍出事,内心有些矛盾。若是往常,以他狂放的性格,早就提刀就干了,可如今,他有了隐阳城百姓,有了妻儿,性格也逐渐沉稳下来。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顾虑越多。 李倾城杀了唐不易,但他的随身长剑,却毁于此战。赵拦江对他道,“好兄弟,待我寻把名剑送与你。” 李倾城摇摇头,道,“我在金陵,还有一把剑。” 萧金衍问,“怎得没听你说过?” 李倾城道,“剑名惊鸿,我姐失踪那一年,我便将剑收起,藏于剑楼之中。” 金陵李家剑楼之内,曾有两柄剑,一柄名曰倾城,一柄名曰惊鸿。 李惊鸿的剑名倾城。 李倾城的剑名惊鸿。 李惊鸿失踪之后,倾城剑也随之不见。惊鸿剑,便封于剑楼。 萧金衍听到李惊鸿的名字,竟觉得有些虚无缥缈,心中再无涟漪,他知道,这一段无果的感情,终于画上了句号。 而眼前的宇文霜,正是他愿意与之共度一生的女子。 由于突生变故,赵天赐被掳,赵拦江让柴公望去安置群雄,众人来之不易,隐阳城将宴请延续三日,原计划安排并未改变。 不知觉间,半个时辰已过。 宇文霜对萧金衍柔声道,“萧大哥,莫要赵城主久等了,快去快回,我们还等你回来,开酒席哩。” 第329章 你想找死嘛? 城主府。 赵拦江望着地上尸体,神色凝重。 魔教之人混入隐阳城,避开了徐掌柜和白马义从的眼线,若没人打掩护,肯定无法做到。 虎骑军统领李虎乃知玄中境高手,加之十几名知玄境义从,结果连示警都没发出,对方就将赵天赐掳走,太不合逻辑。 赵拦江对李先忠道,“好好安置李统领及众兄弟。” 徐阳神色匆匆,来到城主府,禀道,“查出来了,魔教之人是借助鬼樊楼内一个石头城的工匠身份入城,此事应与鬼樊楼有关。” 赵拦江陷入沉思。 鬼樊楼统领隐阳城地下势力,在赵拦江当城主半年期间,出人出钱,帮隐阳修建石头城,两边合作还算愉快。更何况,鬼樊楼负责隐阳大阵,若是撕破脸皮,结局怕是两败俱伤。 但李虎及十余名义从惨死,赵拦江不能就这样算了,他决定要去鬼樊楼,找他们要个说法。 就在这时,属下来报,“鬼樊楼派人求见。” 赵拦江率人出府,门口处,站着一名青衣女子,正是鬼樊楼的主事人之一,赵拦江之前与她接触过几次。 青衣女子道,“今日城主府发生之事,我们主人已知晓。后来查到光明教众入城,与我楼中之人有关,命在下将人送来,交给城主处置。” 说罢,两名黑衣人将一名五花大绑的中年男子押了过来,那人神色凄惨,身上伤痕累累,显是遭受了非人之刑。 青衣女子道,“这件事由我们而起,若城主有什么用得着楼内的地方,尽管吩咐,我们主人愿意全力配合。” 赵拦江道谢,将青衣女子送走。 李先忠上前,一脚将那人踹倒,吩咐属下道,“押入地牢审讯。” 赵拦江与徐阳、李先忠回到书房,徐阳面带担忧道,“城主府内房屋将近百间,而对付径直冲入小少爷房间,怕是有人将府内消息透漏给对方。” “你的意思是,城主府内有内奸?” 徐阳点了点头。 李先忠道,“守卫城主府的龙骑军,都是我亲自训练,我会派人对他们身份背景一一排查,府上的丫鬟仆人,还请徐先生费心了。” 赵拦江叮嘱道,“如今各城城主、江湖各大门派都在隐阳,这件事要偷偷进行,切勿声张。” 过了片刻,属下来报,“鬼樊楼送来的那名工匠,咬舌自尽了。” 又有人来报,“府上一名丫鬟春兰,被人杀死在后院柴房,看样子,应该是毒杀。” 才有一丝眉目,线索又断了。 …… 鬼樊楼。 青衣女子来到密室,静候在门口。李长工问,“人送过去了?” 青衣女子道,“送过去了,赵拦江没有表态。主人,属下不明白,为何要将人交出去?” 轮椅转了过来,李长工目视她片刻,“我观察了赵拦江许久,他与李仙成不同,与李秋衣也不同,他做事不择手段,若真惹急了他,会真找我们麻烦的。” 青衣女子道,“几百年来,我们鬼樊楼维系隐阳大阵,他要坐稳这城主之位,应不会与我们撕破脸皮。我们没必要刻意去讨好他。” 李长工咳嗽了起来,良久,他才道,“赵拦江看似沉稳,骨子里却是一个疯子,我们鬼樊楼世代守护隐阳大阵,只为那一日到来,若因为一个赵拦江,坏了大掌柜的计划,到时你我都难辞其咎。” 青衣女子望了一眼李长工车轮上的那一刻骷髅头,不再言语。李长工道,“告诉工匠们,最近都安分一点。” …… 城东,十里亭。 孙千古被光明教众带到了金刀台下,心中满是疑惑。与东方暖暖接触越多,他越看不透这个女子。 他问东方暖暖,“为何要救我?” 东方暖暖淡淡道,“你是书剑山在人间的一条狗,打狗,还得看主人,若是被那三人杀了,山上脸都被你丢尽了。” 孙千古知道她与书剑山关系密切,也不敢多问。今日一战,他境界跌落,只想离开此处,想到此,他挣扎着站起身来。 东方暖暖道,“我有个问题。两年前的铸剑大会,你以离火之力,铸得一柄神剑,可曾记得?” 孙千古当然记得,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用那一块赤精玄铁,引离火洞的熔浆,九锤九炼,得一乌金剑,神剑既成,却被一把寻常宝剑削断,引为江湖上的笑谈。 想到此,他惨笑一声,“什么神剑,不过是一件残品,当时就已经销毁,不知圣女提此事作甚?” 东方暖暖道,“御剑山庄的铸剑之法,源自五百年前剑仙流派,赤精玄铁又是书剑山上的奇石,与三大神兵同出一源,离火铸神剑,又怎会出赝品?” 孙千古惊道,“你的意思是?” “神剑铸成之时,天地生异象,连神山上的守剑人,都生出了感应,这剑只存在了几刹那,便消失于天地之间,有人怀疑,是入了水月洞天,我需要借你之手,找到那水月洞天入口之处。” 孙千古恍然,东方暖暖救自己,另有图谋,他道,“铸剑,我在行,但寻剑,我做不到。” 东方暖暖哈哈一笑,“我只要御剑山庄的铸剑古法。” 孙千古道,“我御剑山庄铸剑之术,乃家族不传之秘,又如何肯交与你一个无关之人?” 东方暖暖笑道,“孙庄主怕是还没了解此间形势吧,你的性命如今在我手中,我又如何是无关之人?一物换一命,很划算。” 孙千古四下打量,东方暖暖距自己不过三四丈,而左右护法、各大长老,都在十里凉亭外戒备,他境界跌落,但依旧是通象实力,若能趁机挟持她,正是最佳时机。况且,如今她怀中婴儿,正是赵拦江之子,若杀之报仇,将是一举两得。 想到此,孙千古道,“好,我答应你!”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卷牛皮古书,来到东方暖暖身前。 东方暖暖伸手去取,孙千古猛然出手,扣住了东方暖暖手腕,冷笑一声,“圣女,若我内力一吐,怕是你性命不保。” 东方暖暖并未挣扎,淡淡道,“你可以试试。” 孙千古微一运力,只觉得体内真气涌动,如长江决堤一般,顺着东方暖手腕,向她体内涌入。他心中大骇,想要抽手,却发现手如被吸住一般,内力毫不受他控制。 “你……你……”孙千古一张口,真气外泄速度加剧,世间竟有如此邪门的武功! 东方暖暖道,“不愧是受仙人抚顶之人,连体内真气,都与寻常人不同,甚合我胃口,不错!” 孙千古脸色通红,已不敢开口,若这样下去,怕是用不了多久,他便成为废人一个,想到此,他缓缓跪倒在地,哀求道,“圣女饶命!我愿为圣女为奴为仆,效犬马之劳。” 东方暖暖看了他一眼,撤去内力,孙千古浑身一软,坐在了地上,而铸剑古法,也来到东方暖暖手中。 “犬马之劳不必了。滚回御剑山庄,兴许那日我神教杀回中原,还要借你之力。” 孙千古点头称是。 “还有,不要再找萧金衍麻烦,就算要杀他,也只有本座有资格动手。” 这句话倒是她多虑了,方才那一接触,当日仙人抚顶破除孙千古体内块垒的那一道仙力,早已被东方暖暖夺走,如今的他,与数年前往书剑山问仙之时相仿。 再遇到萧金衍,只怕是自寻死路。 孙千古跌跌撞撞,出了十里凉亭。数十年武道修行,一夜回到当初,让他心中有些无法承受。 他有心再去一趟书剑山,可手中已无了筹码。 沙坪峰后山,拿出离火洞天早已坍塌,困于山中的张本初法相,已与那位剑修同归于尽。 当年他出卖王半仙与张本初,成为顶尖高手之时,曾踌躇满志,要将御剑山庄打造成足以抗衡四大世家的天下第一庄,现在看来,不过是镜花水月、黄粱一梦罢了。 这时,迎面走来一年轻人,骑着一头癞皮驴,慢吞吞赶路,正是萧金衍前来赴约。 萧金衍边走边道,“吕公子啊,这几日我喂你吃精料,你却出工不出力,若再这么怠慢,怕是赴约要迟了。” 癞皮驴依旧慢吞吞赶路。 “亏你还号称千里独行蚮,早知道如此,在成都我就把你卖给薛长了。” 他看到了孙千古,见他潦倒落魄,讶道,“是你?” 孙千古得了东方暖暖警告,不想招惹是非,冷哼一声,侧身避让,萧金衍却道,“这不是孙庄主嘛,怎得变成了这般模样,难道是纵欲过度?” 孙千古哪里受得了这般嘲讽,忍不住道,“姓萧的,早知道,今日一剑将你刺死。” 萧金衍从驴上一跃而下,拦在了他身前,孙千古道,“让开。” 萧金衍却道,“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孙千古心中有气,东方暖暖也问我,你也问我,什么狗屁问题,都来问我,你当我是什么都知道嘛。他拧身便走,萧金衍却不肯放行。 他问,“今日,你以内力御剑的法子不错,可不可以教给我?“ 孙千古冷冷道,“我答应了人,不再找你麻烦,姓萧的,你休要得寸进尺!” 萧金衍却不理会他的威胁,兀自道,“我也很疑惑,御剑之术,需要以血养剑嘛?我听说上古剑仙修行飞剑之法,要以己身精血饲喂飞剑,才能做到与飞剑神意相通,我这人怕疼,不知还有无别得法子?” 孙千古道,“用你最看重之物,来养飞剑便是!” 萧金衍想了想,道,“那得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你御剑山庄钱多,不如借给我些,如何?” 孙千古终于动怒,“你想找死嘛?” 萧金衍收起玩世不恭的笑容,脸色一沉,冷冷道,“不,是你找死。” ? 第330章 摩罗岛上的不速之客 今日先被赵拦江隐阳之力重伤坠境,又被魔教妖女吸走了仙人之力,孙千古憋了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萧金衍这番话,彻底将他激怒,早已将东方暖暖的警告置之脑后。 “我答应别人,不找你麻烦。但你不知好歹,也别怪我出手无情了。” 萧金衍武功才入知玄,孙千古就算跌至通象初境,他也有十足把握,杀死萧金衍,为死去的儿子报仇。 萧金衍呵呵一笑,“你若能接我三招,我便饶你一命。” 当日,孙千古曾对他说过这句话,并将他打得经脉尽毁,如今原话奉还,萧金衍心中莫名痛快。 孙千古凝神聚气,撼山残剑持于手中,剑气迸出,似乎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 但萧金衍却看出,他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并没出手,只是挥了挥衣袖。 两柄黄金小剑,从袖中激射而出,如两条毒蛇,一左一右,悬于孙千古左右。 “御剑之术!”孙千古震惊道,“你怎么可能会御剑之术?” 萧金衍并未表态,只伸出三根手指。 当日,从唐傲手中收走的十一柄黄金小剑,只剩下这两柄,这两柄小剑,也是他用得最得心应手的两柄,在萧金衍最落魄的时候,他也从未想过要用它们换钱。 萧金衍还给它们起了名字,一柄叫招财,另一柄叫进宝。 王半仙、李纯铁曾警告他,在未到通象之前,不能用御剑之法。一来此举过于冒险,容易被书剑山上的人察觉,二来他弦力不足,使用起来无法得心应手。 然而太湖水岸以黄金小剑杀死孙无踪之后,他并未发现异常,所以在感悟出第二道弦力之后,他又暗中修行此剑术。今日见到孙千古也能御剑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孙千古追问道,“隐剑?” 萧金衍叹了口气,道:“世人都这么说,我若说不是,怕你也不会相信,我若说是,你知道后,死地时候,心里会不会舒服一些?” 孙千古连连后退。 他心中再也没有斗意,三十六颗牙上下捉对打颤,心中如有十五只桶,七上八下。 孙千古要活着离开这里。 隐剑,独立于天道之外的修行法则,也是为至尊天道不容于世第一对手,如今现身世间。 他要将这个消息,告诉书剑山,来换回重返修为的一线生机。 才出去十余丈,孙千古心口一凉,低头再看,胸口之上,竟有两个寸许的血洞,他想出声,意识却逐渐离开,他觉得有些冷。 踉跄走了几步。 孙千古跪倒在地上,心念道:“沙坪峰上,少名当年种下的那一株桃花,应该开了吧?” 这是他在世间最后一个念头。 …… 摩罗岛。 王半仙望着隐阳城的方向,满是忧虑道,“这小子又不让人省心了,若是被书剑山的人察觉到踪迹,以你目前本领,怕是在劫难逃。” 他迟疑片刻,又道,“也罢,既然帮你擦了一回屁股,在帮你一回,我欠你的钱,也算是一笔勾销了。” 他站起身,将手中的幡儿晃了一晃。 天地之间,南北之极,生出了无数条细线,横贯整个大陆,将萧金衍留在人间的那两道弦力混入其中,最 终落到了摩罗岛上。 整座天下,通象境以上的高手,都感应到了这种蕴含着无穷力量的变化,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隐约觉得天下要有大变化。 盏茶过后。 这种混乱才逐渐恢复宁静。 王半仙将幡儿盖住手中的破碗,叹了口气,将目光放在不远处的海面之上,一名剑修破浪而来,转瞬来到他身前。 剑修道,“我寻了你许久。” 王半仙嘿嘿一笑,“还好来的是你,若换作别人,我怕是跑不掉了。” 剑修道,“你是个贼。” 王半仙挠了挠头,“这话说得,太没礼貌。当年,我可是请你喝过酒的,你放了我一次,不如再放我一次呗。” 剑修道,“我放了你,怕是别人也不会饶你。” 王半仙道:“二十年不见,你可曾想通了?” 剑修摇摇头,“没有,但我觉得,陆玄机说得有可能是对的。”他望了一眼海上,有四个黑影,向这边疾驰而来。 剑修道,“你走,我留。” 王半仙已感应到来者不善,他道,“那我不客气了。”他将一壶酒扔了过去,“最后一壶了,省着点喝,我先行一步。” 说罢,王半仙身形闪动,消失不见。 剑修端着酒壶,仰面将酒缓缓倒入口中,最后一滴落下,四名同样衣衫的剑修之士,来到了他身边。 “一九零零。” 剑修道,“不,如今,我叫旺财。” “你违反天道法则第三条第四款,私自放走至尊天道下天字二号逃犯,现在带你回神山接受问审。” 旺财嘴角微微一翘,虽然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但却也与其他剑修木讷的表情有所不同。 “我若不接受,又如何?” “那你又违反了天道法则第一条的核心法则:叛逃山门。” 当年陆玄机叛逃书剑山,引起十九守剑人追杀,便是违反了第一核心法则。 旺财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一九一六死在沙坪峰后,龙门第十九品,只剩下我们五个人了。” 一剑修道:“一九零零,你是最有可能成为十九守剑人的剑修,陆玄机是我们十九品像的耻辱,你不要步他后尘。” 旺财将酒壶举起,道:“这里面装的叫酒,当年陆玄机曾请我喝过,味道不错。可惜,你们没有机会尝了。” 四名剑修几乎同时出剑。 旺财长剑在手,如闲庭信步一般,从四人剑雨中穿过。电光火石之间,叮当声响,四柄长剑落在地上。 四名剑修右臂,竟被齐齐切断。地上溅满了蓝色血迹。 没有了剑,又如何称为剑修? “一九零零,你违反……” 旺财来到那剑修身前,长剑刺入他大腿内侧,顷刻间,那剑修气绝而亡。如此炮制,其余三名剑修,也都失去了生机。 他是一九零零,?也是旺财,陆玄机最坚定的追随者。在杀死十九品四名剑修士之后,他成为陆玄机之后,第二个叛逃书剑山之人。 而他面临的将是,书剑山上至高天道的无情追杀。 旺财踏浪而去,行出十余里后,他冲摩罗岛挥出了一剑。整个岛屿,如同断了根基,缓缓沉入了海 底。 …… 十里亭。 杀死孙千古后,萧金衍也感应到天地真元的变动,在那一盏茶功夫,他几乎无法控制真元,他隐约觉得有大事发生,却没料到,是王半仙在帮他隐匿踪迹。 若他知道,他也决计不会乱用黄金小剑。 任鹏举看到萧金衍来赴约,低声道,“圣女在金刀台等你。” 来到金刀台,他看到东方暖暖端坐金刀亭内,亭几之上,放着一壶茶,两个茶杯。 她身后,有一妇人,抱着赵天赐,正在给他喂奶。 东方暖暖道,“这小家伙真淘气,一上午尿了五六次,才换了尿布。” 她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在萧金衍身前,“先喝杯茶,暖暖身子。” 萧金衍将茶水一饮而尽,“茶,我喝了。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口,我答应老赵,要把他儿子完整无损的带回去。” 东方暖暖道,“许久未见,一见面就要走,让暖暖好心寒呢。你怕什么呢,担心你的宇文姑娘吃醋?” 萧金衍淡淡一笑,“她没你想象的那般小气。只是你我之间,并无什么情分可言,还是直接说事吧。” 东方暖暖幽幽望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些许幽怨,一副楚楚动人的小女儿神态。若非萧金衍对她十分了解,换其他人早已沦陷进去,而他已吃了若干次亏,对此有些免疫了。 东方暖暖道,“萧大哥,我想让你陪我去一趟招摇山。只要你肯答应,我今日便将赵拦江儿子送还回去。” 萧金衍问:“为何是我?” 东方暖暖指了指身后,萧金衍这才注意到,她身后放着一只铁匣,萧金衍认识这匣子,也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他惊道,“白茶呢?你把她怎样了?” 东方暖暖道:“你倒是对这个女徒弟挺紧张的,宇文霜知道这些吗?” 她见萧金衍不说话,又道:“你放心,她没事,那小姑娘心地不错,可是却没有料到江湖险恶,我若不出手相救,她怕早已死在江湖匪人手中了。” 萧金衍松了口气。 东方暖暖又道,“我要你用这把神枪,开启水月洞天。” “为何是我?” “因为只有你,才能完全开启水月洞天。?”东方暖暖笑了笑,“我知道你身上的秘密,而且这个秘密,恐怕也藏不了多久,若真如陆玄机所断言,一旦至高天道醒来,这个天下,怕是没了。” 萧金衍反问,“这不正是你们所期待的清平世界嘛?” 东方暖暖道,“正因有所期待,所以想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至少秩序重启之时,我们有纠正一切的能力。萧大哥,难道你对陆玄机当年留下来的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 萧金衍并无大志,他心中所想,只是能找个山清水秀之处,与宇文霜终老一生,可若真如东方暖暖所言,至高天道苏醒之日,整个天下都将沦为一片焦土,哪里还有他想要的生活? “我若答应你,你是不是可以放人?” “那是自然。”东方暖暖道,“就算你不答应,我也会放人,毕竟,这个世间,没有人愿意成为金刀王的敌人。” 东方暖暖忽然停顿了下,“萧大哥,难道,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第331章 十里亭中说旧事 萧金衍闻言一愣,道,“我是个孤儿,自幼无父无母,二十多年前,我师兄从乱葬岗中捡了我一条命。” 东方暖暖微微笑道,“无父无母,难道你像那孙猴子一般,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那一年,京都大乱,瘟疫横行。我父母死于那场瘟疫。” “是李院长告诉你的吧?”东方暖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才道,“萧大哥有没有想过,你真气有异于常人,世间任何门派修行法门,都不适用你?李院长代师收徒,那他可曾告诉你,你们是何门何派,师从何人?” 萧金衍语结。 打记事起,他就生活在京都城外登闻院的外庄之上。七岁那年,李纯铁开始传授他武功,十八岁那年,李纯铁从江南回来,给了他一块牌子,告诉他,从现在起,他便是武林盟主,并将他赶出了京都,游历江湖。只是,他这个武林盟主当得有些率性,行走江湖之间,各大门派看在李院长的面子上,对他客气有加,而涉及到利益之争时,他这个盟主,一点用处也没有。 不过,几年的历练下来,他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他认识了李倾城,结交了赵拦江,有几个不错的朋友。他一心要做出惊天动地之时,直到黄河决堤之时,他挪用了登闻院款项,与薛神医赈灾,才算扬眉吐气一回。而因为此事,李纯铁将他赶出了京城,数年不得相见。 李纯铁是当代剑圣,在当今江湖上,剑法登峰造极,可他却从未传授萧金衍任何剑法,而是将他的无双神拳传授给萧金衍。至于何门何派,师父是谁,李纯铁却从未跟他讲过。 萧金衍问:“你知道?” 东方暖暖摇了摇头,“我不知,但我会猜。不如,等你再见到李院长时,可以亲口问他。或许,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萧金衍从她口中听出弦外之音,“这是什么意思?” 东方暖暖淡淡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宇文天禄一死,李院长也就没了存在的价值,如今闲散在京都,无所事事。当年,助当今陛下夺取江山的左膀右臂,如今一死一闲,境况凄惨啊。” 在西京,萧金衍从郭城口中得知,登闻院最近大不如前,而李纯铁退居幕后,将登闻院大权交给了萧金衍。 萧金衍仔细打量着东方暖暖,他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女子。年纪不过二十,却对一切都了如指掌,行事风格老辣狠毒,就连许多江湖上的成名高手,都栽在她手中。 他问:“当今陛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我不知道。”东方暖暖回答倒也干脆,她站起身,来到赵天赐身旁,摸了摸他红扑扑的脸蛋,对那喂奶妇人道,“找个背风处,别着凉。” 那妇人离开。 东方暖暖才道,“他是永德帝的亲弟弟,二十多年前,他流连于青楼之间,也曾任侠江湖,封藩雍州。就是那时,雍王结识了宇文天禄和李院长。八王之乱时,永德帝派他领兵镇压,他临危受命,南征北战,不过半年,便平叛了八王之乱。乱象虽平,他自己却拥兵自重,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发动靖难之役,杀死永德帝,夺了皇位。据说那时,京都血流成河,皇宫护城河水染红一片,三月不退。” 这件事,萧金衍隐约知道一些。皇帝夺兄弟之位,古来有之,这些都是皇家内乱,史书上的记载并不可靠。登闻院京城内的一个职责,便是监督官民风舆,几乎所有人都对这件事讳莫如深。当年京城流血夜,如今已被一片歌舞升平掩盖。 “永德帝生有一子,京师剧变之日,有个贴身太监,偷偷带他出宫,陛下震怒,将宫中一千三百多宫女太监全部处死,又命令宇文天禄率兵追杀,最后追到了一个地方。想必你也知道。” 萧金衍愕道:“定州?” “不错!”东方暖暖道,“你兄弟赵拦江的故乡,宇文天禄一生征战无数,战绩彪炳,所向无敌,唯独在定州,留下了一生的污点。他当着众人面,将皇子挑在枪头,血洗定州城,了却了陛下一块心病。自那时起,宇文天禄再不用枪。” 李纯铁告诉过他,江湖之中,刀以金刀李秋衣为尊,剑以李纯铁为圣,但却极少有人知道,当年宇文天禄的枪法,天下无双。 “还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陛下还是雍王之时,对书剑山颇有兴趣,曾召集天下十一名高手,去征伐书剑山。李纯铁、宇文天禄都在其中,他们历时半年,来到青鸾峰下,结果数十高手,铩羽而归,书剑山不过是折损了一名剑修士。” 萧金衍问,“难道书剑山没有报复?” “一个剑修士而已,死就死了。他们之间又没有情义可言,剑尊不发话,除了十九品的无主之人,谁敢下山?更何况……” 东方暖暖略一停顿,思索片刻,才道:“更何况,雍王命人征讨书剑山,不过是一个幌子,他听说,山中有神灵饕餮,以天下高手为食,这些高手,不过是他带过去的见面礼而已。在江湖高手讨伐书剑山时,雍王殿下,在青鸾峰圣殿前跪了三天三夜。” 萧金衍忽然记起,在招摇山上,宇文天禄与李纯铁之间的对话有些奇怪,他们好像提到了有个人,曾与书剑山秘密达成了交易,若真如东方暖暖所说,这个人,怕是皇帝陛下了。 想到此,他一阵心寒。 “只是雍王殿下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一件事。那就是,在一众高手中,有一名擅长丹青的书生,能以画预知未来,而他算尽了此事,偷偷溜了出来。” 萧金衍道,“丹青生?” “正是。李纯铁、宇文天禄是雍王亲信,自然无事。但与丹青生一起溜走之人,还有个算命先生,想必你也知道是谁。” “王半仙!” 东方暖暖笑了笑,“能猜到是他,你也算不错了。这王半仙天生贼胎,溜走还不算,临走之时,他还偷偷潜入圣殿,当了一回贼。这些年来,他隐匿行踪,藏身于江湖,成了书剑山的头号大敌。” “那只破碗?” 他知道王半仙将那只破碗看得比性命还重,乾坤碗,碗中有乾坤,这一点,萧金衍知道,他还曾跳入碗中,修行过一段时间。 他忘记何时认识王半仙的了,好像自从记事起,每隔一段时间,王半仙便会来京都小住几日。 “若只是乾坤碗,书剑山还不至于如此愤怒。甚至连至尊天道,也曾短暂苏醒,降临雷霆震怒,差点废掉剑尊。” 萧金衍望着她,“如此秘辛,你又如何知道?你又为何告诉我?” 东方暖暖道,“我告诉过你,我爹曾去过书剑山,为我求药。” “你也告诉过我,你亲手杀了你爹。” 东方暖暖不以为然道,“我的话,你听听就是。我告诉你这些,正是为了说服你,同我去水月洞天。若你不去,水月洞天,只算是镜花水月,别有洞天。” 萧金衍苦笑一声,“你倒是看得起我。” 东方暖暖俯下身,凑到萧金衍耳旁,轻轻吹了口气,“我不但看得起你,我还喜欢你哩,若是宇文霜死了,不如我嫁给你如何?若天道降临,重塑人间,你我便作游于天下之外的散仙人,神仙眷侣,岂不快哉?” 萧金衍连连躲避。 “哈哈!”东方暖暖笑着道,“我说笑哩。” “若我不去呢?” 东方暖暖道,“赵拦江儿子在我手中,你若不去,我也奈何不了你,但这个小家伙,却命不久矣。” “你说过,你不想得罪赵拦江。” 东方暖暖露出一个莫名的笑容,“为了你,我愿意得罪全世界。” 萧金衍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只得妥协道,“好,我答应你,给我三日时间,我先将赵天赐送回隐阳城。” 东方暖暖招招手,那妇人将赵天赐抱了过来,东方暖暖将他接过来,笑着道,“小娃儿,你萧叔叔救了你一命呢。” 她将赵天赐送到萧金衍手中,“三日后,我在招摇山等你。” 萧金衍见赵天赐无恙,松了口气,对东方暖暖道,“就这么定了,三日后再见。” 东方暖暖送他出了十里亭,临分别之际,她忽然对萧金衍道,“萧大哥,若我告诉你,李惊鸿如今就在书剑山上,你会如何想?” 萧金衍浑身一震。 …… 待萧金衍离去,光明教众人才现身十里亭下。 李人杰道,“圣女,你不怕姓萧的反悔?” 东方暖暖冷冷道,“萧金衍极重诺言,他若不答应,会断然拒绝,也绝不做违心之事。” 李人杰欲言又止。 东方暖暖看在眼中,“赵拦江杀了你爹,我知你想报仇,但以你现在武功,别说赵拦江,就是萧金衍,你也未必是对手。” 李人杰道,“属下必苦心修炼,多谢圣女再生之恩。” 东方暖暖望着萧金衍背影,缓缓道,“去招摇山。” 第332章 北斗七绝 得到李惊鸿消息,萧金衍觉得有些意外。太湖之上,李惊鸿无端消失不见,竟是去了书剑山。 东方暖暖的话真假难辨,但这句话,萧金衍却相信了。否则,以李惊鸿的武功,天下之间能不动声色劫走她的人屈指可数,而以金陵李家的实力,又怎会寻遍天下而不得?更何况,李惊鸿痴迷武道,虽与萧金衍同游江湖,对男女情爱之事并不看重,萧金衍对她的感情,也如镜花水月一般。 只是以目前情况,世俗与书剑山之间迟早会有一战,那时双方是敌是友尚且不知,萧金衍并未过多的考虑。 现实也容不得他有太多考虑。因为有七名蒙面黑衣人,站在了他身前。 为首之人是个老者,个头不高,手中持狼牙棒,境界约莫在通象初境之间,其余六人,武功也多是知玄上境。 黑衣老者道,“把孩子交出来。” 萧金衍打量着他们,他并不认识这些人。按晓生江湖记载,江湖之中气运恒定,天下通象高手,有名姓者不过二三十人,且不说中原江湖,单是一路西行,他遇到的通象高手也不止三十人,难道如今通象境,这么不值钱了嘛?或者天下运数有变? 他问:“你们可知道这是谁?” “废话,若不知,也绝不会在此恭候大驾。” 萧金衍又问,“至少,让我知道你们是谁吧?” 老者嘿嘿一笑,“你是怕无法跟赵拦江交代吗?” “不是。”萧金衍摇了摇头,一脸认真道,“我在想,若是稍后你们死了,我给你们立块墓碑,总不能写成无名氏吧?阁下武功不弱,在江湖上应不是籍籍无名之辈。若没猜错,这狼牙棒应是你临时抓来的兵刃吧。” 老者奇道,“你怎知道?” 萧金衍笑着道,“狼牙棒乃棍棒,你的握棒之法及起手式,却是剑招,而且这狼牙棒八尺长,阁下不过五尺高,在你手中,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 “哈哈!说得有道理。”老者笑道。 他转身取过另一人长刀,一刀劈中狼牙棒尾部,留出五尺余长,“这样总可以了吧?” 萧金衍摇摇头,“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狼牙棒的优势,就在于棒身长,你这一刀下去,对战之时,怕是要吃亏。” 旁边另一人道,“大哥,跟他那么多废话作甚?直接上去,一通刀枪棍棒,将人砍死,咱们好回去交差。” 萧金衍道,“不急,不急,我们可以先聊会儿。” 以萧金衍知玄境,配合两道弦力,便是通象境之人,也可一战,除了这老者,其余六人不足为患,但如今他怀中抱赵天赐,动手之时,难免有所顾忌。 真正让他担心的是,这七人,只是幌子。萧金衍已感应到,百丈之外,还有一名真正的高手,潜伏于此。那人虽竭力隐匿气机,但萧金衍体内的弦力对真元捕捉极为灵敏。 所以,他在拖延时间。 此处距隐阳城不足五里,他寄希望于赵拦江的人能及时发现他,只要赵拦江、李倾城中有一人前来,便可无虞。 …… 城主府。 萧金衍已离开将近两个时辰,杨笑笑有些担心,想要派人去打探消息,却被赵拦江拦住了。 “我相信萧金衍,他有能力将天赐带回来,若轻易出兵,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杨笑笑道,“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赵拦江道,“算命的说,天赐这小子命硬克父,老子还没死,他又怎会轻易死了?” 赵拦江命人将杨笑笑搀下去休息,“我与李倾城去城门等老萧。” 两人出了城主府,赵拦江神色凝重道,“从孙千古来找茬时起,我便觉得,今日之事有些不对劲。” 李倾城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有人想要对付你。在隐阳城,他们不是你对手,但若出城,随便两三个通象高手,足以将你困住。” 赵拦江道,“只要不是孙千古这种级数之人,再来几个又有何妨?” “若是赵天赐在他们手中呢?” 赵拦江终于色变,吩咐李不凡,“备马!” 如今隐阳城,鱼龙混杂,江湖中前来祝贺之人有之,居心叵测之人也有之。 世事难料,防不胜防。 赵拦江金刀封王之后,声名达到巅峰,隐阳城重回正轨,却也阻断了不少人的财路,影响了不少人利益。 这一点他心知肚明。 宇文天禄将比目组织留给赵拦江,他又将之与杨笑笑当年西楚的谍网整编,由宇文圭统一调度,数月以来,无论朝廷,抑或江湖,反对声音也不少。据说上个月,御史台曾有人弹劾赵拦江,收编将叛贼宇文天禄的私兵,其心可诛。 奏折原封不动,被朱立业转到隐阳。 赵拦江连夜组织幕僚,上述自陈,旋即没了下文。毕竟,隐阳城再自治,名义上也归京都管理,半年以来,往来公文不少,他深知这未曾谋面的皇帝的手段。然而,未曾奉诏,他也不敢贸然离开。 有时,赵拦江也觉得厌倦,当了城主,还不如当年三人游历江湖,闯荡天下时痛快。可一旦接下,隐阳城十几万百姓安危,都在他肩上,他也不敢贸然挂刀而去。 这次赵天赐被掳,还只是开端,以后之路,明枪暗箭,必将接踵而至,赵拦江的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坠入万丈深渊。 两人两马,一刀一剑,向十里亭疾驰而去。 …… “布阵!” 老者一声令下,七名黑衣人抽出兵刃,分别站位,成北斗七星状。萧金衍见状,一眼道破,“北斗剑阵?” 老者冷笑,“算你有眼光。若你交出那娃,倒也省去不少麻烦。” 萧金衍道,“北斗剑阵,乃天下奇阵。此阵乃当年终南山绝技,早已失传,你们又如何学会?” “我们七人挖了终南十八处古墓,终于在一石壁之上找到此阵法,皇天不负苦心人,修炼十八年,终于在今年小有所成。你是我们对付的第一人,死在我们手中,也算是你的荣幸。” 萧金衍问,“你们可有江湖喝号?” “二十年前,咱们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以前种种荣耀,暂且不提,先杀你,再杀赵拦江,从今往后,我们七人,就称北斗七绝。” 萧金衍咳了一声,“你们可知此阵法为何失传?” “此阵修行极为困难,天枢、天璇、天玑、天权四 星为魁,主攻、玉衡、开阳、摇光三星为杓,主守,以天权为枢,每人守一星位,交手之时,随时变幻阵枢,可将对手始终困于阵法之中。” 萧金衍点点头,“不错,当年我师兄谈及此阵,曾经说过,要攻破此阵法,当攻天权,七人之中,你武功最高,应是天权阵枢。” 黑衣老者道,“正是。” “我师兄对北斗剑阵,还有句评价,不知你想不想听。” “有屁快放。” 萧金衍淡淡一笑,“师兄说,什么狗屁北斗剑阵,说白了就是七打一群殴,与少林十八铜人阵、温家五行阵,号称天下三大不要脸群殴阵法。若破此阵,简单至极。” 黑衣老者道,“打!” 七人站位,斗身为魁,欲将萧金衍困住,萧金衍哈哈一笑,怀抱赵天赐,在斗身合拢之前,踏无妄步,来到斗外。 黑衣老者又喝道:“斗转!” 一声令下,七人踏罡步,变幻身形,七星位互换,再次向萧金衍逼近,萧金衍故技重施,又一步踏到斗外。 “星移!” 七人再变幻脚步,奈何萧金衍无妄步暗含八卦易理,于乱中专挑走位空隙,加之轻功又高,总能在对方以魁位困住他前,绕出阵外。 “移形!” “换影!” 黑衣老者一声声号令下出,?七人如一柄大漏勺,不断变化脚步,想要将萧金衍困住,萧金衍只需三两步,其余人就要换位数十步。 远处看去,八人在荒野之中,如老鹰捉小鸡一般,跑来跑去,始终一招未出。 半炷香后。 七人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累得头晕眼花,怀疑人生。 萧金衍停下脚步,道:“知道这北斗剑阵为什么失传了吗?只要跑得快,这阵没什么用!” 他又喃喃道,“真不知,这十八年你们是怎么熬过来的。北斗七绝,我看是北斗七傻还差不多。” 一人道,“大哥,我看就别用剑阵了,咱们人多,直接一起上,剁了这厮便是!” 萧金衍与他们周旋之时,心思始终游离在百丈之外,暗中潜藏的高手,他能感应到危险,但此人极能忍,有几次萧金衍故意露出破绽,他始终没有动手。 萧金衍望了一眼远方,“北斗七绝,你们再不走,怕是走不了了。” 马蹄声来。 赵拦江、李倾城齐头而来。 距数十丈之时,赵拦江从马上纵身跃起,凌空抽刀,一刀劈出,一股凌厉刀意,铺天盖地而来。 北斗七绝吓得屁滚尿流,狼狈而逃。 这一刀并未劈中他们,而是向百丈之外的一处山坡而去。 轰! 土丘被削平。 有一窈窕身影,策马而去。 萧金衍道,“你若晚来片刻,我怕是保不住你儿子了。” 赵拦江望着那身影,杀机尽露。 李倾城要去追,被赵拦江拦下,“不必了,冤有头,债有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你认识他们?” 赵拦江道,“鬼樊楼,见过几次。” 第333章 生死簿,落笔定生死 鬼樊楼。 青衣女子跪在李长工门外已有一个时辰。 烛暗的油灯下,李长工坐在轮椅之上挑灯读书。他读地很慢,每翻一页便停下仔细琢磨一番,似乎唯有如此才能体会到书中三味,终于他翻到了最后一页,缓缓将书合上。 “进来吧。” 青衣女子起身,垂手而入。 “青鸾,你追随我多久了?” 青衣女子道,“十三年。” 李长工咳嗽了几声,缓缓道,“我告诉过你,不要招惹赵拦江。怎么,这些年来打理楼中生意,翅膀硬了,我的话不好使了?还是想自立门户?” 青衣女子脸色大变,跪倒在地,“主人,青鸾并无此意。” “那就是你觉得我活得太久了,耽误了你的前程?”李长工将腰间骷髅玉坠解了下来,道,“来,要不这楼主之位,你来做?” 青鸾扑腾伏倒在地,辩道:“属下出此计策,纯粹出于公义!” “哦?”李长工笑了,一张惨白的脸,笑起来有些阴森。“你说来听听?” “这半年来,赵拦江得寸进尺,找我们要人要钱,楼中兄弟们对此已极为不满,怨声载道,长此以往,楼将不楼。所以属下与几个弟兄合计,劫持赵天赐,好与赵拦江谈判。” “呵呵,呵呵。”李长工上下打量着她,“欲要取之,必先与之。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却不懂,青鸾,这些年来,你野心见长,能力却止步不前啊。” 青鸾依旧道:“我们鬼樊楼是独立于隐阳之外的地下国度,而且肩负守护隐阳大阵之责,他们在阳光下,我们却生活在无尽黑暗中,青鸾不甘心,也不服气。” 李长工淡淡道,“光明总有落幕时,唯有黑暗始长生。我生气,并不是你要对付赵拦江,而是你不用脑子。” “那我们该怎么做?” 李长工摇摇头,“不是我们,而是你。你准备迎接隐阳之怒吧。” 说罢,他提起笔墨,将那本书打开,翻到一张空白页,缓缓写上了两个字:“青鸾。” 这本书,正是鬼樊楼的生死簿。 李长工手掌生死簿,上面每添一个名字,世间便多一具尸体。当李长工将她名字写上去时,青鸾脸色十分难看。 她常居鬼樊楼,知道鬼樊楼的力量,更知道李长工手下,有酒色财气四大鬼王,这四人除了“气王”外,其余之人武功均在他之上。这四大鬼王,直接听命于他,是楼内她无法调度的两股力量之一。另一股,便是隐阳阵奴。 笔落定生死。 一股寒意,从她心头生起。 她屈居人下多年,为得便是有朝一日,能取代长工之位,成为鬼樊楼甚至是隐阳城真正的主人,可今日李长工这一笔,直接宣布了她的死刑。 青鸾并不甘心。 她决定先下手为强,想到此,她猛然出手,双手如电,向李长工咽喉之处抓了过去。 只要杀了坐在轮椅上的李长工,那道骷髅印,她便是鬼樊楼的新主人。 青鸾扑了个空。 轮椅之上空无一人。 紧接着,一道黑暗气息笼罩而来,青鸾身后一凉,已被人制住了穴道,李长工站在她身后,眯眼望着她。 青鸾惊愕道:“你的腿?” 李长工道,“我的腿没有任何问题。我坐轮椅,并不是因为我瘸,而是因为我懒。” 门外传来一阵嘈杂之声。不久,便听到有人来禀报:“主人,赵拦江率白马义从将鬼樊楼入口围住,指名要见主人。” “请他们进来!”李长工微微一笑,对青鸾道:“我不杀你,你的生死,由赵拦江来决定。” 李长工坐上了轮椅,三个年轻人,从黑暗之中走出来,青鸾认得他们,正是酒色财三大鬼王。 气王并不在鬼樊楼,两年前,李长工派他入了江湖,让他投到了光明神教。 四大鬼王,年龄与青鸾相仿,都是李长工一手训练,鬼王杀人,青鸾则负责照料楼内生意。 三人望向青鸾的脸,毫无表情。 李长工坐回轮椅,由酒王推了出去。另外两人,也将青鸾带出了屋外。 来到客厅,赵拦江、萧金衍、李倾城早已恭候多时。他们来兴师问罪。 李长工长声道,“早就听闻赵城主威名,我本应早日登门拜访,可我立下誓言,三十年来从未出楼,只恨缘分不足,今日见到,果真英雄出少年!” 他又望了李倾城一眼,询道,“你是李小花的儿子吧?若没猜错,李家旁系的那个李光祖也是你杀的?” 李倾城打量着他,并未答复。 赵拦江倒也痛快,接过话头,道:“上次来贵楼,听你属下说,你外出办事,想必是从地下钻洞去的吧?” 说到此,他望了身后青鸾一眼。 青鸾神色黯然,毫无生机。 李长工打个哈哈,“什么?老身并不知晓此事,看来,孩子们做事,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赵拦江道,“楼主如此打马虎眼,我也不拐弯抹角,今日我来,是要讨个说法。” 李长工道,“愿闻其详。” “魔教妖女在贵楼掩护之下入城,抢走我儿子,这是其一。我兄弟萧金衍今日回城路上,遭到贵楼高手伏击,这是其二。这半年来,隐阳城与鬼樊楼合作还算愉快。不过,赵拦江是个睚眦必报的浑人,若不给个说法,必会寝食难安,时时刻刻想着报仇,我怕有伤了和气。” 李长工道,“东方圣女入城之事,我得知之后,已将那些人送到贵府。至于伏击萧大侠之事,李某确实事先不知。” 赵拦江见他倒也光棍,冷笑一声,“你一句事先不知,我怕是难以跟我兄弟和属下交代。” “交代我给!” 李长工提高了嗓门,拍了拍手,有属下端上来一个箱子,在他们面前打开,里面赫然是七颗人头。 他一指青鸾,“此女是我亲手养大,今日之事,皆由她而起,我也交给你处置,赵城主可满意?” 赵拦江笑了笑,“我儿子受了惊吓,到现在还在哭个不停哩。他这小子,别的不喜,就喜欢银票,不如跟楼主借上三五百万两,我拿回家哄儿子,等他消停了,再还回来,如何?” 自见面以来,李长工处处忍让,就是不想与赵拦江起 争执,可赵拦江却处处咄咄逼人,终于忍不住火气,他怒道,“你这是哄我呢?” 赵拦江摇头道,“我可不要这么老的儿子。” “你莫要得寸进尺。”李长工道,“我知道你武功高强,但隐阳大阵却是在我手中,若真要动武,怕是赵城主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赵拦江一提金刀,“没有隐阳大阵,我照样可护隐阳平安,我若杀你,只需一刀。” 李长工冷笑道,“好教城主知晓,鬼樊楼这座大阵,可护隐阳一方平安,也能让隐阳城顷刻灰飞烟灭。” 赵拦江哈哈一笑,“楼主果然好手段!算了,两百万两。” 李长工道:“五十万两。” “一百五十万。” “八十万两。” 赵拦江斩钉截铁,“一百万两,不能再让,否则,大不了这个城主之位,老子不坐了。” 李长工大声道,“来人!” 财王往前几步,来到李长工身前。 “打钱!” 赵拦江道:“果然痛快!” 他往前两步,压低身子,俯在李长工面前,低声道,“楼主,以后多多合作,你若是想要回扣,只需派人捎句话就成。”说罢,他来到青鸾身前,笑道,“姑娘,走吧。” 三人带着青鸾,离开鬼樊楼。 酒王阴声道,“欺人太甚。” 李长工摆摆手,“青鸾走了,这座楼子,你先暂时照料一番,记住,还是那句话,不要轻易招惹赵拦江。” 说罢,他剧烈咳嗽起来。 酒王推车,将他送回房内。 笔墨未干。 他翻开生死簿,提笔在上面写上了“赵拦江”的名字,喃喃道,“且让你再嚣一时,待长夜降临,一切都将灰飞烟灭。” 他吩咐色、财二大鬼王,“你二人随我出趟远门。备辆马车,记住不要见光。” 色王一副吊儿郎当模样,他生性好动,整日闷在鬼樊楼,早已厌倦,听到这番话,颇为兴奋,问道,“主人要去哪里?” 李长工淡淡道,“江南,祭祖。” …… 城主府,书房。 青鸾今日第二次来城主府,但心境却完全不同。赵拦江双目如电,盯得她浑身不舒服。 “想死,还是想活?” 青鸾刺杀李长工未遂,就算赵拦江不杀她,鬼樊楼也不会放过她他,她已心存死志,言辞之间,颇为傲气。 “想杀便杀,哪来那么多废话。” 赵拦江道,“本领不大,脾气不小。我手下有个徐掌柜,想必你也知道,他有个诨号,叫‘阎罗愁’,折磨人的手段,花样百出,就算是阎罗王,也不愿意落在他手中。三月之前,有人在石头城闹事,被他抓起来,现在还没死呢!” 没死,就是活着。 活着,生不如死。 青鸾听赵拦江口气之中,并未带杀意,原本抱了必死之心的她,忽然有了活的希望,惊问:“你不杀我?” “那看你表现了。” “你不杀我,鬼樊楼也会杀我。” “还是那句话,看你表现。”赵拦江淡淡道,“隐阳建城之初,这座隐阳大阵,便是由鬼樊楼修建,你知道多少?” 青鸾正青春年华,今有一线生机,又怎会不把握,道,“鬼樊楼正中,便是隐阳阵枢,由十八名阵奴轮流守护,这些阵奴,世代相传,听命于楼主。” “轮流守护?” “三人一组,每组三个时辰。” 赵拦江谈道,“这份活儿倒也轻松,倒是我这个城主,干着九九六的活儿,惨淡如狗。” 青鸾问:“你想夺鬼樊楼?” 赵拦江笑了笑,显然是默认了。 鬼樊楼独立于隐阳城外,自成一方势力,守护隐阳平安的隐阳大阵,却不掌握在城主手中。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若这个问题不能解决,赵拦江在隐阳城,始终不够踏实。所以这半年来,他找各种借口,或渗入鬼樊楼,或找鬼樊楼麻烦,可始终不得法门,若能将青鸾收为己用,那就不同了。 整个隐阳城,怕是没有比她更熟悉鬼樊楼之人了。如今,青鸾被鬼樊楼抛弃,难容于世间,只有自己,能让她活下来。 赵拦江淡淡道,“我给你半年时间,帮我想办法攻破鬼樊楼。若能成功,鬼樊楼楼主便是你。” 青鸾闻言,心中竟有一股兴奋。 李长工是他主人,这些年来,她尽心尽力,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生怕做错事,在她犯错之后,毫无情面的将她交了出来,来为自己换取时间,如今有机会复仇,她自然不会放过。 想到此,青鸾跪倒在地。 “谢城主不杀之恩,青鸾愿为城主赴汤蹈火。” 赵拦江笑了笑,“不必谢我。你不是想要劫走天赐吗?从今日起,你便是天赐的婢女,贴身保护他的安全。” 青鸾惊愕,“什么?” 当她从赵拦江口中再次确认后,她道,“你不怕我趁机对付他?” 赵拦江道,“他命硬,死不了。” 紧接着,赵拦江说了一句话,让她彻底屈服。 “从今日起,你将与天赐形影不离。 若天赐啼哭超过一刻,你死。 若天赐掉头发超过三根,你死。 若天赐磕磕碰碰受伤,你死。 若天赐断胳膊少腿,你死。 若天赐死了,你将生不如死。” 赵拦江又道,“你可以不答应,我立即将你送出府外。你回答之前,可要想好。” 青鸾望着赵拦江,这半年来,他不断收集赵拦江情报,但这一刻,他似乎看不透这个男人究竟在想什么。 没用多久,青鸾便作出了决定。 “我答应。” 赵拦江很是满意,点点头道,“青鸾这个名字,不好听,从今日起,你改个名字,就叫春红吧。” 青鸾满腹委屈,道:“谢城主赐名。” “好了,你出去吧。” 萧金衍望着她离开,道,“这个女人,似乎有些不服气啊。” 赵拦江道,“这女人野心极大,但若能驯服,将对我有大用 处,如今我事情繁多,内府女眷,总让一群大老爷们护着也不方便,能给天赐找个通象境的婢女,可省不少麻烦。” 不多时,柴公望满心欢喜冲了进来,“城主,鬼樊楼送来了一百万两现银,正在前厅等回话呢。” 赵拦江等人来到前厅,见到一年轻人站在其中,看他前来,拱手道,“在下李玉财,玉是宝玉的玉,财是财神的财,负责打理楼内钱财,我们方才见过的。” 赵拦江哈哈一笑,“你果真是我们隐阳城的财神。” 李玉财道:“我奉我家主人之命,前来送银子,请赵城主派人接收,我还得回去复命。” 赵拦江道,“贵楼主果然守信,言出必行,跟他说一声,赵某谢过,待有机会想寻他喝酒。” 说罢,他来到一个箱子面前,打开一看,尽是金银,足有三万两之数,赵拦江拍着财王肩膀,低声道,“听说,老兄在白虎坊有一处私宅?” 李玉财一惊,心道他暗中在白虎坊买宅之事,极为隐秘,名字也是挂在别人名下,就连楼主都不知情,却不知赵拦江是如何得知。 听到这番话,李玉财踟蹰难言,“这个……” 赵拦江嘿嘿一笑,“不妨事。规矩我懂,这箱银子,稍后我派人送到府上去,都在一个城内,大家都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虽各为其主,但我私下里还是很敬重你们的。大家有机会,多亲近,多亲近哈!” 李玉财连连摆手,道,“城主言重了,这可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你我之间,还用客气?” “最好下半夜送来,那时没人。” 待李玉财走后,李倾城一脸不屑,道:“用人家的钱,贿赂人家的人,真有你的!这可不像是我认识的赵拦江啊!” 赵拦江道,“都是朋友!” 萧金衍站在一只箱子面前,重复道,“都是朋友,都是朋友啊!” 赵拦江一拍大腿,“对,都是朋友。朋友之交淡如水,中午我请喝酒!”又补充道,“不掺水!” 赵拦江对柴公望道,“有了百万银,向富绅、江湖各大门派发债之举,是不是可以暂缓了?” 柴公望道,“万万不可!” 赵拦江奇道,“为何?” 柴公望分析道,“好不容易各大门派、周围富绅都来此,这九十七万两,我都规划好了,拿出五十万做利息,以年息一成来算,可融五百万两,先付息。如此一来,众人还不趋之若鹜?” “那到期之后怎么办?” “我们留下明年的利息,再融一千万两便是!” 李倾城问,“那亏空岂不越做越大?到期无法兑付怎么办?” 柴公望摇头,笑吟吟道,“李公子过虑了,我们融钱,不是白融,要用石头城、隐阳城外的土地抵押给他们的。到时,只需将房价提上去即可。” “那房价越来越贵,百姓岂不都住不起房?” 柴公望摇头道,“控制好价格,然后限量流通,此为其一。建廉租房,让百姓有处可住,此其二。我们将石头城南北分开,南城是有钱人居所,北城是寻常百姓居所。只要房价升值,他们便不会抛售。更何况,只要石头城作为贸易城一旦建立,必然有大量人涌入,城池兴旺,财源也滚滚而来,唯一要做的,便是不起战事,一切水到渠成。” 李倾城仔细琢磨,道:“不妥。石头城初建,必有许多漏洞,也会有利益输送,被一些有钱人钻了空子,非法得利,岂不引得民怨沸腾?” 柴公望哈哈笑道,“正是要如此。” “此话怎讲?” “只要兵权在手,这些富人聚了财富,那就是养肥了的猪,还不引颈待戮?一来可平民怨,二来还增加城内税收。一举两得,岂不乐乎?” 李倾城心生叹服,“柴公,在城主府内月俸多少?” 柴公望道,“银钱五两七钱。” 李倾城道,“我给你月俸五十七两,不如去金陵李家,帮我们打理账房?” “这个……”柴公望看了赵拦江一眼,只见他满脸杀气,正盯着自己,柴公望正义凛然道,“柴某人乃大丈夫,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有所为有所不为,赵城主待我不薄,柴某人暂时不愿当背信弃义之人!” 萧金衍笑道,“暂时二字,用得极妙。” 赵拦江喃喃道,“暂时,暂时……” 柴公望连道,“城主明鉴,暂时二字,与柴某来讲,便是有生之年。” 赵拦江点头,“算你会说话,下月起,月俸十两!” 柴公望连取过笔墨,写了条`子,“请城主签款。”赵拦江不情愿的写上名字,柴公望吹干了墨迹,小心翼翼折起,放入怀中,又对李倾城鞠躬道,“多谢李公子。” …… 一连两日,赵拦江在城主府前大街大摆宴席,江湖门派、十九城内官员、乡党富绅都来祝贺,其乐融融,几乎将隐阳城的酒都喝光了,最后无法,赵拦江只得在酒中掺水。 柴公望趁机推出石头城债,千两一份,设下的门槛,将大部分百姓排除在外,只要交一份,每年便可坐收百两利息,其中第一年利息提前预支,有土地若干相抵,还能享受石头城的税收优惠。 这一举措,迅速传遍周围郡州,待第三日,已凑足了四百五十万两,距离五百万的目标尚缺五十万两,赵拦江连哄带逼,让李倾城认购了五十万两,让他写了欠条。 赵拦江随手将欠条交给萧金衍,“这五十万两追讨交给你,若能讨回,便给你一万两。” 萧金衍不满,“规矩我懂,怎得给李玉财是百抽三,给我却是百抽二?” 赵拦江道,“你救过我的命,又救过天赐的命,我扣你五千两,再赠送你五千,凑一万两,也给你入一股,算是我们的谢礼了。” “这不会是柴公望的主意吧?” 赵拦江不屑道,“他有这脑子?” 萧金衍与宇文霜一直住在城主府,与司云绛雪一起。母女相认,起初有些生份,但毕竟血浓于水,才几日,便已十分和睦。萧金衍找机会与宇文霜说了水月洞天之时,宇文霜出身名门,倒也识大体,只是免不得一番叮嘱,让他小心那个魔教妖女。 到了第三日,答谢完毕,宴席将散之时,一队红衣骑兵,来到了隐阳城下。 第334章 人间最美是桃花 红衣骑兵来到隐阳城外。 有眼尖之人喊道,“是赤骑军!” 赤骑军隶属京都卫戍营,与皇宫禁军并称天子亲卫二军,只有五千编制,当年曾在靖难之役中立下汗马功劳,主要职责有二,一是拱卫京畿,二则是奉帝命执行任务,直接向皇帝负责。 赤骑军是从江湖中各大门派年轻人中选出,又经过军方十年秘法训练,加以各种药物辅佐,在极短时间内,便能获得知玄境的实力。 可以说,赤骑军相当于军事化的江湖高手,但这种训练方法也有弊端,那就武道终生止步于知玄,可对于大部分江湖人来说,能步入知玄境,已是一生所求。 训练赤骑军花费极高,赤骑军为维持境界,每日服用丹药及食物,每人将近五两银,所以无法批量训练,编制仅在两千人,但战斗力却极强悍,据说十名赤骑军,可围杀一名通象,可以说是不折不扣的杀人机器。靖难之役中,雍王朱立业率军入城血洗京都,所仰仗的主力,也不过百名赤骑军而已。 明帝登基后,命宇文天禄统领赤骑军,将军队编制扩至两千人。赤骑军统领,正是宇文天禄八名义子之一的万重山。 宇文天禄被杀,定为叛国罪后,万重山并未遭到株连,据说正是在他的帮助下,赤骑军迅速将宇文天禄的势力在短时间内连根拔起。不过,他却失去了明帝的信任,为表忠心,他主动向陛下请旨,捉拿宇文天禄余党,半年来已将近万人被赤骑军诛杀。 宇文天禄势力殆尽,但宇文霜却下落不明。她失踪之前,最后一次现身之地是葫芦口,所以万重山在此处搜寻,在隐阳各城布下眼线。 前不久,他接到苏正元消息,萧金衍、宇文霜曾在葫芦口现身,两日之前,又有个叫李二之人,向他属下告密,说宇文霜正在隐阳城内,如今正住在城主府。 万重山是心思缜密之人,他本想派赤骑军潜入隐阳城抓人,但属下谋士却道,“赵拦江在隐阳城及江湖上威望极高,萧金衍与登闻院李院长关系匪浅,若暗中抓人,怕是阻力极大,将军不如率赤骑兵临城下,直接向赵拦江要人。” “若赵拦江肯交人,将军可以兵不血刃,不费吹灰之力,可得朝廷逆贼,又不会得罪登闻院。” “若赵拦江不交人,那他就相当于抗旨不遵,无异于谋反。如果他把人放跑了,就算抓不住宇文霜,这口锅他也背定了。” 万重山考虑再三,觉得有理,旋即率领赤骑军,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到隐阳城,闹得动静越大,对他越是有利。 他策马前行,来到隐阳城门口,朗声道:“大明皇城赤骑军首领万重山,求见隐阳城主赵拦江,烦请出来一见!” 隐阳城属于自治城,朝廷有驻军权,但赤骑军隶属天子,虽可在各州路之间调动,便宜行事,却不能随意入城。 不多时,赵拦江换上铠甲,出城迎接。 两人一番寒暄后,万重山开门见山道,“赵城主,本将军接到密报,朝廷钦犯宇文霜藏匿于隐阳城内,我奉旨捉拿,还请赵城主将人交出。” 赵拦江心说不妙,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冲李不凡使了个眼色,李不凡心领神会,悄悄溜走,向萧金衍通风报信。赵拦江则想办法拖住他们,故意问:“宇文霜是谁?” “国贼宇文天禄独女。” 赵拦江哦了一声,“知道了,若我见到,一定将她绑来送与将军。天色不早,将军不如随我入城,让赵某人略尽地主之谊。” 万重山道,“吃饭就不必了,还请将军尽快交人。” 赵拦江奇道,“我又不认识她,隐阳城有十五万人,就算我派人一一排查,至少也要十天半月,你现在就让我交人,莫非你的意思是我窝藏朝廷钦犯不成?” 万重山见他耍无赖,脸色一沉,“这可是赵城主自己说的。若我将此事禀明圣上,不知陛下会作何感想?” 万重山是京城重臣,就算赵拦江名气再大,也不过是荒郊蛮夷边城之地的城主,若真论职级,比寻常四品州府略高,他封城主之时,并未去京中授官,而自己是陛下直臣,亲近远疏可见一斑,所以并未将赵拦江放在眼中。 赵拦江武功虽高,但万重山本身就是知玄上境的高手,而且手下还有五百赤骑军,若真动手,也未必会输。所以,他故意将陛下旨意搬出来,意思想让赵拦江知难而退。 赵拦江哈哈一笑,“我可不敢妄揣圣意。既然万将军不赏薄面,又不入城,那本城主就不奉陪了。” 说罢,回到城内,大声吩咐道,“宣布临时戒令,隐阳城内可能有朝廷钦犯,关闭城门,绝不能让一人逃走。” 砰! 隐阳城门关上,剩下万重山及属下面面相觑。他问道,“这怎么办?” 谋士道,“如此甚好,赵拦江窝藏钦犯,抗旨不遵,将军可参他一本。” 万重山道,“他也没说不交人,关城门搜人,又不让我们人进去,分明是拖延时间。” 谋士道,“这就是包庇之罪。赵拦江年级轻轻,在朝中并无根基,更何况,他曾受过宇文国贼恩惠,只要奏折写得妥当,一样可以治他之罪。当今之计,我们封锁路口,设置关卡,防止 他们溜走,同时快马向京中请旨。” “一来一去,少则一月,多则两月,怕是咱们耗不起。” 谋士笑道,“如今隐阳城内有不少江湖中人,也有不少是认识萧金衍的,只要我们将他们困住,不让他们出城,再放出消息,捉到宇文霜,朝廷将有封赏,自然会有人跳出来。” “妙极,照办!” 赤骑军赶了两日路,已是兵困马乏,虽带辎重,但粮草也无法支持过久,而且水源不足,也是个问题。 到了中午,柴公望率人挑来伙食,又送来清水,前来犒军。众人吃罢,柴公望厚着脸皮前来收钱,结果被万重山一顿臭骂,顶了回去。 …… 城主府。 “我们离城。” 得知城外赤骑军要人,萧金衍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到来,于是当机立断,作出了决定。赵拦江是一城之主,他不想让兄弟为难。 赵拦江道,“如今城外都是赤骑,你们怎么走,又能去哪里?” 萧金衍道,“天下之大,还无我们容身之地不成?西楚是去不成了,大不了出海,或去北周。” 赵拦江将双手扶在萧金衍肩头,盯着他道,“相信我,这件事交给我处理,若连自己兄弟都护不周全,这隐阳城主,不做也罢!” “你是我兄弟,但更赵天赐的爹,还有隐阳城主。天赐需要你,隐阳城十五万百姓也需要你,若我们留下,只会牵连更多人遭罪。”萧金衍缓缓道,“更何况,这几日,有不少江湖中人认出了我们,这件事恐怕瞒不了多久。” 赵拦江道,“李院长,怕也会受到牵连。” 萧金衍这几日也考虑过此事,他准备等事情一过,与登闻院决裂,脱离干系。 李倾城道,“不如,你随我去金陵。”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就算去了金陵,他们就不会兴师问罪?这件事,无解。” 李先忠匆忙走进来,见到萧金衍在场,欲言又止,赵拦江道,“但说无妨。” 李先忠道,“如今隐阳封城,府外有不少江湖人聚集,要城主交出宇文姑娘,现正在闹事哩!” 赵拦江让萧金衍稍作等候,与李倾城、李先忠一起来到府外。 门外,群情激愤,柴公望正与众人解释,见到赵拦江出来,一人喊道,“赵城主,赤骑军封锁隐阳,放出消息,赵城主窝藏钦犯,若不交人,我们与师门受到牵连,一并治罪,请城主深明大义,将钦犯交出!” 众人齐声道,“请城主深明大义!” 赵拦江此刻心情复杂,一方面是自己兄弟,另一方面是隐阳百姓,他有些犹豫,安抚道,“有我在,必会护大家周全!” “怎么护?”那人道,“赵城主,我们可是将身家性命,还有全部家当押给了隐阳!” 他有些激动,挥舞着手中那张文契,道,“早知隐阳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们就不应该来!” 赵拦江知道,若此事处理不好,不光兄弟没得做,整个隐阳城、石头城的发展大计,也将付诸一炬。 众人见少林、武当两位大师也在场,纷纷道,“玄妙大师,无量子前辈,您二人乃武林泰斗,得为我们主持公道!” 众人之中,玄妙、无量子江湖地位最高,此刻也只得道,“赵城主,借一步说话。” 三人来到城主府门房。 玄妙大师道,“赵施主,老衲出家之人,本不应参与世俗之事。萧大侠是你朋友,我们知道你为难,但这不是普通的江湖之争,还请三思。” 言下之意,两人也想让赵拦江交人。 无量子也道,“宇文都督曾有恩于武当,按理说此刻落井下石有些不耻,但此事不关个人荣辱,关系到江湖气运,各大门派起伏,若一起受到牵连,必然会引起一场血雨腥风。对方所求,不过一人,以一人,换江湖平安,这可是大功一件,相信江湖中人会理解你的。” 若是换作以前,赵拦江早已怒言相向,但此刻他已不是当年的草莽英雄,道义、荣辱、家国、江湖,都压在他肩头。 江湖人理解我,我兄弟能理解我? 萧金衍与他是过命的交情,更何况,才救了赵天赐一命,若反手将他出卖,他良心何在? 赵拦江记起,当日隐阳城头,宇文天禄曾与他三人对话,问他“杀一人,救百人”、“杀三万人,救天下人”这个问题。 当时,赵拦江选择了沉默,他曾质疑,这些不过是宇文天禄的为自己罪行开脱的借口,但今日,他似乎体会到了宇文天禄当年艰难的抉择。 只要交出宇文霜,可保隐阳平安,可保江湖平安。但他却背叛了朋友,背叛了道义,此后余生,他将愧疚一生。 从心?从权? 在城外山涧,宇文天禄曾告诉他,“做正确的事,而不是做对的事。” 正确的事,不一定对。 但对的事,一定正确。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赵拦江浑身颤抖,双拳紧攥,显是已动了真怒,他强行提气,压住胸中怒火,良久,才沉声道,“两位前 辈,容我考虑下。” 两人出门,众人围了上去,打探消息。 赵拦江回到后院,压抑至极,趁无人之际,一拳打在厅内的石狮之上,那石狮碎为齑粉。 有家仆闻声赶来,见赵拦江额头青筋毕露,也不敢吱声,纷纷退了下去。 杨笑笑抱着赵天赐,来到他身旁。 赵天赐含着奶嘴,红扑扑小脸,满是好奇的望着赵拦江,婴儿不知人世艰,冲赵拦江笑。 赵拦江双手抱头,使劲揉搓头发,问,“我该怎么做?” 杨笑笑道,“夫君不要问我,我曾是西楚谍网头目,为了大楚,连自己至亲之人也曾抓过。” “那你后悔过嘛?” 杨笑笑柔声道,“在遇到你之前,我只是一个杀人工具,没有感情。夫君无论做什么决定,做女人的也只会支持你,我相信,天赐也会支持你。” “天赐!”赵拦江心中一软,自从儿子出生后,他曾发誓,无论发生何事,都要保护这对母子平安。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赵拦江如此道。 他才走出城主府,众人又将他团团围住,“赵城主,赶紧交人,否则,我们……” 赵拦江眉毛一横,“否则如何?” 那人被他一瞪,吓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忽听得有人道,“各位,不必争了!” 众人循声看去,萧金衍与宇文霜手牵手,从城主府内走了出来,李倾城神色不善,面色通红,似乎与萧金衍有过一番争吵。 萧金衍道,“今日之事,给各位添麻烦了,也给赵城主带来不便,是我萧某人做事不周全。” 赵拦江浑身一震。 “赵城主”三个字,他本已习以为常,但从萧金衍口中说出,他只觉得全身冰凉,如坠入冰窖之中。 他喃喃道,“老萧。” 萧金衍哈哈一笑,当群雄之面,对赵拦江道,“此人复姓宇文,单字霜,是宇文天禄之女,也是我的未婚妻。” 萧金衍略一停顿,道:“当然,她也是朝廷通缉要犯。这段时间,是我故意隐瞒宇文霜身份,赵城主并不知情。我虽与赵拦江是朋友,但其实并不是很熟。” 这些话,字字诛心,如万箭齐发,射在赵拦江身上。赵拦江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玄妙大师口宣佛号,“阿弥陀佛,萧施主迷途知返,善哉善哉。” 萧金衍冷笑一声,“听说,捉到宇文霜,朝廷会封官晋爵,还有良田厚禄!” 群雄眼神狂热。 什么隐阳债,什么石头城田产,这都是以后的事。如今的宇文霜,无异于一座宝藏,只要能捉拿她归案,必然是大功一件,下半生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有数人已摩拳擦掌,互相串议,准备出手。 萧金衍又道,“诸位都是江湖中人,有不少还与我有旧,恕我丑言在先,若要动她,请诸君从萧某人尸首之上踏过去。” 有人道,“萧金衍,你是登闻院之人,包庇朝廷钦犯,难道不怕朝廷降罪于李院长?” 一个萧金衍并不可怕,但萧金衍身后是登闻院,大明朝的特务组织,剑圣李纯铁若追责起来,谁也不敢承担。所以,他故意点破萧金衍与登闻院关系,想让他置身事外。 萧金衍哈哈一笑,“自今日起,萧某人与登闻院,再无瓜葛,各位若想动手,不必顾虑。” 他厉声道:“酒来!” 李不凡闻言,从门房端来一坛酒,递到萧金衍手中,低声道,“萧大哥。” 萧金衍摸了摸他头,道,“好好练刀,别丢人。” 他一把抓住酒坛,拍开封泥,单手持坛,坛中酒一饮而尽,旋即,将酒坛扔在了地上。 他对赵拦江道,“赵城主,今日起,你我情义,一刀两断!稍后出手,请不必留情!” 宇文霜望着萧金衍,神情复杂。 她有些后悔,不应该暴露身份,但此刻为时已晚。 萧金衍将选择告诉她时,她并没有反对。她明白,萧金衍与赵拦江的关系,也能理解他对自己的感情。 哪怕刀山火海,他都肯去闯。 但若牵累兄弟的事,他也绝不会做。 本来,两人可以悄然离去,但萧金衍不想牵连赵拦江,所以他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路。 这也正是宇文霜喜欢萧金衍的原因。 萧金衍抬头,目光穿过场间众人,向远方望了过去。 长街之上,左右两排柳树一字排开,阳春三月,正是草长莺飞,嫩柳吐芽之际,一阵清风扑鼻而来。 他牵着宇文霜之手,向前迈步而去。群雄见状,竟被他身上的气势所摄,纷纷向两侧退去。 不知何人家中,一支桃花从墙角探出。 萧金衍纵身一跃,来到墙头,顺手将一朵桃花摘下,回到宇文霜身前,轻轻戴在她头上,低声在她耳旁道: “春风拂面杨柳笑,人间最美是桃花。” 这是宇文霜听到过的最美的情话。 第335章 血溅隐阳城 青龙坊城主府距隐阳东门,不足二里。若全力施展修为,约莫盏茶功夫便可抵达。但这二里路,却成为萧金衍走过最漫长的一段路。 江湖群雄将萧金衍团团围住,却没有人率先动手,他们在看赵拦江如何抉择。 萧金衍识海弦力尽出,无数天地真元聚在隐阳城头,原本晴空万里,顷刻间风云突起,乌云密布,笼罩在众人头顶。 他每踏出一步,群雄便后退一步。 终于有人忍不住道,“他不过一知玄,我们怕他作甚,一起上,将他宰了!” 那人持刀而出,向萧金衍冲了过来。 才跑出三四步,一道气箭凌空而来,从他胸口穿过,那人速度太快,又向前跑出数步,才扑地而亡。 “真元之箭?” “北周箭公子?”一人喊道,“萧金衍不但包庇国贼,还与北周勾结,天地不容!” 话虽如此喊,但脚下不见任何动作。 萧金衍望着那人道,“你是江东帮商少奇,当年你为一条河道漕运,曾杀了江西帮曹帮主一家十六口,我本想取你性命,却一直没空,今日没想到你却送上门来。” 商少奇怒目圆瞪,“姓萧的,你莫要血口喷人。曹帮主与我是拜把子兄弟,有过命的交情,岂能容你来泼脏水?” 萧金衍叹道,“我懒得理你,去死吧。” 话音刚落,商少奇喉间便被气箭钻了个洞,血溅当场,他支吾几声,气绝身亡。 众人见他还未出手,便取了两人性命,心中骇然,这是什么诡异的武功,心中开始打鼓,一边鼓噪着,一边等别人先出手。 萧金衍环顾四周,朗声道,“方才所杀之人,一人欲取我性命,一人曾罪不可赦。余下诸位,我与各位无冤无仇,今日我带宇文霜离开此城,若有阻拦,便是与我为敌,休怪我手下无情。” 人群之中,他看到了恒山派张俗之子,他与张俗有旧,曾坐而论道,那时张斯文还是顽童,道,“张斯文!” 少年往后退了几步,脸红道,“萧叔叔。” 萧金衍道,“我与你父是故交,还曾帮你们修茅厕,今日之事,你且躲在一边,不要理会。” 少年方要答应,就有人道,“张少侠,此人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你恒山乃名门正派,难道要与魔为伍?” 张斯文讪然。 萧金衍哈哈一笑,“原来是铁拳门副掌门郑掌门,恰巧在下也学拳,不如出来划两拳?” 郑副掌门武功已通知玄,一双铁拳可断精钢,闻萧金衍挑衅,闷声一喝,双拳如虎,带起一阵风啸,冲萧金衍面门打来。萧金衍喊道,“哥俩好!” 两拳相交,郑副掌门被震出一丈多远,躺在地上,呻吟声不断。此一拳起,众人忍不住,纷纷拔兵刃,纷纷向萧金衍攻来。 萧金衍回头与宇文霜一笑,“且躲在我身后。” 双拳如雷,与众人战在了一起。 萧金衍没有兵刃,但无双神拳招式霸道,配合无妄步,连连出拳,众人摄于他气势,加之真正的高手坐壁上观,并未落到下风。 起初,萧金衍并不想伤人,但十余招后,加入战斗之人越来越多,招式也越来越险恶,有几次几乎劈中宇文霜,萧金衍狂怒,闪身夺过一把长刀,顺势将一人双臂切断。 哀嚎声起。 萧金衍也杀红了眼,长刀在手,每一招,必有人流血,至于死伤,他也浑然不顾,如发疯的魔头一般,边战边向城门处而行。 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今日定要带宇文霜杀出隐阳城,神当杀神,佛当杀佛! 顷刻间,已有十余人毙命。 隐阳街头,家家闭户。 有胆大者,从楼上窗户窥视,见到了令人骇然的一幕,数百名江湖高手,围杀二人,长街之上,血流成河。 起初,各大门派高手自顾身份,让徒子徒孙动手,一来观察萧金衍武功路数,二来耗尽萧金衍力气,趁机夺首功,但一旦死伤渐起,终于有人按耐不住,加入混战之中。 有高手加入,萧金衍压力陡增。 “玄妙大师,无量子前辈,您二位若不出手,恐教贼人杀出城外了!” 众人之中,除赵拦江、李倾城外,以少林、武当两位长老武功最高,两位却坐壁上观,引来众人不满。 玄妙大师道,“今日江湖惨遭罹难,少林自然不能坐视不理,略尽绵薄之力。”说罢,他盘膝而坐,低音诵《太上救苦经》,为死者超度起来。 “无量子前辈!” 无量子道一声“无量天尊”,“玄妙大师慈悲为怀,我武当又如何甘于落后?”旋即也念起了《往生咒》。 两人都是武林泰斗,一来辈分极高,若联手与他人围攻萧金衍,有失身份;二来,萧金衍虽口口声声说与登闻院断绝关系,但以李纯铁护短的秉性,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三来,少林掌门苦瓜大师、武当掌教车厘道人,对萧金衍评价颇高,在赵拦江未成名前,曾断言萧金衍将有望成三百年来跃出三境之外第一人。 萧金衍苦不堪言。 这一战,与死亡谷之战不同。当时,死亡谷地势狭隘,萧金衍可借助地形之利与众人纠缠他,二来对方人虽多,但几乎没有高手,而今日这些人,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 高手,战斗力不可同日而语。 噗! 萧金衍左肩中剑,虽然以内力卸掉大部分力道,剑尖依旧刺入两寸,鲜血不止。 这一剑,极大鼓舞了群雄士气。 “这小贼受伤,兄弟们加把劲,等他血流尽,便是功成名就之时!” 萧金衍本欲以内力封锁穴道止血,但对方攻势绵延不绝,有奸滑者,见萧金衍防势减弱,开始偷袭宇文霜。 “先杀宇文逆贼!” 众人开始向宇文霜出招,宇文霜被东方暖暖囚禁,重伤初愈,武功虽在,但却架不住人多,开始仓皇应对,破绽百出。 萧金衍心神大乱,被人趁机偷袭,又中了两刀。身上已满是鲜血,已然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他人的血。 这时,有三柄长剑,悄然绕到宇文霜弱侧,疾突直刺,向宇文霜后背攻去,宇文霜正面与人拆招,无法抽身。 而此时,萧金衍一人正与两人缠斗,虽能感应到,却自顾不暇,无力回击,喝道:“霜儿,小心!” 宇文霜身如鱼龙,原地一个陀螺转,躲过了一剑,另两剑,一上一下,刺向她胸口与小腹。 “我命休矣!” 宇文霜心中竟一片宁静,能与萧金衍死在一起,这一生,已然足矣,想到此,她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叮叮! 一道白影闪过,刺向宇文霜的两柄长剑,竟被硬生生折断。 李倾城救了宇文霜。 萧金衍挥拳将两人打出战圈,望了一眼李倾城,目中满是感激之色。 李倾城的加入,让众人停止了攻势。 偷袭之人怒道,“李倾城,莫非你们金陵李家也要造反不成?” 李倾城冷笑,“怎得,抢了你到手的功劳,你生气了?” “你可知,你今日之举,会给金陵李家带来灭顶之灾!” 李倾城傲然道,“我不过是看不惯,某些无耻之徒,数人围攻也便罢了,还背后偷袭,非是君子所为。” “逆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还讲什么江湖道义?” 李倾城一脸不屑,长笑一声,“江湖道义?用得着叫江湖道义,用不着就是废纸一张,说到底,还是手中的剑来说话。” 他向前踏出一步,“我就在此,有人若动手,光明正大的打一场,我绝不阻拦,搞些下三滥的把戏,我李倾城第一个不答应!” 又补充道,“你们可以试试!” 他一身白衣,傲然独立,手虽无剑,但其人如剑,有一股说不出的风流之姿。 有李倾城护剑,无人敢出手。 萧金衍拉着宇文霜,一步步向东大门走去。众人纷纷紧随其后,生怕两人逃出城外。 城外,有赤骑军。 就算出城,两人也是凶多吉少,但却将一份滔天功劳拱手相让,谁也不甘心。 有人逼问赵拦江,“赵城主,隐阳城是你的地盘,难道你坐视不理嘛?” 赵拦江提刀,跨步前行,将萧金衍二人拦在城门之前。 “萧大侠,赵拦江愿领教阁下神功。” 萧金衍擦拭一下嘴角鲜血,不由一笑,旋即咧嘴皱眉。他身上有七八处伤口,已是强弩之末。 “也好,死在你手上,总比死在那些江湖宵小手中,强过数倍!”这句话,将江湖群雄鄙夷个透彻,引来数人叫骂。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赵城主杀你,怕是脏了他的刀。” 李倾城冲众人一瞪,众人立即闭口不言。今日之事,因两人而起,若有个了断,终究还是由两人结束。 李倾城心情沉重,自己最要好的两个朋友,终于刀剑相向。谁对?谁错? 没有定论。 赵拦江为了家庭,为了隐阳百姓。 萧金衍为了红颜,为了心中所爱。 但无论谁对谁错,结局如何,恩怨终将成为历史。他记起了三人闯荡江湖之时的雄心壮志,记起了相互督促练武的种种,记起了联手对敌时的荣光。 他猜中了开始,却没有猜中结局。 他没有料到,隐阳之行,终究会是兄弟反目。 一切种种,将成过往。 赵拦江对众人道,“今日,我与萧大侠一战,若我胜了,将他们交给朝廷,若我败了,谁也不许再找他们麻烦,否则,将是与我隐阳为敌!” 群雄道:“赵城主武功盖世,必将是手到擒来!我等预祝赵城主凯旋!” “将来城主封官晋爵,只盼城主也分一份功劳给我们。不是为我,而是为那些死去的江湖同僚,讨个公道!” 李倾城冷笑道,“你们杀人,技不如人,被人所杀,这算哪门子公道?” 赵拦江对玄妙、无量子道,“还请两位前辈做个见证!” “阿弥陀佛!” “无量寿佛!” 赵拦江立身拔刀,沧浪一声,金刀脱鞘而出,立于胸前。 隐阳城下,?一片轰鸣声起。隐阳之力觉醒,化作无数刀意,纷纷向赵拦江身上涌来。 金刀之上,金光乍现。 萧金衍双拳紧握,识海之内,弦力遍布天地之间,十里之内,真元涌 动,纷纷向隐阳城而来。 在场众人,武功略高者,只觉得浑身真元不受控制,心神荡漾,心中暗凛,这萧金衍看似知玄,但操控真元之能力,却堪比通象。 天黑,云低。 一道春雷惊起。 赵拦江凌空而起,金刀化作万道光芒,向萧金衍劈了过去。 萧金衍神色从容。 这一招横断刀法,两人曾拆解无数次,所有的变化、后招,熟得无法再熟悉。 将至半空,萧金衍也纵身而起,在空中踏出无妄步,挥拳而出。他知道,横断刀在半空中有三种变招,无双神拳可以封住其中两招,若他变出第三招,萧金衍也有信心,利用无妄步,躲过这一刀攻击。 拳、刀将至,赵拦江竟没有变招。 轰! 赵拦江刀势一滞,金刀竟然劈偏了,整座隐阳城东门,被劈成了两半! 轰! 萧金衍的无双神拳,印在赵拦江胸口,赵拦江口吐鲜血,整个人如纸鸢一般,飞出了十丈之外,落在地上。 长街之上,石板尽数碎裂。 萧金衍落回地上,整个人已是虚脱,这一拳,几乎耗尽了全部之力,连手都举不起来。 众人几乎不相信自己眼睛,赵拦江败了? 号称天下第一刀,隐阳城内无敌的赵拦江,竟输给了只是知玄境的萧金衍? 李倾城松了口气,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群雄道:“姓萧的狗贼,已是强弩之末,我们一起上,将这两个逆贼绑了出去!” 李倾城厉声道:“谁敢?” 赵拦江以金刀拄地,缓缓站起身来,萧金衍这一拳,全力而为,伤及经脉,胸口肋骨,也不知断了几根。 他道,“萧大侠武功盖世,在下自愧不如。” 萧金衍嘴角微动,却没有说话。赵拦江的横断刀,他熟稔无比,根本不可能劈偏,若在隐阳城外,两人或有一战之力,在城内,他根本毫无胜算。 唯一的解释便是,他故意输给了自己。 他缓缓道:“赵城主,承让!” 赵拦江喝道,“来人,备驴!” 早已等候在城门旁的李不凡,将吕公子牵到了他身前,赵拦江道,“自此江湖,请君保重!” 萧金衍与宇文霜骑在吕公子背上,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了东大门。 群雄道,“隐阳城内,我们给赵城主面子,出了隐阳城,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除个别人外,其余人纷纷追了出去。 赤骑军主要兵马,都在隐阳南城正门,东门之外,只有十几名赤骑军,见到萧金衍、宇文霜骑驴而出,一人连发出响箭示警,同时策马去通风报信。 其余赤骑军,手持长枪,围成扇形,向萧金衍这边疾驰而来。 萧金衍伏在吕公子耳旁,道,“今日,若能逃出生天,我管你十坛美酒,若落入他们手中,晚上你就成驴肉火烧了。” 吕公子闻言,猛然提速,身形如箭,发疯一般,向赤骑军冲了过去。 萧金衍斥道,“你要找死吗?” 吕公子充耳不闻,距离赤骑军将近十丈,双蹄一抬,猛然长嘶,这一嘶,声彻数里。 并非驴叫,而为龙吟。 十匹赤骑军战马,听到此声,前蹄一软,竟跪了下来,将那十几名赤骑军甩出了数丈远。 吕公子又嗷嗷叫了两声驴叫,昂头从数骑之间掠过,回头看萧金衍,竟满脸得意之色。 得意而忘形。 没过多久,便听到大地震颤,从远处传来一阵轰鸣声。萧金衍望去,只看到五百红衣骑兵策马长枪,轰然而至,马踏之处,尘土飞扬。 “憨货,快走!” 吕公子见到众马疾驰,也有些慌了神,双蹄如飞,如马踏飞燕,翼生双翅,狂奔而去。 吕公子号称千里独行蚮,终不负盛名,不多时,便将追兵甩在了身后,拉开了将近百丈之远。 萧金衍喊道,“还能再快些吗?” 吕公子闻言,快速行进之中,一声嘶叫,继续提速,如入无人之境,远处追兵,逐渐变成了一群红点。 不知觉间,小半时辰过去,来到了一处斜坡之上,正是隐阳城西断头坡,断头坡上,还有不少尸骨,正是半年之前,赵拦江截杀拓跋牛人之处。 不远处,正是赤水河,将二人一驴拦在了下来。 河水已解冻,缓缓流淌。 萧金衍骂道,“憨货,跑反了!” 宇文霜松了口气,问:“怎么办?” 萧金衍一提驴缰,“游过去!” 吕公子却连连后退,千里独行蚮,陆行第一,但却极怕水。这一耽搁,红衣骑兵追了上来。 萧金衍只得沿河西行,又跑了三四里,只见到远处,旌旗飞扬,将近千人身穿盔甲,拦在了一座桥头。 为首之人,正是大明征西军葫芦口守将苏正元。 日前,他接到赤骑军统领万重山之命,率征西军守住各路桥头渡口三日,追查朝廷钦犯宇文霜,已是等候多时,本想再守过一日,便回驻地,没想到就在最后时刻,?萧金衍、宇文霜竟主动送上了门来。 第336章 黑袍白马,独臂长枪 苏正元心情极为复杂,本来这差事,他就不想接,如今接了,也只是想着糊弄三日,然后收兵回营,谁料就差半日,萧金衍、宇文霜二人就撞上门来。 他与萧金衍算是旧识,初识之时,甚至还有些瓜葛,但在苏州任捕头时,萧金衍帮了他不少忙,也让他顺利擢升京官,对他还是欣赏有嘉。但赤骑军有令协助抓人,不得不犯难。 余师爷道,“将军,前面有一对男女,正往这边走来。看上去,好像就是当日劫持大人萧金衍与宇文逆贼。” 苏正元环顾左右,“哦,什么?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余师爷指着二人道,“这不就在眼前吗?立功的机会来了!”旋即吩咐士兵搭弓戒备。 苏正元见无法装下去,扬手一巴掌,敲在余师爷脑门上,余师爷捂着脑袋,道:“将军为何打我?” “你是脑子坏了,还是嫌命长?” “属下不明。” 苏正元道,“余师爷,我问你个问题。先不说这二人是不是钦犯,单说武功,你觉得咱俩合起来,能比得过赵拦江吗?” “不及万一。” “那你觉得葫芦口征西军,与万统领的赤骑军相比,战力如何?” “不及万一。” 苏正元点点头,“还算有自知之明,你想啊,萧金衍和那逆贼困在隐阳,门外有五百赤骑军,这两人却安然无恙的出来,这说明什么?” 余师爷一拍大腿,喜道:“说明这是老天爷给我们机会啊!” 苏正元又给了他一巴掌,“赵拦江、万统领那等神通之人,都没有抓到人,却被我们小小五品守将抓住,你觉得合适吗?” 余师爷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苏正元这番话十分有道理,道:“确实是不太合适。” “那还愣着干吗?放吊桥!” 吊桥落下,苏正元吩咐渡口众官兵道,“全体将士听令!” “得令!” “原地坐下修整,整理军容!” 数百征西军齐刷刷坐下。 萧金衍本以为被逼上绝路,没想到吊桥放下后,征西军齐刷刷坐下,也觉得惊奇,硬着头皮,向前走去。 苏正元板着官腔,道:“来者何人?要去哪里?” 萧金衍说:“逃命!” 苏正元哦了一声,点点头,大声道,“要去西楚做生意啊?我看你身上并无行礼,难道是拐了个女子,卖去西楚?” 萧金衍呃了一声,“对,最近西楚被征西军大败,要恢复生产,还得靠人啊!” 苏正元胡乱道,“也罢,看你们也不容易,就不收你们过桥费了,赶紧滚吧!” 萧金衍一头雾水,心说苏正元这是搞哪出,怎会轻易放过他们?不过,既然他发话,也不多问,牵着吕公子,过了吊桥。 路过身边时,苏正元低声道:“我可救了你一命,将来你得还我,或者给钱!” 萧金衍道了声谢,与宇文霜过赤水,向远处奔去。 半炷香后,万重山率赤骑军一路追击,赶到渡口,在山坡之上,他眼睁睁看着萧金衍二人过河,火气顿生,道:“苏将军,你为何会放那二人?” 苏正元道,“我检查了他们路引,没有问题,我征西军又不是强盗,哪里有不让人通行的道理?” 万重山道,“你可知那二人,正是朝廷钦犯?我率军一路追杀到此,你却信手将他们放了,这罪你担待得起吗?” 苏正元咳咳两声,道:“万统领,我葫芦口征西军职责是戍卫国土,缉拿朝廷钦犯,似乎不是我们职责吧?且不论方才我们放过的是不是钦犯,就算是,赤骑军是朝廷精锐部队,你们都抓不到的人,却被我们征西军抓了,你说这是打你的脸呢,还是打陛下的脸?” 万重山并不认识苏正元,只是听说以前曾在兵部做事,因得罪了大佬,导致被发配边军,心中颇瞧不起此人,没料到,这个在京城混不下去的五品小官,口舌竟是如此犀利,将自己说得无法反驳。 “征西军没有捉他们,那是帮了万将军,给你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如此一番好心,却被当了驴肝肺,苏某人真是悔地肠子都青了。早知如此,还不如亲手将他们绑了,不管是否有罪,先送到京城查验一番,没准能立下天大的功劳呢!” 万重山听了这番话,虽知道他在狡辩,却觉得十分有道理,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 苏正元趁机道,“我若是将军,就不在此纠结了,赶紧率兵追击,若是迟了片刻,他们进了横断山,山中丘陵纵横,再要找人,怕是难了!” 万重山冷哼一声,率赤骑军过桥追杀。可二人渡桥久矣,已经不见了踪影,望着群峦叠嶂,满脸懵然。 苏正元一边饮酒,一边道,“若将军毫无头绪,我麾下倒有擅长追踪之人,原是风字营斥候,能闻风知味,寻迹得人,可以借将军一用。” 说罢,他喊道,“李大牛!” 一脸色黝黑、身形精瘦的年轻人一路小跑前来,“大人有何吩咐?” “这位是京城来的大官,要追踪方才过桥那两人,你可记清楚他们模样?” 李大牛道,“大人放心,就算化成灰,小得也能将他们找出来。” “如此甚好,你且随万将军前去,若寻不到人,就别回来见本将军!” 万重山道,“如此要谢过苏将军了。” 李大牛随万重山及赤骑军向山中追去。 余师爷满脸疑惑,问苏正元,“既然大人将那二人放过,为何又让李大牛前去协助?” 苏正元懒得跟他解释,骂道,“这个都不懂,究竟你是我师爷,还是我是你师爷?” 余师爷连满脸堆笑,“属下才疏学浅,能跟随大人做事,自然是祖坟上八辈子冒烟修来的福分。”他忽然一拍脑门,惊道:“我明白了,大人此举甚是高明,属下佩服,佩服得紧!” 苏正元笑问,“那你来与我说说?” 余师爷语结,竟说不上来。 苏正元叹了口气,“脑子也不够用,马屁也不会拍,看来我得换个师爷了。” 余师爷连连跪倒,磕头道,“这次我真明白了。大人不想得罪赵城主,也不想得罪万将军,所以先放人,再帮他抓人。如此一来,两边都不得罪,高明!” 苏正元心说你若如此想最好。 余师爷哪里知道,苏正元之所以如此做,与萧金衍的交情是一部分,更是因为头天夜里,有人潜入了他营帐之内,在他枕头旁放了一张纸条。想到这些,苏正元浑身冷汗,能闯过层层护卫,进入他房间,若是对方想杀自己,那简直是易如反掌。 余师爷问,“将军,您说李大牛能追上二人吗?” 苏正元道,“自然可以。李大牛是风字营最厉害的斥候,追踪之术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想到此,他又低声补充一句,“逃跑之术,也是登峰造极。” …… 隐阳城。 萧金衍击中赵拦江的那一拳,远没有外人看起来那么重,有两根肋骨断裂,脏腑并未受伤。 杨笑笑正帮他包扎伤口,柴公望恭立一侧,小心翼翼地观察城主的脸色,他知道赵拦江与萧金衍的关系非同寻常,今日之战,两人算是彻底决裂,柴公望想从赵拦江表情中看出点端倪,然而赵拦江却满脸平静,没有任何表情。 不片刻,李先忠进来道,“他们遭到赤骑军追杀,逃入了横断山中。以萧大侠武功,万重山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追上。” 赵拦江道,“一个万重山不可怕,我听过赤骑军,这些都是江湖上的高手训练而成,辅以药物,一不畏惧,二无痛觉,三不怕死,十个足以困死通象高手,若真被他们缠住,怕是他们也不好过。” 李先忠低声问,“不如属下派人去支援?” 赵拦江道,“横断山中地形复杂,若不熟悉地形,冒然闯入,只是死路一条,加派斥候,盯紧那边。” 李倾城忽道:“萧金衍不会死。” “你这么有信心?” 李倾城淡淡道,“去岁以来,西行一路荒山野岭,若论武功,或他不如你,若论荒野求生本领,我二人不如他。” 这话倒也是,当时每次迷路或食物短缺,萧金衍总有办法搞来吃喝,这也是两人佩服他的缘由之一。 赵拦江长舒一口气,“这件事,我对不起他,若你有机会见到他,替我说声对不起。” 李倾城道:“这种话,留待你自己去当面说。” 李倾城想了片刻,又道,“我要走了。” 赵拦江虽已知他迟早要走,如今他心情极差,若他走了,身旁连个喝酒聊天之人也没了,于是出言挽留。 李倾城心意已决,距离家族十年祭祖尚有一段时间,但今日之事,萧、赵决绝,他留在此处,也了然无趣。 赵拦江挣扎起身,“我送你。” 李倾城摇头,“迎来送往,不是我等作派。这个江湖,我们来便来了,去便去了。” 他又对赵拦江道,“宇文姑娘的生母,就在隐阳城内,你帮他们好生照料。” “我自然晓得。” 李倾城走出城主府。 长街之上,一片清冷。 街上的尸体残肢,早已被人收走,有数十名白马义从,正在刷洗方才那一场厮杀留下的血迹。 春雷阵阵,雨却没来。 李倾城一路直行,也未收拾行李。他行走江湖,一人一扇一把剑,如今扇、剑已毁,只剩一人。 他站在隐阳城头,西北望,横断山,如一条睡龙,横卧天地之间,与乌云连成一片,也分不清哪边是山,哪边是云。 李倾城淡淡道,“萧金衍,你可别死,你若死了,这江湖了无生趣。” 啪。 一个物什掉落地上,正是李家剑法的残卷,上面记载的正是倾城一剑。当年,李倾城离家出走,除了逃婚之外,更是向李小花夸下海口,若不练成倾城一剑,就绝不回金陵。 这段时日来,李倾城仔细钻研剑谱,始终无法破解剑谱之上的怪异文字,若不是他曾听族内长老说过剑谱模样,连他也不肯相信,这张羊皮卷纸之上,竟有金陵李家剑法的终极奥义。 忽然,李倾城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捡起剑谱,纵身跃下城楼,从李不凡处借来一匹马,快马加鞭,向西北方向狂奔而去。 …… 临近正午,横断山中,天降大雾,能见度不足十丈。老天爷帮助萧金衍,但对追踪的赤骑军就不那么友好了。 横断山丘陵起伏,岔路极多,李大牛一路追踪,半晌之后,发现又回到了远处。 万重山将李大牛喊来,“你不是追踪高手吗?不是对横断山地形了如指掌吗,怎得他娘的又绕回来了?” 李大牛恭敬道,“回将军,追踪潜行,方法有三,一曰借势、二曰辨形、三曰寻味。借势便是利用地形优势,大致猜出对方去处,让寻人有大体方向。然后借助辨形之法。寻常人逃窜,会在地上留下车痕、鞋印、或踩断草枝等,这能确定潜逃方向,至于寻味……” 万重山不耐烦打断他道,“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我只要结果,就算你用猜,也是你的本事。” 李大牛叹服道,“将军真是英明。若前三种方法失灵,那最后一种办法,就是问卜了。” 万重山忍着怒气,“那人呢!” 李大牛思索片刻,郑重其事道,“将军,不是属下追踪方法不灵,而是属下断定,您要追杀之人,在与我们绕圈子!等等……” 李大牛似乎有所发现,从马上跃下,来到地上,蹲在一团黑物之前,万重山问,“这是什么?” 李大牛以勺挖出一块,递给万重山,“大人你来看!” 万重山伸手接过,只觉得一阵粘稠,上有臭味,不由皱眉,“这是什么?” 李大牛道,“这是驴粪蛋`子。你看这黑绿之物,叫墨叶草,长在隐阳城北,常来用来喂马。” 万重山哦了一声,李大牛又问,“大人摸一摸,这驴粪是否还有余温。” 万重山道,“不错。对了,你怎得不自己摸?” 李大牛嘿嘿一笑,“大人,属下有洁癖。” 万重山伸手将驴粪抹在李大牛身上,顺势擦干净手,抱着他脑袋,道,“相信我,惹怒了老子,第一个先砍了你头。” 话音刚落,忽听有人道,“将军,这块石上有字!方才路过时,还未曾见到。” 万重山问,“写得什么?” 那人道,“属下不敢说。” 万重山骂道,“有什么不敢说的?”他策马前行,来到巨石之前,却见石头被人用利刃削平,上面写着一行字。 “万重山葬身埋骨之地!” 万重山性格暴烈,见到此物,勃然大怒,李大牛说得并没错,萧金衍正在与他们绕圈子。 他大声道,“萧金衍,老子就在此处,有本事出来,与老子大战三百回合!” 声音传出,大雾之中,气势弱了许多。 一连喊了三声,无人应答。万重山手持长戟,运起内力,挥戟向那巨石砸了过去。 轰隆! 巨石粉粹。 一道黑影从巨石之后激射而来,事发突然,万重山躲避不及,伸手抓来一名护卫,挡在了身前。 噗! 一块石锥刺入那护卫胸口,护卫当场毙命。 “全军戒备!” 万重山浑身一凛,命令众人提高警惕。本来是一场追杀,但此刻借助大雾,变成了敌暗我明,双方异位,若是方才躲避稍慢了些,万重山怕是不死也会重伤。 万重山问李大牛,“可寻出端倪?” 李大牛使劲嗅了嗅鼻子,道,“同行女子身有异香,弥漫在四周,若没猜错,贼人必在附近。” 远处,传来一赤骑军哀嚎声。赶过去,却发现他双脚被利刃切断,正痛得满地打滚。 万重山警觉道,“三人一组,分散开来,见到贼人,格杀勿论!” 轰隆声起,一块巨石从山腰之上滚落,砸中七名赤骑军,三死四伤。一声龙吟啸声,从远处传来,战马受到了惊吓,乱了阵脚,赤骑军乱作一团,万重山见状,连吩咐官兵下马。 万重山脸色十分难堪,今日随他出征的,都是赤骑军的精锐,也是他的心腹,五百赤骑军,别说通象之境,就算是三境之外大宗师,若陷入赤骑军阵中,也有苦头要吃。 可偏偏此处地势不利,天又生大雾,被贼人趁机偷袭。若战损过多,将来传出去,丢得可是赤骑军的脸。 “李大牛,你不是鼻子灵吗,给你半炷香功夫,若找不出贼人,老子先宰了你!” 李大牛道,“将军,怕是情况有变,大雾之中,香气弥漫,怕是贼人将所用香氛撒入了空中。” 半个时辰内,不断有人死去。 贼人出手极为很准凌厉,手段也层出不穷,而且无论成败,一击便退,绝不停留。 恐惧的气氛,在赤骑军中蔓延。 这些赤骑军,虽经过严苛训练,又长期服用药物,但终究不是钢铁之躯,若是战死,或没那么害怕,但被藏匿在黑暗中的贼人偷袭,这种感觉,并不舒服。 “横断山之狼!” 李大牛骇然,喊出了这五个字。当年,风字营斥候赵拦江,也曾在这座山中,用类似的方法,击杀西楚影子,生擒活捉太子项。想不到,今日萧金衍一行又如法炮制。 万重山厉声道,“我管他是狼是狗,找出来,将他碎尸万段!” 无人应答。 “听到没有?” 转眼再看,李大牛已是不知所踪。 正如苏正元所说,李大牛是追踪的高手,更是逃跑的高手。 这时,前方传来萧金衍声音,“万统领,你不是想杀我吗,我就在这里,尽管过来!” 万重山派十骑冲过去,准备将萧金衍困住,才奔出数十步,忽然战马脚下踩空,落入悬崖之中,粉身碎骨。 一阵风吹过,大雾忽散去。 却见右前方石阶之上,有一小径,萧金衍与宇文霜,就在前方十几丈外。 形势来的太突然,萧金衍准备不及,暴露了行踪,抓起宇文霜,向旁边闪躲。 嗖嗖嗖! 方才藏身之处,已插满了箭矢。 万重山道,“追!” 山岭之中,四百多骑向萧金衍二人追去,吕公子虽是神驹,但山岭陡峭,速度优势发挥不出来,而且前排有知玄境箭手不断放箭骚扰,距离逐渐被缩短。 宇文霜道,“方才你怎得不逃,非要跟他们周旋?” 萧金衍无奈道,“听赵拦江说过,这里地形复杂,而且多是绝路,有些路,可进不可退,就算是征西军老兵,有舆图相助,入横断山中迷途死在其中也是常有之事。” 这话倒是不假,当年赵拦江杀西楚影子,更多的便是借助熟悉地形之便利,萧金衍对此处不熟,就算想要复制当年神迹,也是有心无力。 “咱们要去哪里?” 萧金衍道,“听天由命吧。”又对吕公子道,“老兄,咱们是死是活,就看你的了。” 吕公子满是兴奋,嗷嗷直叫。 “只要你别走上绝路,咱们就有一线生机。” 忽然,吕公子停了下来。 萧金衍望去,前方是一处山涧,两涧相隔,将近十余丈,除非是通象巅峰境界,能释放法则空间,靠瞬移之法过去,以萧金衍、宇文霜二人修为,根本无计可施。 他心中懊恼,早知道如此,就不乱说了。 赤骑军追了上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万重山长舒一口气,自离开京都,追杀宇文霜,至此已有半年,期间陛下无数次怪罪,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将二人困到此处。 “萧金衍,怎得不跑了?” 萧金衍见无路可退,也跃下驴来,哈哈一笑,“万将军,这里是万丈深渊,若我们跳下去,你觉得有几成把握能寻到我们尸骨?” 万重山冷笑,“怕是一成也没有。那你们倒是跳啊!” 萧金衍摇头道,“不急,若真跳了,我在想你怎样跟陛下交差。” “那是本将军之事,不劳你费心。”万重山望了一眼宇文霜,道,“义妹,经年未见,你风采依旧。” 万重山本是宇文天禄八大义子之一,宇文家族败落后,万重山向陛下投诚,清算宇文家族,八大义子中,除毛台、武良夜、金剑南不知所踪外,其余人皆死在了万重山手中。 宇文霜沉声道,“八大义子中,我爹最信任你,却没想到,到头来,却是你将屠刀伸向自己兄弟。” “义妹此言差异。”万重山道,“宇文天禄勾结朝中重臣,结党营私,为祸朝野,所犯之罪,罄竹难书,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万某人向来忠于陛下,何来背叛一说?” 宇文霜冷冷道,“若我不死,必亲手刃你,为死去的弟兄报仇!” 万重山长笑不止,“我有五百赤骑军,就算是你爹复生,也未必能从这里杀出去,我倒想看看,你们二人,到底有没有这本事。” 万重山一挥手,十名赤骑军向前逼近,意将两人后路切断,无论萧金衍也好,宇文霜也好,若真让他们跳下悬崖,还真不好向陛下交差。如今登闻院在京城日子不好过,抓了萧金衍,正好可在火上加一把柴。 萧金衍见已是穷途末路,心中抱了必死之心,只是让宇文霜也牵扯进来,心中满是愧疚,他望着宇文霜,柔声道,“霜儿,是我害苦你。” 宇文霜莞尔一笑,柔声道,“萧大哥,今生认识你,已是幸运,若今日能与你共同赴死,我一生无憾。” 萧金衍将宇文霜搂在怀中,亲了她额间一下,突然出手,点中了宇文霜穴道,宇文霜急道,“萧大哥,你……” 萧金衍苦笑道,“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都死好。” 说罢,他将宇文霜抱了起来,引天地之力,倾尽全身力气,向山涧对面扔了过去。 万重山道,“拦住他!” 为时已晚。 宇文霜整个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向对岸飞去,她穴道受制,心中又担心萧金衍,道,“萧大哥,你若死了,我又如何独生?” 想到此,宇文霜运气,以内力冲破穴道,就这一阻隔间,在距山对面不到一丈之时,整个人疾速坠落。 就在这时,一只青菱从山涧对面激射而出,将宇文霜身躯卷在其中,救了她一命。 宇文霜望着来人,愕然道,“怎会是你?” 东方暖暖笑着道,“有人不想让你死,我只好保你一命。” 宇文霜脱险之后,心中却担心萧金衍,对东方暖暖道,“你若能救他,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东方暖暖道,“姐姐,此话当真?” “当然!” “若让你离开萧金衍呢?” 宇文霜笑了,“你喜欢萧大哥,对嘛?” 东方暖暖缓缓起身,背对着宇文霜,淡淡道,“我修炼绝情之道,无欲无求,无爱无恨,怕是你多虑了。” 宇文霜道,“我答应你!” 东方暖暖叹了口气,“我搞不明白,人间的情情爱爱,真那么有趣吗?可惜,就算我想救他,也无能为力了。” 此处山涧,彼高己低,从萧金衍一边,若全力施为,或可落到这边,但二十多丈距离,上下相差又将近十余丈,就算东方暖暖,也无法赶过去。 更何况,五百名不畏死、不知痛的赤骑军,东方暖暖也未必能敌得过。 萧金衍听到山涧对面传来宇文霜叫喊声,心中打定,向对岸喊道,“宇文霜,你一定要活下去。” 他转身,双拳左右横卧,气势暴涨,对万重山道,“来战!” 万重山没有料到,萧金衍竟舍身将宇文霜送出绝境,到手的功劳功亏一篑,心中已是暴怒,挥手下令,“杀了他。” 十名骑兵,瞬间杀至。 在距萧金衍三丈之时,十余支长箭呼啸而至,听得十声闷哼,竟将那十名知玄境的高手钉死在悬崖边上。 万重山喝道,“什么人?” 马蹄声起,不疾不徐。 一人黑袍白马,独臂长枪,缓缓出现在了赤骑军视线之中。 第337章 乐土 虽只有一人,却将五百赤骑军拦在悬崖之上。 此人四五十岁,鬓生华发,脸上虽戴有黑色面具,但万重山对这个身影太熟悉了,只需一眼,便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万重山吓得浑身发抖,扑腾一声,从战马下跌落。他试图站起来重新上马,然而手脚不听使唤,一连几次都踩空了马镫。 一阵恐惧之意袭上心头,他知道来人是谁,更知道他对付叛徒的手段。更令他想不到的是,本来已是死人的宇文天禄,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 若宇文天禄没死,那李院长在京都的那一番言论,岂不都是谎言?在京城,李纯铁与宇文天禄势不两立了二十多年,针对的又是何人?在看到宇文天禄的刹那,他似乎猜到了某种关联。只要自己将这个绝世秘密告知陛下,那么自己必然会将飞黄腾达。 前提是自己先活下来。 天下没有人能在宇文天禄面前活下来,但今日不同,五百赤骑军,足以匹敌大宗师,除非宇文天禄跃出三境,他还有机会。 可笑的是,这五百赤骑军,却都是宇文天禄亲手为陛下培养的精锐,没有料到,最终却用来对付自己。 万重山克服了最初的恐惧,他号令道,“赤骑军十一卫,列队!” 十名赤骑军赫然出列,手持长矛,一字排开,摆开架势,准备狙杀眼前之人。曾好事者评述,十名知玄可以抵一通象,赤骑军有两千骑,相当于建立了一支由两百通象高手组成的部队。当年百名赤骑,便可血洗京都,战事若起,这两千赤骑军,足以荡平天下。 长枪、长矛都为长兵刃,枪重变化,矛重气势,但无论哪一种,招式无外乎劈、扫、挑、刺四种基本变化,均需双手,此人独臂持枪,便已吃了兵器之亏。 萧金衍没有这么想,万重山也未这么想。当然,枪的主人,也未这样想。 “冲锋!” 宇文天禄屹立不动。 十名赤骑军得令,脚夹马腹,猛然提速,一则是十名知玄境,二则借助战马提速,距离五十丈时,战马速度已到极致,十人一鼓作气,双臂紧握长矛,斜指向宇文天禄冲去。 五十丈,三十丈,二十丈。 待十丈之时,宇文天禄将长枪向外一转,单臂做了个横扫的枪式,十名赤骑军似乎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拦住,十颗人头留在原处,战马与身体向前跑出十余丈,从宇文天禄身边掠过。 整个过程不过十息光景,悬崖之上,多了十具尸体。 这场面太过于震撼,以至于整个山谷一片静寂,耳畔只有呼啸的风声。 万重山下令道,“全体赤骑军,列队!” 所有赤骑军动了,万重山心中暗想,十名知玄可杀通象,百名赤骑可杀通象巅峰,如今这四百多赤骑齐涌而上,难道你还能都杀了不成?就算你有这本事,恐怕也要杀上一天一夜,而他正可以趁这机会溜走。 这些赤骑军经过严格训练,命令一出,很快列队,摆出了锥形冲锋阵型,这一阵型,专门用来长途突袭,或困杀江湖高手,但五百人列队追杀一人,却是赤骑军成立以来第一次。 万重山一挥手,“为了大明,杀逆贼!” 悬崖之上,马蹄阵阵,向宇文天禄再次冲过来。万重山也调整马头,只要将宇文天禄困住,自己就趁机突围。 宇文天禄望着赤骑军,面具之下的脸上,露出一丝傲然之气。这些赤骑军个个军中精锐,从训练到阵型,都是他一手教出,能有今日之气势,足以横扫天下。 宇文天禄策马长嘶。 山谷两侧,岩石之后,不知何时,出现了无数士兵。这些人身穿黑色甲衣,手持黑色弩箭,将近五百人,只一露面,整个山谷之中,便充满了肃杀之气。 万重山面如死灰。 赤骑军冲锋,天下无敌。但传说中,宇文天禄还为皇帝训练了一支队伍,这队伍不足百人,却个个身手不凡,箭术超群,常年驻守皇宫之内,与禁军共同守护皇宫安全,这些年来,无数西楚、北周的刺客潜入皇宫,却始终折戟沉沙,与这些人的存在分不开。 这支力量,有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黑甲军。 黑甲军训练所花费,更是巨资,就算已大明财力,也勉强维持百人编制,而且都在皇宫之中,今日山中,却发现了数百人。宇文天禄哪里来的这么多银钱,来训练黑甲军? 万重山很快便想通了。 二十年来,宇文天禄在朝中结党营私,打压异己,大肆贪腐,甚至卖官鬻爵,而他的府中,一无名人字画,二无名贵器皿,就连一日三餐,都是粗茶淡饭,他敛的钱财,原来都在暗中训练秘密力量!看来宇文天禄不轨之心,久矣! 宇文天禄长枪一指。 数百支箭疾如流星,如乌鸦蔽日,将整个天空都遮住了。两轮箭雨之后,五百赤骑军,尽数毙命。 悬崖边上,尸横遍野。 只留下万重山一人,呆若木鸡,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吓傻了,一股寒意透心而 过,竟小便失禁。 宇文天禄策马,从赤骑军尸体身边走过,长枪拖在石上,划出滋滋声响,这声音,如索魂的声音,传到了万重山耳中。 万重山知道必死,他猛然醒转过来,脑海之中闪过一个念头,决不能落入他手中,否则会下场凄惨。 想到此,他双脚一夹马腹,策马向悬崖之下跳了下去,宁肯跳崖摔得粉身碎骨,也绝不能让他折磨而死。 战马腾空而起,他身体也与战马脱离,向悬崖之下掉落下去。万重山松了口气,就算死,也要有个体面的死法。 嗖! 一道黑影而至,万重山只觉得胸口一痛,整个人被一股巨大之力牵扯,向峭壁之上撞去。 叮! 一柄长枪透胸而出,枪头刺入峭壁,入石尺许。他意识尚在,但生机却逐渐剥离,这时,万重山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山风吹来,将声音淹没下去。 黑甲军撤去,毛台、武良夜、金剑南三人策马赶来,站在了宇文天禄身后,一言不发。 萧金衍满脸惊愕,他没有料到,宇文天禄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更没料到会在绝境之中,帮他解围。 他已转危为安,开始惦记宇文霜安慰,隔着悬崖向对岸叫喊,却听宇文天禄道,“你放心,她没事。” 萧金衍松了口气,既然宇文天禄说她没事,那她自然是没事。 …… 山涧两边相隔不过百丈,但这边地势较低,并看不清对面发生之事,东方暖暖将宇文霜扶起,道:“跟我下山,我带你去见个人。” 宇文霜不肯,“你不救萧大哥?” 东方暖暖笑了笑,“莫非你真以为我是三境外大宗师?或行走人间的剑修不成?” 宇文霜神色黯然,“他若死了,我也不想独活。” 东方暖暖满脸鄙夷之色,“宇文姐姐,暖暖一直以为,天下女子皆俗物,只有两人可与我并肩而论,如今看来,是我高估了你。原本你也是女中豪杰,自从认识萧金衍以来,变得俗不可耐!” 宇文霜不服气,“俗?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若生来不为爱生,不为爱死,活着跟死了又有何分别?” 东方暖暖缓缓起身,临渊而立,漠然道,“自古以来,我辈女子,被世道坑了,偏偏大部分人深以为此,并不自知。” “此话怎讲?” “我自幼读书时,看到什么《内训》、《烈女传》,气得我将书都撕了。这世间上的世俗、礼法,归根结底,都是为男人服务的。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凭什么?为什么女人就要三从四德、相夫教子?凭什么女人就要顺从男人?” 宇文霜从未想过这类问题,她自幼追随宇文天禄,被灌输了不少弱肉强食的理念,但内心却极度渴望,能与其他女子那样,觅得有情郎,白发不分离。 “难道找一个喜欢的男人,托付一生,有何不可?” “哈哈!”东方暖暖大笑,“托付一生?幼稚!人都是为自己活着,女人更不应将命运交给别人,相比之下,我更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也许是太激动,也许是病未好透,她咳嗽了几声,接着道:“当年,算命之人说我活不过十六岁,就连我父亲这等人物,最后都认命了,可是不认,如今暖暖二十岁,岂不活得好好的?而你,空有一副好身子,却动不动为了个男人寻死觅活,可笑,可悲!” 宇文霜冷笑起来。 东方暖暖问,“你笑什么?” 宇文霜略带嘲讽,道:“两情相悦,男欢女爱,乃人之常性,你追究长生也好,大道也罢,终究不过是虚无缥缈一场梦而已,就算你寿限千年,绝情绝欲,与妖怪有何区别?” 东方暖暖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夏虫不语冰,朽木不可雕也。” 这个话题戛然而止,宇文霜好奇问,“你说的另一女子,又是何人?” 东方暖暖略带羡慕,“她怕是这个世间,活得最通透的一位女子了,我不如她!” …… 自从宇文天禄出现,思索前因后果,萧金衍总算看出了端倪,他问道,“给李不凡留纸条之人,是你?” 城门处,李不凡牵来吕公子之时,曾递给了他一张纸条,正是这张纸条,让他一路向西北,向横断山处跑来。 宇文天禄道,“他拒绝了我一次,又怎么好意思拒绝我第二次?” 去年在李不凡家中,宇文天禄曾提议传授李不凡武功,却被李不凡严词拒绝,之后李不凡还对此事耿耿于怀。 “可你若入城,以赵拦江的修为,不会不知道。” 宇文天禄呵呵一笑,说了三个字:“宇文圭。” 宇文天禄将征西军之权给到赵拦江之时,将家仆宇文圭、整个比目组织以及一笑堂明面上的势力,都交到了赵拦江手中,可以说,赵拦江能有今日,宇文天禄功不可没,若让宇文圭传话,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萧金衍又问,“ 赤水渡口,苏正元故意将我们放过,也是因为你?” 宇文天禄点点头。 萧金衍明白,怕是自他们从葫芦口入境之后,一切都在宇文天禄掌控之中,而他与宇文霜,则成了一个鱼饵,所有发生之事,最终不过是为了将万重山及赤骑军引入山中,从而一举歼灭。 “为什么?” 宇文天禄将面具摘下,淡淡道,“许多事,我都可以忍,唯独一件事,我决不允许发生。那就是,决不能让人伤害到霜儿。” 赤骑军是皇帝亲军,曾横扫天下,在这几百名黑甲军之前,却全无反抗之力,萧金衍好奇,“这些年来,你贪墨巨资,便是为了训练这些人?” 宇文天禄笑了,“贪墨?光靠贪墨,一年能赚几个钱?要知道,若真论起做生意,就算是四大世家加起来赚得钱,也不如我多。” 萧金衍心中震撼,宇文家族明面上的生意,只有一笑堂控制的若干贸易线路,但既然他敢如此说,那自然是有更不为人知的力量。可是,宇文天禄生活简朴,那些钱呢? 宇文天禄似乎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若有机会,来一趟定州,你便可知道你想要的答案。” 定州?鬼城? 据说当年宇文天禄屠城之后,为了杜绝瘟疫蔓延,让毒圣薛皮皮去了一趟,将定州城外三十里外化作寸草不生的焦土,周围有毒瘴毒虫,进去之人,无一生还。 一到夜间,定州城鬼哭狼嚎,据说是那三万人惨死,化作厉鬼,报复行人,将路人捉去当了替死鬼,这些冤魂才有机会转世投胎。 而整个江湖之上,定州的阴气最盛,许多修行阴毒之法的人,前去那边修行,但也仅限于在城外三十里处。 萧金衍忽然记起,招摇山之战,李纯铁曾提到过,来招摇山之前,他曾经去过一次定州,当时萧金衍并未觉得有什么特别,但今日宇文天禄特一提起,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定州究竟有什么秘密?” 宇文天禄笑了笑,“等时机到了,你可以自己来一探究竟。” 越是如此,萧金衍越发好奇,“这么多年来,你的钱如流水一般砸到了定州城内,又训练了黑甲军,难道是准备秘密建立一支力量,准备起兵造反?” “若真如陆玄机当年断言,天道降临,人间都没了,造反又有何用?”宇文天禄长叹一口气,忧心忡忡道,“我不过是,想为这个人间保留一线生机而已。” 二十年前,宇文天禄屠尽定州城,二十年后,却又说为人间保留一线生机,这句话让萧金衍一头雾水。 不过,未来老丈人说话,他也不好意思质疑。 “这段时间,前辈一直在定州?” 宇文天禄摇摇头,“我在找王半仙,有件事我始终没有想明白,需要找他确认一下。不过,几年前,我跟他在京外打了一架后,便再也没见过他。” 萧金衍好奇问,“谁赢了?” 宇文天禄道,“我没输,他没敢赢。” 萧金衍体会到话外之音,王半仙并不是他不能赢,而是他不敢赢,因为书剑山上的人一直在找他。 一直以来,萧金衍知道王半仙逃跑功夫和耍赖功夫都是一流,却从未见过他出手,有宇文天禄这天下第一高手做对比,那么不消说,王半仙武功之高,就算不是陆地神仙,也算是“半”个神仙了。 两人一马一驴,缓缓走出了山谷,听得身后一声巨响,整个山谷被火药炸为一片平地,万重山及赤骑军的秘密,将永远藏在此处。 迎面走来二人,正是宇文霜与东方暖暖。 “萧大哥!” 萧金衍看到与宇文霜,见她并无大碍,心中稍定,又看清了身后跟随之人,连满身戒备道,“你怎么来了?” 东方暖暖格格一笑,“你我三日之约已到,我等不到你,只好独自来寻你了。”她又对宇文天禄道,“你女儿我已给你带来了,你答应我的条件,希望不要反悔。” 宇文天禄眉头一皱,“老夫若是反悔呢?” 东方暖暖浑然不惧,笑着说,“前辈又不是第一次这样对我们父女,暖暖已经习惯了。” 当年,宇文天禄背叛东方不亮,夺魔教大权,又以此为班底,帮助明帝朱立业建立不世功勋,在他手中,光明神教早已变了性质。今日,东方暖暖拿出这句话揶揄他,若换作旁人,早已动怒,但宇文天禄却不以为然,“不愧是东方教主教出来的好女儿!” 东方暖暖道,“略胜宇文姑娘一筹。” 宇文天禄哑笑道,“我可不想让自己女儿变成你这副模样。若末法到来,我宁可为她打造一片乐土,让她无忧无虑生活于这个世间。” 东方暖暖哈哈笑了起来,她望着宇文天禄,似乎不肯相信自己耳朵,一个当代枭雄,万人屠,竟说出这种话来。 她道:“天道降临,人间哪里还有什么乐土?我宁可借此机缘,一窥天道,也绝不会做出前辈这等可笑事来。” 第338章 天道无常 萧金衍并不知道宇文天禄在定州的计划,从他与东方暖暖谈话中,可以推断他们所说与书剑山的天道降临有关。这些年来,书剑山的事他听到了不少,但却是只言片语。王半仙、宇文天禄、东方暖暖,甚至是李纯铁,都在为书剑山之事作打算。 王半仙藏匿于人间,似乎在等一个契机,用天下气运与书剑山背水一战,东方暖暖更倾向于天道降临,借机重塑人间秩序,而宇文天禄则是想要以定州为基地,打造一个对抗天道的堡垒。 萧金衍问:“何为天道?” 东方暖暖缓缓道,“天道乃万物运行之源,乃世间万物之本。这个世间已偏离轨迹,天道降临,重塑人间,顺势而为,方成正果。” 宇文天禄并不认可这种说法,“所谓天道,是自然法则,更是弱肉强食,说白了就是书剑山中有远高于人间的力量,如强盗旁窥,猛虎在榻,随时都在准备扑食这个天下。” 东方暖暖笑着道,“我与前辈就算辩上三天三夜,怕也是没有结论哩!不过,有句话倒是真的,天道无常。” “天道无常!”宇文天禄也附和道,“不以人心度之,不以善恶揣之,不以爱憎辩之。” 他望了一眼南方,高山耸立,笔直如剑,直入云霄。 五百年来,天下已经忘记了初临人间之时引起的恐惧,惧怕是人间之恶惹怒了众神,从而降下天惩。如今,人们更多是的是将那座山的存在当成了一种习惯。 但有些人知道,那座高山神秘又诡异,似乎一头沉睡的猛兽,一旦苏醒过来,就是人间之末日。 宇文天禄道,“霜儿,你们两个去远处等候,我与东方姑娘有话要说。” 山谷之下,只剩宇文天禄与东方暖暖。 “萧金衍并不是隐剑。”宇文天禄道,“起初,王半仙告诉我他体内真气怪异,在太湖畔,也曾以飞剑斩杀孙无踪,我确实怀疑过他。” 东方暖暖闻言并未评论,而是问了个奇怪的问题,“当日御剑山庄,孙千古以书剑山赤精玄铁铸成神剑,却消失不见,若没猜错,应该是前辈的手笔吧?” 宇文天禄笑问,“何以见得?” 东方暖暖解释道,“二十年前,你兵困隐阳城,围而不攻,退兵之时,从鬼樊楼内带走了一个人。鬼樊楼封锁了这个消息,暖暖不才,从蛛丝马迹中得到了端倪。世人皆知,鬼樊楼匠人,天下无双。隐阳城、京城还有石头城,都出自他们手笔。” “那又如何?” 东方暖暖道,“隐阳城初建之时,财力不足。京城则是依前朝旧城改建,不合理之处甚多,但定州却不同。死城一座,一片废墟,宇文前辈垄断江湖二十年,财力充足。我去过定州,三十里外,便遇到了禁制,通象高手也难以入城,你又编了连篇鬼话,将那边说成死亡之地,若没有猜错,你是想在人间建一座足以抵抗天力的大阵吧?” 宇文天禄神色平静,“一切不过是你猜测而已。” 东方暖暖又道,“金刀、隐剑、无名枪,皆以赤精玄铁锻造而成,能夺天地之灵,孙千古铸剑之后,神剑无故消失,想必如今也在定州城内 。” 宇文天禄呵呵一笑,“东方姑娘这等想象力,不去《晓生江湖》当采风,真是可惜了。” “前辈过奖。”东方暖暖道,“请前辈遵守约定,借你乘龙快婿一用,无论他是不是隐剑,但开启水月洞天,却非他不可。” …… 宇文天禄回来时,东方暖暖已不知所踪,他将萧金衍喊到一旁,叮嘱了几句,才回到宇文霜这边。 宇文霜得知父亲未死,心中甚是欢喜,虽有万语千言,却一时不知从何处讲起,宇文天禄道,“如今江湖上已无你容身之地,你且随我回定州吧。” 宇文霜问,“那萧大哥他?” 宇文天禄斩钉截铁,“他不能去。” “为何?” “他体内真气有玄机,若去了定州,定然会引起天地异象,引来书剑山上众人追杀,这怕也不是你想要的局面吧。而且,我对他另有安排。” 宇文霜道,“那我也不去。” 宇文天禄一皱眉,不悦道,“他身份特殊,你若随他,必然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李院长在京中日子不好过,若真出事,你让他内疚一辈子吗?” 萧金衍这时走了过来。 宇文天禄问道,“考虑的如何了?” 萧金衍点头,“我答应你。不过,我也没有把握。” “那东西就藏在应天府皇宫,太极殿匾额之后,有个暗格,等你取来看了,自会知晓。” 大明建国之初,太祖皇帝定都金陵城,改名应天。后来成祖皇帝夺权,迁都顺天府,而应天则成了陪都,依旧保留了皇宫及六部。不但如此,如今的明帝朱立业,当年的雍王的藩地,也是金陵。 宇文霜一头雾水,“什么东西?” “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萧金衍对宇文霜道,“这次,你就听你爹的,先回定州城内,等我处理完这件事,便去定州寻你。”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成亲。” 宇文天禄哈哈大笑,“小子,要娶我女儿,可没那么容易,若这件事办砸了,你休想踏入定州城半步!” 宇文霜不满道,“爹,你怎能这样?” 宇文天禄叹了口气,“唉,女大不中留。” 想到将要告别,萧金衍与宇文霜依依不舍,两人一起又说了些情话,宇文霜更是各种叮嘱,直到日落西山,两人才分别。 临行之际,宇文天禄道,“小子,别逞强,若是办不到,也就算了,遇到强敌,记住,保命要紧,否则我怕霜儿会找我拼命。” …… 萧金衍一边赶路,一边思索宇文天禄的那一番话。这与他身世有关,自有记忆来,从未听过李纯铁谈及他的身世,但宇文天禄却告诉他,他的身世与二十年前的靖难之役有关,与书剑山有关。 关键证据,就藏在金陵城内。 有些话,宇文天禄并未说透,但他隐约猜到,这件事与二十年前的靖难之役有关。所以他决定要去一趟金陵,拿到证据,然后去找李纯铁。 思索间,人影一闪, 东方暖暖拦在他身旁。 “萧大哥,怎么答应过的事,转眼就忘了,这恐怕不是侠义之士所为啊?” 萧金衍打个哈哈,“我这不是正要去招摇山吗?” 东方暖暖直接拆穿他,道,“可是我看你赶路的方向,好像走反了。” “我记性不好。” 东方暖暖道,“那就跟我来吧。” 萧金衍无奈,只得跟在她身后,与她保持一段距离,也并不交谈。宇文天禄告诉他,东方暖暖心计极重,让他小心一些,而且她身上掌握的书剑山的秘密,不必宇文天禄少,若有机会,可以尝试套取一些线索。 东方暖暖行了数步,见萧金衍不肯跟上来,回头笑道,“怎得,怕我吃了你不成?” 萧金衍道,“那倒不是。” “那就是怕你的宇文妹子知道你我走得过于亲近,怕她不高兴?”说罢,东方暖暖凑到他耳旁,低声道,“此处荒郊野岭,左右无人,你若是有什么想法,我们可以商量。” 萧金衍哂然道,“我能有什么想法?” 东方暖暖莞尔一笑,原本冷漠的脸上,忽然万种风情,她柔声道,“你看我美吗?” 萧金衍知她故意如此刺激自己,早已练就铜脸铁皮,伸出拇指,赞道,“姑娘乃是人间极品,世间少有,让我记起了当年在苏州城外,李二婶家养过的一头母猪,别人家配种,要三十个铜板,这头猪要一百文呢!” 东方暖暖脸色一沉,“姓萧的,本座对你已很容忍了,若你再口吐污秽言语,信不信我……” 萧金衍往前探身,“你杀我?” “杀你岂不便宜你了。”东方暖暖冷冷道,“我会把你牙齿一颗颗拔下来,然后用一百零八颗银针扎你舌头。” 萧金衍浑身一个冷战,对吕公子低声嘟囔道,“这娘们挺狠的。” 吕公子深以为然。 东方暖暖回头一个眼神,吓得吕公子打了个趔趄。 两人连夜赶路,天亮之前,赶到了招摇山下。已是阳春三月,招摇山四周草木皆春,唯独招摇山顶,依旧一片荒芜。 令人惊奇的是,他看到了石丘之上,建了四个茅草屋。两人上山,半山腰中,就听到有人打斗声。 一人道:“不对,你这一招万法归一,应该从气海、神阙而生,经过阳溪、少商而出。” 另一人道,“错!应从阳池、商阳穴出,才能发挥这一招的最大威力。” 两人喋喋不休,争论不止。 这两人头发蓬松,衣衫褴褛,看不清年纪,就如两个野人一般。 萧金衍才踏上山丘,就听一人道,“有敌人!”话音刚落,就见两个人影忽至,左侧一人伸手扣萧金衍手腕,萧金衍连闪身躲过,正要挥拳,却发觉后面有人偷袭,另一人画掌为指,向他后心戳来。 萧金衍当机立断,一个铁板桥,左右各出一拳,与两人硬碰了一招,顿时觉得气血翻涌,心中暗惊,好浑厚的内力! 萧金衍立定,再去看二人,愕然道,“是你们?” 第339章 湖心岛 正是中原七侠卢开卦诸人。 萧金衍心中奇怪,上次来这里时,他们武功才不过闻境,怎得才半年不见,就已经成了知玄中上境,这武功精进速度比他还要快,未免太惊人了。 卢开卦与萧金衍有恩怨,今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连喊道,“中原七侠,抄家伙!” 说话间,四个茅屋中又走出五人,正是姬无命、冯小莫等人,与先前相比,这些人都个个如野人,但身上内力却精进了不少。 萧金衍问,“难道这半年来,你们没离开此处?” 卢开卦冷哼,“我们乃习武之人,此地物华天宝,乃天地灵韵所在,修行速度一日万里,更何况,我们还收了个不错的徒弟。” “这就奇怪了。都说习武之人若要精进,必投名师、访高友,却没听过有人收徒弟自己还能成高手的。” 卢开卦哈哈一笑,“这个你就外行了。”冲一处茅屋喊道,“徒弟,还不出来?” 茅屋门开,一身形猥琐老者走了出来,萧金衍满脸惊愕之色,“赫连良弼?” 若不是这身衣服,萧金衍几乎认不出来。当日,在招摇山一战,他被李纯铁刺中胸口,丢了半条命,后来江湖中便失去了他的下落,没想到,竟与中原七侠留在了招摇山。 卢开卦道,“不错,这正是我徒弟!” 当日,赫连良弼受了重伤,本来想逃回北周,却被中原七侠抓到了。他生存,刻意讨好他们,传授了他们万法归一的心法,但却对口诀略作改动,本想拖住他们,等自己伤势好转,然后趁机离去。 谁料,这七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在此处驻扎,用尽了各种手段,又是不给吃饭、又是伤口撒盐,弄得他苦不堪言,伤势不但没好,反而又添了许多新病。 每次逃走,都会被抓起来,关进笼子里一阵毒打。赫连良弼乃万法宗宗主,北周第一高手,堂堂国师,本应该高高在上,万人尊崇,却在这荒无人烟之地,被折磨的死去活来,半年下来,脾气都变得丝滑般柔顺。 卢开卦一声吩咐,中原七侠将萧金衍围住,“姓萧的,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当日在这里,你万般羞辱我们,那天我看在宇文天禄的面上,饶了你一命,今日你若不跪在这里磕头认罪,哼哼。” 萧金衍问,“如何?” “那你就留下来,与赫连良弼一起作伴吧。” 东方暖暖笑着道,“宇文天禄的面子可真大。几位大侠,今日不如卖我个面子,放这小子一马如何?” 卢开卦打量着东方暖暖,口水直流。半年来,他身边的女子,都是入冯小莫这般二百斤开外,哪里见过这等人间绝色。 不过,他乃名门之后,得注意形象,擦了擦嘴,道:“中原七侠,又不是卖面子的。你的面子怕是不太好使,对了,不知姑娘芳名?” “东方暖暖。” “哦,不认识。魔教教主东方不亮,倒是听过。不过,听说被她的妖女女儿给宰了,也不知真假。” “我就是你们口中的那个妖女。” 卢开卦哈哈大笑,“原来你就是魔教妖女。我们中原七侠在这里苦心修行,为得便是为除魔卫道,为江湖除害,没想到,真是苍天有眼啊!” 东方暖暖笑着问,“怎得,你们想杀我?” 卢开卦向后撤了几步,“大家一起上,杀了这妖女,中原七侠才算真正的名震天下!” 其余六侠也向后撤了几步。 卢开卦又往后撤几步, “怕什么?赫连良弼都被我们安排的妥妥当当,何况一个魔教妖女?” 六侠道,“卢师兄说得甚有道理。”一边说,一边又退了几步。 “若杀妖女,先将他们爪牙清理干净,我发现那边有一只兔子,若没猜错,应该是妖女同党,动手!” “杀啊!” 中原七侠手持兵刃,转头,向山下跑去,顷刻间不见了踪影。东方暖暖冷笑道,“倒也算识趣。” 东方暖暖望着赫连良弼,“我也没想到,赫连宗主竟落得如此地步。” 赫连良弼目露仇恨之色,“终究一日,我将这几个蟊贼抓住,教他们生不如死!今日,东方圣女救我一命,待他日回到北周,定有重谢!” 东方暖暖道,“回北周?” “不错,我乃北周国师,又是第一高手,等我回去,重掌国教,到时候你光明教与我万法宗结盟,我北周铁骑踏足中原之日,便是你我称霸天下之时!” 东方暖暖笑了笑,道:“你们山里刚通网吧?” 赫连良弼一愣:“什么意思?” “如今薛怀大兵压境,夺了神仙沟,北周派出使团,如今正去京城求和,西楚皇帝都换了两拨了。” “什么?”赫连良弼大吃一惊,“拓跋牛人呢?” “被隐阳城主赵拦江一刀劈下马来,过了没多久,就气死了。前辈,你回不回得去先不说,以你现在修为,怕是连寻常知玄境都打不过,回去?你以为你们小皇帝还会给你这么大权力?” “就算没有武功,我乃北周国师,万法宗主,门徒追随者众多,回到北周,依然会有人器重于我!” 东方暖暖又道,“怕就怕,如今北周有不少人,不想让你活着回去,对了,忘了告诉你,北周使团带队之人,乃拓跋牛人之女拓跋兰若,听说你们在上京时,就不怎么和睦。” 拓跋兰若是北周皇帝之师,赫连良弼则与摄政王拓跋爬关系密切,两人年龄虽相差几十岁,但在上京之时,却因讲经之事,曾闹得不愉快。一场辩论中,拓跋兰若口吐莲花,将赫连良弼说地哑口无言,气得他不顾身份,破口大骂之妖女。 赫连良弼偷偷看了一眼东方暖暖,他久在北周之时就听过这位魔教圣女的行事作风,若是以往,自然不必讨好于她,如今他武功大跌,不是对手,如今说了几个提议又被她否决,为了活命,话只挑好听的说,生怕她起了杀心。他也摸不准此女所想,见此处荒山野岭,东方暖暖又与这男子一起,怕是有什么私情不成? 想到此,他叹道:“一入江湖岁月催,才出江湖无人识。以后的江湖,怕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老夫老了,掀不起什么风浪了,看来以后只能回山中混吃等死,倒是这位少侠,相貌堂堂,年纪轻轻武功又不弱。”他笑了笑,“圣女挑男人的眼光,果然不错!” 东方暖暖脸色一寒,“我本想饶你一命,你可知这句话,要了你的命?” 赫连良弼闻言心中懊恼,心说难道自己猜错了?不对啊,以他几十年不近女色的经验,这点眼力劲应该还是在的。他连道,“老夫失言了,圣女是追求长生大道之人,又岂会因男人而放弃正果?” 东方暖暖扬起手,正要动手,萧金衍忽道,“东方姑娘,我可不可以替他求个人情?” 这句话听在赫连良弼耳中,无异于久旱甘霖,目光之中露出感激的神色,再瞧萧金衍之时,忽然觉得眼熟,却不知在何处见过。 东方暖暖道,“你不求情,或许我不杀他,你开口,他反而老命不 保。” 萧金衍道,“我与他并无恩怨,只是这位万法宗主,与我一朋友是世敌,我替他求情,是不想让他死在别人手中。” 西行之时,萧金衍与箭公子同行一段时日,他知道箭公子与万法宗之间的恩怨,所以此刻阻止东方暖暖动手。 “我答应你。” 东方暖暖收手。 赫连良弼望着萧金衍,没料到他会用这种方式给自己求情,心中也不知是感激还是怨恨,不过既然东方暖暖不杀他,总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踉跄的站起身,拱手道,“多谢少侠救我一命,不知如何称呼,老夫将来定会报答。” 萧金衍摆摆手,“名字不必了,我萧金衍做好事向来不留名!” 萧金衍? 万法宗主心中一震,是了,当日宇文天禄、李纯铁算计自己之时,旁边曾有个年轻人,便是此人。他心中怨意陡升,旋即深呼吸压了下去,故意装作不认识,道:“萧大侠,若有机会来我大周,请来万法宗,老夫定会鼎力相谢!” 萧金衍叮嘱道,“半年前,招摇山上发生的事,还请保密。” 赫连良弼惨笑一声,“败军之将,此间之事,难道还有脸四处宣扬不成?” 说罢,他长叹一声,缓缓走下山。 东方暖暖道,“用我的面子来救人,你倒会做顺水人情。” 萧金衍微微一笑,“虽然不知你为何把我弄来开启水月洞天,但看得出来,来的路上你柔声细语,定是有求于我。水月洞天非人间之物,其中定会危险,没准这次我小命搭进去也未不可知。” 东方暖暖站在招摇山顶,山丘不大,她绕着走了一圈,又抬头观山观天,寻得一处。她一挥手,一阵劲风吹过,听得呼啦声响,山丘之上的四座茅屋,被吹得东倒西歪。 萧金衍道:“我一直看不透你武功修为,通象中境?” 东方暖暖淡淡道,“打一架不就知道了?” 萧金衍摆手,“不敢打,也打不过。” “倒也识趣。”东方暖暖将背负的长匣取了下来,打开取出无名枪,一按枪扣,听得咔嚓一声响,无名枪柄骤增数尺。 萧金衍问,“这便是水月洞天?” 东方暖暖道,“此处一无水,二无月,又怎么算是什么水月洞天?” “那我们来这里作甚?” 东方暖暖道,“今日正是三月十五,月圆正中。” 说罢,她在一块石上盘膝而坐,为入夜之后作打算。萧金衍见她入定,也不说话,找了个干净这所,躺下来睡觉,不多时,鼾声如雷。 一觉醒来,只觉身上微凉,已是深夜。 左右两侧,山峰耸立,影影绰绰。 圆月如盘,悬于半空。 东方暖暖双目注视着夜空中的明月,面容无比平静。皎洁的月光,映在她脸上,显得美不胜收。 月及正中。 地上的数颗吸星石,在月光照耀下,开始呈现出七彩斑斓的光芒,东方暖暖将无名枪一挥,猛然插入山丘之中。 轰隆! 大地轰鸣。 原本光秃秃的荒丘野岭,山脚下忽然露出一处巨洞,洞口之内,轰鸣阵阵,不多久,无数巨浪从洞中涌出,顷刻之间,淹没了荒丘之下。 水面不断上涨。 半个时辰后,此处竟成了一处小湖。 萧金衍与东方暖暖,正站在小湖的正中央,成为一处湖心小岛。 第340章 论时间空间的相对性 水月洞天! 东方暖暖目光中露出一股志在必得的自信。 萧金衍心中奇怪,东方暖暖年纪不大,又是如何知道水月洞天与这无名神枪的秘密? 东方暖暖道,“当年张本初误入水月洞天,观石壁之上的武经,一夜之间入通象,成为五百年后继陆玄机以来武学第一人,这等奇遇,可算是百年难遇了。”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 “实不相瞒,张本初本名张富贵,后改名本初道人,他是我摩教的创始人,后来摩教内部矛盾,分为光明神教与幽冥神教,算起来,他也算我们的祖师了。他曾经详细留下著述,记载了当年在水月洞天中境遇。只是,当年他手中并无无名神枪,只能进入第一洞天。” 萧金衍恍然,原来本初道人还有这个身份,只是时间久远,?已无人提及了,他望着四处一片汪洋,问道:“有水、有月,那洞天何在?” 东方暖暖微微一笑,转动无名神枪。轰隆声起,两人所站立之处,人竟缓缓向水底沉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落入一处洞中。 石洞约三丈大小,石壁之上光滑如镜。本是在地下,但抬头一看,月挂中天,似乎整个石洞如透明一般。 “这就是水月洞天?我看也没什么特别。” 东方暖暖一指远处,“那边才是。” “狗洞?” 东方暖暖笑着说,“先钻过去再说。” 说罢,东方暖暖向前迈步而行,萧金衍紧随其后,看似在三四丈远的一处洞口,然而他每走一步,只觉他与那洞口距离竟无改变,不由惊奇。 东方暖暖没有停下,边走边道,“这便是缩丈成寸了。你看此处并不大,但真要走到尽头,怕是没有个把时辰不行哩。” 两人又走了一炷香功夫,距那洞口才近了一尺左右。 “武功跃出三境之外,可以改变空间、时间的规则,此处水月洞天便是这个原理,其实,寸、尺、丈与我们而言,只是相对的,就如时间一般,也是相对于人间来说。正所谓,山中一日,人间一年,正是这个道理。世间有些人,掌握了这种规律,便可入陆地神仙之境,朝在昆仑、夕在泰山,在我们眼中是日行万里,而若身如他们,只是时间变慢了而已。” 在沙坪峰离火洞天之内,萧金衍被困其中,与本初道人雷相法身相处了几个春秋,等离开离火洞天时,才不过是片刻光景,正印证了东方暖暖这番理论。 “这也是本初道人写的?” 东方暖暖道,“正是,据书中记载,他在洞天之内住了三个月,等出来之后,才发现不过一日。只是觉得太过于离奇,所以对外只称一夜入通象。” 目测三丈的距离,两人走了将近半日功夫,等回头再看,发现石洞变得硕大无比,堪比苍穹! 原先不过一尺大小的石块,此刻竟如一座大山,而他随手放上面的一块石子儿,则变成一块数丈高的石块。 萧金衍心中生出一股恐惧感。 东方暖暖又道,“不必惊慌,石头还是石头,只是我们变小了而已。” “变小?” “或者说,我们依旧是我们,只是随着时间推移、空间移位,测量的标准和方式发生了改变。” 终于来到萧金衍所说的“狗洞”之前。 一个三十余丈高的巨型石门,矗立在两人眼前。此刻,石壁并不是光滑如初,而是粗糙不堪,上面还有粘稠状的黑青色的物体,隐约在流动之中。 萧金衍一生见过无数奇怪的事,依旧被眼前所见震撼了。如此巨大的石门,就算是将鬼樊楼的工匠们请来,也未必能做的出来吧? 更令他震惊的是,石壁之上,有文字若隐若现。萧金衍一眼就认出,这上面的文字,与他怀中山河气运图的文字如出一辙,只是形状却并不相同。 只要对形状或轮廓的描述还被人间已知的三个维度束缚着,以萧金衍的认知,无法生动和形象的描述这些文字。正如张本初所说,他们本是存在于另外一个维度中的存在。 张本初在离火洞天钻研了三百年,依旧对这些文字一知半解,他的解释是自己研究的方式不对,所以并未传授给萧金衍,而是让萧金衍换个角度,却想另外一种方法,来领悟这些内容。 不过,有句话,张本初却说得很明白。 无论是文字、或是图像,归根结底,是在记载和传播一种信息,想要表达一些内容,只要明白了这个道理,一切谜题,或可解开。 东方暖暖道,“这里便是张本初观武经之处了。” 石壁之下,有个蒲团。 萧金衍走过去,手指轻轻触及,整个蒲团便已化成了粉末。年代久远,空间密闭,才会保留了蒲团的原状,而萧金衍这一碰,外力触及之下,便成了另一番模样。 萧金衍脑海之中,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但却始终无法形容,更说不出来。 他问道,“石门之后是什么?” 东方暖暖摇了摇头,“他书中并未提及,他手中并没有开启水月洞天的钥匙,并没有真正进去。不过,他却提到过这个石孔。” 萧金衍一眼就认出,石门之上的石孔,形状正与无名枪的枪头吻合。 “当时,他还是个猎户,并不知世间有无名枪存在,只是心生敬畏,在此处观察了三个月,最后不得法而入,走出了水月洞天。”东方暖暖语气中带着一种遗憾,“临行之时,他将石壁之上文字默记于心中,后来,本初道人将摩教教主之位传于两个弟子,自己便失踪不见了。若不是有人向书剑山告密,怕是无人知晓,他的一个法相躲在沙坪峰后山的离火洞天之中。不过,他书中提及,有一日,他在睡梦之中,看到了石门之后,有一种蕴含天地之气的无穷力量,书中记载,这股力量足以毁灭整个天下。” 萧金衍身形一震,忽道:“也是陆玄机留给人间对抗书剑山的武器?” 金刀不死,隐剑不出。 无名枪现,天下焦土。 招摇山中,李纯铁离开之时,曾说过这四句掲语,岂不正是印证了张本初说得这句话? 石门之后,是一股神秘力量,是一头人间无法控制的猛兽。若任凭这股力量,落到东方暖暖手中,以她的秉性,难保不会被她用来为祸人间。 萧金衍决定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他拦在东方暖暖身前,“你不能打开这道门。” 东方暖暖笑了笑,“萧大哥,难道你不想知道,陆前辈当年给人间留了什么东西嘛?” “想!”萧金衍深吸一口气,神色坚定,“我比任何人都想知道,但是我知道,若我们无法控制这股力量,那还不如将之困于其中。” 东方暖暖却道,“再过不了多久,书剑山上那至高天道苏醒,以他的力量,人间依旧会毁灭,既然如此,为何不冒险一搏?” 又道:“我们人间的江湖也好,武功也罢,看着美则美矣,可连青鸾峰上下山的一个寻常剑修,都不是对手。眼前,我们就有机会掌握这股力量,难道你不会心动?” 萧金衍不得不承认,东方暖暖是一个很出色的说客,但内心之中,他依然坚持自己的原则。 “会,但我不会让你开启。” 东方暖暖道,“我自然不会开启。因为,开启之人,是你而不是我。” 说罢,她将无名神枪交给给萧金衍手中,一股浑厚的力量,从无名枪手中传来。 在握住无名枪的刹那,萧金衍体内两股弦力竟生出了感应,自发地从体内流出,注入无名枪内,相互纠缠,整个无名枪呈现出一道道暗黄色的光泽。 “五百年来,只有你与陆玄机身上才会这种力量,才能开启真正的水月洞天,这正是宇文天禄同意让我带你前来的原因。而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萧金衍道,“你说过,你不信命。” “我只是不信我的命而已。”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力量,在呼唤着萧金衍,让他不由自觉的向那巨石之门走去。 “phnglui-mglwnafh-cthulhu-rlych-wgahnagl-fhtagn!” “书剑山中,迷途幻境,至尊天道,正在苏醒!” 萧金衍站在石门之前,将手中无名枪插入石孔之中,在触及石孔的刹那,两道弦力似乎找到了宣泄之处,倾数注入其中。 石门之后,亦有一道弦力,与之呼应。 萧金衍识海之内一片空白,空白之间,两道弦力东西一条、南北一条,交相映织,以中间为轴,与石洞之内的那道弦力交织。 萧金衍似乎明白了什么。 原先体内的两道弦力,一纵一横,无论如何,都只是交织成一个平面,而在加入一道弦力之后成为另一个立体般的存在。 手中的无名枪,传来剧烈的颤动。这一柄汲取了天地之力的神兵,在三道弦力的牵引之下,光芒四射。 萧金衍心神被震撼到了。 初临此处,堪如小山的石门,究竟用什么样的力量才能打开?他想到了身形百丈的巨灵神,只有天上神明,才能推开这扇门。 随着无名枪内力量逐渐灌入石孔之中,石门之中传来剧烈的轰鸣声。 轰隆,轰隆。 石门逐渐向两侧开启,石洞之内,传来白茫茫一片光明。 …… 苏州城,逍遥客栈。 “吃吃吃,就知道吃!”范老板一边打着算盘,一边骂正在端着脸盆吃米饭的宝路和尚,眼见满满一盆米饭,就要见底,忍不住一阵肉疼。 话虽如此,范老板对这宝路和尚还是蛮心欢喜。这和尚力气大,腿脚勤快,一人干活能顶十几人,范老板一高兴,直接把店里其他伙计都辞了。 更关键的是,自从宝路住下后,街上那些混混们都不敢来捣乱了,就是正义堂的堂主李正义,在路上见面,都跟他客客气气相互寒暄,拱手抱拳喊一声“范老板”,这让范无常觉得身份立马不同了。放在以前,范老板连想都不敢想。 不过,该吃还得让他吃,该骂也不能少了骂。好在,宝路这家伙脸皮极厚,就算拳打脚踢,都不带生气的,只会坐在呵呵傻笑。 “我一天吃不了你十斤大米,看把你心疼的。”宝路嘟囔着,“再说了,掌柜的,你这米粗糙的很,我那天亲眼看到,你往米饭里加木屑!” 范老板被点破玄机,老脸一红,提高嗓门道,“你这没良心的,我加得可是谭木匠那里最上等的木屑啊,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宝路道,“隔壁赌场的孙老板,那天遇到我,想请我过去帮闲,帮他们讨债,一月给十两银子,还管吃!” 范无常怒道,“怎得,吃饱了翅膀硬了,想要单飞是吗?宝路,当初若不是萧金衍求我,我才懒得收留你呢。赌场,那是正经人去的地方吗?我告诉你,做人,能不能赚钱是小事儿,关键是,要走正道儿!” “掌柜的,我在这里干了两年多了,你一分工钱都不给我,总说不过去吧?别忘了,当日你是怎么答应萧金衍的?” 范无常道,“我有说不给你工钱了吗?我不过是先帮你攒着而已。你小子有钱肯定胡吃海塞,钱放我这里,帮你保管,跑不了。宝路啊,你年纪也不小了,我托街头的王婆帮忙了,看最近城内有没有合适的姑娘,给你说一门亲事,到时候,我把给你攒下的工钱一起给你,就当是老婆本了!” 宝路瓮声道,“我一个和尚,娶哪门子媳妇?” “那是你年轻,不懂女人的妙处!” 范无常夸夸其辞,说经验之谈,道:“一个人住,那叫做窝儿,有了女人,才能称之为家,有了家,无论大小,人的心就所依附,生活也才能和谐美满,打个比方,你看我老婆……” 范无常说到这里,忽然一顿,可能觉得这个比方不太合适,又道,“你看别人家老婆,男人一回家,那可是百依百顺,饭是热乎的,被被窝是暖和的……” 还未等说完,就听到门口有人道,“姓范的,你又看上谁家的老婆了?” 范无常举手投降,“夫人,我冤枉啊,我只是给宝路介绍个亲事,宝路,你可要帮我作证啊。” 宝路道,“老板娘,掌柜的说,别人家的老婆好着哩,又温柔,又百依百顺……” 李梨花一听就恼了,“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她随手抄起一根擀面杖,追着范老板就要打,可怜的范老板东躲西藏,可又怎会是堂堂无量山洞主千金李女侠的对手,一连挨了几棍子,张口讨饶,李梨花气未消,追到门口,一棍子下去。 这时,门口进来一人,范无常一低头,从那人腋下钻了过去,棍子砸在那人头上。 啪! 擀面杖断裂。 那人一推,将李夫人摔出了一丈多远。 宝路抬头,看到来人,一身黑衣,手中持剑,赤足而入。黑衣剑客形容枯瘦,面无表情,望着地上的李梨花,眉头紧皱。 宝路见老板娘被欺负,怒道,“你是何人,敢来这里捣乱?” 黑衣剑客并无答话,他将手中长剑举起,对李梨花道,“你打了我,我杀你。” 宝路随手抄家伙,一禅杖向黑衣剑客搂头打来,他身有龙虎之力,这一招,有万钧之力,就算是通象境的人,也不敢硬接。 黑衣剑客伸手往禅杖上一弹指,听得宝路哇的一声,连人带杖,被打到了门外。 砰! 宝路双脚没入石板之下,若非体格非凡,怕是早已死了多回。 李梨花被眼前这景象吓坏了,宝路的武功她清楚不过,就算整个无量山的人加在一起,也未必是他对手,可眼前枯瘦黑衣剑客,轻而易举将他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哇!” 李梨花吓得泪眼婆娑,如老梨树皮带雨。 范无常冲了进来,迎上那黑衣剑客,怒道:“吓唬人是不对的!” 黑衣剑客道,“我没吓唬他,我是真想杀她。” “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黑衣剑客道,“我从南边来,年纪还小。” “这是我夫人!” 黑衣剑客闻言一愣,低下了头,道,“我不知道。” 范无常撸起袖子,一副要打架的样子,冲到柜台处,这才冷静下来。 一阵鼓捣,才缓缓取出了三两银子,放在桌子上,道:“你打了我夫人,看你也没什么钱,我就不让你赔了。带着这些钱,该去哪去哪,赶紧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他望向了西边,似乎感应到了千里之外,有一股力量在觉醒,他略一思考,整个人凭空消失在客栈之中。 宝路慢吞吞走了进来,“奇怪,见了鬼了。” 范无常停顿了片刻,将那三两银子收了起来,“不要拉倒,省了。”又对李梨花道,“夫人,刚才为夫英雄救美,你还满意吗?” 李梨花破涕为笑,“德性!” 第341章 一切皆为虚妄 萧金衍仿佛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 他曾经进入过多个法则空间,在李纯铁的锦绣山河中,他曾经畅游莫须有的山川河流,在张半仙的碗中乾坤中,他曾修行内力,在离火洞天中,他曾与张本初共度岁月,但从来没向今日这般震撼。 他看到的是一个广袤无垠的世界,只是这个世界,却如一个镜像一般,完全静止。大到日月星辰,山川河流,小到花鸟虫鱼,甚至动物身上的毛发,都看得真切。 唯独在远处,有一座山,山顶之上,有一个发光之物,悬于半空之中,不断闪烁着光芒。 萧金衍无法描述它的形状,时大时小,或方或圆,颜色也是变幻迷离,充满着一股神秘色彩。 东方暖暖问,“你发什么呆?” “你看不到吗?” “都是幻觉而已!”东方暖暖将无名枪一挥,萧金衍猛然一惊,幻象尽去,只有一片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还有那座山,以及那个变幻莫测的物体。 明月当空。 让萧金衍心中有一丝安定。 “这究竟是什么?” 东方暖暖道,“武器。一个并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武器,当年陆玄机开辟了水月洞天,将之藏匿在此处。” “不属于我们的世界?” “正如书剑山,本来也并不是属于人间的存在,可是它却出现了。” 她将无名枪收起,背起行囊,道,“走吧。” 萧金衍望着东方暖暖,“你想将它带回人间?用它来对抗书剑山?你不怕被书剑山上的剑修、守剑人追杀?” 东方暖暖微笑道,“我没有把握,我也没有兴趣对付书剑山,我只是想在天道降临之时,与他们做一笔交易。至于会不会被书剑山发现,你不必担心,它在水月洞天是这种形态,一旦入世间,会变幻形态,自己会隐匿气息。最不济,也会向王半仙那样,只要不是剑尊下山,以守剑人和那些看门狗的能力,抓不到他。” “那你岂不以后天天过亡命天涯的日子。” 东方暖暖道,“若求长生,必会付出些代价。” 两人收拾一番,向那座山走去。 黑暗之中,没有日夜,只有天空中一轮明月,以及远处那座山峰在指引着方向。东方暖暖准备的行囊之中,备有食物和水,两人累了休息,困了睡觉,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那座高山之下。 人的好奇是无穷尽的。 但对未知的恐惧也是无止境的。 眼前有两条路,绵延而上,直连山顶。 东方暖暖道,“你我各择一路前行,到时在山顶汇合,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相信。” 说罢,她纵身而起,选了右边一条路,施展轻功,往山顶而去。 萧金衍也未作停留,从左边的路上山。 脚在径上,他觉得有些奇怪,低头一看,说是一座山,但这座山上并不是石头,而是由一种坚硬如铁的东西构成。 有些像赤精玄铁,但颜色却不太一样。萧金衍用内力劈之,“石块”纹丝不动。 以他如今实力,别说是石头,就算是精铁,他也可以轻易劈断,但击在此物之上,如以卵击石,毫无用处。 看似百丈高的山峰,萧金衍走了半个时辰,依旧走不到头。好在,他已经在洞中见识到了洞天之中时间与空间,无法以人间之方式度量,倒也未觉得惊奇。 不知何时,萧金衍来到半山腰中,发现眼前并无路。一面光滑而巨大的照壁,挡在了他身前。 萧金衍打量着“照壁”,如琉璃一般,将他的影像映入其中。一路走来,萧金衍已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但无路可走,他又不甘心退回去。 “东方姑娘!” 他大声叫东方暖暖,却发现声音只传到自己耳旁,便已消失不见。萧金衍来到照壁前,打量了一番,忽然发现有一处地方,有个凹槽。反正事已至此,也没有好损失的,他伸手向凹槽下按了下去。 一道亮光闪过。 萧金衍猛然一惊,连向后退去。 照壁缓缓亮了起来。 萧金衍看到了此生以来,最为震撼的一幕。 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天空之中一片殷红,没有日月,没有星辰,只有四个如月亮大小的圆盘悬于空中,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一座座没有棱角、土黄色的山峰林立,四处都是悬崖峭壁,悬崖最下面,流淌的是赤红色的岩浆,似乎随时都会喷薄而出。 城池之间,以圆环形的“桥梁”连接,有无数闪光的物体穿梭其中。 忽然,角落中传来一声巨响。天空之中,有两个椭圆形的发光之物,在追逐一只形状怪异、头有尖角的钢铁巨兽,无数“罡气”从发光物中射出,击中了那巨兽,那巨兽猛然坠落,向岩浆之中跌落。 东方暖暖告诉他,不要相信任何所见,但这些景象过于真实,以至于萧金衍忘记了她的叮嘱。 巨兽落入岩浆。 两个发光之物在岩浆上空盘旋了半晌,缓缓离去。不过片刻,?忽然有东西从岩浆之中急射而出,冲破了云霄。 正是那巨兽的“尖角”! 尖角越来越高,画面距离地面也越来越远,到了最高点之时,再看地面,竟是一个正方体! 这个正方体在广袤的宇宙之中漂浮,他们所在的那一面,拖着长长的火焰,如燃烧着了一般。 依旧有日月星辰,只是在他们背面而已。 萧金衍记起一句话,“天圆地方。” “尖角”忽然改变了方向,穿梭到了另外一个平面,然后笔直向下坠落下去。 南海之滨,轰鸣声起,掀起了一股滔天巨浪! 巨浪瞬间将一座小岛淹没。 过了没多久,一座巍峨的高山,缓缓从海底之下升起,笔直如剑,直耸入云。 书剑山! 萧金衍已是目瞪口呆。 五百年前,书剑山凭空出现在大陆之上,成为这片大陆之上,最为神秘之地,原来却只是那独角巨兽的一只角! 石壁开始闪烁起来。 无数怪异的符号,呈现在石壁之上,正 是萧金衍怀中山河气运图上的那些“文字”。 无数不知名的物体,从书剑山之中飞出,在整个大陆之上盘旋,也不知过了多久,又回到了书剑山之中。 “石壁”变得暗淡无光,无数砂石被吸附在上面,也不知过了多久,整座山变成一片绿色,树木、山石、花鸟,如一座寻常之山。 这时,山顶之中,走出了一个“人”,这个“人”走路姿势十分怪异,似乎并不适应双腿走路,他在人间行走了一番,回来之时,带回来二十个追随者。 画面逐渐暗淡下去。 萧金衍已经猜出,这便是书剑山的由来。而那二十个人,便是书剑山中第一代的守剑人! 也就是说,陆玄机也在其中。 江湖秘闻之中,正是他发现了书剑山的阴谋,偷走了三大神兵,创立了三大洞天福地。 而在水月洞天之中的照壁上所记录之事,不过是以前的影像,或者说是书剑山本来的面目。 以萧金衍的认知,他无法理解眼前看到的这些事。正如若干年前,他与李倾城闯入了苗疆的一处原始农耕部落,部落中的人也无法理解他们手中的金银是何物,更无法理解他们能够飞檐走壁,甚至纷纷跪倒在地,把他们当做神灵一般膜拜。 书剑山中的事,经过五百年来的传说、演义,到了现在,成了各种版本。一如李秋衣当年所说的井外猎户,欲吃井底之蛙,一如宇文天禄口中的画中猛虎,可伤画外之人。 陆玄机留下的水月洞天,还原了书剑山的成因。但是却没有呈现,书剑山降临人间,对人间来说,究竟是福是祸? 那些怪异的符号文字,究竟想传递什么信息? 以往听到书剑山之事,都是由第三人所传,真假莫辨,今日有机会可以直接接触到此事,萧金衍好奇心作祟,决定一探究竟。 无论如何,也要登上山顶! 萧金衍在照壁之前绕来绕去,始终无法找到上山之路。 如果没有路,那就造出一条路来! 萧金衍提聚真气,猛然向照壁撞了过去。 噗通! 照壁竟如无物一般,萧金衍整个人从照壁之中穿了过去。他做了决定,加紧赶路,越望山攀爬,越觉得山顶之处,似乎隐藏着一股巨大的力量,让人无法抵抗。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来到山顶之上。 东方暖暖已先他一步抵达,只是她脸色苍白,口中喃喃呓语,正在发呆,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 难道她也遇到了照壁? 萧金衍过去,伸手去扶她,东方暖暖猛然一把将萧金衍推开,大声道,“都是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 萧金衍抓住东方暖暖肩膀,使劲摇晃了几下,让她冷静下来,他问,“你在山腰之中,看到了什么?” 东方暖暖双唇紧闭,始终不肯说话。 过了许久,她才平复下来,缓缓道,“无论真假,既然我心意已决,那就义无反顾的将这条路走下去!” 萧金衍终于看清,在山脚下看到的那个发光物体的模样。 第342章 长生之道 发光的物体,不过米粒大小,被包裹在一个不知材质的微型透明容器之内,萧金衍与东方暖暖凑了过去,才看清楚,这个容器形状,与无名枪扣形状一模一样。 他感觉到了容器之内,蕴含着一股巨大的能量。 那是一股吞噬之力,仿佛只要打开这个容器,世间的一切,都会被这个不起眼的米粒吞没一般。 容器之上,一正、一反两个三角形,交叉叠起。 东方暖暖道,“六芒星。” “什么意思?” “六芒星,又称寂灭之星,据说可以吞噬星辰,此物应与这个传说有关。” 萧金衍记起,在照壁之中,他在那个独角怪兽的身上,好像也看到了这个符号,只是当时并没有特别在意,如今东方暖暖一说,他才意识到,看来照壁之内发生之事,并不仅仅是幻觉。 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的另一个位面,他眼中看到的那个末日世界,是真实存在的,或者说是已经发生的。 “你费劲千辛万苦,就是为了得到它?” 东方暖暖摇头,“进来这里之前,我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可以肯定的是,此物形状与枪扣类似,应是大有关联。” 她将那“枪扣”取了下来,在接触的刹那,原本虚幻的“米粒”忽然变成了真实存在,光芒骤去,那一股威压之力,也渐渐熄灭。 萧金衍道,“这与一粒米有何分别?” “在我眼中,它是一粒红豆。”东方暖暖道,“我知道了,它本来没有形状和颜色,当我们主观赋予它形状和颜色之时,它就按我们的想法呈现出来。” 萧金衍觉得有些玄妙,“那为同样的东西,你我二人看到的并不同?” “所以的相同或不同,只是我们眼睛给我们的错觉而已。每个人的眼睛和大脑都不一样,看到的东西也并不一样,就算同样是红色,你眼中的红色和我眼中的红色,其实并不是一个颜色,只是我们都将之称之为红色,这是同样的道理。” “说得太深奥了。”萧金衍苦笑一声,“若你研究的长生之道,天天琢磨这些事情,我看就算长生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东方暖暖并不理解所见之事,但她知道,这便是陆玄机留给世间的礼物,也是对抗书剑山的武器。 她将那容器取下,又拆下无名枪扣,正要装入无名枪内,萧金衍拦住道,“你不怕吗?” “害怕,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咔嚓一声。 那“枪扣”嵌入无名枪内,只见一道幽暗的光芒,隐约在无名枪上流动,枪身之上,若隐若现呈现出怪异的符号,过了盏茶光景,光芒渐渐隐去,又恢复如初。 无名枪依旧是无名枪。 但萧金衍感觉到,这柄无名枪,已不是先前那一把无名枪了。萧金衍不明白,若三大神兵真能对抗书剑山,为何当年陆玄机不直接使用它们,却将它们偷下山来,又拆开藏匿于三大洞天福地之中? 莫非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东方暖暖将无名枪递给了萧金衍。 萧金衍讶道,“你费劲周折,找到这东西,不会是为了送我当礼物吧?” 东方暖暖笑道,“我若持有此枪,不出几日,便被书剑山上的人找上门来,我这人一心问大道,还是有些怕死的。” “你的意思是,我就不怕死了?”萧金衍啧啧道,“是的,我比你还怕死。” 东方暖暖却道,“你带在身上,书剑山上的人,找不到你,除非至尊天道降临,否则就算剑尊出世,也未必能看透这是无名枪。” “这又是为何?” “你身上有山河气运图,这东西比三大神兵更危险。张本初在离火洞天之内藏了三百年,都被书剑山找到了。可是你待在身上一年多了,始终没人来找你,足见你身上还是有特别之处的。我将它交与你,只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天道降临之时,你保我一命。” 萧金衍心说,若至尊天道降临人间,我自己能不能活命还不一定哩,哪里有功夫管你的性命? “我答应你。” “你发誓!” 萧金衍道,“男人的誓言,如吃饭喝水睡觉一般,你也相信?” 东方暖暖笑了,“我不相信誓言,但我相信你。有朝一日,也许你会感激我的。更何况,无名枪并非所有人都能驾驭得了的,你没发觉,你体内真气有异于常人嘛?” 萧金衍将无名枪拿在手中,体内两道弦力,还有先前生出的第三道弦力似乎十分活跃,如三根细丝一般,缠绕在枪身之上,无名枪上那一道暗暗的光泽,又逐渐显现出来。 他能感受到无名枪之内的力量,虽然不知如何运用,但隐约觉得,体内的几道弦力,似乎与他们同出一源。 东方暖暖忽然来了一句,“你要知道,这个世间之人,对你的好,并不是无缘无故的。” 轰隆声起,大地震颤。 “你取走了水月洞天的能量之源,这个空间怕是支撑不了太久了,我们需要赶紧离开。” 萧金衍与东方暖暖两人联手下山,一路狂奔。才离开没多久,就听到轰隆一声,那座山正中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四周一片静寂。 空间变得扭曲起来,原本黑洞洞的夜空,有几处忽然变成了一片虚无,最近之处,离两人不过数丈。 从这边望去,虚无之中,漆黑一片,就连天上月光,也被虚无吞没。一块石头,落入虚无之中,顿时不见了踪影。 东方暖暖脸色骤变。 “快逃。躲开这些虚空之洞,否则,你我困在其中,怕是万年、十万年都无法逃离其中!” “那我们得能活一万年。” 东方暖暖道,“进入虚无之地,根本就没有时间概念。我们将在其中,不生不死,不寂不灭,如游荡于世间的幽灵一般,想死死不掉,我们会疯掉的。” 萧金衍见她一脸凝重,情知她所言非虚,向那座巍峨的大门逃去。不知觉间,他用上了两道弦力,一步迈出,便来到了巨门之前。正奇怪间,回头一看,不见了东方暖暖踪影。 缩丈成寸? 他正惊奇于自己的身手之时,却见数里之外,那片虚无之洞越来越多,天空之中,也多了无数漆黑之洞。 百丈之外,东方暖暖在地上纵跃,闪转腾挪,她身边逐渐变得漆黑一片,似乎有无数怪兽,正要将她吞噬。 东方暖暖被逼上了绝路。 她向萧金衍这边望了过来,眼神之中透出一股绝望之色。 萧金衍犹豫起来。 相识以来,东方暖暖多次算计萧金衍,让萧金衍对此女心生惧意,但不知为何,当她陷入绝境之时,却丝毫高兴不起来。 内心之中,萧金衍也不希望她就这样困死在这里,成为不死不活之身。 虚无之洞越来越多,将东方暖暖围在了其中,眨眼之间,消失在了萧金衍的视线之中。 萧金衍有些后悔。 他不应该丢下她不管不顾,他没有出门,转身向她消失之处冲了过去,能够行走的空间越来越小,虚空之洞不断扩大,一副要将他吞没的样子。 萧金衍抬头,依旧月圆如盘。 可是月光却无法穿透这一片虚无。 萧金衍大急,道:“要有光。” 就在这时,奇怪的事发生了,月光如流水一般,从夜空之中倾泻下来,穿过这一片虚无,将整个空间映得亮如白昼。 法则空间? 萧金衍意识到,在拿到了无名神枪之后,这个水月洞天,变成了他自身的法则空间。 也就是说,这里面的时间与空间,以及万物运行之规律,都由他来决定。 萧金衍看到了东方暖暖。 她漂浮在一片虚空之中,头发散乱。 意念所至,他向那边迈出了一步,便来到了东方暖暖身旁,一把将她抓住,转身一跃,逃出了大门。 他将无名枪往石孔之内一插,巨大石门,逐渐关闭,将洞中的一切,全部封锁起来。 东方暖暖面色苍白。 萧金衍向她体内渡入一丝内力,良久,她才缓缓醒转过来,她睁开眼的的刹那,便看到了萧金衍。 “萧大哥?”东方暖暖道,“你终于信守承诺,来救我了?” 萧金衍仔细看着东方暖暖,只觉得她鬓间多了一缕白发,再看她衣衫,原本一身红衣的她,竟变得有些枯黄。 萧金衍道,“我转身不见了你,就急忙回去找你了。” 东方暖暖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便没再说话。 萧金衍将她背在身上,向入口处走去,每走一步,背后石门便缩小一分,等来到入口处时,那巨大的石门,又宛如一个狗洞一般大小。 萧金衍看了一眼,当时随手搁置的那个石块,依旧如昔。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一切宛如在梦中。 但石门口的那个肉眼几不可见的蒲团,却已不复存在。 两人缓缓升到了地面。 招摇山依旧是一座荒丘,四周湖水已经退去,仿佛从未来过一般。 地上的吸星石,已变得暗淡无光。 东方暖暖缓缓站起身,道:“今日之事,对任何人都不许提起。” “我师兄呢?” “不可以。尤其是那个王半仙,那个老贼身上处处古怪,更不能让他知道,你取了无名神枪。” 两人在荒丘之上,休息了一夜,又从毁掉的茅屋之中,找到了些坚果,随口吃了一些。 东方泛白。 东方暖暖恢复了体力,她道,“我也没料到,满心期待的水月洞天,竟是这种结果。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萧金衍道,“我想去一趟金陵,去查一下我的身世。” 东方暖暖闻言一愣,旋即释然,“你的身世,我听父亲说过,但他的话做不得准,也罢。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望君……珍重!” 萧金衍觉得东方暖暖似乎有些不对劲,总觉得她身上似乎少了些什么,对了,就是那股往日里那股冷傲与自负的神情。 “东方姑娘,若没有那么多误会,也许我们会做朋友呢。” “朋友?”东方暖暖冷笑一声,“这个词对我来说,太过于奢侈。滚吧。” 萧金衍拱手行礼,与之拜别。 阳春三月,鸟语花香。 招摇山四周,处处生意盎然。 东方暖暖望了一眼双手,不知何时,竟多了几丝皱纹。 一只喜鹊,从她面前飞过,她凌空一指,一道剑气射出,将那鸟儿凌空击落下来。 东方暖暖自言自语道,“长生之道,哈哈,哈哈!” 声音之中,透着一股凄凉。 身形闪过。 一个人影来到了招摇山上,正是不久前,出现在逍遥客栈之中的那个黑衣剑客。 第343章 消愁(卷终) 东方暖暖看清来人,双手交叉于胸前,缓缓跪倒在黑衣剑客身前,“拜见守剑大人。” “你进入水月洞天了?” 今夜动静太大,黑衣剑客能够找到此处,东方暖暖就算想隐瞒也无法,于是干脆承认:“正是。” “将遭遇之事一一到来。” 东方暖暖不敢怠慢,竟进入水月洞天之遭遇,详细与黑衣剑客述说了一遍,不过,她暗中留了个心思,将萧金衍同行之事隐去,只提到了洞天之内那一座山,并未说山顶之物。 黑衣剑客静静听完,又打量了她一番,道:“你说谎了。进入虚无之洞,无人能生还出来。” 东方暖暖心中大惊,不过脸上却没露出丝毫情绪,“属下被困在虚空之洞,不知日月,一片混沌之间,本以为此生将不见天日,无力再为神山效力,也许是天道开恩,待了数年之后,虚无之境中,竟打开了一道门。属下才得以逃窜。” 她举手发誓道,“属下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请至尊天道降下惩罚!” 黑衣剑客道,“至尊天道依旧沉睡。我问你,无名神枪何在?” “留在了水月洞天之内。” 黑衣剑客叹了口气,“看来只能等天道苏醒之后,请他亲自来取了。记住,今夜之事,除非天道亲自问,不得对任何人提起。” “剑尊大人呢?” “也不可以。” 东方暖暖虽不知为何,但依旧答应道:“属下明白。” 黑衣剑客道,“你心机太重,办事不力,坏了神山大事,看来当年剑尊大人选择了李惊鸿,而不是你,不是没是有原因的。” 东方暖暖心中动怒,尽管她掩饰的很好,还是被黑衣剑客抓住了端倪,他冷冷道,“我半日之间,从苏州赶至这里,前后四千里,如今元气耗尽,你若心中不忿,尽管向我出手。” 东方暖暖面露惊恐之色,长跪俯地,颤声道,“属下不敢。” “哈哈!”黑衣剑客笑了起来,“你纵有万般不对,但却有个优点,就是自知之明。”又道:“一九零零背叛天道,你见过他?” 东方暖暖如实将西楚之事告知了黑衣剑客。 黑衣剑客点点头,“我奉剑尊之命下山,清理门户。只要你尽心办事,还是有机会进入神山的,到时,我会保荐你。” 身后一句清冷的话传来,“你可知方才这句话,要了你的性命?” 黑衣剑客回头,见一名麻衣剑修赤足站在不远处,神色不善的望着他,“一九零零?你一直在这里?” 麻衣剑修道,“来了一会儿了,本来我没有把握出手,但见你没有察觉我的存在,还在拉拢一个三境之下的女子。这半日赶路,却送来了你性命。中原有句话叫‘千里送’,便是这个意思吧?” 东方暖暖曾在西楚皇宫与他见过几面,这次没想到会在此处现身,数月不见,她觉得麻衣剑修似乎与之前有些不同,至少话比以前多了。 “对了,如今我叫旺财,一九零零已成了过去。” 黑衣剑客怒声道,“你不过是山中的一个奴才,胆敢如此跟我说话,若要剑尊大人知道,定不会饶你。” “第一,剑尊派你便是来杀我,无论他知道与否,都不会饶我。第二,这件事你有了私心,我容不下你。” 在这个世间,书剑山上的人凭借修为,瞬间至数里之外,可轻易做到,但半日行四千里,除了天道与剑尊,不费耗损,绝无可能。 “你可以试试。” 旺财的手已握住了长剑,目光紧紧锁死了黑衣剑客,这位曾有机会成为守剑人的剑客,如今面对的,是一名真正的守剑人,握剑的手,难免有些颤抖。 黑衣剑客心中若干转念,终于后退一步,缓缓抽出了长剑。 东方暖暖连闪到了一侧,她也没有料到,两名书剑山的人,竟在她眼前动手。 黑衣剑客动了,他的剑并没有刺向旺财,而是划破虚空,准备行逃遁之术。正如旺财所预,今日他赶路,元气大损,并没有取胜的把握。 这也是旺财唯一的机会。 甚至说,他杀了四名剑修之后,便已经料到书剑山上将派人来追杀他,他潜于此处,正是等待这个机会。 空间一阵扭曲。 黑衣剑客向那处奔了过去,以他如今状态,他无法战胜旺财,他唯一想法便是从这里逃出去,待他恢复实力,再与他一战。 旺财与他的剑,也瞬间刺向了那边。 噗! 黑衣剑客一声闷哼,溅起了一片鲜红色的血雾,在将踏入法则空间之际,旺财一剑斩下,将那空间一切为二。 黑衣剑客神色仓皇,跌落在十丈之外。 逃跑的计划,失败了。 他缓缓起身,准备与旺财决一死战。 旺财缓缓道,“今日,你不是我对手。” “有本事让我恢复战力,明日,你我再图一战。” “我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明白?”旺财道,“你已没有明日了。” 说罢,他又刺出了一剑。 黑衣剑客眼中露出一股恐惧之意,但此刻没有退路,他几乎倾尽全部之力,灌注长剑之上,向旺财刺了过去。 两道光芒分别从两柄剑上激射而出。 两人闪身而过。 旺财落地之后,趔趄向前数步,他大腿外侧中了一剑,蓝色的血液缓缓滴落,黑衣剑客的剑只要再偏数寸,便能击中他的要害。 黑衣剑客满是惊恐,“你竟练成了陆玄机的逍遥一剑。” 旺财笑了,“他曾经教过我这一剑,奈何当时没有感情,始终无法领悟逍遥之道,如今,我懂了。” 黑衣剑客仰面跌倒。 无数真元从他体内释放出来,复归天地之中。 书剑山中,帝释天品像之下的那一座守剑人像,轰然倒塌。 旺财自言自语道,“这个天下,怕是武运要崛起了。” 东方暖暖看在眼中,问:“什么意思?” “书剑山中,一名守剑人可以抵一名三境之外的大宗师,帝释天陨落,这份武运将归还天下,你机缘最好,修行法门特殊,可得大份。” “那你呢?” “我们剑修修行法门与你们不同,这份气运与我无益,否则,这十几个守剑人,在书剑山中早已被四百剑修杀尽了。” “你的意思是,江湖将重现五百年前的盛象?” 旺财摇了摇头,“就算十九名守剑人都被杀,也不会如五百年前那般,毕竟天下七成武运,都被陆玄机收走,如今藏在王半仙身上,这正是神山将之列为山中二号劲敌的原因。” 东方暖暖问,“那前辈你呢?” 旺财自负道,“应列前三。” “第一又是何人?” 旺财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个问题,大概只有天道和剑尊能够回答。” 东方暖暖依旧不解,“当日是你取走无名枪,将他带走,要去开启水月洞天,又为何让我帮萧金衍?” “我也不知。但我实在找不到别人了。” “为何是他?” 旺财思考了片刻,道:“我不知道。也许是他请我喝酒的缘故吧。” 这个答案显然并不能让东方暖暖相信,但她却没有继续问下去,也没有问下去的必要。在这笔交易之中,她帮剑修,剑修帮萧金衍,所以她帮了萧金衍,而关于书剑山及水月洞天的一切,以及可能遇到之事,都是这个剑修告诉她的。 “我要走了,今日之事,别让任何人知道,否则将有杀身之祸。” “前辈要去哪里?” 旺财道,“我要去定州,有个人要杀,她不死,我不放心。”说罢,人影一闪,便消失在招摇山中。 东方暖暖望着剑修站立之处,心神未定。 一直以来,她都想成为守剑人,追求长生之道,可这些日子以来,她想通了许多,就算成为守剑人,也不过是在追随李惊鸿的脚步。若要超越她,必然要走一条完全不同的路。 就在这时,剑修找到了她。 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这并不是一场豪赌,而是她在考虑了天下几大势力的态度之后,做出的决策。天道降临,无论是王半仙,宇文天禄,还是李纯铁,这几个能决定天下走势之人,尽管采取的方式、对待的态度不同,却都与一个人相关。 那就是萧金衍。 这其中必然有她不知道的一些信息和线索,所以她曾经用萧金衍的身世试探过他,只是他自己也并不明白其中缘故。在几大势力的态度中,找到事情的核心之人,然后坚定不移的选择与他并肩作战,才能最终获得最大化的利益。 东方暖暖以前所犯下的错误便是,她是一个精致利己主义者,事事都要为自己争取权益,最终可能的结局便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自己性命。 在虚无之境中,东方暖暖彻底想通了这些事,所以她选择了萧金衍。这个选择,是她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作出的决定。 作出这个选择,她用了“十年”。 此处招摇山中,元气充盈,她缓缓坐了下来。 书剑山中帝释天守剑人陨落。 这一日,江湖之中,有无数闻境武者,晋为知玄。 这一日,江湖之上,又多了十几位通象高手,而其中,以西楚得益最多。 …… 萧金衍与吕公子走出招摇山时,遇到了迎面而来的李倾城,两人下马,来了一个熊抱。 “我总觉得你会死在这座山中,我不放心特意在临走之前来看你一眼,免得暴尸荒野,成为孤狼群鸦的牙祭。” 萧金衍哈哈一笑,“我替你夺回了剑谱,你还没有报答我这份恩情,我又怎敢轻易去死?” 李倾城左右瞧了几眼,并没有看到宇文霜,“宇文姑娘呢?” 萧金衍无法告知宇文天禄尚在人世之事,只是告诉他,宇文霜被一位江湖前辈接走,去了一处安全的地方。如今,整个朝廷都在通缉她,而他又有要事在身,只得暂时分别一阵。 “李倾城,怕是我要与你去一趟金陵了。” 李倾城笑道,“我拿回了倾城一剑的剑谱,这次回金陵是为了祭祖,顺便去争一争家主之位,若有你陪同,将是我一大助力。” 萧金衍无语,“你是想让我给你当打手?” “话不要说的这么难听。”李倾城道,“到时候,我李家的钱,还不就是你萧金衍的钱?” 萧金衍奇道,“原来你对家主之位一向没 有兴趣,怎得忽然又转了性子?” “人是会变的。”李倾城道,“况且,我答应过金瓶,要光明正大的将她娶回家中。” “认识你这么多年,我竟没料到,一向放荡不羁的金陵李家三少爷,忽然变成了多情种子,真是令人意外!” 李倾城正色道,“以往,我一心追求剑道,一心闯荡江湖,但心中却总如浮萍一般,没有着落,认识小师父之后,我觉得自己找到了心中的寄托与希望,而离开的这一年里,我也无日无夜不在思念着她。” “你是情种,我说不过你。” 李倾城又问,“你去金陵又是为何?” “去查明我的身世。”萧金衍道,“自从我记事以来,我师兄就从未提过我的父母,但我无意间得知,我的身世之秘,可能就藏在了金陵城内。” 李倾城想了想,道,“不会有人告诉你,你是五百年前哪个诸侯的后代吧?据我所知,七十二诸侯之中,好像没有萧姓之人。” “谁知道呢?” 正在闲聊间,忽然觉得天地之间似有异象,以招摇山为中心,无数天地真元向外扩散。 李倾城有所感应,“你在山中遭遇了什么?” 萧金衍并不知他走后,招摇山中发生之事,但他却知道,如此充沛的真气散播与天地之间,定是又发生了特殊之事。 身后的无名枪,感应到真气存在,忽然闪烁起来。 吕公子扑腾一声,四蹄朝天,两只大眼紧闭,如同一个修行之人一般,竟也入定过去。 李倾城站立不动。 唯独萧金衍,他修行之法不同于众人,别人经脉气海丹田,如同一个水库,修行吐纳之时,将内力存与体内,交手之时可以将之释放出去。而萧金衍气海不存真元,经脉则如一条条水渠,动手之时,也弦力为引,将真元引入体内,然后转化后使用出去。也就是说,他体内不存真元,或只是存少量真元。新生成的三道弦力虽能感触到天地真元,却无法将他们据为己有。 过了许久,李倾城淡淡道:“我又突破了。” “通象中境?” “中上。” 吕公子醒转过来,它变得活泼了许多,毛发变得光滑了许多,只是身上那一块块的癞子,却依旧闪眼。 李倾城的马望着吕公子颇有惧意,不住往后退去。 “憨货,这是公马。”萧金衍忍不住拍了吕公子一巴掌,只觉得一道反震之力将他弹了回来,他愕然道,“知玄境?” 李倾城道,“没想到,还是一头会修行的驴。” 吕公子昂昂叫了两声。 萧金衍道,“既然如此,看来以后就不用喂太好的饲料了,反正会吐纳了,等有机会,我找些辟谷之类的功法,讲给你听。” 听到此言,吕公子颇为不满的用头去撞萧金衍,似乎在警告萧金衍,本龙种正是修行关键期,无肉不欢,无母驴不欢,你这样下去,本龙种就要离你而去了。 两人行了半日,中途遇到了一支十余头骆驼组成的商队,看他们装束都是胡商。 打听之下,才知道他们是从西域来的商人,因听说了隐阳城的免税政策,正准备将货物运到隐阳城内集散。以前,他们每年都往来中原两次,将货物运到西安或京城,中间遭到层层盘剥。 如今,隐阳城、石头城建立集散中心,价格虽比中原略低,但一来省了不少路途,每年可往返三次,二来城主府新政,给他们建仓储的土地,三来省去了旅途过长带来的风险。 所以他们也乐得如此。 可以预料,作为一个边贸大城,隐阳将在数年之内会成为冉冉升起的新兴城市。 李倾城看得却更加长远一些。 “如此一来,赵拦江怕是有麻烦了。” “为何?” “边贸也好,走私也罢,都是获利巨大的行业,我们李家也多有涉猎,其中牵扯的利益,盘根错节,说不清道不明。老赵在隐阳城推行的这些新政,对隐阳城是有利可图,但却断了中原、甚至京城中不少人的财路,必然会招惹不少敌人。他身居高位又天高皇帝远,若是有小人趁机捣乱,难免不会引起皇帝的猜忌。” 萧金衍默然不语。 隐阳城在望。 李倾城问,“要不要去跟他道别?” 萧金衍叹了口气,“相见争若不见。当日,他那一招虽已是刀下留情,但我们之间的情分,也算尽了。” “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能做到如此,已经冒着得罪天下同道的危险,甚至会给隐阳埋下祸根。” 萧金衍道,“我不怪他。” 说罢,拍了一下吕公子,吕公子吃痛,向远方奔了去。 李倾城也苦笑摇头,追了上去。 远处。 赵拦江站在隐阳城头,桌前放着三杯赤水酒,望着远处两骑奔向远方,默默端起一杯,饮了下去。 赤水酒是苦酒,但后劲却甘甜。 赵拦江的心里是苦的,又如何品出这股甘甜? 他将两杯酒缓缓洒在城墙之下。 一杯敬明天,一杯敬过往。 赵拦江道:“敬二位兄弟。” 夕阳西下,落霞如火。 (本卷终) 第344章 斩首行动 池州府外金口岭下,有个卧石镇,小镇不大,村中多以采铜矿为生。小镇南头,依山建了个茅屋。 时值六月,天气炎热。 老树无精打采,耷拉着叶子,连续数日高温,就连茅屋门口的老狗也懒得动弹,趴在地上,吐着舌头。 这日,一位身穿丝绸的中年人,在一个伙计带领下,来到了茅屋前。中年人四十余岁,个头不高,看上去有些富态,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他来到茅屋前,四处打量了一番,脸上却带着一丝恭敬之色。 茅屋之外,一名农夫打扮的老者,正在挑粪给菜园施肥,园内种着黄瓜、豆角、丝瓜,都是应季的果蔬。 伙计对中年人道,“李管家,这位便是一剑震江南杨老前辈,也是目前红星堂三大金牌杀手之一,他老人家轻易不出山,能不能请得动他,就看您的本事了。” 红星堂,在江湖上其名不显,但在地下世界,却大名鼎鼎,与登闻院四处、比目组织号称江湖三大杀手组织,而与后两者不同的是,暗夜组织没有任何官府背景,而且只接受商业刺杀任务,总舵设在京城,旗下分金银铜铁木五级杀手。每个杀手,通过杀人的数量、难易程度定级,而只有杀死两名通象境之人,才能成为金牌杀手。 李管家打量着老者,只见他年纪已高,舀粪汤的手却丝毫没有颤抖,而且节奏极有韵律,每浇一勺,就会对着果蔬言语一番。 “大黄,这几日来,你长得极快,这勺金水就当是你的奖励了,只要你能长到半斤,我再找个女人,在地下陪你作伴。” 伙计道,“杨前辈,您又在跟大黄哥聊天呢?” 杨姓老者道,“是啊,人老了,也变得念旧起来,若是当年他不死,如今也是金牌杀手了吧。不过,死了也好,埋在下面,还能听我跟他唠叨几句。” 李管家这才知道,原来这架黄瓜之下,竟埋着一名红星堂的杀手,而且级别还曾不低。 老者又道,“杀手,这辈子一步也不能走错。只要走错一步,便是这个下场了。” “我来给您介绍生意了。” 老者道,“这位先生请回吧,老夫已金盆洗手,不再过问江湖之事,只想种个菜园子,安度晚年。“ 李管家见杨姓老者神华内敛,全无高手痕迹,便知他武功已到了大智若愚的境界,拱手道,“杨老前辈,在下是……” “打住!”杨姓老者拦住了他的话,“干我们这一行,不需要知道你的名字,更何况,老夫也不准备接活儿了。” 伙计道,“前辈,这位贵人可是出手阔绰呢,他准备出五十万两,买一个人的性命。” 老者道,“我杨伟纵横江湖数十载,难道就没见过银子吗?十年前,我在川北杀通象的时候,也是赚了几十万两的。区区五十万两,老夫还没看在眼中。” 李管家道:“只要前辈肯出手,价钱我可以再加,一百万两,如何?” 老者道:“天热,来亭子里谈。” 他随手摘下几根黄瓜,择了一根,洗也不喜,扔给李管家,李管家想到他刚才浇粪的手,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老者道,“怎么?嫌脏,不吃?若不肯吃,那就别走了,我这畦韭菜还没有施肥。” 李管家知道,这些江湖中人越是传奇,怪癖也越多,强行忍着,咬了一口,黄瓜干脆,倒也不错。 老者也拿起一根,擦也不擦,放在嘴里含着,咬了一口,咯噔一下,吐了一颗牙出来,鲜血直流,他浑然不觉,连血带黄瓜一起咽了下去。 “一百五十万两!” 李管家心中恼火,杀个人就一百五十万两,这比抢钱还快,要不是家族之中高手不方便出手,凭堂堂金陵李家的实力,还用从外面请杀手不成? “这个价格……” 老者道,“能猜得出来,你们要杀之人非同小可,不过,能出得起一百万两的人,也不在乎再加五十万两,这五十万两,就当老夫复出的费用,能谈就谈,不能谈,请自便吧。” 说罢,他淡淡道,“如今,江湖之上的金牌杀手,不多了。” 李管家记起主人临来之前,特意叮嘱过他,要不惜代价,不惜成本,不能让那个人活着回金陵,想到此,他狠了狠心,“好,一百五。” 老者摇头道,“一百五,加五十的复出费,共计两百万两。” “你刚才……” 老者冷笑,“别讲价,再讲我又要加钱了。” 李管家一咬牙,“成交。” 他从怀中取出几张银票,“这是五十万两定金,事成之后,我给你付款。” 老者瞪了他一眼,“你当是买黄瓜呢?红星的规矩,金牌杀手出手,付全款,若任务失败,只有死路一条,到时候你们把钱收回去便是。” 李管家本来拿了二百万两,本想花五十万,剩下的一百五十万自己留下,但老者漫天要价,心中打定主意,将来事成之后,让家族中高手先将这个老头子宰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递给他道,“二百万两,都在这里。” 老者接过银子,仔细的数了两遍,才揣入怀中,慢悠悠道,“说吧,要杀谁。” “金陵李家三少爷,李倾城!” 老者傲然道,“金主这么大手笔,我还以为要准备刺杀哪个王爷呢,原来是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他武功不错。” 老者冷笑,“我们红星的金牌杀手,要是全靠武功来杀人,怕是早已死了几十回了。” “那阁下如何杀人” “行走江湖,最险是人心。我们金牌杀手,用心杀人。对方是人,是人就有弱点,有弱点,就能被利用。通象境的川北王怎么死的?我用他老婆、儿子、女儿三口性命,逼着他自杀的。” …… 李管家走后,那伙计一脸羡慕道,“杨前辈,我要有你一半赚钱的本领,那就好了。“ 老者一边啃黄瓜,一边收拾东西。“你小子还年轻,要学得东西还多着呢。” “您老这就要动身?” 老者道,“收了人家钱,得赶紧跑路才是。”他从怀中取出两张银票,“这是二十万两……”想了想,又收回一张,“这是十万两,你去趟滁州,找下银牌杀手牛栏山,把李倾城的相貌、特征、喜好告诉他,就说我给他介绍了个活儿。” “那事成之后,我去哪里找您?” 老者想了想,“去隐阳吧。” 老者收拾好金银细软,做了一辈子的杀手,想不到临走之前还能赚上一大笔,听说那边土地便宜,有了这笔钱,到时候去石头城买下一座宅子,逍遥余生,岂不快哉? 金牌杀手?哼哼,只是虚名而已,哪里如做逍遥翁自在? …… 长江之上。 一艘货船顺流而下,船长三丈,上层是客舱,下层是拉货专用,里面有蜀中的辣椒、蜀锦,当然也有不少夹带走私的盐货。 已入六月,长江进入汛期,水位变高,与逆流靠拉纤不同,从长江往东顺流而下的船只,只需两三船工掌舵即可。 船头之上,两人一马一癞皮驴。 癞皮驴虽路上称王,但一上了船,便晕得厉害,连日来连草料都吃不多,月余下来,瘦了一圈。 萧金衍与李倾城站在船头之上,欣赏沿途美景。他们离开隐阳城,一路车马兼程,赶到了荆州,在荆州乘船,一路顺长江而下,倒也没遇到什么麻烦。 江风吹来,江面上一阵清凉。 两名艄公正在唱着不知名的小调。 年长艄公道:“黄连苦,苦瓜苦,哪里及得过船夫苦。风里来,雨里去,到头赚得一身泥。” 年轻艄公跟着唱道:“甘蔗甜,蜜桔甜,哪里及得过船夫甜。长江水,武昌鱼,江中婆姨赛芙蕖。” 李倾城听到这小曲,倒也别有风味,不由想起当日坐船西上之时,李金瓶曾教他的船家小调儿,想到再过不久便能见到她,嘴角忍不住露出笑容。 年轻艄公道,“这狗日的天气,等做完这一单,咱们也学金陵城那公子哥,去秦淮河上喝一顿花酒,然后来一块冰镇西瓜,过一回神仙日子!” 年长艄公道,“二哈,就你出这趟船赚的工钱,还是老实攒着当老婆本吧,还想着人家去秦淮河,你可知一片冰镇西瓜,抵得上你一趟船的银钱!” 在大明朝,冰块极难保存,大多都是在地下数丈建冰窖,冬季制冰储存好,隔绝空气光鲜,到了夏日才取出来,供朝廷官员和大户人家使用。据说,到了三伏天,一块冰的价格可与等重的银两同价,寻常百姓根本消费不起。 萧金衍热得浑身是汗,问李倾城,“李家可有冰窖?” 李倾城道,“每年李家都从常州府惠山取水,长途跋涉运到金陵,所以到了夏日,皇宫里的冰块,都是我们李家供应的。” 惠山位于常州府无锡县,有惠泉闻名天下,陆羽《茶经》中曾将惠泉称为“天下第二泉”,泉水甘咧,以此泉水制冰,自然是上等佳品。 萧金衍怕热,道,“到了金陵,你让我住冰窖就成。” 船工听他们在讨论金陵,笑问道,“两位公子,可是要到金陵?” “正是。” “那你们来得可真是时候!”年长艄公道,“今年是金陵李家的祭祖大年,从各地赶来的李家族人,纷纷聚集金陵,热闹得很呢。” 萧金衍故意问,“李家在金陵很有名吗?” 艄公以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对他道,“那还用你说!金陵李家已有六百年历史,与陇西李家并称李氏二族,生意遍及天下,李家商行在大明十三行省都有分号,光嫡系族人将近百人,更不用说八大旁支了。若算起来,整个金陵,有半座城是他们的也不足为过。” 船将到池州,艄公指着码头道,“你看到没有,这码头上,一多半的船都是金陵李家或依附于李家的。” 李倾城故作不闻。 萧金衍咂舌称奇,“这么多!” “那是当然。三百年来,金陵李家族人及学生,光进士就出了一百零八位,其中有三人做到了宰相。” 大明朝不设宰相,但官员一旦入阁,在民间便称为宰相了。 艄公又道,“金陵二房的公子李少卿,年纪轻轻已经做了工部屯田司的员外郎,五品官哩!大家都说,金陵李家下一个宰相,就是他了。” 李倾城笑道,“你耳朵倒是挺长!” 艄公道,“咱们常年跑船的,天天在江面上跟人打交道,耳朵自然灵光了。我跟你说,他若是长子嫡孙,金陵家主之位,肯定传给他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萧金衍嘿嘿一笑,“大伯,那李家三少爷李倾城,在金陵城内风评如何?” 老艄公道,“那个李倾城嘛,当年也是金陵城的纨绔子弟,后来听说闯荡江湖了,这几年倒是没了他消息。据说他是金陵第一美男子,看上去细皮嫩肉的,大家族家的弟子,双手不沾阳春水,都是一样。老夫当年年轻的时候,也号称第一美男子呢。” 年轻艄公道,“是啊,你是咱们赤蛟船上第一美男子。”赤蛟,是这艘船的名字。 老艄公笑骂了几句。 年轻艄公道,“李倾城如何,咱不知道,但如今金陵城第一纨绔,可是李长生。这小子在秦淮河上挥金如土,名气大得很呢!” 听到李长生名字,萧金衍不由想起那个在蜀中傲气十足偏又对李倾城满是崇拜的小子。 前面传来船头的呼喝声,“你们两个别扯闲帮了,到了码头,赶紧靠岸。” 赤蛟号抵达池州码头。 艄公下船雇了几个纤夫,将货船拉到码头之上,有人上下运输货物,也有客人抵达目的地,纷纷下船。 船头有人负责接送,有几个帮派之人,来到货仓,找人搬运一些麻布包裹的袋子,正是他们从蜀中运来的井盐。在大明朝,盐由官府专营,但利润太大,贩卖私盐也孕生为一门生意,多被江湖黑道垄断。赤蛟号是老船,黑帮早已买通官府,在官兵眼皮底下,将这些私盐运到岸上。 萧金衍问,“你家也运私盐吗?” 李倾城道,“明面上是不做的。不过,有些江湖帮派,依附我们,暗中也做一些,我爹对这种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还有什么是你们不敢做的?” 李倾城道,“金陵李家祖训,只要有利可图,就算是造反,也是可以为之的。比如二十年前……” 李倾城想了想,“算了,不说也罢。” 二十年前,雍王朱立业发动靖难之役,从雍州一路打到京城,将前朝皇帝拉下马,其中得到不少地方势力的支持。金陵李家富甲天下,自然也是朱立业拉拢的对象,如今李家成为天下第一家族,在朝廷之中势力盘根错节,在江湖上又是名震八方,自然是朱立业登基之后,对金陵李家当年支持的回报。 过了个把时辰,上下货物运送完毕,客舱之中,又上来了四人。这四人农夫打扮,手中拿着镰刀、榔头等。 船继续行驶。 萧金衍、李倾城望了他们一眼,并未在意。不多时,便听到四人来到船头,蹲在角落里低声商议。 “你们记清楚了,这次行动,代号斩首。” “什么是斩首?” “就是砍头!”为首之人道,“你们几个都是红星堂木牌杀手,刚入行,得要赚功劳、讲业绩,做这一行,首先得把命豁出去。金牌杀手杨伟听过没有?” “那可是咱们红星前三的杀手。” “正是。他如今一单多少钱?五十万两起步,当年不也是跟你们一样,从木牌杀手一步步做起的?这次任务可是咱们堂内银牌杀手牛栏山前辈委托古井贡大哥出手的,你们知道,我费了多少工夫,才把这个任务揽下来,交给你们的吗?” “多谢张兄提携!” “这一单成了,兴许上头一高兴,将你们三个收为铁牌杀手了呢,要知道,我在这一行熬了三年,才干到铁牌了。你们比我幸运!” “张兄,这一单成了,您就能成铜牌杀手了。” 头目道,“借你吉言。记住,到了金陵之后,自然会有人来接应,你们就住在那人安排的宅子里,哪里也不能去,一月之后,等金陵李家祭祖大典开始,我要你们混进去,我指出那人,你们一拥而上,将他宰了,然后会有人帮你们逃走。” “张兄,要杀的人是谁?” “金陵李家三公子,李倾城!” 三人闻言,吓得面无人色,“金陵李家的人?这活儿,咱们干不了啊。” 头目道,“你们已经上了贼船,就算想跑,也跑不掉的。” 一人道,“张头,不是我不给您面子,只是,这钱就怕有命赚,没命花啊,上了船不打紧,我会水。” 说罢,转身跳入江中,向岸边游去。 另两人见状,也纷纷跳水,逃离了赤蛟号。 张姓头目脸色十分难堪,骂道,“不堪大用!” 本来一个稳赚不赔的买卖,结果那三个胆小鬼,听说刺杀之人是李倾城时,吓得跳船跑了,李倾城而已,也是一个脑袋两条腿,老子堂堂铁牌杀手,这样的人一年杀十来个! 他恼火之间,看到了萧金衍、李倾城正在打量着他,他心中灵机一动,凑过来道,“看两位兄台,应该是江湖中人吧?” 萧金衍笑道,“跑江湖,混口饭吃。” “一年能赚多少钱?” “好的话,一二十两,运气差,刚够嚼裹。” 张姓头目试探问,“杀过人没?” 萧金衍嘿嘿一笑,“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怎么能当面回答?”他低声凑过去道,“杀过好些人哩。”说罢,伸出了两根手指。 “两个?”张姓头目道,“虽不多,但也是开过光的人了,算是刀口舔过血了,朋友,我这里有个杀人的小活儿,事成之后,每人给你们四十两银子,有没有兴趣?” (本章完) 第345章 宫中的神秘剑客 听到这番话,萧金衍故作惊恐状,大声道,“什么?杀人可不是小伙儿!” “嘘,小声点!”不远处,正咋船头钓鱼的艄公不满道,“鱼都被你吓跑了。” 萧金衍不好意思冲那艄公拱拱手,道了声歉,又压低了声音对张姓头目道,“杀人这玩意儿,被抓住了可是要掉脑袋的,才四十两银子,肯定不行!” 张姓头目道,“每人再加五两。这笔单,我拢共才收了一百两,抽你们十两提成,只要这笔做成了,我推荐你们进红星堂做木牌杀手,到时候你们可以自己接生意,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萧金衍点点头,“行吧,你说杀谁,只要不是天地二榜上的人,我们兄弟杀起来顺手一点。” 张姓头目见萧金衍口气颇大,有意试探两人武功,谁料萧金衍却吞吞吐吐,不肯出手,又担心逼得太急,二人又知难而退,于是道,“丑话说在前面,万一这笔生意办砸了,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于是又将方才对那三名杀手的话,跟二人说了一遍,只是没说要杀之人是谁。 “听说过今年金陵李家大祭祖吧,到时候,目标会从人群之中穿过,到时候我指给你们看,你们上去,手起刀落,我会找人趁机制造混乱,掩护你们逃跑,四十二两银子,就这么到手了。” “不是四十五两嘛?” “那三两是帮你们置办行头,找人掩护你们撤退的费用,已经很划算了。” 萧金衍二人答应下来,“有个条件,就是住你们那可以,但绝不可以限制我们行动,你也知道,金陵城,男人天堂嘛。” “秦淮八艳,我懂,我懂。”张姓头目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从池州到金陵,顺水不过两日船程,很快便到了。 金陵城官方称呼为应天府,乃大明龙兴之地,成祖皇帝北迁之后,将此处定为留都,地势南高北低,是六朝古都,龙盘虎踞之地。 城内有十几万户,人口将近百万,素有东贵西富,南奢北朴之称。 东贵,源于留都的皇宫及小六部衙门建于此处,出入皆达官贵人。西富则因靠近长江码头与运河,川蜀、南方物资皆有此集结北上供应京城,所以商贾发达。北边是军营及寻常百姓居所,南边则住着地方豪绅及江湖势力,比如金陵李家,便坐落于城南的善和坊。 还有不到一月,便是金陵李家大祭祖之日。城内往来之人比寻常多了许多,来自全国各地的李家族人很早便来到城内,被安置在善和坊中李家的别院之中。李家各地的商号、依附于李家的地方势力,也都纷纷入城,一则可以借此机会联络感情,二则趁机谈成几笔生意,此时正是绝佳时机。江湖上各大门派,也纷纷派了族内辈分较高的长老或弟子前来观礼。 听说李家家主李小花年事已高,将在这一次大祭祖中,将族长之位传授给李倾城,众人也想趁机提前接触一下,若有机会能在他面前留下好印象,日后对自己也是一番帮助。 大家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可是来了之后才知道,这位李家公子已许久未在江湖之中露面,最近一次晓生江湖的报导,也只是把他排入地榜第七。众人只得从族人、金陵百姓口中打听这位公子的模样、喜好等等,有人说他性格倨傲,为人乖戾,也有人说他残酷嗜杀,曾在御剑山庄残忍杀害孙千古独子,还有人说他年少时风流成性,日夜流连于秦淮河之上。当然,大家最喜闻乐道的,就是李倾城与河东柳家小姐的婚事。李倾城消失将近两年,据说也是为了躲避这门婚事。百姓就不明白了,这柳家小姐国色天香,貌美如花,河东柳家又是北方望族,两人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正是天作之合,可为什么就走不到一起呢?有人猜测是李家公子不喜女色,因为他生的比女人还美,流言四起,李家之人越是辟谣,结果反而越描越黑,说什么的都有。 萧金衍与李倾城从西边定淮门入城,被张姓头目安排住在了清凉寺旁的一处普通民宅之中,这座民宅,是红星堂在苏州的一处联络据点。李倾城回金陵的消息,并没有告诉家中任何人,之前在隐阳时,他曾传过书信,告诉李小花,会在祭祖之前赶回,结果书童青草每日都在长江码头上守望,却没料到他提前下了船,从西门入城。 吃罢晚饭,萧金衍惦记皇宫之中隐藏的那个秘密,决定要潜入皇宫,死缠烂打,拉着李倾城前去,两人换了夜行衣,正要出门,碰到了张头儿,“你们这身打扮,是要去哪里?” 萧金衍道,“刚来金陵,去四处踩踩点,毕竟杀人不是小事,还得谨慎一些为妙。” 张头竖起拇指,“专业!” 两人离开,趁着夜色,穿过半个金陵城,来到皇宫西墙之处。金陵城内皇宫,虽然不比京城,但也有禁军守卫,戒备森严。 城外,不时五城兵马司巡逻队伍。 一队人马从远处驶过,李倾城讶道,“是他?” 萧金衍见带头之人,身穿黑色铠甲,三十岁年纪,紫面金膛,从两人藏身 之处路过。 “你认识?” 李倾城点头,“此人叫李金堂,是三房李长生的胞兄,担任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又补充道,“此人是个官迷,我不喜欢他。” 金陵城内防务由东西南北中五个兵马司,总归都指挥使统领,按理说,皇宫之内有陪都的禁军守卫,平时并不负责皇宫周边的巡逻。可见宫内应有重要人物。 以二人如今修为,这座三丈高的城墙,并难不住他们。待巡逻队伍一过,两人瞅准时机,翻墙而过。 皇城分内外二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之严,远超乎二人想象。两人摸索了片刻,始终无法靠近内城之中,加之躲避守卫,发现竟然迷路了! 铛铛! 谯楼之上,鼓打三更。 萧金衍气馁,心生退意。 “李家藏书阁内,有没有皇宫的舆图?” 李倾城知他来此目的,道,“你可知,私藏皇宫舆图,可以谋逆判罪,这个罪名,我李家可担待不起。” “这种事儿,你家干得还少吗?”萧金衍道,“就帮我这一回。” 李倾城想了想,“记得小时曾在藏书阁秘室见过一次,等过几日,我回族内,想办法给你搞到手。” 也罢,今日入宫,至少能摸清楚个大概,等舆图到手,按图索骥,趁夜,一举而下。 两人绕过守卫,来到西城墙下,正要翻墙,忽然觉得一道威压从东南角的一处偏殿之中传了过来。 两人竟被那人的剑气锁定了。 李倾城已是通象中境,萧金衍虽是知玄境,但战力不比通象境差,在这一道威压之下,两人竟是汗流浃背。 至少是孙千古级数的高手! 天下高手众多,但能让二人心生惧意之人,屈指可数,李纯铁、孙千古、王半仙、隐阳城内的赵拦江,就算加上贾夫子、甄名士、少林主持、武当掌教、四大家族的家主,在大明朝也超不过十余人。 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留都皇宫之内,竟也隐藏着一名绝世高手。只怕是如今高手都不要钱了吧? 两人站墙下,一动不动。 既然对方以剑意锁定二人,便已知道他们的存在,他们知道,若贸然逃离,这道浑厚的剑意,便化作凌厉的攻势,袭向他们。好在对方并没有动手的打算,只是以锁定二人,以示警告。 难怪这边没有守卫巡逻! 偏殿门打开。 一位麻衣剑修从门内走了出来,神情漠然的望着二人。 两人头皮发麻,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心中大惊不已,“竟是书剑山上的剑修!” 一路上,两人曾无数次讨论,若再次遇到剑修之士,如何才能战胜他们,而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字,“逃!” 这名剑修,显然不认识二人,好在他杀意不重,否则两人已是血溅当场,可若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若有巡逻的禁军路过,那时二人便是插翅难飞了。 锵! 长剑归鞘。 威压尽去。 萧金衍、李倾城长舒一口气,连提起内力,发疯一般向外逃了出去,一路之上,马不停蹄,径直奔回到宅中。 李倾城道,“下次这种事,请一定不要喊我。” 萧金衍也道,“打死我也不去了。奇怪,皇宫之中,怎会有书剑山之中的剑修士?” “别问我,我也不知。” 但皇宫之内,有这等高手坐镇,太极殿上的秘密,自己怕是此生无望了,转念一想,“不对,你发现没有,他的长剑之上,有真气!” “哪又如何?” 萧金衍道,“我听一九零零说过,剑修之士不修行真气。也许那人,只是仰慕书剑山中的剑修,故意装成这身打扮呢?只是,除了他们,天下有这等修为之人,无一不是成名高手,谁又会屑于去模仿剑修之士?” 李倾城道,“天下之大,高手众多。我们听到的那些人,名气大,但江湖之中隐藏的高手,也有不少,尤其是帝王之家。” “还好,他只是警告我们。若真出手,我还不一定有把握取胜呢。” 李倾城傲然道,“那也未必。” “我发现,一到金陵,你就变狂了。” “我的地盘,我做主。” 李倾城向来倨傲不服人,在隐阳时,他或许收敛一些,但金陵是他李家所在,就算他打不过,以李家明里暗里的实力,只要不是真的剑修,在这个江湖上,还不曾怕过人。 “皇宫里的那个人,你暂且一放,等我坐上家主之位,别说太极殿上的一个包裹,就算是太极殿中的龙椅,我也给你抢来。” 萧金衍道,“别说得这么肉麻。” “现在的关键是,金陵李家一共三支十六房,究竟是谁雇了红星堂杀手来杀我?” 李倾城入城后没有选择回家,而是 悄悄躲在暗处,正是因为有人不想让他回家继承家主之位。当年李剑心一脉叛逃出家,其后人李光祖在隐阳路上设计伏杀,为此,就连李家的剑仆李长福,也参与进来,最终羞愧自杀身亡。若是家族之中没人暗中支持,他也不敢如此。 李倾城记得,李长福死前,曾托他照顾燕子街上的一户人家,就算不是他的后人,也是有不浅的关系,说不定知道一二隐情,心中打定主意,前去一探究竟。 萧金衍道,“你若死了,谁会接替你成为下一任家主?谁获益最大,谁嫌疑最大。” 李倾城分析道,“我们族内五兄弟,我排行第三。老大是二叔家李少卿,他在京城任职,重心在官场,对家族产业也不敢兴趣。老二李金堂,今夜你见过的。老四是李长生,你也见过,还有老五李金玉,今年才十三岁。其余子弟,都是别院里出的,虽然参与家族生意,却不在家主继承体系之内。” “那就是李长生或李金玉了。” “为什么?” “我们能想到的,他们也能想到,谁嫌疑最大,谁就能首先洗脱嫌疑。”萧金衍道,“我只是随口一说,家主这争,牵涉利益众多,就算小门小户,兄弟几人还未分家产大打出手,更何况你李家可敌国的财富?这个世道,不患寡而患不均的人太多了。” 萧金衍又道,“我建议,这段时间在金陵,还是不要以真面目示人为妙,咱们随便一赶路,都能碰到木牌杀手要来杀你,若对方真有心如此,以你李家的财富,岂会花上区区百两来雇杀手?怕是取你性命之人,不止一拨。” …… 善和坊,金陵李家。 李管家走进了书房,对一名正在擦拭宝剑的中年男子道,“老爷。” 中年男子问,“李倾城入城了?” “据散在码头的眼线回报,李倾城下午时从定淮门入城,现住在一处民宿之中。” “他倒也聪明,当初我让岭南剑派的人去杀他,竟也逃了出来,看来我是低估了他,还搭送了安排在李小花身边二十多年的李长福。这次回来,他不明面现身,定是先会追查此事。岭南剑派的人呢,来了吗?” 管家道,“已经到了,安置在别院之内。” “瞅机会,把他们送到李倾城手中,我看他杀或不杀。” 李管家领命应是。 中年男子又道,“李倾城入城,肯定会去找李长福的家人,你去安排一下,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 李管家道,“红星堂的杀手已经入城了。老爷,属下不明白,这些年来,外庄之中也笼络了不少高手,直接派他们动手,何必用外人?” “外庄?”中年男子冷笑一声,“李小花又不是省油的灯,他在外庄里面的眼线,不比我们在他府上的少,都是一个山里的狐狸,大家都心知肚明。” “我就怕红星堂的人,把事情办砸了。” “红星堂正大光明的跟人打架,不一定行,但暗杀这一行,他比我们专业,更何况,杨伟是那人介绍的,有他在暗中助力,就算真动起手来,李小花也未必能行。”中年男人叹了口气,“就是代价有些大。” 他口中的代价,正是让逐出家族中的李剑心一支,重归族谱。不过也好,等他当了家主,金陵李氏一族,四房十八支,将重现当年之辉煌。至于李小花,当了二十年家主,手段却越来越弱了。 他长吁一口气,“就算李倾城不死,他也当不成家主,因为,他手中有个秘密,落在了我手中。只要将那个秘密公诸于世,怕是李小花也无颜容得下他吧,哈哈!” 李管家一个马屁送上,“李小花无德无能,只是当年瞎猫碰上死耗子,顺手跟对了主子,让老爷当年一番布局付诸流水,若论经营之道,整个江湖上,谁不知咱们这一房才是金陵李家的中流砥柱?” 中年男人听得很是受用,点点头,“你在我们这一房当了管家也二十多年了,将来我当了家主,金陵李家十六支的内务大权,交由你来管。” 李管家长跪不起,“谢老爷知遇之恩。” 中年男人摆了摆手,“你先去安排吧。” 李管家拜别离去,刚到门口,中年男子忽道,“李长顺,做人一定要知足,手也要知长短,有些地方,该伸手的伸手,不该伸手的,就别乱动。” 李管家闻言,浑身一颤,扑腾跪倒在地,“老爷,我知错了。” “你何错之有啊?”中年男人道,“不过几万两银子而已,老爷这点度量还是有的。跟忠心二字比起来,银子又算什么?滚吧!” 李管家垂手走出,将房门带上,出得门后,整个后背都湿透了。他深吸一口气,沉着脸向外走去,一路之上,遇到的家仆奴婢见他面带怒色,吓得纷纷躲避。 书房内。 中年男子将长剑缓缓插入剑鞘,道,“李小花,我顺你依你二十多年,等得就是今日,这一战,我会让你一败涂地!” 第346章 游龙戏凤 次日清晨,张头儿一身酒气,步履踉跄的回到了宅中,倒头便睡,不过多时已是鼾声如雷,想必昨夜去秦淮河畔风流去了。 金陵依旧是金陵,但离开两年多,李倾城对这个城市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街道依旧,陌生的则是物是人非。这次回来,危机四伏,他需要掌握更多的情报,才能在即将到来的明争暗斗中占据先机。 一大早,李倾城带着萧金衍,来到了北城鼓楼去吃早餐,辗转多时,来到了一家小店,店铺不大,已过了饭点,店内人也不多。城北居住的多是平民百姓,以前李倾城也经常来这里吃,他在金陵城内名气极大,但仅限于上层社会,除了青草,没人知道他喜欢来这里,也不虞被其他人认出来。 店主看到李倾城,笑着说,“小哥儿,许久没来了。” “出了趟远门,刚回来。”李倾城随意挑了个座位,“还是老三样,一碟状元豆、鸭血粉丝汤、什锦豆腐捞各来两份。” 不多时,餐点上来,香气扑鼻。状元豆,便是五香蚕豆。店主给萧金衍介绍,“这状元豆与寻常五香豆不同,你知道金陵李家吧,这配方是李老爷传下来的配方呢,人家后来高中状元,才有了这称呼。小哥儿是懂行的,他只吃了一回,便能说出状元豆的配方了。要是他开买卖,老汉怕是要关门了。” 李倾城笑道,“我从先人留下的笔记中寻得了此处,只是府中那些笨蛋,用料过于精致,做不出当年的味道。” 李倾城边吃边与店主闲谈,顺道问问如今金陵城内发生的一些趣事,那店主话匣子一打开,便滔滔不绝起来,从盐价从三十文一斤涨到五十文,到前几天城内两个帮派为争夺一条街的生意火拼,死了两个人,官府也不闻不问等等,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李倾城倒也耐心,聊了小半时辰,才问起最近金陵李家祭祖之事。 “别提这个,一说就来气。”店主一脸愤然的神色。 “越是这时候,金陵城内人一多,你们生意更好才对啊。”李倾城道。 店主叹道,“就因为这个祭祖,从年初起,这条街上每月的月钱,涨了五钱银子。他们李家祭祖,又不是我们祭祖,这钱收得气人。” 李倾城一脸尴尬。 金陵城内有几大帮派,热火帮和猛龙堂控制着城内的街道生意,恶蛟帮则控制着水运码头上的苦工,这种帮派,一听名字虽不入流,但却是城内的地头蛇,名义上各自独立,但背后都是金陵李家扶植的势力。像城北这片街道,都归猛龙堂管,今年李家祭祖,家族之中开支必然会增加,虽然嫡系族人银钱都由府内进项,但难保不住下面的人,借此机会趁机捞钱,只是苦了底层百姓。 对此,李倾城也无能为力,至少目前无能为力,只得听那老汉抱怨。若他将来能执掌家主之位了,或许会做一些改变。 吃罢饭,两人会了钱,回到街上。 萧金衍说也没什么有用的消息,李倾城却道,“消息还是不少的,有些事情藏在枝叶之间,比如盐价,两年前三十一斤,如今五十,但金陵城内盐署是由三房的人控制,每年获利在百十万两左右,现在涨价后,这笔收入也随之增加,等回到家中,去查一查账目,就知道其中有没有猫腻了。” 萧金衍叹道,“忽然之间,我不想有钱了。” “为什么?” “如你这般活着,太累。” 李倾城不屑道,“你不是不想有钱,而是只想着不劳而获。” 萧金衍使劲点头,表示认可,“知我者,李倾城也。其实,钱多了也没啥用,够花就成。” 李倾城问,“多少钱才算够花?” “我怎么知道?当初我当武林盟主那会儿,钱花起来跟流水一般,也没觉得够花,后来在苏州城内,一月两三两银,也觉得很快活。” “答案是永无止境。多少钱有多少钱的活法。” 两人深度探讨着深奥的哲学问题,不知觉间,来到了燕子街,正如李长福当日所说,燕子街上,有一处红瓦房。 福禄寿三大剑仆,是李倾城爷爷留给李小花的,名义上是族中的仆人,但在府内的地位极高,按族内规矩,他们一生侍奉家族与剑道,不得婚娶,一旦违反,将遭到家族中最严厉的处罚。 李倾城上前敲门。 “这里是李长福家吧?” 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夫人,她满脸错愕,“您是?” “我是他的一个晚辈。“ 中年夫人道,“他去年出远门办事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真是的,连个家书也不找人捎回来。” 李倾城心中黯然,李长福自杀之事,想必她还不知道。毕竟是被家族中人派出去刺杀他的,事情败露,自然会将消息遮掩过去。 “能进去坐会儿吗?” 中年夫人道,“我一妇道人家,家中又无男丁,进来不太方便,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就好,免得惹来街坊邻居说闲话。” 李倾城问,“您可知他去办什么事了?” “好像是二房的李老爷让他出去的,办什么事我就不清楚了,只是说快则半年, 多则两三年。” 李倾城点了点头,又随口说了两句,便退了出来。 萧金衍道,“那妇人在说谎。” “何以见得?” 萧金衍分析道,“第一,这妇人看上去三十来岁,李长福已将近五十,怎么也不像一对夫妻。” “老夫少妻,在大户人家之中,很是寻常。” “第二,那妇人虽然遮掩了气息,但我体内的弦力却能感应到她身上有内劲波动,不是寻常女子。” “他是李家剑仆,寻个江湖女子为妻,也不算过分。” “最重要的,便是这第三点。不知道你注意没有,这院子门前,放着一根棍子。” 李倾城道,“看到了,有什么不妥?” “这种棍子,叫做招魂棍,只有家中死了人,才会在门口放一根柳木棍,来纪念亡人,据说亡人的魂灵,在天空中飘荡之时,看到这根棍子,便能找到家。”萧金衍道,“这种纪念方式,在北方很常见。而这夫人口口声声说不知李长福下落,那招魂棍之说,便又讲不通了。” 李倾城也道,“我见他们院中有孩童的衣服,那夫人却说家中只有她自己,这么一说,确实有些可疑。” 两人原路折回,再敲门,无人应答,翻墙而过,便闻到一股血腥味从内屋传来,推门而入,只见地上躺着两具尸体。 李长福一生侍奉李家,倒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 当日,李长福说,刺杀李倾城,他有不得已的苦衷,想必便是他的家人受到了要挟吧? 只是为了杀他,便有无辜之人为此搭了性命。 李倾城浑身发冷,心中愤怒不已。 萧金衍道,“刚才那杀手说是二房的人派他去杀你,如此一来,是否可以排除二房,那想杀你之人,便是三房了?” 李倾城道,“那也未知。无论是谁,若让我查出来,定教他生死不如。” 李倾城转身而出。 “接下来去哪里?” “秦淮河,喝花酒。” 萧金衍劝道,“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咱们还是先办正事儿吧。” 李倾城道,“就是去办正事儿。” 萧金衍抬头看了眼日头,“才刚过正午,就算你去青楼,也得等人家开门吧,再说了,我有宇文霜,你有小师父,咱们不能做对不起他们的事哈。” “少废话,去还是不去?” “下不为例!” …… 青楼,无论是哪个地方的青楼,都是极美的。秦淮河上的青楼,却是与众不同,千年以来,形成了独特的青楼文化。 其他地方的青楼,都是建在陆上。唯独秦淮河,形成了特有的画舫文化,正是正午,秦淮河上,停靠着若干画舫,雕龙画凤,色彩斑斓,而画舫的大小、装饰以及船上的一面面旗子,也决定了这些青楼女子的身份。 秦淮八艳,各有千秋。 萧金衍忽然记起,当年就是在这里认识李倾城的。 那时年少,他慕名前来拜访秦淮八艳之首的赵雅,李倾城是金陵纨绔,他也是“武林盟主”,因为这个女人,两人打了起来。 这一架打得天翻地覆,也不知拆了多少画舫,也未分出胜负,最后两人用赵雅的屁股上有没有痣打了个赌,萧金衍输了一千两银子。 如今,时已经年。 秦淮河依旧是万种风情,但伊人早已换了一遍又一遍,名动秦淮的那一艘游龙戏凤,早已不再,而广寒秋赵雅,据说遇到了真爱,散尽家财,为自己赎身,跟着一位书生公子赴京赶考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艘又一艘更华丽的画舫,更高的楼船。 一个女子拦在了两人面前,搔首弄姿道:“两位公子,来找乐子嘛?不如跟我来,包您二位满意。” 女子身穿半新不旧的绿裙,看上去质地精良,但衣角明显有修补过的痕迹,身形尚可,脸上浓妆艳抹,却挡不住一道淡淡的疤痕。本来,她只是看到有客人在秦淮河畔打量,试探过来看有无生意,但当看到萧金衍、李倾城时,脸色立即僵住了,转身便走。 萧金衍、李倾城齐声道,“赵雅!” 女子道,“你认错人了!” 两人拦在她身前,不是赵雅又是何人?只是,那时清丽婉约的可人儿,如今变得一身俗气。 赵雅叹了口气,道,“你们若是找乐子,老娘愿意奉陪,若没其他事,就让一边去,别耽误老娘做生意。” 想不到,竟在此处遇到故人。 萧金衍上次见到赵雅,还是在扬州城外的百花盛宴,但那时候他正与宇文霜斗智斗勇,并未与她交谈。 三人找了处地方,要了杯茶,坐了下来。 “不是说,你赎身后,跟一个书生赴京赶考了嘛?” 听到此言,赵雅眼中露出一股恨意,“不过又一个陈世美而已,什么山盟海誓,都是骗人的。什么红袖添香,什么至死不渝,他到了京城,中了进士,京中权贵那么多,都争着巴结他,跟一个府 尹的女儿好上了,当着那个女人,亲手把我赶出门,还派人在我脸上划了一刀。” 言辞之间,赵雅额头青筋暴露,咬牙切齿。 岁月如刀,人生如戏。不,比戏本上写得还要离奇,谁又能料到,当年那个百态娇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众人想要见一面,都要挥金如土的秦淮花魁,如今变成了靠浓妆艳抹在长街上拉客的女子? 李倾城道,“你可以找我,或去找我的书童青草。” 赵雅嘴角露出一丝不屑,道,“找你作甚?求你可怜我吗?如今我是残花败柳,但也能赚钱养活自己,谁又稀罕你的同情?当然了,你若想照顾我生意,两个一起上,老熟人,打个折,三百文!” 萧金衍也叹了口气。 这赵雅如今变得如街头泼妇一般,但转念一想,这一行吃得便是青春饭,一旦青春逝去,便被人弃如敝履,又不懂其他谋生手段,也只有变得这般模样,才能在如狼似虎的环境中生存下去。 李倾城道,“你若自暴自弃,谁也救不了你。” 赵雅道,“谁稀罕你救?老娘自己攒钱,等攒够了一千两,去红星堂雇个木牌杀手,去京城宰了那个混蛋!” 萧金衍咋舌,“原来,木牌杀手价格这么高!” 李倾城思索片刻,神色凝重道,“赵雅,你想报仇,我给你个机会,但要你为我办事。” “老娘凭什么信你?” “难道李倾城这三个字,如今在金陵城已变得如此不值钱?” 赵雅听了这句话,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问,“你让我做什么?” 李倾城正色道,“我要消息,我需要情报,而秦淮河上鱼龙混杂,正是消息聚散之地。” “若是以前,做这种事轻而易举,但如今,老娘已没那个能力了。” 李倾城长笑一声,“李倾城说你有,你就有。” 说罢,他站起身来,望着秦淮河上往来船只,道,“我想通了,什么他娘的隐藏身份,弄得老子畏首畏尾的,不是有人要杀我吗?那就冲我来便是。我倒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金陵第一纨绔!” 萧金衍道,“你说这番话的模样,跟赵拦江倒有些像。” 李倾城握住萧金衍的手,道,“老萧,你一定要帮我。正如你的事,我会全力支持你一样!” 萧金衍道,“我似乎从未拒绝过你吧?” 两人性格相投,相识多年来,虽有争执,但却从未翻过脸。如今,李倾城有难,作为朋友,萧金衍义不容辞,至于追查身世之事,鉴于皇宫中那不知名的高手,他也决定暂且先放一放,先帮李倾城度过难关再说。 李倾城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扔给赵雅,“打盆清水,把脸洗干净,再去买一套像样的衣服,半个时辰后,来这里见我。” 赵雅离去后,萧金衍问,“你有什么计划?” “找人。” “谁?” “李长生。” 天色已将傍晚,画舫开始陆续靠岸,那些名气大的,自然有人抢着上去,名气稍弱一些的,便有小厮主动上来询问。 萧金衍问,“这个时辰,是不是有点早?” “以李长生的脾气,他一年到头,在秦淮河上的时间,比在善和坊的家里要久,说不定,此刻还没醒酒呢!” “秦淮河上,有几百艘画舫,我们若一家家问去,哪里找得到?” 李倾城淡淡道,“何须去问,只看哪一艘船最大,最华丽,最贵,便去哪一艘上便是。” “你倒是门清儿。” “过来人而已。” 过了半个时辰,赵雅返了回来。 此时她穿了一身淡蓝色素衣,腰间系红丝绦束腰,将她的腰衬得盈盈可握,脸上并未过多妆容,只涂了一些淡妆,脸上的那一道疤,在腮红映衬下,并不是特别突兀。赵雅虽比不得李惊鸿如人间谪仙,不如宇文霜英气逼人,也不似东方暖暖那种病态娇羞之魅,但却也是生得清秀绰约,我见犹怜。 若论年纪,赵雅不过二十出头,但在风月场,这已算是“高龄”了,曾经艳绝群芳的她,在经历了一番磨难之后,更加懂得对她而言,李倾城给她的机会,是多么难得,所以她懂得分寸,更清楚自己的地位,神色之中,满是恭敬。 李倾城问,“如今秦淮河上,最贵最有名的是哪个画舫?” 赵雅在河边望了片刻,指着不远处河岸正中的一艘游船,“那一艘叫金玉满堂,上下分为三层,是小礼部侍郎杜易之子杜重楼的产业,能上此船的非富即贵,多是六部官员或当地豪绅的公子哥。其中,最有名的便是金陵十二钗,是从江南各处青楼网罗来的人间绝色,不过,这艘船并不对外开放,只有受邀的人才能登船。” 新月初起,华灯初上。 金玉满堂画舫中,传来丝竹觥筹声,其余画舫途径此处,也都纷纷避让,不敢上前打扰。 “金玉满堂?名字太俗气,可配不上你。”李倾城淡淡道,“从今夜起,这艘船就叫游龙戏凤。” 第347章 画舫风波起 金玉满堂,光听名字便知道这艘画舫的主人身份不一般。 自古以降,青楼行业便是最暴利的三大行业之一。从经济学上来讲,这是由于男女比例的失调及性资源分配的不均衡导致的强需求供应关系决定的。当然,这个行业也有自身的三大优势。一是风险小、收益高,与其他两个行业相比,既不需要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去对抗严酷的法律,又不需极高的专业人才去揣摩人性;二是成本低,不占地不占房,工作只需一张床;三是人数多,易上手,不用耗费大量的培训成本。 当然像金玉满堂这种级别的画舫,那就不能仅以皮肉易,而是提供给人更深层次的精神需求了。能来到这个地方消费之人,除了领略各有千秋的金陵十二钗之外,还给更多的人提供交流感情的场所。实践证明,在风月场内,人与人间交流成本最低,而且最容易谈成生意。 能够来金玉满堂的?人,一般都当地有身份之人,要么是六部堂官的公子哥儿,要么是名动天下的文人墨客,最不济也得是在金陵城内的暴发户。 所以当金玉满堂的吕掌事听说有两个身份不显的男子要求上船之时,他第一反应是拒绝的。关键是,这两人还带了一名过气的青楼歌姬,让他更是哭笑不得。来找乐子的,他见过不少,但自带酒水的,倒是头一次听说。 更何况,今夜他的主子杜重楼还要在这里招待一位贵宾,金陵李家四少爷李长生。这位金陵城内最大的纨绔子弟,每年在秦淮河上的花销,都够买几艘金玉满堂了。 杜重楼虽是金陵小礼部尚书之子,但他老爷子已将致仕,在朝中并没有什么权势,要染指其他生意,必然会动了别的势力的利益,所以才弄了个金玉满堂,捞点偏门。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才琢磨着巴结上李家四少爷,又邀请了三五圈中好友,想趁机向李家靠拢,能在金陵城内占据一席之地。 李长生虽是李家三房之人,但也算是家族中核心人物,更是掌握了家族中的一大部分财脉。李家三房,李小花一房主持家族事务,主要针对江湖与朝廷势力,李小草一房则重点在官场,其两个儿子李少卿、李金堂也都在京城和金陵任职,而三房李小树一家,则重点是家族中的生意往来。 在今夜这种关键时刻,?吕掌事又怎能让他们两个闲人上船? 当前去送信的小厮将对方的答复告知李倾城时,李倾城笑着点点头,道,“劳烦小哥,载我们过去便是。” 那船工有些犹豫,“吕掌事在这一带很有威望,他既然明确拒绝,我若强行把你们送过去,怕是以后我在这秦淮河上也没得混了。” 李倾城掏出一锭银,递了过去,“这块银子,足以买下你这艘摆渡小船,你不用将我们送过去,只要尾随靠近便是。” 船工一见有利可图,?爽快的答应下来。这种事他干过不止一次,有些善于钻营的客人,又没有资格上金玉满堂,于是便租艘小船,尾随而行,一来算是凿壁偷光,在小船上也可以欣赏到丝竹之乐,或歌姬的曼妙歌声,二来也趁着客人下船之际,趁机上去攀谈两句,混个脸熟。 “过去可以,但要保持三丈以上的距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船工载着三人向金玉满堂驶去,紧紧跟在它身后。不多时,又有四五艘画舫靠了过来。 秦淮河畔便有这等好处,就算白天日头再足,一到夜间,凉风习习,卷起船桨上带起的水花,扑面而来,又有若干画舫穿梭其中,画面极美,难怪总是有人流连忘返,就连大名鼎鼎的白衣卿相柳三变,也曾在此留下“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的名句。 金玉满堂之内,丝竹声忽听。 旋即传来歌姬的轻唱,“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声音婉转清脆远传四方,又无乐器伴奏,顿时让其他画舫上的淫词艳曲黯然失色。 萧金衍道,“多年未来秦淮,竟有如此动人的曲子。” 李倾城道,“这艘船上都是衣冠禽兽,穿着衣冠之时,总得附庸一下风雅。” 船工笑道,“唱这首曲之人,乃新晋秦淮河上的探花,艺名叫叶盈,实不相瞒,她本名叫王翠花,算是我半个老乡哩。” 每年秦淮河上都有花魁大赛,也都如科举一般排名,头名者为花魁,次之榜眼,再之探花。 李倾城道,“还是王翠花起得耐听一些。” 此曲一罢,画舫之内众人纷纷叫好一片。周围几艘画舫,也不甘示弱,纷纷吹拉弹唱,要与金玉满堂一争高下。 赵雅道,“金玉满堂在这里名声极大,其他画舫的人,想要博取名声,许多都要跟在后面,有些争芳斗艳之势。公子算是来着了。” 李倾城笑了笑,“想不到多年未来,连花样都层出不穷了。” 果不然,其余几艘画舫唱罢,金玉满堂之中走出来十余人,有男有女,站在了船头之上,指着其余几艘船肆意的嘲笑。 “唱的就这点水平,还好意思来这里班门弄斧,我若是你,早就一头扎进秦淮河里了!” “就是叶盈大家的采莲曲,苏流儿的满庭芳,哪个拿出来,都不比你们这些儿要强,要是石姑娘出马,你们在这里,算是自取其辱了。” 叶盈、苏流儿虽不算头牌,但却也是金陵十二钗之人。 众人轰然大笑,其余画舫这番话,羞愧难当,纷纷驾船离去。 李倾城问,“石姑娘是谁?” 赵雅道,“去年秦淮河上的头牌,姓石,名师师,善歌舞,琴棋书画却也不差。” “比你如何?” 赵雅道,“不过是她后面有金主捧她而已。” 言语之间,颇有几分傲慢。毕竟是曾名动秦淮之人,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有人看到李倾城这边,阴阳怪气道,“怎得还有人赖在那里不肯走?” “不过是一艘摆渡船,瞧着还有个姑娘,莫非还想来斗上一曲不成?” 李倾城望了一眼船上,有若干歌姬簇拥着五六个公子哥儿,朝这边指指点点,李长生并未在其中。 他今夜本就是来闹事,听到对方挑衅,大笑道,“不错,把你们那个师师姑娘请出来,我带来一人,倒想跟她比上一比!” 有人眼尖,认出船中之人,“这不是赵雅吗?” 也有人未听过赵雅之名,问,“赵雅又是何人?” 那人讲道,“当年也算秦淮名妓,只是毁了容貌,如今沦为在河边拉客的暗窑子,听说睡一晚上,只要二百文。哈哈!” 赵雅脸上阴晴不定,但却克制的很好。 “二百文?就算白送我也不要,我府上的狗配个种都要百两银子。” “那能比吗?宰相门前的狗都是四品官,你爹是户部侍郎,你家的狗怎么也得六品起,出门有人抬轿,一餐不下十两?实不相瞒,之前你你在《金陵八卦》上写得那篇养狗的文章,我可是拜读过的。” “写得如何?” “文笔优美,辞藻华丽,尤其是那一句,‘权贵人家,狗比人命高’,可谓是一针见血啊。不愧是宦门之后,下届科举,老兄必是金榜题名!” 萧金衍暗中摇头,所谓名门之后,权贵之身,言语粗鄙,与街巷之中的贩夫走卒,并无二样。 李倾城道,“敢问师师姑娘,敢斗上一斗?” 言语之间,一名身穿彩衣的女子,从人群之中走出,见到李倾城,目光之中忽然一亮,世间怎得有如此美貌男子?旋即又想,就算如此,也不过是没有名气的俗人,不过她自幼接受训练,说话倒也不如他人那般粗俗,只是淡淡一笑。 礼部侍郎之子杜重楼,也是金玉满堂的主人,正在等候李长生前来,左右无事,见李倾城上前挑衅,心中已是不悦,道:“赵雅那个贱女人,也便算了。倒是你长得似模似样的,不如上船来陪我们喝几杯,若是伺候好了,本公子赏你一锭银子,如何?” 金陵权贵之家,奢华无度,更有人喜男风,并引以为风尚,这种事在大明朝并不少见。 李倾城沉吟道,“怕是一锭银,不太够吧。” 杜重楼吩咐几句,不片刻,有人从画舫内拿出来一身女装金丝缕衣,递给他手中,“我稍后会宴请一位贵客,你若穿上,惹得贵客开心,我可以给你十锭银。” “十锭也不够。” “那你开个价。” 李倾城指着金玉满堂,道,“我若想要下这艘画舫呢?” 众人纷纷骂道,“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哪里来的土包子,你可知道跟你说话之人是何人?当朝礼部尚书之子,就冲你这话,便可定你个死罪!” 杜重楼摆摆手,制止众人,道:“就算我给你,你真敢收吗?” 李倾城哈哈一笑,问萧金衍、赵雅,“你们听到了吗?” 两人点头。 又问船工,“小哥,你听到了吗?” 船工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早知道,就不接这个活儿了,若是被吕掌事看到,以后就休想在秦淮河上混了。 李倾城又问船上众人,“你们都听到了,堂堂礼部尚书之子,把这艘金玉满堂送给我了。从现在起,我便是这艘船的主人了。” 说罢,他与萧金衍左右拉起赵雅之手,一跃而起,飞过三四丈,落在了金玉满堂之上,惹得船头一阵惊呼。 杜重楼上下打量几人,冷笑一声,“我说怎得这么狂,原来是练家子,但小子你听着,你来错地方了。” 说罢,十余名汉子将三人围在了船头。这些人,是杜重楼利用府内关系,从猛龙堂内借来的江湖好手,其中还有一位不久前入闻境的高手,为得就是怕发生今夜这种情况。 “金陵城猛龙堂你听过没?在这里,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要知道,秦淮河水深风大,每年不小心失足落水,淹死个把人,并不算奇事。” 李倾城点了点头,恍然道,“你要是不提醒,我还真不知道。” 他向踏出一步,十余人刀剑齐出,向三人身上招呼过来。赵雅哪里见过这阵仗,登时吓得花容失色,却见李倾城与萧金衍两人动 也未动,那十余人江湖好手,东倒西歪,纷纷坠入河中。 吕掌事见状,道,“还不上来,把人给我拿了?” 那十余人心中不傻,方才刀剑还未攻出,就被一道强劲的内力冲开,还是对方手下留情,否则早已毙命了,心中早已骇然,纷纷向河岸之上逃命而去。等上了岸,一人还道,“好险,这两人,武功怕已是闻境吧?”另一人道,“怎得也得闻境中上品了。” 画舫之上,杜重楼咒骂不已。 李倾城道,“不怪他们,风大,还好,水不是太深。“ 他走到方才那位户部侍郎的儿子身前,“刚才,是你满口污言,侮辱赵雅姑娘了?” 那公子哥道,“那又如何?不过是一下贱的妓`女而已,我爹可是……” 啪! 李倾城一个耳光打了过去。 “你他娘?……” 啪! 又是一个耳光。 他将赵雅喊过来,“来,你也打两耳光出出气。” 赵雅见李倾城如此这般,心中感激不尽,连摇头道,“多谢公子,奴家不敢。” 李倾城脸色一沉,赵雅久在风月场,早养成了察言观色的本领,见他这般模样,连忙向前两步,抡起巴掌,便扇了过去。 啪啪。 赵雅这些年来,受过多少委屈,又吃过多少白眼,此刻终于将积郁已久的情绪发泄出来,越打越痛快,不知觉间,打了那公子哥十几巴掌。 打完之后,心中又害怕,李倾城身份特殊,别人不敢动他,可自己不过是一低贱女子,若事后对方报复,怕是躲不过去。 杜重楼见对方竟如此挑衅,但此刻身边没有帮闲,又无法派人去官府调兵,只得哑巴吃黄连,有苦自知,眼神之中,却满是恨意。 李倾城命人取来纸笔,“大明以礼立国,你又是小礼部尚书之子,总得言而有信,是吧?立下字据,将这艘船送给我了。” 其余人见识了他的手段,都不敢作声。 杜重楼心中不服气,但却也只能暂时忍气吞声,哪里冒出来的小子,竟如此嚣张,一边写,一边左顾右盼,等李家四少爷前来,他可是金陵城浪荡子弟的头头,本人又是知玄境高手,等他前来,定要将这两家伙碎尸万段,然后丢进河中喂王八。 想到此,嘴角竟露出一丝笑意。 李倾城望了一眼石师师,道,“石姑娘,从今夜起,我便是你的主人了,来唱一首《十八`摸》。” 石师师偷偷看杜重楼,杜重楼怒道,“看我作甚,让你唱,你就唱!” “奴家不会。” 李倾城问赵雅,“你可会?” 赵雅道,“会。” “连十八`摸都不会,要你也没用,看来只好把你扔河里喂鱼了。” 正作势要出手,石师师连唱道,“紧打鼓来慢打锣?,停锣住鼓听唱歌,?诸般闲言也唱歌?,听我唱过十八`摸……” “声音太小,一起唱。” 金玉满堂之上,锣鼓齐鸣,金陵十二钗,自成立以来,破天荒的唱起了淫词艳调,甚为壮观。过往不明就里的画舫中的游客,也纷纷探出头来,对着画舫指指点点,肆意的笑出声来。 “王兄,若没记错,金玉满堂之上,都是高雅之人,往日里路过,不是姜白石,就是张三影,柳三变,怎得今日曲风如此下里巴人?” “赵兄,这你就不懂了。正所谓,新瓶装旧酒,老曲养艺人,要我看,从今往后,咱们秦淮河之上的风尚,又要变回以前喽!”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有人道,“杜兄,怎得许久未见,金玉满堂之上,唱得曲子如此粗俗,实在是不堪入耳,不堪入耳啊!” 秦淮河上,一叶扁舟,有白衣公子,羽扇纶巾,乘舟而来,正是金陵李家四少爷,李长生是也! 杜重楼听到声音,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大声道,“李兄,我遭到歹人劫持,快些来救我!” 李长生闻言,愤然道,“连堂堂礼部尚书的公子都敢劫,哪里来的蟊贼,胆子竟然如此之大,分明是不将我金陵李家放在眼中,劫……得好!” 李长生以长袖遮面,催舟,调转船头,向远处驶去,“哎哟,忽然想起来,今夜我还要在家中背书,杜公子,咱们改日再聚!告辞!” “李长生!” 李长生见行踪被李倾城识破,讪然一笑,跃到了船头之上。 杜重楼指着李、萧二人,“就是这两个贼人。刚才还说,他们是江洋大盗,来金陵城为得就是要找李家麻烦,要将李家之人,打得满地找牙,我看不过去,骂了他们几句,他们就动手夺船,还逼我立下文书。” “你写下文书了?” “写了。” 李长生道,“写就写了吧,他既然想要,那就送了呗。” “李兄莫非没醒酒?” 李长生道,“我明年就要备战科考,早已戒酒了,杜公子,咱们也不是很熟,你可别乱说。” 第348章 流言蜚语时 杜重楼有些惊愕的望着李长生,他也没搞明白,这位李家四少爷,在金陵城内向来是飞扬跋扈的主儿,前不久还因为一个女人,打了宗人府的人,被对方告到了皇帝那边,陛下也只是不痛不痒的训斥了几句,罚了个禁足十日草草了事,可见李家陛下心中圣眷正浓,怎得却会对一个生得俊美的男子如此客气? 转念一想,是了,也许这男子是四少爷的相与,他这么说,可能是为了博“美人”一笑,但当着这么多人,让自己下不来台,杜重楼脸上也有些过不去,略不满道,“四少爷,好歹咱也是朝中子弟,为了一个男人,这样对兄弟,有些说不过去吧?” 李长生骂道,“混账!” 他对李倾城嘿嘿一笑,“三哥,这小子惹你生气,要杀要剐,你只管开口便是。他老子杜益也只是个小礼部尚书,最近一段时间,老去大伯那边送礼,求大伯能在京城为他活动一下,说什么自己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要临老之前,还想在朝中发挥余热,我就怕他热糊涂了。他还有俩儿子,想必打死一个,也不会心疼。” 李长生这番话说得极巧妙,一方面点拨了杜重楼,眼前此人是他三三哥,在金陵城只有一个三少爷,那就是李倾城;另一方面,既给足了李倾城面子,?也侧面向他透露,杜尚书如今也算是李家之人,就算出手教训,点到为止,意思意思得了。 李倾城又岂会不懂他的意思,笑着道,“我看,我与杜公子之事,是个误会,得饶人处且饶人,如今他将金玉满堂送给我,我也不能抓着不放不是?” “哈哈!” 杜重楼已听出弦外之音,原来眼前这位男子,就是大名鼎鼎的李倾城,他初来金陵不久,并未见过李倾城,但这个名字,却是如雷贯耳,想到此,连忙小步过来,“李少爷,我老杜有眼不识泰山,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哈!” 李倾城傲然道,“谁跟你是一家人?” 杜重楼本想凑近乎,却被李倾城一句话顶了回来,赧然望着李长生,向他投去求救的目光。 李长生道,“好了,三哥,你回金陵也不回家,今天去大伯、伯母那边请安,两位老人家还念叨你呢。想不到,又跑到了这里风流快活。你放心,你回来之事,我绝不透露半句!” 李倾城懒得跟他解释,对杜重楼道,“这艘船就算是我借你的,你们都回去吧,把那十二钗留下。有机会去府上坐坐。” 杜重楼见李倾城不再生气,还变相地向他跑来橄榄枝,心中乐开了花,只要能与李倾城玩得上来,这艘破船又算得了什么?于是连与众人乘小舟离开了金玉满堂。 楼船之间换了主人,李倾城对赵雅说,“从今日起,游龙戏凤这块招牌就算立起来了,这十二人就都归你来管吧,你们先下去,我与兄弟在上面谈点事。” 赵雅试探问,“公子,可要留哪个?” 李倾城脸色一沉,她连告辞退了出去。这位李家公子,不是寻常之人啊,她心中暗想。 楼船顶层,三人坐而饮酒。李长生向他介绍如最近金陵城内动向,又说这次大祭祖,盛况空前,就连陇西的李家,也派人前来祝贺,远比十年前他们小时候那次要热闹地多。 李倾城漫不经心问,“二哥最近可好?” 李长生道,“他最近忙坏了,据说宫中派了个高远高公公前来,如今住在皇宫之中,足不出户,说是等祭祖那日宣旨,他是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每日亲自带队在皇宫附近巡逻。” 萧金衍心中留意,原来是宫中来了人,如此来看,昨夜在皇宫之内遇到的那位不知名高手,应该也是皇宫中派来保护之人吧。如此一来,若要潜入皇宫,在祭祖之前,怕是不行了。 “皇宫里派人前来?可有什么消息?” 李长生道,“鬼知道呢,我也懒得去问。不过,听大哥寄来的书信说,朝中曾有人提过给你的爵位,大伯将家主之位让于你,据说要封你为男爵。” 如今李小花爵位是子爵,这种爵位无法世袭,向下传位之时,降一个等级,也算是合理,但这种事,却也没必要在祭祖及传位大典之上进行,李倾城也没想明白。 “对了,大哥也应该这几日抵达金陵。我得趁他回来之前,好好快活几日,他整天板着个脸,好像我欠他钱似的,天天跟我念叨道德礼仪,耳朵都快生茧了。” 他口中的大哥,正是工部员外郎李少卿,二伯李小草长子,今年三十五岁,正儿八经的科举出身,只是为人有些古板,跟二伯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李倾城寻思一番,将岭南剑派在隐阳商道刺杀之事告诉了他,一来是想看看李长生是不是知道此事,二来也想趁机寻找一些线索。 李倾城虽不是记仇之人,但人若犯他,他也绝不会让他好过。李长生听到这话,登时跳了起来。 “当初岭南剑派来金陵挑事,我们留了他们一条生路,想不到好了伤疤忘了疼,看来,还是揍得不轻啊!三哥,这事儿包在我身上,若他们有人潜入金陵城,我让他们有来无回!” 李倾城惦记李金瓶之事,当时将他嘱托给李长生,于是问起她的近况,李长生道,“你放心吧,去年我一回来,就特意跑了一趟常州,又叮嘱了当地的帮派,告诉他们,这位是可是我未来的嫂子,有这句话,他们谁还敢轻举妄动?不过,嘿嘿……”李长生道,“嫂子的模样……” 李金瓶只是寻常女子,相貌并不出众,李长生浮浪惯了,本以为是什么绝世美女,却没想到李倾城看中的女人,却如此普通,所以忍不住说了两句。 李倾城一瞪眼,他立马就焉了。 “最近如何?” 李长生道,“三哥,你也知道我平日很忙,而且叔嫂有别,我没事也不能总去不是?去年过年,托人送了些东西过去。” 李倾城本想等祭祖之后,去将李金瓶接回来,但如今距祭祖上有段时日,他现身金陵之后,自然会有家中各种俗事缠身,倒不如趁机去一趟常州,带李金瓶回来,也趁机见一下父母。 李长生道,“大伯那边,我会帮你遮掩。不过,上次你逃婚离家出走,大伯已是极不乐意,柳家的人也觉得落了面子,这次也派人来了金陵兴师问罪,你心里得有个准备。” 李倾城傲然道,“我金陵李家,何须看他们柳家的面子做事了?” 李长生道,“河东柳家在中原一带势力极大,最近有新出了个贵妃,?听我爹说,大伯想借机会与柳家联手,接手宇文天禄的产业。” 李倾城道,“李家已是富可敌国,在江湖上成为各大门派势力的眼中钉、肉中刺,表面上虽对我们客气,但背地里没准等我们出事哩,若真与宇文天禄牵扯上干系,没准就成为下一个宇文家。” “你能看得到,家族中的人又如何不知?我们李家如今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们若不动,自然会有人去抢,一旦成势,就会威胁咱们家族的地位。” 李倾城道,“无论如何,我对柳家小姐没兴趣。” 李长生闻言一楞,愕然道,“三哥不会是想要明媒正娶那位常州的姑娘吧?” “不可以吗?” 李长生道,“若是纳来作妾,没人会有意见,但你若想让她做正室,我怕不光是大伯,就连我爹、二伯也不会同意的。” 李倾城冷笑一声,“人生一世,若连自己喜欢的人都娶不到,这辈子活得还有什么意义?” 李长生想要劝说,听李倾城道:“我意已决。”李长生见他目光坚定,神色坚决,只得作罢。 不知觉间,已是深夜。李长生道,“你若无事,我便去楼下喝会儿子花酒去也。” 李倾城望着河中夜色,?端起一杯酒,饮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与李金瓶身份有差距,但离开越久,对她的思念却是越浓,他与李金瓶的婚事,家族之中人必会阻挠,也在他预料之中,唯一之计,便是先将她接回来,然后从母亲那边先找突破口。 更何况,金陵祭祖在即,看似热闹而平静的金陵城,实则暗流涌动,潜伏在暗中的杀手,一心想置自己于死地族中之人,都如一块石头一般压在了李倾城身上。 想到此,李倾城长叹一口气。 “因何叹息?” 李倾城苦笑道,“以前与你闯荡江湖之时,只觉得天高海阔,每日只需填饱肚子,四处找人比剑,或行走于锦绣河山之中,日子虽苦些,但却不必操劳杂事,可一旦来了金陵,我便觉得进了一座牢笼,发生的事让人觉得十分不痛快,我不喜。” 萧金衍道,“你李倾城终究还是俗人一个。” “若换作是你,会如何做?” 萧金衍哈哈一笑,“我想事没那么复杂,快意恩仇,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大不了一拍两散,带着心爱之人浪迹江湖,也总比守着金山银山,跟人勾心斗角为妙。” 李倾城动容道,“我以前觉得你是个财迷,没想到你看事,竟比我还要洒脱!” 萧金衍端起酒杯道,“反正说大话而已,谁不会说,我就知道你喜欢什么,又得不到什么,所以故意说出来,气你的。” 李倾城无语,“真是我的好朋友。” 两人的闲聊,被赵雅打断了。 “公子!” 李倾城问,“人都见过了,你可有什么章程?” 赵雅久经风月场,对此颇为熟稔,被李倾城安排了任务,进入角色倒是很快,她直接道,“这十二钗我都已聊过了,准备留下十人,将苏流儿还有个叫金迎春的赶出去,我会补充进来两人。” 李倾城道,“你来定便是。” 方才闲聊之事,李倾城已听到楼下起了争执,有两个歌姬当着众人之面顶撞赵雅,出言极为不敬。且不管谁对谁错,李倾城既然要扶植赵雅,自然会给她权力,让她树立威信,否则以后也无法管得住人。 赵雅又道,“以前为了方便,十二钗聚在一起,我考虑过了,对收集情报极为不利,我需要钱,一大笔钱,再建十一座画舫,如此才能在这秦淮河上铺开情报网。” “建太慢,直接买。” 赵雅又将自己想法一一道来,比如十二画舫分别有不同主题,吸引不同身份的客人,如此来才能得到不同的情报,另外还有分析、辨伪、归纳情报的人员。 萧金衍也惊讶于赵雅的才能,之前以为她只是精通琴棋书画,想不到看待世俗之事,也入木三分。 “我明日要出一趟门,需要钱,就直接去找我书童青草。另外,这艘金玉满堂归石师师,从今日起,她不再接客。记住,若有人问起,就说我在这艘船上,也不见外人。实在不行,直接将船开到丹阳湖中。” 赵雅问, “若是李家的人来呢?” “不见!” 赵雅心中叫苦,对李倾城来说,只是一句话的事儿,但她明白接下来面对的将是无穷的追问,如何处理好这种关系,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考验。 等一切安排妥当,两人回到民宅之时,却见张头坐在房内,并未歇息,见两人回来,直接开口道,“大宝,二宝,你二人如今是红星堂的准木牌杀手,街上人多眼杂,若是暴露了身份,岂不坏了大事?” 二人依旧沿用唐大宝、唐二宝的身份,一路下来,倒也习惯了这个称呼。 萧金衍道,“张头不必担心,我们身世干净,未动手之前,应不会有人想到我们身上。再说了,两个大男人,整日闷在宅子里,反而让街坊邻居起疑心。” 张头儿心想他说的倒也有些道理,又闻到两人身上有酒气,还有女人脂粉香味,道,“你俩不会去鬼魂了吧?” 萧金衍嘿嘿一笑,“人之常情嘛。” 张头儿道,“身为杀手,还是要谨慎一些好,尤其你们还年轻,嘴不严,喝多了黄汤就爱吹牛,江湖险恶,若是透漏了风声,怕遭来杀身之祸,所以,以后再去,务必带上我!” 李倾城趁机将要出趟门之事说了,张头儿道,“你们不会怕了,想要趁机溜走吧?” “来都来了,钱还没到手,我们哪能跑路?实不相瞒,我俩准备去趟扬州,去买点毒药,第一回出手,总得有个双保险不是。” 他故意将去常州说成了扬州,反正距离不远,往返三四日足矣。 张头道,“也对,若是刺杀失败,服毒自杀,也算两条好汉了。我果然没看过你们,不妨透露点消息,你们所杀之人,穷凶极恶,杀人无数,杀了他们,也是为民除害。” “到底是谁,总给透露点呗?” 张头神秘道,“我还在等消息,到时就指给你们看。” 不到一日,李倾城一回金陵就大闹秦淮河之事在金陵城传开,闹得是满城风雨。 这位李家三少爷,多年不在金陵,一回来就将让整个秦淮河上最豪华的十二画舫买了下来,还打了礼部尚书之子,果然还是一副纨绔做派。 也有人担心,金陵李家何等产业,若是交给这位李倾城手中,那家道败落也不过是时间上问题,如今整个金陵,甚至是整个江湖,都在等着看金陵李家的笑话。 李倾城日夜在秦淮河上风流,也不出门,也不回家,家主李小花得知此事大发雷霆,派人去秦淮河上喊人,却被拒之门外。有内部消息传出来,李家内部家族会议上讨论此事,一些支房、别系的当家,对李倾城的表现极度不满,甚至动议要暂缓将家主之位移交或另托付他人。 这件事,在金陵城内闹得沸沸扬扬,一时间流言蜚语四起。 秦淮河上。 一艘小舟与游龙戏凤画舫已是僵持了半个时辰内,船上站着一名少女,腰佩柳叶弯刀,月牙眼儿,柳叶眉,生得国色天香,貌如天仙。就算是赵雅手下十二金钗与之相比,都黯然失色。 “李倾城,你给我出来!” 赵雅站在船头,笑脸相迎,一遍又一遍的解释道:“姑娘请回吧,我们公子不见客人。” “你告诉他,我是柳语寒,河东柳家人。” “公子说,祭祖之前,谁也不见。” 少女眼中已有怒意,她乃何等高傲之人,又是名门之后,每日到家中提亲之人,多如牛毛,可两年前,爷爷却将她许给了金陵李家的三少爷,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男子,她心中满是不屑,但父命难违。 两年前,她跟随父亲来拜访李家,本想趁机羞辱李倾城一番,让他知难而退,谁料,她人还未到金陵,就听说李倾城为了逃婚,竟离家出走了! 从来都是她拒绝别人,竟有人没将她放在眼中,这让柳家小姐十分难堪,越是如此,反而越发不满,在金陵大闹了一番,却依旧找不到李倾城。后来听说,李倾城在苏州,等跑到了苏州,又扑了个空。大小姐回去之后越发不平,这次金陵李家祭祖,她听说李倾城会回来,憋着一股气,非要找他说清楚不成。 就算要悔婚,也得是本小姐提出来。你不声不响跑了,又算哪门子事儿? 这到好,一回金陵,家也不回,却住在画舫之上,终日与青楼女子厮混在一起,真是个废物! 河东柳家,家学渊源,惧内已是传统,所以柳家小姐自幼便养成了一股娇蛮之气。 “李倾城,我有话要对你说,你要不出来,我就硬闯了!” 赵雅道,“公子说,有话在此处说便是。” 柳语寒哪里肯听,纵身跃上画舫,就要闯进去。就在此时,一名女子未着衣衫,鬓发尽乱,脸上满是红润之意,拦在她面前。 “天热,公子未着衣衫,里面还有几位姐妹吃酒,你确定要闯进去?” 柳语寒见她这副模样,已猜到里面是何等场面,她乃未经人事的少女,又是望族之后,若真闯进去,以后还如何见人,想到此,她狠狠撂下一句话,“你若不想在祭祖大典上丢脸,不见就是!” 说罢,她转身回到船上,赌气而去。 画舫之上,赵雅、石师师等人才松了口气。 而此时,李倾城、萧金衍已是轻装快行,来到了常州城外。 第348章 打断你双腿 常州是个好地方,北接长江,东临太湖,西倚茅山,南扼天目,既是交通要道,又是鱼米之乡,“苏常熟,天下足”说得便是苏州与常州。 常州与金陵不远,李倾城也是头一次来,城郭虽不如金陵宏伟,但也是一派繁荣。 临来之时,李倾城已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将李金瓶爷孙二人接回金陵,然后慢慢跟父母解释。两人来到城北,打听之下,找到了李金瓶的宅子。 李大准常年使船,家中虽不显贵,也算是殷实之家,宅子沿街,门口种了一棵大槐树,黑色榆木的门,其貌不扬。 李倾城上前敲门,却不见有人应答,于是在门口喊了几句,依旧无人,隔壁宅门打开,有一中年妇人操着一口吴音问,“你们找谁?” “大婶,?请问李金瓶住这里吗?” 中年妇人一脸警惕,问,“你们找她作甚?” “我们是她朋友,这次来拜访她和李老爷子。” 妇人道,“哦,已经搬走了。我以为你们是来要债的呢。” 李倾城问,“搬哪里了?” 妇人道,“这个就不知道了。” 李倾城扑了个空,于是从怀中取出一颗珍珠,向妇人打听李金瓶家中之事,那妇人长这么大,哪里见过珍珠,见李倾城出手大方,于是如打开话匣子,娓娓道来。 “金瓶是个苦命的孩子啊。她打小就没了爹娘,跟着爷爷玩船谋生,好在她又懂事,又肯吃苦,这些年下来,倒也置办了一些家产。去年她出了一趟船,回来后如变了个?人一般。据说是认识了个有钱人家的公子,等他有空,就回来娶她做妾。” 李倾城心想,我哪里是要娶她做妾,我是要娶她为妻啊。 “起初,那公子哥每日里还给人家寄信,金瓶那时那个高兴啊,闲暇之时,就找我那读私塾的儿子,来给读信。前年年底,那公子哥还派人送来了一千两银子,百匹绸缎,还有许多见都见不到稀罕物件,邻里街坊一下子就传遍了开去,都说李金瓶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李老爷子在码头上,就连龙虎堂的堂主,也对他客客气气的。” 李倾城西行路上,时常将旅途之中的遭遇写成书信寄给李金瓶,当然只是挑有趣的说,至于遇到的凶险,自然是只字不提,至于去年春节之时的礼物,想必是李长生打着他的名义来送的,于是追问,“那为何又搬走了?” “可是从去年,书信就断了。” 去年隐阳围城之后,李倾城无法送信出去,却是断了两个月,但赵拦江当上城主之后,他又继续寄信了,又怎么会说断了联络? “街坊邻居说什么的都有,说是那公子来娶她,可哪里让人家一等一年多的?多半是那公子是个负心汉,又找到了别得姑娘,把她给抛弃了,要不然怎会音讯全无?金瓶是倔强性子,她自己跑到了金陵城去打听,回来之后就郁郁寡欢,每日以泪洗面。 屋漏偏逢连夜雨,去年秋天,李老爷子贩运私货,被龙虎堂的人抓住了,打断了腿,李金瓶拿着银子去赎人,龙虎堂开口便要一千五两,卖了那些金银首饰,又把船卖了,凑足了银两去要人。谁料龙虎堂又算利滚利,要一千八百三十两,她正准备卖宅时,李大准双腿没有医治,又是寒冬,算是残废了。“ 李倾城听到此处,双拳紧握,眼中似乎有一团火焰在燃烧,那妇人见到他这般模样,也被吓到了,连住口不言。 李倾城道,“你继续说。” 妇人道,?“后来,龙虎堂的人隔三差五,就来家里找茬,今日搬桌椅,明日砸灶台,这个家算是过不下去了。金瓶倒也是倔性子,她每日里就在浣洗坊给人缝补,做些针线活,赚钱养家,又要给老爷子治病,还要还债。那龙虎堂还想将她卖到窑子里去当奴婢,若不是金瓶用剪刀抵住脖子,以死相逼,后果不堪设想哩!过完年,她把这房子卖了,说是去投靠湖州的亲戚去了。” “她在湖州有什么亲戚?” “那就不知道了,以前也没听她说过有这门子亲戚。不过,前不久听小武说,他在城内看到金瓶了。” 小武,是李大准以前的船工,李倾城西行之时,他负责操船。李倾城听说小武可能有她的线索,问道,“哪里能找到小武?” “他混得也比较惨,在码头当苦工呢。” 李倾城道了谢,便要去码头。妇人问,“这位公子,你又是何人?” 李倾城深吸一口气,忍住没落下泪来,道,“我便是那个负心汉!” 妇人目瞪口呆,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早干嘛去了?” 李倾城被这一句话,问得心如刀绞,他也没有料到,这一年多来,李金瓶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委屈,而自己却什么也没有做。若是当初多交代两句,或让李长生将她们接到金陵城,或许结局就不一样。 一时间,自责、内疚之心,涌上了心头。 “这栋宅子如今也无人居住,大婶,这是一千两银票,你去找到现在的主人,帮我把这里买下来,钱够吗?” 妇人哪里见过 这些钱,道,“够了,够了,这里又不是城中,一千两银子,能把这条街都买下来哩,用不了这么多。” 李倾城道,“剩下的钱,就劳烦你置办或翻修一下这里,多出来的钱,你算是你的辛苦费了,将来我娶金瓶过门,还要来这里提亲,兴许还要你帮忙。” 说罢,他与萧金衍离去。 妇人望着二人身影,又看了看手中银票,使劲捏了自己大腿一下,?“不是做梦哩。” 李倾城情绪低落,萧金衍在旁边安慰,只要人没事,其他一切都好说。 两人打听之下,在码头之上,找到了正在搬货的小武,小武见到李倾城,满脸的鄙夷之色,“你来这里作甚?” “我来找金瓶!” 小武骂道,“你还有脸提她的名字?若不是你,老李在江上干得好好的,若不是你,龙虎堂也不会来找他们麻烦。” “她在哪里?” “我不知道!”小武推车运货,“让开,挡着老子赚钱!” 李倾城是什么人,若是往常,有人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早已被打得满地找牙了,可如今他心中有愧,竟也丝毫没有怒气。 “我刚回江南就来找她,小武,你就告诉我一声。” 小武将车放下,擦了擦额头的汗,“还来找她?你给她带来的麻烦还不够嘛?她去金陵找你,被你们李家羞辱还不够吗?” 李倾城问,“她何时去的金陵,发生了什么事?” “我怎么知道?”小武不满道,“她回来后,就一直哭,一直哭,望着你写得信流眼泪。我问她怎么回事,她也不肯说。” 李倾城问,“那你们又是怎么得罪龙虎堂?” 小武叫道,“龙虎堂是什么地方,我们升斗小民,哪里敢得罪龙虎堂?是龙虎堂的人来找我们麻烦。” 小武虽然愤愤难平,却也找个地方,将其中原委说了一遍。 原来,李金瓶从金陵回来没一个月,龙虎堂就委托李大准运一批丝货到杭州,谁料在半路之上,被官府查到,船上还藏五百斤私盐,本来数量不多,也就值几十两银子,这种事睁只眼闭只眼的事,龙虎堂却借此敲诈李大准,将他双腿打断,扣人不放。 李金瓶气不过,去龙虎堂理论,推了龙虎堂主一下,结果被勒索一千多两银子,后来变本加厉,将李金瓶一家逼上了绝路。 李倾城叹了口气,又取出一张银票,道,“我这次回来,就是为接金瓶回去,你告诉我,她在哪里。” “拿走你的臭钱!”小武道,“我很喜欢你的钱嘛?你若真有良心,就去北街的浣洗坊,她在那边给人帮闲,还在还龙虎堂的债。” “还欠多少银子?” “利滚利的钱,这辈子怕是还不完了。” 李倾城道,“你带我去。” 小武找来工头,李倾城出手阔绰,那工头也没有难为他,直接放人。 走到一半,他看到一个盐铺,停了下来,进去买了一袋盐,对小武道,“先去趟龙虎堂。” …… 龙虎堂堂主龙飞天,最近时来运转,更是红光满面。两年前,龙虎堂不过是常州府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帮派,如今却成了常州地界首屈一指的堂口。 而这一切,都因为攀上了金陵李家的关系,只是为李家办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也因这件事,金陵李家三房的管家对他也高看一眼,将常州府中一大片业务都交给了龙虎堂,如今一年下来,除了孝敬金陵那一份,也足足落下十几万两,有了这层关系,就连常州的知府老爷,去年年关都要邀他去府上喝酒,这种殊荣,非比寻常。 所以龙飞天觉得自己很幸运。 他本名叫龙二狗,原是城内的一个泼皮无赖,靠耍横斗狠,纠集几十个兄弟成立了龙虎堂,名字起得威风,却是籍籍无名。后来有个算命先生告诉他,“不惑之年,一飞冲天”,所以将名字改成了龙飞天。 寻常地方帮派,发展到一定程度,都会遭遇天花板危机,除非是武功极高或者背景极深,都无法再进一步,而年过四十的他,本以为这辈子就在常州码头上讨口饭吃,谁料一下子接触到了金陵李家这种手眼通天的家族,一飞冲天。真得应了当年那个算命的话。 而如今,他生意也遍及常州,青楼、赌场、漕运,无不涉猎,而且也收了野蛮的性,开始散财交友,武功虽然不高,但在江南武林很吃得开,素有“常州孟尝”之美名。 龙飞天也陶醉于这个称号之中,他觉得以前人生境界太低,真得是白活了四十年,果然,不惑之年,豁然开朗,前不久武林盟主左斯坦路过常州,他前后花了将近五万两,将他伺候的舒舒服服,左盟主还答应,等下一届武林大会,给他弄个江南分会的会长来当一当。那时候,他们龙虎堂不叫龙虎堂,而叫龙湖帮、龙虎门,有了江湖地位,再高价聘请几个知玄中境的供奉,那就可以称为龙虎派了。 他信命,所以对那个算命先生言听计从,还将他弄了进来,做了龙虎堂的军师。 不过,这两日来 ,他的右眼皮一直都在跳,俗语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他担心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军师却安慰道,“这种迷信之话,不信也罢,就算信,也得挑着信。” “挑哪些?” 军师道,“挑好听的信,不好听?,就让他们去吧。堂主,这等时候,还得先把李家祭祖大典的事儿安排妥当了才行。” 龙飞天道:“金陵李家,家大业大,咱们就算把一年赚的钱都塞给他们,人家也未必能看得上眼,所以给族内的礼物,图个稀罕就行。几个族长的门,咱们进不去,这钱花了也白花。倒是几个房内的管家,出手不能吝啬,至少二万两起步,账房、门房的孝敬银也不能少了,以后咱们主要是跟他们打交道,至于府上夫人、小姐和少爷们的银子,也得准备妥当,不能让他们小瞧了咱们。” 军师道,“送礼得讲究个对等,门房、账房这些人,让小得去帮您打点就是,您好歹也是一堂之主,只需负责跟几个管事、夫人们送礼就是,当然了,几个少爷之间,还得要您亲自走动。” 龙飞天道,“我就认识一个长生少爷,还狂傲的很,上次去府上办事,给他请安,人家都不看我一眼的。听说,这次大典,要将家主之位传给三少爷,我别得不图,就图能跟他说句话,就算打断我的腿,我也认了。” 军师笑道,“不会的。” “为何?” “咱们龙虎堂一年好歹也帮李家赚百万两,我盘算过了,在江南十八个依靠李家的帮会之中,咱们能派到前三,等他当了家主,没准还会请堂主喝杯酒呢。” 龙飞天道,“若真请我喝酒,打断我腿我也认了。” 军师道,“堂主,怎得今天你老跟自己的腿过不去?好歹也是咱自己的腿,这种不吉利的话,可不要乱说。” “说起腿,我就想起了那个李大准,若不是他那一双腿,我们龙虎堂也不会有今天的地位,如此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他的腿呢,对了,如今他们在浣洗坊如何?” 军师嘿嘿一笑,“堂主您放心,既然金陵那边发话了,李大准也孙两人,现在的日子是要多惨有多惨。那个李金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照照镜子,就她那副模样,李家哪个公子能看得上她?还恬不知耻去府上闹腾,惹得几个老爷不高兴。还好老爷们宅心仁厚,否则现在两人早指不定在江里喂鱼了。” “嗯,如此甚好。你再找几个兄弟,去他们那边再折腾一番,给他们的生活加点佐料,等过两天我去金陵送礼,也好歹跟李管家汇报下,不然显得咱们在这里不办事似的。” 军师道,“我这就去办。” 说罢喊来了几个粗狂的汉子,仔细的交代了一番,那几个汉子一人领了二两银子,欢天喜地拎着棍棒去浣洗坊那边了。 等一切准备妥当,龙飞天松了口气,忽然右眼皮又开始跳了起来,他对军师道,“我这边又跳得厉害。” 军师道,“属下在喜笑楼中刚找了个姑娘,学得了按摩之道,不如现在就过去,让她给堂主活动一番?” 忽然听得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他不由皱起了眉,“咱们龙虎堂的门房,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你找个人来问问。” 不片刻,门房过来,道,“堂主,外面来了三个人,说是要给咱们卖盐!” 龙飞天骂道,“你怎么干活的,咱们龙虎堂自己就是贩卖私盐的,让我们买盐,脑袋进水了嘛?让他们滚。” 门房道,“咱们堂中十大高手都出去收保护费了,几个门房不是他们对手。” 龙飞天道,“这是来找茬的吧,出去看看。” 说罢,他与军师一起来到了堂外,看到门口的石狮子上,放着两袋子盐,约莫几十斤重。 这石狮子,是他从杭州运来,找飞来峰的大师给开过光的,看到被两个年轻人随意放盐,正应了“盐狮”、“淹尸”这词儿,在当地话中,十分不吉利,火蹭地就上来了。 “你们两个,什么人,来此做甚?” 李倾城道,“我们兄弟搞了点私盐,如今手头有点紧,听说龙当家‘常州孟尝君’的名号极响,想来这里卖个好价钱。” 原来是两个跑江湖的,龙飞天想到。 “你有多少货?” “就两袋。” 龙飞天从怀中掏出二两银子,扔在地上,道,“拿去花吧,记得以后在江湖上多多宣扬一下,我常州孟尝君的美名。” “二两,怕是不够。” “那你想要多少?” “一千八百三十两。一分不能多,一钱不能少。” 龙飞天冷笑,“依我看,你们二人不是来卖盐的,而是来找事儿的吧。” 李倾城道,“奇怪了,你们丢了两包盐,就能要人家一千八百三十两,我也拿了拿了两包盐,就怎么不能要一千八百三十两了?” 龙飞天哼了一声,往前一站,“我若是不给呢?” 李倾城淡淡道,“很简单,打断你的双腿。” 第349章 三少爷之怒 龙飞天再傻,也知道眼前的年轻人是来挑场子的,更何况他并不傻。拿个夜壶当古董,去敲诈勒索,这本来就是个老本行,此人拿了两袋子破盐,就来狮子开口,漫天要价,还真当自己是省油的灯不成? 他上下打量几人,那船夫应该不会武功,但眼前这俊美公子和他朋友,看上去太阳穴也不高,肌肉也不强,应不会是花架子、假把式吧。但他谨慎惯了,如今龙虎堂十大高手都不在堂内,自己先想方设法拖住他们。 他冲门房使了个眼色,门房心领神会,从侧门溜走,前去搬救兵去也。 李倾城看在眼中,也并未阻拦。 龙飞天打了个哈哈,“既然公子开口了,我龙飞天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见公子俊朗神逸,一看就是不凡之人,公子既有难处,不如这样,我给你两千两,也不必有零有整的。“ 李倾城本想找茬,若龙飞天不答应,他也好趁机发难,但自己如此无理,对方却笑脸相迎,一时也找不到理由,坚持道,“不,只要一千八百三十两,不能多,也不能少。” 龙飞天说,“也行。我这就安排人取银子,公子稍等片刻。” 一边吩咐军师去账房,一边冲他使眼色。他与军师进了房中,道,“这俩小子不是善茬,你去城南二房李管家那边求救,好歹咱们也是给他家办事,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军师道,“若他不肯来怎么办?” 龙飞天道,“常州城内是条狗都知道咱们龙虎堂是金陵李家罩着的,若有人来挑了堂口,李家坐视不管,以后传出去谁还跟他们卖命,记得,带上银子。” 不多时,龙飞天命人搬出了一箱银子,道,“这是一千五百两,还差公子三百三十两,我正找人去取了,还要点时间。” “我没时间。现在是一千五百两,若迟了一刻,那便是一万五千两,迟两刻,十五万两。” 不管李倾城说什么,龙飞天始终没有脾气,他本是泼皮混混,耍狠可以,但若真动手,也就是寻常武夫水准,所以小心陪笑说话。 “两位公子,不知师承何门?” 李倾城笑问,“怎得,你想事后报仇?” “哪里,哪里。”龙飞天道,“我在江湖上认识不少朋友,就连左斯坦左盟主,也是把酒聊天相谈甚欢,今日你来我们这里闹事儿,虽说不占理,但年轻人嘛,心高气盛,也可以理解。交个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 龙飞天不知这两个冤家身份,只能想办法套两个人的话,这个面子丢了,将来有机会也得找回场子,他娘的,以后怎么也得在身边留两个高手。 过了不多时,门口有马蹄声,从前门冲了八名江湖高手进来,“他娘的,谁敢来龙虎堂踢场子,活的不耐烦了吗?” 为首之人位列十大高手之首,一脸横肉,太阳穴外鼓,光头锃亮,一看就是练得铁头功的路子。 龙飞天见自己人来了,立即换了个脸色,对李倾城道,“我的人已回来了,莫非刚才你真以为我怕了你不成?念在你们年轻,打断双腿,从此滚出常州。” 李倾城道,“你心中怕不怕我,我真不关心。这点人,不够我打。” 铁头功男子道,“年轻人口气不要太大,报上姓名。” “唐铁头。” 男子道,“你他娘的叫唐铁头,老子叫什么?” “我怎知道?我打小脑袋就硬,所以跟着师傅学铁头功,至今已经撞坏了七八口钟了。” “巧了,老子也叫唐铁头。” 萧金衍在旁边道:“真巧,我也是叫唐铁头,看来唐铁头这名字很抢手啊,就不知谁的头更硬一些。” 龙飞天也想看看,这两个家伙究竟有什么本事,敢这么大摇大摆来挑事儿,若是真是两个草包,就算弄死他们,这龙虎堂的脸也丢大了,于是道,“你们三人不如比试一下。” 唐铁头道,“今儿就让你们两个开开眼!” 说罢,抓起一块青砖,啪的一声,拍在了脑门之上,整个青砖碎为数块,其余人纷纷叫好。 他将另一块青砖扔在二人面前,“你们也来试试?” 萧金衍道,“不试,怕疼。再说,你那青砖根本不吃力。” 萧金衍俯身下去,用手去抓青砖,暗中运上真气,才轻轻一抓,青砖就碎成了几块,“我道是你头有多硬,原来是在砖头上做了手脚。” “你放屁!” 唐铁头怒道,“有本事你来这么一下。” 萧金衍回头问龙飞天,“你们堂内有豆腐吗?” 龙飞天一头雾水,军师道,“中午吃的虾酱豆腐,剩下一块。我取给你。” 不多时,军师取来豆腐,萧金衍掂量一下,足有二斤多,托在手中,对唐铁头道,“你若能一头撞碎,我便跪下给你磕头,拜你为师!” 让一个练铁头功的人撞豆腐,这分明是**裸的挑衅。果然,唐铁头怒火上来,心中却憋了气,这小子不知分寸,等一?会儿,我故意连他一起撞了。 要知道,他号称铁头,走在路上捡到个榔头,都要用脑袋去敲打几下,试试铁的成色,要撞飞这个年轻人,还不是易如反掌。 “小子,记得,别躲。” “我若躲,便是你孙子。” 唐铁头沉腰垫步,不断运气,整个脑袋成了绛紫色,有人道,“唐老大,这是三花聚顶之功啊。看来他动了真怒了。” 眼见聚气完毕,唐铁头猛然前冲,带着一股凌厉风声,向萧金衍撞去,准备连人带豆腐,将他撞飞出去,来个七窍流血而亡。 砰! 众人听得一道金戈鸣声,再见唐铁头,整个人向后飞出了三四丈,脑袋开花,鲜血直流,整个人昏死过去。 龙飞天十大高手之中,武功最高的唐铁头被轻易打败,龙飞天对其他人道,“你们几个,一起上,还怕了他们不成?” 那七人哪里感敢动,如木头一般杵在那里。龙飞天骂道,“平日里,本堂主好吃好喝伺候你们,每月月钱没少了你们,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就这么办事的?” 那七人道,“堂主你不知,唐老大都打不过,我们上去也是白搭,再说了,您给的那点银子,还真不够让我们给您卖命。” 龙飞天骂骂咧咧,几个人一听说话难听,一哄而散。 龙飞天没了仰仗,一下子气馁下来,又笑脸陪道,“原来是江湖上的高手,在下心悦诚服,这一千八百两银子,花得不冤。” 说罢,命军师将银子凑齐。 李倾城道,“现在迟两刻,我要十五万两。” 龙飞天心说老子全程陪笑,一味的忍让,你还踩着鼻子上天不成?你要一千两千,我就当今日认栽,赔给你了,你张口十五万两,整个龙虎堂一年也不过一百万,这是断李家的财路啊。 他冷哼一声,“你怎么不去抢?你可知道,这龙虎堂是谁的产业?” “莫非还有隐情不成?” 李倾城之所以前来,便是要试试这龙虎堂的水。李长生都亲自关照过李金瓶,这龙虎堂还敢如此行事,其背后必然受人指使。 “实话告诉你,这是金陵李家的私产。若是李家的人知道,你来这里闹事,怕是你们两个九条命都不够。所以,你们若适可而止,今日之事,我就当没发生过,银子你还拿走,我也不跟李家禀报了。” 李倾城哦了一声,“李家大了去了,又是哪一房,哪一支的?” “还轮不到你来问。” 他上前点了龙飞天穴道,“我带你去个地方,见个人。” 龙飞天道,“如今我这模样,没脸见人。” 李倾城哪听他分说,找了个绳子,交给军师,“还愣着干嘛,给我绑了。” 军师一边绑人一边对龙飞天道,“堂主,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刚才趁你们斗得时,我占卜了一卦,怕是今天要有血光之灾。” 李倾城又对小武道,“找张锣,让他们敲着。” 众人走出龙虎堂,萧金衍骑驴、李倾城骑马,走在前面,小武在后面推着一箱银子,后面拴着龙飞天,?军师一边敲锣,一边喊道:“都来看呢!” 沿途之人不明就里,纷纷围观。 “这不是龙虎堂龙堂主嘛?怎得今天这装扮?” “你不懂了吧,这是今年最新流行的夸街之道。” “指不定是偷了别人老婆,被捉奸在床,拉出来示众呢。” “龙飞天在常州恶贯满盈,今日恶有恶报,活该有这报应!” 龙虎堂一家独大之后,在常州的吃相有些难看,本来百姓敢怒不敢言,今日见堂主落得如此下场,也纷纷拍手称号,不多时,长街之上,一传十,十传百,围满了人。 龙飞天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白,他乃一方枭雄,何曾被人捆绑,游街示众,受到这种屈辱,只盼着在城中办事的二房管家能仗义出手! …… 浣洗坊位于常州城南,此处多是小作坊,从江南各出收来的旧衣衫,在这里重新浆洗、染色、修补之后,然后对外售卖,这在当时也是一门不错的产业,由于旧衣价格低,利润薄,坊间雇佣的人也都是老弱病残,月钱不高。 李金瓶已在这里做了将近半年工,她手脚勤快,又肯吃苦,但经不住李大准卧病在床,常年服药,日子过得并不轻松。 这还是次要的,隔三差五,龙虎堂的小混混们,就找上门来,各种刁难,又是要她还钱,又是让她洗衣,每次她都忍气吞声,小心翼翼陪不是,扔免不得一番拳打脚踢。 今日,她看到几个混混又在街上游逛,便要去院躲着,为首之人拦住道,“李金瓶,上次我让你给我改的直裰,弄得如何了?” 李金瓶不想惹事,低声道,“已改好了,这就给您取来。”不多时,就拿来了一件旧衣衫,递了过去。 那人道,“李金瓶,我给你的时,是上等的苏锦,让你给我改成长衫,怎得现在成了破麻布了?” 李金瓶道,“你上次给的就是这件,我都按你要求改好了,哪里有什么苏锦?” “我说有就是有,你们老板呢?” 作坊主连小跑过来,陪笑道,“五爷,金瓶不懂事,这几个钱,请大爷喝茶。” 混混道,“金老板,你觉得我李五是来讹钱的吗?”他一脚踹翻了洗衣的木盆,咣当一声,引来了一众人围观。 “我们龙虎堂一年几百万两的买卖,会跟你们这里算计这个,我来是为了公道,大家来评下理,我拿了苏锦来改衣服,他们作坊,给我改成了麻布,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仗势欺人呢。” 李金瓶气愤不过,“你们拿来的分明就是麻衣!”说罢,就要上去去抢。 “做贼心虚了吧?李金瓶,你不但是个欠债不还的赖子,还他妈是个贼,这可是前朝始皇帝穿过的衣服,老子花了八百两银子买的,?你说,怎么赔吧?” “胡说!” 李五道,“是不是胡说,咱们去衙门口见官,让官老爷来评理去吧。” 说罢,就让人上前抓人。 几人上前动手,李金瓶练过无名刀法,抄了根木棍,接连打中几个人,李五一见,又道,“不光是贼,还是江洋大盗哩!” 他上前一把将棍子夺下,顺手在她膝盖上来了一棍子,李金瓶一声痛呼,跪倒在地上,剧痛传来,她紧要牙关,一声不吭。 “怎得不叫?“李五阴笑道,“当年,我打断你爷爷腿的时候,他可是叫的鬼哭狼嚎。” 当说这番话时,李金瓶目光中露出仇恨的目光,当初,她跪在地上苦苦求饶时,李五眼也不眨一下,反让众人讥讽于她,这种恨意,刻骨铭心。 “想不到你骨头挺硬。”李五道,“你不是不坑声吗,今天我就打到你求饶为止!” 棍子一下又一下,落在李金瓶身上。 李金瓶已经麻木了,她心如死灰,自己这辈子究竟做错了什么,竟会如此多灾多难? 难道,老天爷真的不长眼嘛? 啪。 一个小包从怀中落下,李金瓶伸手去抢,李五抢先一步夺了过来,打开一看,正是一沓书信。 李金瓶脸色大变,“给我!” 李五混混出身,大字也不识几个,看了一眼,上面也不认识几个字,却要作势去撕,李金瓶连喊,“不要!” 李五道,“怎得,哪个情郎写地?” 自从李倾城音信全无,她去找李长生,结果被李家的人赶了出来,她便觉得,李倾城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自己一家才会落得这般下场。 而这些书信,正是她唯一的寄托。 日夜思君不见君,这种煎熬,才让她痛不欲生,若不是还有个卧病在床的爷爷,她怕是早已支撑不下去了。 “你不是嘴硬吗,跪下来求我,兴许我会考虑下。” 李金瓶已是泪流满面,缓缓跪了下来。 李五将书信洒在 了地上,又一脚踹飞了一盆洗衣水,将书信打湿,他肆意的放声大笑。 众人议论纷纷,都觉得李五做事太过分。 龙堂主和军师都特意叮嘱过,这一家人得罪了金陵李家,让李五重点“关照”一下,他横行惯了,才不在乎这些平民百姓的想法。 李五道,“得罪了龙虎堂,得罪了龙爷,得罪了金陵李家的人,就是这般下……” “场”字未出口,李五整个人便飞了出去,跌入了一盆染料之内,满是狼狈?之色。 “哪个混蛋?” 李倾城来到浣洗坊时,正目睹李金瓶跪在地上求饶,登时火气上来,从人群之中挤过,凌空一脚,将他踹飞。 李五的漫骂,他丝毫没有听进去。 此刻,李倾城眼中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李金瓶。 一年多未见,李金瓶又瘦了一圈,手上起的茧子,浸泡染料久了,有些发黑,李倾城心中咯噔抽搐了一下,竟说不出话来。 李金瓶并未看到李倾城,正含泪低头,默默地捡地上的书信,忽然,她觉得有人蹲在她身前,将地上书信一一捡起,递给了她。 “是你?” 李金瓶看到李倾城,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压抑了许久的感情,如洪水一般忽然倾泻而出,泪如雨下。 李倾城缓缓将她扶起,“对不起,我不在的日子,让你受委屈了。” 众人也被这一番戏码惊住了,这年轻公子哥,生得俊逸风流,一看就是贵胄子弟,怎会跑到这种地方,为一个低贱的浣洗女出头,而且,好像两个人十分熟稔一般。不由记起来,两年前,坊间的传言,说着姑娘被一个富家子弟看中之事。难道是这公子哥良心发现,又回来寻她了? 李五被人救了出来。 这染料是青靛调制而成,一旦沾染到身上,极难退去,此刻他全身被浸泡,模样十分狼狈,又看到一公子哥模样的人,?正在与李金瓶交谈,火气大起,对其余人道,“上去给我……” 话未说完,整个人又挨了一脚,落入了红色染缸之中。 这次出手的是萧金衍。 看到小师父受辱,他心中也有火气,要知道,当日孙少名侮辱小师父,他们三人以近乎虐杀的方式,完成了复仇,这一脚,已是十分客气了。 李五再次爬出,心中已有惧意,对萧金衍道,“你可知,打了老子,就是不给龙爷的面子?” 萧金衍斜眼望着他,“龙爷,哪个龙爷?” “龙虎堂堂主龙飞天。” 萧金衍一指身后,“你说得是他嘛?” 众人才发现,原来后面还跟着几个人,被绳子拴着之人,不正是龙虎堂高高在上的堂主龙飞天嘛? 龙飞天此刻,正耷拉着脸。 他也没料到,今日这两人,是为了李大准爷孙二人之事,不过,又一想,既然是为他们而来,事情就好办多了,因为欺侮这爷孙,是金陵李家的意思,那李家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李倾城与李金瓶说了会话,这才收拾心神,他欠李金瓶太多,李金瓶受到的委屈,他李倾城要让他们双倍偿还,不,十倍偿还。 他来到李五身前,问李金瓶,“是他打断了爷爷的腿?” 李金瓶点头。 李倾城拿起地上的棍子,抡起来便打。 金陵城南,传来鬼哭狼嚎声。 李五痛得在地上打滚,大小便失禁。 这一棍子,下手极重,几乎将整个膝盖以下的骨头,打成了粉碎,而且没有一丝外伤。 不多时,李五晕死过去。 他又指着龙飞天,“你也有份。” 声音冷冽,李倾城说话几乎不带任何表情,却把龙飞天吓得面无人色。 他缓缓举起棍子。 “别打,别打。”龙飞天扑腾跪倒在地,“我有话要说,李大准是什么人,我以前不认识,是有人让我做的。” 李倾城一听,“继续说。” “此人得罪了金陵李家,那边有人发话,说要羞辱这爷孙二人,不然就给我们龙虎堂好看,我们不得已,才出手的。” “是谁?” 龙飞天却支吾起来,既然这小子连李家都不怕,他若说出来,将来传入李家耳中,别说龙虎堂,就连自己小命也保不住,但不说,现在能不能混过去,还不一定,只得道,“我也不知,是李家一位管事交代下来的。?” 李倾城一听这小子十分油滑,也不废话,就要打下去。 忽然有人道,“住手。” 声音极为威严,众人纷纷让开路,有位黑衣老者,带着几名江湖剑客,走了过来。 有人认出剑客胸前的标记,道,“金陵李家的人!” 龙飞天听到这番话,抬头看到黑衣老者,如见了救星,道,“李管家,我是龙飞天,去年过年时,我还去您府上投过帖子。” 他连滚带爬,来到黑衣老者身前,又对李倾城道,“哈哈,没想到吧,你们惹了不该惹的人了。” “李管家,这两个恶棍,今日去挑龙虎堂的场子,还说了一些对李家大不敬的话,这哪里是打我,这分明就是打李家的脸啊,我受了委屈不打紧,李家脸面受损,那可不行。” 黑衣老者,正是二房李小草府上的管家,奉命来常州采办一些东西,他并不认识龙飞天,但却知道常州龙虎堂是家族中的一份产业,所以听到有人来闹事之时,为了维护家族荣誉,带人过来一探究竟。 见到龙飞天如此狼狈模样,他心中也颇为不悦,正要上前责问,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李倾城。 他看到李倾城时,便已猜出了大概。去年,常州有个女子去府上找李倾城之事,他也有所耳闻,本以为是三少爷在外面一夜风流,惹人上来滋事,却没想到,李倾城此刻竟出现在了这里。 李家门风极严,上下尊卑有序,更何况,眼前之人,是极有可能取代李小花,成为未来家主之人,他看到李倾城之时,李倾城目光也落在他身上。 他向前两步,跪倒在地,恭声道,“奴才李如顺,见过三少爷。” 其余几名剑客,都是李家精锐,李家剑士,以剑为生,为家族而战,不行跪拜礼。 锵! 数柄长剑纷纷出鞘,斜指天空,向李倾城行家族最高礼节的剑礼。 声音整齐划一,穿透长空,飘荡在长街之上。 第350章 退婚 龙飞天吓傻了。 他本以为找来李家二房的管家来为自己出头,却没有料到,这位在金陵城内手眼通天的“大人物”,会给眼前这个年轻人跪在了地上。 三少爷? 金陵李家有个三少爷,虽然龙飞天不认识,但功课做的确是挺足,他得到的消息,这位少爷风流成性,在秦淮河上一掷千金,虽最近两年没有消息,但也绝不会喜欢上这个又黑又普通的船家女子。 而这船家女子这两年来的遭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我要完蛋了! 龙飞天如此想到,跪地求饶?门也没有,李倾城肯定会杀了自己,散尽家财买一命?几百万两银子,估计对方也不会看在眼中。 此刻他脑中盘算的是如何保住性命。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让他对李大准爷孙下手之人,不正是金陵李家之人吗?当初,也正是那位大人物,让他故意难为李大准,起初他只是将他扣了,谁料那人还不太满意,才动手打断李大准的双腿。由此可见,金陵李家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只是,对方会不会不惜得罪李倾城保住自己性命?他自己心里也没有谱。如今之计,只有先活下命来,才说其他。 围观众人却都炸开了锅。 金陵李家三公子,李倾城,李家家主的继承人,竟会喜欢上一个寻常女子,这种消息,足以震撼江湖了。 船家女遭恶霸欺负,贵胄公子英雄救美。这个故事的戏码,足够晓生江湖大书特书了,而且也必然会好卖。 李倾城并没有在意这些人的眼光,对二房的李管家,“李如顺,我要杀人。” 李管家平静地回复,“江湖中人,少爷杀了便是。只是,龙虎堂这两年给李家进项颇丰,若少爷杀之,怕是从年度的花销中扣除这部分了。” 龙飞天傻了眼,本以为以龙虎堂一年盈利能力,怎么也能在李家有一席之地,谁料连李倾城一年的花销都不够。 跪,求饶? 肯定没戏。 他决定兵行险招,上前抢过一把剑,挥剑便向脖子上抹了过去,李倾城伸手将剑打落。 “想死?没那么容易。” 龙飞天道,“我打断李大准双腿,以死谢罪,有何不可?” 李倾城问,“谁指使你?” “说了也是死,不说也是死。我凭什么告诉你?” “给我个名字。” 龙飞天心头一动,“我若告诉你,你不杀我?” 李倾城已知晓,李金瓶之事,必然与李家内部之人脱离不了干系。他心中怒极,若有什么手段,冲自己来,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动了李金瓶,那就是动了他的逆鳞,无论是谁,他绝不轻饶。龙飞天不过是一条狗,李倾城要用他来将幕后主使之人连根拔起。 “我留你一命。” 龙飞天凑到李倾城耳旁,说了一个名字,李如恭。 李倾城闻言动容,李如恭是三房李小树的管家,若是他出面指使,自然与三房的人脱离不了干系。 “你敢跟我去金陵,当面指认?” 龙飞天松了口气,这条命暂时算是保住了。 咔嚓! 龙飞天一声惨叫,整个人倒在地上,不断的打滚,双膝之下,已是血肉模糊。他额头大汗,“你……” 李倾城看也不看他一眼,搀着李金瓶,缓缓向浣洗坊外走了出去,众人纷纷让出一条路来。 …… 自将家中宅院卖掉后,李大准爷孙两人在城外租了一间破茅屋。李倾城回到此处,看到李大准正躺在床上,虽是六月,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心中不由一酸。 “李老爹,我们来看你了。” 李大准挣扎着想要坐起,李金瓶连上前将他扶住,又拿了枕头靠在墙上,让他坐好,“爷爷,小心些。” “李公子怎么来了?” 李倾城道,“当初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到你和金瓶,如今我回来,是接你们回金陵。” 李大准咳嗽了几声,道:“就怕龙虎堂的人不答应。” 这时,萧金衍和小武推门而入,冲李倾城做了个手势。 小武道:“老爷子,常州城内已没有龙虎堂了。”他指着萧金衍道,“萧兄弟已一把火将龙虎堂烧了,龙飞天也被李公子打断了双腿。” 李大准听到这番话,神情一阵激动,不断说“好,好。”竟放声哭了起来。 李金瓶见状,也跟着哭了起来。过了片刻,李大准道,“我活了一辈子,能够撑下来,就是希望金瓶能有个好着落,当初我是极不同意你们的,但如今我老了,活不了几年了,金瓶能跟着你,我心中一颗石头也落地了。” 李金瓶道,“爷爷,您不老,您长命百岁。” 李倾城也道,“我这就安排车辆,接你们去金陵。” 李大准却摇了摇头,“我在常州生活了一辈子,可不想一把年纪,到头来死在他乡。” 任李倾城如何劝说,李大准不想离开常州,他只得道,“反正金陵离得也近,若老爹不想去,就住在这里,金瓶隔三差五,也能回到照顾您。对了,原先的房子,我已托人买回来了。” 小武去叫了一辆牛车,众人将李老爹拉回了家中,又将零星东西搬了回去。隔壁的妇人见李大准搬回来,连跑前跑后帮忙,忙得不亦乐乎。 李倾城要将金瓶带回金陵,取出若干银两,交给小武,让他帮忙照料几日。李大准行动不便,等李倾城回去,便安排几个丫鬟过来。 李大准忙道,“大老远的,有什么事,实在不行,从当地招个保姆也成。” 李倾城道,“外面的人用着总不如家里的方便。” 当夜,李大准心情舒畅,破天荒饮了两杯酒。席间,李倾城提出成亲之事,问他有什么要求,李大准道,“小门小户的,哪里有那么多讲究,只要你对金瓶好就是了。” 入夜之后。 李倾城与萧金衍在院中聊天。 三房指使人对付李金瓶,这件事,有些复杂,这些年来,李小树对李小花毕恭毕敬,并未有什么出格之举,不过,对李小花传位李倾城,却持有不同意见。 就算兄弟分家,也常因利益不均导致冲突,何况资产以万金计的大家族,三房十六支,这些年来,利益交缠不清,表面一团和气,暗地里却相互盘剥,李倾城已是司空见惯,所以对李小花传位之事,并不怎么上心,更极少接触家族之中的事务。 但对方先是在隐阳商道雇岭南剑派的人刺杀李倾城,又对李大准爷孙出自重手,这让李倾城忍无可忍。 萧金衍道,“你带小师父回金陵,并不是明智之举。” “为何?” 萧金衍道,“我若是对方,必然会抓住你的软肋,如今小师父就是你的软肋,若真到了刀剑相见之时,有她在身边,反而会畏手畏脚。” “将她留在常州,我不放心。” 萧金衍本想有个地方,可以安置小师父,但想到路途遥远,又无人护送,只得作罢。 李倾城又道,“等回金陵,我让她先住在秦淮河上,在安排几个家中的剑客保护她,应该无事。” 萧金衍问,“你决定要争家主之位了?” 李倾城冷然道,“这个位子,我本来并没有兴趣,但既然有这么多人见不得我坐上,那我只好争上一争了。” 萧金衍从未见李倾城如此认真过。 “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办?” “回金陵,先调查这件事,然后顺手解决岭南剑派之事,有人想让我死,我当然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 金陵李家,三房。 李小树在书房内静静听完了管家李如恭对此事的汇报,问,“李倾城没有杀他?” “没有。” 李小树道,“终究心肠还是不够硬。” “我已派人将龙飞天保护了起来,说不定会派上用场。” 对于李如恭的能力,李小树还是十分放心的,当年在若干家仆之中,将他提拔起来,正是看中了他行事缜密,滴水不漏,而且还能比人更想多一层。 长房、二房的管家,都是自幼长在李家,受李家家规影响颇深,做事忠于李家,而不是忠于某人,李如恭就不同了,他在家族之中没有根基,又遭到其他族人排斥,对李小树死心塌地,所以处处维护李小树,更关键的是,他不会武功。为人虽然贪财一些,但人谁又没些缺点呢? 李如恭又道,“少爷最近在打听岭南剑派的藏身之处。” 李小树叹了口气,道:“他与那李倾城走得太近了,将来若是闹翻了,终究会怪我。” “老爷所作一切,都是为了他好,想必他能明白老爷的一番苦心的。” “但愿如此。”李小树道,“对了,想办法透露给他,也告诉岭南剑派的人李倾城的行踪,送给李倾城去杀。” …… 二房的李小草听完李如顺汇报完今日所见,摇头道,“李倾城办事,还是有些不妥当。” 李如顺道,“老奴看来,三少爷年轻,有些血气,也是不错的。” 李小草点头,“也是这个道理。我那两个儿子,在官府当差久了,一个比一个老成。” 李如顺笑道,“人人都说,少卿少爷稳重,颇有老爷之风啊。” 当爹的听人夸儿子,哪有不高兴的,口中却道:“年纪轻轻,心机太重,也未必是好事。” 李倾城在隐阳商道遇刺之事,府内上下早已传遍,但以李小花当仁不让护短的性子,早应该派人追查了,可不知为何,这些日子来,他却如没事人一般,并不怎么上心。 “当年老三跟长房争家主之位落败,这些年来明争暗斗,也不知交手多少次,李倾城这次遇刺,多半与他有关,如今大祭祖在即,怕他又不甘寂寞,要惹出幺蛾子来。” 李如顺道,“精明不过老爷。老爷经营官场,不问家族之事,明哲保身,大老爷、三老爷都拉拢你,反而最是舒坦。” “怕也不怎么舒坦。”李小树道,“昨日,老三找我喝酒,言语之间颇多试探,今日在亭子里遇到长房,不经意就提起了我与老三喝酒的事,这两个家伙,一个比一个精明。” “老爷是说,三房里有大老爷的人?” “又岂止是三房?老大啊,猜疑心重,论武功虽然最高,但三房之中,以老三赚钱能力最足,李家十六支中受他恩惠更多,想必暗中早都已投靠了老三。昨日喝酒时,他也向我暗示,会在祭祖那日有大动作。” “那老爷倾向与哪房?” 李小草道,“太平之时看经济,乱世当看拳头,更何况,长房当年有帮陛下的情分,当你看明白这个道理,屁股往哪边坐,也就明白了。对了,少卿快回来了吧?” “前不久托人稍信,说不几日就赶回来。” “不急,告诉他,让他慢点。”又补充道,“越慢越好。” 李如顺应是。 李小草又道,“对了,支点银子出来,让《晓生江湖》、《金陵八卦》写点好点的文章出来,我那侄儿做出这么轰动的事,总得在江湖上砸出点响声吧?” 李如顺迟疑道,“一个小妾而已,当真值得?” 李小草哈哈大笑,“你也太不懂李倾城了,他虽然高傲,但感情一事看得极重,柳家对逃婚之事依旧耿耿于怀,他们的人如今就在金陵城,说是来观礼,但明眼人都知道,柳家这是来问罪了,一个处理不好,李小花必然会头疼一番。” 言语之间,竟有些幸灾乐祸。 …… 次日,众人拜别李大准,踏上回金陵之路。李金瓶不会骑马,李倾城考虑地周到,租了一辆马车,自己钻入马车中,与李金瓶乘车而行。 萧金衍被强行拉来当车夫,听两人在车内言谈甚欢,觉得颇为无趣,心说,早知如此,不如带宇文霜前来,至少沿途之中,有人作伴。想到宇文霜,却不知她在定州过得如何,那边如今是鬼城,书信不通,倒也联系不上,只盼等金陵事了,赶回定州,去与她作伴。 至于皇宫之中的那个秘密,如今有高手坐镇,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也只有等祭祖之日,宫中那位高太监去宣旨,希望那麻衣剑客也会同行,那时候皇宫守备松懈,自己趁机摸进去将东西取出来。 马车走得极慢,抵达金陵城时,已是两日后。才通关入城,沿街之中,就见围上了一群人,不断对马车喊道,“倾城公子,倾城公子!” 萧金衍纳闷,他们怎得知道,车内就是李倾城?又一想,便知,怕是有人故意将他们行踪暴露,引来城内之人围观。不消说,这次去常州挑事,接回李金瓶,全程都在对方眼皮底下。 只是,他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一骑绿衣,拦在了马车之前。 “李倾城,你给我滚出来!” 萧金衍见绿衣女子生得貌美,手中柳叶刀,满脸愠怒,却又不认识她,心说,难道又是李倾城惹下的风流债? 他敲了敲车椽,“有个女子拦路。” 李金瓶望着李倾城,一眼疑惑之色,李倾城道,“我并不认识此人。老萧,帮我挡一下。” 萧金衍笑着道,“姑娘怕是认错人了,车内并无李倾城。” 绿衣女道,“我得到消息,今日李倾城从太平门入城,会有一白马还有头癞皮驴拉车,便是你们了,错不了。” 萧金衍敲了吕公子屁股一下,“想不到,如今你的名气,比我们都大。” 吕公子嗷嗷叫两声,声音难听之极,让那绿衣的马儿差点受到惊吓。 萧金衍道,“就算是李倾城的车,他也不方便见你,姑娘有话,不妨与我说,我会转告。” 绿衣女道,“听说他在常州勾搭了个女人,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能把堂堂三少爷的魂勾了去。” “姑娘又是何人?” “本姑娘柳语寒,是李倾城的……不用你管,他知道我。” 她本要说出未婚妻三字,但又一想,当日李倾城逃婚,两人并无婚约,这让她在族内抬不起头,今日柳语寒当街拦路,正是要当着金陵父老的面,当街退婚,为自己找回颜面。 “那姑娘找他又有何事?” 柳语寒道,“李倾城品行不端,整日在外面寻花问柳,更是夜宿秦淮,乃天下第一下贱浮浪子弟,我柳家门风甚严,当日本想与李家联亲,但想到他所举止,若真如此,当如自毁门庭,所以,今日本姑娘前来,正是要当面告诉他,想娶本姑娘,你李倾城不配!” “他已听到了,姑娘可以回了。” “不行,我要当面跟他说!” 萧金衍呵呵一笑,回头对车内道,“浮浪子,柳家姑娘找你退婚了,见还是不见?” 李倾城本以为会惹出什么事来,听柳语寒竟是来退婚的,不由松了口气,让李金瓶稍等,从车内走了出来。 柳语寒本是气头十足,临来之时,她已经想好了一番言语,定要好好羞辱李倾城,让他以后在城内抬不起头来,只有如此,才能一解心头之恨。 “当日逃婚是我不对,姑娘若有不满,尽管骂便是。” 当看到李倾城白衣飘飘,站在她面前之时,她一时望着他,不由看呆,迟迟说不出话来。 第351章 吃瓜 柳语寒本身也是人间绝色,而且自负美貌,从未将任何男子放在眼中,她从未见过一个男子生得如此俊美,甚至比女人还要美,这让她心咯噔一下,如三只小鹿乱跳。 在此之前,她对柳家与李家联姻竭力反对,她从族人口中得到的消息,李倾城是一个顽劣不堪、生性风流的纨绔公子,风评极差,所以对他并没有好印象,但今日一见,完全不是他们口中的样子。 她心动了。 天下没有女子能抵挡李倾城的魅力。 就在不久前,她还信誓旦旦要当众让李倾城出丑,如今她脸色通红,道,“骂你?为什么骂你?我柳语寒来见一见自己未来的夫君,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吧?” 李倾城脸上有些尴尬,他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微微一笑,“柳姑娘,我怕是咱们之间有些误会吧?” “什么误会?” “第一,我们之间并没有婚约;第二,我已经有了心上人。” 这两日,李倾城为了一个平民女子,大闹常州龙虎堂之事,在金陵城内传得沸沸扬扬,她也有所耳闻,心中好奇,究竟是谁家女子有如此魅力,能让堂堂金陵第一公子哥动心呢?不过,她是名门之后,男人三妻四妾之事已是司空见惯,她并不介意李倾城娶个小妾在家,反正自己必是正室。 柳语寒道,“没有婚约,可以再谈。至于车中那位姐姐嘛,不如引荐一下,将来还有日子要相处呢。” 李倾城对她这番言语也颇感无奈,他摇摇头,“柳家之事,我会向父母禀明,车内之人,是我将要光明正大迎入家中的夫人。” 柳语寒心中一凉,难道自己不够貌美?还是柳家势力不够?柳、李两家联姻,必将会缔造一个江湖上的传奇,他为何就这样拒绝了?之前遇到的男人,哪个不是对自己毕恭毕敬,从未有人这样拒绝自己,而且,还是婚事,还是当街。 说话间,李倾城已回到车内,让萧金衍赶紧赶路,他可不想在万众瞩目之下,闹出什么事端。 柳语寒望着马车背景,竟没有丝毫动怒,反而笑了起来,“没有人能拒绝本姑娘,本姑娘想要得到的东西,一定要得到!” 马车内。 李金瓶虽坐在车内,但整个过程瞧得一清二楚,她知道李倾城带自己回城,正是为了夺取家主之位,而那位柳家小姐,瞧她相貌,端得是一个美人胚子,她虽不认识,但从口气之中听得出来,她们家族背后势力不小。想到此,她道,“李大哥,若你喜欢那女子,我不介意的。” 李倾城正容道,“金瓶,你当我是什么人了?我李倾城虽然朋友甚多,但红颜知己,天下只你一个。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以后莫要说这种话了。” 李金瓶心中欢喜,低头道,“我知道错了。” 李倾城柔声道,“你没有错,错得是这个世道。之前我觉得生活本就如此,得过且过,家主也好,权力也罢,不过是过往云烟。只有认识你之后,我才意识到,这辈子能有人让你厮守,让你为之奋斗,就算辛苦,也是值得的!” 萧金衍在外面咳嗽了一声,“好酸。” 李倾城反唇相讥道,“好好学着点。你要有我一半功夫,跟宇文姑娘也不必遭如此多曲折。” 李倾城本想嘲讽萧金衍水平不够,却被萧金衍抓住了漏洞,道,“小师父,听到没,他这些话都是学来地,可不是发自肺腑之言,这些话不知跟多少女子说过哩。你可要分辩好了!” 李倾城气结,“姓萧的,你若再挑拨离间,等一会儿到了,咱们可得好好打上一架了。” 萧金衍嘿嘿一笑,“没有的事,小师父,刚才我都是瞎说的。” 李金瓶噗嗤笑出声来,柔声道,“李大哥说什么,我都相信。” 三人来到秦淮河岸,赵雅早已得到消息,将游龙戏凤画舫停在了岸边。当见到李金瓶之时,赵雅也不由打量了几眼,心中暗忖,此女子十分普通,不知是如何俘获了公子的心?行动却十分本分,恭敬跪下道,“赵雅见过主母。” 这句话让李金瓶有些不知所措,她一生都在被人欺负,这几日来一直宛若在梦中一般,见到有位标致的女子对自己施礼,心中窘迫,也不知如何还礼,也跪下道,“赵姑娘,你好。” 李倾城将她扶起,“自己人不必如此拘束。” 李倾城在金陵有不少房产,手下也有府邸,不过如今有人想杀李倾城,思来索去,还是在画舫之上安全一些,至少有人嫌疑船只靠近,便会引起警觉。 众人正要上船,警兆忽生。 十几支利箭穿过河岸,从对面一个房顶之上射了过来,目标直去船上众人。 “小心!” 萧金衍最先察觉到异样,弦力一出,将手中马鞭一扬,卷起了三四支,又凌空一掌,拍落了一支。依旧有六七支向李倾城、李金瓶这边射来。 李倾城来不及拔剑,连将李金瓶护在身后,以掌为剑,去格挡其他箭支。 李倾城正在全力对付河对岸的箭矢,李金瓶背后出现了空隙。就在这时,有一支短箭后发先至,从路过的一艘游船上射出,无声无息向李金瓶。 杀手不止一拨! 此刻,萧金衍距他们有两三丈远,李倾城感应到时,短箭已距他们不过三丈多远,他想也不想,不惜损害修为,强行 运功,利用空间法则,带着李金瓶向旁边移了数寸。 噗! 短箭射中李金瓶肩头。 就这数寸之距,将李金瓶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 萧金衍见状,喊道,“保护小师父!”说罢,凌空跃起三四丈远,将马鞭往水面上一掷,双脚在马鞭之上轻轻一点,借力又跃出四丈多远,落在了游船之上。 隐藏此处的箭手见对方顷刻而至,功力之高,令他心生惧意,连要弃船而逃,萧金衍根本不给他机会,取过船桨,在刺客落水之前,将他挑回船上,随手点住他穴道。 远处一声哨响,河对岸房顶上的箭手,纷纷遁去。 萧金衍望着此人,一身游客打扮,“你是何人?” 刺客并未说话。 他又望了一眼船夫,船夫吓得浑身发抖,“今日他给了我二两银子,说是租船游河,我也不知道他会杀人啊。” 看他模样不似作伪,萧金衍将那刺客拎起,回到画舫之上。 李金瓶受伤已昏迷过去,好在箭矢之上并未涂毒,不过以她体质,这点伤依旧让她十分痛苦。李倾城将她抱怀中,又命赵雅去找来郎中,待到小半时辰,才将她伤口处理好。 看来,情况比想象的要危急。 李倾城对赵雅道,“找出那些刺客的下落。” 赵雅有些为难,这两日来,她还在招募歌姬,情报力量还没有成行,根本无力调动,道,“我需要时间。” “给你一天时间。” 李倾城愤怒了,他虽料到,这一次回金陵,日子会不好受,但却没有想到,对方会直接放冷箭,更伤害到了李金瓶。 这些刺客,武功并不高,但从箭的准头、力道来看,也是训练有素之人,在金陵城内,有这种力量的势力,皆有迹可循。更何况,萧金衍还抓了一个活口。 他将长剑抵在刺客颈间,解开他穴道,冷冷道,“谁派你来的?” 刺客不语。 李倾城道,“我问你问题,你若不回答,或回答错误,我会将你十根手指一根根切下来。明白吗?” 刺客依旧不语。 “你叫什么?” 刺客支吾一句。 “回答错误。” 一声惨叫,李倾城切下了他一根手指。再问一遍,“你叫什么?” 萧金衍道,“忘了,我怕他自杀,将他颌骨卸了。“ 说罢,帮他接好颌骨,那人道,“别砍,我说,我说。我叫宋大春,是岭南剑派之人,那些箭手都是岭南剑派的弟子,来金陵城是为了杀你。” “谁派你来的?” “无人指使,你杀了我们岭南剑派的人,我们来此,是奉剑主之命,为死去的少剑主,柳师兄、张师叔报仇!” 在隐阳商道之上,有三人曾拦截刺杀李倾城,当得知对方收了三十万两银子之后,他用计让那张者杀了黑心剑柳乘风,还有一名武姓剑客。 “少剑主?” “风流快剑武五舞,是我们剑主武士安的独子,在西疆死在你手中,这次剑主率剑派之人前来,就是为他儿子讨回个公道。” “他们人在哪里?” “就在……” 未等出口,一支飞箭而至,射入那人胸口。 萧金衍叹道,“又是独子,孙少名、李人杰,算上这个姓武的,已经三个了,以后这种断子绝孙的事儿,咱们还是少干为妙。” 李倾城冷冷道,“他们杀我,技不如人,被我所杀,何错之有?” 萧金衍道,“没错,你想如何回击?” 李倾城看了一眼李金瓶,目光逐渐冰冷起来,“找到他们,杀光他们!” “岭南剑派好歹也算是名门正派。” “你怕了?” 萧金衍哈哈一笑,“就怕他们武功太低,杀起来不过瘾。” “你杀心怎么这么重?” 萧金衍无语道,“李倾城,好话、坏话都让你说了,我该如何回答你?” “我是怕你畏首畏尾。” 萧金衍道,“这个江湖,对我们并不友好。那咱们又何必去讨好他们?” 河岸之上,有人喊道,“少爷!” 萧金衍看到来人正是李倾城的书童青草,连让人将他接了过来,两年不见,青草长高了不少,已是少年,变得又瘦又黑,脸上长了不少面疱,被他挤出了许多红点。 青草背负长剑,望着李倾城,“我可找到少爷了。” 这两年来,青草被李小花收为剑仆,交给之前的两位剑仆调教,已有知玄中境的实力。对于培养新一代剑仆,李家从来不吝投入,所习得剑法,也是上乘。 “你怎么来了?” 青草道,“主母听说你回来了,也不住家里,让我来刺探一下‘敌情’。”他兴高采烈道,“听说少爷大闹常州,怎得不喊我一起?” 青草终究年轻人心性,平日里李家管教极严,这两年来,每日里除了练剑就是练剑,始终没有机会出来,听说了李倾城的传闻,忍不住一番埋怨。 李倾城道,“我迟些再回家中。”他打量着青草,道,“不错,武功精进了不少。” 青草道,“如 今,我可是新一代剑仆之首了。” 每任家主,都会培养一批年轻剑仆,待新家主继位之后,辅佐新家主,李小花在族人弟子中寻出了二十名年轻人,每日严加训练,最终挑出三名剑仆,其余人则加入李家剑士行列,准备将他们连家主之位一起传给李倾城。这些年轻剑仆虽不是家族中的最强战力,却是最忠心、也是最热血之人。除了剑仆之外,还有剑卿、剑相等人,这些人一心修行剑术,但也只有在家族危机之中,才会出手。 五百年来,李家之所以在江湖上盛名不衰,武功、生意、官场一样都不肯放松,而家主则直接控制着家族中的武力。也正因如此,无其他房、支势力如何打,最终还是拳头说话,所以这些年来家族始终十分稳定。唯一的内乱,正是若干年前李剑心叛逃,脱离李家那一次。当时李家差点就因此四分五裂,好在当时家主出动了家族中的供奉、剑卿、剑相,才化险为夷。 李倾城虽怀疑家族中人,但对这些自幼被父亲训练的年轻人,还是十分信任,此刻他手中并无人手,见青草前来,于是道,“族内,还有多少剑仆?” “算上我共二十人,不过,最终还是选出三人的。” 李倾城道,“我能调得动吗?” “少爷说笑了,这些人本就是为少爷准备的。” 李倾城道,“你回去一趟,将这些人叫过来,我有任务交给你们。” 青草兴奋道,“要打架吗?” “不,让你们保护这艘船。” 一个时辰后,二十名剑仆来到了秦淮河上,青草是剑仆之首,初次接到任务,也颇为尽心,将十人安排在画舫之上,其余人或在岸边、或租船跟随画舫之后,将四周防范的密不透风。这些人都是知玄境的实力,应付大部分场面,问题不大。 安排妥当之后,青草问:“少爷,夫人问您,什么时候回家?” 李倾城暂时没有回家的打算,当时逃婚是无奈之举,但李小花也为此大发雷霆,祭祖在即,能躲一会,便是一会儿,若真回去,整日被李小花摧残,还不如躲起来好。 次日清晨,赵雅回来复命。 “找到岭南剑派的藏身之处了。” “这么快?”李倾城虽然信任赵雅,但也没有料到,她办事能力却如此高效。 “主要昨日之事太招摇,如今城内满是公子的闲话,昨夜有个欢客,在牡丹坊上留宿,喝醉了之后,无意间透露,他名下有个宅子,被一群南方口音的剑客租了下来。我派人查过,那些人就住在乌衣巷内,一共十三人。” …… 半个时辰后,乌衣巷。 乌衣巷在城内最繁华的夫子庙旁,北边是文德桥,本就是闹市区,今日又逢集市,并不宽的巷子里挤满了人,叫卖声不绝于耳,四处一片喧闹。 有本地人,也有还不少外地游客,路过金陵,来领略一下金陵风情,岭南剑派之人藏身此处,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巷子南边,有一处宅院,院子不大,黑色朱漆门紧紧关闭。 李倾城与萧金衍坐在门口的瓜摊儿已有段时间了,赵雅的人告诉他,如今院中有十人,有三人半个时辰前出去采办,现在正在回来的路上。 数名剑仆已将此处盯紧,防止有人逃出。 李倾城道,“你不必跟我来。” 萧金衍笑了笑,“总得有人给你收尸不是?” 李倾城冷笑一声,“若是一年前,遇到武士安,我或许会退让三分,但现在,区区一个岭南剑派,我还未看在眼中。” “旁边就是北城兵马司,今日你在这里行凶,官府的人片刻就会赶来,会不会太过于招摇了?” 李倾城道,“江湖纷争,官府向来不插手。只是,从今往后,这边的生意怕是不好做了。” 两人闲聊,旁边的卖瓜老汉忍不住道,“两位公子,天热,买个西瓜解解暑气吧,我这瓜保甜!” 李倾城点点头,老汉挑了个个大的,抽出果刀,看也不看,刷刷几下,将西瓜切成了十八片。 萧金衍赞道“好刀法!” 老汉颇为得意,笑道,“无他,唯手熟而已。老汉从十岁开始种瓜卖瓜,这切瓜的手法,若自称第二,金陵城内无人敢称第一。” 这时,一队官兵走了过来,为首之人正是李金堂。 “老三,听说你回来了,也未见你?怎得在这里?”他命兵丁停下,翻身下马,来到二人面前。 李倾城道,“二哥怎么来了?” 李金堂道,“我接到线报,说乌衣巷内有人械斗,特意赶过来看看,好像也没什么事。” 线报? 李倾城眉头微微一皱,有人给官府通风报信?他觉得有些不妥,但两日来,他杀意已决,如今发现刺客消息,根本等不了了。说话间,朱漆大门打开,有两人回到了宅院之内。 “你在这里作甚?” 李倾城道,“来杀几个人。” 李金堂道,“你疯了吗,光天化日之下,当街行凶,就算是江湖争斗,也总得照顾一下兵马司的面子吧?” 李倾城笑了笑,拿起一块西瓜,递给他,“你坐好了便是。” “这是干嘛?” “请你吃瓜。” 第352章 三只狐狸 轰隆! 紧闭的大门,被李倾城一脚踹开,院中十二人,有些惊愕的望着他。 “你们是岭南剑派?” 为首之人道,“不错,你是何人?” “你们听过李倾城嘛?” 众人见白衣公子一脸杀气,纷纷抽出兵刃,“并未听过。” “没听过便想杀我,那我便容不得你们了。” 人行,剑出。 一人死在李倾城长剑之下,所有人如临大敌,这白衣男子的剑太快,以至于所有人都未发现,他们的同伙是如何死的。 “姓李的,我们岭南剑派与你无冤无仇,为何杀我兄弟?” 李倾城冷冷道,“无冤无仇这四个字,你也配说?”他从怀中取出一支断箭,正是射中李金瓶的那一支。“你们可认得此箭?” 那人只望了一眼,便道,“不错,是我们的箭。” “敢承认就好,记住我的脸,将来见了阎王,告诉他,我叫李倾城。” …… 李倾城从宅内走出来。 “杀人了!” 不知谁一声喊,整个巷子内乱作一团,游客商贩纷纷逃窜,不过多时,便空无一人,只剩下萧金衍与北城兵马司的人。 从门外看去,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来具尸体。 李金堂也有些震惊,他也没料到,李倾城会用在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杀人,而且还当着北城兵马司的面。 五城兵马司,专门负责城内的治安,缉盗之职能,李金堂面色十分难堪,“老三,你用这种手段,这是要挑战官府的权威吗?” 李倾城道,“我只是想告诉有些人,有什么手段,尽管冲我来便是,若动了我女人,我杀起人来,六亲不认。” “你可知道,大祭祖在即,金陵城内鱼龙混杂,各方势力云集,就连京城也派了人来,所有人都盯着李家一举一动,你若想报仇,我们有许多方法,为何你偏用这种。若传了出去,对我们李家会有什么后果?” 李倾城道,“别谈什么后果。在隐阳商道,他们追杀我,在金陵城内,他们刺杀我,可又考虑过后果?”说罢,他将长剑扔在地上,“李城官,你是准备要抓我嘛?” 兵马司正副指挥使,又称为“城官”。 “今日之事,你已在城内惹了祸端,我身为指挥使,负有抓捕之职,你跟我走一趟吧。” 李倾城对萧金衍道,“帮我看好金瓶。” 说罢,在李金堂等人的“护送”下,一路向兵马司官署走了过去。 …… “真杀了?” “真杀了!” “杀得好!”李小树目中露出莫名的笑容,“我将他们送上门,就怕他不敢动手。这下子,李小花就有得头疼了。” 李如恭道,“我已命人刊印册子,今日之内,便让整个金陵城人尽皆知。” 这时,李长生从书房旁偷偷摸摸闪过,正要出门,被李小树喊住,“长生!” 李长生见被爹爹识破,厚着脸道,“父亲。” “你又要去哪里?” “晚上约了几个朋友,练功。” 李小树脸色一沉,“怕是去秦淮河上练功吧?下月便是大祭祖了,那一招‘霞光万道’,你练到第几重了?” “霞光万道”作为金陵李家三大剑招之一,共有九重,随着境界提升,对真气的控制不同,招式也变得越发精妙。练至第九重,剑招一出,霞光万道,如万剑齐出,威力巨大。这一招,只有族内最核心的弟子,才有资格修行。整个金陵李家,只有李小花能施展出九重剑招,其余人如李小草、李小树,也不过是八重境界。 李长生道,“父亲,孩儿已练到第七重了。” 李小树厉声道,“说实话!” 李长生气势变弱,“第六重。” “嗯?” 李长生听出父亲语气不善,也不敢隐瞒,低声道,“第五重,不过,父亲放心,孩儿一定能在大典之前,练至第七重。” 李小树道,“你可知,两年前,李倾城已练到第七重了,两年不见,怕第八重已练成了吧。” 李长生嘟囔道:“他是未来家主,练得好是应该的。” 李小树望着这个不肯上进的儿子,火气不打一处来,“就你这秉性,整日吃喝玩乐,不务正业,还不如你八岁的弟弟,枉我如此栽培你,你也太让我失望了。” “父亲。”李长生问,“您在我这年纪,又练到了几重?听族中长老说,当年您在秦淮河上比我还要疯。” “你……”李小树被这番话气得说不出话来,李小树武学天赋甚高,年轻时也是浪荡公子,并未专心学剑,人到中年变得稳重了,沉下心来练武,却已过了最佳时机,但也已将霞光万道练至第八重。 “金陵李家,以武学立家,今年大祭祖,族内弟子斗剑,我不想你给我丢人,从今日起,乖乖呆在家中练剑,不许外出!” “万万不可!”李长生喊道。 李小树哪里肯听,锵的一声,抽出长剑,一剑挥出,只见满屋之中,尽是人影、剑影,光芒万道,速度之快,已看不出哪个是人、哪个是剑,看得李如恭、李长生眼花缭乱。 剑归鞘。 李如恭惊喜道,“恭喜老爷,练成了第九重!” 李小树不喜反道,“莫非你以为,这一招霞光万道,真得只有九重嘛?” 族内剑谱记载,霞光万道只有九重,但是三房之中,却有一个秘密,那就是一剑九境界之外,这招剑法还隐藏着一重,发现这一秘密的,是他的曾祖,只是发现之时,曾祖年事已高,无法修行,便暗中将之传了下来。这些年来,李小花看似重商道,暗中却一直修行,并隐匿了真实的实力,所以众人只倒是他是商业天才,却不知他在武道一途,修为更深。也正因如此,他才有了要将李小花取而代之的念头。 李家传承,以剑立家,长房重武道,所以这些年来,家主之位,一直都是由李小花一房来当,尤其是当年李剑心之事发生后,为防止家族内乱,二房、三房的霞光万道,只传授八重。至于被批为入魔道的“六道轮回”也跟着李剑心的消失而失传江湖了。即便如此,金陵李家的剑法依旧冠绝天下。 除了内族修炼的霞光万道,李家还有十多套上乘剑法,给族内弟子、客卿、剑卿、剑相、长老供奉修行。甚至李家的小无相剑,还可以对外借阅,只要有两个正派人士作保,并且在江湖中无甚恶行,都可以修习,所以金陵李家素来在江湖上有“天下剑藏”之称。 正因如此,江湖上许多剑客,都会李家小无相剑,行走江湖,若交手之时,双方都会使出小无相剑,那么这一架多半是打不起来的。这便是一种认同感,也因为这个,才奠定了李家四大家族之首的江湖地位。不得不说,李家先祖当年立下的这些规矩,目光确实独到。 李长生满脸艳羡之色,“父亲这一剑,怕是大伯也比不过吧?” 李小树道,“你若好好修行,若能在大祭祖斗剑之前,练到第七重,我便将整套剑招传授于你。” 李长生道,“爹,我年纪大了,我觉得李叮当比我更适合练剑,习武嘛,当然要从娃娃抓起,我只负责学会花钱就成了。” “混账!”李小树怒斥道,“难道你对家主之位不敢兴趣吗?” “有三哥在就行了,他武功高,在族内的声望也大,将来李家让他掌舵,错不了。” 李小树见儿子胸无大志,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气呼呼骂道:“滚回去练剑!” 李长生被禁足,只得乖乖回自己院中。不多时,门外有人道,“回事!长房的管家来求见老爷,说是大老爷请您过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老大终于坐不住了,去看热闹去。” …… 不到半日,李倾城当街杀人之事,已传遍了整个金陵。这位金陵第一家族的公子哥,一回来就成了街头巷尾的热议话题。先是打了尚书公子,整夜宿在秦淮,坐实了风流公子名声,又为了一女人挑了龙虎堂,昨日才遭刺杀,今日便报复性杀死岭南剑派十二名高手,坊间议论纷纷,有人说他不务正业,有人说他残忍嗜杀,有人说他重情重义,无论风评是好是坏,但热度依然不减。 其中,还有一种声音,便是以李家三少爷这性子,能不能堪当大任,成为新一任家主?要知道,李家可是江湖第一家族,江湖中许多门派都依附于他,李倾城连自己门下龙虎堂都敢挑了,若他成了家主,会不会在江湖之上掀起腥风血雨? 金陵李家三房十六支,组成长老会,族谱之内每一支,在长老会中都有一个名额,历任家主,都是由上任家主提出,在大祭祖之后,由长老会过三分之二通过,便可以生效,而家主有一票否决权。若票数不足,拟任的家主将在斗剑之中,接受投反对票的族内直系弟子的挑战,每取胜一场,便得一票,但五百年来,这种投票不过是走过场,只有李剑心那次是个例外。 李小花关注到了这种流言,他派人追查流言出处,却毫无结果。但心中却笃定,肯定是家族之中有人在推波助澜。今年大祭祖,尤为重要,所以他不敢有丝毫马虎。 李倾城若是纨绔作风也就罢了,可谁会料到,他会在这种时候选择当街杀人,而且还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门派,这不符合李家作风,李倾城还是太冲动了。若换作是李小花,他将调动家族一切资源,切断岭南剑派的生意,逼着他们认罪或让他们主动消失,而暴力解决问题虽然快,但却给李家带来许多负面影响。 更让他生气的是,他这次回来,从乡下带回来一个村姑,还因为这个人,把族内的龙虎堂给挑了。上次李倾城逃婚,让李家在柳家面前丢尽了脸面,他费了好大功夫,才让柳家平息怒火,而且这次祭祖将柳家之人邀来,准备重新提婚约,结果他却弄了这一出,那位长老已经送来投贴,对此事表示不满,若不能在祭祖大典之中解决好,那么两家的关系可能要面临新的冰点。 李小草、李小树,二房、三房的主事人,都来到正院议事堂内,等候李小花。有奴婢奉上了香茗。这三人平日里各自相忙,一年里除了三节、祭祖之日或重要会议,极少聚在一起。 “二哥。” “三弟。” 李小树开门见山道,“这次老大家的侄子,怕是有麻烦了,做事这么冲动,不计后果,我怕将来成为家主之后,会做出出格之事啊。” 族内话事人中,以二房最为油滑,他与李小花素来不合,李小树则是袖手旁观,两不相帮。这次,他故意挑起话头,就是想试探一下李小草的反应。 李小草长期与官场打交道,又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便使出官场要诀,太极推手,道,“说起出格,我忽然记起,上月你送的那出格子茶,我觉得味道不错,天热喝这个,清热败火,最为养身。” 李小树哈哈一笑,“若二哥喜欢,我改日再送一些过去。起初我还担心不合你胃口,对了,少卿也快回来了,他在京城当官,待得又是清水衙门,迎来送往之事又多,咱们少卿,将来是要入阁拜相的,银钱之上不能有污点,咱们京城那边的当铺、典当行也有不少,少卿若是缺钱,可不能吝啬了。” 李小草道,“少卿才不过六品官,哪里用得着钱?我们二房每年在族内支的银钱,已经足够,更何况,我两个儿子什么都不行,尤其是在花钱之事上,比长生差远了。至于赚钱嘛,我比三弟更是望尘莫及,尤其是京城里的生意,呵呵。” 李小树在京城中开了几个空店,每日虚进虚出,与李家在京城中的几个铺子做生意,将李家一大部分利润变成了三房的私钱。这件事做得极为隐秘,李小草虽然没明说,但也算是暗示了,二房不做生意,又是如何知道的?那长房知不知道?他又不没法明问,心中忐忑不安。 这种事情,是族规明令禁止的,但三房十六支之中,依附李家的人太多,生意也大,这么大一块肥肉,谁不眼馋,其他房的人,也没少干,大家心知肚明,都不说破罢了。 李小树见李小草这态度,也放弃了拉拢的念头,只要李小草在长老会上不搞事,继续中立,便已足矣。 十六支中,其中李小花嫡系有六支,四支这些年来一直依附于李小花,至于其余六支,都是一些有奶便是娘的骑墙派,李小树掌管钱财,只要给些好处,便倒向于他,只是这代价有些大,让他肉疼。 尤其是第十三支李向中一族,人丁稀少,到了这一代,只有不到十人了,但还占着一个茅坑,每年享受的族银,已让不少人眼红。这李向中柴米不进,性格暴烈,又臭又硬的石头一块,连李小花都敢顶撞,可就这么一人,二房却始终拿不下来。 胡思乱想间,李家家主李小花迈步进来。 李小树道,“大哥将我们喊来,可是为了倾城之事?” 李小花一头雾水,“倾城?他有什么事?回金陵了嘛?” 李小树心说你就装吧,我偏要将这事挑明了,于是道,“今日,倾城在乌衣巷当街杀十二人,如今此事,满城尽知了。” 李小花一听,“什么,杀人了?这么大事,我怎么不知道,老二,可有此事?” 李小草道,“上午听金堂说,乌衣巷发生了命案,他倒是抓了个人,后来查了一下,也没什么事儿,就放了!” “什么,放了?”李小树惊问。 “是啊,五城兵马司派人去查了下,仵作验尸后发现,死在院中的十二人,身上中得致命伤,多是对方长剑所伤,相比是这十二人中起了内斗,也不知哪个倒霉鬼恰巧路过,被金堂给抓了进去。据瓜摊老板、还有几个小贩说,那个倒霉鬼进去才不过半盏茶功夫就出来了,根本不可能是他杀人。” 李小树心中一凉,本想借机造势,在祭祖大会之前把李倾城名声搞坏,但却被李小花先行一步,口中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李小花道,“就怕外人造谣生事,乱说一通了。还有不到半月祭祖,李倾城若再不回来,老子就给他族内除名!”心中却想,三十万两银子,花得值! “那大哥喊我二人来此,究竟为何事?” “我在想大祭祖之后,倾城就要接班家主之位,他还年轻,以后家族之中许多事,还要你们两位当叔的,多多扶持。” 李小草笑道,“那是自然的。从辈分上,他叫我们叔,但在家族内,我们还是要尊称一声家主的。” “你们有这种想法,我就可以安心退隐了。”李小花道,“对了,找你们来还有件事。” “大哥请讲。” “每年祭祖,咱们焚表之中,都会誊抄一份族内的产业账目,前不久你那边送过来的账本,我找了几个话事人看了看,他们觉得有些不妥,有些还主张要重新查账。你们说怎么办?” 李小树心中一惊,暗想:“这些账房,都是多年的老江湖了,难道他们发现什么了?” 李小草却道,“该查,也不该查!” “此话怎讲?” “既然长老会有人提出异议,我们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所以说该查。但是,每年查账,都是在一月二月,如今已入七月,时间上不对,其次,祭祖不到半月,查账快则一月,慢则两月,时间上来不及。所以说不该查。” 李小草道,“老三怎么看?” 李小树暗骂,这两只老狐狸一说一合,两人联手唱双簧啊,口中却道:“听大哥吩咐。” 李小草想了想,道,“我现在手头事忙,这件事就由你来牵头,挑重点查,总得拿出东西来,堵住众人之口。”? 第353章 抽丝剥茧 李倾城从五城兵马司走了出来。 他双手扶着李金堂的肩膀,“多谢二哥。”他对李金堂向来观感不好,但今日之事若不是李金堂从中斡旋,他也不会如此顺利出来。 李金堂道,“你还是去谢大伯吧,我虽是五城兵马司的城官,但又有督军府、又有府衙,还有金陵守备,这些人职级都比我高,以后行事要小心些。” 李倾城明白他的意思,也不多言,径直离开,临行前,李金堂道,“你欠我一个人情。” 李倾城摆摆手,“不还了。” 他没有回李家,而是回到画舫之上,李金瓶在得知他被府衙抓了去后,担心受怕了一阵,见到他回来,一颗心才落地。 李倾城见她脸色还算不错,这才道,“射中你的凶手,已经被我杀了。” 李金瓶道,“李大哥,没有必要因为我冒险。能够跟你来金陵,我已经很知足了。” “我既然答应了李老爹,自然不会失信于他。更何况,他们是冲我来的,我若不杀他们,以后还会有无尽的麻烦。”李倾城满脸深情望着她道,“金瓶,我在金陵的处境并不是你想的那么好,把你带过来,让你担心受怕了。” 李金瓶道,“能与你一起,纵是死了也值得。” 李倾城佯怒道,“以后不许说这种胡话!” 两人说了会话,李金瓶伤势未愈,脸露疲倦之色,李倾城又吩咐人好生照料,走出了画舫。 萧金衍在岸边等了他许久,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我考虑了许久,觉得这些事情有蹊跷。” 李倾城问,“此话怎讲?” 萧金衍倒了杯酒,递了过去,分析道,“我们还没有到金陵,就遇到了红星堂的木牌杀手,还雇佣你来杀你自己,起初我觉得好笑,但后来一想,总觉得不对劲。” “如果是巧合呢?” “那龙虎堂、还有岭南剑派的刺杀,也说不过去。”萧金衍道,“我们换个角度,如果我是你三叔,想要杀你,或者不让你当上家主,会怎么做?” 李倾城思索片刻,道,“要么暗中派人杀了我,但这必然会让我爹追查下去,这个天下,能杀我之人并不多,应该不难查到他们头上。还有个可能,就是在祭祖之后的长老会中,阻挠此事,只要有六位以上的长老不同意,我要继承家主之位就得接受挑战。” “什么挑战?” “族内长老会共十九人,若超过三分之一的反对,我就得与十九房中人的比武。当然,赞成之人不会派人,但反对之人,可以派族内精英与我斗剑。” “不计生死?” “不计生死。” “你有几成把握?” 李倾城道,“金陵李家,卧虎藏龙,我知道的三大剑仆,武功已不弱于我,而且手中还有若干剑卿剑相,但这些人大多都听命于我爹,但不排除,其他几房中也会有高手。” “这样,他们就可以按族规光明正大的杀死你?” “李家家主之位,向来不是那么容易当得,连我们内部的人搞不定,又如何能在江湖上立足,所以这条祖训一直恪守下来。” 萧金衍点点头,“如此一来,事情就解释得通了。”他分析道,“若我是李小树,必然会暗中联系其他长老,让他们在长老会中反对你,只要超过六人,就足以让你无法顺利继位。” 李倾城道,“我倒没考虑这些。” 萧金衍笑了笑,“这才是我来金陵的原因啊,若没有我,你怎么死得都不知道,所以以后有钱要记得分我一半。” “正经点!” “且听我分析。木牌杀手刺杀之局,让你知晓,目的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这可放置不论。但是龙虎堂和岭南剑派的事,却另有深意。你三叔知你与李金瓶关系,所以刻意派龙虎堂打压李金瓶,目的就是激怒你,让你大开杀戒。众所周知,龙虎堂是你家的产业,你因为女人毁掉龙虎堂,动了族人的利益,这可是你们家族中的忌讳,三少爷不顾大局乱杀人,你若当家主,以后还有谁会依附你李家?破坏你在李家的名誉,会让长老会中一些人对你的能力产生猜疑,这是其一。” “杀岭南剑派之事,虽然官府未说什么,但整个江湖却都知道是你李倾城干得,岭南剑派毕竟是名门正派,在江湖上颇有同盟,你在没有真凭实据之前,凭义气残杀江湖同道,这会影响你在江湖中的形象,李家是武林世家,担当着维护江湖正义和秩序的角色,但若家主是嗜杀之人,以后还有哪些门派会听李家的?这是其二。更何况,今日刚刺杀完,赵雅就得到了岭南剑派的消息,李金堂也会那么巧的出现在乌衣巷,你觉得也是巧合嘛?” “我们入城来的一些事,还有一举一动,都会在金陵城内传得满城风雨,如此来看,自然是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之前的这些事,我们过于顺利,已入彀了,若没猜错,这些不过是迷惑你的烟雾,真正对你的致命一击,应该是在大祭祖之时。” 听完萧金衍分析,李倾城觉得后背发凉,入城之后,他觉得是自己地盘,可以凭义气行事,而且因为李金瓶的事,做出的判断和决策,都容易被人牵着 鼻子走。 “你说得有道理。” 萧金衍道,“我能看清这些,不仅因为我比你聪明,而且因为你是当局者迷。” 李倾城无语,“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了踩我几脚?接下来,该如何办?” “我顺着红星堂和岭南剑派这两个线索查下去,你在这里无法接触李家内部之事,还是要回家得好。” 李倾城深吸一口气,收敛心神,正容道,“我李倾城,这辈子最幸运的是交了你这个朋友。等这件事办成,我给你十两银子。” 萧金衍道,“咱俩交情,就值这点钱?我还不如去找红星堂,宰了你,还有四十五两!” 说笑归说笑,萧金衍还是叮嘱道,“做好最坏的打算,把剑练好了,比什么都管用,一切阴谋阳谋都用尽了,到头来还得是手中的剑说话。” 李倾城承认,但他拿到倾城一剑剑谱后,与萧金衍研究了一路,始终不得其法,那些古怪的文字对他俩而言无异于天书。以他目前武功修为,在晓生江湖之中足以排入天榜,但江湖太大,谁又知道哪个山洞里有没有妖精?尤其是一路西行,见识越多,便越觉得江湖名声这种东西真不算什么,名声大小与武功高低根本无关,天榜高手没准就会死在砍柴的樵夫手中,比如那个隐阳城出现过的陆青峰,他的剑足以杀死知玄中上境的高手,可他在江湖上依旧默默无名。 神秘和未知,让人心生敬畏。 李倾城不再目中无人,而是开始正视所处的环境,开始重视所有的对手,思想上的转变,比练成任何绝世剑谱都重要。 山雨欲来风满楼。 看似平静的金陵,实则如一头潜伏在暗中的巨兽,在等待时机,给他致命一击,阴谋,阳谋,他都要去面对。与其谁也不信任,躲在秦淮河上孤军奋斗,不如借时借势,他对萧金衍道,“我决定带李金瓶回家,这画舫暂且交给你。” “也好。记住,我让你帮我办的事。” “什么事?” 萧金衍指了指东边,那边是皇宫的位置,萧金衍拜托他去弄来皇宫中的舆图,等熟悉后,找时间再潜入一次。 “知道了。”李倾城道,紧接着又来了句,“女人太多,你不要监守自盗。” 萧金衍道,“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那样的人吗?人吗?吗?” “这句话是我替宇文霜说的。” …… 一辆马车停在了城南的善和坊。 整个善和坊,只有一户人家,那便是金陵李家。一条两丈宽的街道,四周建着数百栋宅子,绵延不断,连成了一片。 四大家族之首,族人过万,富可敌国,武林翘首,天下剑藏,官场常青树,任何一个名号拿出来,都足以让世人敬仰的金陵李家,从外面看上去,不过像是寻常的富贵之家。 没有如御剑山庄那样金光灿烂的匾额,也没有蜀中唐门那种巍峨的城内城,依山傍水,临城而建,若懂风水之人看了,都会知道,这连绵成一片的宅邸,如卧龙一般,盘在金陵城北,与城东的皇宫遥相呼应,是一处绝佳的风水宝地。 宗祠、族学、武场、剑楼、藏书阁、客馆,分布在长街两侧,掩映在古松翠柏之间,既不显得奢华,又透着一股古朴而厚重的韵味,远离城内闹市,幽静而又深邃。 这才是几百年家族的底蕴。 李倾城驾车出现在街头,便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这位“游学”的少爷离家两年,终于回来了。 “三少爷,几年没见,可把我想死了。什么时候有空,咱俩喝两杯,我请客!”一中年汉子见到他,从街头窜了出来,嬉皮笑脸道。 李倾城笑道,“李青光,你身上有钱嘛?不怕被你老婆知道?” 此人姓李名青光,是九房的一个族内子弟,在族中地位不高,但名气却极大,因为家中有头河东狮,动辄跟街坊四邻吵架。 李青光挺胸道,“那娘皮若知道我请三少爷吃饭,巴不得把金箱子打开让我随便用。再说了,整个九房,谁不知道我李青光在家中是说一不二?我那老婆,被我收拾的妥妥帖帖,家中大事儿,都是我说了算,我说上东,她绝不敢说上西……” 话音才落,一妇人站在门口吼道,“李青光让你去买醋,你赖在街上耍什么嘴皮子呢?” 李倾城道,“大事?” 李青光道,“对,晚上吃饺子,现在的头等大事,是买醋!“又回头喊道,“臭娘们,喊什么喊?三天不打,你上房揭瓦了不是?” 妇人一听火了,拿着擀面杖从院内走出来,“反了你了!”刚出门,看到车上的李倾城,连换了个脸色,“呦,原来是三少爷回来了,死鬼,愣着干嘛,还不赶紧请三少爷家来?” “九嫂,我先回家。” “也对,也对。有空来玩,老爷子老念叨你呢!” 说罢,一把揪住李青光耳朵,“让你当着少爷骂我,让你骂,给我滚家里来。” 一路前行,不断有人出来打招呼,有喊“三少爷”的,也有喊“少爷”的,前者是族内子弟,后者则是长房一系的子弟。路过族学 时,一些从未见过李倾城的少年站在门口,指指点点,似乎对这位名气远播的青年公子又敬又怕。 一位夫子模样的老者踱步而出,“你们这些小鬼头,还不进去读书,耽搁了进度,谁也别想下学!” 李倾城见到老者,连翻身下车,朝老者施礼,“侄孙李倾城,见过叔公!” 此老者姓李名梦阳,曾任国子监监酒,乃当朝文坛名宿,在前朝之时,文风糜弱,馆阁体盛行,他曾提过“光复汉魏古风,诗宗秦汉”之说,领导过一场轰轰烈烈的古文运动。李梦阳在朝中学生众多,致仕之后,一直在族学授课,当年也曾教过李倾城学问,李倾城年少时性顽劣,当年没少吃他板子。对这位老师,李倾城是又敬又怕。 李梦阳上下打量一番,道,“两年不见,学问可曾落下?” 这两年李倾城小命都朝不保夕,哪里有空做学问,但这老师素以严厉刻板著称,哪里敢顶撞,道:“学生不敢怠慢。” 李梦阳道,“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光游山玩水的不行的,也别整天舞刀弄枪的,不务正业,要知道,读书乃立家之本,我李家以书文立家,你万不可松懈。” 李倾城心说我又不参加科举,读点闲书陶冶情操即可,口中却连连应是。 “明日一早到书馆来,我要考校你学问。” 李倾城一听头都大了,好在看到管家李如良过来,如释重负,跟老师拜别,与管家迎了上去。 李管家低声道,“少爷,老爷知道你回家,心情不好。你得小心些。”又看了一眼马车,“这里面是……” 李倾城道,“我的知己。” 李管家道,“是常州那一位吧?此刻老爷在气头上,不如我先安排在客馆或别院,等等再说?” “不必了,我带她回家便是。” 李管家面露为难之色,但看李倾城坚持,也不敢违逆,牵着马车,来到了大门口,让他稍候,进去通禀。 不多时,李小花来到大门处,看到李倾城,脸色一沉,“你还有脸回来?” 李倾城道,“爹!” “别喊,人人都道是,这金陵李家,我叫你爹!” 李倾城本想将李金瓶接下来,见李小花这模样,心中也不由生气,转身牵马车就走。 李小花一看,火气更大了,“有本事,你别回来!” 李倾城头也不回,往外走去,李管家连吩咐青草,低声道,“别让少爷走了,先让他们住在别院内。” 李小花怒声道,“一个不知所踪,一个忤逆不孝,我生了两个好孩子啊!” “老爷息怒,少爷年纪还小,不懂事,我晚上去劝劝他。” “不懂事?”李小花大声道,“就这样子,还想继承家主之位?继承个屁!” 这个“屁”字,不知觉用上了内力,在整个长街之上飘荡。 说罢,转身回家,关上大门。 又对李管家低声吩咐道,“告诉李倾城,晚上我过去找他。”又叮嘱道,“别让任何人知道。” …… 按赵雅所说,那位跟她属下透露岭南剑派下落之人,是秦淮河上的常客,此人并无正经营生,靠出租城内的若干祖产为生,整日在秦淮河上花天酒地,最近与牡丹坊中的姑娘相好。 这种人,最怕死,也最容易对付,傍晚之时,他一上牡丹坊,本要找牡丹姑娘,却看到一年轻公子,坐在画舫之内,笑眯眯望着他,顿时满脸戒意。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 “牡丹姑娘呢?” 萧金衍一拍手,牡丹被两名剑仆用剑“威胁”着走出来,喊道,“三爷,救我!” 刘姓公子一见,顿时恼道,“你们这些贼人,竟敢绑架牡丹姑娘,可知我崔三说句话,金陵城都抖三抖的人,还不放人?” “好大的口气,就连李倾城都不敢说这句话。” 一说李倾城,崔三顿时慌了,准备跳船逃跑,却被两人拦了下来,萧金衍问,“你跑什么?” 崔三道,“天热,我想下河游会儿。” “怎得?他在你宅子里杀了人,你害怕了?” “我崔三做人凭天地良心,一不偷,二不抢,怕什么怕?” 李倾城摆了摆手,两名剑仆将牡丹“押”了下去,然后听到一声惊呼,紧接着是落水声。 萧金衍道,“牡丹已沉入河底,接下来我问你的话,你若不好好回答,我就让你跟她下去作伴。” 崔三战战兢兢问,“你问什么?” “昨夜你将岭南剑派的人租了你房子之事,告诉牡丹,我问你,这个消息,是谁指使你说的?” 崔三一头雾水,“什么,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萧金衍道,“你不老实。对付不老实的人,我喜欢用不老实的法子。” 他拿起一把水果刀,来到崔三面前,自言自语道,“是先挖眼呢,还是先割舌头?” 崔三一听扑腾跪下,道:“我说,我说!” 第354章 慈悲大师的杀人经 萧金衍收了刀,冷冷的望着他。 崔三道,“大爷,您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有区别吗?” “区别可大了,我若说真话,他们会杀了我。我若说假话,你会杀了我,所以我有些纠结。” 萧金衍道,“同样是死,不过是早死或晚死,区别并不大。事有轻重缓急,你自己掂量一下。” 崔三道,“真话就是,前两天夜里,有人找到了我,让我去牡丹舫,把我房客的事无意间透漏出去。否则就要杀我全家,还有我养得两房外室。” “是谁?” 崔三道,“他蒙着脸呢。” 萧金衍脸色一沉,崔三见他动怒,连道,“不过,他手中有一把长剑,剑柄是白色的。” “假话!” 崔三道,“字字属实!若有半句虚假,你把我丢河里陪牡丹姑娘!” 萧金衍见他说话不似作伪,但也没什么有用的消息,于是道,“想要活命的话,滚出金陵城,去外面躲两月,等风声过了,再回来。” 白色剑柄? 这种剑柄极少见,若真是金陵李家之人,将这个消息告诉李倾城,或许会对他有用。 他离开秦淮河,回到清凉寺红星堂的据点,推门而入,忽然愣住了,只见一个中年妇人正在打扫宅院,见他来,问,“你找谁?” “之前有个姓张的住在这里。” 妇人道,“他啊,被我赶出去了。” “赶出去了?” “这里租客欠了半年房租了,我若不赶出去,难道还留着在这里过年啊?” “有没有说去哪里?” 妇人指了指清凉寺东,“那边有一堆窝棚,他说去那边看看。” 清凉寺在定淮门不远,确实有一些窝棚,搭建在寺东,破烂不堪,这里住着的也都是些孤苦老人,还有些无家可归之人。清凉寺是城内大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这里施舍粥米,所以金陵城内无家可归之人,往往聚集在这里, 萧金衍在这里逛了片刻,?忽然听到张头道,“你跟那个二宝去哪里了,几天都没消息,老子还以为你们嗝屁了。” 萧金衍道,“在城内没事,去外面玩了一圈,张头怎得住这里了?” 张头将他一把拉了过来,低声道:“计划有变!” 他本想将这位木牌杀手拉到无人之处,然后用些手段,让他招出幕后之人,听到这句话,萧金衍放弃了这个想法,道,“有什么吩咐?” 张头道,“对方把要刺杀之人的相貌、名字,还有住址给我了,我们决定,要在今夜动手。” “我们?” “对,你,我,还有其他人。”张头道,“不过,佣金却也减了,这次行动一共六人,每人十两银子。对了,二宝呢?” 萧金衍心说他在等着你们去杀呢,口中却道,“遇到个熟人,耽搁了。不然就不用等他了。” 张头道,“也对,那家伙细皮嫩肉的,看着手无缚鸡之力,若真去杀人,怕他会坏事。” 张头带萧金衍在窝棚区转来转去,来到一处木头搭建的大棚之内,门口挂着一个牌匾,上面写着四个字,“杀手之家”。 萧金衍啧啧称奇,“这么明目张胆?” 张头道,“这窝棚区是金陵内贫民窟,住着得都是流浪汉,江洋大盗,还有下九流的人,这杀手之家是咱们杀手这一行聚会之地,除了交换消息外,?还有清凉寺的大师父定期来讲经。” “讲经?” “干咱们这一行的,双手沾满了鲜血,若再没个信仰,将来死后会坠入轮回地狱,一辈子也不得翻身。走,今夜是慈悲大师讲经,顺便找几个帮手,我们听完了,再去行动。” 两人推门而入,棚子里坐了十来个人,围在一名身穿破僧袍的和尚身边,一脸虔诚的模样。 那和尚一脸横肉,身材肥胖,拿着一把蒲扇,一边扇一边道,“你们双手沾满了罪孽,为何?就因为你们学艺不精,比如你岳老七,杀猪你在行,但杀人却处处漏洞。” 慈悲大师道,“杀人是技术活儿。”他站起身,来到岳老七身后,对其余人道,“我若杀他,如何能不让他发出声?你们看好,从后面靠近,左手持刀,右手捂嘴,将他头往你胸口拉,然后用刀刺入他颈部动脉。如此才能一刀毙命,又无法出声,阿弥陀佛。” 张头拉了一把萧金衍,示意他坐下来。萧金衍低声问,“这讲得是什么经?” 张头道,“杀人经啊,我们干这行的,难道听阿弥陀佛经?你学着点,我以前经常听大师讲,不然木牌杀手是怎么得来的?” 慈悲大师道,“好了,今日讲到这里,现在是忏悔时间。你们要心存善念,忏悔要有诚意,决不许欺瞒佛祖。” 一人忏悔道,“慈悲大师,我有罪。杀人是一项神圣的事情,我再一次执行任务时,却起了邪念。” “说出来,大家都帮你分析下。” “我是一个泥瓦匠,要杀的是一个农家,那夜我潜入他们家中,将他们杀了之后,看到他们家中正在砌墙,没有及时逃跑,还帮他们把墙给砌好了。” 岳老七也道,“慈悲大师,我有罪,我忏悔。前不久,我接了个杀人的活儿,杀了人之后,看到猪圈里有一头猪,一时技痒,把那猪也宰了,这还不算,我还背回家把猪肉给卖了!” 慈悲大师点评道,“偷猪,这可是大罪啊!还好,官府没发现,下次注意了。” 慈悲大师抬头,看到了萧金衍,笑着道,“没想到这次有新来的朋友,能来到这里的,想必也是位十恶不赦之徒,这位朋友,你也来忏悔一下吧。” 萧金衍道,“慈悲大师,我没有罪,我不忏悔。”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望了过来,一脸不悦之色。 慈悲大师皱眉道,“怎么,我讲的经不好?”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你杀人时,难道心中没有一丝愧疚吗?” “有。” 慈悲大师道,“有就对了,神爱世人,只要你信奉神,再深的罪过,他都会帮你免除。” 萧金衍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有一次我杀人的时候,我骂了他八辈子祖宗。” “这位朋友,不是我说你。杀人就杀人,骂人就不对了,后来你给他道歉了吗?” 萧金衍长叹一口气,“我道歉的时候,他已经死了。这是我一辈子的遗憾。” 慈悲大师道,“没事,以后杀了人,经常来这里坐坐。”他取出一个瓷罐,“捐点香火钱,晚上我替你向他道歉。” 张头道,“你还愣着干嘛?慈悲大师是要点拨你呢!” 萧金衍只得从怀中取出五枚铜钱,放了进去。慈悲大师倒也不嫌弃,笑着点了点头。 “今天讲经就到这里。记住,只要你们一心向善,苦练技能,终究一日会出人头地,你看老张,如今成了红星堂的木牌杀手,也算是混出头了。” 张头哈哈一笑,站起来道,“今晚有个活儿,要五个人,每人十两银子,谁干?” 刷! 所有人齐齐站了起来,“我去!我去!” 慈悲大师道,“十两银子,这么大的活儿,看来我得亲自出马了!” 张头道,“有慈悲大师亲自出马,这次必是马到功成。” “老张,你发迹之后,还能想到来这里照顾我生意,吃水不忘挖井人啊,待事成之后,我给你超度一下。” 张头儿道,“此人住在城北善和坊李家的别院里,南门进去东侧第一个房间,东家要我们今夜行动,事成之后到鼓楼集合。” 有几个人一听要杀李家的客人,纷纷打了退堂鼓,“善和坊的活儿,咱们可不敢接啊。” 慈悲大师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怕什么?干咱们这行的,只要钱到位,就算到皇宫里杀皇上,我们也要干!” 那几人依旧不肯答应。 动员来动员去,最后,只有慈悲大师和岳老七同意去执行此次刺杀任务。萧金衍道,“这点人不够吧?” 慈悲大师道,“人贵精不贵多。有我在,你们两个等着领银子就是了。老张,你也去?” 张头道,“我堂堂木牌杀手,不杀无名之辈,负责给你们断后。” …… 入夜后。 李家别院内,一个蒙面人翻墙而过,来到第二个客房,推门而入。摘下面巾,正是李小花。 李倾城起身道,“小花!” 李小花望着李倾城,两年不见,李倾城脸上傲气退了不少,行事之间,多了一丝稳重,道:“瘦了。” 李倾城连跪倒在地,“李倾城不孝!” 李小花将他扶起,道,“柳家的婚事,是族内的长老们给定的,也是你继承家主之位的条件。我知你不喜,才让你逃婚,为此你娘跟我吵了不少架呢。” 李倾城道,“我见过柳姑娘了。” “那娃模样还不错,但柳家这些年,在朝中势力见长,已有超过李家之势,所以我不同意这门婚事。” “为何?” “一个金陵李家,已让朝廷有些忌惮。若再与柳家联手,盛极而衰,这个道理你懂吧?可长老会那些人一个个目光短浅,看不出其中门道。” 李倾城回到内屋,将李金瓶搀了出来。李金瓶款款施礼,道:“李金瓶见过伯父。” 李小花打量着李金瓶,见此女子相貌平常,寻常农家女子模样,论气质论相貌都无法与柳家姑娘相比,但她身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让人觉得很舒适,属于越看越耐看的那种。 “你身上有伤,起来吧。”他对李金瓶道,“李姑娘,我与倾城有些话要谈……” 丑媳妇见公婆,李金瓶心中有些打鼓,她心中本有些忐忑,见李小花并未生气,旋即释然,回到了房内。 李倾城问,“我给你挑得儿媳,小花可满意?” 李小花没好气道,“又不是老子媳妇,我满意有屁用?你自己看着办就成。”他显然不想在这件事上追究,又道,“你回金陵之后作的事,荒唐了一些,但总体来说,并无太大过错。” 李倾城道,“可惜,岭南剑派的人,跑了一个。”李小花道,“早晚会出现的。上次收到你家书之后,我就派人去查了账,去年初,有一笔三十万两银子通过一家当铺给了岭南剑派,是你三叔名下的产业。” 李倾城道,“真是三叔?” “李小树那人经商还行,拉拢人也有一套,但搞阴谋这一套,总比不过你二叔这混官场的。若不是我抓住了一个线索,还差点真以为李小树干的。” “二叔跟你可是一个奶妈。” 李小花道,“那又如何?李世民还杀了亲兄弟呢,人心隔肚皮,想什么谁又知道?” “小花准备怎么做?” “先放着,你现在就是李家的一个鱼饵,我把你给晾着,那些魑魅魍魉,跳梁小丑们,一个个都跳出来,省的我一个个去找了。” 李倾城道,“把自己儿子当诱饵,你可真狠心。”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李小花道,“这些年来,李家看似风平浪静,但老子我经营得可是提心吊胆,自从李长福的事之后,我把剑仆还有族内高手都派到外庄去了,睡觉都要枕着一柄剑。这个家若是就这样交给你,我不放心。” 李倾城望着李小花,心中有些感激,老子果真还是亲的好。“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李小花道,“你在这里呆着,我会刻意的孤立你,大祭祖之前,我会放出风声,准备废掉你继承家主的权力,看看其他几房会有什么反应。但是,你自己却要争,明白嘛?” “我也不想当这个家主。” 李小花不悦道,“身为李家子弟,又是长房长子,坐上家主之位,保住这个家族,是你的责任,也是你的义务!” 李小花将面蒙上,准备离去,临行前道,“回头弄点金镯子、金链子,往人家姑娘身上怼啊,当年我就是这么追你娘的。” 李倾城苦笑道,“我娘那衣品,真是不敢恭维。” 李小花忽然生出警觉,“有刺客,有一个还是高手!” 萧金衍一入善和坊附近,李倾城已经察觉到了,“是我朋友。” “那就好,奇怪,怎得族内剑手竟会没预警?”李小花说了句好自为之,便离开了别院。 善和坊内住着李家族人,为保护族人安全,家族之内豢养了一批剑手,潜伏于各种角落,一旦有人侵入,会以不同的声音示警。 李倾城擎剑在手,坐在房内。 …… 善和坊。 萧金衍与张头儿一行人来到坊外不远处,慈悲大师从怀中取出一个盒子,伸手取出一块,将自己脸涂黑,又让其余人也照做,还解释道,“身为职业杀手,切记让人认出相貌,这是我从锅底刮下来的烟油,可以有效伪装身份。” 萧金衍等人也效仿,涂在了脸上,张头却摇了摇头,“我送你们到这里,剩下就看你们了,记住,事成之后,在鼓楼汇合。”说罢,一溜烟溜走了。 岳老七道,“你放心,杀人嘛,跟杀猪一样,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慈悲大师道,“就你那性子,太冲动,记住,进去之后,看我脸色行事。” 岳老七指了指脸上的烟油,问,“怎么看?” “你质疑我的专业?” 岳老七连道:“不敢。” “总而言之,进去之后,照我说的做,一切听指挥!” 萧金衍道,“金陵李家乃江湖世家,坊间肯定有高手埋伏,我们若贸然进去,必然会被他们发现,得想办法混进去为妙。” 慈悲大师不满道,“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大师说了算。” 慈悲大师道,“跟我来!” 三道人影进入了善和坊,客人住的别院位于善和坊最外层,守护力量也薄弱,慈悲大师贴着墙,走之字步,来到别院外,从怀中取出一只飞爪,嗖的一下,扔上了房顶。 “杀人经第一招,梁上君子。月黑风高夜,走房顶,最难被人发现。而且视野好,一看动静不对,也好撤退。你先上!” 岳老七顺着飞爪,爬上了房顶。萧金衍紧随其后,慈悲大师身材肥胖,爬到了一般,飞爪绳索老旧,忽然断裂,慈悲大师砰的一声,掉在地上,痛得打滚,口中却不出声。 过了许久,他才爬了上来,浑然不提方才之事,又道:“跟我来。”他趴在房顶,浑身蠕动,一点点向前方爬去。 “杀人经第二招,伏地魔。走房顶,最忌讳的就是被人发现,所以一定要静,千万不能发出声音。” 啪嗒! 他踢落一块瓦片,滚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声响,远处听得有人道,“有情况!” 慈悲大师连喵喵叫了两声。 那人声道,“原来是只野猫。”人声渐远。 慈悲大师又道,“杀人经,第三招,惟妙惟肖。遇到意外情况,随机应变。” 很快就来到了李倾城所在的房顶之上,此处正是两房交错处,有个凹槽,三人潜于此处,慈悲大师道,“杀人经第四招,声东击西。岳老七,你看那里!” 岳老七刚一转头,慈悲大师一脚将他踹下了房顶。 第355章 七号当铺 岳老七重重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惨叫。 “有刺客!” 四周人影攒动,向岳老七落地方向围了过来,岳老七顿时慌作一团,哪里顾得上什么刺杀任务,甩开双腿就往善和坊外跑去。 听得一人喊道,“抓活的!” 众人追赶,眼见就要将岳老七抓住,嗖的一声破空之声,一支箭从岳老七后背透体而过,他向前跑了几步,扑倒在地上。 一名剑手上前探了下鼻息,道,“死了。” 为首剑客对另一人道,“李七剑,为何不听命令?” 那李七剑冷冷道,“李家族规,善和坊内,有人夜闯,格杀勿论!我不过是按家规行事。” 剑客头目对李七剑似乎有不满,但却也找不出对方毛病,只得道,“小毛贼而已,已经伏诛,明日去府衙备案一下。” 众人散去。 萧金衍见慈悲大师如此做派,心中不满,问,“为何这么做?” 慈悲大师道,“牺牲一个岳老七,一来可以麻痹对手,让他们放松警惕,二来嘛,一共就几十两银子,三个人分,终究不如两个人分。” 萧金衍心说这个大和尚自称慈悲大师,行事作风与江洋大盗并无二致,冷冷道,“就怕两个人分,不如一人独吞吧?刺杀之后,你不会把我也出卖了吧?” 慈悲大师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岳老七在我们三人组中是个累赘,若不将他卖了,怕等会拖累我们,但唐大侠不同,你乃江湖好手,一会儿动手,还得指望你呢!” “难道你不下去?” “我是讲杀人经的师父,负责指挥,具体行动,还得由你来才可。”说罢,慈悲大师从怀中取出一根竹筒状物什,然后从房顶之上揭下一片青瓦,将竹筒伸了进去。 “这是什么?” “断魂烟。”慈悲大师道,“此烟产自西域,吹入房中,可以让对方在几息内晕倒,全身酸软无力,任你摆布。这可是我花了三十两银子从胡商哪里买来的。” 萧金衍道,“杀个人才十两,似乎不划算吧?” 慈悲大师琢磨一番,点头道,“也对。”旋即收起断魂烟,又取出另外两根竹筒,“好在我有备而来,此为迷幻烟,寻常市面上便可以买到,只需百个铜钱,但效果却不如断魂烟,不过,我们可以用两支。” 他将迷幻烟探入房内,“帮我扶着!”然后用力去吹。 萧金衍暗施内力,将竹筒下端堵住,只觉得一股呛人的味道从竹筒上方散发出来,慈悲大师骂道,“奸商,给我假货。”旋即,眼前天旋地转,扑腾趴在了房顶上。 萧金衍叹了一声,跃下房顶,来到李倾城房内。 “听到了?” 李倾城笑着道,“你倒是有耐心。” “我这是救你一命!”萧金衍倒也没浪费时间,将今日调查之事与李倾城说了,又问,“你们族内,可有人剑柄是白色的?” 李倾城道,“族内只有守护宗祠的三大供奉用的是白色剑柄,但他们平时根本不出宗祠一步。难道你觉得,他们之中,有人会参与刺杀我?” 萧金衍摇头,“不知,但不可不防。” “那也好办。大不了,祭祖之时,我让父亲找个借口,将他们支到外庄去。” 两人商议片刻,萧金衍道,“若追查幕后主使,不妨从银钱方向入手,反而更可靠一些。” 李倾城道,“父亲已命人追查族中三年来的账目了。” “可有什么结果?” “除了一处当铺可疑,其他账目过于完美。正因为太完美,父亲才诈称审查账目有问题,让三叔自己再查一遍,若三叔心中有鬼,自然会想办法遮掩,到时将两边账目一比对,就能看出其中端倪。” 李倾城写了一个地址,交给萧金衍,“这是城内七号当铺,账目上记载,去年初有一笔银子转给了岭南剑派,我不方便出面,你想办法去查一下。” 萧金衍答应下来,又问,“楼上那位怎么办?” 李倾城道,“既然这么想杀我,明天我就加强这里的守卫,让他在上面呆几天呗。” “问题不大,但我怎么向张头交差?” “堂堂萧大侠出马刺杀,怎能空手而归,不如咱们趁机做一出好戏。” …… 慈悲大师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上午,他躲在凹槽之内,偷偷向外观瞧,听得下面人影攒动,显然发生了要紧之事,仔细听来,隐约听到“三少爷遇刺”、“全城搜捕贼人”等消息,心想难道昨夜那小子行动成功了?如此一来,便可以跟老张要钱去了。此时,天气炎热,日头晒在房顶上,烫得大师浑身通红,刺痒难耐,却又不敢出声,只等入夜之后,趁机偷偷溜走。 李倾城昨夜遇刺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金陵李家,据说刺客武功十分高强,与李倾城对了两剑,李倾城被剑气伤到了肺腑,脸色十分苍白,受伤极为严重,虽无性命之忧,但短时间内,无法用剑了。 一时间,前来探望之人络绎不绝,前来送药的,嘘寒问暖的,一波接了一拨,唯独李小花并未前来,只是派管家李如良,送来了一株野山参。 到了正午,青草喊道,“少爷,三老爷前来探望。” 李小树走进了别院,李倾城见状,连挣扎着下榻,准备行礼,李小树上前两步,将他托住,“你身受重伤,不要轻易乱动。”说话时,暗中渡入一丝内力去查探李倾城,只感到李倾城体内真气空荡荡的,似乎无法凝聚真气。 李倾城道,“劳烦三叔了。” 李小树连撤回内力,?满脸关切道,“你受伤不轻啊。” 李倾城苦笑,“可不是!” “我带来了几盒疗伤圣药,你安心休养,切记乱动内力。”他又冷冷道:“竟敢在李家眼皮底下伤人,三叔我定让人找出贼人来。” 李倾城感激道,“谢谢三叔。” 李小树叹道,“伤得真不是时候,还有半月就要祭祖了,还好你得家主之位是众望所归,不用斗剑!对了,你爹来过了?” 李倾城摇头。 “都是父子,不必因为一些小事伤了感情。” 两人又聊了片刻,就听青草又道,“河东柳家小姐,听说少爷受伤,前来探望!” 李小树哈哈一笑,“最难消受美人恩啊,我不打扰,先告辞了。”说罢,转身离去。 李倾城对青草说,“就说我身体不舒服,不便见客。” 还未等青草开口,柳语寒推门而入,看到脸色憔悴的李倾城,心中忍不住一酸,竟落下泪来。 李倾城本对柳家的婚事比较排斥,倒不是说对柳语寒有意见,而是不太满意族中长老们的安排,见到柳语寒这番模样,却不知说什么了,回头看了眼内房,听到李金瓶落地穿鞋的声音,又怕她担心,便道:“有劳柳姑娘了,我没大碍。” 柳语寒道,“是谁这么狠心,对你动手。你告诉我,这次我带了十个高手,就算搜遍整个金陵城,我也绝不饶他。” 因为逃婚之事,让柳语寒成了族内的笑柄,她嫉恨在心,所以带来了十个高手,本意是想找李倾城麻烦的,但在城门一见,她怦然心动,三魂六魄丢了一半,回去后,满脑子都是李倾城的身影,报复之心已丢到了爪哇国去了。今日一早,听到李倾城遇刺,也顾不得身份,直接来到了善和坊。 李倾城不想与之纠缠太多,生怕让李金瓶误会,于是故意绷着脸道,“这是李家家事,就不麻烦柳姑娘了。” 柳语寒听到这话,眼圈又一红,“可我想帮忙。” 李倾城对内房喊道,“金瓶,你出来一下。” 李金瓶打帘从内屋走了出来,见到柳语寒,微微点头施礼。柳语寒见李金瓶相貌不扬,又知她身世普通,对她颇为瞧不起,不由道,“就因这女子,你逃婚?” 李倾城脸色不悦,道,“柳姑娘,我逃婚之时,并不认识金瓶。我要娶李金瓶,是因为李某倾心于她,与其他人无关,与你我的婚约也无关。” 这句话如一道惊雷,打在了柳语寒身上。她不甘心,若对方是名门贵女,或倾国倾城,她若输了,心里还好受一些,可就这样一船家女子,却抢了她心仪之人,她有些接受不了。 才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我哪里不如她?” 李倾城道,“你哪里都比她好,可我只喜欢她。柳姑娘,若是我无意间伤害到你,对不起!” 柳语寒道,“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要说也是她说!” 李倾城脸色一沉,冷冷道,“青草,送客!” 柳语寒将带来的礼品扔在地上,一赌气,转身离开了别院。才出别院,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李倾城,我恨你!” “不管怎样,我一定要得到你!” 几个属下看到大小姐这副模样,纷纷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这时,一中年男子站在柳语寒身前,道,“柳姑娘。” “你是谁?” “在下李小草,是李倾城的二叔。” 听到是李家长辈,柳语寒也不敢造次,连道,“我正伤心呢,你有事嘛?” 李小草道,“姑娘可是为倾城之事?” 柳语寒点点头,李小草道,“难得姑娘如此有情有义,若倾城能取姑娘,那是他的造化。” “可他心中有别人了。” 李小草道,“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不过,任何问题,都有解决的办法,就看姑娘愿花多少代价了。” 柳语寒听到这番话,难道事情还有转机?她擦了擦眼泪,道,“多大的代价,我也愿意承担。” “姑娘,请随我来!” …… 李家十三支中的李向中一家,只有六人。这些年来,李向东夫妇下生了四女一子,但儿子在三岁时得了怪病夭折。由于人丁不旺,在金陵李家中的地位极低,即便如此,在族谱中也算一支。十三支在李家并没有产业,只是靠家族中月钱度日,一年约有五六十万两,毕竟是李家族人,虽无法与大宗族相比,但日子也算不差。 李向中今年四十岁,喜养花鸟虫鱼,又无多大追求,在族内的脾气是出了名的臭。 李小树来到他家时,李向中正在摆弄一株芭蕉,他看到李小树来,就知道没什么好事,也没有理他。 李小树旁观了片刻,才道,“说起来,我大你两岁,算是你的族兄了吧。” 李向中道,“我知道你的来意,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李向中家丁不旺,但却也算是族中长老会成员,这半年来,李小树前后送了不少奇花异草。 “没事。”李小树道,“就来看看,最近你这边过得如何。” “我过得好的很。” “对了,我听到一些风声。”李小树道,“族内其他几房,觉得你们十三房又不参与家族生意,家中又无练武之人,每年却能分得几十万两银子,很是不满。他们私下里跟家主抱怨过许多次了,不知你怎么看?” 李向中冷着脸道,“嘴在他们身上,他们说什么管我屁事?我是按族训分银子,又碍着他们什么事了?” 李小树叹道,“就怕人言可畏啊。一次两次,家主可能会没什么想法,但这种事经不住人念叨。前两天,三房商议,准备按各房贡献大小,调整月钱分配哩。” 李向中手中一顿,将修剪工具放下,望着他道,“你的意思,是要饿死我们十三房吗?” “那倒不至于。”李小树笑着道,“最近,我奉家主之命,对族内这几年的账目进行清查,发现老弟你还是有些手段的。” 李向中皱眉道,“什么意思?” “去年年初,有一笔七号当铺给岭南剑派转了三十万两银子,若没猜错,这笔银子,是用来刺杀李倾城的吧?” 李向中怒道,“我十三房名下根本没有这个产业!” 李小树呵呵一笑,“据我所知,七号当铺确实不在你名下,而是在你小舅子名下。” “血口喷人,绝无此事!” “先别着急否认,若不信,不妨去贵夫人核实一下。” 李向中急脾气,转身进了房内,接着便听到了屋内吵架声,听得他夫人喊道,“李向中,我嫁了你三十年了,就凭你这点月钱,能养得起咱们这个家吗?你没出息,我还不能给咱们三个女儿置办些东西了?要不是三老爷帮衬着,咱们还不去北城要饭去?” 李小树听到这些,笑而不语,坐下倒了一杯茶,静观其变。果然,过了不多久,李向中耷拉着脸,走了过来。 “都是你的主意!” 李小树道,“要知道,刺杀家主继承人,这个罪名,你们十三支可背不起啊!不过,我只是查到了这件事,还没有向家主禀明此事,一切都好商量。” 李向中道,“我可以跟家主禀明此事。” “禀明?怎么说?产业是你的吧?银子是从当铺转出去的吧?人证、物证皆在,谁会相信你?” 李向中咬牙切齿,道:“你想怎么做?” 李小树道,“等祭祖大典后的长老会上,按我的意思投票,我会帮你把这件事,遮掩下去。” “怎么遮掩?” “七号当铺是你小舅子在打理,但名义上,还是我们三房的产业,只要你按我说的去做,贵夫人签的那份契约,我会毁掉。” 李向中道,“三老爷,你野心不小啊!” 李小树呵呵一笑,“都是李家子弟,谁坐这个家主位子,你都会领到自己的月钱,有什么区别?” “我们不一样。” “其实都一样。” …… 李家在金陵城内共有十八处当铺,七号当铺在城东的玄武大街之上,由于靠近皇宫和六部,不少宫里和府中的名贵器皿会在这里流通,在十八处当铺中,生意算是最好的。 萧金衍走进七号当铺,看到铺内有四五名朝奉,还有五六个伙计在忙碌着,“破茶壶一件,有损口,死当,三两银!” 当有活当、死当。活当,是可赎回,死当,便是有当无赎。 一小厮打扮的人低声道,“这是宫里的物件儿,怎么也值个百八十两吧?” 朝奉冷笑,“宫里的物件儿,那我们可不敢收,你去别得地方问问去吧!” 那小厮道,“别介,好歹加几个钱,别得地方我去过了。人家明德当可给十两呢!” 朝奉道,“二两银子。” 那小厮看似十分缺钱,又与那朝奉纠缠半晌,最终以二两三钱成交,那小厮拿了银子,连当票都没要,径直走了。 萧金衍打量了那茶壶,做工精美,确实是宫里的物件儿,怎么也得值个千八百两,这一进一出,几百两入账,不由感慨,李倾城家里的钱,也太好赚了。 他奉李倾城委托,来调查一下三十万两银之事。李倾城怕打草惊蛇,所以无法明目张胆的来查账,萧金衍先来摸底,想的是等入夜之后,混入当铺内,所以先来踩点。 眼前无人了,他站起身,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这块玉佩,是昨夜从李倾城身上取下的,他准备当掉,还未走到高柜口,就见一人匆匆赶来,挤过萧金衍,对朝奉道,“今日初七了,我来领银子。” 那人三十来岁,脚步虚浮,一看就是酒色过度那种。 一朝奉从架子上取了个银子包,递了过去。那人掂量了一番,“怎得只有二百两?” “这月十三老爷那边用钱多,所以特意叮嘱,给你的就少了一些!” 那人道,“他用钱不用钱,管我什么事?我不管,我就要五百两,否则,你们这生意也别做了!” “你这不是无理取闹嘛?” “无理取闹?”那人道,“当年让我帮你们撮合事儿的时候,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如今事情败露了,我要出城!否则,我就去大老爷家去告状去!” 当铺掌柜闻言,连道,“取给他!” 朝奉又补了一张银票,那人才气哼哼走了出去。 萧金衍注意道,那掌柜去了后柜,叮嘱几个伙计,“等他出城,把他做了。” 萧金衍心中留神,尾随那人而去。 第356章 绝世古董 萧金衍虽不认识此人,但从他们对话中,可以推断这中年汉子牵扯到岭南剑派刺杀李倾城事件之中。李小花借账目有问题为名,使出一招无中生有,让三房的人露出了马脚,才想到要消除痕迹,杀人灭口。 中年汉子离开七号当铺,并未直接离城,而在城内绕圈子。他神色慌张,每走几步就观察四周,生怕有人追踪,而且,专门挑人多的地方走。很显然,他是得到了消息,会有人对他不利,所以才如此谨慎。 在城内绕了一大圈儿,从城西定淮门出城,在马市上租了一匹快马发疯一般狂奔,一口气跑出了十余里,才住了下来。萧金衍暗中跟随,这中年汉子反追踪意识虽强,但在绝对实力面前依旧不值一提,他才一停下,便被两人挡住了去路。 “你便是刘小达?金陵李家十三支的小舅子?” 中年汉子满是警惕,“你们是谁?” “我们是七号当铺的朝奉,我们掌柜丢了个东西,想找你回忆一下。” 刘小达道,“那边的朝奉我都认识,怎得没见过两位?” 一人道,“我们是负责收账要账的,偶尔也取人性命。你不认识也正常。” 说罢,两人上前,将刘小达扣住,离开了官道,径直来到一处偏僻荒野。刘小达觉得不对,但穴道被制,无法反抗,心中早已怕得要死。 “去年年初那一笔跟岭南商号的买卖,今年在盘点之时,发现记有底单的账册不见了。” 寻常当铺、商号总有些见不得人的生意,一般都会有两本账册,其中一本给东家看和供官府查阅,另一本底册,则是记载着真实用途。比如七号当铺给岭南商号的这笔钱,在给李家的账册上记载的是茶叶,而真实用途则被掩盖起来。 刘小达道,“这与我何关?” “我们掌柜听你翠花楼的相好说,她在你手中见过这本账册,你若不肯说实话,我们只好用点手段了。” 那剑手拿出一把小刀,状如勺子,刘小达知道,这是江洋大盗用来施挖眼之刑的工具,吓得面无人色,连道:“我只是想保命!” “在哪里?” 刘小达道,“我不能说,我若说了,你们自然会杀我灭口。” “你可以不说,我们会让你生不如死!”说罢,那剑手手腕一翻,从他心口挖下一块肉来,顿时,刘小达胸口鲜血直流。 “嗷!” 一声惨叫,传遍山谷。 只是此处偏僻,人迹罕至,根本没有人理会。 萧金衍见状,生怕对方杀人,咳嗽了一声,从暗中走了出来,两名剑手未料到,此处会有人,“什么人?” “我是一名杀手,红星堂木牌杀手。” 那剑手道,“这里没你事,赶紧滚。” 萧金衍道,“有人出了大价钱,让我保住这人性命,你说有没我事?” “木牌杀手?哈哈,也算杀手?” 另一人道使了个眼色,两名剑手猝然出手,一左一右,向萧金衍夹击而来,萧金衍心中惊讶,没想到这两名剑手,竟还是知玄中境,看来金陵李家果然不容小觑。 萧金衍冷笑一声,脚踏无妄步,弦引真气,将一柄剑引了过来,顺手一送,刺入了另一人胸口,旋即内力一吐,了结了此人性命。 萧金衍叹道,“木牌杀手,也是有尊严的。”他将两名剑手踢入悬崖,来到刘小达面前。 “你又是何人?” 萧金衍道,“我也是来要那账册的,不过,与他们不同,我只要东西,不杀人。” 刘小达心说你不杀人,谈笑之间,杀了两名李家的剑手,“我怎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的,没准你们是唱双簧,来骗我信任。” 萧金衍指着悬崖道,“就算我想唱双簧,想必山底下那两位也不愿意吧?”他又道,“如今,李家的人想要你性命,能救你的,只有我了。” “我凭什么信你?” “我是李倾城的朋友,想必,你应该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吧?” 刺杀李倾城之事,刘小达当然知道,当初因为这件事,李家三老爷将七号当铺暗中转给了他妹妹,也就是李向中之妻,他每月可以从当铺领五百两银子。刺杀之事,非同小可,起初几个月,他过得心惊肉跳,生怕有人秋后算账,但一年多来,已逐渐习惯了这件事,开始在城内挥霍,过起了花天酒地的日子。直到前些日子,他听说李倾城活着回到了金陵,刘小达便不淡定了,趁机潜入当铺内,偷走了当时的底册。 萧金衍道,“现在,有人想杀你灭口。而能救你的,只有李倾城,这其中利害关节,你自己晓得吧。” 刘小达并不傻,他明白,对方是想拿到账册,然后去找出背后主使,这已是李家高层内部斗争,神仙打架的事,在决出胜负之前,他性命应该无虞。 “我怎么能信你?” 萧金衍道,“我会将你带走,将你藏到一个对方找不到你、动不了你的地方,前提是,你得交出账册。” 半个时辰后,萧金衍将刘小达带回了秦淮河畔,他一摆手,一艘渡船过来,向游龙戏凤画舫走去。 刘小达道,“我明白你的好意,我平时也好这一口,但如今我受了伤,这种地方,还是少去为妙。” 来到画舫上,刘小达只见上面有若干李家剑仆,并未见女子,心中还有些失望。萧金衍道,“你且住在这里,目前没人敢动这里。账册在哪里?” 刘小达交代道,“七号当铺一入门,有个太师椅,右后的腿是中空的,我将账册藏在了里面。” 萧金衍笑道,“没想到,你倒是挺精明的。” 刘小达傲然道,“那是自然,我若藏在家里,他们就是掘地三尺也能找出来,但藏在他们眼皮底下,灯下黑的道理,他们却不明白的。” 由于账册丢失,这两日七号当铺戒备森严,入夜之后,萧金衍试图靠近那边,隐约发觉对方有高手警戒,以他身手,若是硬闯进去,也有七八分把握,但做到不惊动对方,那就有些难办了。 从李倾城那边得知,三房那边最近正在重新做账,尤其是这七号当铺,事关重大,一旦被他们察觉,对方哪怕拼命也要把证据毁了,萧金衍不敢轻举妄动,只得作罢,回善和坊与李倾城商议。 由于表面上与李小花关系闹僵,李倾城与李小花之间通过剑仆青草传递消息,他早已得知七号当铺账册失踪之事,听到萧金衍的消息,道,“若能将账册搞到手,按图索骥,就能找到三房的证据了。” 萧金衍道,“你爹是一家之主,想办一个人,难道还需要证据吗?” 李倾城道,“正因为是一家之主,所以才按规矩办事,不然,这么大个家族,岂不乱了套?虽然都已猜出是三叔对我下手,但没有真凭实据,一切都是空谈。你赶紧给我想办法,把账册搞到手。” 萧金衍问,“我要的皇宫舆图呢?” 李倾城从怀中取出一张图纸,“你可知,今日我为了一张图,冒了多大风险?” “怎了?” “我去书馆,被李叔公考校了半日的学问,才趁他出恭之时候,潜入藏书阁,将图偷出来,你赶紧记住,我明日还要还回去。” 萧金衍打开舆图,将皇宫内地形以及要找的地方牢记在心中,心中叫苦。 太极殿与麻衣剑客小屋,相距不过十余丈,以他的修为,自己怕是不等靠过去,就被发现了。唯一的希望,就是希望李家祭祖之时,那位不知名高手与宫中宣旨的太监一起观礼,自己才有可乘之机。 两人继续商议偷账册之事,萧金衍想到了个主意,与李倾城说了,李倾城道,“可以一试,我在城内有一处宅子,明日让青草带你过去。” 临离开之时,萧金衍问,“院内可有吃的?” “怎得,饿了?” 萧金衍指了指不远处的屋顶,“那里还住着一位呢,你不怕他饿死在上面,弄得臭烘烘的?” 慈悲大师欲哭无泪。 他在这里已经憋了一天一夜,四周都是剑手,他一动也不敢乱动,这期间,米粒未进,连口水都没有,好在身体肥胖,抵抗力强,倒也坚持了下来。 萧金衍跃上了房顶。 慈悲大师看到萧金衍,问,“你去哪里了?” 萧金衍道,“别提了,你昏过去后,我去下面行刺,差点被发现,被困在了厨房里,若不是这我老兄搭救,我怕是在劫难逃。” 慈悲大师不满道,“你被困住了,住厨房。我被困住了,只能住房顶,还有天理吗?” 萧金衍苦笑一声,“慈悲大师,你躺在这里晒太阳,却不知我只能守在冰窖旁,厨房人多眼杂,只能吃点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之类,想吃点清淡的,都难!” 说罢,一拍慈悲大师肩膀,慈悲大师道,“别碰我,晒脱皮了,疼!” 萧金衍从怀中掏出一根鸡腿,“先将就吃吧。”慈悲大师已然饿极,正要去吃,萧金衍忽道,“有人来了。” 紧接着,慈悲大师脑门一痛,又晕了过去。等醒来之后,已是下半夜,萧金衍不见了踪影,他见又有剑手在下面巡逻,不敢妄动,将鸡腿塞到嘴里,吃到一半,才发现鸡腿太咸,又没有水喝,心中不由把萧金衍十八代祖宗问候了一遍。 次日,萧金衍去了趟李倾城私宅,搬出了一把太师椅,来到了七号当铺,一进门,拉过一个伙计,低声问,“收椅子吗?” 伙计见他搬来了物件儿,打量了这把太师椅,以金丝楠木做成,雕龙画凤,做工十分精美,问,“哪里得来的?” 萧金衍低声道,“在街上捡来的。” 伙计一看他就不说实话,冷嘲道,“这椅子可是有年头了,不会是贼货吧?” 萧金衍佯作生气道,“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我换一家问问去。”说罢,往门外走去。 伙计也是识货之人,跟着他出来,道,“兄弟,这椅子,若没猜错,应该是宫里赏给哪个大户人家的吧?不如我们商量一下,我帮你当个高价,你拿点钱出来意思一下,如何?” 萧金衍问,“多少钱?” “若没猜错,椅子应该是遢罗国进贡的物件,市面上怎么也得值百八十两,我跟大朝奉很熟,给你卖到二百两,你拿五十两出来。” 萧金衍心中冷笑,取椅子之时,青草告诉他,这椅子怎么也得千两一把,他搬来时,青草还颇为不满。不过,眼见对方上钩,他也觉得也算值了,口中却道,“我找人打听了,这椅子怎么也得三百两,你给我二百两,多出来的,我不要!” 伙计有些为难,进去跟朝奉言语了一番,才出来道,“成,不过,进去之后,你什么也别说,朝奉直接给你开价,死当,拿钱走人。” “就这么办!” 萧金衍又将太师椅搬了进来,眼睛不经意在门口那一张老旧的太师椅上打量了一下。 伙计喊道,“客到,当太师椅一把!请大朝奉掌眼。” 伙计对他道,“你先坐下歇会儿。”说罢,他将太师椅搬到了里面。 萧金衍来到门口处,往太师椅上一坐,将内力灌于其中,确实发现右后处有中空。 眼见伙计与大朝奉在交头接耳,他双手抱头,向后一仰,听得扑腾一声,整个人躺在了地上。 太师椅的后背、扶手都断裂下来。 伙计一见,眼珠一转,道,“哎哟,客官,你可闯下大祸了。” 萧金衍道,“怎得?不就是一把破椅子吗?大不了,等我当了我那一把,赔你们便是!” “赔?你怎么赔?”伙计道,“你可知这椅子的来头嘛?这可是当年秦始皇老奶奶坐过的椅子,有千年历史了,这么名贵的东西,就毁在了你手中,等会若是掌柜回来,你怕是要被抓去见官了!” “你就说多少钱吧?” “多少钱?这可是无价之宝!” 萧金衍蹭得站起来,“我知道了,你是故意坑我的,你们这把椅子本来就是坏的!” 伙计冷笑,“怎得,早不坏,晚不坏,这么多年都不坏,为何今日你一坐下,就坏了呢?” 他喊了一嗓子,几个剑手围了过来,目光不善的望着萧金衍。萧金衍顿时气馁,“你说怎么办?” 伙计见他满脸通红,将那几个剑手劝退,好言劝道,“我看老兄也不是本地人,在这里也不容易,不如这样,你拿来的那把椅子,就权当赔这把太师椅吧。” 萧金衍喊道,“不行!我那可是金丝楠木的!” “那咱们就去见官!”伙计道,“要知道,这可是金陵李家的当铺,五城兵马司的城官,可是李家的二少爷,俗话说,民不跟富斗,富不跟官斗,老兄,我劝你一句,就这么算了!” 萧金衍指着破太师椅道,“敢情,我拿了一把新太师椅,换了一个旧的回去?” 伙计劝道,“就算是坏的,这可是古董,你也算有赚无赔,知足吧,回去找个匠人修补一下,没准还能卖个好价钱!” 萧金衍口中不满,一边嘟囔,一边将碎成几块的太师椅,搬着离开了七号当铺。来到无人处,他以内力劈开中空的椅子腿,果然发现有一本账册,藏在了其中。 他找到了青草,让青草把账册稍给李倾城,心中暗想,希望这有用处,剩下的就看李倾城的了。 善和坊。 李倾城拿到账册,细细翻阅起来,这账单记录着近三年来七号当铺的收入支出,终于找到了去年年初的那一笔交易记录。 年初封账之时,七号当铺有八十万的利润,正月十五,他们从岭南一家商号买了三万斤茶叶,李倾城命人去查验实物,发现茶叶入库验勘等手续一应俱全,并于正月二十日,被三房的人全部领走,而理由则是清凉寺施舍。 在文书手续上,没有任何问题。但漏洞却是显而易见,有账目记录,没有实物交割,验勘、支取之人,又都是三房,更关键的是,清凉寺那边都是贫民窟,哪里用得着茶叶?更何况,岭南茶并无极品,寻常市面上七八百文已算好的了。 李倾城将线索给了李小花,李小花从外庄紧急调来账房先生,调查了一日一夜,在确信掌握了三房的证据之后,发出通知,三房十六支在金陵之人,到议事堂议事,而议事的主题,则是大祭祖之中关于焚表账簿事宜。 李倾城作为未来家主继承人,也获得了出席资格。他明面上与李小花因李金瓶之事闹僵,所以来到议事堂时,众人都望向了李小花。 李小花一脸不高兴,“你怎么来了?” 李倾城道,“三年前,我被长老会提名为下一任家族之主,自然有资格参加这次议事,就算没有表决权,但旁听总是可以吧?” 三房李小树也道,“倾城,怎么跟你爹说话呢?” 李倾城道,“我是怕他老来糊涂了,别算错了账,祭祖大典上烧给老祖宗,糊弄老祖宗,这不是欺师灭祖吗?” 李小花勃然大怒,“李倾城!” 李倾城抱手于胸,“听着呢。” “我既然能提议你族子,也有资格废了你的资格,别忘了,现在我才是一家之主。” 几个长老连劝道,“都是父子,何必闹得这么僵呢?传出去,让别人看了笑话。” 李小花冷哼,“就怕我现在,在一些长老眼中,已经成了笑话。” 李小树说和道,“好了,倾城既然来了,就让他坐下吧。”他站起身,指着桌上放着的一叠账簿,道:“奉家主之命,我带着十三位账房,将去年李家的账目又核算了一遍,马上就是祭祖大典,现跟各位通报一下,若没问题,十日后大祭祖,就用这一套账簿了。” 第357章 李小树的反击 天统十年,我金陵李家三房十六支、十三行省分号七百五十六家店面,再加上依附李家的十八路兄弟帮派,拢共算下来,共计营收两千三百二十四万两八百七十三两,比朝廷去年的税赋仅少一两,可以说是取得了长足的增长。” 在座所有人都纷纷雀跃,金陵李家一年营收将近赶上了朝廷的税赋,所谓的“富可敌国”不过如此吧。 李小树又道,“以上是营收,我再说下开支。李家人员俸禄开支三百三十万两,各店面运营开支一千一百万两,家族内族学、宗祠、剑楼等必须开支一百万两,族内弟子负笈游学、闯荡江湖开支三百二十万两,提取各项盈余和准备金后,年末三房十六支可分配的利润,就只剩下三十四万两了。” 此言一出,先前的雀跃变成了惊愕。 “什么?只有三十四万两?怎么会这样?去年还有五百多万两,老三,你不会算错了吧?” 李家三房十六支,大部分名下都有自己产业,一千多万的运营开支,平日里不知多少落入自己腰包,但也有些不事生产,只靠族内分红谋生,所以一听到只有三十多万两利钱,登时坐不住了。 李小树信誓旦旦道,“我找人算了三遍,不会有错。不过,也希望各位长老理解,这也侧面说明了家族人丁兴旺,百世之家,必有余庆,据说河南崔家天统十年都已入不敷出了。各分项账簿就在这里,各房若有意见,可以派账房亲自查探。” 九房问,“查什么查?你们三房专门管理家族生意,做账那一套,比谁都门清。我就问一句,往年族内子弟交流、闯荡江湖,只有三十几万两,怎得去年一下子多了三百多万?” 李小树就在等这句话,他支支吾吾道,“这个……支出是合理的费用,我们都已经合计过了,没有出错。” “合理?要这么说,哪个不合理?我们要的是解释,不是合理!” 李小树找到了专册,假装翻阅了一下,缓缓道,“想必各位也都知道,从天统九年,李倾城闯荡江湖,在九江城买了个天上人间用去几十万两,去年一场大火,烧成灰烬,算是投资失败,所以也摊入了这一费用,还有在涪陵、蜀中、隐阳,一路上,开销也不少。倾城是未来的家主,闯荡江湖正是花钱的时候,这种钱,该花。” 李倾城皱了皱眉,这次族内会议,明摆着是冲自己来的啊。这两年多来,他确实花了不少钱,有些是意气之争,有些则是被萧金衍、赵拦江忽悠,但他写的字,打的欠条,后面都有金陵李家背书。这次族内会议,他与李小花本想借刺杀之事,向三房发难,谁料李小树先发制人,把这些抖了出来。以金陵李家财力,年红利每年都在八百到九百万两左右,但账目是人做的,李小树故意做出这笔账目,把火引到了李倾城头上,这一招着实厉害。 九房不依不挠,“就算是李倾城花钱,那也应从长房的预算中列支,凭什么占用我们的红利?” 李小树喝道,“凭什么?就凭他是少族主,未来李家的掌舵人!” 这句话若由李小花来说,恐怕还有些震慑力,但李小树说出来,更会加剧了众族人的不满。 “现在就这么能花钱,若真当了未来家主,我们整个金陵李家,还不会被他给败光了?十日后的长老会,我九房第一个反对李倾城来当这家主之位!” “我十二房也反对!” 一时间,有两房率先跳了出来,这两房平日里与李小树来往密切,作为回报,李小树在生意和账目上,也颇多照顾,所以他们一切唯他马首是瞻。 四房的李存钟道,“倾城的三百万两,花得是有点多,但其中有些是投资产业,除了九江的天上人间失败了,其他一些,还是有利可图的,比如在隐阳城拿了一百万的地皮和仓储,未来几年,可以预料会有盈利,若都算在开支里,也有失公允。” 他一开口,也有几位长老纷纷附和。“我翻看了一下账目,若只算倾城的日用开销,也不过十万两左右,作为未来家主,还是在一个比较合理的范围之内。” 九房道,“隐阳什么地方?边关是非之地,战乱不断,在那里花一百万,还不跟打水漂似的?以前的败家子,花天酒地、吃喝嫖赌,撑死一年几十万两,现在的败家子,就怕认真努力的搞投资,多大的产业,到他手中,也迟早败光。” 表面上,大家是争论李倾城该不该花钱,但暗中却是长房、三房双方派系的站队与斗争,至于二房李小草、以及一些中立派系,则纷纷默然,静观其变。 李小树喝止道,“老九,少说两句。”他缓缓道,“年轻人嘛,会犯错,犯错并不可怕,能从错误中吸取教训,也算长进了。这样,今年红利我们三房不要了,另外我私人掏出三十万两,作为分红红利。” 这番话,一来显得大度,二来拿出点银子,来收买人心。李小树这一招用地漂亮。 九房偏偏不肯住嘴,“三爷,您家大业 大,几万两银子不算什么,但我们九房拢共就百十号人,都指望这点红利吃饭呢。李倾城给家族带来的损失,凭什么我们来交学费?这件事,三爷您做不了主,还是请家主给个交代吧。” 李小树有些尴尬,望向了李小花。作为一家之主,李小花从开始起,一直没有说话,所以大部分人也都在观望之中。 他淡淡道,“你们也看到了,李倾城几次忤逆于我,我连想罢黜掉他族长继承人的心都有了,这一点,我听大家的。” 很简单一句话,将皮球又踢给了众人。 九房道,“那敢情好,既然大家没意见,我提议,下一届族长,恢复百年前的传统,斗剑争雄。” 众人哗然。 李家以剑立家,百年之前,族长之位,都由族内嫡系子弟中比武来定夺,当然,三房之中,资源多、资金多,历任族长多从三房内选出,但当年剑十三李剑心横空出世,差点夺了权,才改为如今的继位制度,不过,原来斗剑的形式,还是保留了下来,只是成为走一个过场。 李小树望向李倾城,“你说两句吧。” 李倾城站起身,道:“我没意见。” 李小花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于是又使了个眼色,四房的长老道,“有件事,我得说两句。李倾城这两年虽在外地,过得并不安生,还记得福禄寿三大剑仆中的李长福吧?” “他不是出远门去西域了吗?” 李长福之死,除了族内极个别之人外,并无人知道,族内宣称他去了西域办事,几年内回不来。 “并非如此。”四房道,“据我所知,李长福与岭南剑派勾结,在途中刺杀李倾城,还暗中支走了三十万两银子。这件事做得十分隐秘,但我恰巧拿到了一本账册,想给在座各位长老看看。” 说罢,他将七号当铺的账册,拿了出来,在众长老之间传阅,有人又拿着桌上的核定账册一一比对,道,“这三十万两银子,写得是购买茶叶,与这本账册并不相符。” 族人内部刺杀族人,这可是犯了族内大忌。李家家规第一条,严禁族人相残,一经查出,首恶严惩,其余一支皆革出族谱。 四房长老道,“若没记错,这七号当铺,应该是三爷的产业吧?” 此言一出,十三房的李向中心中咯噔一下,他偷偷望向李小树,生怕他拿出夫人暗中签的文契来推脱责任。 李小树觉得很意外,他看了李向中一眼,才缓缓道,“不错,正是我三房的产业。” 四房追问,“三爷,这件事,你脱不了干系吧?” 李小树道,“七号当铺是我的产业不假,去年初有三十万两银子出账,也不假,明账上做的是用来购买茶叶,然后用给清凉寺的施舍,确实是我的疏忽。” “那你就是承认刺杀李倾城了?” 李小树笑道,“我只是承认,我做账中出现了问题,却并未说这笔钱用来刺杀李倾城,李倾城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我又怎么会做这种事?” “这笔钱怎么解释?” 李小树望向李小花,“大哥,需要我明说吗?” 李小花没料到,这个三弟竟会如此淡定,道,“既然有族人问了,你就解释解释吧。” 李小树将两本账簿拿在手中,分别摊到那一页,解释道,“去年年初,京城中户部尚书庞玉崇一案,想必大家历历在目吧?” 庞玉崇与李家关系颇为密切,李家许多族人子弟,也都靠着他的关系慢慢升迁,但去年因贪腐被革职查办,许多李家子弟也都受到了牵连。 “当时,我李家有四名子弟受到牵连,李家拿出三十万两来从大理寺斡旋,才保住了他们性命,这件事,我与族长商议过,族长也写了条`子,由于事情紧急,七号当铺资金充裕,所以从那边转走了三十万两。大理寺寺卿康远成正是岭南人,只是账房做账时出了差错。若没记错,四房你的子侄也在户部任郎官吧?这三十万两,你们四房应该承担一份!若是不信,可与族长对质。” 李小花沉吟片刻,点头道,“确有此事。” 李小树这番话,连消带打,将四房说得面红耳赤,躲在了人群之后,再也不敢说话。 李小树又道,“族长,四房没有真凭实据,诬陷我们三房,按照族规,理应如何处置?” 李小花也没有料到,今日本想趁机责难三房,却被李小树倒打一耙,看来还是小瞧了这个三弟,他道,“四房,还不给三爷道歉?” 四房向前两步,拱手道歉,道,“三爷,是我轻信了谗言,给您赔罪。” 李小树一侧身,避过了四房,又道,“四房管着工建,从天统七年到十年,通过虚开收讫,转包、拆包,中间套利,四年来从族内也套了不下两百万两。今年大祭祖,族内翻修宗祠,花了将近百万两,但真正用到宗祠上的,也只有六十万两,这多出 的四十万两,怕是进了四房的私囊。我执掌家族钱财,本来都是一家人,族人又多,养家糊口不容易,有些事我睁只眼闭着眼,并不打算说,但若不说出来,又觉得对其他族人不公允。” 这番话,让四房彻底傻眼。 本来三房十六支,有些清水衙门,有些则是富得流油,通过家族生意中饱私囊之事,在座众人都干过,若真深究起来,谁也逃脱不了责任。四房是族长的人,跟老三不对付,李小树挑他说事儿,实际上是说给其他众人听的。 有些事,大家都做,却不明说。但一旦说出来,那就是扯破脸皮了。四房今日发难,李小树直接反击,要一举将四房拿下。 这一点,大大出乎李小花意外。 四房扑腾一声,跪倒在地上,“三爷,我错了。” “我只是说出事实,错与对,不在于我,而是族长说了算。”他将皮球又给了李小花。 李小花陷入两难之中。四房是他的人,他若开口维护,自然会引起其他人的不满,但若弃车保帅,以后谁还会听他的话? 这时,二房李小草出来打圆场,“毕竟四房也是大支,族人在朝廷中当官的也不少,四房虽有错,但也罪不至死。如今祭祖在即,江湖中都在盯着我们,一切以稳定为主。我觉得,暂时取消四房的长老之职,令他们回去清查,待大祭祖之后,再做定论。” 李小树道,“二哥说话了,我自然没有意见。” 李小草又道,“不过,刺杀李倾城这件事,还需严查!倾城,这件事由你而起,那就由你来了结它吧。” 李倾城道,“我会的。” 李小树道:“反正祭祖还有十日,这账簿的事,不如一并交给你来查吧,既然要接手家族了,族内的生意,多少还是要了解一些。” 账簿之事,就这样翻了过去。 李小花则道,“今日之事,切记保密。” 接下来之事,则相当于祭祖大典的准备事宜,长老会众人分别讨论了大典的流程以及相关的准备工作和金银支出,定出了祭祖大典,由书馆的李东阳来主持,他年纪高,威望重,是文坛领袖,又参加过朝中祭天大典。由于前期的争论,在这些具体事务上,并没有遇到太大的阻力。 议事之后,他回到别院。 过了没多久,三房的人就将三年来的账簿送了过来。李倾城看得头大,既然他们敢送过来,账务上自然也会做得天衣无缝,就算要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更重要的是,可以借机拖住李倾城,让他无心去追查刺杀之事。 今日一闹,长房与三房之间的矛盾,算是公开了。当天下午,议事堂内发生的事就已在族内传得沸沸扬扬。 李小花回到家中,气得摔了一只宋朝的瓷器,李小树则躲在书房内读了一下午书,而二房李小草,则跑去了书馆,与李东阳下了一下午棋。 …… 李倾城与萧金衍在画舫内碰面,将上午发生之事说了一遍,又道,“我这个三叔,比想象的更难对付。” 萧金衍道,“事已至此,李长福已死,岭南剑派也死无对证,你盯着账簿查下去,估计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教我怎么办?” “我若是你,就躲在家中,好好练习倾城一剑,在绝对武力面前,一切阴谋阳谋都将无所遁形,想必你老爹也是这么想的。” 李倾城道,“三房既然敢这么做,就算将来动手,想必也藏了什么后手,再说了,倾城一剑的剑谱你也看过了,根本无法修行嘛!” 萧金衍思索一番,道:“还有一个线索。前几日,你杀岭南剑派十二人,但据说一共有十三人,那便是还有一个漏网之鱼,能将他找出来,出面指证,你或许还有一线机会。” “乌衣巷一事,那人肯定藏了起来。” 萧金衍不以为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嘛。” “今日一闹,族人已将我的钱财权收回了,如今我浑身上下,拿不出十两银子。” “那事就难办了。” 李倾城一脸无奈,“若真不行,干脆我退出家主之争,带着金瓶去浪迹天涯,也不错。” 萧金衍道,“那不成!” “为何?” “我还指望你当了家主,跟着你发财哩!” 李倾城道,“你是宇文天禄的女婿,还是李院长的师弟,没有我,你照样能混得风生水起。” 提及登闻院,萧金衍忽然记起,如今李纯铁已将登闻院的话事权交给了萧金衍,虽然登闻院最近在朝廷失势,但调查这种江湖之事,应不在话下。 想到此,萧金衍道,“我去问下登闻院的人,看他们手中有没有什么线索,不过,得花钱。” “就十两银子,你看着办。” ps:明日送年,喝醉的话,就请假哈。 第359章 惊鸿一剑 拿到银子,萧金衍一拍脑袋,道:“忽然记起,我现在与登闻院好像没有什么瓜葛了。” 在隐阳,为了宇文霜之事,萧金衍不愿意拖累师兄,当着江湖同道的面,与登闻院划清了界限。不过,对于这种表态,登闻院保持了沉默。而且,现在登闻院被陛下刻意冷落,以目前的势力,无法与当年与一笑堂抗衡之时相提并论。 李倾城一脸鄙夷的神色,“今日在议事堂被长老们围攻,我深刻反省了一下自己犯下的错误,交友不慎这一条,最为严重。” 萧金衍长叹一口气,“这话太伤人了。不过,我还是会帮你去调查这事,感动不?” “这么好?” 萧金衍道:“为你,千千万万遍。” …… 岭南剑派的漏网之鱼不知所踪,唯一的线索,只剩下红星堂了,若能顺藤摸瓜,找到红星堂的主雇,或许有翻盘的机会。 张头儿这位木牌杀手,已在鼓楼等了三日。 萧金衍、慈悲大师和岳老七一去不复返,他有些心急,也去过善和坊打探消息,听说了李倾城被刺杀之事,才知道原来红星堂要杀之人,竟是李家三少爷,吓得不轻,他本想一走了之,但红星堂堂规,作为杀手,不达目的,就算逃走,也必会遭到上面的追杀。 萧金衍在鼓楼找到了他,张头儿初见时,有些惊愕,“你竟然没死?” 萧金衍低声道,“随我来。” 张头儿不明所以,跟着他到了一处僻静之处,笑着道,“我本来有机会杀死李倾城,但李倾城给了我一千两,让我买你的命。” 张头儿道,“身为杀手,怎能如此两面三刀?” “李倾城给的是现银,你开的是空头支票,我也要讨生活,所以要委屈你了,不过李少爷说了,只要你说出后面的雇主,他可以饶你一命。”他假装打量了一眼四周,低声道,“现在周围都是李家的剑仆,我可不想死在这里。” 张头儿道,“你可知堂规严厉,接了任务的杀手,要么完成任务,要么死路一条?” “这个好办,只要你指认出幕后主使之人,李家三少爷会派人保护你,甚至帮你换个身份。” 张头儿有些犹豫了,他一番权衡,才道,“这个任务,我是以一千两的价格,从一个铜牌杀手手中接过来的。先拿到了五百两,得手之后,去莫愁湖旁的一文酒家,去结算剩余五百两。” 两人去了莫愁湖,找到了张头儿说的那个一文酒家,酒肆不大,只有几张桌子,里面空无一人,张头儿上前敲门,无人反应,才一推开门,就见一支箭从暗处射来,萧金衍道,“小心!” 张头儿反应不及,应声倒地。 一个黑影从酒家后楼一闪而过,萧金衍连追了上去。那黑影轻功十分高明,与萧金衍始终保持在三十丈之内,萧金衍施尽全力,始终无法迫近一步。 一口气追出了十余里,那道黑影忽然停了下来。萧金衍这才看清,此人黑衣蒙面,手中拿了一柄长剑,剑体乌黑,剑柄白色。 萧金衍心中一惊,“李家供奉?” 黑衣人嘿嘿笑道:“认识这柄剑,眼光还不赖。” 金陵李家三大供奉,负责守护宗祠,在李家之内,是宗师级的人物,除了李小花外,属三大供奉武功最高。萧金衍明白,方才这人故意有所保留,就是想引他追上来,如今在无人之地,可以杀他灭口。 “素闻李家供奉以守护家族为己任,阁下却找人刺杀李倾城,李小树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违背自己剑誓?” 黑衣人道,“李小树?他还不配!” “那是谁指使你?” “见了阎王,你或许会知道。”说罢,他将长剑抽出,运功剑上,只见白色剑柄瞬间变成了黑色,一道剑气将萧金衍笼罩其中。 萧金衍知道此战无法避免,收拾心神,以弦力引真气,聚集与身前一丈处,来抵抗这道剑气。 剑气交接,萧金衍浑身一震,此人战力,竟不逊于孙千古。黑衣人也觉得奇怪,“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可惜交错了朋友。” 话音未落,长剑刺出,向萧金衍眉心而来。还未接触,萧金衍便觉一道惊人的气劲压顶而至。 萧金衍眼急手快,不退反进,毫不躲避,无双神拳迎上黑衣人胸口,距三尺之时,内力尽吐,要与黑衣人同归于尽的招式。 长剑不疾不徐。 双拳也不撤招。 这是一场豪赌,他修为不及李家供奉,但这一拳若击中他胸口,就算不死,对方也会深受重伤,他赌对方不会为了杀他,而拼着损失修为。 果不其然,在距眉间一尺许,李家供奉撤招,斗腕掉转长剑,斜切萧金衍双手,萧金衍向侧方踏出无妄步,与李家供奉贴身而行,无双神拳乃短打招式,一旦近身,十余招连绵不绝,一拳一拳轰出,每一招都是搏命的架势,让本来境界占据优势的李家供奉,竟撤剑不及,陷入被动。 李家供奉在江湖上其名不扬,但心气极高,就算见到各大门派掌门,也自负有一战之力,想不到今日出手,在一个后辈身上讨不到任何便宜,心中动怒,释放法则空间,整个人瞬间移到了萧金衍拳风之外,还未等萧金衍反应过来,调整剑势,抓住萧金衍一处空挡,倾尽全身内力,一剑刺出。 轰! 萧金衍不敢硬接,两道拳劲交叉打出,顺势向后撤出了十余步,才勉强站住身形。 李家供奉也不追击,持剑而立,淡淡道,“接下来这一招,名为三千相剑,仅次于金陵李家三大绝招,你若能接住,我饶你一死。” 萧金衍境界上遭到压制,若是往常,他早已逃之夭夭,但此人的剑招,似出未出,只要自己一动,必然会受到全方位的攻击。他曾与李倾城对剑,就算是六道轮回,也没有给他这种感觉。 萧金衍知道,此时若乱了阵脚,今日肯定命丧此地。 他心静如水,识海变得一片清明,撤去真元,仅以两道弦力护住周身。李家供奉并不出剑,但萧金衍的感觉却是万剑齐发,时间越久,这种压迫感越强烈。 萧金衍道:“我若投降,可不可饶我一命?” 这供奉闻言一愣,没料到他竟会说出这种话来,就一愣神的功夫,萧金衍瞅准时机,顶住威压,猛然出拳。 拳越往前,阻力越大。 李家供奉没料到他竟如此,道,“勇气可嘉。” 长剑一横,以雷霆万钧之势当头劈下,就在此时,一道无形真气破空而至。 正是萧金衍先前撤去的真气,借助两处山峰为弦,聚气成箭,向李家供奉背后偷袭而来。 萧金衍曾靠箭公子这一招出奇制胜,屡试不爽,所以准备故技重施。 李家供奉头也不会,反手将剑鞘格挡,整个人借助气箭之力,凌空跃起,一剑挥出。 整个空间似乎燃烧起来。 萧金衍只觉得周身有无数剑影,每一道剑影,都似实似虚,无法判断真假,他浑然不顾,接连挥出了四拳。 四声轰鸣声,将萧金衍震得口吐鲜血。 眼见更多剑影向他身上袭来,萧金衍心中暗惊,“我命休矣!”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鹤鸣。 一道白衣身影从萧金衍上方闪过,凌空向李家供奉刺出了一剑。 那供奉一声闷哼,胸口如遭雷击,长剑节节碎裂,整个人向后退出了数十丈远,扑倒在了地上。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萧金衍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的剑法! 白衣女子一剑刺出后,并未做停留,赤足在松间一点,整个人如姑射仙子一般,御风而行。 一只仙鹤从山涧而过,女子落在仙鹤之上,乘风而去。 翩若惊鸿,动若游龙。 他无暇去看受伤的李家供奉,双目远远望着远去的身影,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个身影,他再也熟悉不过。 这个身影,他曾无数次在梦中见过。 这个身影,他曾经寻找了五年。 如今再次相见,恍如隔世一般。 萧金衍有种难以名状的感觉。他没有料到,再见李惊鸿,竟是在此情此景,她以手中长剑,救了自己一命。 七年了。 这七年,他潇洒过,落魄过,战斗过,失落过,赢过、输过,爱过,却从无恨过。 当年李惊鸿不告而别,他如发疯一般,将整个江湖翻遍,最后隐居在太湖边上,等着她,会不会忽然的出现。 直到宇文霜的出现,他才逐渐接受了现实,那就是李惊鸿已不在人间,至少不在这个江湖之上。 再见之时,她变得更加空灵、超脱,虚无缥缈。 天道无情似有情,人间再无谪仙人。 可不知为何,当她惊鸿一现之时,并未留下只言片语,便离他而去,他心中生出一种失落感。 萧金衍和李惊鸿,一个要笑傲江湖,一个追求长生,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李家供奉死了。 一个通象上境之人,在李惊鸿的手上,毫无招架之力,这种修为,足以傲视整个江湖。 萧金衍怅然若失,将那一只白色剑柄的断剑,收了起来,回到了金陵城内。 …… 李倾城望着书案上的一张纸条,陷入沉思之中。他也不知纸条的来源,在他回房之时,就放在书案上了。 纸条上写了四个字:“汇德商号”。 汇德商号是李家为规避朝廷税赋,用于支付族内运营的一个共用商号,就在数日前,有人拿了九笔十万的银票在不同的钱庄对付,由于金额巨大,导致各大钱庄纷纷拿了银票来核查底票,这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命人将三年来汇德商号的账目逐一核对,一查之下,发现了这三年来,有将近五百万两银子,流入了家族内部。而兑付之人,有白衣剑卿,若干黑衣剑相,甚至还牵扯到一名供奉。 这些李家的剑手,按照职级、修为不同,每月领取固定俸禄,单独出任务之时,也有正常的渠道领钱,但这笔银两的支出,与这些都无关。 由此李倾城推断出,这些年来,李家的这些客卿、剑手们除了领取固定俸禄外,李小树还在暗中给他们输送银两。通过手中的银钱,逐渐控制了李家的战力。 这一发现,非同小可。 一直以来,李家客卿、供奉、剑手,都是听从家主李小花的调遣,若家主失去了对他们的控制,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三房通过掌握各房的账目,来要挟他们,又通过银两输送,控制剑手,这一系列举措,都是有备而来。 真到了比武斗剑,以武定大局之时,若内部乱了,就算李小花武功超卓,到头来家族也是元气大伤,后果不堪设想。 他本无意家主之位。 但身为李家子弟,家族荣誉至上,家族利益至上,这是植根于他骨子中的信念,他绝不容许有破坏和分裂家族的事发生。 他下定决心,若真到了那一步,便用手中的长剑,来了结一切。若真到了那一步,便用三房的鲜血,来了结一切。 他将线索整理了一下,把发现之事,告诉了李小花,两人在书房内谈了两个时辰,没有人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只是这次谈话之后,李倾城去了一趟剑楼,从藏剑阁中取了一柄剑。 剑名惊鸿。 当日下午,李家三供奉的尸体被人发现在了金陵城外,整个金陵城都轰动了。 要知道,李家三大供奉武功高强,是仅次于家主的存在,整个江湖之中,能悄无声息的杀死一名李家供奉的人,屈指可数。 大祭祖在即,先有李倾城被刺杀,后有供奉之死,这无疑对李家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李小花动用家族令,宣布整个李家进入戒备状态,将家族之中的高手,四处调出,追查凶手,务必要在大祭祖之前,将凶手抓到。 一时间,整个金陵江湖,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就在这时,李倾城却失踪了。 第360章 危机化解 李建在加入金陵李家之前,并不叫这个名字,他本姓范,是江南一带有名的江洋大盗,后来因为得罪人太多,引起了众怒被追杀,走投无路之下,加入了李家的白衣剑卿,虽然寄人篱下,但没月有不少的俸禄,还能享受一些在金陵城内的特权。但他并不满足,他有野心,想要出人头地,所以两年前,李小树带着美酒、美女找上门时,他很快就站在了李小树这边。 除了白衣剑卿,他还是李小树的私人杀手,金陵李家看似繁华,藏污纳垢的阴私事也并不少,而他正是帮李小树处理这些事情之人。大祭祖在即,李建知道李小树会有一番大动作,而李小树也向他承诺,待事成他成为李家家主后,将会给李建更大的权力和地位,所以这段时间来,李建极为谨慎。 他在金陵城外有一座私宅,他生性风流好色,里面养了几名美妾,一来此处风景极美,二来有人迹罕至,只要不在李家当值,他就住在这里。 这日清晨,李建如往常一般,离开家中,刚走出大门外,他便察觉到了危险。 门口,站着一名黑衣剑客。 “李建,你违背了自己剑誓,你辜负了金陵李家。” 李建第一反应便是拔剑,然而剑才拔到一半,对方长剑便刺穿了他胸口,鲜血洒满了一地。 他纵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黑衣剑客擦拭了长剑,转身消失在晨色之中。 这种事情,不断在金陵城内上演,不到三日,有三十三名白衣剑卿,十六名剑相,六名剑侯,死在了金陵城内。 当一切阴谋诡计都无力应对,暴力成为了解决问题的最佳选择。李小花的底牌,便是这些年来他在外庄训练的一批杀手。在其他人看来,这个庄子毫不起眼,甚至连每年开销中,也未曾列支。 恐惧,在金陵李家蔓延。 流言甚广,李家得罪了江湖之中的厉害人物,现在被人上门寻仇,但族内明眼之人都看得出,所杀之人,都是平日里与三房来往密切之人。 当看到名单上最后一人被杀之后,李倾城松了口气。 萧金衍问他,“这么做,对吗?” 李倾城淡淡道,“这不是对或错的问题,而是生存和死亡的选择,他们不死,我们便会死。李家会陷入动荡之中,百年前李剑心的那一幕会重演,到时候便不是死几十人的问题。” 当年十三房在李家族人过千,李剑心夺权之时,整个李家血流满地,几乎遭到灭顶之灾,幸亏当时家主控制着李家的剑手,将李剑心一支逐出家族。如今形势,比上次尤为严重,作为李家嫡子,李倾城绝不容许这一幕重现。 豪门争斗,不似寻常百姓两兄弟争夺家产,最终闹得老死不相往来那么简单,在涉及到核心利益之时,如皇权争夺,只有你死、我活这等结局。 萧金衍不是生活在豪门,他看到了这种家族表面上的荣光,却没有看到这份荣光背后,要承受的阴暗。但既然是李倾城的选择,他责无旁贷。 “这下,你三叔怕是无法继续兴风作浪了。” 李倾城却摇了摇头,“可我心中依旧有些不安,却又不知为何,走一步,看一步吧。“ …… 这三日来,李小树坐立不安。 自己用时间和金钱瓦解了李家剑手,却最终死在了长剑之下。明明知道是李小花出手,但却没有任何的证据,他低估了李小花的能力和手段,也没有料到,李小花会对自己家中的剑手动手。毕竟,当初是支持过雍王“靖难”之人,一旦做了决定,便是雷霆万钧之势,还没等李小树反应过来,事情已经成为了定局。除了已死去的人,其余的剑手,都纷纷与他划清了界限。 李小花太狠了。 一夜之间,李小树头发尽白。原本意气风发的他,整个人都憔悴不堪,他明白,这场斗争的失败,意味着什么。 李长生被禁足数日,早已闷出鸟来,这日,正要想办法离开,李小树却走了进来,当见到他如今这副模样时,李长生满脸错愕,睁大了眼睛。 李小树缓缓跪倒在李长生面前。 “爹,你怎么了?” 李小树道,“爹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自幼跟着李倾城一起长大,他对你也如亲兄弟一般,如今能救我们三房的人,只有他了,我想让你去找他求情。” 李长生对突如起来的要求吓蒙了,“爹,你不会吃错药了吧?” 李小树叹了口气,将之前发生的事,以及本来计划要夺权并让他上位之事一并告诉了李长生,又道,“爹本想趁这次大祭祖,为你将来铺好一片锦绣前程,谁料却一败涂地。你去向李倾城求情,让他放过我们三房。” “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 李小树喝道,“你知道,这件事的后果是什么吗?难道,你想如李剑心一族,被驱出金陵李家吗?” 李长生这才意识到事情严重性,又见父亲如今这副模样,只得答应道,“我去便是了。” 李小树道,“事不宜迟。” 说完这些,他回到书房,李如恭站立一侧,垂手不语,李小树望了他一眼,道,“你跟着我已经十几年了吧?” 李如恭道,“从老爷赐名到现在,十五年整。” “当年,我从一群恶棍手中把你救下来,又扶持你一步步上来,为什么要背叛我?” 李如恭道,“我本是孤儿,从小就在家主的外庄长大,当日之事,也是家主安排。” 李小树惨笑道,“难怪,难怪。你一个破落户子弟,又如何懂这么多,我还以为自己捡到了宝贝,我输得不冤。二房的李如顺,也是大哥安排的吧?” 李如恭道,“属下不知。” 李小树摆了摆手,“你走吧,告诉李小花,我认输。” 李如恭道,“属下这些年来积攒了些积蓄,今日之后,便与李家没有干系了。还是老爷亲自去为好。” 李小树道,“还嫌羞辱我不够吗?” …… 李小树解开了头发,赤裸上身,来到了李家正房门前,崩溃之后,他首先想到的是,如何保住这个家。 李小树跪倒在了李小花门前。 众家仆见到三老爷这副模样,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招呼也不敢打,连向府内通风报信。 李小花正在看书,得知老三跪倒在外面,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先让他跪会儿吧,我这边还有几页没读完。” 长街之上,空无一人。 但各家门板之后,墙头之上,却纷纷探出了脑袋。 在金陵李家,三老爷李小树是意气风发,何等威望之人,众人平日里见了,都要躲着走,而家主李小花则如寻常财主一般,说话不紧不慢,以至于外人看来,李小树更像是李家的家主,但今日之事,却大大出乎人的意料。 不过,他们也都猜得七八成,与最近李家剑手纷纷被杀有关。也就是说,长房与三房的这番斗争,以三房完败而告终。 烈日炎炎,照在李小树身上,起了一身红斑。 长房有家丁看到,从府中取了一些冰镇酸梅汤,端到了李小树身前,“三老爷,天热,喝口酸梅汤解暑。” 李小树不为所动。 他必须要有表态,他跪在这里,若李小树不出来,整个三房怕是彻底从李家内剥离出去,所以,他只得继续跪下去。 活下来,留下来,才能继续在李家立足。 约莫半个时辰后,当这件事在整个善和坊传遍之后,长房的大门才吱呀一声打开,李小花穿着单衣,大步迈了出来。 看到李小树跪着,“老三,你这是干嘛?”又对管家李如良怒道,“我才午憩了片刻,?就闹出这等事来,你这管家怎么当的?” 李如良连垂手道歉。 李小花又骂道,“让三爷跪着在这么脏的地上,成何体统?我李家的颜面何在?”又对李小树道,“老三,奴才们欠管教,你受累了。” 李小树道,“大哥,我有罪!” 李小花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先起来再说。” “大哥若不原谅我,我就跪在这里不起来了。” 李小花冲李如良怒道,“你还愣着干嘛?还不给三爷找个垫子?算了,没用的东西,我自己去找!” 说罢,李小花回到府中,上床睡了一觉,又过了一个时辰,空着手出来,“老三,你再委屈会儿,你嫂子正在织布,给你做个垫子呢。” 李小树这辈子都未曾受过这等屈辱,但他又明白,到了这时候,他必须得忍,抬头道,“大哥,之前是三弟我不懂事,得罪了大哥,请大哥原谅。” 他一口一个大哥,李小花却始终不肯让他起来。 这时,二房李小草才急匆匆走了过来,看到这般模样,道,“族长,这又是什么情况?” 李小花摆摆手,“我也不知啊,好端端的,怎么就跪着不肯起来了。” 李小草道,“人多眼杂,传出去丢人。有什么话,去房内说罢,大祭祖上的一些琐碎事,我正要准备跟族长汇报一下。” 李小花点点头,这才将老三扶起来,“咱们三兄弟也许久没有好好聊天了,先到我书房再聊。” 又对各房围观之人道,“都散了吧,看什么看!” …… 书房。 李小花与李小草、李小树聊起了少年时之事,从下河抓鱼被老爷子抓起来毒打,到结婚闹洞房,李小树将新娘子藏起来,换了个青楼女子顶包,感慨起了当年的匆匆岁月,全然没有先前在门口那种剑拔弩张之感,说到动情处,就连李小树整个人,也觉得三兄弟情深似海,情比金坚。 然而,李小花话锋忽变,“亏你们还记得当年的情分!” 他收起了先前的模样,一脸阴沉,冷冷道,“老三,我知道你对我将家主之位传给李倾城不满,以你的武功和才干,有这种想法,并不稀奇。李倾城还年轻,缺乏经验和历练,所以你勾结岭南剑派在西疆次杀他,雇佣红星堂杀手去杀他,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若能杀了他,也是你的本事。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手伸到了李家的剑手这里。李家剑手,效忠家族,你却将他用来作为家族斗争的工具,这已不是杀一个李倾城的事情,而是动了家族根基之事,你可知罪?” 李小树连忙跪倒在地,“我知罪。求大哥能给一个机会,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求大哥保留三房的族籍,不要将我们逐出善和坊。我也愿交出三房的一切财产,像十三房那般做个富家翁。” “老二,你怎么看?” 李小草趁势道,“如今大祭祖在即,整个江湖都在盯着我们,李家实在不宜大动干戈,徒为江湖同道留下笑柄,所以我建议外松内紧,在族内严肃处理三房。” 李小花叹道,“只是,我听说,你的霞光万道练到了第九重,我怕是寝食难安啊。” 此言一出,李小树脸色骤变。 李小花这是想要废掉他的武功啊,整个金陵李家,李小草剑术平平,除了李小花,武功便以他最高,江湖中许多纷争,也常由他出面解决,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年来,为了修行武功,他下了多大功夫,又岂能因为族长一句话,就废掉? 他宁可叛出家族,也绝不废掉武功。 但此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求饶,“求大哥开恩!”又想二房投去求助的目光。 李小草也道,“大哥,李家剑法,冠绝天下,每年前来挑战切磋之人,也多如牛毛,若废了三弟武功,对我们家族实则是一大损失。” 李小花冷冷道,“若哪天我死了,李倾城剑法不到家,李家又成了他的?“ 李小树道,“我可以在祖宗牌位面前发下剑誓,此生绝不向李家弟子出一剑,若违背此誓,便教我遭受霞光万道反扑,走火入魔而死!” 李剑剑法,重在修心,对剑誓极为看重。若违背剑誓,修行心境受损,剑法便止步不前,尤其是三大绝学,修行越到最后,越发凶险,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李小树敢发这种誓言,也算作一番约束。但李小花却不放心,他道,“明日,我再召集长老会,你要在长老会上,发誓向李倾城效忠!” 李小树噗噗噗连磕了三个响头。 “谢家主开恩。” 李小花又道,“老二,你来找我何事?” 李小草这才道,“三日后的祭祖,三大家族,八大门派以及中原、江南江湖同道大小七十余门派派了将近四百人前来观礼,算上李家族人、各地旁支,还有官面上的一些人,到时善和坊内怕是将近五千人,这次大祭祖,算是金陵李家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远超出了我们起初的预期,所以在守卫、后勤以及预算等方面,有些捉襟见肘,我寻思这次是向天下展示咱们第一家族的绝佳机会,有些方案需要调整一下,我草拟了一些章程,想跟族长商议下。” 李小花道,“这等琐事,你自己决定便是。不过,宗祠之内的护卫,我来安排。” “这几日,咱们的剑卿、剑相惨遭人暗算,我想若不行,让金堂从五城兵马司借些人手,来协助咱们,当然,银子还是要出一些的。” “怕是不妥吧?” “届时,宫里的高公公也会出席,他代表着陛下的威严,也是陛下对咱们李家的情分,用这个理由,可以向兵马司借兵。” 李小花沉吟一番,“可。” 李小草、李小树走出了长房宅院。 李小树一房虽然保住了,他在族内的职务却被解除,三房名下的产业,暂时归到李小花这边。 在书房内,李小草回护三房,让李小树颇为感动,“刚才在书房,谢二哥替我说话。” 李小草摆了摆说,“都是兄弟,说这种见外的话。大哥身为家主,有些事得为家族考虑,你不要怪他。” “他不怪我,就已是心满意足了,哪敢有怨言?” 李小草道,“等忙过家族,将来倾城当了家主,少卿、长生金堂他们也逐渐成长起来了,以后李家,便是他们的天下,我们这些老家伙就清闲下来了,到时,再找你喝酒。” 李小树惨笑道,“我也没有料到,当日我亲自挑选的管家,竟是大哥安排在我身边的眼线,这些年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皮底下,我输得算是心服口服了。” 李小草拍了拍他肩膀,与他分道扬镳。回到家中,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随便找了个理由,把管家李如顺派到了陇西。 第二日,李小花又主持了一次长老会议,宣布了接触李小树在族内的一切职务,并让他当着众长老的面,向李倾城发下了剑誓,一场家族危机,化解与无形之中。 三日后,十年一度的金陵李家大祭祖,终于如期到来了。 第361章 祭祖大典 七月初七,金陵城内热闹非凡。 这一日,金陵城内几乎一半的百姓都来到了城南善和坊,将四周围得水泄不通,正是为了见证金陵李家十年一见的盛世大典。金陵李家是四大家族之首,也是第一武林世家,更是屹立数百年不倒的大家族。对百姓来讲,江湖太遥远,而李家这些年来修桥铺路,生意遍及天下,使得百姓生活更便利,这才是他们关注的。 为庆祝这次祭祖,李家在城内的几十家铺子,纷纷推出促销活动,送鸡蛋、送柴米油盐,一些本是城内富人用的商品,也都推出了平民价格,所以那些大爷、大妈们,一大早就来到铺子面前,排起了长龙。 清凉寺、鼓楼、秦淮河、夫子庙等四处,则设立了粥场,一连十日,向城内的流浪汉、乞丐等人施舍食物,所以就连邻县的一些乞丐也纷纷涌入了城内,最后官府干涉下,直接在城外又增开了一处粥场。 前来观礼之人,可谓各式各样。 有江湖中人。毕竟这是与少林武当齐名的大宗族,而且号称天下剑藏,这次祭祖,家主李小花急流勇退,传位于李倾城,可以说,这一举将决定未来三十年江南武林乃至整个中原武林的命运之事,能见证这一时刻,机会千载难逢。 有官府之人。李家在朝中根基深厚,祖上曾出过多位阁老,江南道这些年科举入仕的进士,有七成是李家族人或李氏族学,与李家关系盘根错节,所以这种场面,也都会给他们一面子。 有宫内之人。李小花当年有过靖难之功,与皇帝有着旧情分,司礼监高远高公公早已奉旨来到金陵,只等这祭祖大典之日,向李家示恩。 此外,晓生江湖、八卦周刊的采风,也都穿插其中,将对这场盛世进行追踪报道,不消说,下一期的江湖新闻,李家祭祖的消息必将是铺天盖地。只是,晓生江湖与八卦周刊,侧重方向不同。前者是武林喉舌,侧重公布一些官方消息,八卦周刊则更多是花边内幕,前者注重权威,后者注重娱乐。 当然,也有些商贩挑着货挑,穿插在人群中,趁机做点生意,对于此事,李家并不阻拦,却也专门给他们划出了指定区域,免得弄得场面混乱不堪。 观礼之人,按身份不同,都安排了不同的观礼区域,不同区域都有不同的人来负责现场调度,一切井然有序,热闹而不杂乱。 善和坊长街之上的大理石板,早已被家丁仆人打扫的一尘不染,就在清晨之时,又用清水泼街冲刷了一遍。 一大早,来自全国十三道李氏宗族的族人,早已候在了善和坊大门之外,等待祭祖大典的开始。 萧金衍作为李倾城的朋友,没有去江湖区,一是因为现任武林盟主左斯坦与之关系不好,更因为在隐阳城,因为宇文霜之事,萧金衍大开杀戒,招惹了众怒,他不想在今日招惹是非,一旦祭祖开始,确定了京城的高公公和那位太监离开皇宫,他便混入皇宫去查探究竟。 此时此刻,他与李倾城在别院之内。 由于是祭祖大典,李倾城与其他族人一样,穿了一身黑,衣服上镶着绯色边,腰间佩明黄古玉,按礼制,只有三品以上官员才可以用绯色,今日穿这身衣服,也象征着李家在朝中的地位。 萧金衍与李金瓶打趣道,“从今日起,以后就不能称他为李少侠,而是李家族长了。小师父以后可要多关照一下。” 李金瓶帮李倾城整理好衣衫,看着他一身打扮,眼中满是柔情。李倾城却道,“我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顺利。” 萧金衍哈哈一笑,“杞人忧天。今日李家高手尽在此处,就算西楚军队来袭,也未必能活着回去。” 外面传来一阵轰叫声,紧接着锣鼓齐鸣,原来是李家请来跳花灯、彩龙舟的队伍,从长街之上路过。 待过去后,李倾城问,“你都准备好了?” 萧金衍点点头,“一旦确定那高手前来,我就离去,若顺利的话,还能赶上你的传位仪式。” “路上小心些,等你回来喝酒。” 李金瓶现在没有名分,加之女性又无法出席祭祖大典,所以李倾城命青草等几个剑仆,在别院之内守护于她。 等交代完毕,时间已是差不多。 三声炮响,李倾城走出了别院,来到李家宗祠等候。 李家三房十六支的长老逐渐抵达,按大典仪式,待吉时一到,李小花将带领李家族人从长街之上穿过,抵达祠堂。 萧金衍也来到人群之中,混入了观礼的百姓区域。城内百姓议论纷纷,讨论着即将出场的李家剑手。 有一老者道,“这次祭祖人数之多,规模之大,堪比三十年前那一次哩,那时候,老太爷还在世呢。” 一年轻人问,“有何不同?” “那一次祭祖,李老太爷凭一柄金光剑,在玄武湖力挫江湖十大高手,心气正足,李家剑客也在宁王之乱中立下战功,名动江湖。” 对于这些陈年往事,老者说起来头头是道,不过年代已久,却勾不起年轻人的兴趣,年轻人望着长街尽头,“都说李家剑客名满天下,今日终于可以见到了。” 又一通鼓响。 有司仪道,“祭祖大典开始!” 十九声炮响,震耳欲聋,象征着三房十六支李氏族人的兴旺繁荣。炮声过后,人群之中传来呼啸之声。 年轻人忽道,“来了!” 一队白衣剑客,排成八排八列,腰持长剑,踏着鼓声,在长街之上缓缓走过。 听得一名晓生江湖的采风介绍道,“迎面走来的是白衣剑卿方队,由六十四名知玄中境的剑手组成,领队是三房的李长生。这些白衣剑卿,在加入之前,多是江湖名家,金陵李家号称第一家族,在江湖高手储备之上,独树一帜,其中知玄高手将近百名,而整个江湖也不过两千人,在人数之上,只有少林派能与之比拟。白衣剑卿是李家执行江湖任务,维护江湖和平的主力队伍,也是李家的常备剑客队伍。” 听闻这番话,众人不由感慨,对金陵李家在江湖上的绝对实力,以及巨大的影响力刮目相看,可以说,有江湖的地方,就有金陵李家。 白衣剑卿路过祠堂,纷纷举剑,齐声道:“作风强硬,能打胜仗,维护和平,捍卫家族!” 声音整齐划一,在长街之上飘荡。 江湖各大门派前来观礼的群雄,也不由刮目相看。知玄中境,只要有两名以上,便可称霸一方,有十名以上,便算是大门派,而李家,足足有百人! 又是一声惊呼。 三十六名黑衣剑相目光凛然,踏步前来。 那采风喊道,“黑衣剑相走过来了!三十六名黑衣剑相,个个都是知玄上境、半步通象境,黑衣剑相历史悠久,曾在靖难之役中立下赫赫战功,当年衢州之围,滁州之战,经历过一次次血与火的考验,成为李家族内的坚强后盾!” 年轻人问,“黑衣剑相很厉害吗?” 老者道,“他们是李家自幼培养的剑客,极少有人在江湖上走动,寻常一人,拿到江湖上,足以列入晓生江湖地榜。所以说,晓生江湖的那些榜单,看看就成!” 那晓生江湖采风听到这话,道,“老伯,这么说就不对了。我们的各大榜单,那可是综合了各路实力排出来的,没有半点水分。金陵李家不参与排行,那也怪不得我们吧?” 年轻人道,“可我听说,只要花一千两银子,就能进入天地人三榜中的人榜前一百呢!” 采风道,“都是道听途说而已。要入三榜,谈何容易,没有成名的战绩,哪里能入?人榜百人,一个萝卜一个坑,三年一排,除非你胜了百人榜中的人,才有机会进入人榜。” 年轻人叹了口气,“本来我还想花上一千两,买个人榜玩玩的。” 采风闻言,生意来了,连道,“小哥若真有兴趣,我也可以帮上忙。” “不是说一个萝卜一个坑吗?” 采风嘿嘿一笑,“话虽如此,但也不是没有操作空间,毕竟有些萝卜是我们自己种的,只要你交了钱,我们可以安排一场比武,拔出一个萝卜,把你填进去。” “这不是打假赛吗?” 采风道,“大家都是凭实力入榜,有钱,也是一种实力。小哥,马上就月底了,我还要冲任务,要不我给你申请个折扣,你来帮一帮忙呗!” “偌大一个江湖,天下有钱人那么多,为何找我这种三脚猫?” 采风叹道,“这些个江湖人,武功高强,又爱面子,不肯杀人越货,又不肯做下贱的营生,所以大多都是穷逼。” 萧金衍闻言,眉头一皱,“这不是骂人吗?”转念一想,道,“有道理!” 年轻人喊道:“这些人是什么杂牌剑手?走路都不齐整,比白衣剑卿差多了!” 萧金衍抬头,看到十余名衣衫不同的剑手从身前走过,武功尽入通象初境,其中有几人境界不稳,想必也是得了那名守剑人的造化。 其中一人听到年轻人嘲笑,手指微动,一道剑气向那年轻人激射而来,而年轻人仍不知,若真击中他,怕是当场毙命。 萧金衍见状,一侧身,不经意间以挥了挥长袖,将那道剑气接了下来,不由暗怒,你一个堂堂通象境,竟对寻常百姓出手,太不要脸。 那剑手见萧金衍接住剑气,微微一愕,瞪了他一眼,便随其他人向前走了过去。 采风道,“你别小瞧他们,这些人可是李家的剑侯、客卿,都是通象境,寻常一人拿出来,放在江湖上都是大门派的掌门,专门应对前来问剑之人,若非今日祭祖,你就想见,也见不到哩!” 金陵李家名满天下,江湖中想要成名之人,也都以与李家剑客交手为荣,若能胜得一招半式,顷刻间名声大震,这是绝佳的成名途径,而这些客卿、剑仆,则是捍卫家族荣誉名誉的中流砥柱。 “通象境很厉害吗?” “这十个人,就是白衣剑卿一起上,也未必是他们对手。换作是你,看你一眼,你就死了。” 年轻人张大嘴,“太夸张了吧?” 采风道,“也许有些夸张,但随便指你一下,你必死无疑。” 此话倒是不假,若非萧金衍帮他挡下那一指,怕是这年轻人已横尸街头了。 人群中,传来一阵哄笑声。 众人望去,两个衣衫朴素的老者,腰间挂剑,手拄着拐杖,分别由两个人搀扶,颤颤巍巍,向这边走了过来。 “这也是李家的高手?” “估计牙都没了,还能拿得住剑?” 采风也纳闷,“我不认识他们。” 萧金衍却心中震惊,且不说这两名老者,就是旁边搀扶之人,武功已是通象中境,若没猜错,应该是福禄寿三大剑仆中的李长禄、李长寿,至于那被搀扶的老者,神华内敛,毫无内力波动,萧金衍却感觉到了极度的危险,剑至精处,无形无影,至少也是李纯铁、宇文天禄级数的高手。 萧金衍望向那二人时,那老者也感应到了他,望了他一眼,萧金衍只觉得识海之内,一阵晕眩,连收摄心神,运弦力抵抗。那老者咦了一声,便不理会他,向宗祠方向而去。 先前老者似乎有些激动,道,“原来他们还没死!” 采风先前得到的消息,并无二人介绍,此刻也来了兴致,连问,“老先生,这两位是何人?” 老者道:“他们是李家的两位供奉,你们可听过百年前李家之乱?” “略有耳闻。” “当年李家十大剑手中的两人,若非他们,怕是如今家族之主,便不是这一脉了。三十年前祭祖之时,他们曾露过一面,想不到如今还在人世。” 那两人到了宗祠前,李小花连带二房、三房出列,亲自将两人搀扶住,并站在了第一排,可见这两人在李家地位之高。 李倾城为首的二代弟子,紧随父辈,站在了第二排。其余族人则站在了后面,至于先前出场的那些李剑剑手,则分布于李家宗祠及善和坊各处。 众族人归位,站在宗祠前的广场这上,声势浩大。 鼓乐声响,众人在李小花带领之下,纷纷行祭拜之礼。大家族祭祖,礼节众多,十分繁琐,好在老夫子李东阳曾在礼部任职,主持过皇家祭典,到也不混乱。 宰牛、羊、豚、犬、鸡五牲,杀鱼、虾、参、蚌、蟹五鲜、备稻、黍、稷、麦、菽五谷,然后便是上香祭祖、撒酒献爵,最后,由李小花代表族人,向祖宗颂表,说是祭祖,其实也是给活人听的,目的无外乎彰显李家大族之势力。 一套流程下来,将近小半时辰。 待祭祖完毕,围观众人纷纷退去,临走之时,也不忘去善和坊门外去领取一份纪念品。 众宾客纷纷上前道喜,各大门派之人,也都上前祝贺,说一些不痛不痒的场面话,李小花则带着李倾城,与众人介绍,便算是将李倾城正式推向各大门派。 就在这时,忽有人喊道,“京城司礼监高远高公公到!” 一辆马车,在十余名红衣禁军的护送下,向这边缓缓驶来,萧金衍感应到,马车之内有两人,除了高公公外,还有一名高手藏在车中,想必就是那一位宫中高手了。 萧金衍知道,自己该离开了。 他趁众人不察,随着人群,缓缓走出了善和坊,就在这时候,有人从后面道,“唐大宝!” 萧金衍回头一看,正是慈悲大师。此刻他浑身晒的发黑,形容憔悴,面色苍白,整个人瘦了二十多斤。 “你怎得在这里?” 慈悲大师骂道,“老子在房顶之上困了十日了,直到今日,那些剑手才撤去。” 萧金衍满脸同情,“这些天,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吃喝拉撒怎么办?” 慈悲大师道,“靠房顶上的麻雀、耗子、蜈蚣、蝎子,好歹没有饿死。你呢,任务成功了嘛?” 萧金衍叹道,“别提了,张头儿跑了。就算完成任务,也没地儿要银子。” 他并不打算将张头被李家供奉杀死之事说出来。 慈悲大师骂道,“死得好。” 萧金衍还要去皇宫,不欲跟他纠缠,便道,“我还有事情,先告辞了。” 慈悲大师却道,“好歹咱们也算患难一场,你办什么事,金陵我比较熟,可以带你去。” 萧金衍心想你若不怕死,带上你也无妨,于是道,“就在城东不远处。” 两人一边聊,一边走,善和坊距皇宫不足三里,不片刻,便到了皇宫墙外,慈悲大师问,“怎么不走了?” 萧金衍道,“我要进去。” “作甚?” “偷东西,你去不去?” 慈悲大师一看顿时傻了,连连摆手,“你疯了吗?这里面戒备森严,就算是江湖高手,混进去也是有去无回。你怎么进去?” 萧金衍道,“硬闯!” 两人说话间,一队巡逻官兵走了过来,“皇宫禁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慈悲大师一指萧金衍,大声道,“官爷,我要举报他,他想要闯皇宫!” 第362章 你可知罪? 官兵闻言大惊,正要抽出兵刃,萧金衍一把将慈悲大师拉住,“二大爷,别闹了,这里皇宫,可不是闹着玩的。” 又对官兵道,“抱歉官爷,我二大爷这里有点问题,从小没娶上媳妇,成了疯子,家人一看也不是办法,便让他在清凉寺出家为僧,今日城内热闹,一个没看住,偷跑了出来!。”边说边指了指脑袋。 慈悲大师道,“你才有问题呢,官爷,我不是疯子,更不是他二大爷,我俩都是杀手,闯皇宫也是他亲口说的。” 萧金衍抱着慈悲大师,“行了,快走!” “你放开我。官爷,你要信我。” 萧金衍道,“对,你不是疯子,我是,我是疯子。“ 官兵一副若有似的样子,冲萧金衍摆摆手,“行了,家里有这么个老人,也真够你受的。” “官爷,你听我说,我真不是疯子。你一定要将他抓起来。”说话间,官兵已走远。 萧金衍将慈悲大师拎到了不远处,瞪眼道,“你是成心来给我捣乱的不是?” 慈悲大师冷笑,“我算明白过来,上次刺杀,你跟他们是一伙儿的,串通起来,让我在房顶上住了十天,对不对?” 萧金衍心说原来你是在报复我呢,口中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你要杀的人,可是金陵李家三公子,实不相瞒,张头儿已经被人杀了,我让你住上面,实际上是保护你。否则,你现在早已不知死多少回。?” “那我要感谢你了?” 萧金衍道,“我现在有要事,你要去哪里悉听尊便,若再坏我事儿,小心我把你扔玄武湖喂鱼。” 慈悲大师道,“打今儿起,你去哪里,我就跟哪里。” “这可是你说的。”萧金衍带着慈悲大师来到鼓楼处,见四处无人,将慈悲大师提在手中,纵身一跃,来到了三丈多高的楼顶,慈悲大师惊道,“你要作甚?” 萧金衍哈哈一笑,“你在这里凉快会儿。”旋即跃下楼,往皇宫方向奔去。 慈悲大师在鼓楼顶上破口大骂,奈何周围僻静,根本无人前来,才下屋顶,又上楼顶,心中懊恼,将萧金衍八辈祖宗问候了个遍。 不多时,萧金衍来到城墙下,他释放弦力,将周身三十丈以内的一切都映入识海之中,趁人不备之时,翻过城墙,来到皇宫之内。 有了上次的教训,他早已将皇宫内的地图记在脑海之中,有弦力相助,轻松避开了几拨巡逻官兵,专挑宫殿房顶行进,一来地势好,视野广,二来宫殿顶部有翼角、戗脊、套兽,高低不平可以隐匿身形。 太极殿本是皇帝用来上朝议政之殿,位于皇宫中最中轴,自从成祖皇帝北迁之后,应天成了留都,太极殿便闲置下来,几百年来,也只有皇帝南巡之时作为临时议政之所,可如今这位皇帝,自从二十年前进入京城之后,便再也没有出来过。所以这里,除了值守的太监和打扫之人外,极少有人光顾。 萧金衍蹑足潜行,趁巡逻之人不注意,偷偷溜进了太极殿。大殿百丈见方,修建的气势磅礴,颇有帝王之气。从大门至内里,共有三进三块牌匾,将太极殿分为了三个层次。最外面是听宣的六品以下的臣子所站之处,二进则是文武百官朝班之所,再往上便是皇帝的龙椅及后门,龙椅正上方,有一块大匾,上面写着“建极绥猷”四个大字,意为天子上应天极下顺百民之意。 想到自己的身世之迷就藏在这块匾额之后,萧金衍心中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二十年来,他问过李纯铁、问过王半仙,两人都对此事讳莫如深,从未提过他父母是谁,出身如何。而这个答案,将在片刻之后就要揭晓。 他来到匾额之下,正要跃上,便听得一声旁边有咳嗽声,萧金衍心中大惊,原来殿中有人,以他的修为,竟没有感应到此人的存在。 他顺声望去,见到了那一位麻衣剑客,不由惊奇,“你不是去了善和坊了吗?” 麻衣剑客面无表情,“去善和坊的另有其人。我在这里等了你许久了。” …… 司礼监高远车马停在了门口,却迟迟不肯下车。这位高公公是宫内宣旨的四大太监之一,视财如命,平日里出巡,代表的又是天子威严,架子大的很。这些年来,除了在隐阳城碰了个钉子外,几乎所有人都对他客客气气,高接远送。 宣旨这活儿,既是一个肥差,又是一个苦差。若是诰赏的圣旨,听旨之人、宣旨之人皆大欢喜,往往会有不小的利是,但碰到抄家罢官的圣旨,那便成了苦差事。 今日李家祭祖,朝廷封赏,自然是美差一件。他提前半月来到金陵,就住在宫内,可半月下来,李家不但没有去送礼打探风声,连个拜帖都没有下来,所以高公公很生气,赖在车上不肯下来。 众人一看傻了眼,李东阳嘱咐李小花,让家丁重新净水泼街,然后纷纷上前恭候,高公公这才慢吞吞下来。 “高公公一路操劳辛苦,这次前来敝舍,真是令李家蓬荜生哈。不知公公在金陵可曾住得惯?” 李小花将公公迎入内堂,一路上与他说着不咸不淡的话,丝毫没有任何表示,高公公想要索取银钱,又不便开口。毕竟,李小花虽然无官无职,但却有正儿八经的爵位,更何况,他与陛下的关系,可不是一般的亲近。每年三节两寿,李家往宫里送的东西,可以船计,当然,并没有他的份儿。 高公公叹了口气,“最近遇到了点事情,有些难办啊。” “哦?”李小花笑道,“不知公公因何叹息,不如说出来,我李家不才,愿为公公分忧解难。” 高公公道,“有人欠了我银子,但却又不肯归还,我正愁如何跟他开口。” 李小花哈哈一笑,“原来是讨债的事儿,不知欠债之人,是在何处?” “就在金陵。” “那就好办了。我们李家世居金陵,好歹大家也都给我个面子,你若不方便,不如让我来帮你处理。” 高公公心说就在等你这句话呢,道:“有李爵爷这句话,杂家心里就有底气了。”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包裹,里三层外三层包得严严实实,一层层打开,里面竟是一张纸,高公公将这张纸递了过去,“李爵爷,可曾认识这上面的字?” 李小花取过来一看,竟是一张欠条,上面写着: “兹有金陵李倾城欠赵拦江银十万两,特立此据。维年月日。” 这张借条是去年李倾城在隐阳时,写给赵拦江的,后来被赵拦江当做“顺水人情”,塞给了高太监,想不到,这次前来宣旨,高远竟带着这张欠条前来要债。 李小花哭笑不得。 “原来这是犬子立下的字据。”李小花道,“稍候片刻,倾城便是我们李家的家主了,我会让他给你个答复。” 说罢,将欠条交给了李倾城。 欠条之事,赵拦江曾跟李倾城提过,李倾城只得道,“高公公,借一步说话。” 他将高太监拉在了偏厅,又吩咐人上来香茗,笑嘻嘻看着他,高远被他弄得心慌,“怎得,你是想赖账不成?” 李倾城道,“哪能啊。我李倾城好歹也是李家之人,李家五百年来,以诚信立家,岂有赖账的道理?” “那你是准备用现银,还是银票?” 李倾城道,“公公,先请喝茶。” 高远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只觉得唇齿清香,舌下生津,忍不住赞道,“好茶!” 李倾城道,“味道可入公公之口?” “还有嘛,走的时候,给我包上点。” 李倾城道,“这茶可不是一般的茶,乃是五百年前太祖皇帝赏给我李家的,你看到我们祠堂旁边供着的那一道圣旨了嘛,就是下那一道圣旨时的赏赐,就剩下这一壶了,如今在你口中。这茶一共给了半斤,前些年河南崔家来探,用一百五十万两银子,买了一两。按这个价格,公公刚才饮得这杯查,也差不多值个三四万两了!” 高远尖声道,“什么?这么一口破茶,要三四万两?” 李倾城沉着脸,“公公这话就不对了,难道公公认为,太祖皇帝赏赐的御茶,不值这些钱吗?” 宫里当差,最怕诋毁皇室,更何况是太祖皇帝。他连说不敢,心说一口下去,三四万两没了,还好自己只喝了一口,连将茶杯往桌上放下,李倾城内力微吐,高远一个没把持住,啪得一声,茶杯落在了地上。 李倾城惊呼,“啊!” “怎了?” “糟了,这茶杯看似稀松平常,却是大有来头。这叫一龙四凤杯,是成祖皇帝赏赐,如今世上只剩两只,除了这一只外,另一只在太庙里供着哩!这杯子若是碎了,可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欺君之罪啊!” 高远脸色大变,“这可怎么办?” 李倾城笑着道,“公公不用惊慌,我会替公公遮掩过去的,不过,最近我手中也没有钱,至于欠条的事嘛……” 高远道,“一张破纸而已,你帮我挡下此事,这件事就算两清了。” …… 李倾城与高远有说有笑走了出来,两人如许久为见的朋友一般,与先前高公公那副颐指气使的样子有了鲜明的对比。 李小花道,“高公公,香案、鼎炉等接旨的器皿都已备妥当,吉时已到,请公公宣旨吧!” 高远这才吩咐人从车内取下一个玉匣,打开之后,取出一道圣旨,尖声道,“圣旨到!” 李小花率领众族人纷纷跪倒,“草民李小花及族人弟子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敕:应天府李家一族,虽居江南,一心为国……” 旨意十分冗长,高公公说得不紧不慢,先是肯定了李氏家族对皇室的贡献,从当年金陵王归顺,一直说到靖难之战李小花劳苦功高,将李家祖上夸了个遍,皇帝代表皇室对李家的贡献表示衷心的感谢,借此大祭祖之际,对李家送上诚挚的祝福。 “素闻李家嫡长子倾城,年轻有为,又在西疆与隐阳王并肩杀敌,立下汗马功劳,特敕李倾城平阳侯一职,赏如意一只,钦此!” 旨意一出,整个李家震惊不已。 平阳侯是侯爵,虽然只是一个封号,并无实际的封邑,但一般皇室这种赏赐,也多用于褒奖臣子,但给李倾城封侯,却是出乎所有人预料。李小花那么大的功劳,也不过封了个定阳伯而已。 上一次,李家封侯之人,还是两百年前,在北疆击退鞑靼部落的曾高祖,那时他在军中任定北军大都督一职。 这是何等的荣耀? 而李倾城所作的,不过是与赵拦江一起抗击西楚、北周联军,其中他并无出太大的力气。 李小花率众人连磕头谢恩。 李倾城却高兴不起来。 别人不知道平阳是哪里,但李倾城却知道,平阳是隐阳十九城中的一个城池,所谓的平阳侯,相当于将赵拦江的隐阳王封地中,埋了一颗钉子。其真实的用意,则是牵制赵拦江。 爵封平阳侯,李倾城自然不用去就藩,但一旦西疆战事或隐阳那边有什么变动,身为平阳侯,则必须要为自己的封地战斗,也就是说,整个金陵李家,将与隐阳的局势绑在了一起。 皇帝这个封赏,看似殊荣,实则暗藏杀机。当然,若隐阳相安无事,这个封赏自然是极好,一旦隐阳有变,那这个封赏,将成为一个祸根。 看来,皇宫里的那位陛下,对赵拦江在隐阳城内一家独大,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啊。 不多时,李倾城官封平阳侯之事,便在金陵城内传遍了。高公公临行之前,李小花命人将他马车之内装了一箱金银珠宝。 将近午时,祭祖大典已将近尾声。 接下来,便是族内的长老会。 李小花宣布金盆洗手,让出家主之位,按族内规矩,?将会选举出新的族长,在江湖同道的见证之下,李小花主持了作为族长之职的最后一次族内会议。 会议的议题只有一个,关于选举李倾城金陵李家新一任族长的议案,由长老会三房十六支的长老投票,只要有十三票通过,李倾城便将顺利成为新一任的李家家主。 李小花发表了辞去家主的讲话,在族人的支持下,在朝廷的关怀下,在陛下的英明领导下,金陵李家这二十年来,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在经济、政治影响力及江湖地位上有了极大的提升,这是所有李家子弟共同努力的结果,如今李小花年事已高,决定将家族让给年轻一代管理,而自己则退居幕后。 众人对李小花这二十年来对李家的贡献表示了肯定,并送去了美好的祝愿。 一番客套下来,长老会正式进入投票环节。 投票实行记名投票,邀请了晓生江湖金陵分会的总采风唱票,少林派计票、武当派监票,投票结果将对整个江湖公开。 宗祠的议事堂内,长老会进入投票环节。两位剑仆开始发放表决票,由于各房事先早已有了定论,很快便结束了投票。 总采风开始统计表决票。 “大房,同意,二房,同意,三房,同意。” 李家嫡系三房的长老,都投了同意票,众人开始松了口气,李倾城的家主之位,基本便是确定了。 “四房,不同意,五房不同意,六房不同意……九房同意,十一房同意……” 李小花本以为胜券在握,但随着唱票的进行,他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李家三房十六支,本来就是派系林立,涉及到利益分配,不患寡而患不均,李小花无法做到一视同仁,自然会几房对他不满意,投反对票也是在意料之中。 但在收服李小树之后,只要他不作妖,李小花有九成九的把握,将李倾城送上去,但投票的过程,却并非如此。若是中间派也就算了,原本一向听李小花调遣的八房、十五房,竟也投了反对票。 唱票完毕,同意十二票,反对六票。 李小花沉声道:“怎得少了一票?” 此时,十三支的李向中道,“我的票还没填好。” 若要通过决议,必须要十三票才可以,李向中故意等到了最后,所以此刻,他手中这一票至为关键。 李小花道,“向中,你可要想好了。” 李向中笑了笑,“自然是深思熟虑,我们十三房在族内地位,想必大家也清楚,我也从来没想到过,自己手中竟也掌握了决定族长的一票,所以作出决定之前,我有几句话要说。” 李小花望向李小树,李小树摇头,表示并不知情。 “你说吧。”李小花怕他节外生枝,又补充道,“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便是。” 李向中道,“一直以来,十三房属于娘不疼舅不亲的那一支,在家族之中,连像样点的产业都没有,但今日我要说的,与这个无关。家主之位,对十三房来说,传给谁,不穿给谁,没什么区别。我对倾城这孩子,也没有意见。今日只想问我们族长一个问题,若是回答满意,我自然会赞同,若不满意,对不起,我放弃投票。” 放弃投票,李倾城则达不到出任家主的条件,那么李家三房十六支中的弟子,都有权争夺这家主之位。 李小花道,“什么问题?” 素来老实巴交的李向中,向李小花厉声问,“李小花,你可知罪?” ?????? 第363章 定州城外的一场谈话 在场众人的目光纷纷来到李小花身上。 一个是一族之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十三支长老,虽都属于金陵李家,但两人身份地位判若云泥,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之上。 而此刻,堂堂的族长,江湖名宿,竟被族内一名长老当着天下英雄的面问责,众人不由纷纷打起了兴致,看李小花如何应付。 李小花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李某人执掌金陵李家二十年,带着家族一步步走到今日低位,虽未立大功,但自诩也未犯下大过错。江湖同道有难,我李家慷慨相助,百姓遇到天灾,我李家开仓放粮,族内三房十六支,各有不同,这些年来虽然未做到尽善尽美,却也是不偏不倚,实在不知你所谓的罪名。” 李向中哈哈大笑,“好一个不偏不倚。”他环顾四周,道,“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我来细数你的罪名。” “第一,二十年前,我弟李向阳与你不合,多次出言顶撞于你,你为了报复,身为族子却勾结太湖盗匪,劫持镖货,陷害我弟,逼得我弟弟自杀,是为不义。” “第二,事情败露之后,你将十三房的十三名护卫尽数杀死,又谎称是太湖盗匪所为,是为不仁。” “第三,老太爷得知此事后命我前去调查,你又想方设法遮掩真相,最后他被你活活气死,是为不孝。” 不仅是众人,就连李家之人,许多人也是头一次听说此事,不由心中大惊。二十年前,十三房在金陵家族内算是大户,李向阳、李向中两兄弟,在江湖上也颇有名气,后来李向阳因失镖之事,被迫自杀,十三房迅速败落下来,原来还有这等公案在其中。 李小花呵呵冷笑,“嘴在你身上,随你怎么说。但事情的真相当年已有了公论,你想要为此事翻案吗?当年李向阳失镖虽有罪,但罪不致死,是他为情所困,一时想不开,自寻短见,又怎得怪罪在我身上?老太爷最后也下了定论,你现在却往李某身上泼脏水,已是犯下诽谤族长之罪。” “难道你想否认?” “证据呢?”李小花问,“难道凭你红口白牙,咬定此事,就能作数?” 李向中道,“你李小花做事滴水不漏,我又哪里能找到证据?但我弟弟临死之前,亲口承认此事是你所为。我没有证据,但我有表决的权力!我也不需要你自杀谢罪,只要你肯跪下认罪,我依然会支持倾城来当族长。” 李小树训斥道,“李向中,这是什么场合?哪里轮得到你来胡说八道?就算长兄有责任,也是我们族内之事,哪里轮得到你在这里大放厥词!” 李小树虽对族长之位有想法,也绝不会做出这等有损家族名誉之事,就算这段公案是李小花所为,李向阳也不应当着江湖群雄的面抖出来,这分明是两败俱伤! 李向中哈哈大笑,“私下里?私下里,恐怕不等我说,我们族长的刀已经把我脑袋砍下来了。”他双目通红,一字一句厉声道,“我就是要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来揭穿李小花这虚伪的面目。李小花,你认罪不认罪?” 这话问得极绝。 本来是族内之事情,他却搞成了人尽皆知的江湖事,若李小花不认罪,李倾城的族长之位,怕是难以顺利成行,但若他认罪,以后金陵李家在江湖中地位,将大打折扣。 李小草也厉声道,“李向中,你疯了嘛?你今日之所为,长老会完全有权革掉你的长老职务!” 李向中道,“我清醒的很。我知道,说完这事后,我怕是活不过今日,但公道自在人心,我说出来,就没想着要活下去!” 众人纷纷看向李小花。 李倾城也望向李小花,投去询问的目光。 李小花叹了口气,“事已至此,我不得不承认,李向阳之死,与我有关。” “你终于肯认罪了?” 李小花道,“不过,却不是你想象的那般。” 李小花又道,“当年,李向阳失镖之事,确实是我所为的,不过,他所犯下的罪名,却不是因为失镖,而是因为宁王!” “宁王!” 众人又一次震惊了。 当年宁王在滁州造反,金陵李家高手尽出,三十六名黑衣剑相几乎全军覆没,在平乱之中立下了战功,这种勤王平反之功,本以为朝廷会赏李家一个侯爵之位,结果却只是得到了京城的几句嘉奖,令人不解。 李小花道,“宁王当年起兵谋反,在李家不知情的情况下,从家族中采办了十万担粮食,而经手之人,便是十三房的李向阳。正巧事后,他押送的镖被劫,为保全李家名声,才逼着李向阳饮鸩自杀,我们李家派出三十六名剑相刺杀了宁王,算是给了朝廷一个交代。李向中,这个解释,你可满意?” “谁知道你所说,是真是假?” 李小花道,“三十多名剑相死于滁州之战,朝廷却寸字不提,你可想过是为何?” 李向中诺诺不语。 李小花对江湖众人道,“各位,此事是我们李家的一段不光彩之事,诸位又都是江湖名门正派,我说出真相,还请诸位守住这个秘密。” 在场众人,有三大家族、八大门派的掌门、长老 ,还有晓生江湖的总采风,将近二十余人,虽在江湖上都颇有名气,但要想守住这秘密,又谈何容易? 李小草补充道,“事非得已,族长绝不会提及此事,此事有关朝廷颜面,皇室之乱,各位且要权衡一下。” 这一句话,正中要点。此事牵扯到皇权之争,各大江湖门派唯恐避之不及,众人心中倒有些后悔,听了这番话,若真泄露出去,朝廷追究起来,谁也逃脱不了责任。 李家内部虽不是铁板一块,但遇到外事,总得来说,还是心比较齐整的,李小花松了口气。 李向中道,“就算如此,我依然选择反对。” 说罢,他将表决票填好,递给了总采风。 “赞成十二票,反对七票。李倾城继任族长之事,不通过。” 本来以为例行之事,李小花却没料到,会如此节外生枝,他只得道,“按照族规,便以斗剑决出家主之位吧。” “金陵李家三房十六支在册族人,若有意族长之位者,移步祖宗祠堂立下剑誓,各房可挑出一人,参加斗剑。还请两位老供奉压阵,各位江湖同道作见证!” 不多时,金陵李家以斗剑定族长之事,传遍了金陵城。上次斗剑,还是百年前李剑心之时。这等热闹事,又岂能错过? 那些刚刚离开之人,纷纷又赶回到了善和坊。 长老会散去后,纷纷去祠堂那边。李小花将李倾城叫到了一旁,“三房十六支,那些同意你当族长的,想必不会去凑热闹,其余人武功皆有定数,你若赢他们,想必也不会太难。这些人中,唯一担心的便是你三叔,若他也参与竞争,以你现在武功,怕是不是对手。” “三叔不是不再惹事了嘛?” “如今情况有变,以武定族长,是祖宗规矩,光明正大,谁也不会说什么。” “那小花你自己代表族内出战?” 李小花低声道,“我在修成霞光万道第九重后,感觉到这一剑招尚有缺陷,应该还有第十重境界,前几年,我急功近利,修行之时走火入魔,如今境界已大不如从前。所以,我才决定,让出家主之位,潜心修行,以证剑道。” 李倾城满脸震惊,“什么?” “小声点,此事绝密,无人知晓。” 难怪李小花才不过五十,却急流勇退,原来还有这层原因在其中。只是李家家主,江湖地位极高,极少出手,所以这件事隐藏的很好。 李小花又道,“你放心去争,有两位剑仆、两大供奉在此,想必其他人也不会使出幺蛾子。” 李倾城点点头,“我会的。” 不多时,剑仆李长寿将名单递了过来,李小花一打量,三房十六支中,报名的只有六人,而李小草、李小树之名,也赫然在列。 二房、三房并肩而来。 李小花问,“老二,你又不会武功,你又来凑什么热闹?” 李小草道,“我们虽敬仰大哥,但祖宗规矩便是规矩,我这么做,也是想试试,自己有没有这个实力。” 李小树也道,“咱们三房是族内嫡系,若族长之位落在其他几房手中,咱们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不过,大哥放心,有我和二哥保驾护航,没有人会对李倾城造成威胁。” 过了片刻,李长寿又道,“十三房的李向中,也报名斗剑了!” 最终名单确定,先前六人,算上李倾城、李向中,共有八人参加斗剑,届时,李倾城将在祖宗祠堂面前,接受其余七人的挑战,只有全部胜出,才能确定李倾城的族长之位。 已将近正午,斗剑大会定在了下午。 众人散去,先去用餐。 …… 皇宫。 “等了我很久?” 萧金衍望着这名麻衣剑客,有些不解的问。 麻衣剑客道,“具体多久,我已说不清楚,大概齐也有二十年了吧。” “你是何人?” “我叫严重山。” “严重山?”萧金衍绞尽脑汁,也不知道江湖中还有这号人物,“我没听过。” “你当然没听过。当年陛下未发迹之时,我是雍王府上的金卫统领。” “那你知道我来此所为何事?” 严重山指了指大殿上的匾额,“想必是为了上面的东西。若没猜错,应该是天机阁的那个王半仙让你来的吧?” 王半仙? 萧金衍心想,难道他与此事也有关系? 告知他此事的是宇文天禄,可如今宇文天禄对天下而言是一个死人,知道他活着的人,并不多。面对严重山的质问,萧金衍含糊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与不是,我不关心。陛下给我的命令是,无论谁来这里,想要取走这样东西,必杀之。” “你可知上面是什么东西?” “我没看过,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当年,王半仙正是因为这样东西,连国师的地位都丢了。” 严重山道,“陛下让我在这里等了二十年,终于等了你。”他上下打量着萧金 衍,道,“原来等的那人,便是你。只是没有料到,王半仙培养出的人,武功竟这么差。” 萧金衍笑道,“你猜错了,王半仙并不是我师父。” “无所谓了,反正左右都是死。” 严重山的手握住了剑,先前还是平平无奇的他,在握住剑的刹那,如同换了个人般,整个人如一把利剑,将萧金衍笼罩其中。 啪啪! 萧金衍将背上无名枪取下,按下了枪扣,两声脆响,枪身暴涨,枪头从枪口中探出,变成了一把长枪。 上次潜入皇宫,萧金衍早已知道此人厉害,所以这次前来,将无名枪也带在了身上。 “皇帝为何杀我?” 严重山道,“对他来说,你的存在就是一种威胁!而陛下,不喜欢这种威胁,所以你必须死。” …… 定州城外。 宇文天禄单臂持长枪,与来人已对峙了片刻。早在一日前,他便感应到了有高手进入定州范围。 他望着来人,“我没有料到,你会来这里。” 旺财道,“我也没有料到,你会把萧金衍派到了江南送死。” 宇文天禄道,“我派他前去,是因为我笃信,以他现在的武功,已经足矣胜过皇宫里的那个严重山。” 旺财摇了摇头,“我曾经传过他一剑。” 这句话说得十分平淡,却让宇文天禄心中生出巨浪。这位可是书剑山上守剑人级数之人,他说传了一剑,那自然不是寻常之剑。他开始后悔,让萧金衍闯皇宫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旺财又道,“当年,你们上山之时,我并不在山中,并不知道你们皇帝与剑尊大人达成了什么交易,但是,王半仙却不应该犯下那等错误。” 宇文天禄道,“起初,我也怀疑,是不是自己猜错了,我曾经追问过王半仙,但那家伙死不承认,直到招摇山之战后,我从李纯铁口中才猜到了他的身份。原来,萧金衍便是王半仙从山中抱出来的那个孩子。” 旺财纠正道,“不是抱,是偷!” “难怪王半仙会如此胸有成竹,甚至将天下气运都聚到乾坤碗中,原来是在等时机成熟,将天下气运给到萧金衍,用你们的人,对付你们!我只是好奇,以你们的能耐,又如何会找不到萧金衍?” 旺财道,“剑尊感应不到他,山中之人,只有死亡之时,才会被书剑山感应到。” “你知道了,为何不去告密?” 旺财沉思了片刻,才缓缓道,“他请我喝过酒,我算是他朋友,朋友之间,不能背叛。而且,我觉得当年陆玄机说得话,有道理。” “他说过什么话?” 旺财陷入了回忆之中,过了良久,他才模仿着一个粗狂的声音,抑扬顿挫道,“这个人间,实在太他娘的有趣了,若是毁掉了,太可惜。” “哈哈哈!”宇文天禄仰天长笑,“若是陆玄机在世,就冲他这句话,当浮一大白!” “你没有机会了。” “为何?” “我来,是要杀你。” 宇文天禄笑道,“若在别处,我不是你对手。但在这里,你杀不死我。”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块石头,通体乌黑,上面以细细的铁丝密密麻麻缠绕。 “这是什么?” 宇文天禄道,“只是一块磁石而已。”他指了指四周,“定州城四周环山,这些山中,尽是这种磁石。我知道你手中剑有古怪,你不妨劈一下这块石头。” 他将石头向旺财抛了过去。 旺财挥出一剑,只听得叮得一声,石头落在地上,完好无损。 宇文天禄很是满意,“我利用这个原理,这些年来用了无数钱财,将定州城改造成一个块垒,一个牢笼,正是为了防备你们。” 旺财愣了愣,“你怎得知道?” 宇文天禄道,“十几年前,我认识了一个叫法拉第的人,从他那里学到了这知识,并用来改造定州城,以此城来建了一个大阵,我将之称为法拉第之笼。就算将来你们要毁掉天下,我也可以保下这座城!” 旺财嘴角轻轻上扬,缓缓吐出两个字,“落后。” “有些事,总得去尝试。否则,那就没有机会了。”宇文天禄又道,“这事,你可会保密?” 旺财道,“我已不再听命于书剑山。” “那你听命于谁?” “我的本心。” 宇文天禄心中一块巨石落地,定州大阵依旧有不少缺陷,他也没有十足把握能留下这位剑修,于是转移话题,“既然萧金衍不是严重山对手,你为何不去阻止他?” 旺财嘴角一裂,露出了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我倒是期待他会创造出一些意想不到的奇迹。我比较好奇,若他知道自己身世之后,会是怎样的反应,若是他投靠了书剑山,你们岂不算盘打空?” 宇文天禄道,“不会的。” “为何?” “因为我女儿。” 第364章 剑如长葛身如麻 旺财曾与萧金衍、宇文霜同行过一程,听到这番话,他点了点头,“你女儿不错。” 宇文天禄傲然道,“也不看看他爹是谁。” 旺财转身就走。 “你要去哪里?” 旺财头也不回,背身道:“我杀不了你,自然是去忙其他的事。”这句话说完最后一个字,人已在十里之外。 宇文天禄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心中感慨,一个守剑人便有这等实力,若是书剑山真得想要对付人间,这个人间,根本就保不住。他苦笑摇头,往城内走去。 …… 萧金衍知道,这个对手异常强大,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还未等思索,长剑已到了面前。 萧金衍以无名枪去格挡。 当啷! 一阵浑厚的内力顺着无名枪涌入萧金衍体内,他只觉得胸口如翻江倒海,虎口生疼,险些脱手。 麻衣剑客是通象上境,这种境界的差距,若换作其他人,早已被对方秒杀,但萧金衍一来弦力古怪,二来有无名神枪能吸收天地真元,这让麻衣剑客的剑威力大打折扣。 萧金衍后退数步。 所立脚下,太极殿内的石板尽数碎裂。 麻衣剑客却停止了进攻,他有些奇道,“你的招式一般,但你的兵刃,有些奇怪。”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武功到了他这种级数,能与天地感应,这一剑并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便已瞧出兵刃上的问题。 萧金衍的枪法,确实很普通,他年少时十八般兵器都被李纯铁逼着练过,但最终却选择了不用兵刃,因为空手最省事儿。如今手中有了无名枪这等上古神兵,若不用岂不暴殄天珍,所用的枪法,也多是由无名刀法、无双神拳幻化而来,好在他天资聪明,而李倾城也是武学奇才,两人一路上切磋许多,但真正用来对敌,却是第一次。 “见怪不怪而已。” 能挡住通象上境高手的一剑而毫发无伤,萧金衍信心大增,他将长枪横在手中,以弦力引天地真元,灌入其中。 无名神枪生出感应,开始泛起了淡黄sè光芒。 麻衣剑客严重山双目凝重,露出惊愕之sè。武者到了通象境,以内力催动可以吐出剑芒、刀罡、枪焰,这一点很容易,但萧金衍只是普通知玄境,能使出破空真气,已是极限,在他印象中,从来没有人做到过。 想到此,他收起轻敌之心,不再小觑于他,问,“你几时入知玄?” “半年之前。” 严重山点点头,“实在难得,不过这样更好。” “为何?” “我杀起来,不会觉得无趣。”他忽然道,“先接我三招快剑!” 说罢,人如鬼魅,刺向萧金衍,萧金衍正要格挡,严重山这一剑变幻为三剑,分取他上中下三路,速度快如闪电,在大殿之内拖起了一道长长的人影。 好快的剑! 萧金衍此刻识海尽开,他知道,对方境界高于自己,若是比速度,自然无法相提并论,比眼劲,他也无法跟上对方,自己唯一的优势,便是两道弦力交织成网,可以捕捉到长剑的痕迹。 有痕迹,便可循。 萧金衍将无名枪一竖,挡住第一枪,又转枪身,挡住第二枪,当第三枪刺来之时,施展无妄步踏出一步,严重山长剑贴着他衣衫划过。 萧金衍心中大呼侥幸。 “再接我一招慢剑!” 严重山话音刚闭,剑势忽变,长剑慢悠悠向萧金衍递了过来,看上去如初学剑的童子,剑招十分生疏。 萧金衍却生出一种无处可躲的念头。 剑招虽慢,却封住了他一切退路。只要自己向任何角度退去,必然会有凌厉的剑意将自己撕裂,而若不躲避,这一剑便缓缓刺入过来。 以不变应万变,以慢打快。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剑招,就连李倾城的剑招,要么灵动,要么轻盈,要么凌厉,却从来没有这么慢。一时,想不出任何破解之法。 就在此时,他灵机一动。 双手持枪,也如严重山一般,以枪头对准剑尖儿,缓缓向他迎了上去。 严重山心中冷笑,邯郸学步,东施效颦。 他这一招的精髓,除了对付繁杂的变招外,更是逼着对方与自己较量内力。只要对方兵刃被他长剑黏住,自己内力便透过对方兵刃,直接将对手气穴冲破,那时候,就算想脱身也没有办法。 通象境的内力,如汹涌洪水。 知玄境的内力,如涓涓细流。 洪水涌入涓涓细流,再坚固的河坝,也将抵不住洪水的侵袭。 若有外人在场,必会以为这两人在太极殿中喂招,但萧金衍却是孤注一掷,将两道弦力撤去,准备兵行险招,等一接触,便以弦力将对方的内力引开。 五尺、三尺、一尺。 五寸、三寸、一寸。 叮! 严重山的长剑刺中了萧金衍的枪头,就在这时候,他内力急吐,口中厉声道:“破!” 要凭境界之力,透过长枪,将萧金衍气海冲破,那时的萧金衍,便如废人一个。 严重山期待的场面并没有出现。他本以为萧金衍会爆体而亡,然而萧金衍面sè却十分平静。 奇怪,他倾入的内力,以萧金衍的经脉,根本承受不住吧?严重山如此想到,忽然觉得嗡的一声,脑海中一片轰鸣。 内力开始源源不断向萧金衍手中长枪倾泻,如开了一道闸口,不断注入枪身之内。 严重山想要收回内力,谁料无名枪便如一个内力沼泽,一旦陷入,便无止不休,陷入进去。 要知道,当年铸造三大神兵,为得便是吸附天地真元,严重山修行数十年,内力浑厚,正是无名枪所需。 他脸sè变得苍白,浑身颤抖,目光露出一股恐惧之sè,颤声道,“这是什么?” 萧金衍体内弦力正牵引无名枪,不断汲取严重山内力,根本无暇说话,他感应到,此刻的无名枪如一名饥渴许久不断索要的少妇一般,根本不给严重山撤招的机会。 长枪上的古怪纹理,开始浮现出来,由暗黄sè变成明黄sè,闪烁着的光芒,将长枪笼罩其中,充满了一股神秘的气氛。 严重山内力不断外泄,原本乌黑的头发,也逐渐变得斑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老去。 “你快些撤招!” 萧金衍神sè平静,问:“你在命令我?” 严重山知道,若在拖延下去,自己这条命,便是废了,道,“不,我请求你。” 萧金衍道,“刚才你还想杀我,现在却要求我?”说着,他抬高声音,厉声道,“跪下!” 严重山想也不想,握着剑扑腾跪倒在地。 萧金衍笑了。 严重山以近乎哀求的口吻,道,“我老年人,还是身体残缺的太监,不要这样对我!” “太监?我见你胡须挺长的。” “都是假的,贴的!”他以变得匍匐在地上,持剑的手,变得软而无力,却始终粘在枪头之上。 终于,黄芒乍去。 无名枪恢复了通体乌黑的本样,但萧金衍却感觉到,这把神枪在汲取了严重山内力之后,似乎有些不同,却又说不来。 严重山已形如枯槁老人,无助地哭泣起来,口中呜咽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换作心肠软之人,早已动了恻隐之心。 但萧金衍已不是当年那种容易哄骗的江湖浪子,在无数次生死交锋之中,已变得心如磐石,他冷冷道:“我的存在,对你们皇帝是一种威胁。而你活着,对我则是一种威胁!” 长枪急刺,从严重山后背穿过。 鲜血洒满了太极殿上,染红了一片。 “啊!” 一名值守的小太监,正准备打扫殿内的杂尘,目睹了这个场面,忍不住叫出声来。 萧金衍几步来到他身前,一把将他嘴捂住,道,“不许出声,否则你死。” 小太监满脸惊恐,点点头。 萧金衍这才松开手,小太监道,“好汉不要杀我,我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会说。” 他点中小太监穴道,纵身跃上了匾额。 匾额后,放着一个二尺见方的盒子,他将盒子打开,不由一愣,这是什么玩意儿? 盒中有一个巴掌大小的球形物件,不知用什么材料制成,似铁非铁,通体棕褐sè,上端有一个小孔,下端有个底座,底座上有几个稀奇古怪的字符。 东西已到手,此刻身居险境,萧金衍来不及多想,将此踹入怀中,纵身跃下。 来到小太监处。 萧金衍心中犹豫,这小太监见了自己容貌,要不要将之杀死,闯入皇宫行窃是重罪,若是放了他,怕以后会带来无尽的麻烦。 严重山说过,他的存在,对皇帝是一种威胁。难道,自己的身世有什么特别之处? 皇帝的威胁? 他是大明朝皇帝,一国之君,天下之主,谁能威胁到他? 他想到了一种可能,难道当年靖难之役中,先帝的皇子并没有死? 当年宇文天禄屠杀定州城三万人,为得就是掩盖这个事实?从严重山口中得知,陛下并不知道来取东西的人是谁,只要杀了小太监灭口,他便可以从容离开这里,而不被发现。 但与严重山想要取自己性命不同,小太监只是无辜的路人,萧金衍并不想杀他。 “你能守住秘密?” 小太监点头,萧金衍解开他穴道,“若说出去,就算是再闯入一次,我也会杀了你。” 萧金衍将他放开。 那小太监撒腿狂奔,才到门口,大声喝道,“来人,有刺客!” 萧金衍闻言大怒,按出枪扣,将无名枪收好,又取了一块黑布蒙面,才一冲出太极殿,便看小太监领了十几名禁军将太极殿门口堵住。 警钟大作。 不远处的禁军,向太极殿这边围了过来。 萧金衍心中懊恼,自己的一时心软,竟把自己困入了皇宫之内!而自己身份特殊,若是被抓,或者被认出,不但自己会陷入麻烦之中,就连李纯铁也会受到牵连。 想到此,他退回皇宫之中。 …… 善和坊。 武场之内,早已挤满了人群。 金陵李家百年难得一见的斗剑大会,便在这里举行。各大门派宾客及族内之人,让出了十丈见方的场地,那些看热闹的百姓,挤不进来,也不甘示弱,纷纷爬到了屋顶 、树上,为得便是一睹这场斗剑。 金陵李家的族子将在这里,接受来自族内的七名高手的挑战。要知道,李家剑法冠绝天下,大部分人也只是耳闻而已,真正见过族内高手出手之人,只是少数。 若能有幸见到他们动手,对那些末学后`进来说,将是一次绝佳的机会,如果幸运的话,偷学上一招半式,更是一场机缘造化。 “铛!” 一名中年男子长剑折断,面sè铁青,望着李倾城,他的剑法,在李家可以排入前十,本来以为,就算打不过李倾城,也可以让李倾城狼狈一些。一来可以让后面的挑战者能看透李倾城的剑招,摸清他底细;二来通过车轮战,耗费他的内力,给后来者创造机会。 谁料,从上场到落败,李倾城只出了一剑。 李倾城倒提惊鸿剑,拱手道,“五叔,承让了!” 中年男子冷哼一声,道,“技不如人,我五房自然没意见。”说罢,气呼呼走出了武场。 在场的江湖中人,有用剑的高手,也摸不透李倾城的剑是怎样刺中对方的,明明四房的长老剑法更快、更准、更狠。 更不是看热闹的百姓了,他们本以为,两大高手对决,就像庙会之中打把式的那些人一样,你来我往,斗得不可开交,眼花缭乱,让人心旷神怡,谁料这斗剑却如此无趣,不由发出阵阵嘘声。 “下一场,十五长老对李倾城!” 一虬髯男子拔剑出列,道,“乖侄儿,今日我便用李家的落雪剑法,来挑战一下你的霞光万道!” 李倾城微笑颔首。 “你笑什么?” 李倾城傲然道,“十五叔,怕是你还无法让我用霞光万道。” “试试便知。” 落雪剑法,乃金陵家传绝学之一,是当年李家先祖年轻时,在凤凰山上观落雪而创,后来先祖凭这套剑法,击败无数成名高手,从而为金陵李家打出了名声。剑为落雪,顾名思义,走得是灵动飘逸的路子,而十五长老是一名虬髯客,毫无美感可言。 十五长老摆开架势,双脚轻触地,左右晃动,看似摇曳不稳,但却是在寻找李倾城的空挡。 李倾城双脚开立,持剑于手中。 十五长老一抖剑花,长剑飘舞,在空中幻出点点星光,众人只觉得天空之中飘满了雪花,剑如雪,又如毒蛇吐信,令人生出一种寒意。 众人哪里见过这等绚丽的剑法,纷纷叫好! 十五长老喝道,“请!” 整个人如蜻蜓点水,长剑一出,剑身、人影速度极快,令人眼花缭乱,将李倾城笼罩其中。 唰唰唰! 一连三剑。 李倾城擎剑在手,也不反击,连连后退。他每一步都极小,十五长老每一剑都刺空,贴着李倾城衣衫而过。 有好事者问,“李倾城怎得不还手?” 另一人道,“换作是你,面对这么快的剑,能躲开已是幸运,如何还……?” “手”字未出,李倾城出剑了。 与先前同样的剑招,同样的位置,刺了过去。 本来十五长老看似占据上风,这招一出,连连后退,扑腾坐在了地上。 现场众人觉得惊奇,纷纷注视场内,轰然乱叫。 “怎么不打了?” “这是打假赛吧?故意认输的!” 再等十五长老抬头,只见他美髯,被长剑削去了一半!众人才明白,原来李倾城又胜出了。 那人目瞪口呆,“你看清了吗?” 另一人翻了个白眼,“你觉得呢?” 李倾城道,“多谢十五长老,手下留情。” 十五长老退场。 不到半炷香功夫,李倾城连赢四场,更令人惊奇的是,这四场比试,李倾城从相同的方位,相同的方式,刺出了相同的一剑。不过众人也都知道,前面这四场只是预热,真正的硬仗,将会是下一场。 李小树对李倾城。 一个是三房当家,一个是新晋之星,李倾城能否当上族长,就看这一战,至于后面的李小草和李向中,一个粗通武功,另一个根本就没学过武功,根本不在计划之内。 听到喊出名字,李小树缓缓站起身,对李小花道,“大哥,请你放心,若小弟侥幸胜出,当上了族长,定不会忘记大哥对我的栽培。” 李小花面sèyin沉,冷哼一声。 他心中也担心,李倾城的剑法,比两年前有了长足的进步,但从李如恭口中得知,李小树已练成了霞光万道第十重,若真动手,连自己也没有十足把握。 “莫非忘了,三日前,你跪在我家门口之时,对我发下的剑誓?” 李小树呵呵一笑,“时过境迁,人是会变地。”说罢,又低声对李小花道,“许久未见过大哥出手了,若大哥不放心倾城,不如你我比划两招?” 李小花心中咯噔一下,莫非练功走火入魔之事,被他察觉了?不过,这些年家主也不是白当的,面sè平静道,“若你能胜了倾城,我陪你两招便是。” 李小树笑着对他说了句话,“剑如长葛身如麻,血经丹海潮自生。” 李小花震惊,“你怎知道这句话?” “实不相瞒,大哥所修行的‘霞光万道’第十重的这句心法,是假的。” 第365章 火烧太极殿 “自从五年前,你知道霞光万道还有第十重之后,暗中多次派人去我府中行窃,所以我作了个顺水人情,将一本假的剑诀给了你。两年前有段时间,你闭关不出,我便猜到是你的修行出了问题,所以才开始谋划这一切。” 李小花望着这个三弟,“那三日前你去我府上……” 李小树低声道,“自然是给你看的,你跟一条疯狗一般,杀了我那么多人,我又能如何不配合你演戏?当然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家主之争,所谓的程序都是建立在手中的剑的基础之上,这一点你比谁都明白。” 李小花失算了,他以为自己很了解这个三弟,可是算来算去,还是技逊一筹,他既然有胆量谋划这些,自然是练成了霞光万道第十重,如此一来,李倾城怕是输定了。 他在考虑对策,李小树却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祖宗规矩就是规矩,家族中的剑手不得干预斗剑大会。”他拍了拍李小花肩膀,在外人看来,似乎两兄弟在闲聊,“你放心,我不会让倾城输得很难看的。” 说罢,他又大声道,“大哥,以后倾城要接手家族之主,我们做长辈地也得检验一下他的成色,看他是否有能力用他剑保护我们这个家!“ 李小花忍着怒火,看了李倾城一眼,只见他孑然独立于场内,正好看到了他,李小花向他示意小心。 李小树来到武场之上。 作为其他几房长老,李倾城并没怎么放在心上,但李小树是他三叔,又是族中的要紧人物,恭敬的行了一个剑礼。 “请三叔赐教。” 李小树哈哈一笑,“赐教不敢当,咱们李家以武立家,所以在传位之中才有了斗剑大会一说,只是三叔老胳膊老腿,你稍后下手,可要留情!”说罢也向李倾城行了一个剑礼,意思是两人之间是公平决斗。 李倾城面容变得出奇的平静,右手扣惊鸿剑簧之上,双目紧紧锁住了李小树身体的每一处轻微变化。家族之中,李小树心机最深,他的武功据说是初入通象,但从未有人见过他出手。 李倾城从不轻视对手,更何况这一战,还涉及到族长之位的归属,他不断催动内力,剑鞘之内惊鸿剑,在内力催动下,不住发出低吟声。 “剑吟!” 有人惊呼道,“如此年轻,便已入了通象境!” 习剑之人都知道,修为到了一定程度,手中的剑能与剑的主人之间产生共鸣,这便是剑吟。只有能修成剑吟,才真正算是人剑合一。 锵! 惊鸿剑弹鞘而出,李倾城手中长剑,卷起无比凌厉的杀意,向李小树攻了过去,全身衣衫无风自涨,依然是先前那重复的一剑。 但与之前不同,这一剑并未奏效。 李倾城的长剑刺空了。 在长剑所至之时,李小树瞬间向右边移动了三尺,手中斩龙剑化作十几道剑影,李倾城剑招尽后的所有变招都封锁住。李倾城浑然不惧,剑招使尽,身形再向前突,拉近与李小树的距离,准备与之做近身搏斗。 当当当! 一连十几剑相交,发出刺耳的声音。李倾城年轻气盛,剑快人灵,但在内力修为之上,无法与浸淫多年的李小树相比,所以准备速战速决。 但李小树不给他这个机会,边战边退,与李倾城保持距离,斩龙剑虚虚实实,使出的正是李家的无常剑,此剑名无常,剑招亦不以常理,东一剑,西一剑,看似杂乱无章,然而对方一有破绽,立即则是一套连招,将对方逼到绝境。 李倾城也修行过无常剑,知道这一剑招的厉害,精神高度集中,每一剑都十分谨慎,做到平稳无错。 场面看似李倾城占据上风,但懂行之人,却知道,李倾城被完全克制了,自始至终,李小树都在牵着李倾城在动。 李小花心中焦急,若破无常剑,需以无常招,李倾城出剑如此谨慎,已是落入了李小树算计之内,只要一有差错,立即便是狂风暴雨的反击。 此刻,他也不顾身份,喊道,“剑无常招,人有常式。” 一句话,惊醒了李倾城,若这样下去,自己必吃大亏,所以在一次变招之中,剑风忽变,使出了玄阳剑,竟是极耗内力的大开大合之势,以剑为刀,砍向李小树。 李小树喊道一声,“妙极!”算定了李倾城后招,剑招歪歪扭扭,向李倾城右边一个身位刺去。 玄阳剑未使尽,李倾城剑式忽变,又换成了诡剑术,刺入李小树虚实不分的剑影之中。 轰! 长剑相交,两人终于拼上了内力。 一道风浪,向四周扩散而来,武功稍逊者,感应到这股剑浪,纷纷向后退去,有躲闪不及者,竟受了内伤。 十几丈外,便有这等剑浪,由此可知,两人内力之厚深不可测,不愧是金陵李家,这一趟观礼,算是来对了。 之前的四场比斗,太过于无聊,让有些人打起了哈欠,但自李倾城与李小树交手后,所有人打起精神,目光紧紧注视场内,生怕错过了一场精彩的对决。 两人越战越快,不知觉已打了七八十招,而两人所用的剑法,也换了三四套,从未重复过一招一式,众人心叹,也只有金陵李家,才有如此深厚的剑法储备。 李小花暗道,李小树仗着内力浑厚,故意拖延时间,消耗李倾城内力,这是准备等他内力耗尽,以霞光万道一剑绝杀。可此时,场面已是白热,就算知道李小树算计,那也无济于事,这是阳谋,李倾城、李小树都心知肚明。 比武,拼到最后,终究看实力高下。 不知觉间,已过了一炷香时间。 场面虽然激烈,但众人看出,李倾城内力已有不继之相,几次出剑收剑,没有先前那般干净利落。 李小树看在眼中,道:“倾城,李家的剑法,以后你还要多加修行,十年之后,你还有机会。”他边战边说,借此来分散李倾城的注意力。 这两年来,李倾城先后与无数高手交锋,几次甚至生死一线,又哪里会被这种低级手段干扰,一边出剑一边反击道,“那我得祝三叔能活到那一日了。” 一开口,李小树感应到李倾城下一剑招有漏洞,忽然变招,改退为进,接连使出了十招同样的招式:剑劈华山! 这一招是李家先祖从斧招演化而来,刚劲威猛,属于一力降十会之法,无论施剑之人还是迎剑之人,都极耗内力。 变招太快,李倾城来不及变招,只得举剑硬接,一旦被缠斗之上,便是不死不休。 内力在不断消耗,李倾城双手发麻,剑招越来越慢。李小树感应到了对手变化,穷追猛打,也不变招。 一口气劈出了三十一剑。 李倾城长剑一斜,借力逃脱困境,身体向后跃起,人在半空之中,长剑挥舞,幻作了漫天剑影,顷刻间,光芒四射,如无数霞光,将众人眼睛照得无法直视。 “霞光万道!” “这是李家的霞光万道!” 天下剑道出李家,霞光万道正是李家的镇家之剑招,号称天下第一剑招,然而都是传闻,真正见过这一招的人并不多。 没想到,今日的斗剑大会,李倾城竟使出了霞光万道。 纷纷心中暗想,此行不虚! 李倾城仿佛定在了半空之中,四周剑光将其笼罩其中,仿佛如万弓齐引,随时攻向李小树。 李小树跃起一丈有余,做出了同样的剑式,只是剑身上的红芒,变成了白芒,剑意似乎更胜一筹。 霞光万道,对霞光万道! 武场周围,众人纷纷后退,都知道这一招的威力巨大,就算有幸见识到,但也要保持安全距离,要是被剑气波及,丢了小命,那就不值了。 只是如此以来,苦了后面观剑之人,纷纷骂道,“你们他娘的往后退,我们去哪里?” 砰! 一堵墙被人推倒,众人来到长街之上。 李倾城、李小树两人三十丈之内空无一人。 李小树看到李倾城剑意,心中越发觉得,自己隐忍二十年,这一刻还是值得的,在年轻一代中,李倾城武功最高,但这一招霞光万道,终究只练到了第九重。 李小花心中凉了半截,他终究还是低估了三房,本来以为李小树资质平庸,就算有口诀,也未必能练成第十重,但他此刻也知道,李倾城败局已定。 李小树觉得胜券在握,这一剑后,他便顺理成章,成为金陵李家的家主了。 想到此,他忍不住提醒道,“倾城我侄,二代弟子,以你武功为首,不过你还年轻,还需要历练,再等二十年,这个家主之位,还是你的!” 李倾城道,“废话真多!” “我是爱才惜才,不知你爹有没有告诉你,霞光万道除了第九重外,还有第十重。此剑一旦发动,便无法收住,你若及时撤剑,或许能保住你的修为。” 李倾城淡淡一笑,“谁说这一招叫霞光万道?” 说罢,李倾城周身剑影渐渐散去,变成了七十二道,又聚成了三十六道,剑影不住的归并,最后变成了六道色彩不同的剑芒。 李小树大惊失色。 李小花、李小草以及李家其余长老,也忍不住惊呼起来。 …… 宫内警钟大作,无数禁卫军向太极殿围拢过来。 萧金衍站在太极殿内,不由暗骂自己愚蠢,太容易轻信别人,到头来却作茧自缚。如今之计,就是要在众人合拢之前,突出重围。 无名枪这兵刃太过于显眼,很容易被人认出,他看到龙书案前,横着一柄宝剑,连取在手中,按下剑簧,长剑发出一声清脆吟声,散发着凛冽的寒光。 好剑! 不愧是皇家之物。 萧金衍来不及欣赏,四周打量着大殿内的情形,看到了六根柱子之上,挂着硕大的油灯。 禁卫军统领周宝亮已闻讯赶到,听完小太监之禀报,命令关闭宫门,又将大殿团团围住。 “今日务必将贼人擒住,勿论生死。否则,将是我们禁卫军严重失职,这可是掉脑袋的罪名,你们可知道了?” 众人纷纷应是。 周宝亮又道,“太极殿内贵重物件众多,出手之时,务必小心,不要坏了皇家的东西!” “听令!” “殿里的人听着,若你此刻弃械投降,我保你死前不受折磨!” 殿内无人应答。 “在给你一次机会,我数到三,外面两百禁军便要冲进去了。” “一!” “二!” “三”字还未说出口,忽然见到太极殿内,有浓烟冒出,有人喊道,“太极殿走水了!” 周宝亮面如死灰。 皇宫进贼,是他失职,若是失火,那将是灭门之罪! “杀进去,格杀勿论!” 众人破门而入,大殿之内浓烟滚滚,六桶桐油泼洒在太极殿内,火势大作,四处一片烟雾缭绕,根本看不清楚贼人藏身之处。 嗖嗖! 人影乍现,传来两声惨叫。 有两名禁军被夺走了性命,周宝亮喊道,“结阵迎敌!”众禁军听令,纷纷靠拢,六人一组,以应对萧金衍的偷袭。 萧金衍躲在暗处,见殿内禁军乱作一团,旋即喊道,“爷爷在此!” 众人纷纷被声音吸引过来,萧金衍早已换了位置,一掌劈中一名禁军后颈,将之击晕,纵身一跃,带人跃到了匾额之后。 此时此刻,若要出去,唯有浑水摸鱼。 他将那名禁军盔甲脱下,穿在了自己身上,又回到殿中,殿内能见度极低,他随手在脸上抹了些烟灰,混入禁军之内。 火势越来越大,禁军咳嗽声不断。 周宝亮见状,“先救火!” 萧金衍随众人出了太极殿,此时太监宫娥也都出来救火,太极殿前有若干水缸,储满了水,众人正以木桶、竹作的水枪灭火。 太极殿硝烟滚滚,火光冲天。 周宝亮道,“封锁皇宫,贼人未抓住之前,谁也不许出去!” 场面一片混乱。 他四处打量,看到不远处告密的小太监站在角落里,神情慌张,旋即过去,拍了他一下,“记得我嘛?” 小太监认出了他,未等开口,萧金衍送过一道内劲,震碎了他的心脉,他转身离开了太极殿。 来到内城墙头,识海已感应到,四周都是禁军,将皇宫内城团团围住,若要硬闯,怕是惊动众人。 于是一路狂奔走向东华门,有守卫拦住,“什么人?” “禁军虎卫唐大春,奉命去通知六部的诸位大人。” “可有手令?” 萧金衍指了指太极殿,道,“统领大人正在那边指挥救火,哪里来得及签发手令?你若不信,可去问他!” “没有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萧金衍道,“手令在此。” 那人正要过来,萧金衍猛然猛然一拳,将那人击晕,向外逃去,其余人才反应过来,纷纷喊道,“贼人在此!” 萧金衍哪里理会,施展轻功,一路来到外城的承天门,纵身一跃,双手抓住一块凸起的墙砖,借力再升起两丈,跃出了皇城之外,逃之夭夭。 其余禁军正要追击,被闻讯赶来的周宝亮喝止,“都回来!” 一禁军道,“贼人向南边逃走。” 周宝亮上前便是一巴掌,“哪里有贼人?就算有,也被烧死在了太极殿内!” 那禁军道,“可是……” “可是什么?”周宝亮压低声音,喝道,“太极殿被烧,皇宫失窃,你不要脑袋了吗?” 他望着萧金衍逃走的方向,问裨将道,“可记住此人相貌?” “那人脸上都是灰,看不清楚。” “小顺子呢?” 不久,有人回禀,小顺子已死了。 周宝亮权衡再三,决定压住此事不提,吩咐道,“你去跟围殿的那几个兄弟叮嘱一下,就说天干物燥失火,若是泄露半点风声,以后咱们就在乱葬岗的坟头上作伴了。” 裨将深知事态严重,连告退去办。 萧金衍离开皇宫,找了个僻静无人之处,将盔甲扔掉,又去河边洗干净,心中暗呼好险。 他看了一眼日头,已是未时初刻,也不停留,回到了鼓楼,来找慈悲大师。 慈悲大师在鼓楼楼顶骂了半天,见到萧金衍前来,问,“你去闯皇宫了?” 萧金衍装作一愣,“什么闯皇宫?” “别骗我了,你看皇宫都起火了。不会是你所作所为吧?” 萧金衍呵呵一笑,“我若有这本事,早已飞黄腾达了,你是多虑了,我不过去了一趟秦淮河,去喝了一顿花酒。” 慈悲大师道,“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喜欢撒谎成精,所以你有没有说谎,我一眼便能看得出来。” 萧金衍问,“你看出什么来了?” 慈悲大师道,“你根本没钱去逛秦淮河。” 萧金衍笑问,“那我去哪里了?” “我闻到了一股烤肉的味道,你肯定是背着我去吃了。”萧金衍伸出拇指道,“大师好灵的鼻子。” “怎么不给我带两个,我快饿死了,你送我下去。” 萧金衍这才将慈悲大师放了下来,又道,“我还有事,之前咱们之间,就算开了个玩笑。” 慈悲大师道,“这玩笑开得有点大啊。” 萧金衍一抱拳,“就此别过。”说罢,向善和坊方向走去。 慈悲大师见萧金衍离去,心中暗想,他身上满是烟味,皇宫失火肯定与他有关。幸亏自己留了一手,否则这姓萧的肯定不会留自己性命。他一步也不肯停留,回到了杀手之家,收拾了金银细软,当日下午,便离开了金陵城。 第366章 十三房的新主人 “六道轮回!” 这是金陵李家失传已久的六道轮回!除了观礼之人,就算李小花也露出的惊愕之色。 金陵李家三大绝学,倾城一剑已成传说,六道轮回随着李剑心出走也成了族内禁忌,只剩下霞光万道,没有想到,当年的六道轮回又重现江湖! 轰! 六道光芒对上霞光万道。 一道道剑浪如洪水般,向四周扩散开来。长街之上,几乎所有人都站立不稳,倒下了一片。 再看武场之内,四处坑洼不平,两人交手的正中央,青石板碎为了齑粉,而李小树则被这一剑,打入了地中,露出不到半截身子。 一剑之后,风平浪静。 场面瞬间安静,落针可闻。 没有人能想到,今日这一战,竟能看到百年前失传已久的六道轮回,想必之下,霞光万道带给他们的震撼,已经不算什么了。 李小树缓缓爬了出来,披头散发,浑身衣衫尽碎,模样十分狼狈。本来以为,他练成霞光万道后,胜券在握,然而却没有料到,李倾城竟用一招六道轮回,破掉他的梦想。 他脸色苍白,强行以不多的内力,控制体内紊乱的真气,这一剑,伤到了气海和肺经,一阵咳嗽后,鲜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他惨然问,“你怎么会这一招?” 李倾城反问,“我为何不会这一招?” 李小树冷笑一声,“我千算万算,本以为算尽一切,却没有算到,你竟然学会了六道轮回。早知如此,就不费这些心思了。” 李倾城获胜,最开心的莫过于李小花,只见他长身而起,哈哈笑道,“三弟,看来咱们老了,是时候把家族交给年轻一代了。” 李小树此刻思绪万千,为了族长之位,为了今日祭祖大典,他谋划了多年,耗费了数百万银,还曾给过许多人承诺,然而今日之事以此结局,若他认输,可以预料的是,未来三房在金陵李家将会受到排挤甚至报复。 李小树不甘心,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李倾城顺利当上族长!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他问李小树,“大哥,我有个问题请教。” 李小花心情不错,道,“三弟请说。” “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要还是不要了?” “金陵李家百世之家,向来恪守祖训,才能有今日地位,你为何有此一问?” 李小树对众人道,“族长也说了,祖训为尊。那么我来问一句,当年李剑心被逐出家门之时,这一招六道轮回,也被列为族内禁忌,祖训有言,金陵李家子弟永不得习六道轮回,否则将逐出家门。李倾城今日公然违背祖训,又如何有资格当我李家族长?” 李小花脸色大变,他刚只顾着为李倾城胜出而高兴,却忘记了这件事,如今被李小树抢先一步说出,整个局面又陷入了被动之中。 刚才输了的十五房道,“我说怎得斗不过他,原来暗中偷习族内禁忌之学,如此忤逆不孝之人,数典忘祖之辈,如何有资格担当我李家家主之位?” 其余众长老也都面露凝重之色。 李小树拿出祖宗规矩说事儿,他们就算想支持李倾城,也不敢出口反驳,谁也不想被扣上个不敬先祖的帽子。 不远处,两名年已过百,身形伛偻的老供奉,也都纷纷皱起了眉头。他们经历过当年之事,知道李剑心曾给家族带来多少祸端,如今李倾城带回了六道轮回,多少有些不悦。 李小花打了个哈哈,道,“这都是百年前的事了,有位姓马的前辈曾经说过,事物是发展和变化的,百年来,我们李家先祖带领我们呕心沥血,乘风 破浪取得今日成就,正是不断审时度势,做出符合规律变化的决策。祖训,我们当然要守,无规矩不成方圆。但又不可尽守,毕竟这代表旧的落后的思想……” 李小花乱说一通,想要糊弄过关,但李小树却不含糊,直接问,“大哥,莫非你想违背族内规矩,想要强行扶倾城上位?若真如此,我恳请两位供奉主持公道。” 此言一出,李小花心中大惊。 两位老供奉,在族内地位尊崇,而且不用听族长命令,族内更是赋予他们监督和戒律之责任,若他们发出动议,怕是会惹上麻烦。不由看了一眼李倾城,李倾城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李小草来到两位供奉前,“两位供奉,此事陷入了僵局,还请说话。” 一名供奉颤声道,“什么?你大声点,我耳朵不好使,听不见。” 李小草将先前之事,大声说了一遍,那供奉道,“这样啊,只要不是危及家族利益,老朽就不过问了。” 另一供奉也道,“我们都老了,还想多活几年,你们年轻人别什么事都往我们这里推,自己要有担当,只要不是抄家灭族之事,我们也不准备干预。” 李小花松了口气,幸亏这些年来,美酒美食不断伺候着,前不久刚网罗了两名八十的老妪给他们,看来,还是有效果的。 想到此,他提议道,“李剑心之事已过去百年,现在追究也没什么意思,事已至此,不如这样,我以族长名义,废黜当年将‘六道轮回’列为族内禁忌的决定,毕竟这一招也是我们李家绝学之一,将来在倾城手中,必然会发扬光大,从而更有力的保护我们李家利益!我的话讲完了,谁赞成,谁反对?” 四房站起身,“我反对!” 李小花来到他身旁,低声道,“你的意见,不重要,先想好以后的事吧。”又道,“既然没人反对,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李小花以族长之名,迅速解决了此事,他不想节外生枝,正要宣布将家主之位传给李倾城。 李小草却道,“大哥,还有两场比试哩!” 李小花问,“老二,你也会六道轮回?” 李小草摇头,“不会,不止六道轮回,霞光万道也未摸到皮毛。” “那你还要作甚?” 李小草道,“我准备试试,难道大哥也想将斗剑大会的规矩也一并废除嘛?” 李小花不想再提此事,心想反正李小草武功不高,谅他也掀不起风浪来,摇头道,“不必,你尽管试。” 李小草拱了拱手,来到了武场中央。此时,武场早已一片狼藉,高低坑洼不平,李倾城道,“二叔,不如换个地方?” 李小草摇了摇头,道,“也不必换,侄儿,比武之前,有句话我想对你说。” “尽管讲便是。” 李小草道,“你附耳过来。” 李倾城依言过去,李小草低声在他旁边说了一句话,“李金瓶在我手上。” 李倾城浑身一震,双拳紧握,目光中露出愤怒之色。 这时,青草神色匆匆走了过来,脸色十分凝重,低声对李倾城道,“李姑娘被人抓走了。” 李倾城问,“怎么回事?” “对方武功高强,怕是通象之境,我们不是对手。” 李小草好整以暇,也不出剑,道,“还要比嘛?” 李倾城此刻心中燃起了一股怒火,没想到,武功最不济的二房,竟用这种方法来对付他,一面是他心爱之人,一面是家族荣誉,他恨不得一剑将眼前之人刺死,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 许久,李倾 城逐渐控制住脾气,“我退出,但若你们敢伤害金瓶一根毫毛,我将你们二房斩尽杀绝!” “那是自然。”李小草道。 “斗剑大会第六场,李倾城对李小草!” 李倾城喊道,“不必了,我认输!” “什么?” 众人纷纷发出惊呼声,能练成六道轮回,从今日起,李倾城的名字,将传遍江湖,众人都以为由他出任李家家主之位是板上钉钉之事,谁料又出了变化! 李小花道,“倾城,你疯了吗?” 李倾城却沉默不语,眼睛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李小草,“人在哪里?” 李小草道,“只要我当上家主,人自然会平安送到你手上。到时候,你们成亲,二叔还得给你们大大操办呢。” 他又对众人道,“今日斗剑大会,我二房李小草无德无能,却容上天厚爱,祖宗庇荫,当上了族长之位,在此多谢诸位捧场了!” 说罢,他向众人鞠躬。 李小花冷声道,“老二,你又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了?” 李小草笑了两声,“大哥说话不要太难听,倾城武功高强不假,但却无意家主之位,只想与心爱之人做一对神仙眷侣,游山玩水,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你觉得以你武功,能保护得了李家周全?” 李小草指了指脑袋,“这里是比武功更好用的武器,我经营族学、官场这些年,不曾动用家族武士,便能在官场上立足,靠得可不是手中的剑。” 李小花气得不轻,可偏偏他又无可奈何,斗剑大会一旦启动,便不在族长控制的权力范围之内了,一切依照规矩行事。 李小草朗声道,“若诸位没有异议,那就请宣布吧。” 这时,一直沉默不言的十三房李向中说话了,“二哥,还有一场没打哩!” 李小草看了一眼他,颇为不屑道,“难道你十三房还准备要跟我争族长之位吗?” “正是。” 李小花看了一眼李向中,心中大奇,以前李家十三支在族内存在感极低,从来不会发表任何言论,怎得今日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反常之举?不过,有他这一闹,倒也是好事。 “十三房人丁稀薄,若一会儿要真动起手来,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怕十三房从此就绝了后啊。“ 李向中道,“我当然不会动手,代表我们十三房出手之人,另有其人。” “族内规矩,只有各房长老才有权参与斗剑大会。” 李向中道,“我明白。所以,从现在起,我将不再担任十三房长老之位,而是将位子传给别人!” “自从李剑心出走,你们十三房五代单传,还有别人嘛?” 李向中并未作答,而是向旁边让了开来。 “谁说十三房没有人了?” 人声过后,一名黑衣老者,推着一个坐轮椅老者,向场内走来。轮椅所及之处,众人纷纷闪避,让出一条路来。 李倾城当场便认出,此人,正是当日在隐阳城见过一面的鬼樊楼主人。 “是你?” 老者笑着对李倾城道,“倾城侄儿,一别半年,别来无恙乎?” 在场之人,对这轮椅上的老者纷纷投以好奇的目光,今日之事,一场接一场,简直不要太热闹。 老者对众人道,“诸位可能不认识我,但在下祖父,正是当年十三房之主李剑心,不知可否有资格代表十三房出战?” ——— 春节期间请假三日,年初二恢复更新,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367章 夺权之战 十三房?李剑心? 李剑心这个名字,江湖中人知道的并不多,就连李家那些年轻的弟子,也极少听过他,但在李小花这一辈人耳中,这个名字,便如一根鱼刺梗在喉咙里一般。 当年他是李家最骄傲的剑道天才,也将近百年来唯一练成六道轮回之人,然而却因为一个女子,背叛了家族,在斗剑大会上,杀死了李家数十名高手,也正因如此,被李家逐出了族谱。 如今李家宗祠之内,立着十九块石碑,每块石碑上记载着李家成立以来族内子弟,唯独十三支的这块石碑上面空空荡荡,被人抹了去,只有稀稀落落十来个名字,还是近百年来新增上去的。 李小草看到老者坐在轮椅上,但丝毫不敢大意,李剑心后人既然敢来这里,必然是有备而来。只是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会半路杀出他来。 他沉声道,“十三支当年已被逐出家族,如今的十三房与你们并没有多大的瓜葛,你又有什么资格,以什么身份代表李家?” 轮椅上的老者,也就是鬼樊楼的主人,骷髅会的李长工,缓缓来到了人群中央,道:“当年十三支被逐出金陵,并非逐出李家,就算不在金陵,我们也是李家族人,这一点,有当年先祖写下的血书为证,想必宗祠之内也有一份。” 李长工又道,“更何况,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刚才李族长也承认,六道轮回是金陵李家的绝学,而这一剑招乃十三房独有剑招,更加印证我们十三房的合法地位。” 本以为是三房夺嫡之事,忽然杀出来个十三房,给众人来了个措手不及。没有人见过这位老者出手,但时隔百年重新杀回金陵,这位黑衣老者自是有备而来。 面对家族危机,李小花与二房、三房也不再争斗,三人低语一番,将几个命令吩咐了下去。 李长工朗声道,“按照祖宗规矩,若李二爷不肯应战,那家主之位只得由我来当了。族内各房若有不服者,尽管出来挑战便是。” 李小花冷冷道,“祖宗将金陵李家一脉相传,若是被你如此随意夺走,也未免太小觑我李家了吧?”他提高声音喝道,“剑卿、剑相出列!” 听得外面一阵骚乱声。 有人道:“杀人了!” 众人望去,长街之上,数十名白衣剑卿横尸当场,鲜血染红了的长街。这些白衣剑卿,是李家常备力量,本来听命在此处集结,然而还未等家主发出命令,只是几息时间,便被全部格杀。 场面一片混乱,原本围观看热闹的百姓,哪里见过这等杀人场面,吓得叫嚷着四处逃窜,唯恐牵连到自己,不需片刻,街上鞋子、头巾扔了一地。 江湖上众人表现稍微好些,毕竟常年在江湖中厮杀,这种事情已是司空见惯,但这轮椅上的老者,顷刻之间将几十名知玄境的白衣剑卿狙杀,其实力令人震撼,心说这一次金陵李家怕是要变天了。 李家众人面露骇然之色。 李小花脸色铁青,这只白衣剑卿队伍,每年花费巨资,却悄无声息被此人杀死,在江湖之上,没有任何一个门派能够做到。 李长工对众人道,“江湖之道,弱肉强食,三房十六支,若肯归认我李令才族长之位,可来我这边。” 除了李向中,并没人响应。 所有人都看着李小花。 李小花长身而起,今日之事,已不是家主之争,而是家族生死存亡之际,他长身而起,来到两位老供奉身前,作揖道,“今日之事,实乃李家之难,李小花为保全家族荣誉,还请两位老供奉出手,为李家平乱!” 李小草等人也纷纷尾随其后,复声道,“请两位老供奉出手,为李家平乱!” 本来那两位老供奉,自从祭 (本章未完,请翻页) 祖大典开始之后,便端坐在不远处台前,闭目养神,对眼前发生的事不闻不问,听到李小花言论,猛然睁开眼,两人四目之中,射出一道凌厉的目光。 目光所及之处,众人只觉似乎有无数柄长剑以发丝倒悬在自己头顶,那种压迫感,令人不寒而栗。 左边老者悠然问,“李氖,剑十三的后人来这里抢家主之位,你怎么看?” 右边老者道,“当年剑十三剑法超凡,咱们六大剑仆与之周旋三日三夜,才将之制服,为此李氩、李氪战死,李氙、李氡二人身负重伤,不久后病死,这一战,才奠定了我们二人供奉之位,如今想来也是百年了。这百年来,咱们享受家族最高待遇,老族主对我们有知遇之恩,如今家族有难,我们又如何能袖手旁观?” 左边老者问,“那你的意思是?” 被叫作李氖的老供奉道,“干他娘的!” 李小花众人大喜,道:“若两位供奉出手,必可将贼人击退!” 李长工神情肃穆,他身为鬼樊楼主,又与书剑山有来往,武功自然已是不弱,但对上这两个老怪物,心中却也不免打鼓,毕竟当年是曾打败过自己祖父之人。 他恭敬道,“两位老供奉,以剑保李家平安,在下还是很敬佩地,若两位能置身事外,退出家主之争,我保证日后对二位以晚辈奉侍,让两位老供奉能安度晚年。” 两大供奉道,“我们活了一大把年纪,一直没有死,就是为了防止有宵小来破坏家族,临终之际,能再为家族尽心,乃我们生平所愿。” “那在下就只有得罪了。” 说罢,李长工从轮椅上站起身来,冲二人作了个长揖,“请!”他摆开了剑招,与李倾城先前所用的那一招六道轮回有**分相似,但与李倾城不同,这剑招含而不露,但足以构成巨大的威慑力。 李氦、李氖两位供奉却岿然不动,两把长剑横在两人膝上,两道凌厉的剑意,以二人为中心,一阴、一阳,一冷、一热,向外散发,身未动,剑意先行。 李长禄、李长寿两大剑仆纷纷向后撤去,两人武功虽也入通象,但与两大供奉相比,不再一个等级之上。甚至说,百年来,两大供奉从未出手过,两大剑仆也不知两人功力深浅。 众人屏息凝神。 半炷香过后,两人依旧未动手,与李长工相持不下,但众人知道,这种宗师级高手相斗,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是石破天惊。 李长工心中暗道,天下剑招,能破六道轮回者,唯有倾城一剑,当年祖父被六人击败,乃是因心爱之人被挟持,而乱了剑心,今日我剑心圆满,只待二人出剑,自己便以雷霆之势,将二人击杀。 然而又过了半炷香,两人始终不肯出剑。 李长工年级也不小,但若比耐性,比二位供奉差了许多,他道,“请两位老供奉赐教。” 大供奉道,“当年先祖为防止有族人乱逆,给剑仆传授了一套降魔剑法,专门克制霞光万道、六道轮回。” 李长工心中一凛,问:“既然如此,为何不出招?” 二供奉李氖道,“都他娘一百多年了,回忆不需要时间吗?” 李长工心说好险,幸亏问了一句,既然这样,那就别怪我先动手了,想到此,长剑一挥,正要使出六道轮回。 大供奉道,“我已经准备好了。” 二供奉也道,“我也准备好了。” 李小花见李长工剑式已出,两大供奉依旧不急不缓,不顾身份,大声喊道,“快些降魔卫道!” 两大供奉道,“腿都麻了,站不起来。” 六道剑芒,环绕在李长工身边,李长工听到这番话,毫不犹豫的就刺了出去 (本章未完,请翻页) 。 两大供奉举剑,迎敌。 轰! 伴随着一声巨响,一股气浪冲天而起,向四周散开,众人纷纷向后跌倒,就连李倾城,被这股气浪卷住,也忍不住后退几步。 两大供奉坐处,变成一个大坑。 人则消失不见! 众人心生疑惑,“人呢?” 啪嗒两声。 两柄长剑卷曲,落在了地上。 再看不远处一棵树上,挂着两只胳膊,屋顶之上,血肉模糊,从破碎衣衫上判断,正是两大供奉已被这一剑六道轮回打成了血泥。 李家供奉武功再高,也终究是半截入土的百岁之人,又如何能抵挡住天下第二剑招? 李长工将长剑归鞘,仰天长笑,“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谁若不服,尽管出来便是。” 他回头看了一眼众人,四房、九房率先来到他身后,与十三房李向中站在了一起。 陆续地,又有几房走了过来。 面对绝对的实力,他们只得选择屈服。对他们这些非核心族人来说,只要能确保他们的利益,谁来当李家族长,并无不同。很快的,三房十六支,已有一多半,选择了李长工。 只有李小花、李小草、李小树三房以及与他们关系密切的族人,选择了留下。 李长工问,“你们几个,是准备顽抗到底了?” 远处,传来喊叫声。 若干黑衣剑客,押送着数十名女眷、孩童,来到了武场之上,正是这几房的家人。 家族祭祖,儿童、女眷不得参与,所以都在家中等候,此刻这几房看到李长工做出这等事,纷纷大骂无耻。 就连观礼的江湖群雄,也面露鄙夷之色。 祸不及家眷,在江湖之中算是不成文的规矩。行走江湖,最基本的江湖准则是要遵守的,否则,一旦失控,没有了底线,那将是对整个江湖秩序的践踏,后果将不堪设想。 “阿爹!” 一童子被剑手羁押,来到武场之内,看到父亲,哭声大作。 那六房的长老见状,骂道,“你这狗贼,我与你拼了!”说罢,拔剑就要攻去,李长工顺手一掌,将六房击倒在地,冷笑一声,一挥手,听得声声惨叫,几名剑客,将六房家眷子弟纷纷斩落剑下。 事情发生太过于突然,所有人都惊呆了。 六房长老见妻儿尽被诛杀,脸色苍白,浑身忍不住颤抖,如发疯一般,以头抢地。李长工摆了摆手,几名剑手将他拖了下去。 此刻的李长工,在众人眼中,便如魔鬼一般,他再看向李小花众人,其余几房,纷纷走到了他身后。 场内,只剩下三房之人,孤零零的站着。 李长工道,“自即日起,金陵李家易主,族长之位,由我十三房担任!各位江湖同道,若肯赏脸,三日后,我将设宴招待各位。” 众人见此人手段,哪里还有兴致参加宴请,当然,也有不少投机的江湖客,纷纷向之道喜。 “族长,这三个人如何处置?” 一名剑手指着李小花三人,开口相询。李长工道,“我新掌家主,留着他们还有些用,先押入大牢。” 李长工今日夺权,几乎未遇到任何阻力,他很是满意,唯一的不足之处,便是在混乱之际,李倾城不知所踪。 不过,他也料定,李家三房被关,李倾城不会走远,他已派出数十名剑手,封锁金陵诸道,举城通缉李倾城。 --- 家中有人生病,这几日在医院陪床,争取每日3k更,过段时间恢复正常更新。 祝大家新年快乐,远离病毒。 (本章完) 第368章 要变天了 李倾城是被萧金衍带走的。 李长工身为鬼樊楼主,他的武功两人见识过,连两大供奉都不是他对手,就算两人联手,也未必能斗得过他。李长工入主金陵李家已成定局,但金陵李家这个庞然大物,他要想彻底控制在手中,还有许多事要做,所以暂时不会对李小花三房动手,这也就给他们争取到了时间。 当务之急,便是要找到失踪的李金瓶。李小草说那番话时,萧金衍已暗中将李家搜遍,并没找到她的下落。他本想用李金瓶逼李倾城放弃家主之位,如今形势剧变,李金瓶也没有要挟的价值。 两人来到画舫之上。 李倾城心情沉闷,“你若不阻我,我便与那厮拼了。” 萧金衍道,“敌强我弱,逞匹夫之勇,并非上策。如今能扭转局面之人,只有一个人。” “谁?” “你姐。” 李倾城愕然,“她在金陵?” 萧金衍点了点头,“我见过她了。”于是,他将在莫愁湖畔遇到李惊鸿的过程与李倾城说了一遍。 李倾城道,“原来如此。只是去哪里找她?” 萧金衍想起那白衣女子,叹了口气,“她若想出现,不必我们去寻,我本以为今日祭祖大典,她会现身的,谁料并非如此。” 这时,赵雅走了进来,“李长生在岸上求见,说是有要事要与公子相谈。” 因为李小草之事,李倾城本不想见他,但如今情况,要找李金瓶,怕是还得靠他从他爹那边拿到消息。 李长生来到画舫之上,脸sè有些难看,道,“三哥,今日我爹之事情,我并不知情。若我知道,肯定会阻止他。” 李倾城摆了摆手,“都已经过去,李家现在情况如何了?” “我爹和大伯、二伯都被关入了祠堂北的地牢之中,临进去之前,他让我给你捎句话。” “什么?” “嫂子在河东柳家手中。”李长生又道,“他还说,今日之事,是他不对,要你想办法,无论如何都要阻止那十三房。” “你也见到了,两大供奉都不是他对手,我又怎么阻止他?” 李长生又道,“大伯告诉我,说城北祖宅之中,有破解六道轮回之法,说你去了,自然会明白。” 李家发迹之前,曾住在金陵城外的李家村,他们在那边有一处祖宅,是李家先祖所建,后来搬到了善和坊之后,在那边建了祖坟,祭祀着李家的列祖列宗,除了祭祀、清明时节,极少有人过去。 说罢,李长生便起身告辞。 “三房十六支中,已有十二支投靠了十三房,那姓李并未完全掌控家族,我得赶紧回去,免得让他们生疑。” 李长生走后,萧金衍问李倾城,“他的话,有几分可信?” “我看着他长大,这一点,他应该不会骗我。我们先去柳家要人,然后去祖宅一探究竟。” …… 地牢。 李小花三兄弟被关入其中,这座地牢,是李家先祖所建,用来关押江湖中的穷凶极恶之徒,为了防止对方越狱, 地牢设计之初,以玄铁所建,而且配以阵法,将天地真元隔绝与外,真元稀薄,就算是通象高手,被关入地牢,也会大打折扣。 他们也没有料到,有朝一日,他们三人会被关在此处。三兄弟面面相觑,本来三房之间争权夺势,结果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心情各不相同。 李小树道,“我也没有料到,十三房会行如此忤逆之举!” 李小花叹道,“李向中这家伙,平日里行事低调,唯唯诺诺,谁也不肯得罪,八竿子打不出个屁来,谁想到这一出手,会有这等举动。” “又臭又响!”李小草也不顾身份,兀自骂个不停。过了许久,才对李小花道,“大哥,今日之事,是我不对。但你也不能怪我,你若是继续当这个家主,我自然没有意见,但是交给倾城,我觉得还不如由我来当,所以才略施手段,是我不对。” 李小树也道,“说这些没用了。关键是,如何能把十三房赶出去,若真让他掌权,怕是要秋后算账,不光咱们三房,整个李家也有灭族之危啊。” 李小花道,“我也有考虑不周之处。倾城年少,我本想趁还能活几年,慢慢扶持他上位,将来能带李家重入辉煌,却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如今只希望,他能从祖宅中,找到那件东西。” 二房、三房问,“什么东西?” “当年先祖未防止家族生事,曾留下遗言,若家族遇到危难,可去城北祖宅处,寻一件宝物,此事乃族长代代以口相传,是以你们并不知情。” “什么宝物?” 李小花摇头苦笑,“我也不知,我当上族长之后,曾经去过无数次,也未找到他说的东西,但既然有此祖训,自然做不得假。” “所以说,就算我们两人当上族长,你也会有办法对付我们?” 李小花道,“都这时候了,说这些话也没什么意思了。”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当然会有意思。”话音刚落,有人推着李长工走了进来。 三人脸sè大惊。 李长工呵呵一笑,“当年祖父曾说过,历任李家族长都守着一个秘密,若你不说,我也许要花费许久才知道。如此一来,我倒也知道,怎样去找我那倾城侄儿了。” 李小花道,“李令才,你们十三支已逐出族谱,此事天下皆知,就算今日奸计得逞,你以为能控制得了我金陵李家?” 李长工淡淡道,“谁说我要控制李家了?实不相瞒,我对李家族长并不感兴趣,至于李家的武功,更入不得我眼中,我看中的,只是李家的钱。” 三人愣住了。 钱? 十三房费尽心机,谋划了这么久,将族长之位抢在手中,到头来却是为了李家的钱财?他们才不会相信。 李长工又道,“一个将倾的天下,要这些虚名作甚?不出多久,至高天道将会苏醒,天下将临乱世,我现在需要这笔钱,经营好的我的鬼樊楼。” “鬼樊楼?” 三人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李长工自负满满道,“将会是末法天下中的唯一生存之所!”他又道,“你们 放心,少则半年,多则一年,我会将李家的财富转移到隐阳城,到时候你们三人谁要当这家主,我都没意见。当然,前提是你们能活下来。” 说罢,李长工离开了地牢。 李小树忽然笑了起来。 李小草问,“三弟,因何而笑?” 李小树道,“他来这里,是为了金陵李家的钱财,可问题是,我们李家真的有钱吗?” 金陵李家是第一大家族,其真正的财富,并不是族内存了多少金银财宝,而是通过“金陵李家”四个字,在江湖和庙堂之上,编织起来的一张巨大的网络,而是金陵李家强大的造钱和生钱的能力。 金陵李家门下生意极多,非常庞大,但是每年的花销和开支,也是天文数字,而且李家每年的钱财,都以红利的方式,分到了各房手中。真正能够拿出来的钱财,并不如外界想象的那么多。 李小树掌管家族财权,对家族收入一清二楚,所以才会有此一说。 李小花道,“你怕是不知,五百年前,咱们先祖为了防范天灾、人祸,曾建了一座金库,并告诫子孙,只有天下大乱之时,才能动用这笔钱财,这些年来,咱们家族的钱源源不断,所以并未用到。李令才肯定是知道这笔钱的存在,所以才会打李家的主意。” “我怎么不知?” 李小花道,“因为你不是族长。” “有多少钱?” “千年以来,金陵乃人间富庶之地,当年祖上曾是金陵王,聚揽天下财富,足以敌国,据说以黄金修建了一座宫殿。” “在哪里?” 李小花摇头,“我也不知。” …… 金陵李家易主之事,不到半日,便已传遍了金陵城。用不了多久,整个江湖之中,也将知道,当年被逐出家族的李剑心一支,重新执掌了家族主权。 这个消息,无疑是爆炸性的。 金陵李家作为当今第一大家族,生意牵连极大,这次易主,所有门派和堂口都在观望,善和坊周围,不断有人出没,打探消息,为得便是掌握更多的信息,从而做出相应的决策。 在金陵的城的各大门派,当日派出了快马,将消息传递回自己门派,就连晓生江湖、八卦周刊,连日赶印刊物,将这一江湖大事,及时传递到江湖之中。 而另外一件轰动金陵城的大事,则是应天府皇宫中太极殿失火,被烧为灰烬之事,据说大火一直烧到了半夜,整个金陵城内烟雾弥漫,将这座历史悠久的古城,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 从善和坊回到宫中的高公公,在得知太极殿失火,守护皇宫的前禁军统严重山被烧为灰烬之后,吓得面无人sè。身为皇帝贴身太监之一,他知道太极殿中的秘密,对当今陛下多么重要,当天夜间,他舍弃皇家卫队,带着两名贴身护卫,快马离开了金陵城。 离开之前,这位惊慌失措的高公公,说了一句话,“要变天了。”更是留下了无数的猜测。 --- ps:世事无常,曾激励我们前行的人,离开了我们。望诸君保重身体。.p kobe。 第369章 你若有胆,尽管杀我 作为与李家齐名的四大家族之一,河东柳家的分号也遍及大明十三路省,金陵柳家宅邸位于城北太平巷,虽然不如善和坊的李家那般气派,却也是豪门高第。 金陵剑,河东刀在江湖上名气甚大,若论起家族传承,河东柳家可追述至战国之时,而人丁之盛,更胜于金陵李家。只是,柳家的主要势力在河南一带,行事更为低调,注重经营官场,?尤其是当今圣上娶了一名柳家女作贵妃后,柳家在庙堂之中更为得宠。 南人重商,北人重田,柳家绝大部分收入来源,在于他们在河东一带的封地。即便如此,在金陵这种交通便捷之地,柳家分号每年从这边采办大米、茶叶、苏锦等通过大运河运到河东,也获取了不菲的利润。而正看中李家在江南的影响力,柳家家主才提议与李家结亲,从而打开南北渠道,坐实江北第一家族的地位。 然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李倾城对这位柳家小姐并不感冒,甚至在提亲之前逃出了金陵,这让柳家很没面子,才有了柳家小姐亲上金陵兴师问罪之说,结果还是在李倾城面前碰了钉子。今日祭祖大典,柳语寒听信了李家二房的话,利用家族力量将李金瓶“请”了到了太平巷内,在等候李小草的消息,谁料等来等去,却等来了李家易主,当年被逐出家族的十三房重新掌权,这让柳语寒一下子没有了主意。 太平巷内,李金瓶神情恬然,并没有因为被困而表现出任何焦急之色,而是坐在院中刺绣。李金瓶当船工之时,闲来无事也喜欢绣东西,一来可以静心,二来可以把绣好的东西卖掉贴补家用。 看到柳语寒进来,李金瓶放下了手中针线,抬头望着她,似乎在等她开口。 柳语寒问,“李倾城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与李倾城见面不多,实际上并没有太多交往,而更多的则是她的一见倾心,所以想从李金瓶口中更多了解他一些。 李金瓶道,“他是一个好人,有时候有些孩子气,但却是一个好人。” “好人?孩子气?” 柳语寒没想到李金瓶对李倾城的评价会如此简单,她本来以为,李金瓶会说他骄傲、狂妄、或是义薄云天的大侠,而李金瓶口中却说出了最简单的几个字。 李金瓶笑了笑,“不错。当年初识他时,他笨手笨脚,连简单的抓鱼、摇撸都不会,我传他的刀法,他怎么也学不会,比起赵拦江和萧金衍,他简直笨极了。不过,他却有一点好,不懂就问,经常会因一招剑法,缠着我问几个时辰。” 柳语寒长大了嘴巴。 金陵李家的天之骄子,天赋超绝,又怎么会是个笨人?但看李金瓶说话的样子不似作伪,那么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李倾城故意装傻,想要接近她。想到此,她觉得有些不甘心,又十分嫉妒。 “他是江湖闻名的少侠,金陵李家的三少爷,又怎屑于做抓鱼、摇撸这等下贱之事?” 李金瓶却并不这样认为,“江湖大侠,不过是外人给的封号而已,你若认定了一个男人,是要准备跟他过日子,而不是给他的名号过日子,在我眼中,他不是什么大侠。无论他是三少爷要好,还是要饭的乞丐也好,我喜欢的是他的人,而不是身份。” 柳语寒心中略过一阵酸楚,她本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女,以她的美貌、身世、学识,还有财富,她才是李倾城的完美情人,可她在李金瓶面前,却无端生出了一股自卑感。 她道,“我喜欢李大哥,若是要跟你抢呢?” 李金瓶微微一笑,“喜欢,就是喜欢,并不是占有。李大哥又不是一盒胭脂、一匹苏锦。” 柳语寒听了这番话,反而觉得自己处处不如李金瓶,不由动了火气,她俏脸含霜,“不妨告诉你,如今李家有难,李倾城也不是先前的李倾城了,能够帮他们的,只有我河东柳家。” 李金瓶闻言一惊,“什么?” 柳语寒将今日善和坊之事与她粗略说了一番,又道,“如今金陵李家陷入难关,李家主生死也别人一念之间,他与萧金衍正被新一任族长满城追杀。李倾城是重情之人,更是顾家之人。我可以召集柳家之力,帮他夺回家主之位,但有个前提……” 柳语寒语气一顿,缓缓道,“你要将李大哥让给我。” 李金瓶陷入了沉默之中。 柳语寒知道李倾城倾心于李金瓶,若要从她手中横刀夺爱,只能从李金瓶这边动心思,劝说她放弃李倾城。 “李姐姐,难道你想看着李倾城满门上下被杀,他自己也横尸街头?” 这句话,对李金瓶触动极大,良久,她才问,“你能怎样帮他?” 柳语寒等的便是这句话,她道,“我河东柳家刀法闻名天下,其中又有九把刀,若他们联手,便是金刀王也可一战。如今这九把刀都在金陵城,只要你肯点头,我便命令这九把刀,还有金陵城内一众高手皆数出动,帮他杀回善和坊,夺回家主之位!” 李金瓶心中如五味杂陈,她喜欢李倾城,愿意为他赴汤蹈火,但如今李倾城和族人性命又危在旦夕,她又不想因为自己,让李倾城失去了翻盘的机会,她陷入矛盾之中。 “此事宜早不宜迟,若是迟了一步,李大哥怕是有性命之忧了!“ 李金瓶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抬起头,目光中泪痕微现,问,“你要我怎么做?” …… 李倾城在秦淮河的画舫并不是什么秘密,他与萧金衍上岸之时,便被数名剑相围了过来,与他们同行的,有一名黑衣剑手,正是李长工从鬼樊楼带来的剑客。 “李琼?你是要拦我吗?” 被换作李琼之人满脸羞愧,他道,“三少爷不要为难我们,只要你跟我们回善和坊,家主不会难为你的。” “家主?”李倾城冷笑道,“你们吃我们李家的米,拿我们李家的钱,到头来却尊一个外人来当家主?” 李琼干咳一声,“三少爷,我们上有七十老母,下有三岁儿女,中有三房妻妾,不得不听家主命令啊,还请少爷体谅。” “若我不从呢?” 李琼支吾不言。 身后的黑衣剑客道,“李琼,还愣着干嘛,莫非你要违背族长之命?” 李琼一咬牙,一跺脚,吩咐众人道,“擒了此贼!”说罢一挥剑,率众人向李倾城攻来。 李家三十六名剑相,武功多是知玄上境,众人之中又以李琼在半年前破通象境,而他今年不过三十余岁,在李家甚受器重,今日奉李长工之命捉拿李倾城,心中也多有抵触,所以在出剑这之时,剑气虽盛,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并未用上真正实力。 其余几名剑相平日里多受李家恩惠,下手之时,也保留了几分实力,那鬼樊楼的黑衣剑客又岂会看不出来?他冷哼一声,“你们违背族长之命,便算是背叛家族,若再拖拖拉拉,小心我在族长面前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此言一出,李琼低声道了一声得罪,剑招大变,将李倾城团团围住,剑式也凌厉起来。 萧金衍一步欺身到黑衣剑客前,道,“我见过你。” “见过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几?” 萧金衍呵呵一笑,“在隐阳城,你被赵拦江打得满地找牙!” 那人闻言大怒,“你找死!” 拔剑而出,向萧金衍刺来,萧金衍向前踏出无妄步,一记无双神拳,轰在他肩头之上,听得咔嚓一声,肩胛骨断裂,长剑落在地上。 萧金衍捡起长剑,横在他颈间,“住手!” 李琼等人见状,纷纷收起长剑。 黑衣剑客道,“你是何人,竟敢插手我们金陵李家之事,若让我家主人知晓,你便是在天涯海角,也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地。” 萧金衍将长剑一挺,在他颈间划了一道口子,“换作我是你,此刻定会求爷爷告奶奶,求我饶你一命。” 黑衣剑客仗着鬼樊楼势力惊人,料定萧金衍不敢杀他,冷哼一声,“你现在是在威胁鬼樊楼?” “正是。” “我鬼樊楼睚眦必报,换作我是你,定回收了剑,跪在地上求爷爷告奶奶,求我不要计较。” 萧金衍叹了口气,“可我偏偏不信邪,怎么办?” “你若有胆,尽管杀我,看会发生什么?” 萧金衍点点头,“这个要求很合理。” 长剑一翻,那鬼樊楼黑衣剑客咕噜一声,用手指着萧金衍,张开口,想要说什么,鲜血却从口中流了出来。他心中又惊又惧,捂着喉咙,向善和坊方向跑去,才跑了几步,便扑倒在地,双脚抽搐了几下,不再动弹。 李琼见黑衣人被杀,也纷纷收了剑,垂手道,“三少爷!” 李倾城问道,“如今族中什么情况?” 李琼道,“新族长带来的人,控制了族中的几位长老,他分别找几位长老谈判,要重新划分李家势力,现在李家大小事务,由十三房的李向中主持。老爷与二爷、三爷被关在地牢中,具体情况我也不知,但性命无忧。” 李倾城听得父亲没事,心中松了口气,又问:“长禄、长寿两位师叔呢?” “他们回到了祠堂之后,便再也没出来。”李琼又道,“族内现在人心惶惶,也不知会如何。三少爷要去哪里?” “我先去救一个人。” 李琼道,“新族长派出了三十多名剑客追杀你,你要小心。” 李倾城点点头,“你们要小心才是。” 李琼苦笑道,“你杀了一名鬼将,我们怕是活不成了。” “为何?” “新族长为防止我们起事,将我们族内高手分为若干组,由十二名鬼樊楼的鬼将统御,你杀了此人,我们怕是要受诛连之罪了。李琼只有一个请求,若我们不幸战死,请三少爷照顾我们家人。” 李倾城点了点头。 不远处,又有数名剑手向这边围拢过来。 李琼将李倾城向远处一推,道,“你们先走!”说罢,挥舞兵刃,向来人冲杀过去。? 第370章 发如雪 从秦淮河到太平巷,不过三四里路,李倾城和萧金衍来到这里,却足足用了将近一个时辰。 身份暴露之后,鬼樊楼的剑手不断增援,两人陷入了一场鏖战之中,这些剑手武功极高,而且擅长联手之术,让二人苦不堪言。 抵达太平巷时,鬼樊楼剑手停止了攻击。 太平巷是柳家私邸,若贸然闯入进去,无异于金陵李家和河东柳家宣战,而这两家之前在江南江北多有合作,所以没有主人的命令,这些剑手不敢贸然闯入太平巷内,但却仅仅守住了所有的出口,防止二人出逃。 李倾城、萧金衍这才松了口气。刚才一战,打打停停,极耗经历,来到太平巷才后才有了缓口气的机会。 李倾城来到柳家私宅,上前拜门。 柳语寒早已等候多时,听到李倾城前来,连一路小跑来到门口,整理了下衣衫,才打开府门。 她看到李倾城一身白衣,上面溅了不少鲜血,头发有些凌乱,目光中带着三分冷酷,七分迫切,心忍不住陷入了进去。 “李大哥!” 李倾城道,“柳姑娘,金瓶是不是在你府上?” “这个……”柳语寒语塞,她本来准备好一番说辞,但看到李倾城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等到李倾城再问之时,她只得点点头,“今日祭祖大典时,我将她请来了这里。” 李倾城点点头,拱手道,“多谢姑娘替我照顾金瓶,我这次来,是想带她离开。” 柳语寒望着太平巷远处剑手,道:“这么做怕是不安全吧,不如你先到我府上,咱们细细商谈?” 李倾城谢绝,“不劳姑娘费心了。” 柳语寒迟疑片刻,才道,“李大哥,金瓶姐姐今日担心受怕,想明白了许多事,现在不想见你。” “为何?” “你不明白嘛?”柳语寒提高了声音道,“家族之争,明枪暗箭,处处危机,她只是一个渔家女子,又无权无势,出了事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今日之事,你在族内争勇斗狠,她却受到牵连,幸亏是我,若是换作别人,怕是金瓶姐姐已遭难了。” 这番话,如一道巨雷击在李倾城心中。可不是嘛,以李倾城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遇事冲动,根本不计较后果,因为他只身一人,而如今有了李金瓶,心中便多了一份牵挂和责任。 幸亏今日在武场之上,萧金衍阻止了他与李长工拼命,若他有个三长两短,又有谁能保护得了李金瓶呢? 李倾城道,“柳姑娘,我想见她一面。” 柳语寒见他一口一个李金瓶,心中有些不耐烦,难道你心中就一个李金瓶嘛,你可知道为了你,我又付出了多少?想到此,她道:“我说过了,她不想见你。” 李倾城平静道,“我想听她亲自告诉我。” 柳语寒动了怒火,她指着巷口那些剑手道,“外面那些剑手是来追杀你们的吧?正因为这里是柳家地盘,他们才不敢造次,难道你不明白,如今你李家失势,只有我们柳家,才能帮得上你。” “那又如何,这是我李家的事。” 柳语寒见他说话带刺儿,心中有些委屈,莫名道:“李大哥,你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只要你点个头,我便命令这柳家九把刀都听你调遣,便是帮你夺回家主之位,也未尝不可。李金瓶呢?她除了拖累于你,还能帮得上什么忙吗?” 李倾城道,“柳姑娘好意,李某心领。但喜欢一个人,心中便只有这个人,不讲究身世,不涉及财富,我可以为她付出一切,她可以为我倾尽所有,而不是在这里讲条件。若连这点都不明白,又如何懂爱?” 柳语寒楞在那里。 长这么大以来,她是家族之中的天之骄女,从来没有人忤逆她的意思,换作任何男人,只要她肯露出一点好感,那些男人便如蜂拥蝶影一般扑了上来。可到了李倾城这里,却变得无计可施。若是以前,他还是名门之后,那还容易理解,但如今他的家主之位已被取代,父亲与长辈被困,自己也被人追杀,自己是可以救他之人,他为何这样对自己,凭什么这样对自己? 她越想越不甘心,一股怒意从心底,得不到他,那便毁了他!她柳眉倒竖,道:“你可知,只要我一声令下,巷外那些人会将你砍成肉泥,你信也不信?” 李倾城神色淡然,“我信,但现在我只要你放了金瓶。” 柳语寒如患了失心疯一般,喊道:“金瓶,金瓶,你眼中只有那个李金瓶?论身世、论地位、论长相,我哪一样不如她?李倾城啊,李倾城,我这般真心待你,你却一次次伤我,我恨!我恨你!” 李倾城默然不语。 当年逃婚是他不对,可他对这位柳家小姐并没有感觉,感情之事,你情我愿,根本勉强不来。可如今李金瓶在她手上,他又不敢贸然行事,只是冷冷道,“我要做什么,你才能放过她?” “你真愿意为她做一切事?” 李倾城道,“我愿意!” 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令人无法质疑。 柳语寒声音渐渐阴冷,“我若让你自废武功呢?” 李倾城愣了一下,旋即又道,“只要你肯信守承诺!” “好,好好!”柳语寒连连后退,不知为何,如此骄傲的她,此刻竟十分羡慕李金瓶,若是有个男人,愿意为我做这些,我死了都值得!可是,这个人,又哪里去找? 她吩咐道,“把她带出来!” 两名刀客护送李金瓶走了出来,李倾城见她并未大碍,心中松了口气,望着李金瓶,柔声道,“金瓶。” 李金瓶眼睛通红,显然是刚才哭过,李倾城问,“他们没有难为你吧?” 李金瓶摇了摇头,“李大哥,我很好。” 李倾城笑了,这笑容在他脸上,便如冬日阳光一般,令人心暖,他道,“你放心,只要我在,没人可以将我们分开了。” 两人越是情意绵绵,柳语寒越是生气,她冷冷道,“我实现我的承诺了,是时候兑现你的承诺了。” 李金瓶问,“什么承诺?” 李倾城道,“这是我与她的事情,你不必多问。”又对萧金衍道,“老萧,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无论发生什么,你要帮我照顾好金瓶。” 萧金衍望着他,“你确定要这么做?” “我意已决。” “那你族人怎么办?” “所以我 想求你一件事。”李倾城将手中惊鸿剑递给萧金衍,淡淡道,“找到我姐。”他转过身对柳语寒道,“请你信守诺言。” 说罢,李倾城仰天长啸,啸声之中,有不甘,有解脱,还有一种酸楚。 这一声长啸,声传数十里,惊动了整个金陵城。 李倾城全身窍穴尽开。 无数天地真元,从他体内倾泻而出,笼罩在太平巷之上。与寻常比武斗剑不同,这种散功,首先以自身内力震破气海丹田,旋即通象之力失去了控制,如洪水一般,冲荡着经脉,从全身窍穴冲出。 真气以李倾城为中心,卷起了层层巨浪。 太平巷的宅邸,在的冲击之下,变得脆弱不堪,房顶的,被真气揭起,碎落了一地。 李金瓶脸色铁青,她无法承受这种气势,浑身颤抖起来,但这点痛,跟见到李倾城散功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她想要出声,却发现无法开口。 一道浑厚的内力,向她体内传来。 萧金衍握住了她的手。她想要冲向李倾城,却被萧金衍紧紧抓住,动弹不得。 痛! 剧痛! 钻心之痛! 失去控制的真气,在李倾城体内横冲直撞,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之上流下,他双唇紧闭,一言不发。 李倾城脑海之中,闪过无数画面。 步履蹒跚之时,他抱着一把长剑,一板一眼的做着重复的动作。弱冠之时,他以一剑刺穿青石板时?的喜悦。练成霞光万道之后,他心中那种波澜不惊。 直到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值得嘛? 似乎又有一个自己在问自己。 值得! 李倾城是多情之人,修炼的是无情之剑。在遇到李金瓶之前,他从未对任何女子动情过,但认识她之后,一切都变了。 他的剑有了感情。 从剑痴到情痴。 只因为这个女子。 李倾城脑海之中,变得一片虚无,天若有情天亦老,天道无情,方可证道,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柳语寒并未料到,李倾城会为了这个女子,废掉了武功,放弃了剑道,当他散功之时,也傻傻的呆在了那里。 “为什么?”柳语寒自言自语,“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她知道,这个男人,这辈子将与自己无缘了。 她心中无比痛苦。 自从在金陵一见,她的心便被这个男子给夺走了,可是李倾城对她,并没有哪怕一丝的好感。她本来以为,自己提一个过分的要求,让他知难而退,可李倾城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而且毫不犹豫的行动。 “我错了?” 柳语寒问自己。 狂风卷起碎石,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 半炷香之后,一切风平浪静。 站在太平巷中的李倾城,口角流出了鲜血,滴落在一袭白衣之上,显得触目惊心。 所有人都注视着李倾城。 白衣如雪。 白发胜雪。 第371章 剑谱也是酒道中人 ?在场众人都看得出来,李倾城散功之时遭受了难以忍受的痛苦,但他依然屹立不倒。 李金瓶见到这一幕,心如刀割,喊道,“李大哥!” 李倾城回身望着她,笑了笑,“只要你安好,我便心安。”他对柳语寒道,“我已兑现诺言,请你放我们离开。” 柳语寒此刻心如乱麻,让李倾城散功只是她情急之下说出来的胡话,并非她本意,但事已至此,心中懊恼不已,满脸歉意道,“对不起,李大哥。我错了。” 李倾城摇头道,“你没有错,我们两不相欠。” 这时,太平巷外一名黑衣剑手来到柳府前,道,“柳姑娘,此人是我们家主要捉拿之人,柳李两家素来交好,还望姑娘能网开一面,让我们带走此人。” 柳语寒却不领情,冷脸道,“只要人在太平巷,便是天王老子,也休想动他。” 李倾城此刻战力全无,若要对付外面那群剑手,根本毫无办法,如今之计,只有将他们留在太平巷,才能躲避这些人的追杀。她逼着李倾城散功,却又不想他出事,这种心思,连自己也说不清楚。 李倾城却道,“此为我李家的家事,我就不拖累柳姑娘了。”说罢,在李金瓶搀扶下,三人向太平巷外走去。 萧金衍知道,如今只有他有一战之力,但对上鬼樊楼十几名剑手,心中也没甚把握,他将无名枪取出,将二人护在枪线之内,缓缓向外走去。 巷口。 一名剑手道,“小子,此事与你无关,你让开,留你一条性命。” 萧金衍哈哈一笑,凛然道,“我萧金衍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管闲事,不怕死的尽管上来。” 若只有萧金衍一人,以他的武功,可以从容逃走。但如今李倾城功力尽失,李金瓶又不会武功,若要出去,只有杀出一条血路。 他让二人留在巷口,长枪一挺,杀出太平巷。 十余柄长剑,齐齐向萧金衍攻了过来。萧金衍识海弦力尽散,十柄剑的剑路早已映入他脑海之中,他脚踏无妄步,身如闪电,在十剑合拢之前,贴着一柄剑滑身而过,顺势一拳,集中那人腋下,内力尽吐。 轰的一声,那名剑手躲闪不及,被拳击中,撞在了墙壁之上昏死过去。 这十名剑手,武功最低也是知玄境,若正常围攻,萧金衍有些吃力。好在巷中狭窄,对方无法形成围攻之势,这对萧金衍是一个利好。 为首剑客见久攻不下,忽然下令,拆墙。出手之间,众人用上了内力,剑气四溢,轰隆一声,四周围墙塌了一片。 众剑手顺势将萧金衍围在正中,萧金衍只觉得压力骤增,打起十二分精神,与之缠斗。 他记起今日在皇宫之内,无名枪可吸收对方内力,于是故技重施,手中无名枪挥舞。 叮! 一人长剑被吸住,发现内力向外倾泻,好在有同伙及时补剑,令萧金衍枪势一滞,那人松开长剑,向后退去。 “此人兵刃有些古怪,莫要与之硬拼!” 在战圈外围之人,取出一只响箭,射向了空中,在召唤其余的同伙。 众人有了经验,长剑尽攻向萧金衍弱侧,萧金衍颓势渐露,心中焦急,若这样下去,不等冲出去,萧金衍怕已累死。抓住机会,他向后撤去,回到巷内。 众剑手忌惮柳家刀客,并没有攻来。 萧金衍回头望着二人,苦笑道,“我们怕是出不去了。” …… 善和坊。 李长工得到李倾城被困在太平巷的消息,将十三房李向中寻来商议对策,李向中道:“太平巷是柳家私邸,若贸然闯入,怕是犯了江湖规矩,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李长工问,“柳家在金陵城的生意,一年能赚多少钱?” “大约在百万两左右。” “能用钱摆平吗?” “若是柳家小姐不在太平巷,也许会奏效。但整个金陵城皆知,柳家小姐对李倾城很是仰慕,怕是不太好办。” 李长工在房内踱着步子。他在隐阳数十年,对中原武林了解并不多,这次初掌李家大权,只是第一步,若想在中原立足,终究要照顾到其他几大家族和八大门派的面子。 李向中道,“族长,属下不明白,今日李倾城在太平巷散功,已是废人一个,为何还要费心捉拿他?” 李长工道,“城北的祖宅,我已去查探过,并没有发现特别之处,这李倾城必然知道其中关键。” “既然如此,为何不在祖宅那边布下天罗地网,等他自投罗网?” 李长工一愣,“要不然,这个族长,让你来当?” 李向中脸色大变,连恭敬道,“属下不敢。” 李长工思索片刻,还是采纳了李向中意见,“让他们都撤回来吧。” “属下还有一事禀报。”李向中道,“李长生偷偷去见了李倾城,应该说了一些话。” “知道了。” …… 三人困在太平巷口,没过多久,便见鬼樊楼的剑手都撤走了。柳语寒来到三人身前,满脸歉意道:“李大哥,若无处可去,先住我府上吧。” 李倾城对她并无好脸色,淡淡道:“不必了,偌大金陵城,找个藏身的地方,总归还是有的。” 萧金衍道,“这些剑手不会就此罢休,小心有诈。” 李倾城坚持要走,萧金衍小心翼翼,将两道弦力尽数放出,确保周围三十丈内无人,护着两人离开了太平巷。不过,他也知道,若对方有心跟踪,以他们如今的实力,根本无力甩开对方。 柳语寒望着三人背影,心情复杂,她知道,自己做错了,本来以为,若李倾城没了武功,她可以用家族势力来保护他,将他留在身边,让他慢慢接受自己,可她没有料到,李倾城拒绝了她的好意。 她责备自己自以为是,怪自己太异想天开,可是一切都已经迟了。她决定为他做些事情补救,想-到此,她吩咐道,“让柳甲和柳丁暗中跟着他,别让他们出事。” …… 画舫那边已被鬼樊楼的人严密监视,此刻也是回不去了,李倾城在金陵城内也有几处私宅,但在李家也不是什么秘密,自然也不能去。萧金衍带两人穿街过巷,已察觉有两拨人在后面尾随,于是带着他们在城内打转。 李倾城武功尽失,李金瓶重伤未愈,若真被对方围攻,萧金衍也无法确保能顺利逃脱。三人来到清凉寺窝棚区,此处人多,又多是随意搭建,容易掩盖身形。祭祖大典过后,窝棚区依旧有李家之人施粥,三人混在人群中,趁机逃过了追踪之人。 绕来绕去,他们回到了乌衣巷。 由于前几日杀人事件,岭南剑派所住的宅院已成了凶宅,被五城兵马司的人封锁了,房主也逃到了外地,正适合他们藏身。这也是萧金衍能想到的最佳去处。 院内尸体已被官府的人清理干净,四周散落着打斗的痕迹,地上鲜血已干,显得有些触目惊心。不过,对三人来说,并不是太难之事。 萧金衍在西厢房收拾出两个房间,将李倾城二人安置下来,又找了些食物和水,将就着吃了些东西。 入夜之后。 整日劳累,李金瓶已经睡去。李倾城取了惊鸿剑,来到院落中,抽剑运功,剑招扔在,却没了内力。 院中有块石磨,李倾城一剑刺去,当啷一声,火星四射,长剑被弹起,整个右臂震得发酸。 他叹了口气。 一代骄子,通象中上境的李倾城,怕是连闻境的武夫都不如了。但若让他再选择一次,他依旧会这样做。 萧金衍不知从哪里寻来一坛酒,拍开泥封,饮了一口,扔给了他。 啪! 李倾城竟没接住,酒坛落在地上,撒了一地。他先是一愣,旋即将手中惊鸿剑扔在了地上。 萧金衍有过武功尽失的经历,知道失去武功,对一名剑客意味着什么,于是安慰道,“修为没了,可以重练,至少,小师父依旧安好不是吗?” 李倾城道,“我与你不同,气海丹田碎了,又如何修炼?” “还记得在隐阳城那个剑客陆青峰吗?他没有内力,依然能与赵拦江斗得不分胜负,你又如何不可?” 李倾城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包裹,打开之后,正是当日萧金衍送他的那一份残缺的剑谱,这份剑谱正是以奇怪的蝌蚪文所写,与萧金衍的山河气运图同出一源,两人研究了半年,回程路上,每日都拿出个把时辰,用各种方式,都未曾破解其中的奥秘,甚至连最简单的一个字符都理解不了,最终不得不将之放弃。 李倾城道:“我曾经以为,只要假以时日,我将练成倾城一剑,谁料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 说罢,他将剑谱扔在了地上。 萧金衍见他心生气馁,“也许只是时机未到。以前我不知道,但在水月洞天看到里面的文字后,我觉得你们李家与那座山,应该也有某种联系。” “什么联系?” “说不上来,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文字,并不是我们的世界中的产物。” 就在这时,地上的剑谱,浸在了先前撒的那坛酒中后,发出了一道暗淡的光芒。 两人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的望着地上。之前他们也用水试验过,这剑谱没有任何反应,但今日落入酒中,剑谱竟起了变化。 难道,倾城一剑的剑谱也是酒道中“人”? 第372章 人间,不值得 剑谱残页之上,光芒渐起。那些状如蝌蚪一般的文字,宛如活过来一般,一个个如鲜活的生命,跃然纸上。 所有的文字,不再是一行行线性的文字,而是逐渐聚集在一起,成为一个“字”,不,已无法将之称为字,而是一个凸起的三维度的信息载体。 两人眯起了眼睛,似乎在捕捉这些信息。 光芒渐盛。 这些字逐渐汇聚,看上去如一团迷雾,而真相便隐藏在迷雾之中。 “原来,这些符号,还有这种解读方法!”萧金衍惊叹道。正如山河气运图,本初道人钻研了三百年,也只是从字形之中悟出了一些皮毛,但他并没有将方法告诉萧金衍,因为他知道这办法是错的,让萧金衍自己去钻悟新办法。 而现在,萧金衍似乎把握到了一种玄机。那是一种玄之又玄的体会,让他对这些文字有了新的认识。 既不是象形文字,又不是表意文字,而是将信息通过某种编码方式,载入了其中,从而传达信息。这种方式,比人间的文字更高明无数倍,甚至可以看到过去、现在以及未来。 萧金衍将山河气运图取出来,也放在了地上,酒水浸过,如剑谱残页一般,开始聚集成一团团的迷雾。 然而,以他们的悟性,却看不透这迷雾,也看不出迷雾之中究竟隐藏了什么信息。 不过,与之前毫无头绪相比,这一次,他们掌握到了诀窍。 李倾城不再气馁,他重新拾起信心,让自己沉浸在这些文字之上,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李金瓶的声音。 “李大哥,萧大哥,你们在发什么呆?” 两人从那种玄妙的体会之中,醒转过来。再看地上,剑谱残页也好,山河气运图也罢,都静静的在那里,仿佛没有翻动一般。 李倾城问,“你看到什么了?” 李金瓶奇道,“没有啊,我一来便看到你们在这里发呆,对着这块空地,如魔怔了一般,我还以为你们走火入魔了。” 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 萧金衍与李倾城互相望了对方一眼,似乎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目光中满是激动之色。 虽然没学到什么东西,但至少,误打误撞之下,他们摸到了解读这些怪异文字的方法。 “我从其中,看到了一柄剑,藏在阴影背后,想要更深一点,却被一股什么力量阻挡了。”李倾城道,“你看到什么?” 萧金衍面露凝重之色。 “我看到了那座山。” 那座山,自然是书剑山。 这副山河气运图,是本初道人传给他的,据说是当年陆玄机留下的遗物,其中记载了如今世上那些武功进入通象之后的人物。本来,书剑山在追查这幅图,但不知为何,自从到了萧金衍手中后,他们似乎放弃了寻找。 书剑山上的至高天道,仿佛有一双巨目,窥视着人间,可以看到人间发生的任何事,但却有例外。 萧金衍身上的两道弦力,便是其中之一。这两道弦力,如一道屏障,将他与书剑山隔离开来。 王半仙手中寸步不离其身的那个幡儿,也是其中之 一。正是它,帮助王半仙躲避书剑山上的追杀。 屋顶之上,传来一声叹息,“两个傻瓜!” 两人大惊失色,竟有人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来到了他们身旁。 萧金衍望了过去,顿时惊呆了。 李倾城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笑道,“大姐,多年不见,不要开口就打击我们,很伤人的。” 李惊鸿身穿素衣,赤足,长发披肩,在月光之下俏然而立,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目光恬淡,望着二人。 李金瓶没有见过李惊鸿,但见到她的容貌以及身上流露出来的气质,就如观音大士一般,心中生出一股自卑的感觉,忍不住就要去跪拜。 李惊鸿飘然落在院子中。 她来到李倾城身旁,“今日在太平巷,你做事太过于鲁莽。”她并没有与之寒暄,面露责备之意,“逃离之时,身后尾巴也甩不干净。” 李倾城道,“原来你一直跟着我们。” 李惊鸿淡然道,“我若不跟着你们,怕是此刻李令才的人,早已将你们捉去了。” 自李惊鸿现身后,萧金衍心中五味陈杂。这个让他魂牵梦绕之人,让他放弃江湖,苦苦追寻了五年之人,如今就站在自己眼前。他有许多话要说,但看到她的刹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五年的相思,五年的离别,直到宇文霜的出现,他才从这段苦恋之中走了出来。 李惊鸿依旧如以前一样,七年时光,并未在她脸上刻下痕迹,但萧金衍却已不再是萧金衍,他经历了太多的事,见过太多的人,心境也大不相同。 他再看李惊鸿,便如隔着一层淡淡的薄纱。看似熟悉,却又始终看不透她。 “那日在莫愁湖,谢谢你出手相救。” 李惊鸿见他如此说话,微微一笑,“萧大哥,你还在怪我当年不告而别吗?” “我想知道,那一年在太湖之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惊鸿自懂事以来,便一心向往天道,从未将男女之事放在心上,但在钱塘江畔,萧大哥的出现,却让我道心受损,几乎走火入魔。” 当着李倾城、李金瓶的面,她并未有什么忌讳,“你约我共游西湖之时,我便有所察觉,但却义无反顾的投入进去。惊鸿是女子,有人追求,心中纵然欢喜,可是惊鸿修行的却是无情剑道,一旦动了真情,对惊鸿的修行便是致命的打击。” 萧金衍只觉得心中一痛,当时,他沉溺于对李惊鸿的爱慕之中,却不知原来为了与自己在一起,李惊鸿承受了这些。在李惊鸿不告而别之后,他曾经踏遍三山五岳寻她,后来心灰意冷,隐匿苏州城外,等着有一日,她会出现在自己眼前。一晃七年,这份感情无果而终,让他心中有些怨念。当今日李惊鸿说出这番话后,所有的不满一扫而空。 “后来,这种情形越发严重,我去太湖赴约之时,忽然遇到劫难,武功尽失,可在船上,又遇到了一拨水匪,本以为要遭受大难,我遇到了一个人。” “我的接引人。”李惊鸿道。 李倾城道,“你真的去了那座山中?” 李惊鸿微微点头,“接引我的人,便 是剑尊大人。他见我身有灵根,便将我留在了山中修行。起初一年,我剑心不稳,毫无进境。到了第二年,我便悟出大道,成为了书剑山中最年轻的执剑人。直到去年,我剑道略有小成,然而却无法更进一步。剑尊大人说我心有挂碍,便让我下山,寻找自己的答案。” “执剑人?” 李惊鸿解释道,“书剑山上除了神秘的至高天道,整个山中以剑尊大人为首,二十品像又有十九守剑人,而执剑人则是负责监察天下气运之人。” “我漂洋过海,一路北上,在一艘渔船上,我遇到了风暴,见到了一群人为了一盘食物自相残杀。在海南小岛,我遇到了瘟疫,见到了为官执政者为了掩盖真相而推脱责任。一路走下来,我一路思考,最终却发现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李惊鸿道,“人间,不值得。” 若是放在以前,李倾城或许会顶撞她几句,但此刻的李惊鸿,早已不是当年金陵李家大小姐,也不再是每日用棍棒逼着他早起练剑的姐姐,而成了书剑山的执剑人。 萧金衍听了这番言语,却并不这样以为,他望着李惊鸿的俏脸,在月光下泛着神圣的光芒,便真如谪仙人一般,令人无法直视。他缓缓道,“也许,是你没看到美好的一面。” 李惊鸿笑了。 她并没有打算与萧金衍争论,“这正是我此番下山的目的,萧大哥,也许你能让我看到美好的一面呢。” 说这番话时,李惊鸿面带笑意,但落在萧金衍眼中,却越发觉得这个女子,离她有些远,正如方才那一团迷雾一般,他无法猜测李惊鸿心中所想。 萧金衍忽道,“书剑山中,迷途幻境,至尊天道,正在苏醒!” 李惊鸿闻言微微一愣,“你也听过这段揭语?看来你对书剑山的了解,并不少。” 萧金衍道,“我想知道,至尊天道究竟是什么?是不是如他们所说,要牺牲这个天下,来换取自己的修为?” 李惊鸿笑道,“你若这样看待至高天道,那也未免格局太小了。至高天道所思所想,便是剑尊大人也未必可知,又岂是我们能随意揣测?不过,我可以告诉萧大哥,便是剑尊大人,也从未想过要毁掉这个人间。” 萧金衍与李倾城也被这番话弄糊涂了。一直以来,但凡与书剑山扯上关系,无论是王半仙、李纯铁,还是宇文天禄,无不在向他们灌输这个理念,那便是至尊天道要以这座天下,来修复己身的修为,而随之到来的,便是末法时代,天下浩劫。可从李惊鸿口中,却说出了另一番景象。 究竟孰是孰非? 李倾城道,“大姐,你来这里,不会是为了告诉我们这些事吧?” 李惊鸿道,“当然不是。我来为了两件事,一件是为了家族。如今家族遇难,作为李家后人,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另一件呢?” 萧金衍忍不住问,语气中带着一丝期待。 李惊鸿冲他淡淡一笑,“便是为了萧大哥你啊!” ———— ps:从初一到初八,在医院待了八天,已经平安度过。从明天起,恢复正常更新。 第373章 慧剑斩情丝 “我?” 萧金衍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再遇到李惊鸿,直到前些日在莫愁湖畔出手相助。所以,当她口中说出这句话时,萧金衍竟不知如何应对。 他曾经疯狂的爱慕李惊鸿,虽然对方并没有任何承诺,但从她对自己与其他男人不同来说,她心中也有了自己,后来她剑心受损,无缘无故失踪,曾让他黯然神伤。 这种爱慕,更如镜花水月,望之美矣,却让他觉得如在梦中一般。直到遇到了宇文霜,两人共患难,萧金衍才逐渐打开了心结,重新投入到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之中。他与宇文霜聚少离多,但两人一同经历生死,肯为对方付出生命,患难之中建立起的真情,早已超越了其他,如磐石一般牢不可破,心中早已装不下别的女子,月牙之泉如此,东方暖暖也如此。 萧金衍苦笑一声,“为我何事?” 李惊鸿嫣然一笑,“当然是你我当年的那一场约定。” 约定? 萧金衍早已忘记了那场约定,或者说,从跟宇文霜在一起后,他便刻意将一切都埋入心底,那些美好的经历,兴许等两鬓斑白之时当做一个个回忆。 李倾城咳嗽了下,“大姐,你们若是谈情说爱,要不要我先回避一下?” “好啦,不逗你了。”李惊鸿似乎明白了什么,换了一种口气,缓缓道,“萧大哥,我心已属大道,世俗的亲情、爱情,早已无法动摇我的道心。你若有其他喜欢的女子,尽管放手去追求便是。” 萧金衍松了口气。不过,听了她的话,心中却泛起一种淡淡的失落感。 李倾城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宰了那李令才?” 李惊鸿闻言一愣,旋即摇了摇头,“李令才是当世奇人,他的鬼樊楼在江湖上也是一股很强的势力,莫非你真以为他来金陵是为了认祖归宗,或者觊觎族长和家中的财富?” “不然呢?” 李惊鸿道,“他所为的,是你们李家隐藏了五百年的秘密!” 李倾城听她用了一个“你们”而不是“我们”,心中错愕,难道在书剑山上修炼,真的连亲情都能抛弃吗? “什么秘密?” “李家先祖乃当年金陵王,五百年前,与陆玄机是至交好友,而陆玄机当年著述武经之时,也曾借阅过我李家的倾城一剑,这种非人间之力的剑法,其本源依旧是神山,我们李家与神山当年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才是他来金陵的目的。” “可我依旧不懂。” 李惊鸿道,“知道这个秘密的,怕是只有至尊天道了。只是,他已经沉睡五百年,而从剑尊大人只字片语中,我也猜到了,李家之中,有让神山忌惮的东西。” 李倾城依旧满脸疑窦,“若真如此,那神山直接派几个剑修来灭了我们李家便是,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让我们生存了五百年?” “若是能如此,神山怕是早已行动了。这其中周折,我也不知,一切要由你去探索了。” 李倾城摆了摆手,“我也不知。” 李惊鸿道,“李家祖宅。” “祖宅那地方,你比我还熟,咱俩小时候几乎把那边每片砖、每页瓦,每根木头都摸遍了,若是有秘密,咱们早就知道了。” “此一时,彼一时,由于某种原因,我不能靠近那里,所以只有靠你自己了。”李惊鸿道,“用不了多久,李令才的人便会找到这里,你的小情人,我帮你照顾便是。” 李倾城老脸一红,“这时候,大姐还在开我的玩笑,你可要小心看好了,别让她再受伤了。” 李惊鸿傲然道,“能在我眼皮下伤到她之人,怕是还没生出来。”她忽然一顿,“咦,来人了。你们快些去吧。” 李倾城与萧金衍离开了乌衣巷。 李惊鸿来到李金瓶前,?上下打量着她,这种目光,让李金瓶有些不好意思,她生为渔家女,若不是认识了李倾城,这辈子哪里会接触到这些传奇中的人物,忍不住低下了头。 “你受伤了?” 她将手放在李金瓶肩上,一道淡黄色的光芒,从她手上泛起,注入李金瓶体内,李金瓶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舒坦,胸口中箭之处,疼痛逐渐消失,伤口以一种近乎奇迹的方式,慢慢愈合。 门外传来脚步声。 “那些人就在里面,将他们围住,记住,族长要活口。” 李惊鸿早已知晓,她握住李金瓶的手,说了句闭上眼睛,李金瓶只觉得浑身一晃,再睁开眼时,已到了金陵城城外。 李金瓶以为遇见了神仙,世间还有这等神奇的功法?她满脸敬佩仰慕,“这是什么法术?” 李惊鸿问,“你想学?我教你便是。不过,你却要守口如瓶,不得对任何人吐露这件事,李倾城也不可以。” 李金瓶点了点头。 此处荒郊野岭,李惊鸿平时自由惯了,勿论荒郊,便是山巅险峰也曾住过,今日带了一个凡人,只得找了一处山洞,与之暂住了下来。她与李金瓶才认识不久,并没有什么话题,而且她也不善言谈,生了火后,便坐在山洞口,望着月色发呆。 良久,她开口问道,“萧金衍有喜欢的女子了?” 李金瓶点了点头,“我没有见过,不过听李大哥说,萧大哥与那姑娘的经历十分不易,好像是哪个大将军的女儿。” 李惊鸿闻言脸色黯然。 原本是一句戏言,她却差点沦落到万劫不复之地。当初她走火入魔,浑身瘫若废人,只有神山圣法,才能救她一命,所以她才放弃了那场太湖之约,人间蒸发。 这些年来,她在神山上修行道法,却一直不得圆满,剑尊说她心有挂碍,总是放不下一些东西,所以才放她下山,一来了却俗世之事,二来慧剑斩情丝,才能修成大道。 可这些话,她没有机会与萧金衍说明白,也无法跟他说明白。当日在莫愁湖畔,她看到萧金衍遇险,贸然出手相救,却足足用了两日,来平复心境。 她还没有准备好与萧金衍相见。 等到了今日,她觉得做好准备之时,却得知萧金衍已另有心上人,这种感觉,让她剑心又开始动摇了。 问情? 还是修剑? 世间哪有两全法? 她是骄傲之人,这种骄傲,与生俱来,甚至高过李倾城,一个心已不在自己身上的男子,又怎得及得了无上大道?本来,她以为,自己可以斩断情丝,可是当真要面对之时,她却退缩了。 今日从李金瓶口中确认了此事之后,她反而松了口气,自此以后,自己可以专心修剑了。 可是不知为何,心中总是隐隐作痛? 噗! 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喷了出来。 李金瓶骇然,“李姑娘,您怎么了?” 鲜血在柔和的月光下,如一朵泣血的玫瑰,染红了李惊鸿雪白的衣衫,她淡淡一笑,“无他,练功出了点差错而已。” …… 李家未发迹之前,便住在金陵城北的李家庄。这个村庄并不大,一共只有几十户,当年都是追随金陵王起事之人。大明建国之后,金陵王投靠朱家,整个村迁入了城内。三百年前,一场大火从天而降,将整个李家村烧成了废墟,唯独李家的祖宅,却完好无损的保留了下来,成为了当时的一个奇迹。人们常言,这是有神灵在保佑李家。 后来,金陵李家将这片土地买了下来,建成了一座私人园林,李家祖宅就掩映在园林之间。令人惊奇的是,祖宅四周的林木,四季常青,所以李家嫡系三房之人,每年冬天都会来这里过冬。 李倾城对这祖宅并不陌生,小时候,他与姐姐李惊鸿经常来这里,天性好动的他,与李惊鸿、还有其他堂兄弟在这里捉迷藏,练剑,跑到树林里捉野兔,几乎承载了他年少时的所有美好回忆。 所以他与萧金衍再来此处时,心中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 萧金衍第一次来这里,便觉得此处有些不同,不由大为惊奇。他天生经脉独特,尤其是识海中的两道弦,能让他察觉到更多不为人探知的事物,当他踏入祖宅之后,只觉得体内的两道弦力,似乎遇到了一种抵抗,当他试着释放两道弦力之时,浑身猛然一惊,这两道弦力,竟被压制住了。 这种感觉,他在本初道人的离火洞天遇到过,在招摇山中的水月洞天遇到过,莫非,这里也别有洞天? “我总觉得,你家祖宅之中,似乎有种奇怪的力量。” 李倾城道,“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若有,我挖地三尺,早已找出来了。” 萧金衍摇头道,“那你父亲和惊鸿让你来这里,究竟为得是什么?” 这也正是李倾城疑惑之处,李小花托李长生传话,告诉他这里有克制六道轮回的办法,可是却又不明说,分明是给他打哑谜。岂不知,李小花自己也不清楚,李家祖宅之中的秘密,是李家家主历代口口相传,当家族遇到生死存亡之时,嫡系弟子可去祖宅,然而五百年来,除了李剑心那一次,李家一直顺风顺水,直到今日,才遇到这等危机。 除去园林的部分,祖宅并不大,一共三进的院子,占地不过三四亩,与善和坊比起来,更是判若云泥。祖宅内的家具、器皿,也都是十多年前的东西,并没有特别之处。 两人逛了半个时辰,也未发现什么端倪。 机关?暗道? 若存在的话,不用等今日,当年李倾城早就翻出来了。 枯井?密室? 院子内只有一口井,两人早已跃下寻了半晌,一无所获。 正在陷入困惑之际,萧金衍忽然问,“你们祖宅,最近有没有修缮过?” 这句话,提醒了李倾城。 他忽然道,“我记起来了,小时候,我曾经遇到了一件怪事。” 第374章 古宅枯井 李倾城六岁时开始练剑,有一年夏天,他曾跟随剑仆李长福在祖宅内练剑。院子东南,有一口水井,水质甘甜。 有一日,他剑道开蒙,开了第一处窍穴之时,他觉得口渴,便跑到了井中打水。来到井边时,忽然觉得井口内似乎有影子闪过。他少年心性,好奇心大胜,便趴在井口观瞧。 就在这时,井内忽然传来一道怪异的力量,笼罩在他全身周围,将他牵扯向井内走去。李倾城大惊,使劲的抓住井檐,想要大喊,却始终开不了口。那股力量,似乎充满着诱惑,又如有人在他耳边私语一般,他全身意识不受自己控制,扑腾一声落入了水中。 好在李长福闻声赶来,将他救了出来,但李倾城受到了惊吓,一连病了半月,李小花曾找遍了城内无数大夫,始终治不好这种怪病,直到后来,请来了上一辈的薛神医,探望之后,开了一副药,又用井中之水煎熬,过了数日,李倾城才痊愈。令人惊奇的是,这一场大病之后,李倾城在剑道之上的悟性大涨,而且极少生病。不过,李倾城经此一难之后,对祖宅及这口井也心存畏惧,李小花吩咐人以青砖将井口封死,又铺上了石板,在院外重新开了一口井。 这件事过去了许久,若非因为今日之事,李倾城绝不会记起,他将故事告诉了萧金衍。 萧金衍道,“你说的那口井,难道有什么秘密?你还记得井口的方位吗?” 这些年来,李家祖宅每年都花钱修缮,但整体的结构却基本未改动,李倾城在院中走动了一番,在一处停下了脚步,道,“若没记错,应该便是这里。” 李倾城去柴房找来一只铁锹,递给萧金衍,萧金衍道,“为何是我?” “你总不能让金陵李家三少爷,干这种粗活吧?再说,我武功尽失,这种力气活,还是你来干比较合适。” 萧金衍无语,接过了铁锹,此处他两道弦力被压制,无法调动天地真元,只能甩开两膀子力气,挖了起来。约莫半个时辰,那处被挖了一个半丈深的坑,却始终没有见到李倾城说得那口井。 “你不会记错了吧?” 李倾城说我还能连自己家的东西都记错不成?你继续挖就是。萧金衍一脚踩下铁锹,忽然听到“叮”的一声,似乎碰到了一个坚硬之物,他又掘了几下,?从地下挖出了一块铁板。 铁板两尺见方,常年埋在地下,已是锈迹斑斑,看上去似乎就是普通生铁,其中一面上似乎有字迹若隐若现。两人找来砂纸,细细打磨了一番,才依稀辨认出上面的字。 李记铁板烧! “这个……”萧金衍望着李倾城道,“你们李家祖上原来还是干这一行的?” 李倾城摊手道:“我怎得知道?也许是有好事之徒,故意捣乱弄的。”他站在洞口,嘀咕道,“奇怪,若是有口古井,怕是早已挖出来,怎么还会如此大费周章?难道是我记错了?”他又来到另外一处,“要不,你来试试这里?” 萧金衍武功虽高,但却没干过这等事,又使不上内力,早已累得腰酸背痛,不由恼火道,“看样子你记性也不咋地。” 萧金衍尿急,眼见四下无人,对着那洞口 来了一泡,李倾城道,“能正经一点吗?” 萧金衍哈哈一笑,“当年孙猴子跑到如来佛祖的‘五指山’,也留了纪念,你让我白干了一番,撒泡尿又怎么了?” 他正要准备开挖,忽然生出警觉,道,“有人来了?。” 萧金衍拉着李倾城,爬到了一棵树上,借着月色,向下观瞧。不多时,有十余名剑客来到了祖宅,正是日间追杀他们的那一拨人。 李向中也来到祖宅。 “李管事,我们的人看到李倾城那姓萧地进了这处宅院,但为了不打草惊蛇,一直没有冲进来。” 李向中虽是李家长老,但他不是五世以内的嫡系,这祖宅也未来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到了萧金衍挖得那个洞,不由皱眉,“去看看有什么发现。” 一名鬼樊楼剑手上前查探,又抓起松出的土嗅了嗅,连扔在了地上,“这味道不对啊。” 不远处,萧金衍暗笑,早知道来一场大号了。 李向中目光在场内巡视,发现了不远处的那一块铁板,他拿了起来,将火把凑过去,念道,“李记铁板烧?难道这就是李小花口中所说的秘密?” 那剑手道,“依我看,这两人还未逃远,想必是见我们来了,来不及带走。” “你们守住这里,我去跟族长禀报。”说罢,李向中接过铁板,离开了祖宅。 鬼樊楼剑手将整个祖宅占领,两人躲在暗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萧金衍低声道,“不如我去引开他们,你试着逃走?” 李倾城摇头,“那口井还未找到,若这样离去,我不甘心。” 院落中,几名剑手在巡视,南门左边,有一口铜钟,一名剑手闲来无事,拿起撞锤,使劲敲了一声。 咚! 钟声响起,在祖宅中回荡。 另一人道,“老四,你做什么?” 被换作老四的剑手,嘿嘿一笑,“反正也没事做,敲钟耍一下,没准能敲出什么动静来呢。” 那人道,“别敲那玩意儿,大半夜的,不吉利。” 话音刚落,就听到深夜之中,又传来一声钟响。那人吓了一跳,“叫你别敲了。” 老四道,“我没敲,不是我敲的。” “院子里就一口钟,不是你敲的,难道是我敲的不成?” 两人正在争辩,忽然又听到一声钟响。很明显,钟声并不是来自院口那一座,而且这次声音,不似先前那钟声那般清脆,而是隐约有一种厚重感。 众人纷纷警觉。为首那剑客命人四处查探,也未找到钟声的来源,就在这时,钟声又响了起来。 那老四指着院中的地面,满脸惊惧,道,“钟声是从地下传出来的!” “胡说什么,就算地下埋了口钟,你也敲不响!” 咚咚,咚咚。 不多不少,一共十八下。 众人都十分确信,这钟声确实是从地下传来的。 一阵阴风吹过,众人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真他娘的邪门!”众人虽都是鬼樊楼剑手,武功也不弱,但 现在遇到的事太邪乎,心中纷纷生出惧意。 偏偏有人不信邪,他看到地上的铁锹,捡起来,冲着地面一阵乱挖,将地面掘开,不多时,露出了一块石板,将石板掀开,竟是一口枯井! 众剑手围了过去,向井下看了过去。 古井之中,似乎有影子晃动,那老四喊道,“有鬼啊!” 为首之人骂道,“怕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肯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别忘了,这些是咱们鬼樊楼最擅长的。” 鬼樊楼独立于隐阳城之外,绝大部分隐阳人都不知道此处所在,有些时候若有百姓误闯入鬼樊楼领地,他们也会装神弄鬼,吓唬他们,从而让他们所藏身那一带,流传着闹鬼的传说。 “再说了,就算真有鬼,也架不住咱们人多。老四,你先下去看看。” 那老四连连后退,扑腾坐在了地上,任凭首领怎么说,他始终不肯下井,那首领道,“咦,井中有个美妇人哩。你不是缺个媳妇嘛,下去抓上来,就是你的。” 老四凑胆往前一探,那首领一脚把他踹了下去,“等你上来,老子在金陵城给你买个媳妇!” 听得扑腾一声。 首领冲井下喊道,“有什么发现?” 老四并未回答,首领又喊了几声,始终得不到老四的反馈,于是又看其余众人,那几人显然对他十分畏惧,纷纷躲避他的目光。首领怒道,“平日里,一个个冒充英雄好汉,一遇到事儿,个个都是怂包,你们不去,老子下去!” 他命人拿来火把,又找来一根绳子,拴在了一个箩筐上,准备坐着下去。 临下去之前,道,“你们在此等着,一会儿我若是拽两下绳子,便是确认安全,若是拽三下绳子,你们就把我拉上来,记住了嘛?” 众人纷纷点头,“大哥,记住了。” 首领左手持剑,右手持火把,被众人送下了井底,十余丈的绳子,一点点向井下送去,片刻之间,已送下了七八丈。 上面的人问,“大哥,有发现吗?” 听得井下首领喊道,“有。” “什么发现?” “老四摔死了!没想到,他娘的这口井竟这么深!” 萧金衍与李倾城在树上,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好在众人注意力都在枯井内,并没有注意到二人。 他低声问,“若这口井中真藏着秘密,怕是被他们找到了。怎么办?” 李倾城道,“当年,我便觉得井中有古怪,只是心存敬畏,不敢下去,如今李家危在旦夕,若古井中藏有拯救李家的秘密,便是龙潭虎穴,我们也得闯一闯了。” 这时候,见绳子拉了三下,一人道,“大哥要上来!” 众人忙不迭使劲拉绳索,“怎么轻了许多?” 有人打趣道,“兴许是大哥在下面拉了一泡呢!” 等箩筐拉上来,众人都傻了眼。 箩筐之内,竟躺着一具干尸,先前落下去的那剑手首领,面如枯槁,头发稀疏,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血液,似乎已死去了许久。 第375章 下前下前拳 有鬼啊!” 众剑手吓得纷纷后退,这古井之中发生的事太过于古怪,众人变得紧张起来。 难道是地下住着恶灵,他们这番举动惊扰到他们,才弄了个干尸来警告他们? “二哥,大哥死了,这里以你为尊,咱们应该怎么办?”众人纷纷望向另一中年剑客。 那剑客强自镇定,心有所悸道,“好歹咱们也是知玄境的高手,当年加入鬼樊楼之时,我们都已立下誓言,要为楼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又岂能因这么一点小事而违背誓言?” “二哥说得有道理,我们生死事小,坏了楼主的事才是大,呜呜,好臭!” 中年剑客双腿打颤,吓得屎尿齐下,“你们在这里盯着,我先去解个手。” 一人道,“都这样了,解不解手,有什么差别吗?” 井中传来嗖嗖声,也不知是风声,还是另有其他,众人吓得寒毛都竖起来,中年剑客一咬牙,下决心道,“活人不能让尿憋死,俗话说,钱是别人的,命是自己的,我觉得咱们还是先撤再说。” “可楼主那边怎么交代?” 中年剑客道,“把大哥尸体带上给他瞧瞧。” 发生了这等怪事,众人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不到片刻功夫,众人纷纷离开了李家祖宅。 萧金衍、李倾城落在了院子之中,来到了枯井前面。萧金衍问,“你确定要下去?” 李倾城道,“好歹也是我家祖宅,就算是鬼,也总得给我祖宗个面子,怕他作甚?” 说罢,正要往下跳,忽记起自己武功尽失,于是坐入箩筐之中,让萧金衍缓缓将他放了下去。 十丈长的绳索,很快到了尽头。 萧金衍问道,“有什么发现?” 井下并无声音,萧金衍又问了两句,觉得形势不妙,也顾不得什么,纵身跃下,噗通一声,只觉得脚下踩到了软绵绵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滩烂泥。 李倾城在井下望着他,“你还真下来?” “我是怕你死了,没人给你收尸。”萧金衍没好气道,“为什么不回答我?” “我喊了,但不知为何,你没听到。” 难道除了抑制天地真元,这口井还能抑制住声音,可方才明明听到那名剑客首领的话。 黑暗。 一望无际的黑暗。 两人抬头,十丈外的井口变得只有巴掌那般大小。两人找到了枯井,但井底之下,究竟有什么玄机? 刚才听到的钟声,明明是从井底传出来,可放眼望去,井底不过一丈大小,哪里能装得下一口巨钟? 萧金衍道,“莫非此处,也隐藏着一处不认人知的洞天?”他并不是第一次接触这种洞天福地,于是将之前进入水月洞天之时遭遇同李倾城讲了。然而,这种洞天之地,是凶是吉,不可预测,皆由创立这洞天之人心念所至,所以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李倾城道,“当时井中还有水,也不是这么深,我曾见过一个绿色的东西,然而还没等看清楚,就晕倒了,后来被救出后,还连续做个几日的噩梦。” 他打量了四周,向上方一处指道,“那里有古怪。”头顶一丈左右,有一处凸起部分,与周围井壁格格不入,常年幽暗 的关系,凸起之上,布满了苔藓,也看不清原来的样子。 萧金衍纵身一跃,将无名枪插入井壁之中,两人爬了上来,这才看清了那凸起的部分。 一块青色的石板,一尺见方,上面画了上下左右四个方向,旁边还有四个凸起的小点。 这是什么? 萧金衍、李倾城都未见过这东西,难道是某种机关?看上去时代已经久远,两人摸不到门路,也不敢轻易乱按。 李倾城觉得这个东西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尝试着按了一下向上的按钮,忽然听得隆隆声响,整个井底向上移动了三尺。 他又按了一下左边肩头,又听到轰鸣声,整个井壁,纷纷向内挤压,原本宽敞的枯井不断缩小,而且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若这样下去,怕是会被挤成一块。 李倾城见形势不妙,又在石板之上胡乱按了几下,枯井开始发出轰鸣声,收缩的速度越发迅速了。 空间越来越小。 萧金衍道,“快想想办法!否则不等咱们出去,怕是被挤成肉饼了,还不如刚才那具干尸呢!” 李倾城脑海中快速思索,忽然,他记起了一件事,他以前见过这种石板,在祖宗祠堂内的祖宗像前,也有这么一块石板,只是大小比这个要小了许多,形状也有所不同。 他小时候调皮,曾偷偷摸过这石板,却被几个剑仆揍了一顿,后来被李小花知晓后,还罚他连续清扫祠堂一个月。 后来当他长大,他曾见李小花操作过这块石板,口中还念念有词,与方向有关。 井口依旧在缩小,萧金衍道,“咱们若这么死了,那才叫窝囊呢!” 李倾城忽然道,“不会死!” 他双手急速拍在了石板之上,边拍边道,“下前下前拳!”说罢,一拳打在了左侧那个凸起之上。 井底之中,光芒大作,将两人笼罩在光芒之中。光芒刺眼,冲破井口而出,直破云霄。 整个金陵城的未眠之人,都看到了这道白光。 善和坊的李长工,在听完属下汇报之后,也看到了城北的异象,脸色一变,道,“传令城内所有剑手,封锁城北祖宅!”说罢,率人向城南疾驰而去! …… 李倾城、萧金衍被白光环绕,只觉得这口古井位置在不断变化,周围的空间也在不断扭曲,正如萧金衍在水月洞天遭遇类似。 呼呼! 扭曲的空间之中,忽然呈现出一个一丈大小的黑洞,两人被白光包裹着,扯拉着,进入了黑色洞口。 四周白茫茫一片,几乎不可视物。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光乍去,两人立定,发现来到了一处陌生之处,四周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如人间仙境一般。只是抬头四周看去,却看不到这座大陆上的那一座高山。 李倾城惊魂甫定,道,“想不到此处别有洞天。”他伸手去摸地上一朵野花,才一碰到,这多山花便迅速凋谢、枯萎,然后变成了一团粉末。 往前行走数步,李倾城看到了两座石像。 石像以汉白玉雕刻,身穿银白色铠甲,手持巨剑,高约三丈,一人慈眉善目,和颜悦色,玉剑剑尖指地,有止戈之意。另一人怒目圆睁,如巨灵神一般,长 剑遥指这边,似乎是在挑衅来人。虽然是石像,看上去气势浑然,活灵活现。 李倾城大吃一惊,道,“这两个石像之人,我曾见过!”他又道,“我家祠堂之内的壁画之上,曾有这两人,这二人是我们李家最初的两位剑仆!” 李倾城曾听李小花说过,当年先祖成南征北战,建立金陵国,称金陵王时,手下有两员大将,一人是孙念慈,另一人为宋霹雳,据说当年两人斩鬼杀神,立下汗马功劳。当然,族史之中不无夸大的成分,但见到这两人石像,以及他们手中的长剑剑招,正是李家剑仆中的两大绝招,只是这二人留下的史料并不多。 萧金衍道,“莫非这里就是你父亲口中的家族之秘?” 李倾城已笃定,从这两尊石像来看,这地下洞天之地,极有可能是当年先祖所创立,只有家族有难之时,才让后人寻来,莫非其中有什么惊世骇俗之处? 萧金衍往前踏了一步,来到两座石像三丈之内。忽然,觉得眼前一晃,这两座石像两柄巨剑竟动了。 两股凌厉的剑意,铺天盖地向他攻来。萧金衍虽有斩杀通象之力,但此刻弦力被压制,若纯以无名枪硬接,怕是抵挡不住这两招,想到此,他连连后退。 然而李倾城认出这两招剑招,正是李家剑仆中威力最大的拈花一笑和霹雳金刚,当年与三大剑仆拆招之时,他曾应付过无数次,如今他内力虽失,手中惊鸿剑却依旧刺出,先是一招左手望月,又是一招渔樵问答,向两剑迎了上去。 剑招使尽,两大石像又恢复原状。 似乎从来未动过一般。 幻象? 这两招之后,先前那两座石像之中散发出的凌厉之势尽去。 只是两座石像而已。 李倾城已经猜出,这处洞天,想必是当年祖先创立之时,为防止外人侵入,而设立的阵法,只有李家弟子使出李家的剑法之后,才会撤去。 两人继续前行,长长甬道之中,左右分列数十名剑手,各自摆出剑招,或杀意昂然,或伺机而动,或傲然孑立,不过却都是金陵李家剑招。 李倾城道,“这里有古怪,不过我能应付,你跟紧一点。”说罢,他向前走去。 每走一步,便使出一记剑招,刚好破去两侧石像剑手的招式,一连三十余招,李倾城虽没有用内力,却也打起了十分精神。 一盏茶功夫,两人通过了甬道。 甬道尽头,是一道石门,石门之前的地上,铺着一块石板,上面写着李记铁板烧五个大字。门旁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写了一行大字。 “欲过此门,磕头百次。” 李倾城满脸虔诚,跪倒在石板之上,双手伏地,朗声道,“金陵李家第二十九代传人李倾城叩门!” 说罢,以头抢地,开始磕头。 “一、二……” “五十、五十一……” “九十……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等磕完一百个头,李倾城累得腰酸腿疼,在萧金衍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他走到石门前,双手轻触,轰隆一声,石门大开。 萧金衍回头望了一眼那石碑,见石碑背后也写着几个字。 “不磕也成!” 第376章 这个祖宗不正经 萧金衍望着石碑,不由苦笑道,“你这个祖宗,看上去不怎么正经。” “对待祖宗要心存敬畏,不敢有丝毫亵渎之心。”李倾城一脸正容,磕头之事他并不在乎,如今他迫切想知道,当年金陵王给李家后人留下了遗产是何物。 两人迈入大门,萧金衍看到眼前情景,睁大了眼睛,忍不住捏了自己大腿一下,叹道,“你们李家究竟有多少钱?” 一座巍峨地下宫殿,呈现在两人眼前。这座大殿雕龙画凤、金碧辉煌,通体金色,看上去无比气派。萧金衍才从皇宫出来,就算是太极殿,与眼前这座宫殿相比,也显得有些寒酸。 宫殿旁边,搭建着一个茅屋,也许是年久原因,草木枯黄已变得有些发黑,茅屋旁边有一条小河缓缓流淌。 一口巨钟,建在了茅屋之外。看上去,钟下似乎有个人。两人向前几步,才看清楚,原来只是一个铸铁的假人,双手托撞木,作欲撞钟之态。 这个铸铁之人设计的十分精妙,流水从铁人旁边过去,带动一个转轴,似乎是在给铁人提供动力。 萧金衍道,“方才那钟声,便是从这里传出去的吧?只是,这里又无人,又怎能推动这撞钟铁人呢?” 李倾城道,“共振懂不懂?” “什么意思?” 李倾城解释道,“我们李家有一招双剑合璧的剑法,要求修行之人内力必须同源,而且力量、节奏、大小同步,当剑气施出之时,两人真气叠加,可以产生数倍的攻击效果。这口钟与地上那一口应是同源,所以当撞击那个时,触动了此处的机关。” “也不对。”萧金衍质疑道,“你们李家那口钟就在门口,想必也不是响了一回两回,为何偏偏这一次会引起这里的共振?” 李倾城道,“追根到底,有必要吗?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对事物的好奇心,是推动我们更进一步的动力。” 李倾城哪里理他,来到茅屋前,对那撞钟铁人道,“晚辈李倾城,拜见前辈!” 那人纹丝不动。 李倾城又说了两遍,听得咔嚓一声,那铁人似乎动了一下,李倾城目不转睛,注视着他道,“如今李家遇难,还请前辈指点迷津。” “你跟一个假人说什么话?” 李倾城懒得跟他解释,这名撞钟之人,在族史之上也有记载,正是当年金陵王麾下大将,天生神力,当年李家先祖围攻金陵城,这位大汉以一根玄铁,冲到城楼之下,一下一下,将金陵城墙撞开了个缺口。 啪嗒! 听得机关声起,那撞钟之人转了半圈身体,钟锤指向了不远处一个墓碑,两人这才注意到,茅屋之后,有一座坟冢。 坟冢以乱石堆砌而成,上面有一个墓碑,两侧被人以剑刻了两行字,“天地我为尊,古今孤称王。”剑势凌厉,字体遒劲,深入寸许,尽管过了五百年,仍给人一种压迫感。可以想象,写这两行字之人,功力之深厚。 只是石碑正中,有人以剑歪歪扭扭倒着刻了一个“福”字。字体奇丑无比,看似顽童之作,但论笔势,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古朴之意。 李倾城道,“当年先祖武功大成之后,便云游而去,没人知道他坟冢何处,至今祠堂之中,供得只是当年他用过的一个酒壶,原来,他却在这里建了一座地下陵墓。” 萧金衍道,“你发现没有,我们头顶夜色,穹有星辰,只怕这里是你祖先开辟的一处法则空间,并非真是在地下。” 他有过水月洞天的经历,自然知道,以当年金陵王的修为,做出这样一个洞天并非难事。更奇怪的是,虽是深夜,此处却亮如白昼,而空间之内,并没有夜明珠之类的照明之物,更加笃定,先前那个暗井,只是连接此处的一个通道而已。 李倾城来到坟冢之前,以手触摸石碑,只觉得心中一阵中正平和,他原地坐了下来,静默不言。 萧金衍唤了他两声,见他没有反应,心说反正来了,不如去那宫殿看看,有没有值钱的玩意儿,来到大门处,看到两个金门环,微一用力,听得吧嗒一声,两个门环被扯了下来。 再看手上,则是一手金粉,原来这宫殿并不是纯金打造,只 是涂了一层金粉,“原来只是面子工程。” 才一推开门,只觉得大殿内传来一阵怪异的力量,向他笼罩而来,幽暗之中,有个声音在他耳旁响起,“非我族人,其心可诛!” 萧金衍心觉不妙,连向后撤,那股力量对他穷追不舍,到了殿门口,忽然消失。他心有余悸,不再硬闯,回到坟冢前,为李倾城护法。 过了半炷香功夫,李倾城醒转过来。 “怎么样,是悟出倾城一剑剑法了,还是得了祖宗传承了?” 李倾城道,“没有,只是睡了一会儿。” 萧金衍气结,他将大殿内遇到之事与李倾城说了一遍,李倾城道,“既然如此,此处还得由我这个李家族人亲自出马,你在此等候片刻。” 李倾城来到宫殿正门,双手按在门上,只觉得手心一痛,似乎被什么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顺着手心流出,奇怪的事发生了。 宫殿大门染血,变成了一片殷红,紧接着,原本金色的宫殿,颜色逐渐变暗,成了幽红之色,闪烁着昏暗的光芒。 大门再次打开。 李倾城正要进去,看萧金衍欲言又止,问,“怎么了?” 萧金衍嘱咐道,“咱们身上盘缠不多了,看有什么值钱玩意儿,带点出来,反正都是自家东西,也算取之有道。” 李倾城苦笑摇头,缓缓踏入宫殿。 才一入殿,幻象大生,他只觉得整个人如陷入一片迷雾之中,四周能见不足丈余,他一步步向前走去。 迷雾之中,隐约看到有人影晃动。 李倾城问,“谁?” 有一若有若无的声音道,“你祖宗。” “这话没毛病。”李倾城道,“晚辈金陵李家二十九代弟子李倾城,见过祖宗!” 此言一出,幻象尽去。 大殿之上,坐着一个中年男子,此人身穿一身金袍金甲,高颧骨,尖下巴,相貌奇丑,却天生有一股帝王威严,他睥睨着眼,打量着李倾城,道,“如今是何年月?” “天统十一年。” 那人道,“我怎知什么天统地统,离洪武十三年多久了?” “已过去五百年。” “什么?”中年男子破口骂道,“老子在这里呆了五百年!”他开始在殿内破口大骂,“狗日的,老不死的,老子跟你无冤无仇,你他娘的竟这么坑我!” 李倾城不知所以,只得静静等他发泄怒火,良久,中年男子咳嗽了一声,道,“你为何而来?” “金陵李家有难,父亲奉祖训,命我来此处求一份机缘。” “还他娘的祖训!老不死不安好心。”中年男子骂道,“机缘?老子要是有机缘,会在这里困上五百年?你要什么机缘,是书剑山上那群混蛋杀出来了,还是冥界的那群崽子不安生了?” “都不是。”李倾城觉得这个老祖宗有些没溜儿,也不敢乱说话,如今李家被鬼樊楼的李令才控制,能打败他的,只有倾城一剑,他直接道,“当年,家族中的倾城一剑已遗失,望老祖宗能赐我剑招,拯救家族与危难之中。” 中年男子道,“原来是为了此事。”他大大咧咧往龙椅之上一坐,反问道,“我教你倾城一剑,你给我什么好处?” 这句话倒是把李倾城问住了。 他本以为此处会有个秘籍,或者有什么灵丹妙药,能够让他有所突破,结果进来后发现,留在宫殿内的,却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怪人,此人说话颠三倒四,满口污言秽语,跟族史之中记载的完全不一致,就连模样也不一样。 他试探问,“您可是李家先祖讳倡?” 中年男子骂道:“呸呸呸,死了才是先祖,老子活得好好的,提什么讳,不错,老子就是李倡,小兄弟,谁欺负咱们李家了,说出来,老子帮你灭了他!“ 李倾城道,“辈分乱了。” 李倡道,“老子活了这么久,还他娘的在乎什么辈分,怎么,小子,老子这副模样和德行,你看不惯吗?” “后辈不敢。” “莫非你家族史上说老子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今日一见,是不是大失所望。我告诉你 ,都是屁话,那群孙子们,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编出来的东西,都是假的!” 也许是许久没有说话的缘故,李倡的话特别多,而且有粗俗,他也意识到这一点,嘿嘿一笑,“小兄弟,你别怪我,换作是谁,在这破地方待上五百年,也会变得暴躁。” “哦。” “你想学倾城一剑剑法不是?”李倡道,“这一剑简单至极,只是你现在又没有武功,若冒然尝试,怕是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那可如何是好?” “简单,我看你天赋不错,骨骼清奇,是块练武的好材料,这里有一瓶鸿茅药酒,你先喝了,等给你增加一甲子功力,然后在学也不成。” 说罢,李倾城眼前一闪,有一只酒樽放在了他眼前,他端起酒樽,凝视着里面淡红色的液体,犹豫不决。 “怕什么,都是老子的后人,我还害你不成?” 李倾城一饮而尽,只觉得腹中生出一股热流,全身发热,紧接着,便是剧痛无比,他捂着肚子,“你给我喝得是什么?” 李倡一拍脑袋,“对不住,我弄错了,这个是藏密排油,最近肚子不舒服,一直在通肠胃。来来,你去后面解决。” 过了小半时辰,李倾城双腿瘫软,有气无力的走了出来,“前辈,不带这么玩人的。” “这样也好,通了肠胃,可以更好的发挥药酒疗效。”说着,他来到李倾城身前,将一杯药酒递给他,半劝半强迫,让他吞入腹中。 一股暖意升起。 “药效如何?” 李倾城点头,看了一眼旁边铜镜,“我脸怎么红了?” “精神焕发。” “怎么又黄了?” “防冻涂的蜡!” 又过了片刻,李倡道,“你丹田气海破碎,我寻思倾城一剑威力太大,你无法驾驭,就算要学,也要十年八栽,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李倾城道,“可有别的办法?” 李倡皱了皱眉,“办法倒是有个,但是老子又不想用,毕竟老子在这里呆得好好的,得吃得和,就算书剑山上那群孙子杀过来,也找不到我。” “若老祖宗肯点头,我李倾城万死不辞。” 李倡在殿内踱着步子,犹豫许久,才道:“如今之计,便是你带我出去,将那些人灭了,可是一旦离开此处太久,我怕是命不久矣。不划算,老子好不容易悟得长生大道,就这么挂了,不划算啊,不划算!” 他又思索许久,才道,“还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你可听过夺舍一说?” 李倾城摇头,“此为何物?” “这是一种上古秘法,以我如今修为,可以精魂注入你体内,与你共用一具身体,我肉身便留在此处,待事成之后,你再将我送回来。” 李倾城心中一惊,若真如此,那岂不我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以及行为,可如今情况危及,又没有别得办法他。李倡知道他心中顾忌,道,“你也不用担心,我可以将魂魄藏于你手指间,只要你不唤醒我,我也不会骚扰你。”他伸出三根手指道,“三天,只有三天,若三天内你不将我送回,我怕是魂消魄散。那时候,祖宗祠堂中的牌位上,供着的可是真的我了。你考虑一下。” 李倾城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这就是祖训世代相传之秘密?若将这个有些疯傻之人带出去,那李家可就热闹了。不过,除此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别得办法。 李倾城终于下定决心,道:“好!” “乖二十九孙孙子,我若夺舍之时,你身体怕是有排异之举,好在你已经排空了肠胃,又喝了药酒,如今药效已发作,你祖宗我来了!” 话音刚落,李倾城只觉得一股力量将他托举在半空之中,李倡来到他身前,手中一道真气划破他的食指。 鲜血滴落。 他准备施展夺舍**。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钟鸣声,萧金衍似乎在外面喊着什么,李倾城道,“先等一下。” “李倡”脸色一沉,“你们李家的人,怎么那么婆婆妈妈?” 第377章 天下我为尊,古今孤称王! “你们?李家?” 李倾城从他口中听出了破绽,惊道,“你不是李倡!” 中年男子笑容变得僵硬,旋即露出阴冷之色,“我什么时候承认过自己是李倡,是你自己喊我为祖宗的。” 李倾城想要挣扎,可此时他漂在半空中,浑身动弹不得,目光只能看到大殿的屋顶,哪里能反抗半分? 想必是萧金衍已发现问题,所以在外面及时示警,可在大殿中,他为刀俎,我为鱼肉,为时已晚。 他也没料到,这里会藏着一个老怪物。 “哈哈!”中年男子狂笑起来,“我日思夜想,终于等来了一个李家后人,否则,鬼知道我还要在这里关多久。五百年啊,五百年你知道是多久吗?” 李倾城道,“一年三百十六天、一天十二时辰,一共二百一十六万个时辰。” “闰月不算吗?” “再加一千五百时辰。” “五百年,我被关在这里,你知道五百年是什么概念嘛!”李长征大吼道。 李倾城在思索逃脱之法,如今只能尽量拖延时间,等萧金衍闯进来救他,当然前提是萧金衍能打得过他,不过既然他出不去,这个地方,自然有令他忌惮的东西。 他装出一副同情的模样,“我理解,小时候,我犯了过错,小花让我在祖宗祠堂面壁思过十天,我便已经受不了,更何况是你?这位前辈,不知这五百年,你靠吃什么活下来的呢?” 中年男子也许是许久没有说过话,而且此刻李倾城在他掌握之中,只要在殿内,他并不怕任何人,于是道,“瞎猫死耗子,逮什么吃什么,就差吃盐巴虎了。” “你咋不吃呢?” “不敢吃。我修行辟谷之术,并不需要吃太多东西。” “我比较好奇,前辈如此神通,怎么会关在这里,前辈究竟是谁?” 中年男子面容变得冷酷起来,“我是谁?当年若不是我,朱重八也打不下这个天下。以姓朱的那德行,怕是不会在史书上留下我名字的。” “洪武十三年?”李倾城脑海中不断思索,他记起了一件事,忍不住问,“你姓胡?” 中年男子呵呵一笑,“你说的是胡维墉吧?他是我的弟子。老夫不姓胡,老夫也姓李,只是老夫是隐阳李氏,与你们金陵李氏并非一脉。”他缓缓道,“老夫是鬼樊楼之主,李长征!” 鬼樊楼之主? 隐阳大阵、京城惊神阵的修建之人? 这个消息,让李倾城大吃一惊,在隐阳城的半年,他对隐阳城的历史研究颇多,尤其是城主府中一些密宗,他也有机会接触到,当然知道鬼樊楼的厉害之处。按当时记载,初代鬼樊楼主人,在修建完惊神阵后,死于一场大火,可世人皆知,他早已是超越三境的人物,别说是一场大火,就是山崩地裂火山海啸,都杀不死他。 “前辈,我有个问题。”李倾城还在拖延时间,“你与那座书剑山,究竟有什么关系?” 李长征愣了一下,问,“怎得,那座山还在?那陆玄机还在世嘛?” “五百年前便已死了。” “死了好,死得好!”李长征阴阴一笑,“那厮当年把三境之外的人杀得杀,灭得灭,迟早会遭到报应的。”话虽如此,从他语气中可以推断,此人对陆玄机又敬又怕,怕是当年吃了他不少苦头。 李长征说完这些,似乎意犹未尽,继续道,“我与陆玄机一样,都是神山使者,他负责江湖,我负责庙堂,当天下大定之时,我让狗皇帝兑现他当初对神山的承诺,谁料那狗皇帝竟公然反悔,利用我喜黄白之物的弱点,给我修建了一座大殿,将我骗了进来。”他指了指这座大殿,“谁知道,我这一进来,就是五百年!” 李倾城恍然,原来如此,这做金碧辉煌的堪比皇宫的大殿,竟然是当年为了对付他修建的,不过他却有一事不明,“以前辈修为,又如何出不了这殿?” 李长征目光露出阴毒之色,“那就要问你的祖宗了!他与陆玄机联手算计于我,试问天下间谁能挡得住金陵王与陆玄机的联手?他们想要杀我,然而老夫早已修炼鬼玄大法,就算肉身毁去,魂魄却在,他们自己却不敢进来,只得将我关在了这暗无天日的地下。”他指了指门外那座坟冢,“李倡虽死,但这座大阵却将我魂魄困住,只有李氏族人之血,才能破阵。我左思右等,终于等到了你。” “我还是好奇,你自己是鬼樊楼之主,连修两座大阵,又怎么会被这座看似不起眼的地方困住?” “你可曾听过刘一手?” “并未听过!” 李长征道,“当年你才华惊艳,易理无双,谁料死了五百年,到现在连个名字都没有传下来!可悲,可叹!” 他道,“小子,老夫不妨告诉你。五百年前,若论阵法建筑第一人,并非老夫,而是刘一手,那厮是蜀中人士,擅做机关奇巧淫技之物,当年狗皇帝让我建惊神阵,却让他修了个不起眼的宫殿,事后才知,原来这是为了对付我啊!只是,若没猜错,他的下场怕是也很惨。哈哈!” 这些秘辛 ,李倾城都是第一次听说。 开国之初,朝廷意识到了武道巅峰之人,可抵百万兵,可以轻而易举的改变一个国家的命运,才命人修建了惊神阵,只要躲在皇宫之中,即便是三境外的高手,也不敢贸然闯入。 惊神阵聚天下气运守皇宫,也正是这个原因,几乎所有的修行高手,都是远离京都。天下苍生,每个人每个生灵身上都负有气运,只是多少的区别,也有文运、武运之分,一方面,京城中身负气运权贵众多,从而导致灵气不足,另一方面也与这惊神阵有关。 李长征道,“好了,不跟你摆龙门了。时候差不多了,我准备夺舍了,再迟些,药效就过了。” 李倾城趁机道,“你可以再来一碗。” “你以为做一份药酒这么容易嘛?这几乎相当于老夫一年的口粮!” “你不是吃瞎猫死耗子吗?” 李长征道,“那总不能生吃吧!” 他深吸一口气,站在了李倾城身旁,“你的身体、天赋、资质几乎完美,但气海丹田却已损坏。当年,李倡也如此,不过与你不同的是,他还有一记剑招,是不需要内力的。” 李倾城惊道,“倾城一剑?” “不错!”李长征道,“当年神山欲收天下气运,李倡也是奇绝之人,若没了气运,习武之人更无法修行更高深的剑法,与陆玄机结识之后,他自废武功,又用了三年,悟出了一招新剑法,敢在武功最巅峰之时放弃修为,这种胆识却是令人折服,而又能悟出新的剑招,也算是天纵奇才了。” 李倾城心中暗惊,原来倾城一剑,是不需要内力的!他心中重新燃起一股希望,难怪自己通象中上境之后,修行倾城一剑的剑法,始终不得要领,竟还有这等秘密在其中。这个老家伙似乎对倾城一剑颇有了解,不如多套一些话,顺便拖延一下时间。 “只可惜,倾城一剑剑谱虽在,但五百年来,家族之中,却再也无人修炼成功。” 李长征闻言一愣,“你有剑谱?” 李倾城思索片刻,道,“就在我怀中。” 李长征听到这小子竟有倾城一剑剑谱,心中暗喜,于是将手探入他怀中,取出了剑谱,打开一瞧,旋即扔在了地上,冷笑连连,“这便是你们世代相传的剑谱?” “前辈认识这些字?” 李长征道,“我是神山使者,当然认识这些。这是一种表象文字,一个字,便包含了一副图画。” “可我看起来杂乱无章。” “只因你的思维局限在这个空间之内,而眼睛却只能看到一个面,而要理解这些文字,需要一些空间想象力。” 说了一半,他哈哈大笑起来,“不过,这他娘的根本不是剑谱,哈哈,想不到,你们家族把这东西当做宝贝供了五百年!” “这究竟是什么?” 李长征笑道,“这他娘的就是一幅幅春宫图!” 李倾城瞠目结舌,他记起当年幼时学剑之时,李长生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套春宫图,外面套上了一个《李家剑谱》的书封,遇到长辈前来,便正襟危坐,一脸苦思冥想的模样。后来,被李小树发现,将这本书没收,又把李长生胖揍了一顿。不过,从那之后的数个月,他经常看到李小树步履踉跄,面色苍白,走路不稳的模样。 原来这位金陵王,当年也是如此的不正经!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鬼樊楼李令才,恭迎主人!” 李长征听到这番话,嘴角上挑,露出笑意,“我说你怎会来这里,原来是我的人将你们李家逼到走投无路了。你放心,这副皮囊不错,我会好生利用的,将来,老夫称霸天下之时,也会有你一份功劳。” 说罢,他又端来一碗药酒,灌入李倾城口中,李倾城只觉得气血翻涌,说不出的难受,脑袋一热,昏死过去。 等再次醒来,李倾城觉得体内似乎充满了力量,脑海之中,似乎有另外一个人,对他道,“走出去,你便是这天下之主。” 李倾城下意识对抗,显然是夺舍之后,李长征并未完全控制住这副身体,还在适应之中。 “你还犹豫什么?你运功试试。” 李倾城尝试运功,只觉得经脉之中,真气充盈,似乎尤胜从前,只是真气却不经丹田气海。 “我已将满身修为,藏于你全身四百窍穴之中,你怕是五百年来,天下之间唯一一个不需要丹田便能运功真气之人,这等机缘,便是神仙也求不得!” 李倾城却道,“你虽然夺舍,却未能完全融合,这副身体,依旧是我的。” 李长征嘿嘿笑道,“那又如何?迟早归我,不过,看在你还算配合的份上,我可以留你一分神识,闲来之时,也可以陪老子说会子话。哈哈!” 李倾城嘴角冷笑,“是嘛?” 他没有向门外走去,反而一步步来到大殿深处,他纵身一跃,撞在了一根金色柱子之上。 砰! 李倾城头晕脑胀。 而刚融合到他身体中的李长征,却已承受不住 ,气血翻滚,他没有想到,这小子竟会自残。 李倾城又来了一下,李长征道,“住手!” “你说住手就住手,我岂不很没面子?老子在这里受了这么多气,你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你他娘的连老子名字都不知道!” 不知觉间,向来温文儒雅的李倾城,说话竟也粗俗起来。他看到龙书案前有一盏油灯,他将油灯拿起,来到先前李长征那一副躯壳之下,一把火将那具躯体烧了。 许久未见天日,“李长征”衣衫沾火便着,顷刻间便将地上这副躯体烧成了灰烬。 李倾城冷笑道,“你占了我身体,但老子若一心求死,你又能奈何得了我?”说罢,他又将殿内纱帷、木头堆在了自己身边,取过另一盏油灯,作势欲燃。 “不要!” 李长征也急了,他苦等五百年,好不容易等来了一个李家后人,可以借机逃离这座大殿,若他死了,而原先那一副躯壳已被毁掉,那他可就真成为孤魂野鬼了。 这他绝对无法忍受。 他道,“不如你我各退一步,你我共用这副皮囊,如何?” 李倾城道,“我不与人谈判。” 李长征道,“我三你七,如何?” 李倾城依旧不答。 李长征近乎哀求道,“我二,你八。”在这不见天日之地五百年,他早已受够了,如今有机会重见天日,哪怕牺牲一些,他也是可以接受的。 李倾城道,“不行。” “我一,你九。若你遇到对付不了的人,或者大麻烦,我或许还能帮你解决。” 李倾城问,“我如何信你?” 李长征道,“我可以立下血誓!” 血誓对修行秘法之人来说,看得比生命还重,但李长征早已修练成鬼玄大法,这种誓言对他并无束缚力,他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还未完全掌握他身体,所以才哄骗李倾城,让他相信自己诚意,而等他走出殿门之外,脱离阵法牢笼,再好好炮制李倾城,让他生死不能。至于金陵李家,他早已恨之入骨,等他出去,将整个李家之人杀尽!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可是他却没有料到,如今他与李倾城共用一个身体,李倾城占据主动,任何念头,都躲不过李倾城。 李倾城道,“也好,你将魂魄藏于我左手尾指之内。我若不召唤你,你不得擅自出来!” “成交!” 李长征立下血誓,血誓的内容大致是将与李倾城和平共用这副躯体,无李倾城召唤,不得随意出来,每次出来,最多半个时辰,若违背血誓,将遭受万鬼噬心之痛云云。 说罢,他将魂魄与李倾城识海脱离,藏匿于他尾指之中。待一切准备妥当,李倾城这才推开了大门。 大门外,鬼樊楼李令才率人侯在门口。 不远处,甬道之中,横七竖八躺着十余具尸体,看装束都是鬼樊楼的剑手,可以猜到,李令才破掉这些阵法,也是废了不少功夫。 萧金衍神色萎靡,浑身是血,看上去似乎穴道受制,可以想象,他在殿中之时这一番打斗之惨烈。 李倾城问,“没事吗?” 萧金衍笑道,“死不了。” 李令才上下打量了李倾城一番,只见李倾城站在门口,负手而立,神色之中颇有一番威严。 李令才下跪,“恭迎主人!” 鬼樊楼众剑手纷纷跪倒在地,齐声道,“恭迎主人!” 李倾城望了一眼地下,入殿之前,惊鸿剑被他扔在了地下,他知道李长征未安好心,如今藏在尾指之中,这正是机会。 他上前一步,踏出了殿门。 迅速弯腰,捡起惊鸿剑,向尾指砍去。 此事发生的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在长剑将要砍中之时,李倾城的手忽然停了下来,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哈哈哈!” “李倾城”笑了起来,声音变得十分阴冷,“我的想法,逃不过你,但你的想法,同样逃不过我,想用这种方法来甩开我,你怕是太小瞧我了!” 李倾城依旧有三分意识,他试图挣扎,试图抗衡,但他内力已无,根本不是李长征的对手。 李长征逐渐占据了主动。 终于逃离这座樊笼了! 五百年,五百年啊!就连一只猴子都会被关疯,何况是人!李长征忍不住放声大笑。 “李倡,刘一手,陆玄机,老子出来了,你们呢?怕是连尸首也不复存在了吧!” 鬼樊楼李令才道,“我等特来迎主人回楼!” “老夫重出江湖,当年做不得天下第一,如今天下,谁又能拦我?”他来到李倡墓碑之前,看着那一副对联,道:“天地我为尊,古今孤称王!” “从此天下,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老夫李长征,便要将这天下搅得天翻地覆,以泄我心头之恨!” 李长征长啸一声,引得天地同鸣。 就在此时,茅庐外那口铜钟,忽然响了起来。 第378章 逃出生天的李长征 钟声一响,李长征便察觉到了不妙。 每一道响声,这座天地变塌陷一分,声音在空气之中凝聚,如一道道的催命的音符。 萧金衍身负重伤,在天地弦力被压制的空间之中,他的弦力,随着钟声,产生的莫名的弦动。 只是并非来自天地之间,而是来自这一方空间,密密麻麻,?如同蛛丝网一般,而真正的根源,就在那座坟冢之中。 一道凌厉无可匹敌的剑意,破冢而出,弥漫在这方天地之中,而李长征满脸凝重,望着正前方一处虚空。 “李倡老贼,人都死了,竟还留着一手对付老子!” 李倾城神识已经模糊,但他却注意到了这一道剑气,将整个空间扭曲,幻成了一个中年男子。 与李倾城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中年男子。 他想要看清,但那男子却虚无若空。双手背负,?俯视着站在地上的李长征。 “李长征”眼睛通红,他撕喊道,“你不是号称无情剑神嘛,老子就接下你这一招倾城一剑,反正这副皮囊是你的子孙后代,一起杀了便是!” 说罢,他双手微举,原本满是光明的空间,瞬间变成了无尽的黑暗,目不能视物,而只有正前方那一道虚无人影,存着一方光明。 除了李令才与萧金衍,其余鬼樊楼剑手都吓得面无人色,能操控天地光明,这种境界,早已超越了三境。 黑暗,无尽的黑暗。 李长征道,“老子在大殿之中,经历了五百年的黑暗,今日就算要死,也要拉着你和你的子孙,一起坠入永夜之黑暗!” 鬼玄**! 李令才目光中露出渴望之色,这位执掌鬼樊楼数十年的长工,早就知道,在鬼樊楼记载之中,有一种神奇功法,是当年春秋乱战之时鬼樊楼的镇楼功法。 只是随着鬼樊楼主失踪,这份功法,正如金陵李家的倾城一剑一样,都失传了。 想不到今日,竟又重现天日! 一个是鬼樊楼之主,一个是当年剑神李倡的一缕残魂,当年都是三境之外的神仙级的人物,在这方法则空间中,竟直接面对。 他目不转睛,注视着场内。 无论如何,这一战将成为五百年来人间的至高一战。然而,遗憾的是,不管结局如何,他将绝不会让这个秘密传到世间。 李令才没有修行过鬼玄**,但鬼樊楼的所有武功,几乎都是由这一门武功衍生而来,只要见识过一次,就算学不会,也能悟出个七七八八,再用上数年修行,他将成为鬼樊楼的真正主人,如此一来,他将在与神山的交易中多一份筹码。 修炼至三境之外,便是陆地神仙、剑仙之流。但对李倡来说,修炼到三境之外,便没有了境界。 所谓的境界,不过是人强行给武道的一种定义而已。 这个念头,如一道亮光,闪过了李倾城心头。而他也感应到了,虚空之中的那个人,似乎在向他传授某种念头。 只剩下一缕神识的李倾城,透过“李长征”的眼睛,在观察这位当年叱咤风云的先祖,李长征感应到这一点,轻易的便将李倾城神识掐断。 李倾城只觉得陷入一片黑暗。 正如李长征这五百年来在大 殿中度过的那种黑暗。 就在这时,识海之内,有个虚无缥缈的声音传了过来。 “念为心魔,魔由心生,无剑则无垢,无招则无敌,心无杂念,己身为剑,心即是剑,人即是剑,剑可倾城,剑可倾国,皆如心力。” 李倾城黑暗的神识之中,光明大作。 那中年男子不知如何,潜入了他的意识之中,念了这一段剑诀,李倾城只觉得整个人如醍醐灌顶。 以前的李倾城,修行剑法,在于开多少窍穴,能吸收多少天地真元,却从未想过,人本身就是一方宇宙,将己身视为天地,若将全部潜能激发,又何必再去向天地索要真元? 霞光万道也好,六道轮回也好,都是以人为媒,借天地之力行霸道之事,而所谓的倾城一剑,根本不需要这些。 李倾城猛然顿悟。 倾城一剑,根本不需要剑招。而是一种境界,一种觉悟,还是自身之力的觉醒。 心剑。 人。 李倾城似乎捕捉到某种意念,那种感觉似乎就在眼前,在手边,却如镜花水月,看得到,却摸不着。 …… 大殿之外。 李长征与“李倡”虚幻的身影僵持了片刻,见对方手中的剑始终没有挥出,心中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哪怕只是一道虚影,哪怕已经过去五百年,他依旧不敢大意。 萧金衍的心也悬到了嗓子眼,在场所有人的武功,根本不是此人对手,唯一能阻止李长征的,便只有这一道李家祖先的剑法残念。 他知道,李家剑法有百年留痕的能力。正如在岐夫人墓地之中,李剑心将六道轮回剑法,传给李倾城一样,他希望这次,李倾城也能化险为夷,将这一缕剑意当做破境的契机,再次出现奇迹。 然而,奇迹没有出现。 鬼玄**的死亡缠绕,将那一道光明紧紧缠绕,逐渐暗淡了下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一剑,也没有地动山摇的异象,?那一道剑影似乎从未出现过一般。 李长征哈哈大笑。 “倾城一剑?不过如此!” 李令才心中暗自叹息一声,并没有期待中的那一战,不过脸上却一脸恭敬,道,“楼主鬼玄神功大成,他日必将无所不利!” 李长征收了笑声,打量着李令才,“你便是鬼樊楼的人?叫什么名字?” “属下李令才。” 李长征摇了摇头,“武功太弱,不堪一击。难道当今天下,武道没落如此了吗?” 萧金衍问,“李倾城呢?” 李长征这才注意到他,先是一愣,这小子武功与寻常人不同,又打量了他一番,心中猛然一惊,这个人,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可是,五百年太久,他的记忆也跟不上了。 “你是何人?” “在下萧金衍,乃李倾城的至交好友。” 李长征哦了一声,“你放心,在我未完成大业之前,他死不了,好歹也是我的房东,有些琐碎事情,还得让他处理。” 李长征并非不想杀死李倾城,只是他才夺舍成功,意识还未正式与这副皮囊完全融合,乃至说话、甚至行动,偶尔出现不听从使唤的情况,找到一副宿主并 不容易,一旦身体有问题,他可以将意识隐藏在某处,将这副躯体交给李倾城,若贸然强行灭掉李倾城神识,怕会遇到预料不到的情况,况且,以他修为和傲气,就算让李倾城控制身体,他还有无数种办法,将这副身体夺回。 脱离囚笼,李长征心情大畅。 他环顾四周一番,伸手一挥,在场之人,除了李令才和萧金衍,其余人都缓缓倒在了地上。 “我的事,你二人若说出去,便是这等结局。” 说罢,李长征劈出一掌,整座大殿,轰然倒塌,他又凌空劈出数掌,整个空间开始变得不稳定,穹顶之上,开始不断塌陷。他一手提着一人,意念微动,两人只觉得眼前一闪,便来到了李家祖宅之外。 五百年,在那闭塞空间之中,一招逃脱,这种再世为人的感觉,真是令人愉快! 李长征深吸了一口空气。 忽然,面色变得十分难堪,他弯下腰,剧烈的咳嗽起来,“如今天下,灵力衰竭竟这般严重?” 李令才道,“主人?” 李长征大口的喘气,皮肤之上,开始显出无数红斑,他有些呼吸困难,缓缓躺在了地上。 吧嗒! 一本书落在他们面前。 鬼玄**。 李令才目光中露出贪婪的神色,他上前试探李长征鼻息,发现竟是出气多入气少,已是奄奄一息,心中暗想,莫非在地下那污浊的环境中住惯了,不适应这里的环境? 这鬼玄**,若是我能取之为己有,以我如今修为,少则半年,多则一年,我便能触及到天道门槛,以鬼樊楼与书剑山关系,就算是末法降临,也能在末法时代有一席之地。 他将手伸向那一本鬼玄**,然而正在触到之时,他忽然犹豫了下,?会不会是他故意演给我看的,?想要试探我?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将手收了回来。 身后传来?一阵冷笑。 “很好,还算有自知之明。” 李令才心口扑腾乱跳,整个后背都是冷汗,心中侥幸,幸亏自己留了个心眼,就在须臾间,自己已去鬼门关溜了一圈。 “只要你忠心于老夫,他日老夫必将鬼玄**传授与你。” 这句话听在李令才耳中,是何其耳熟! 这不正是当年他收留青鸾之时,跟青鸾许诺的一样嘛,画一个大饼,然后让属下甘心为他卖命。 想起青鸾,他心中有些可惜。她曾是自己得力助手,当初自己一念之差,将她逼到了赵拦江阵营之中。 他装出一副感恩戴德、满脸涕零之状,“谢楼主栽培!” 心中却暗骂,他来这里是为了寻找鬼玄**的下落,为此他花费了大量的人力、财力,谁料鬼玄**找到了,还顺便给自己找了个主人,这命苦如此,哪里说理去? “主人,我们下一步怎么做?” 李长征满脸冷酷,道:“回鬼樊楼,不过,临去之间,还有一件事要做。” “什么事?” “杀光金陵李家之人!” —— ps:我在公众平台里发了一个新的搞笑短篇《蓝采和日记》,喜欢这一类的朋友,可搜索去平台搜索“三观犹在”去看。 第379章 倾城一剑 天已大亮。 金陵城内人心惶惶。昨夜城北李家祖宅那一道冲天而起的亮光,早已在城内传得沸沸扬扬,流言如瘟疫一般传播开来,有人说李家祖宅内镇着的天罡地煞被放出来为祸人间,也有人说是李家今年犯太岁,但无论哪个版本,金陵李家终究是倒霉的那一方。 本以为是一场轰轰烈烈的盛世大典,到后来变成了意外迭生,李家三三少爷失了家主之位不说,连族长都被外人夺走,更有甚者,他祖宅还被毁于一旦,变成一片废墟。 李长征当然不理会这些流言蜚语,他走在金陵城内的长街之上,看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熟悉地是,他在城下五百年,伴随着这座城一起成长,陌生地是,这座城市五百年变迁,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李倾城被唤醒,他身陷黑暗,那倾城一剑的剑招,似乎触手可及,却如隔了一层纱纸,始终参悟不透。 “今日,我便当着你的面,将你们金陵李家夷为平地!” 五百年,时间并不会抚平仇恨,反而让恨意变得更加极端,这口气若不出来,李长征会被噎死。 李令才指着街道两侧的铺子,“这条街上有十八家铺子,其中十三家是我们李家的产业。” 李长征冷笑一声,一挥手,整条街上的铺子轰然倒塌,变成了一片废墟,众多商户来不及躲避,便淹在了废墟之下,死伤无数,惨叫声不绝于耳。 李倾城怒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这样做,会触怒神灵的。” “神灵?”李长征哈哈大笑,“老子就是神!” 李令才心中也满是惊惧,这哪里是人,这分明是一个魔头,而且是三境之外的魔头。 来到善和坊。 众人看到李长征,误将他当作了李倾城,又看到李令才一脸恭敬的跟在后面,以为是李倾城又夺回了家主之位,纷纷上前,道,“三少爷回来了。” “三少爷?”李长征站在街上,冷冷发笑。 李倾城心中的怒火已变成了惊悚,他想要提醒众人赶紧离去,可如今这副身体被李长征所用,根本不听从他的使唤,李长征对他道,“不要枉费心机,省点力气,或许你还能多活几日。” 李长征对李令才道,“让李家族人,嫡系后人都到武场之中,老夫懒得一个个找来杀了。” 不多时,三房十六支的长老,以及李少卿、李长生等二代弟子,都来到了武场。 李小花也不知所以,与李小草、李小树皆是一头雾水,当看到李倾城那一刹那,与先前众人想法一样,喜道,“倾城我儿!” 李长征怒目圆瞪,喝道,“我是你爹!” 李小花闻言一愣,心说怎么才一日不见,辈分都整不明白了,莫非是练功也走火入魔了? 萧金衍喊道,“李伯,此人不是李倾城!” 啪! 萧金衍挨了一巴掌,整个人飞了出去,李长征道,“就你废话多,若再多嘴,老子宰了你。” 十三房李向中满脸狐疑,向李令才投来疑惑的目光,李令才冲他摇头,表示自己也是无可奈何。 “你是李小花?” 李长征来到李小花身前,冷冷问道。 李小花道,“怎得,?武功精进了,你连你爹都不认了?” 李长征哈哈大笑,“也罢,我就让你亲眼看着,你们李家的人是如何一个个死去的。谁是十六房?” 十六房长老道,“老夫便是。” 话音刚落,十六房长老七窍流血,直挺挺躺在了地上。众人大惊,眼前这“李倾城”,连动作都没有,便以内力震碎了十六长老的经脉。 “十五房?” 众人早已惊呆了,没人敢应声,远处的家丁仆人望着这边,也不敢过来,胆小之人,已开始回家收拾金银细软,准备跑路。 李长征随手一指,“你是十五房?” “不……不……”那人道,“我是十一房。” “那你就加个塞。” 顷刻间,三房十六支,已有两人毙命。 场内众人既愤怒又惊恐,此人明明是李倾城模样,可是杀起人来,却如魔鬼一般。 李长征又来到一人身前,“轮到你了。” 那人颤颤巍巍道,“我……我哪一房也不是,我就一送开水的。” 李倾城眼见不断有亲人毙命,心中早已愤怒到极点,他竭力在识海之内撕喊,“住手!” 李长征哪里肯听,阴笑道,“怎样,看着亲人被杀,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是不是很爽?” 李小花已坐不住了,他冲老老三使了个眼神,两人心领神会,同时出手,一招霞光万道,一招六道轮回,一左一右,向李长征攻了过去。 这两招在江湖上都是顶尖的剑招,而且两人武功早已至通象境,一旦发动,整个武场之内,砂石飞起,天地真元充斥着整个空间,两大通象高手的联手一击,就是宇文天禄、李纯铁之流,也不敢硬接。 但李长征不是他们,早在五百年前便已跃出了三境之外。 剑招虽凌厉,在李长征眼中,却如童子舞剑一般,他微微探步,弹出两根手指,听得叮叮两声。 李小花、李小树如遭雷击,向后疾驰数十丈,重重摔在了地上,手中两柄长剑,皆已断裂。 只一招,两人便已落败,无再战之力。 李长征冷笑连连,“五百年,天下武运没落如斯,这个天下,还真是让老夫失望啊。” “那也未必!”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李长征转身,看到了满脸肃容的萧金衍,手中持无名枪,平举于胸前,战意正盛。 天地之间,东西、南北两道弦力交织成一个方圆百里的田字,这个田字之内,几乎所有天地真气,都在向这柄枪身聚拢。 无名枪之上,泛着起了淡淡的光芒。 一个个怪异的字符,忽明忽暗,缠绕在枪身之上。 李长征虽没见过无名枪,但从这枪身上的异象,也猜出这柄枪的来历,他心中惊奇,“想不到,当年陆玄机偷走的神兵,竟落在了你手中,也罢,有此枪相助,何愁大业不成?” 话虽如此说,李长征心中不甘有丝毫大意。 如果说这个世间,有什么东西能够伤得了他,那自然是来自神山的三大神兵,所幸得是,手持无名枪的这个年轻后生,武功太低,他有七成把握,能够将之杀死,然后将无名枪抢了过来。 萧金衍在蓄势,他心中也没底,但眼见李长征即将大开杀戒,他不得不站出来。 在皇宫之中,他知道无名枪能够聚天地真元,也可以汲取江湖高手的内力,所以他决定冒险一试。 李倾城生出了感应。 他在神识之内,不断用语言骚扰李长征,来分散他的注意力,从而为萧金衍争取时间。 不远处的李令才,心中也生出警觉之意。 在场众人,除了李长征,以他武功最高,即便如此,他也看不透萧金衍接下来的一招,究竟有如何的威力。 趁众人不注意,他向后挪动了脚步。 李倾城依旧在捣乱,李长征怒道,“闭上你的臭嘴!”说罢,一缕神识径直将李倾城压制住,李倾城陷入无边黑暗之中。 武功跃出三境之外,寻常的天地之力,早已不为他所用,而他自己身体,便已成一方天地,李长征心生杀机,决定抓住机会,决定将这小子一举击杀,令他魂消魄散。 此刻的萧金衍,心无杂念。 他站在武场内,任凭天地真元,如潮水一般,从他体内穿过,然后又复归“田”字天地之间。 每循环一次,天地之间的真元,便更加精纯一分。 他没有自己的法则空间。 而是用无名枪,在方圆百里之内,为自己开辟出一方属于自己的法则空间。 …… 金陵城外。 两位成名已久的少年侠客,在无数人注视之下,正在进行一场对决。原因也很简单,这两名侠客,同时喜欢上了一名女子,最终谁也不肯退让,最终决定以武来对决。 这一场比试,甚至武林盟主左斯坦,也受邀观战。 两人已斗了将近百招,胜负未分。 “西门兄,下一招,是我叶家剑法中的天外飞仙,你若能接下,我便弃剑认输。” “叶兄客气,我的这一招,叫剑神一笑。若破不了你的天外飞仙,我便自刎以谢江湖!” 两人几乎凌空跃起,出剑,挥剑。 就在相距一丈之时,两人忽然觉得体内真气似乎被抽空,剑招无以为继,噗噗两声,落在了地上。 旁边众人议论纷纷 ,“这算什么剑招?” 叶姓男子道,“天外飞仙,果然厉害,竟然连我内力都能吸走。” 西门男子道,“实不相瞒,我的内力也没了。” 左斯坦等众人,也都纷纷大惊,一人喊道,“我们的内力呢!” 不仅这边,方圆百里之内,几乎所有习武之人,都无法调动天地真元。 …… 金陵李家。 萧金衍目光坚毅,无名枪抽走了百里之内的真元,一遍遍从萧金衍体内穿过。 李小花惊道,“他在破境!” 萧金衍的境界在不断的攀升。 知玄中境,知玄上境,他感悟着空间在不断的变化,田字空间内,时间也在变慢,如粘稠的火油一般,缓缓的流淌。 就在这时,体内四百窍穴,与这一方天地融为了一体,头顶之上,似乎有一道光芒,冲天而起。 通象境! 可以自创法则空间,掌握空间主宰的通象境! 在场众人,也不乏通象境之人,他们借天地之力,可以为自己创一方空间,但却从未见过萧金衍这种破境方式。 他直接将这真实的天下,圈起来百里,当做了自己的空间! 无名枪上,两道弦力暴涨,缠绕在枪身之上,萧金衍凌空跃起,无名枪之上,弦力忽然变成了两条火龙,夹杂着毁天灭地之势,向李长征刺了过去。 李长征嘴角冷笑,“再厉害,终究在三境之内啊。” 火龙顷刻间将李长征吞没,或者说,李长征失去了踪影。等萧金衍枪招使尽,只见到眼前是无边黑暗,四处鬼影弥漫,如无数厉鬼张开血盆大口,向他撕咬而来。 轰隆! 火龙将一个鬼影烧为虚无,旋即那鬼影又从身后闪出。 李令才满脸惊惧。 鬼玄**! 这是鬼樊楼的不世绝学,也是五百年前令世人闻风丧胆的招式,今日在这座金陵城内,重现江湖! 两道火龙,瞬间被压制下去。 萧金衍陷入无边黑暗之中,分不清东西南北,甚至连分身的机会都不会有,无数鬼影,将他缠绕。 噗! 一道鬼影咬在他肩头之上。 鲜血直流。 痛。 很痛。 噬心之痛。 当年在鬼王宗,就算被打碎经脉,萧金衍也从未经历过这等难以忍受之痛,他紧要牙关,凭借无名枪之力,苦苦支撑。 若这样下去,怕是撑不了多久,便彻底成为这些厉鬼的腹中之物。 原本是白昼的金陵城,此刻陷入了无尽黑暗之中。所有人几乎都目不能视,就连天空之中的太阳,也变成了一个朦胧的光斑。 三境之外的实力,果然非凡间所有! …… 陷入黑暗之中的李倾城,在绝望之后,反而变得无比平静。在对方神识占据压倒性优势之下,他没有丝毫胜算。 他静下心来,去参悟地下坟冢之中,那印在识海之中的那一道剑意,倾城一剑的剑意。 而李倾城之前太执拗于招式。 当他想明白这一点后,将整个身体放空,整个人飘荡在无尽的黑暗之中,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 就在他清空脑海的刹那间。 李倾城似有所悟。 三境之外,便没有了境界。 招式尽头,便没有了招式。 倾城一剑,无形,无意,无色,无觉,它代表的是剑道中的极致,是一种精神,是一种意念。 哪里有什么倾城一剑。 不过是一个痴情于剑的剑手,将全部意念,化为一道剑灵,从而使出的一记剑招。 就是如此简单。 黑暗之中,似乎有一道亮光悬于头顶之上。 吾身入黑暗,心向光明! 光芒越来越盛,将他笼罩于天地之间。 李倾城心道,要有剑。 心念所至,一柄长剑,从光明之中闪过,瞬间来到了他的手中。 李倾城向这处黑暗,划出了一剑。 无剑,无招,无形,无意。 他睁开眼睛,自言自语道,“原来,这才是倾城一剑。” 第380章 心愿 李长征正在专心对付萧金衍,此刻他用鬼玄大法以万鬼噬心之术,将萧金衍困在阵法之中,只要再坚持一会儿,?便能将萧金衍炼化,从而弥补自身的精气不足。 就在此刻,他识海之内忽现一道光明。他看到被困于混沌之中李倾城挥出了一剑,登时大惊失色。 倾城一剑? 光明大放。 一道凌厉剑意,以雷霆万钧之势向自己袭来,这种力量几乎毁天灭地,绝非人间之力。 他没料到,李倾城竟领悟到倾城一剑的剑意。 李长征早已跃出三境之外,若是法身尚在,他尚有一战之力,但?此刻刚夺舍不久,对李倾城的身体并不熟悉,还无法施展出最强的力量。 鬼玄大法乃人间最黑暗之法,天生被这道光明之剑克制,见到此剑一出,若不及时躲避,他怕是要形神俱灭,可若是其他人,他或借法则空间遁移,可李倾城的剑是自内而外施展,他当机立断,抛弃这副皮囊,只要在三个时辰内,寻找到一副新皮囊,虽然法力受损,但依旧能保存大部分的实力。 心念至此,一道黑影从李倾城身上瞬间脱离。 被困在鬼玄大阵中的萧金衍,忽然觉得压力一轻,缠绕他身边的厉鬼,似乎失去了主心骨。 无名枪挥出,十余道鬼影似乎逃离不及,被这枪身之上的两条火龙瞬间吞没。 东方暖暖说过,三大神兵之中,无名枪可以吸收人间至阴之力,也正因此,白茶所在血衣族能利用无名枪行神蛊之术。 鬼玄阵法中的这些厉鬼,被李长征浸养五百年,正是滋润无名枪的绝佳之物。先前有阵法控制之时,萧金衍修为不足,只能苦苦应战。一旦李长征离开夺舍之人,这些厉鬼成了无主之人,四处逃窜。 萧金衍信心大增,这些厉鬼再逃,始终还在方圆百里法则空间之内,不消片刻,数千鬼影,尽数被无名枪吞噬,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声,良久,周围逐渐安静下来,??无名枪变成了血红色,看上去有一丝妖艳。 这才是三大神兵应该有的气魄。 幻影尽去。 李倾城出现在他眼前,萧金衍以为还是李长征,无名神枪正要刺出,李倾城道,“住手,是我!” 声音对了,但萧金衍不敢大意,满脸戒备,“李倾城?” “不然呢?” 萧金衍道,“怎么证明?” 李倾城道,“我欠你钱,很多很多钱。” 萧金衍哈哈一笑,是正主儿没得跑,又问,“李长征呢?” 那道鬼影已在百丈之外,李倾城喝道,“哪里逃!”说罢就追了上去,速度之快,让萧金衍也瞠目结舌。 萧金衍道,“我来助你!” 与李倾城向那一道鬼影逃离方向追了过去。 从萧金衍阻止到李倾城夺回身体,再到将李长征驱走,对萧金衍虽然漫长,但在场内众人眼中,只是电光火石之事。 众人不明所以,“发生了什么事?” 李小花等人望向李令才,发现他正准备带着鬼樊楼的人要撤离。萧、李二人离开之后,场内以李令才武功最高,但他就算再傻,也知道,什么李家家主,此时再不跑,等那两个家伙回来,怕是插翅难逃。 李向中喊道,“族长,我怎么办?” “哪里来回哪里,爱咋咋地。” 李向中看着李小花,挠了挠头,“族长,我想这两天,我们之间怕是有些误会。” 还未等李小花开口,李小树上前便是一剑,将他刺了个对穿,他厉声道,“李家宵小已授首,大家不必惊慌,先行回去,各行其事。其他事待倾城回来后再做定夺!” …… 一枪一剑,追着李长征的鬼影来到了莫愁湖畔。李长征没了躯壳,此刻又是正午,阳气正足,紧靠一缕意念,无法支撑太久,终于在莫愁湖畔,?他停住了脚步。 “慢着!” 萧金衍、李倾城气定神闲,“怎么不跑了?” ?李长征道,“我已是你们手下败将,你们将我放出来,总不能就这样杀我,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如你们放我一马,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李倾城对其恨之入骨,道,“你觉得我会跟魔鬼`交易?” 李长征摇头道,“这世间哪里有鬼。” “那你是什么?” “我不过是一道可怜的意识,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苟且偷生五百年,今日好不容易重见天日,你们就这样赶尽杀绝,未免太残忍了。” 萧金衍道,“先听听你的条件。” 李长征道,“这件事之后,我对自己行为深刻反省,觉得之前伤天害理之事做得太多,若是这么死了,连我自己内心这一关都过不去,所以我准备改邪归正,将鬼樊楼送给你们。对于之前行的恶,我准备用余生来弥补。” “怎么弥补?” “吃斋念佛,化缘修桥铺路,一心做善事,来赎回我心中的罪孽。”李长征说这番话时,态度诚恳,目光虔诚。 萧金衍问,“我如何信你?” 李长征道,“我会发下血誓!” 李倾城冷笑道,“血誓?貌似你发过一次了!你觉得这次我们还会相信你?” 李长征道,“那你们来说条件,无论如何,我都答应!” 李倾城说你过来一下。 李长征来到他们身前。 “跪下。” 李长征依言行事。 “把头往前伸一下。” “这是干嘛?” “简单,把你狗头砍下来。” 李长征暴怒,“老子诚心求饶,你竟如此羞辱老夫,今日便是拼着魂消魄散,也要与你们二人同归于尽!” 说罢,李长征整个人身影暴涨数丈,如一只恶灵,张开了血盆大口,向二人吞噬而来。 三境之外,肉身只是一副皮囊。 神识与肉身分离,将跃出天地之间的法则,李长征此刻虽然虚弱,但境界依旧在,萧金衍、李倾城如此?羞辱他,这种耻辱,比当年李倡、陆玄机又胜,他心存死念,拼着形神俱灭,也要拉两人一起。 ?萧金衍催动无名枪。 还未等出手,就见李倾城右手虚握,似乎手中有一道长剑,往前踏出一步,不经意的挥了出去。 没有剑招,没有剑气,也没有剑意。 但就这么一剑,看上去浑然没有破绽。 萧金衍生出一种错觉,李倾城手中的这把无形之剑,以及他所使出的剑招,超越了时间、空间的法则,?似乎能将时间停止,将天地割裂一般。 他愕然道,“倾城一剑?” 先前李倾城那一剑,不过是在神识之内施展,便已将李长征吓退,除了李长征外,没有人见过这一剑。 但这一次,李倾城却真真切切的施展出了这一剑。 虚空之剑,从那道身影之中穿过。 那数丈高的黑影,如一个泄气的气球一般,迅速塌缩,耳边传来李长征的撕喊声。 愤怒,不甘。 终于,随着李倾城落地,莫愁湖上,重归安静。 “结束了?”萧金衍如此想到,他有些奇怪,问,“你何时悟出的这倾城一剑?” 李倾城脸上露出一股从容淡定的神色,那消失已久的傲气,又重现浮在他脸上。 “我明白了。” 萧金衍道,“可我不明白。” 李倾城道,“倾城一剑,便是隐剑!” 萧金衍目瞪口呆,“隐剑不应该是一柄剑嘛,?怎么成了一个剑招?” 李倾城笑着道,“不,隐剑不是剑,也不是剑招,而是人。” “此话怎讲?” “当年陆玄机带三大神兵叛逃书剑山,将天下搅得天翻地覆,之后,认识了李家先祖,他将隐剑之术传于我先祖,我家先祖变成了第一代隐剑。”李倾城解释道。 “先前我施展的那一招,并不是真正的隐剑,这倾城一剑,是对隐剑之意的简化,若要修成真正的隐剑,怕是还有一段很漫长的路要走。” 萧金衍若有所悟,“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江湖传言,金刀不死,隐剑不出,如今你确认自己便是隐剑,难道金刀就是赵拦江?” 李倾城摇了摇头,“应该不是。若是他,我获得隐剑传承之时,应该有所感悟,只是凑巧重名罢了。” “李长征已被你杀了,你接下来要怎么做?回去当你的家主?” 李倾城望着莫愁湖水,湖面波光粼粼,时有锦鲤跃出,让他心中一动,他心中有了答案。 “在认识李金瓶之前,?一心剑道,对家族之事毫无兴趣,如今金陵事了,我更无心追名逐利。金瓶喜欢天下美景,我只想与之相伴,做一个逍遥天地之间的浪荡子,与美携行,顺便感悟天地之道,?领悟隐剑之意。” 李倾城说完,又问萧金衍,“你怎么打算?” 萧金衍苦笑一声,“我那准老丈人让我闯入皇宫,调查自己身世,可最终却得了一个毫无用处的玩意儿,我准备带回去,跟他问个清楚。” 李倾城道,“不能等喝完我的喜酒,再走?就如我当年在隐阳城等你一般?” 萧金衍哈哈一笑,“我若说不行,这辈子你还不恨死我?” 就在这时,两人听到一声鹤鸣。 一叶扁舟,向这边驶来。 李惊鸿与李金瓶来到了两人身前,李倾城上下打量着李金瓶,只觉得她身上的气质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虽然细微,却瞒不过李倾城的眼睛。 李金瓶被他看得脸色通红,“你老盯着人家干嘛?” 萧金衍哈哈一笑,“小师父,他怕你被人拐走了哩。” 李倾城道,“大姐,多谢你帮我照顾金瓶,我们准备回善和坊,你失踪了这么多年,要不要一起回去?” 李惊鸿淡淡笑道,“金陵事已了,我已经完成了下山的第一件事,倾城,你见过我之事,不要跟家中任何人提起,父亲也不行。” “为何?” 李惊鸿没有回答,她顺手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对萧金衍道,“萧大哥,当年太湖之约未能成行,是惊鸿一身之憾事,如今有缘重逢,我想与大哥重游太湖,不知能否满足惊鸿这个小小的心愿呢?” 第381章 伤心故事 李令才很焦虑。 这次金陵之行,他本是为了鬼玄大法而来,如今鬼玄大法就在他身上,他却丝毫开心不起来,因为李令才遇到了更严重的问题。 从住进客栈起,他脑海中始终有个人在说话,而这个人正是鬼樊楼的主人李长征。 在李倾城使出倾城一剑之时,他神识一分为二,七分向城外逃跑,引得萧金衍、李倾城前去追杀,而剩下的三分,在进入李令才体内后,便藏匿起来,不留下半分痕迹。 “这副皮囊虽然破了点,还他娘的有痨病,但终究也是个藏身之处,老夫选择了你,也算是你的造化。” 李长征神识受损,此刻只有三成功力,对他来说已经足够,只要鬼玄大法在手,不出三五年,他重新恢复至七八成,只是,如今天下已不如五百年前,能否重新跃出三境,得看他的造化了。 李令才出身鬼樊楼,自然知道被夺舍之人的下场如何,若如此下去,迟早有一天,他的躯体会被李长征控制,而作为李令才的自我,将彻底被另一个人取代。 但此刻,他不敢有半点违抗之意。 李长征笑道,“你不必担忧,就这一寸丁,老夫看不上你这破皮囊,等老夫功力恢复,自会找个年轻力壮之人,老夫年事虽高,但一颗心却不老!” 李令才这才松了口气,一直以来,身为男人,连做男人的尊严都没有,这让他羞愧已久,想不到到头来,却救了自己一命。 “多谢主人再造之恩,等回到隐阳城,属下将网罗天下美男子,为主人奉上一份大礼。” 李长征却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老夫还有要紧的事办。” “什么事?” “李家小儿害我功力大损,若非用金蝉脱壳,怕此刻已魂飞魄散,这个仇,老夫一定要报。我们楼内,在金陵城还有多少人?” 李令才呃呃两声,“不瞒主人,这次我带了六十名高手前来,在李家祖宅,都有幸见识了主人的盖世神功,现在就我自己了。” “你是在怪罪老夫嗜杀?” “不敢,主人宅心仁厚,使得虽是霹雳手段,心却是菩萨心肠。” 这句马屁让李长征听了极为舒畅,以他如今实力,断然不敢去招惹李倾城,两人商议之下,定了一计。 “既然对付不了李倾城,杀他个至亲至爱之人,你我也算不亏。” …… 李倾城回到善和坊,诸位长老早已在议事堂等候,除了十五、十六长老惨死外,其余族人倒也没有大碍,只是这件事给李家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李长征在金陵城外毁了一条街的商铺,死伤无数,李小花已派出族人去评估损失和对伤亡之人的补偿方案,这只是银钱上的损失,但经此一事,金陵李家在江湖之上的声誉损失,却是短时间难以恢复的。 尤其是李家的剑卿、剑相以及供奉,伤亡惨重,族内武力值急剧下降,许多江湖门派以及原本投靠李家的门派,已经在重新评估与李家的合作关系了。 李倾城杀死李长征,又将李令才吓跑,经此一战,诸位长老对他继承族长之位再也没有异议。 可是李倾城却拒绝了。 李小树道,“为何如此,族人之中谁人若反对,你三叔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这一次劫难,原本明争暗斗的李家三房变得空前团结,李小树、李小草也明白,一切阳谋、阴谋在绝对力量面前是如何的不堪一击,他们只想重新恢复家族秩序,让金陵李家重新在江湖之上站稳脚跟。 李倾城却道,“这件事后,我也反思许久,若说打打杀杀,我或许能帮得上忙,但以我的性格,让我主持这个家族,我却不是最合适之人。” 李小花道,“你怕什么,当年,你老子我刚坐上这个位子时,也是赶鸭子上架一问三不知,有我和你二叔、三叔帮你,不出三五年,你对这个职位就会得心应手。” 李倾城依旧推辞,“若论成熟干练,大哥、二哥都比我合适,若论经商之道,三叔更是驾轻就熟。我现在还没做好准备,而且现在剑心未稳,想要在江湖之中多历练几年。” 众人又多劝说,李倾城心意已决,于是提出了这种的办法。李家族长之位,依旧由李小花暂时代理,利用三年时间,全力培养几名族子,三年之后重新定夺。 此方案定下,李小树才道,“十三房李向中,勾结外人,祸乱家族,此贼不除,难以向死去的族人交代。” “人呢?” “被押在门外。“ 说话间,李向中被两名剑客押了上来,李小花满是痛心的望着他,“李向中,这些年来,你们十三房人丁稀少,族内对你并不薄,你却心存不轨,害得我们李家惨遭大难,你可知罪?” 一日之前,李向中曾当天下英雄之面,向李小花问罪,李令才夺权之后,他也曾短暂代理过家族事务,提拔了几个贴心之人,还意气风发,想要在李家大展手脚,谁料屁股还没有坐热,今日便成了阶下囚。 他明白自己罪过,轻则逐出家门,重则杖刑至死,但此刻依旧心存幻想,他说道,“各位长老,我李向中做事问心无愧,何罪之有?” 李小树冷笑,“你若无罪,难道还有功不成?” 李向中挺胸抬头,“不过,你们不但不能罚我,还要重赏于我。” 李小花被气得直冷笑,“你说来听听,我倒是想知道你何功劳之有!” 李向中站起来,缓缓道,“三年前,鬼樊楼李向中找到了我,让我里应外合,协助他在大典之日夺权。鬼樊楼势力,远超于我们,以他想法,本来想在夺权之后,杀光李家族人,为当年李剑心报仇,我却从中斡旋,保住了李家族人,如此说来,我这也算是曲线救族了。” 李小树怒道,“还敢狡辩?” “三爷莫生气,你与大爷、二爷被抓,关在地牢之中,李令才没有对你们动手,为何?也是我说服他,让他以大局为重,从而为倾城侄儿争取到了时间。这是二功!” “李令才掌权之后,想要挪空族内金银财宝,是我给他一份杂物头绪的账目,让他相信我们族内并无钱财,从而保住族中大部分家产,这是三功。” 李向中继续道,“就冲我这三大功劳,你们不能罚我。” 李倾城望着他,道,“那你的意思是,我们不但不能罚你,还要赏你了?” “正是!” “那就赏你一剑吧。” 李倾城倏然拔剑,刺入了他胸口,李向中费尽心机,才让众人放下了戒心,想不到却断送在李倾城的一剑之下。 李倾城道,“我杀他,各位长老没有意见吧?” 众人早已对李向中恨之入骨,自然对李倾城之举没有意见,李小花也道,“当年十三房李剑心被逐出家族,今又有十三房背叛家族作乱,十三这个数字,对我们李家来说不吉利,我提议将十三房从族谱之中剔除,十三房之人,赶出江南。” “还有一件事。”李倾城来到场中,对众长老道,“这几年我行走江湖,认识了常州一名船家女子,想必诸位多都已见过,此人是倾城所心意之女子,我想在这个月底,娶她为妻,跟诸位长老告知一下。” 李倾城与李金瓶之事,早已在李家传遍,大闹龙虎堂,拒绝河东柳家亲事,都与此女子有关,今日听李倾城正式提出,也都纷纷祝贺。 只是,李小草却有些反对,“如今李家实力受损,迫切需要在江湖之上找一个帮手,柳家姑娘对倾城又是心仪已久,我觉得,从家族角度考虑,还是柳家姑娘更合适一些,当然,倾城喜欢李金瓶,将她纳入门中为妾,倒也不失一桩美谈。” 李倾城目光一凛,“二叔说得有些过分了。” 李小树也劝道,“之前我们李家看不上柳家,如今形势不同,此一时彼一时,若能与柳家联姻,对我们家族也是一件好事。” 李倾城道,“不错,与柳家联姻,对我李家却是一桩美事。” “那你答应了?” 李倾城哈哈一笑,“我答应与柳家联姻,但却不是我。依我看,李长生今年也二十岁了,尚未婚娶,既然要联姻,便让长生去吧。” 李小树思索了下,“也不是不行,不过那柳家姑娘的性格,我怕长生娶了她,会受委屈。” “一切,为了家族嘛。” 门外有人进来通禀,“老爷,河东柳家姑娘在大门之外,说要见下倾城少爷。” 李倾城来到门外,看到了一身绿衣的柳语寒。 这身绿衣,正是当日在金陵城外,柳语寒拦驾想要退婚之时候所穿。今日再见,别有一番风情。 柳语寒眼睛红肿,看上去十分憔悴,见到李倾城后,忽然破涕为笑,“你没事了。” 李倾城点点头。 “你可知道,昨日你离开太平巷,人家多么担心,一夜没睡呢。” 李倾城沉默不语。 他与柳家姑娘,早已有了口头上的婚约,若没有遇到李金瓶,或许柳语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此刻,李倾城心中根本容不下第二个女子,这是他的性格,也是他对感情的洁癖。 最怕空气忽然安静。 最怕有人莫名的关心。 李倾城双手交叉,合在胸前,向柳语寒施了个礼,“昨日多谢柳姑娘为倾城照看金瓶,我代表我们夫妇向你道谢。” 柳语寒虽早有准备,但听到这句话,心口忽然一痛,竟说不出话来,她有些后悔,当日听说金陵祭祖大典,自己为何偏偏要来,为何偏偏要自讨苦吃?是少女的骄傲,还是虚荣心在作祟? 她不知道。 她在金陵城内拦驾,她为了接近李倾城使出的一切手段,甚至听了李小树谗言将李金瓶劫走,这一切,都是为了得到李倾城,可到头来,她却是如竹篮打水,徒留遗憾。 眼泪,顺着脸颊扑簌而下。 李倾城觉得惭愧,低声道,“柳姑娘,对不起。” 柳语寒抬头道,“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自己生不逢时罢了!”她向前两步,来到李倾城身前,踮起脚,在他脸上如蜻蜓点水一般亲了一口,旋即纵身跃上了马。 “李倾城,今日,我来找你,是为了退婚!是本姑娘看不上你,不是你看不上本姑娘!” 说罢,柳语寒策马而去。 那道绿影,渐渐消失在善和坊外。 又是一个伤心的故事啊。 第382章 冰糖葫芦 太湖水岸。 盛夏将过未过,新雨过后,空气异常清新,加之又是一年一度的七巧节,到了夜间,许多年轻人都会来到这里,乘舟赏月,或在太湖岸边放下并蒂莲花,许下山盟海誓。 李惊鸿走在人群中,她一身棉布白衣,看上去十分朴素,但依旧遮掩不住她的盖世容颜,如天上谪仙,每到一处,都吸引到了众人的目光。 天下竟真有仙子一般的女子! 有好事之徒,路过之时,吹着口哨,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李惊鸿倒也不以为意,无论是谁,都报以微笑。 这给了一些胆大之人勇气,一名身穿儒衫的公子哥忍不住上前搭讪,“姑娘,一个人?” 李惊鸿摇头,“在等人。” 公子哥手摇折扇,笑着道,“我看姑娘孑然一身,不像是佳人有约,湖边不远处有一家衣店,不如送姑娘几件衣服,顺便帮姑娘挑几双合脚的鞋子?” “多谢,不必。” 公子哥又道,“在下人称多情剑客白羽,与风流剑客秦楼齐名,姑娘若是江湖中人,应当听过在下的名号。” 李惊鸿觉得此人过于唐突,不过依旧保持绝佳的风度,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江湖中人,也未听过公子名号。” 白羽闻言一愣,又笑道,“那也无妨,相逢即是缘,在姑娘心仪之人未来之前,不如由我做一段护花使者,也免去了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的骚扰。” 李惊鸿很直接问,“难道白公子没有心怀不轨吗?” 白羽尴尬一笑,“在下虽是号称多情剑客,?但向来以专情著称,自认风流而不下流,又岂能与那些凡夫俗子相提并论。” 李惊鸿哦了一声,又道,“在我眼中,公子与那些凡夫俗子,并无二致。” 这句话差点没把白羽气出内伤。 白羽字云飞,今年二十六岁,成名已久,曾被晓生江湖评为四大公子之一,又被八卦周刊评为风尘四侠之首,生得虽比不过李倾城,但也是相貌堂堂、风流倜傥之辈,常年出没于风尘之中,天下女子见之者无不倾心。今日本来约了湖州知府之女共度七夕,谁料那女子偷跑出来之时,却被父亲抓了个正着,佳人爽约,本来无聊来太湖之上逛一逛,结果一见到李惊鸿,顿时惊为天人,将那什么知府之女抛之脑后,忍不住上前搭讪。谁料,这李惊鸿看似平和,却始终给人一种拒以千里的神态,让这位多情剑客望而未得,他平日里对付女人的招数,在这里一概用不上,不由心生气馁,但他胜负心极强,越是受挫,反而越让他感兴趣。 “若是别人这么说,我或许会生气,但出自姑娘之口,在下反而觉得荣幸。” 李惊鸿觉得无聊,背过身去,望着太湖水面。 白羽来到湖畔,以指节拍剑,吟诵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今日七夕,这首《鹊桥仙》,写得又是牛郎织女相逢之事,颇为应景,白羽本着“知识就是力量、才华博取芳心”的原则,本是为那位知府小姐准备,却用在了此处,见李惊鸿不为所动,又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若非在这里见到姑娘,白某真以为是天上织女下凡了哩。” 李惊鸿却道,“织女,虽为仙人,却有一个凡心,俗不可耐。我不喜欢。” “那姑娘敬仰哪位仙子?” “嫦娥。” 白羽又道,“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嫦娥仙子此刻若是在广寒宫,也会羡慕牛郎织女吧。” 李惊鸿道,“公子并非嫦娥,又怎知嫦娥会羡慕?” “借过!”萧金衍从旁边走来,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来到了李惊鸿身前,“记得以前你喜欢,特意买给你。” 李惊鸿接过来,笑着道,“我已许久未吃东西了,不过,为了萧大哥,可以破例一次。” 白羽看到这位不知从哪里杀出来的程咬金,脸色不悦道,“兄台,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没看到我正和这位姑娘相谈正浓嘛?” 萧金衍一愣,望了一眼李惊鸿,“你朋友?” “不认识!” 萧金衍哦了一声,一脚揣在白羽屁股上,白羽猝不及防,噗通一声落入河中。 动静太大,旁观众人见状,纷纷轰然大笑。 堂堂四大公子他,毫无防备之下,被人踹入河中,这是何等的耻辱,他施展轻功,一跃而上,来到萧金衍身前。 “刚才是你下的黑脚?” 萧金衍摸了摸头,“好像是吧。” 白羽好歹也是江湖成名剑客,武功早已入知玄境,起行坐卧都有真气护体,若是平时,他也许能想到,能不动声响,一脚将他踹入河中,武功自然也不弱,但此刻有美女在侧,当众出丑,早已被怒火冲昏了头,怒道,“你可知本公子是谁?” 萧金衍摇了摇头。 李惊鸿道,“刚才他介绍时,好像是多情剑客白羽。萧大哥,你惹上这么厉害的一个对手,怕是有麻烦了。”说罢,还做了一个顽皮的神情,状若小女态,别说萧金衍,就连周围众人,也都为之动容。 萧金衍自言自语道,“多情剑客,白羽?这人好像有点耳熟。” 当日在扬州,萧金衍听宇文霜提过这个姓名,但也没给什么好的评价,所以也并未记在心上。 “多情剑客白羽、风流剑客秦楼、金陵阔少李倾城、隆中凤雏崔峰,并称四大公子,你没听过,也不怪你。” “金陵阔少?”萧金衍哈哈一笑,“李倾城若知道他有这个外号,估计会找个豆腐撞死。” “你认识李倾城?” 萧金衍摊摊手,“也不是很熟。” “哼,谅你也不认识。小子,你若识趣,跪下磕头道歉,或许本公子看在你是佳人朋友面上,不跟你计较。否则……哼哼。” 萧金衍故意问,“哼哼,是什么意思?” 白羽一愣,“我还没想好,反正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萧金衍道,“哦,麻烦你哼哼之前,先把你头顶上的哼哼处理一下,你头顶上有点不好的哼哼。” 白羽一抹脑袋,黏糊糊的,拿下来一看,竟是绿油油的水藻,正是方才落水之时,沾在头上的。 周围众人哈哈大笑。 白羽恼羞成怒,“小子,你找死。” 当啷一声,长剑出鞘,龙吟声阵阵,正要刺向萧金衍,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屁股一痛,整个人又落入了水中。 趁白羽还未上来,萧金衍一把抓住李惊鸿的手,拉着她跑向了一处舢舟,对船夫道,“快些开船。” 船夫得了一声,划动船桨,向太湖中游了过去。 白羽爬上岸,一片狼狈,望着两人乘舟而去,目光露出阴狠之色,“此仇不报非君子,老子若不宰了你,就不姓白,咦,老子的剑呢?” “白大哥?” 人群中,一俏丽少女走了过来。 白羽看到对方,“你怎么来了?” “我背着我爹,偷偷从葡萄架上爬出来的,可你……”先前白羽与李惊鸿那一番话,少女都听在耳中,露出不满的神色。 “哦。”白羽拉长了声音,“不过是以前的朋友,非要缠着我,我也没有办法,只好跳河逃避了。兰妹,我心中只有你一人,此情比金坚,你是知道我的。”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女子虽知道他说得是假话,但却又狠不下心来,忍不住眼睛一红,白羽趁热打铁,又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 少女道,“银汉迢迢暗渡……,白大哥,我都听过一遍了。” “她是她你是你,刚才那个算是预习,其实我是为你准备的。”白羽的话,瞬间温暖了少女豆蔻之心,“你就是我心中的小仙女,今日我在此处等你,就是想借牛郎织女相会之日,向你表白心迹!船来!” 一艘船靠岸,白羽拉着少女,来到船上,趁少女不备之时,暗中对船工道,“跟上那艘船!” …… 小舟渐渐远离尘嚣。 太湖之中,大大小小的船游弋在湖面之?上,船上或传来窃窃私语声,或传来 阵阵波纹荡漾,将夜色趁得越发安逸。 月光落在李惊鸿脸上,将她衬托得越发清逸脱俗。她站在船头,望着河边放灯的人群,淡然道,“什么是长生?什么是大道?” 萧金衍望着李惊鸿,思绪却飘向了远方,七夕节,远在万里之外的她,是否也在思念自己? 听到李惊鸿的话,萧金衍道,“我不懂什么是长生,我也不懂什么是大道,我只是觉得,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有心爱之人,有喜欢的酒,有趣味相投的兄弟,那便是最美的事。至于长生也好,大道也好,我从未去想过,更不想去追求。” 李惊鸿道,“难道你不怕死吗?” 萧金衍笑道,“当然怕死,只是若是了无趣味的修行与长生,我宁愿如一个凡人一般,选择老去、死去,活得多姿多彩,岂不更好?” 李惊鸿叹息一声,“可你并不是凡人啊。” “我不是凡人,我只是个俗人。” “那天下、苍生与正道呢?” 萧金衍摊了摊手,“我活了二十多年,连自己都没活明白,活通透,哪里去考虑什么天下与苍生?” 李惊鸿道,“若非我认识萧大哥已久,你说这番话,让我有些轻视你了。”说罢,她微微一笑。 微微一笑,便很倾城。 就连船尾那个年轻的船工,看在眼中,都惊为天人,忍不住停下了手中的摇桨,船在湖中打转儿,倒是那个年长的船工道,“看什么看,干好手中的活儿,就算看在眼中,也解决不了下一顿饭!” 李惊鸿听在耳中,道,“如此蝇营狗苟的活着?” 萧金衍不以为然,反驳道,“这便是人生的乐趣所在。有的人生来富贵,有的人生来贫贱,但在这大千世界之中,都一样生老病死,这便是自然之规律,或许,这就是我心中的大道吧。” 这个世间,很美。 值得去珍惜。 萧金衍又道,“这些年来,我游历天下,认识很多的人,接触到很多有趣的事。” “我有个朋友,在苏州开酒楼,为人极吝啬,最大的梦想便是攒够十万两银子,好给他儿子娶个好老婆。” “还有个朋友,在隐阳城,用手中的刀,守护一方百姓,让他们有事做,有饭吃。” “他们都是平常人,也不懂三境之外的世界,但活着,都有个坚定的目标,这样的人生很值得。” 李惊鸿闻言,轻轻叹道,“可他们两个,都不是一般人啊。” 萧金衍道,“隐阳城赵拦江或许不是一般人,但对你们来说,不是修道之人,皆为凡人。至于苏州的范老板,我从未见过这么俗气的人。” 李惊鸿苦笑一声,“只怕是,天道反复无常。也许有一日,这个世间大变,人间将不是以前的人间,你还会这样留恋嘛?” “你是说,天道降临人间?” “天道未曾离开,又何来降临人间?”李惊鸿道,“那时,所有的一切,所有的规则和秩序都将改变。” “我不知道,这七年来,你经历了什么,但我觉得,你与我之间,似乎越来越远了。” 李惊鸿道,“你是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萧金衍不可置否。 李惊鸿指着一处水面,道,“当年就是在此处,我走火入魔,遇到了水匪,萧大哥,若我告诉你,当年杭州,我便已动了真情,但在太湖之中,我却面临生死抉择。若不修行道法,便永远见不到萧大哥,若修行道法,就要摒弃情爱之欲,换作是你,你会如何选择?” 萧金衍无法回答,诚实道,“我也不知。” “今日共游,我是想让萧大哥明白当年我所处的境地。”她拿着手中糖葫芦,取下一颗,轻轻送入口中,轻声道,“这一颗糖葫芦,初尝之下,甜蜜无比,然而当糖衣融了,却又是无比酸涩,爱情便是如此啊。” “你是在逃避而已,若不尝尽酸甜苦辣,这个人间活着又有什么趣味,真如你一样,修仙问道,不理凡间俗事,纵然长生,又有什么乐趣?” 李惊鸿道,“那只是萧大哥的想法,其实,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第383章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死过?一次?” 萧金衍满脸愕然望着她。 李惊鸿若无其事道,“不错。当年,我选择了你,而不是上书剑山,结果死在了太湖之中,是书剑山的人以天道心法补损经脉,又重塑生魂,才将我救回一命。这些年我修道法,成为守剑人,却因始终看不破情关,而止步于三境。而我心中那情关,正是萧大哥你啊!” 萧金衍也没有料到,当年李惊鸿竟遭受了如此多经历,心中不由生出感慨,造化无常事,命运多弄人。 “前两天,我说请你帮我个忙。正是此事,我心中有萧大哥,所以一直未能勘破情关。” “哈哈。”萧金衍笑得很假,满脸的苦涩之意,“说到底,我终究是你修道路上的一个工具而已。” “就算一段没有结局的敢情,这段时间,惊鸿也愿意全新对你,只有体会到了情爱之欲,才能超脱情爱。萧大哥,这个忙,你愿意帮我嘛?” 萧金衍上下打量着李惊鸿,不可否认,她很美,若论容貌,就算是宇文霜、东方暖暖也自愧不如,尤其是她身上那种一尘不染的仙气儿,整个天下女子,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不可否认,面对这样的女子,任何男人都会心动,萧金衍也不是例外,可是不知为何,今日与李惊鸿共游太湖,虽说是赴七年前那一场未竟的约会,然而他心头却始终萦绕着宇文霜的影子。 萧金衍道,“对不起,李惊鸿。怕是让你失望了。” “为何?” “我以前是喜欢过你,?曾经寻了你多年,但是那种喜欢,没有其他目的性,就是单纯的喜欢,不附带任何的条件。喜欢一个人,只是想跟她在一起,就算不在一起,每次想到她,心中都会无比的宁静。我曾经以为再也找不到这种人,后来我找到了。若有其他方法能帮到你,我绝对会毫不犹豫,但唯独感情,不行。” 李惊鸿听到这番话,整个心神乱作一团。这是她修道七年一来,第一次发生这种事。 萧金衍又道,“更何况,你已选择了天道,已是无情之人,又何必多此一举,走这一遭弯路呢?” 李惊鸿脑中一片空白。 她运起天道心法,想要控制这种乱作一团的道法,可是越是刻意如此,体内真气愈发不受控制。 原本新雨后,夜色晴明,弯月如镰,就在刹那间,太湖之上狂风大作,乌云密布,变得漆黑一片。 一老一少两船夫神色凝重,来到二人身前。 “糟糕,今日太过于喧嚣,惹怒了太湖之中的神灵,我们得赶紧靠岸,若是迟了,怕是如七年之前那一场灾难。” 萧金衍问,“七年之前?” “不错,七年之前,也是大约这个时节,太湖之上有神灵现身,毁掉了十多艘船,这件事过后,我们还杀猪宰羊,祭奠湖神,本以为平息了湖神的怒火,却没想到今日又现人间!” 民间百姓就是如此,许多解释不清的事,最后都归结于神鬼仙怪之说。当年李惊鸿失踪后,萧金衍访遍江湖及官府,最后都没有找到下落,唯独遗漏了这些跑船之人的神怪之说。 萧金衍却知道,这天地异变,却是因为李惊鸿道法引发天地共鸣而产生,正如当年在剑门关,他潜入鱼跃雷池图之中,引发了天雷之怒一般。 萧金衍望向李惊鸿。 李惊鸿脸色苍白,似乎已经平稳住心神,目光凝重,望着天空,似乎夜中的乌云之中,隐藏着怪物一般。 萧金衍已感觉到了那片乌云中蕴含的惊人力量。也知道,李惊鸿即将面临的劫难,这是跃出三境之时,所必然遭受的代价。 修到通象巅峰,对人间一切规则与法则,已了如指掌,甚至可以开辟出独立于天地之外的空间,但若想更进一步,则是对天道的触犯,是对自然之力的超越,一旦跃出三境,成为剑仙、散仙或者入圣、破碎虚空等境界,除非遇到修为更高的修行者,那几乎是与天地共生。 就像是从井底跃出井外的青蛙,就如同从画中跃出画外的猛虎。 而天道与自然,绝不容许有这种存在。 他下意识抓住了李惊鸿的手,就算做不成情侣,萧金衍也绝不会放任不管,任李惊鸿独自一人对抗天劫。 李惊鸿的手是冰凉的。 …… 多情剑客白羽吃了哑巴亏,这口气若不出来,以后如何在江湖之中混下去?所以,萧金衍与李惊鸿离开之后,他与少女便雇了一艘船,远远的缀在后面。 当然,白公子也没有闲着,三言两语,将湖州知府的女儿哄得花枝乱颤,一颗心如小鹿乱撞,若不是船上有人,怕早已煮成熟饭了。但白公子心不在此,他想要出口恶气。 就在这时,天地忽暗了下来。 他看到李惊鸿和萧金衍的船就在百丈之外,而头顶之上,隐约传来雷声,心中窃喜,让你装,让你装,只盼着天上来一道惊雷,将那艘船劈成两半,到时候,自己再上前捡漏,那男的嘛,淹死算了,就算淹不死,那也得补刀补死。那女子长得又勾勾又丢丢,可不能浪费了。 船夫却坚信是湖神发怒,想要回程,白公子扔过一块银子去,让那船夫闭嘴。 雷声阵阵,有几次,几乎要落在湖中,却始 终引而不发。 船夫吓得面无人色,指着天空道,“那云中有一条恶龙!” 白羽冷笑,“搜神记看多了吧,那分明是大气遇冷凝结成的云朵在冷风的吹动下形成的不规则形状。” “龙行有雨,云行有雷,若不是湖神动怒,又怎会惹来天雷?” “天雷?”白羽笑道,“不过是积雨云上下部带正负电子荷饱和之后引发的放电现象,只要不落在我们这边,怕他们作甚?” 少女满脸艳羡和倾慕道,“白大哥,你懂得真多。” 白羽傲然道,“一位姓鲁的先生说过,学好数理化,行遍江湖都不怕。” 就在这时,黑暗的夜空陡然明亮。 一道闪电从天而降。 还未众人反应过来,雷鸣如霹雳,传入耳中,两名船夫吓得瘫软在地上,双手捂着耳朵。 闪电向百丈之外的那一叶小舟劈了过去。 只看到船上那名女子陡然拔剑,向那一道闪电迎了过去。 轰! 湖心之中,惊起了滔天巨浪,以小舟为圆心,向四边翻涌而来。而那一艘小舟,在那下黑脚的男子驾驭之下,上下波动,却始终没有翻船。 转瞬之间,巨浪向白羽这边涌了过来。 所有人都东倒西歪,那少女吓得面色惨白,坐在地下,?说不出话来,唯独白羽,知玄上境,虽触摸不到天道,但一身修为,足以让他足底生根,让小舟不会倾覆。 这片乌云,不过方圆百丈。 远在湖边游湖众人,也都感应到天地异象,只见数里之外的太湖空中,忽然飘来一片乌云,如翻墨,漆黑一片,而湖岸观天,依旧月色弯弯,繁星密布。 这一声雷后,所有人以为有神显令,纷纷跪倒膜拜。 第一道雷,声传数百里。 远在数十里外的李倾城,心中生出了感应,他与李金瓶来到长街之上,也看到李小花等人都站在这边。 李小花身为通象境,对天地真元感应,自然较寻常之人更敏锐一些,饶是他见多识广,但这种以自身之力引发天地异象之事,也是头一次见到。 “江湖之中,有大事要发生了?。” 李倾城道,“是大姐。” 李小花问,“惊鸿?她还没死?” 李倾城此时也解释不清楚,只是道,“想不到,我金陵李家,不,整个江湖,五百年来,第一个跃出三境之人,竟然是她!当然,前提是,能成功抵住天劫。” 当年,金刀、狂刀之战,两人曾借助剑修之力,短暂的进入三境之外,但那只是弥留之际短暂的意识暂入,并未引发天地异象。今日不同,是有人要冒犯天道,要与天地争高下,情况有所不动。 三道天劫,若依旧奈何不了她,那只得任由她去了。 李倾城道,“她躲过了第一道劫。” 东海之上。 王半仙望着金陵方向,心中犹豫不决,是帮,还是不帮? 帮,她是书剑山上的守剑人,若她破境,书剑山之上将多出一位绝世高手,将对人间是致命的打击。不帮?这可是五百年来,陆玄机之后,人间第一位破境之人啊。就连王半仙,这身负半个天下气运之人,都没有这个勇气去做的事。 三道天劫,第一道只是江南千里之内的真元波动。第二道,将是半个大明天下的江湖气运汇成的致命一击。到了第三道,怕是整个天下的真元,将汇成一股力量,那力量能够毁天灭地。 唯独破了第三道,才能跃出三境,才能与天地同寿,才能有毁天灭地之修为。 想到此,王半仙似乎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他一生做过无数次决定,除了从书剑山上将那个婴儿偷出来外,这是他做过第二重要的决定。 他将那块白幡,盖在了乾坤碗上。 …… 那天乌云依旧没有散去的迹象。 白羽心中已在打退堂鼓,他境界修为不够,若是知道船上那女子是在跃出三境,打死他也不敢在这里待下去,指定是有多远跑多远。 但无知,则无畏。 他决定继续留下。 轰隆隆。 隐雷阵阵,云层越来越厚,越来越大,已将半个太湖笼罩其中,李惊鸿长剑指天的那神态,映在他心中,这才是真正的奇女子,连天地都不敬畏,正是我心中所好啊! 想到此,他也将长剑抽了出来。 多情剑客多情剑。 人是多情的,剑自然也是多情。 只是,大自然的异象,云彩之中不断有电光闪出,虽未见雷,却隐有阵阵轰鸣声。 无数小闪电,开始凝聚,向正中央聚去。 猛然间。 漆黑的夜空,如同被一道光明划开了一道口子。 第二道雷降下! 白羽心中豪气纵横,朗声道,“好男儿,生当如此!”他将长剑举起,刺向了天空。 欲与天公试比高! 只是,那道闪电并未理会他。 径直向李惊鸿船上劈了过去。 李惊鸿双手幻作剑花,以她为中心,小舟 之上泛起一道明黄色的光芒,将小舟笼罩在光芒之中。 无数闪电击中这个半球形的真元之罩。 轰鸣声不绝于耳。 少女与船夫已被震得昏死过去。 白羽这时也明白了,对方武功之高强,远在他之上,那种差距就如萤火虫与皓月争辉。 他曾经以为江湖很小,今日之所见,完全超出了他认知之中的江湖。他感觉到了渺小。 咔嚓! 无数闪电不断冲撞,似乎要冲破女子的建立起来的防御。就在这时候,那下黑脚的男子,手中多了一柄长枪。 轰! 最后一道闪电攻破防御。 眼见就要冲到女子身上,只见那男子长枪挥舞,将那一道闪电引了出来,承受了绝大部分的攻击,双臂挥舞,如耍狮一般,将那道闪电抛向了远方。 咚咚! 闪电被牵引,向四周攻去。 将四周炸出无数滔天巨浪,而那一艘小船,浪高数丈,从这边看过去,就如同沉入湖底一般。 浪花铺面而来,拍在白羽举起的长剑之上。 白羽觉得手腕、头皮、全身发麻,扑腾坐在了地上。 多情剑,变得一片焦黑。 而他的头发,倒立了起来。 就如刚才在湖畔遇到的要饭的乞丐一般。 “赶紧走!” 他不想在这里多待片刻,催促着船夫驾船,可是那船夫早已被震得昏死过去,他强忍疼痛,荡起双桨,也顾不上回头观瞧,向湖畔驶去。 在巨浪的推动下,船如飞鱼,不消一盏茶功夫,便已靠岸,落地之时,他双腿酸软,大腿下发凉,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那道闪电,将裤子烧成了焦炭,风一吹,碎落在地上,好不狼狈。 李惊鸿双目紧闭,脸上发出圣洁的光泽。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既然无法勘破情关,那便做绝情之人,以绝情之道,去迎接天劫,杀出一条路来。 她并没有做好准备,但被萧金衍拒绝之后,她已无路可退。 两道天劫已躲过,这也在她预料之中,真正的考验,是即将到来的第三道天劫,只有抗下这一劫,她才算真正的跃出三境。 本来,她不属于书剑山,她的修行之路,与其他守剑人并不相同。 书剑山之中的其余守剑人,在至高天道未沉睡之前,借助得天独厚的优势,很容易便跃出三境,因为至高天道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但李惊鸿不同,她生于此,长于此,就连身上流淌的血液,也与那些人不同,所以要超脱三境,只能付出更多倍的努力。 她从未见过至高天道,就连至高天道究竟是人、是神,有形或者是无形的意念,她也并不知晓。 守剑人也好,剑尊大人也罢,他们从不讨论至高天道。他们只信奉至高天道,并从这种信仰之中获得力量。 这个天下,也有人与神山交易。 人心难测,她并不知道,这些人所图究竟为何,但修行的越久,她越发看透人间,看透人心,唯独在自己情关之上,她看不透。 萧金衍明明已经拒绝了自己,可是为何在迎接天劫之时,依旧全力以赴,来帮助自己? 第二道天劫的最后一击,萧金衍几乎承受了七成的力量,虽然以手中神兵和怪异的弦力将大部分力量转移到湖面之上,但以他的修为,根本无法承受,可他依旧做了。 李惊鸿回眸看了萧金衍一眼。 只见他盘膝而坐,手中的无名枪,立在身前,变得越发明亮,只是,从萧金衍憔悴的神态看出,此刻的萧金衍并不好受。 一心修行天道,早已断情绝欲的李惊鸿,此刻心中竟然荡起了一股涟漪,难道,自己对眼前这个男子,依旧余情未了? 记忆涌上了李惊鸿的心头。 那是在中秋前后,李惊鸿在钱塘江观潮,她当时是名满天下的女侠,所到之处,无不引起轰动,但却对她敬而远之。 唯独萧金衍,在见到她后,笑嘻嘻得迎了上来,“你好,我是大侠萧金衍。哦,我还是武林盟主。” 李惊鸿觉得他很可笑,也很鲁莽,放荡不羁的笑容,眼神却满是真诚之色,“可不可以交个朋友?”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萧金衍与李倾城是好朋友,她对这个不务正业的弟弟没有好感,所以对萧金衍也没什么好感。 但萧金衍脸皮极厚。无论她走到哪里,他都跟在身后,美其名曰护花使者,终于,在共游西湖之时,遇到了一件事,让她对此男子的印象发生了改观。 他看似不正经,但心中却又一颗赤子心。 爱情就在和风细雨之中滋生发芽,而因为这份感情,李惊鸿的剑心,却出现了裂痕。 她本来选择了爱情。 爱情让她走向了死亡。 本来在神山之上,李惊鸿以为,自己可以放下情欲,超脱皮囊相,追求长生大道。 可今日的萧金衍,又变得那么迷人。 思索之间,第三道天劫即将到来。 萧金衍睁开眼,望着她笑道,“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第384章 球状闪电 云层越聚越多,越聚越厚。 所幸正值午夜,城内百姓大多都已入睡,但对那些未睡去之人,见到这漆黑的乌云压迫人心,那种感觉就如天下将末日一般。 就在此时,太湖之上,云层之中开始?呈现绚丽的sè彩,五彩斑斓,将整个湖面映得光彩迷离,如在仙境之中一般。 人的恐惧,源自对未知事物的敬畏,来自对大自然的敬畏。湖畔之人,见到这种景象,更是虔诚的长跪不起,口中念念有词,但心中信仰不同,口中所念也不同。 但无论是求玉帝、求苍天或求上帝、求佛祖,无不是为让他们饶恕罪孽,不要将天雷之怒降临自己头上。 神迹! 众人心想。 唯独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多情剑客白羽。 哪里有什么神迹,不过是云层中的高压电荷产生的强压让空气中的水滴产生了电离效应而已,白羽如此想到。 他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不知计算着什么,当得出结论之时候,忽然扔下树枝,发疯似的狂奔,对众人喊道,“快些逃走,迟了就死定了!” 然而,湖畔众人无一听从。 白羽边跑边想,愚昧的人类,让这道天雷把你们劈死算了。 彩云之中,有一个米粒橙sè光球,在不断聚集,无数道闪电汇入光球之中,每输入一道,球体变大一分,半炷香不到,光球已聚到了三尺大小,如幽灵一般,漂浮在太湖上空。 白羽惊道,“球形闪电!” 他学识渊博,当然知道这球形闪电的厉害,若是劈中太湖上那两个人,怕是这个天下,要多出两个幽灵。 量子幽灵! 想到此,白羽不顾境界跌落,拼命向远处跑去。至于百姓的死活,他也根本顾及不上了。 …… 萧金衍望着半空中的球状闪电,心中也生出了惊惧之意,他本想以天地弦力为引,效仿之前作法,将那道闪电引入湖面之中。但如今面对的是,已非是人间之力,或说是整个人间之力。 若以无名枪迎之,且不说无名枪如何,只怕自己刚一接触到它,他整个人便已魂飞湮灭。 李惊鸿似乎早已料到一般,她双唇紧闭,目光一动不动注视着闪电,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老天爷竟如此看得起我。” 与天争锋,违背大道。 这种事情,人间不允许,天道也不允许。 萧金衍问,“几成把握?” 李惊鸿苦笑一声,“三成。” “我助你一臂之力!” 说罢,萧金衍放下所有杂念,以二道弦力灌注无名枪之上,然而此刻天地真元都聚与头顶,这一念之间,便相当于以无名枪偷取天下之力,削弱球形闪电的力量。 善和坊。 李倾城看到天地异象,神sè凝重,他知道,若自己不出手帮忙,李惊鸿怕是要遇到大麻烦了。 这个大姐从小对他不友善,但终究是他姐姐,而且,将是五百年来,天下出的第一个三境高手。 李倾城将长剑抛向天空。 “李倾城愿借一剑之力!” 惊鸿剑如一条游龙,冲天而起,在空中泛起耀眼的光芒。 李倾城在破境? 或者说,李倾城想要以佯作破境的方式,来分担天道降临的雷霆之怒,只有这样,才能减轻李惊鸿承受的压力。 …… 定州城外。 宇文天禄望着江南方向。 宇文霜一身红衣,站在宇文天禄身后,以她修为,她感应不到发生了什么事,但却也知道,今夜,天下将有大事发生。 “爹,你在想什么?” 宇文天禄淡淡道,“书剑山中的一个人要破三境,我没有考虑好,究竟要不要帮忙。” “书剑山不是我们人间之敌吗?” “此人有些不同。”宇文天禄道,“她是李倾城的姐姐,她若跃出三境,承受五百年来天道的雷霆之怒,怕是凶多吉少。” “爹想帮她?” “我若帮她,你在这世间,便多了一个情敌。” 情敌? 宇文霜忽然记起,当初调查萧金衍之时,似乎知道萧金衍因为一个女子隐居苏州,但却不知是何人。后来在一起,她的骄傲,也让她从未开口问过,她理解萧金衍,除非他自己肯说,绝不会主动去问。 宇文霜笑了笑,“萧大哥 是何等人物,又岂会因为她而放弃我们之间的感情?就算他做了,那女儿还喜欢这等人作甚?” 宇文霜对萧金衍有信心,对自己也有信心。 宇文天禄听到这番话,朗声笑道,“果然是我宇文天禄的女儿!” 说罢,他一声长啸,身后长枪生出感应,冲天而起,如一道巨龙,盘旋在定州城头。 顷刻间,无数天地真元分出来,要镇压住这把长枪。 …… 隐阳城头。 赵拦江也在观望。 杨笑笑抱着赵天赐来到他身旁。初为人父的赵拦江,在看到赵天赐的那一刹那,满目的威严顿时化作一团清风。 他将赵天赐抱在怀中。 赵天赐似乎很不习惯赵拦江的怀抱,两只脚拼命的踢打挣脱,赵拦江用胡须去扎他,?赵天赐咯咯的笑了起来。 赵拦江将他举过头顶,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儿子!” 不过,他的好儿子似乎不领情,马上赏了他一泡尿,弄得赵拦江满脸狼狈,青鸾上前,将赵天赐接了过去。 赵天赐似乎很喜欢这个女子,两只小手一把抓在了青鸾的胸口,弄得她满脸通红。 “哈哈!又乃父之风!” 杨笑笑骂他不正经,赵拦江却道,“无妨,泡妞要从娃娃抓起。哈哈!“ 青鸾道,“江南怕是有人在破三境。” 赵拦江眉毛微皱,“不是李倾城,也不是萧金衍,那还会谁?”若是这两人中任何一个,赵拦江会毫不犹豫的出手相助,哪怕发动隐阳大阵,但破境之人所用的道法与这两人不同。 他将金刀按在腰间,静观其变。 杨笑笑柔声道,“时候不早了,明日我们还要动身呢。” 赵拦江自当上隐阳城主,已将近大半年,这位隐阳王从受封之后,还未去京城面圣。 半月之前,京城发来传诏,命赵拦江入京述职,皇帝要亲自诏见他,诏书中还特意叮嘱,这次入京,要带上夫人和儿子,准备接受朝廷的封赏。 不过,这件事在朝中也多有议论。 杨笑笑的身份特殊,她本是楚国谍网头目,曾经杀害过无数大明谍报人员,百官认为不追究她责任已是皇恩浩荡,陛下还要封赏她,这件事曾在朝野中引起争论,后来还是陛下亲自裁断,才命百官封口。 “青鸾愿追随城主前往京城。” 赵拦江道,“不必了。鬼樊楼的最近一段时间,极不安分,你在城内盯紧一些,协助柴公望打理城内事务即可。” 听到鬼樊楼三个字,青鸾眼神中露出仇恨之sè。 赵拦江看在眼中,笑道,“你投靠城主府,鬼樊楼的人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你是上了生死簿之人,这半年来我不让你出城主府,就怕他们寻你麻烦。不过你也放心,只要我尚有一口气在,鬼樊楼的人不敢动你分毫。” 青鸾见赵拦江道破心思,恭声道,“遵命。” 赵拦江又道,“你和柴公望可以先制定计划。等我回来,亲手灭了鬼樊楼,但在此之前,不得有任何轻举妄动!” “是。” 赵拦江交代完毕,又望向江南。 “要变天了啊。” 杨笑笑却道,“无论天怎么变,我们母子,还有隐阳百姓,都不会怕。” “为何?” “因为有城主大人你啊!” 赵拦江开怀大笑。 正如杨笑笑所言,这半年来,隐阳二十城在他的治理下,欣欣向荣,满是繁荣之相,石头城已修建大半,商路已经打通,江湖上的各大门派,也都纷纷来石头城设立分舵。 一切都如所料。 只有他知道,这其中背后,是靠城主府,还有隐阳百姓的全力支持,当上城主后,他身上的责任大了,当上父亲后,他背上的担子重了。 再也没有以前那种鲜衣怒马,快意恩仇的生活。 再也没有那种浪迹天涯,行侠仗义的人生。 因为,他身上背负了妻儿与数十万隐阳百姓的安危! 这就是当城主的代价。 赵拦江忽然想喝酒。 但是,城头却没有酒。 因为,从萧金衍与李倾城离开隐阳城的那一日起,赵拦江已是滴酒不沾。 他想到了萧金衍,想到了李倾城。 为了隐阳城,他与萧金衍选择了决裂。没有人能够理解,这种 心情,杨笑笑不能,青鸾不能,柴公望不能。 李不凡或许可以,但他是自己弟子。 没有了萧金衍,没有了李倾城,整个隐阳城内,他连喝酒谈心的人,也找不到一个。 他咳嗽了一声,暗道,“兄弟,你们可好?” …… 天地俱寂。 众人祈祷声、浪拍湖石声,渐渐隐了去。 仿佛这个世间,只有天空中的那一道亮光。 球状闪电,如漂浮在世间的幽灵,哪怕是望上一眼,神魂便已被夺了过去。 “来了!” 球状闪电,缓缓向湖心降落下来。 速度很慢。 每近一分,萧金衍便感觉道压力越大一分。 他将无名枪擎于手中,不断催动天地弦力,准备迎接接下来最后一道劫。 可球状闪电似乎并未将萧金衍放在眼中,此时此刻,它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白衣赤足,立于小舟之上的李惊鸿。 两位船工早已吓得昏死过去。 一道枪意,幻成火龙,从西而来,破空而至,径直刺向了那球形闪电。 噗! 如刺入败絮之中,闪电变成了黄sè。 又一道剑意,穿破空间,从善和坊而来,欲将那球状闪电劈成两半,然而,却没入闪电之中,不见踪迹。 眼见闪电来到小船头顶,不足十丈。 萧金衍体内天地弦力勃然而出,从天地之间,引出了两道无形之弦,化成两条细丝,向那闪电缠绕过去。 萧金衍觉得整个人要燃烧起来。 此刻的他,就如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但他知道,自己多承担一分,李惊鸿受到的攻击,便弱上一分,而她成功的机会,便多上一分。 只是,天地之怒,雷霆之威,又岂是凡人能够承受? 手中神兵,无名神枪,似乎察觉到了萧金衍的想法,枪扣按下之后,枪身暴涨,长约两丈,枪身之上的怪异字符,开始闪烁光芒。 无名枪本是三大神,以赤精玄铁所铸,又刻有书剑山文明的符号,若能参透,可窥天道。 而此刻,天道就在太湖之上。 这些怪异符号,仿佛有了生命,不断的脱离无名枪身,纷纷向一处汇聚而去。 当日,在乌衣巷,萧金衍观看那些怪异文字,如隔着一团迷雾,隐约但不清楚,但此刻,无名枪身上的这些文字,却如活过来般,纷纷聚在了一起,呈现出一幅幅的图像。 其实,并没有图像。 而是他识海对这些符号生出的感应。 这些符号,正是无名枪的前世今生。 杀戮,与黑暗。 他看到无名枪的主人,以三大神兵,将书剑山搅得天翻地覆,神山之上,尸横遍野,整个青鸾峰,都被鲜血染成了蓝sè。 这些印记,烙印在萧金衍脑海之中。 这就是三境之外的力量? 萧金衍心神似乎受到了影响,杀戮和血腥,让他气血翻涌,萧金衍双目通红,似乎一道力量,在神识之中嘲讽他。 刺出去! 那个声音在耳旁响起。 球状闪电本来的目标是李惊鸿,然而当看到湖面上生出这一幕后,那道闪电竟生出了感应。 眼前这个持长枪的男子,比白衣女子更难对付! 球状闪电对准了萧金衍。 如此一来,萧金衍浑身须发倒立,浑身似乎被这股力量牵扯,以他通象境的修为,本是要助力李惊鸿,此刻却成了球形闪电的第一打击目标。 而萧金衍如今的修为,根本不足以对抗天劫。 李惊鸿见状,也顾不得其他,长剑在手,在空中划出了十余道弧线,顷刻间,无数道剑光,将她包裹其中。 李惊鸿缓缓升起,长剑向球状闪电迎了过去! 刹那,很短暂。 但对萧金衍来说,却十分漫长。 没有惊天骇俗的爆炸,也没有任何动静。 整个太湖恢复了平静。 月牙依然弯弯,繁星依然点点。 船工缓缓醒转过来,望着船头的萧金衍,“发生什么事了?” 萧金衍恍然若失,手中无名枪已黯淡下来。 只是李惊鸿却不见了。 第385章 且行且珍惜 失败?成功? 没有人知道。 李惊鸿的失踪,留给萧金衍的只是一个谜团。这是李惊鸿第二次失踪,上一次也是在太湖之上,她走火入魔,去了书剑山,这一次,又去向哪里? 难道真悟出了属于她的长生大道? 萧金衍有些不解,那球状闪电本是为李惊鸿而生,但在最后时刻,为何是对准了自己? 难道是它察觉到了什么? 萧金衍没有答案,这个世间,能够给他答案的人,都不在江南。 一老一少两名船工茫然的看着他,“刚才那位姑娘呢?” 萧金衍摇了摇头,“也许去了另一个世界。” 先前天劫降临之时,年轻船工已经晕了过去,他只看到了萧金衍与那女子争论,如今女子失踪,听到萧金衍这番话,忍不住色变道,“难道你杀了她?” 萧金衍无奈一笑,“你觉得我像是能杀她之人嘛?” 年长船工连喝止道,“咱们是划船的,只负责把人带出来,带回去,其他的事情,不要过问。”又对萧金衍道,“大侠,你与那人之事,我们可什么也没看到。” 萧金衍见他俩误会自己杀人,此刻便是有理说不清,只得道,“靠岸便是,银子照付。” 忽然,萧金衍察觉到,自己体内发生了变化。 不知何时,他体内多了一道弦力,而这道弦力,与先前那两道完全不同。之前两道弦力,一为东西,一为南北,如经纬一般,东西有界,南北有边,可这一道弦力,却是以自己为中心,径直向上方延伸而去。 如果说前面那两道弦力,让他对这个世界有更准确、更精细的认知,而如今这一道弦力,却让萧金衍感应到一些难以名状的都弄西。 比如? 萧金衍感应到,有一只仙鹤,从他眼前飞过。正是李惊鸿的仙鹤。可是他的眼睛告诉他,这只仙鹤并未出现,那只是一种很奇怪的能量波动。 他尝试着将这道弦力向外延展开。 呈现在他识海之中的景象,让萧金衍大吃一惊。他似乎看到了李惊鸿虚无缥缈的身影,就在对面的远山之上。 就在他感应到之时,李惊鸿似乎也“看”到了他,她回过身,望着太湖之上的萧金衍。 四目相对。 李惊鸿的身影逐渐淡去。 幻觉? 萧金衍寻思道,可是这种识觉太过于真实,让他根本无法去怀疑。 他尝试用三道弦去调动天地真元,天地真气并未因为生出第三道弦而有任何的改变,但当第三道弦力向上延伸之时,萧金衍心中生出一股恐惧。 似乎有几道恐怖的力量,笼罩他的心头。 就如行走在漆黑的深夜之中,周围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你。你不知道这些眼睛的背后是什么,但正是这种未知,才是恐惧的源头。 难道,这是天道? 可是至高天道只有一个。 世间真的还有超脱三境之外,躲过天道的人嘛? 这种恐惧,令人心寒,萧金衍连忙收起了这一道弦力,并暗下决心,在未查明究竟是怎么回事前,不要轻易使用。 因为,就刚才那刹那,他已经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怀中的山河气运图,忽然闪烁起来。 萧金衍取出,还未的等去看,只觉得随着第三道弦力的上升,整个山河气运图如一幅画一般,扑面而来。 再也没有怪异的符号,没有晦涩的文字。 而是透过弦力的延伸,径直印入萧金衍的神识之中。他看到了整个神州大地。 在此之前,上面绿、黄、红闪烁的符号,代表这个天下修行之人的境界,颜色越深,境界越高,尤其是当书剑山的守剑人战死之后,红点已经多达百个。 当年,本初道人将此物交给自己,让他好生保管,不要落入书剑山手中,可是他不明白,为何书剑山不断追杀寻找张本初,然而当山河气运图落入自己手中后,却从未有人来找过他。 先前闪烁的绿点、黄点、红点,此刻逐渐隐去,而在这个神州大地之上,呈现出了四个黑点! 黑点? 从气运图上可以猜出,这四个黑点的方位,正是先前注视他的恐怖力量所在。 萧金衍似乎猜到,本初道人将之交给他的原因。 在这个世间,除了书剑山,还有超越三境之外的人存在。先前那些气运流动,记载着天下武者的境界,不过是一个幌子,而这幅画真正想要掩盖的,则是三境之外的人。 这才是书剑山寻找这幅图的目的所在。 如王半仙所言,寻常武者,对书剑山上的至尊天道根本没有用处,只有跃出三境,才能帮助至尊天道恢复境界。 那么只有两个手段。 一个是在世间重新培养出三境之外的人,可是当年陆玄机已将三境之外的人杀光,而王半仙又用那口破碗将天下气运抽走,导致五百年来,气运式微,寻常修行之人,根本无法得到足够的力量来超脱三境。 另一个则是利用山河气运图,找到藏匿于世间的三境之外的人,但这幅图却被本初道人藏匿了三百多年。 当然,对书剑山来说,还有第三个手段。 那就是至尊天道,降临人间。那时,便是将整个天下毁灭!什么大明、大楚、大周,什么人间苍生百姓,都将成为至尊天道的盘中之餐。 萧金衍不敢往下想下去。 船一声微震,靠近了太湖水岸。 湖畔,先前被震撼到的人,注视着他,似乎在看一个怪物一样。经过三道上天雷霆之威,这艘船还有船上的这些人,竟毫发无损! 两名船工下船,年长那人指着萧金衍对众人道,“他杀人了!” 年轻船工也道,“不错,我亲眼看到,他将同行的姑娘推入了湖中,还要威胁我们,要杀了我俩。大家送他去官府!” 此刻,岸边的百姓都清醒过来,他们似乎谁也不记得,先前太湖之上电闪雷鸣的样子,也都忘记了,他们跪倒在地上,膜拜神迹之事,就如做了一场梦,当醒来之后,却谁也没有提。 听到这两船工所说,义愤填膺,道,“杀人凶手!” “抓住他!” 萧金衍心说若真被抓到官府,有许多事也说不清楚,释放出法则空间,整个人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众人纷纷道,“妖孽,见鬼了!” 今夜之事,已足够诡异,此话一出,众人慌不择路,四处逃窜,鞋子、帽子撒了一地。 再次现身,萧金衍已脱离人群,来到外围,跟着人群,向外走去。才走了几步,便被一人拦了下来。 “阁下是?” 萧金衍打量着来人,似乎并不认识。 “在下白羽白云飞,人送外号多情剑客,?大侠,怎么刚才见过。” 此刻的多情剑客,头发倒立,衣衫破碎,脸上焦黑,哪里还有风流倜傥的样子。 萧金衍这才记起,刚才在太湖之上,有一艘小船就在他们不远处,只是距离太远,以为是游客,并未在意。当第二道天雷降临之时,这位多情公子用手中长剑,化解了不少天雷之力,如此算起来,他刚才还算帮了一个忙。 “原来是白大侠,若不仔细看,真认不出来。不知白大侠拦住在下,有何贵干?” 白羽道,“在下除了多情,当然,你也可以说是好色外,对闪电之学颇有研究,我想知道,你们是如何躲过这球形闪电的。” “球形闪电?” 白羽点点头,“这种闪电并不常见,一般只有拳头大小,像今夜这将近丈余的球形闪电,我根据尺寸、闪电的颜色,用电容方程计算过,其中蕴含的能量,足以将整个太湖移去,这方圆数十里之人将尸骨无存,你们也绝无生还可能,令在下奇怪的是,这件事并没有发生,所以我想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 萧金衍清楚的记得,李惊鸿以剑刺向了那道闪电,然后,整个时空似乎有个瞬间的停顿,之后,李惊鸿便消失了。 确切说,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一道闪电而已。” 白羽本以为会今夜会死在太湖边上,结果发生之事,苦思冥想不得解释,“不可能啊,没道理。” 他陷入自我怀疑中,又在地上写写划划,他忽道,“除非……” “除非什么?” “结合那位姑娘失踪的情况,我想到了一个可能。” 萧金衍受不了他这种卖关子的做派,可他却十分想知道发生什么事,只得问,“什么可能?” 白羽道,“那一道闪电并没有击中她!” “怎么可能?” 白羽道,“干我们这一行的,就要大胆假设,小心推证。”他有些兴奋地手舞足蹈。 “如此一来,所有的可疑之处,便迎刃而解了。”白羽对萧金衍道,“若这么看来,球状闪电,并没有击中那位姑娘!” 萧金衍一头雾水。 “你可听过法则空间?” 萧金衍点头,他如今已是通象境修为,只要他想,可以轻易释放出法则空间,若逼近全力,甚至可以方圆百里的真实天地,变成他的法则空间。 当然,后一种,他只是能调动百里之内的真元,并没有改变空间之内规则的能力。 白羽道,“当天地之间的能量堆积到一定程度,在释放的一刹那,可以改变空间规则,从而开辟出另外一道空间。” 萧金衍明白空间原理,听到白羽这番解释,恍然大悟,确实如此无疑了,李惊鸿的消失,就如释放法则空间一样。 想明白这些,白羽似乎有些得意,“看来今晚得庆祝一下才行。” “怎样庆祝?” 白羽指着湖边,道,“你看那里!” 萧金衍顺声望去,湖面之上空无一人。只觉得屁股一痛,一股力量传来,萧金衍没有防备,坠入湖中。 白羽笑道,“有仇不报非君子,今夜咱俩算是扯平了!江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萧金衍在湖中,望着白羽离去的身影,不由苦笑,“想不到,这家伙还挺记仇。” 萧金衍上岸,以内力烘干衣服,看到了坐在不远处石头上的李倾城。 “你早就来了?” “嗯。” “这些都看到了?” “嗯?” “为何不出手阻拦?” “我觉得你吃瘪的样子,挺有趣。” 萧金衍无语,他甚至在动摇,要不要跟这个朋友绝交? 李倾城忽道,“我姐走了?” 萧金衍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跃出三境之外,是什么样子。” “在善和坊偷食的那只仙鹤飞走了。”李倾城淡淡道,“她勘破了情关,追求她的长生之道了。” “你怎么知道?” “她给我传音了。” “传音?” “那种感觉十分奇妙,仿佛是直接映入脑海一般,我问过其他人,他们都没有听到这句话。” 萧金衍反而松了口气,至少知道,她并没有道消魂散,同时又有些失落,作为破三境前的陪着她的人,她竟然没有给自己传音。 “这一走,怕是不会回来了。” “她让我给你捎句话。” 萧金衍正视着李倾城,“在听。” 李倾城道,“我姐让我告诉你,人生苦短,且行且珍惜。” 萧金衍口中默念了几次,这句话便算是正式诀别了吗,为何不亲自对我说?不过,李惊鸿对他来说,始终如遥不可及的谪仙人一般,这份感情,随着她的破境而结束,不知为何,他心中泛起一种失落感。 “婚礼定了吗?” “十日之后。你答应我,喝过喜酒再离开。” 这次金陵之行,本以为,按宇文天禄所说,他能找出自己的身世之谜,可到头来,却一无所获,当然,牌匾之后那个物什,依旧在怀中,可是研究了数日,始终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还好,也不是一无所获。 至少武功境界有了突破,至少帮助李倾城解决了家族危机。他决定,等李倾城婚礼之后,他带着那个东西,去定州找宇文天禄,看他能不能解开这个谜题。 “回去吧。” 李倾城却道,“都到这里了,不去一趟苏州,岂不可惜?” 苏州。 这个城市留给萧金衍太多的回忆,李倾城一说,他反而提起了兴趣,“也罢,见见老朋友们。” 李倾城笑道,“我主要是去范老板送请帖。” “作甚?” “我大喜之日,他怎么也得表示一下吧?再说,咱们跟他干了那么久,工钱也该给我们结一下吧?” 第386章 店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再次踏入苏州境内,想已是两年之后。 离开苏州重入江湖的这两年,发生了太多事情,这是萧金衍没有料到的。 城内依旧老样子。 老旧的青石板上,车痕累累,初秋的阳光,照在这个古老的城池之上,给这座城池笼上了一层沧桑感。 萧金衍走在城内,两年前的一些老店,已经更弦易辙,取而代之的一些新的门面,就连他最爱的那个苏氏面店,也换成了一家胭脂铺。在这个世道做生意,并不是难么简单。 新任的知府姓戚,与周廉相比,倒也算是清官,但清官并不一定是能吏,太过于清明,导致做出的各项政令越发严苛。本来生意难做,原先花些银子就能解决的问题,碰到了这种搞一刀切的清官,也未见得是好事。 路过原先住过的破庙,如今已建成了一座崭新的祠堂,萧金衍曾在这里住了许久,与李倾城特意上前观瞧,被周围看守的兵丁驱赶开,“走开,鲁国公生祠,岂是你们这些闲杂人等靠近的?” 鲁国公? 萧金衍许久不知朝廷动态,不由满是疑惑。 鲁国公是当今京城炙手可热的人物,在宇文天禄倒台,李纯铁被边缘化之后,这位鲁国公以火柴点火箭的速度迅速窜起,从户部侍郎一路擢升,成为了内阁大学士。 当今陛下不怎么理会政事,为了避免皇权与百官对立,势必会扶植一些新贵势力,其作用与宇文天禄并无区别,都是陛下手中的刀。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可从宇文天禄死后,陛下变得性格多疑,内阁首辅一年换了三个,但次辅却一直是这位鲁国公。 兵丁冷笑,“连鲁国公都不知道,你们这群乡巴佬。” 乡巴佬? 萧金衍虽然不是穿金戴银,但也算干净整洁,至于李倾城一身打扮,衣衫华贵,用料考究,跟乡巴佬这三个字完全不搭边。 李倾城看不惯,想要出手教训,被萧金衍拦了下来,“好歹你也是通象高手,掌握了倾城一剑的人,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这世上有些人嘴欠,天生欠收拾。” “那我算不算?” 李倾城愣了愣,“若不认识你,你也算。” “你倒实诚。” …… 逍遥客栈。 范老板最近接了个大活儿,忙得不可开交。这事说来也巧,武林盟主左斯坦路过太湖,忽然发出了盟主令,要在苏州城召开武林大会。本来准备在正义堂李正义下的天香楼召开,但考虑到知府大人也要参加,而天香楼又是风月场所,传出去对大人清名有损,所以李正义向左斯坦推荐了逍遥客栈。 按理说,武林联盟总部设在了保定,每年只召开一次。这次会议召开的莫名其妙,甚至说十分仓促,江湖上许多门派都来不及通知,但左斯坦坚持己见,说是有重要事情宣布,所以前来参会的,只有江南一带的若干门派,至于武当少林那些八大门派之人,左斯坦压根没指望他们能来,每年能交够会费,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如此一来,可忙坏了范无常。 自从宝路来后,客栈里的伙计都被范无常辞退,只留了个账房先生,其余的事,几乎让宝路一个人办了,美其名曰,开源节流。 只是寻常生意勉强应付,遇到这种上规模的大会,逍遥客栈人手严重不足,一个宝路,就算浑身是铁,能做几个铁板烧? “会场布置好了没有?昨天孙理事说,要准备两百人的食物,标准是每人二两银子,宝路,你去醉仙居跟他们老板定餐,账就说先欠着,等武林大会结束后一起结算。” 逍遥客栈只提供简单的食物,遇到大型宴请,要么特别邀请厨师,要么从其他酒楼预订。 宝路应声下来。 “前院也要打扫干净,嗯,这些江湖人,脾气一般不太好,把后院收拾一下,留出个打架的地方来,免得在店内动手,打坏了东西还要花钱,对了,店内的瓷器啊,家具啊,可都是上等货,都给我贴上价格标签,提醒他们损坏赔偿!” 范无常一边唠叨,一边在客栈内走来走去。宝路早已满负荷工作数日,听到这个,道,“老板,要不要雇几个人?” “什么都雇人,养你做什么吃的?”范老板不耐烦道,但转念一想,二百个人参会,只靠宝路一人也忙不过来,又道,“去城东劳工市场雇两个帮闲,管吃住,不算银子。” 宝路道,“现在的行情见长,就算是小工,一天也有五十文。” 范无常点了点他脑袋,“能一样嘛?我们是武林大会,有那么多江湖侠客都来商议江湖大事,此事关系到天下太平,关系到武林福祉,你就说江湖各派高手都会前来,一说出去,那些年轻的小伙子们,巴不得都来凑热闹呢,若是有机会让他们开心,偷学个一招半式,那下半辈子吃喝不愁了,还用天天蹲在劳工市场有一顿没一顿的?” 宝路嘟囔道,“会武功又如何,我也会武功,不照样给你打工?两年多了,工钱都没几个铜板。” “你不一样。”范老板语重心长的说,“你是活佛转世,钱财乃身外俗物,我让你在这里干重活,看似折腾你,实际上是淬炼你,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打住!”宝路道,“这话你都说了八百回了。” “知道就好。”范无常道,“别像那个萧金衍,在这里干了俩月,天天偷懒,还老想着要工钱。他以为自己是谁,是李倾城嘛?” 话音刚落,萧金衍和李倾城 (本章未完,请翻页) 走了进来。 “我说怎么在半路上打喷嚏,原来范老板在后面说我不是!” 范无常看到二人,大喜过望,对宝路说,“不用去劳工市场了。”又对二人道,“你俩来得正好,赶紧换下衣服,今儿还有事要做。” 萧金衍道,“范老板,你倒是真实诚。” “跟你玩虚的有用吗?你们来作甚?” 萧金衍道,“我们来讨工钱。” “工钱?你们还有脸提工钱?你俩在这里干了俩月,打碎了我三十多只碗,弄坏了两口铁锅,我不找你们算账就不错了,还好意思来要工钱?” 李倾城笑了,从怀中拿出一张请帖,道,“开个玩笑,范老板,十日后是我大喜之日,想请你去喝喜酒。” 范无常一听,哈哈大笑,“金陵李家三少爷的婚宴,我就算砸锅卖铁,也得去啊,需要随多少钱?” “随缘。” “嗯,那就好,我觉得咱们就挺有缘的。”范无常道,“你们李家向来出手大方,这酒席规格想必不低,对了,回礼是什么?” 萧金衍道,“老范,你傻吗,还要什么随礼,李家在苏州这么多产业,你让他随便漏一点,就够逍遥客栈一年吃喝了。” 范无常点头,“也对,你现在是李家家主了。” “想不到你消息挺灵的。” 范无常呵呵一笑,“昨儿路过书行,在他们摊位那边蹭了一本八卦周刊看的。” “想不到连买书的钱都舍不得,还是那么抠门。” 范无常有些得意,“抠门,是一种艺术,也是一种生活的境界,你们知道这两年我攒了多少钱吗?” 萧金衍问,“多少?” 范无常想了想,“算了,免得你们惦记。” 宝路从后院过来,看到萧金衍,瓮声道,“萧金衍,你可回来了。可想死我了!” 上来一把将他抱起来,原地转了三圈,他存心想试探萧金衍武功,最后往地上一杵,想要把萧金衍按进地里。 轰! 萧金衍纹丝不动,将这股力道传入脚下。 咔嚓。 逍遥客栈的石板,碎了一片。 范无常脸色铁青,“你存心的不是?后日便是武林大会,想要换都来不及了。” 李倾城道,“无妨,我让人来换。” 范无常一听,连道,“后院我房间的地板,好像也裂了,一起换了吧,祝你和新娘永结同心,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挑好话说,又不用花钱,还能占便宜,这种机会范老板绝不会放过,李倾城笑道,“小事一桩。” “说完小事,就该说大事了。”范无常将两块抹布往两人手中一塞,“楼上会场的窗棂,你俩去擦干净。算了,醉仙楼的饭菜,还是我亲自去盯一下,免得他们偷工减料。” 萧金衍、李倾城互视一眼,无语。 两年多了,这位范老板的脾气可是一点也没变,别说,还真没拿他们当外人。 两人弄来水桶,一边擦拭,一边闲聊。 “你说左斯坦怎得忽然在这里召开武林大会了?” 李倾城道,“我怎么知道?你若想问,自己去问他去,请帖我送到了,明日一早,就回金陵。” “我跟那家伙不合,你也不是不知。最近江湖上除了你家的事,也没什么大事,他却匆忙在这里开会,事情有些蹊跷。” “很简单,你多呆两日,到时候开会,你不就知道了?” 这时,门口传来一个女子声音,“还是我来告诉你吧。” 萧金衍望着来人,苦笑道,“东方姑娘,真是无处不在啊?” 李倾城道,“我去外面打桶水,估计会用很久,你们先聊。”说罢,很是知趣的离开了。 萧金衍有些害怕独自面对东方暖暖,尤其同闯水月洞天之后,他觉得东方暖暖似乎变了许多,他说不出来究竟有什么变化,但却能感觉到,无论说话、行事,都仿佛判若两人。 东方暖暖来到他身旁,笑道,“没想到,堂堂大侠萧金衍,半年不见从知玄到通象,却肯委身做这些贱事。” “话不能这么说,众生平等,只有分工不同,没有贵贱之分,而且我在做这些事时,可以专心去想一些事情。” “众生平等?”东方暖暖重复这句话,以她的价值观,自然不会认为众生平等,所以萧金衍抛出这个话题时,对她触动很大。 “苍鹰能与蝼蚁平等嘛?” 萧金衍正色道,“万物皆有灵,苍鹰与蝼蚁境界不同,能看到的世界也不同,但却都是鲜活的生命。我从来不认为,皇帝天生就是出身尊贵,更不觉得皇权神授,他们寻常百姓都有生的权力,也终究会面对死亡的困扰,并不因为身份、地位的改变而改变。” “就算如此,但这个世道终究逃脱不了弱肉强食的规则。”东方暖暖如此道,而她从小被灌输的理念,便是如此,“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萧金衍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她争论,每个人的想法不同,而世间最难的事,便是将自己的想法装进别人脑袋。他岔开话题,“还是说说左斯坦为何要召开武林大会吧。” 东方暖暖笑着道,“很简单,因为我让他这样做的。” 萧金衍暗想,光明神教什么时候与武林联盟搞在一起了?一笑堂覆亡之后,除了八大门派这种松散联盟外,也只有光明神 (本章未完,请翻页) 教能有一统江湖的能力。 望着他不解的眼神,东方暖暖解释道,“左斯坦这次召武林大会,为得是登闻院。” “登闻院?”萧金衍更加迷惑。 “你难道不知道,李院长如今已被软禁京城,如今的登闻院已是群龙无首了?” “什么?” 萧金衍终于色变。登闻院失势是一回事,但若李纯铁被软禁,那将是宇文天禄之后朝中又一个势力的倒下。可是,以李纯铁如今的境界,天下能困得住他的人,怕是屈指可数。 “李院长是自愿在京接受调查的。” 萧金衍问,“他犯了什么事?” 东方暖暖淡淡说道:“陛下想要赏他,可以找一百个理由,而陛下想要杀他,能找到一千个理由,但归根结底只有一个理由,那边是陛下认为,李院长跟他并不是一条心了。” 萧金衍明白了。 李纯铁本来就是皇帝用来牵制宇文天禄的手段,如今宇文天禄“已死”,他自然对陛下也没有用途了。 东方暖暖又道,“陛下知道了宇文天禄的事。” 宇文天禄在隐阳城枪挑万重山之事,虽然做得极为隐秘,但终究是纸包不住火。万重山本来就是清缴宇文天禄余党的赤骑军统领,他无缘无故死在了横断山中,朝廷自然会派人去查,查来查去,终究会得出宇文天禄还活着的结论。 若真如此,李纯铁犯得可是欺君之罪! 如今师兄身陷囹圄,身为师弟,萧金衍不能坐视不理。 东方暖暖道,“你与宇文霜之事,朝野尽知,你身份不便,所以解救李院长之事,终究还是需要我来做。” “这件事与武林联盟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手段,毕竟当年李院长有恩于武林联盟,如今他落难,武林联盟又如何坐视不理?当然,通俗一点讲,他们也不过是炮灰而已。” 萧金衍问,“可他们这样做,无异于跟朝廷对着干,有什么好处?” 东方暖暖道,“江湖的事,与朝廷的事,终究还是有些不同,陛下不怕江湖乱了起来,因为他有足够的信心,若是朝廷中有官员为李院长求情,那性质就不一样了。”她又补充道,“况且,左斯坦中了我的毒,也不得不听我的话。” 萧金衍大体了解了事情的始末,他本想回定州与宇文天禄汇合,如今李纯铁出事,他只能先去一趟京城,想办法救师兄。只是,东方暖暖的动机,他却搞不明白。 “为何要帮我?” 东方暖暖深情的望了他一眼,“因为我喜欢你啊。” 萧金衍哑口无言。 东方暖暖看他窘迫的样子,噗嗤一笑,“你也莫要自作多情,我去救他,是因为他欠了我父亲一样东西,我要找他讨回来。” “什么东西?” “一坛老酒。” 萧金衍知道,登闻院的大槐树下埋了一坛酒,似乎从他记事起,这坛酒就埋在那里,萧金衍曾经嘴馋,想要偷酒,被李纯铁抓了个现行,往死里揍了一顿,打得他三个月下不了床,至今萧金衍想起此事,仍然心有余悸。 李纯铁的原话是,“你若不想七窍流血而死,尽管去偷酒,但前提是你能靠近它。” 萧金衍那时年轻,不懂也不敢问,久而久之也就忘了此事,今日东方暖暖提及,他问,“这坛酒有什么来历?” 东方暖暖笑道,“我若说这是一坛壮阳的药酒,你信或不信?” 萧金衍摇摇头,“不信。” “既然不信,那我告诉你与不告诉你,又有什么分别?” 萧金衍哑口无言。 看到萧金衍吃瘪的样子,东方暖暖心中竟有莫名的快感。她知道,萧金衍与宇文霜的感情深厚,而自己与他终究不会有什么结果,但每次面对他,却都忍不住开他的玩笑。 “可是这种武林大会,四大世家、八大门派自然不会掺进去搅和此事,只有些二三流的帮派,能做成什么事?” 东方暖暖道,“若少林、武当这些门派真派了人去,那李院长必死无疑,就是这些二三流门派,反而更能让朝廷放心。” “若论算计与揣摩人心,东方姑娘可谓炉火纯青,在下就是拍马也未必看得到你屁股。” 东方暖暖格格笑道,“你想看,随时可以看啊。” 萧金衍连举手投降。 “需要我做什么?” 东方暖暖打趣道:“跟在我屁股后面,随时看着就行。” 这时,李倾城正拎着一桶水,来到门口,听到这句话,连道,“啊呀,不巧,水都漏光了,我再去打一桶,我会去很久。” 正下楼梯,与迎面而来的宝路撞了个正着,“萧金衍……” 李倾城道,“他忙着呢,你找他做甚?” “我忙完了,想跟他聊会儿天。” “他正在跟一个姑娘商讨屁股的事,我建议你还是跟我去打水吧。” 宝路挠挠头,瓮声道,“女人的屁股,有什么好聊的?我找他打架!” 宝路不顾阻拦,径直推开门,就被一道巨大的力量推下了楼,撞坏了无数根楼梯,被正从外面返回的范无常撞了个正着,一时间,逍遥客栈内鸡飞狗跳,鸡飞蛋打,鸡犬不宁。 叫骂声,求饶声,混在一起,好不热闹。 店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本章完) 第387章 非法聚会 在安排好修葺逍遥客栈等事,又叮嘱萧金衍不要误了时间后,第二日李倾城就离开了苏州。 婚期将近,他还有许多事要做。虽然包喜糖、剪窗花、装饰婚房这种事都有家中仆役来做,但家族之中有些重要之事,却要他亲自出马,此外还要去一些重要人物家送请帖。 这也是李小花的意思。 按李倾城想法,他与李金瓶成亲,是两人之间的事,在族内亲戚之间摆场婚宴就行,但李小花作为家主,自己儿子的婚礼,那可是今年族内除了祭祖大典中外的头等大事,更何况,他还想着李倾城将来能够接班,所以邀请了各路人马。 由于祭祖大典,还有许多人并未离去,如此一来,再组织一场盛事,倒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婚宴嘛,图的是热闹。 所以李倾城只得从了父亲的意思,毕竟,娶李金瓶这件事,在族内曾引起不小的争议,但李倾城才将全家族拯救与危难之间,有人再提此事,那就是不开眼了。 至于武林大会,李倾城并不感兴趣。 如今武林联盟在江湖之中的存在感太低了,每年除了交会费之时会喊几嗓子外,其余时间,都不怎么办人事。尤其是这位左盟主,这几年挪用会费四处游山玩水,每到一处,就宣扬他那一套江湖和平、止戈纷争的理论,真正落到实处的政策,一个也没有。 比如数百年来,武林大会禁止唐门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暴雨梨花针,结果在他任期之内,死灰复燃。比如西域尸魔徒弟唐糖出现在江湖上,她的生化武器,也曾引起各大门派的恐慌。 在左斯坦那一套理论没有作用之后,他又开始跟环境保护杠上了,不知从哪里找来个无知少女,姓郝,名戴幽,宣称“修炼真气破坏臭氧层”,四处走穴,每次开口第一句话,尔敢如何如何等等,?被江湖人取了个诨号,“好带油”少女。 这边是武林联盟的现状。 萧金衍当年当盟主之时,年轻气盛,又仗着登闻院的势力,在江湖上也算做了不少实事,比如挪用登闻院银子赈灾等,当然也做了不少荒唐事,但总而言之,要比左斯坦要强那么一点点。 当然了,左斯坦口中是绝不会承认的,新盟主上任,如何快速树立威信?那就是全面否定前任,不论对错,一概否决。错的决定,要坚定不移的否决,并夸大坏处,正确的决定,也要温水煮蛙。只有如此,才能重新拉拢和聚集新的死心塌地之人。 至于人的水平与能力? 谁在乎? 只要没人威胁到左盟主地位就可以,那些不听话的门派,直接驱逐出去,反正还有许多人排着队想要混进来。而四大世家、八大门派,更不会将他们放在眼中,反正武林联盟只是他们争夺利益的一个工具,如夜壶一样,用的时候,喊来说几句,用过之后,弃之如弊履。 左盟主也有自知之明,对上拼命讨好一流门派,打压二流门派,拉拢三流门派,在江湖各大势力之间博弈,所以,这几年来,左盟主以一个知玄境的修为,统领武林联盟多年而没有下台,与其采取的方针政策息息相关。 而招惹了东方暖暖,是左盟主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决定。若干年来,江湖之上虽然淡化了正邪对立,但光明神教有魔教的传承,行事我行我素,又保持一种相对神秘状态,同时还不怎么搞公益和宣传,口碑并不太好,所以当东方暖暖提议赞助武林联盟之时,他还犹豫了一下,然而当东方暖暖给他下了毒之后,他只能妥协。 萧金衍帮了半天忙,又趁机去原来的小镇,找了几个朋友叙叙旧,到了第三日一大早,他与宝路就被范无常喊起来,开始忙里忙外,拉横幅,做水牌。 范无常特意穿了一身崭新的绸缎,大清早就站在门口,迎接前来参加武林大会的江湖豪杰。 日上三竿,依旧没有人来,范无常有些慌了神,心说难道自己记错时间了?派人去天香楼询问武林联盟的人,再三确认,才放下心来。 临近正午。 “左盟主到!” 左斯坦带着五六个武林联盟理事,还有一名十六七岁少女,踏入逍遥客栈,范无常上前拱手,道:“左盟主莅临逍遥客栈,真是令小店蓬荜生辉啊。” 左斯坦没听过这个客栈,总觉得不怎么入流,但看到范无常满脸期待的样子,心中暗想,果然小地方的人没见过世面,仰着头,“嗯”了一声。 生人面前,得端着架子,尤其是堂堂武林盟主,得有武林盟主的气魄,自己身份尊贵,能少说就少说,总不能连个破店老板,自己都要和颜悦色吧。 左斯坦四下打量客栈,虽然不大,但好歹收拾的干净,问,“人都到齐了吗?” 范无常道,“算上您六位,来了十来个人了。” “那就再等等。” 他脸色并不好看,苏州城虽然没有一流门派,算上江南一带,也有三四十股势力,武林盟主,号令江湖,盟主令一出,就算掌门不来,也得派几个副掌门、长老来给个面子吧。 左斯坦问属下,“你怎么通知的?” 那属下连道,“盟主,我们这些天快马加鞭,盟主令确实发出去了,而且都拿到回执了。” “若正午之前,人来不及,唯你是问!” 那人见状,连道,“我再去催催,兴许路上堵了。”说罢,一溜烟跑出去,径直向城东劳工市场奔去。 左斯坦背负双手,来到一张八仙桌前,挑了个凳子,一屁股坐了下来。 哗啦! 前两日宝路与萧金衍打架时,不小心损坏了几个凳子,范无常为了省钱,凑合拼了一下,并没有修好,本来武林大会在二楼,没想到,左斯坦却正坐在了上面。 左斯坦坐在地上,脸色阴沉。 范无常连道,“不愧是武林盟主,行走坐卧都有神功护体,轻轻一下,就将我这百年沉船木的凳子坐坏了,佩服!” 这一通马屁,让左斯坦心中十分舒坦,先前的捕快抛之脑后。范无常又搬来一只凳子,自己先试了试没问题,才道,“盟主请坐!” 又对后厨喊道,“还不上茶!” 萧金衍端着茶水,来到大厅之中,站在了左斯坦身后,道,“盟主请用茶!” 在场众人都是武林联盟的人,但萧金衍当武林盟主已是七八年前的事了,盟中的老人早已退隐的退隐,被打压的打压,都不认识萧金衍。 左斯坦头也不抬,端起茶,饮了一口,噗的喷了出来。 “这是茶,还是盐?范老板,你们店做事就这么不用心吗?” 萧金衍笑道,“这是上等的海盐,经过八道工序炮制而成的盐茶,我们伙计半夜去寒山寺挑的井水,盟主怎能说我们不用心?” 左斯坦皱着眉,“那还不一样是盐?” 同来的少女道,“盟主,依我看,他就是故意的,这小子油嘴滑舌嬉皮笑脸,长得很不环保,若不施以惩戒,怕是坠了咱们武林联盟?威名!” 萧金衍看了她一眼,“左盟主还没开口,你就替盟主做决定,难道不怕落了左盟主的威名吗?” “尔敢用这种口气跟本姑娘说话?” “姑娘怎么称呼?” “郝戴幽。”少女道,“你一个伙计,想必没有听过。” 左斯坦道,“小郝啊,少说两句,一会儿给你说话的机会。”又对萧金衍道,“还不给姑娘赔礼?” 萧金衍笑道,“不如我给左盟主赔礼?” 左斯坦听着声音耳熟,回过头来,看到是萧金衍,猛然一惊,愕然道,“怎么是你?” 萧金衍摆摆手,“这不被人拉来当壮丁吗。” 萧金衍虽然看不惯左斯坦这等装腔作势的做派,但对他也没什么恶感,反正这个武林盟主是自己不想做的,他不过是趁势抓住了机会而已。 萧金衍的名声,如今在江湖上并不好,尤其是在隐阳城与江湖同道翻脸,杀了若干江湖同道,算是公然与各大门派为敌。为此,许多门派还发函来质疑,为何武林联盟不将他纳入黑名单,还有人建议武林联盟发动盟主令,追杀萧金衍。 但左斯坦怕得罪了登闻院,一直装聋作哑,等李纯铁一失势,光明神教又找上门来,将讨伐他的事抛之脑后了。 郝戴幽问,“盟主认识此人?” 左斯坦苦笑道,“他是萧金衍。” 郝戴幽闻言,柳眉倒竖,“原来是一个江湖败类,今日召开武林大会,正缺一个由头,不如先杀了这小子来祭天?” 萧金衍见少女如此无理,道,“郝戴幽!” 少女道,“为何不敢?” 左斯坦想了想自己中的毒,摆了摆手,“是东方圣女请你来的吧?算了,我不跟你计较,范老板,麻烦你去再泡一壶茶。” 不多时,范无常端了一壶高碎,给左斯坦倒了一杯,刚才海盐入口,嘴中发苦,也察觉不出茶的好坏来。 范无常问,“茶还可口?我珍藏了二十多年的好茶。” 左斯坦板着脸,“凑合。” 这时,东方暖暖从店外走了进来,看到场内众人,脸色一沉,“左盟主,怎么才这么几个人?” 左斯坦被东方暖暖拿捏的死死的,连站起身,“圣女息怒,人还在路上,想必马上就要到了。” 话音刚落,门外来了三四十人。 这些人衣衫陈旧,穿着打扮都是乡下人,有的拿着扫帚,有的挑着馄饨担子,还有人端着糖炒栗子。 左斯坦皱眉,望了属下一眼。 那属下连忙向门口退了几步。 东方暖暖故作不悦,“这都是些什么人?“ 左斯坦怕她怪自己办事不力,连道,“容我向圣女介绍一下。”他指拿着扫帚的光头道,“这位是少林寺藏经阁的扫地僧。” “这位卖馄饨的,是衡山派刘掌门的师弟何三七。” 左斯坦哈哈一笑,“这位则是卖糖炒栗子的熊姥姥!”他拿起一个栗子,剥开了放入口中,“熊姥姥,今天的糖炒栗子,没有放毒啊。” 那老妪道,“奶奶个熊,你家糖炒栗子才放毒呢!要不是看在那小子买了我三十斤栗子的份上,我才不惜得来!” 左斯坦一脸尴尬,随便介绍道,“这位卖白菜的是白菜帮帮主,那位乞丐打扮的是丐帮的无袋长老,都是江湖中成名已久的英雄。” “是吗?” “圣女,您久不在江湖,却不知江湖之人,大隐隐于市。”他指了指萧金衍,“您看,连前任武林盟主,都在这里端茶倒水。还有旁边那个和尚,一看就是金刚不败之身。不信你看!” 左斯坦对宝路道,“和尚!” 宝路瓮声道,“干啥?” 左斯坦道,“我这里有十两银子,你打我一拳,若能打倒我,这块银子便是你的。” 宝路挠头问,“有这等好事?” “在下武林盟主,说话当然算话。”他心中打定主意,若和尚来打,他便装作对方内力高强,然后顺势跌倒在地,尽量做出疼痛状,演得像一些,来蒙混过关。 宝路来到他身前,“我真打了。” 左斯坦站定,运起内力,顷刻间,衣衫无风自起,浑身鼓胀,显然是用上了真本事。 躲在门口的那属下,心说这个和尚可不是他花钱雇来的,一会儿可别穿帮。 宝路一拳轰出。 左斯坦整个人向后飞去,径直撞烂了门,跌在了门口之外,左斯坦躺在地上,只觉得胸口如被重锤轰了一下,浑身真气紊乱,终于忍不住喷出了一口鲜血。 他想要站起来,可浑身使不出力气,对那属下道,“过来扶我一把!” 那属下连过去,将他搀起来,低声对左斯坦道,“盟主,您演得可真像!” 左斯坦现在只想将他揍一顿。 他心中暗骂,李正义推荐的什么破店,连个跑堂的都有这么高身手。 回到客栈,宝路一伸手,“拿银子来。” 左斯坦兑现诺言,将银子递过去。 宝路得了银子,心中欢喜,道,“再来一拳,我给你打个折,只收五两!” 左斯坦心说再来一拳,不用你打折,我这身老骨头怕是要骨折了,连连推辞,“好汉不必了。” 东方暖暖满意的点点头,“不错,这和尚确实有些本事。左盟主伤得不轻啊。” “为圣女办事,不敢有半点偷懒。” 东方暖暖道:“坐下说吧。” 左斯坦感激涕零,来到凳子前,先用手试了试,确定凳子没问题后,才坐下。 他看到范无常在旁边偷笑,喝道,“愣着干嘛,还不倒茶?” 范无常连端着茶过来,给他倒了一杯,又来到东方暖暖这边,给她倒茶,“姑娘也喝一杯吧。” 东方暖暖连站起身,侧身避过,道:“谢谢。” 已是午时,眼见二百人的武林大会,只来了三四十人,范无常心中打鼓,口中低声嘟囔,“三十,十一,三。” 这时,李正义来到客栈,身后跟着若干江湖中人。 “正义堂李正义,率江南武林同道,来参加武林大会。” 左斯坦不悦道,“怎么才来?” “路上发生了点事,耽搁了些时间。” 话音刚落,门外众人纷纷报上家门。 “江南鬼头帮,前来赴会,见过东方圣女。” “无锡无双门刘长水夫妇,前来赴会,见过东方圣女。” 一时间,众人纷纷自报家门。 左斯坦心想,这些门派,在江湖上虽然略有名气,有些人也是成名高手,但干得都是绿林之事,算是旁门左道,一直被排斥在武林联盟之外,怎得今日齐齐来了? 转念一想,原来,他们都是冲着东方暖暖来的。 范无常继续道,“十九,二十三。” 萧金衍见他自言自语,奇道,“你在算什么呢?” 范无常道,“一共八十六人。” “那又如何?” 范无常沉着脸,看着门口来了三十余人,挑着十几个食柜来到逍遥客栈门口,为首一人道,“哪一位是范老板?” 萧金衍指了指范无常,“这位是。” “您在醉仙居定了二百人的饭,我们从昨夜一直忙到现在,总算赶着饭点儿,跟您送来了。” 范无常浑身发冷,颤声道,“能不能退掉一百二十份?” 那人道,“这三天,范老板每天都去盯着,我们醉仙楼推了其他生意,专门来准备您这里的饭菜,您说退就退,我们也没法跟东家交代啊。” 范无常有些慌了,四百两银子啊,本来好大一笔生意,谁料来的人这么不靠谱,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萧金衍都有些同情他了。 东方暖暖道,“不用退,再等等。” 又过了片刻,只觉长街之上人影攒动。 “光明神教左右护法郑玉飞、任鹏举,前来赴会,见过圣女!” “光明神教四大长老前来赴会,见过圣女!” 一时间,左右护法、四大长老、十八尊者这些光明神教之人,纷纷抵达逍遥客栈。 当年,宇文天禄夺权,以前教内的老人,或退隐,或被逼出山门,其余势力,被宇文天禄以八大邪王为主力,收编到一笑堂之中,如今宇文天禄倒台,这些人又纷纷出山。 就在这时,听到有人道:“光明神教八大邪王行六,无法无天吴法天,前来赴会,见过圣女!” “光明神教八大邪王行五,人面鬼心柳桃花,前来赴会,见过圣女!” 顷刻间,又来了四人。 八大邪王之中,除了宇文天禄外,血魔影孙无踪被萧金衍斩杀,赵无极在西楚境内失踪,剩下的这五人,来了四人。 左斯坦心中暗叫,这哪里是武林大会,这分明是魔教非法聚会!今日之事,他日若是传了出去,堂堂武林盟主与魔教混在一起,这盟主以后可怎么做? 要不要通知官府? 可自己身中剧毒,小命不保啊。 这时候门外又有人道,“光明神教八大邪王行八,白面书生戚成威前来赴会,见过圣女!” 左斯坦心中惊呼,“戚成威?苏州知府?” 东方暖暖淡淡道,“戚知府,众人之中,属你最近,来得却是最晚,架子可不小。” 戚成威连躬身道,“今日神教与江湖中人齐聚逍遥客栈,属下不敢怠慢,一早就派人封街,待交代完毕之后,才敢过来。还请圣女恕罪!” 东方暖暖神色稍缓,对众人道,“来的差不多了,先吃饭。” ? 第388章 我叫赵逸,来自定州 逍遥客栈众人之中,以光明神教教徒居多,当着圣女的面,根本不敢吃饭,待饭菜摆好,也只是做做样子,大部分人连筷箸都没动一下。 但那些雇来的百姓,可不管这些,一听是二两银子一位的标准,甩开腮帮子往肚子里倒,有的为了一根鸡腿,两人闹起了别扭,还有人一看神教众人桌上都不吃,不知从哪里变出了袋子,“这盘肘子还要不要?你们光明教徒不吃猪肉啊,我就不客气了,可不能浪费了。” 东方暖暖动了两筷,旋即转身上楼。 神教教众见状,也都跟着上去。左斯坦也跟着上来,却被拦住在门口,“你跟上来作甚?” “我看这里有没有能为圣女效力之事。” “你的武林大会在下面,跟那些江湖人聊去吧。” “聊什么?” “那是你的事。” 东方暖暖对范无常道,“范老板,我们开会期间,还要借用一下萧公子,不知方不方便?” 范无常盘算着,今日这一场大会,组织下来怎么也落账两三百两银子,早已喜上眉梢,笑道,“方便,方便。会服算是赠送。”又对萧金衍道,“还不赶紧过去?” 萧金衍倒是有些明白了。 东方暖暖名义上借了左斯坦的名号,临时组织了一场武林大会,可暗中却是光明神教的一次聚会,其中必然有重要事情商议。而对外,有苏州知府的照应,这场集会,也变成了左斯坦的一场武林联盟寻常会议,从而达到掩人耳目的目的。 可是,这种聚会,干脆直接在隐秘之处召集便是,又为何明目张胆跑到了苏州逍遥客栈? 萧金衍却想不通,不过,还是?跟着去了二楼。 左斯坦见东方暖暖将他排除在外,心中很是不爽,就连李正义那种不入流的正义堂,也都获得了参会资格,为何他却落在了门口? 望着大堂之内三十多人,不是城中小贩,就是乡下菜农,风卷残云过后,他们正在打包收拾桌子上的饭菜,不由咳嗽了一声。 “现在开始开会。” 没人理他,众人依旧我行我素。 左斯坦怒道:“开会了!” 这句话他用上了内力,众人纷纷吓了一条,一妇人道,“喊什么喊,什么时候发鸡蛋?” “什么鸡蛋?” 左斯坦一头雾水。 妇人道,“要不是说中午管饭,结束之后每人有十斤鸡蛋,你以为我们会来?我们也是很忙的好不好?” 左斯坦望向那属下。 属下道,“这些人鸡贼的很,不这么说,他们都不肯过来。” 左斯坦老脸一沉,“从你费用里扣除。” 范无常拿着账本过来,“左盟主,这次武林大会,算上餐费、场地费、服务费、横幅、茶水,一共是四百九十六两,您是第一次照顾我们生意,我背着夫人自作主张,把六两的零头给您抹了,然后凑个整,五百两。您是用银票还是现银?” 左斯坦本来就一肚子火,听到范无常来要钱,火不打一处来,不悦道,“怎么?我们吃饭还要花钱?我可是武林盟主,来这里开会已是给你面子了,要不是李正义推荐,我们会来这里?” 范无常一听脸都绿了,“是不是整叉劈了,起初你们的人跟我对接的时候,可是说要交钱的。” 属下道,“我什么时候说交钱了?” “你怎么没说?” 那属下道,“我问你场地费一般多少,你说一百两是不是?” “是啊。” “我让你准备二百人的饭,每个人按二两银子标准,是不是?” 范无常点头,“正是,正是!” “我只是说的标准,可自始至终,我都没提到过要给你钱的事儿,对不?” 范无常道,“你都这么说了,还不算?” 属下道,“范老板,恐怕是你自己的理解有问题。” 范无常脸色阴沉,道,“要这么说,我就直接楼上,告诉他们,你们不付钱,这场子老子不租了,你们爱去哪里开,去哪里开。” 左斯坦此刻就怕得罪东方暖暖,一听范无常要这么干,连对属下道,“赶紧付钱。”又补充一句,“从你费用里扣。” 属下道:“盟主,我一月才三两多俸禄,四百两,我十五年不吃不喝,也不够啊。” 左斯坦冷笑一声,“你之前在火龙派时,一年也得赚百八十两吧,来当这理事,真是为了这三两的月俸?你跟你小舅子挪用联盟公款的事儿,还要我在说道说道?” 那属下一听,脾气连软了下来,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递给了范无常。 楼上会议继续。 左斯坦左右见无事,反正现场还有三四十人,官瘾犯了,泡了壶茶,坐下来道,“大家既然都来了,也便算作我们江湖中人,在下左斯坦,如今的武林盟主,大家都是初次见面,我就先给大家讲讲江湖规矩。” 那妇人喊道,“什么狗屁规矩,再不发鸡蛋,我们就走人!” 其余人也跟着附和。 左斯坦道,“买鸡蛋,总得要时间不是?我已经安排人去买了。” 左斯坦面沉似水,心中却直骂,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自己这次被东方暖暖拿到了七寸,这件事后,小贱人应该能把解药给他吧?想到此,便是一阵郁闷,连训话这种平日里最爱的事,也懒得做了。 郝戴幽安慰 道,“盟主,既然如此,反正无事,我来给他们讲一讲修行对臭氧层的破坏,如何?” 左斯坦摆摆手,“你去吧。别烦我就成。” 郝戴幽来到众人之中,对众人道,“修行对环境的影响,众所周知,想必大家都已知道。我今天要说的是,若我们再不采取行动,人们将会遭受痛苦,人们将会死亡,整个生态系统将会破灭,我们人间正在逐渐走向灭亡!” 台下众人都是寻常百姓,什么修行、真元、臭氧层,他们都不懂,看着少女年纪不大,一开口就抛出了灾难论,不由都惊呆,现场安静了下来,都认真的望着她。 “我今年十六岁,本来是一名门正派弟子,每日做功课,吸收天地真元,用钉钉记录,然而,就在某一天,我忽然发现了,当我们调动真元之时,这个天空穹宇顶部,就会出现漏洞。所以,我选择了停止修行,呼吁各大门派也都如此。否则,人类很快就从文明点车轮上消失。” “可遗憾的是,少林派不作为,武当派不作为,人们都为了自己的私欲,为提高武功,而破坏整个江湖气运,郝戴幽!” 郝戴幽沉醉于自己的演讲之中,对着众人又是狂说了一番道理,道,“我呼吁大家,停止修行,郝戴幽!” 众人一脸茫然。 她举起手,继续道,“郝戴幽!” 台下,?一菜农对妇人道,“那小崽娃在说什么?” “叽里咕噜的,我也不知道,不过,不像是什么好话。” “可她,还是个孩子啊。” “估计父母没教好。” 郝戴幽又道,“跟我一起喊,郝戴幽!会后每人多一斤鸡蛋!” 众人一听,扯开嗓子,纷纷喊道,“郝戴幽,郝戴幽!”声音整齐,传遍了大街小巷。 楼上有人道,“楼下的?” 郝戴幽见是光明神教右护法任鹏举,道,“神教圣女难道也认可在下的理论?要不我上去说?郝戴幽!” 任鹏举冷冷道,“圣女说,你们再喧哗,把你扔太湖里喂王八!” 楼下鸦雀无声。 任鹏举这才回去。 …… 二楼。 东方暖暖对光明神教众人道,“这二十年来,我们神教遭到了迫害,但光明之神的圣光,却未曾熄灭过。当年,我们神教帮狗皇帝打下来江山,他非但不兑现承诺,还卸磨杀驴,让宇文天禄将我们神教搞得支离破碎。如今,狗皇帝又要对我们神教动手,诸君,我们神教能不坐视不理?” 众人齐声道:“不能” “光明神教能不能坐以待毙?” “不能!” “光明神教要不要反抗到底?” 众人喊道:“不要!” “嗯?” “要!我们要血战到底,与狗皇帝打上十六圈儿!” 萧金衍心想,敢情这位教徒是蜀中人士。 他也没有料到,东方暖暖借机召集神教大会,与她之前告诉自己的并不一样。 东方暖暖取出玄火令,所有人都跪倒在地上。 萧金衍认识这块玄火令,当年正是因为这个玄火令,他与宇文霜、东方暖暖机缘巧合之下相识。这块玄火令,是光明神教至高象征,有这块玄火令,可以号令天下光明教众。 东方暖暖道,“神教弟子听令,光明照耀之处,尽为光明!信我光明之神,便是神教弟兄,传令天下神教弟子,定于十月初十,齐聚京城,共举大事!” 萧金衍心中一惊。 东方暖暖这是要造反的节奏啊。 不可否认,虽然有宇文天禄、朝廷不断打压,光明神教在民间有不少拥趸,而且神教之中也有不少武林高手,但若说以一教之力,抗衡朝廷,那无异于以卵击石,就算少林、武当这些门派,也不敢跟朝廷叫板。 这与救李纯铁有什么关系? 这与大槐树下那一坛老酒又有什么关系? 东方暖暖双手交叉合于胸前,正色道:“吾心不死,心向光明。道之所存,光明所在,神教不死,光明不灭!” 众人纷纷道,“神教不死,光明不灭!” 人群之中,走出来一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二十来岁,相貌堂堂,面中带有一股威严,他对众人道,“各位教众,我叫赵逸。” 众人都没见过此人,纷纷觉得惊讶。 “大家对这个名字,可能没有印象,但我另一个名字,想必大家都听说过,我叫朱厚逸。来自……定州。” 萧金衍心中猛然震惊。 赵逸? 难怪他刚听到这个名字之时,有些耳熟,这不是赵拦江的弟弟吗?怎么他会跟东方暖暖走到了一块? 等等。 朱厚逸? 当年被宇文天禄挑死于枪尖的前朝太子?原来他没死? 这个消息太过于突然,让萧金衍一时间之间难以消化,若他没死,当年宇文天禄杀死之人,又是何人? 赵拦江的亲弟弟,赵逸! 难怪赵拦江一心要杀宇文天禄,可是后来不知道宇文天禄在隐阳跟他说了什么,让他放弃了寻仇。 起初,萧金衍以为,若是光明神教起兵造反,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如今有了前朝太子,事情便有了变化。 毕竟,当年皇帝在天下尚有不少拥护者,朱立 业登基后,为了巩固皇权,杀了不少人,甚至追随他的有功之人,也难逃毒手。此时,有此人一出面,虽然不一定一呼百应,但足够给这个朝廷带来不少麻烦。 戚成威率先跪下叩头,“臣苏州知府戚成威,拜见太子殿下!” 其余人也都纷纷跪下。 朱厚逸摆了摆手,“各位免礼。这些年来,我游历天下,认识了不少奇人异事,也结交了不少江湖好友,还有一些先帝之前的旧臣,都对如今我那皇叔的忤逆之事耿耿于怀。天下不满朱立业,久矣!如今,我已召集了三十万兵马,屯于京畿周围,待京中大事一起,必会上京勤王讨逆,若成功之后,各位都是本王的股肱之臣,我必不会跟我那二叔一般,做些让天下寒心之事!” 三十万兵马? 萧金衍心道,如今朝中拱卫京畿的兵马,足有六十万,若他真有三十万兵马,又岂会不被发现? 这位前朝太子,估计是在忽悠他们。 不对,若那六十万京畿兵马之中,有三十万倒向了他,那就是另外一种情形了。 若真如此,京都怕是已危险了。 转念又想,现在的这位皇帝,当得也极不厚道,杀功臣不说,还把宇文天禄定了谋逆,将李纯铁软禁起来,这些终究是他们老朱的家事,我操这个闲心作甚? 只是苦了百姓。 好不容易过了二十年安生的日子,又要陷入战乱之中。 然而,若真如东方暖暖所说,至尊天道即将苏醒,天道降临人间,就算没有京城的变故,这个人间也不会是如今这样子了。 萧金衍不明白,这么重要的会议,若是只有光明神教的核心教众参与也就罢了,可在场之人,还有正义堂以及周围的若干门派,难道她不怕这些人出去之后告密吗? 这场集会,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待结束之后,众人纷纷离去,目光之中,神色坚毅,却又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东方暖暖与萧金衍回到了楼下。 左斯坦早已将那些百姓打发走,看到东方暖暖下来,连上去讨好道,“圣女,我已按您的吩咐做了,您看,解药的事儿?” 东方暖暖从怀中取出一枚红色药丸,“这一粒药丸,可保你半年之内不发作,若你有二心,我有得是办法取你性命。” 左斯坦接过药丸,连水都不喝,直接吞入腹中。 东方暖暖又道,“吃了药丸之后,半年之内,你要静心寡欲,不得有同房之事,否则七窍流血而死。” 左斯坦一听,连用手去扣喉咙,还好时间不长,将那药丸扣了出来,看得萧金衍直皱眉。 左斯坦嘿嘿笑道,“这么神圣的解药,我还是先沐浴更衣,清心寡欲十日之后,再服用为妙!” “这里没你们的事了,之前交代你的,你别忘了。” 左斯坦竖起右手保证道,“圣女的吩咐,我们武林联盟一定遵照执行,您放心,从明日起,我就发出盟主令,招兵买马,直赴京城,解救李院长!” 众人散去。 逍遥客栈内,一片狼藉。 东方暖暖道,“今日之事,你肯定会很诧异,我为何要将你拖进来,又为何会找到前朝太子。” 萧金衍苦笑,“确实不解。” “当年,朱立业起兵造反,我们神教曾举全教之力相助,结果却落得了这般下场,这个仇,二十年前就已经种下了。” 萧金衍问,“就算西楚、北周联手,都不是大明对手,你觉得以你们实力,能成功?” “事在人为!”东方暖暖淡淡道,“当年,狗皇帝造反之时,也不过是三千兵马,只是走了狗屎运,又卖了命,才换来二十年的苟延残喘。如今大明朝看似强盛,不过是强弩之末,你可听过祸起于萧墙之下这句话?” “二十年了,你们神教也不是铁板一块,你就能保证,你的属下一定没有问题吗?” 东方暖暖哈哈一笑,“不能保证。所以,今日之后,我得看看,哪些人是真心,哪些人是假意。” 她又道,“以朱立业的疑心之重,京畿六十万军队,用的都是自己心腹之人,而且每隔半年,就进行调换,朱厚逸就算有通天本领,又怎能斗得过他?” 萧金衍恍然。 朝廷给宇文天禄定罪之后,下一个要收拾的便是登闻院与光明神教,而光明神教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所以决定放手一搏。 可势力对比相差悬殊太大。 东方暖暖利用了皇帝疑心,放出消息去,如此一来,若传入京城之中,以皇帝秉性,自然会京畿四大营的将领进行审查,这样便给了他们可乘之机,顺便还可以探出自己阵营之中的内奸。 一石二鸟啊。 东方暖暖道,“李院长终究是你师兄,萧大哥若有心,不如去京城,助我一臂之力。” 萧金衍虽然决定要去趟京城,想办法营救李纯铁,但与东方暖暖同行,他并没有这个打算。 从心底里,他并不喜欢东方暖暖。 东方暖暖来到窗口,望着街道,淡淡道:“毕竟,当年皇帝背叛了自己誓言,有些事情,你不方便出面,那就让我来做。有些人,你不方便去杀,那就让我来杀。” 萧金衍听了这番话,竟然有些感动。 旁边正在用提着抹布收拾大堂的范老板听了,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这句话是说给他听的。 第389章 新世界 过了不多时,酒狂任鹏举从外面走了进来,禀报道,“戚成威回到府衙后,叫了师爷去书房商议了半个时辰,后有批快马从后院出发,往北边去了,我派弟兄们跟着了。” 东方暖暖点头,表示知晓。 任鹏举道,“没有猜错,他定是向皇帝报信了,要不要派人拦截?” 东方暖暖道,“当年靖难,八大邪王之中,白面书生智计迭出,破渭水桥,夺居庸关,功劳不下于宇文天禄,朱立业登基后,却只当了一个小小的知县,二十年才做到了知府的位置,若说没有问题,换作我也不信。” 任鹏举道,“圣女的意思是说,他是陛下的人?” 东方暖暖笑道,“是与不是,看看便知。” 萧金衍见任鹏举已与段玉飞成了左右护法,整个人变得恭敬了许多,与当年初见之时斗酒豪气干云的样子截然不同,也不知是替他高兴还是担忧。 当年,他在宇文霜麾下,意气风发,行事光明磊落,又有酒狂称号,虽时为敌对,但脾气却十分投缘,只是两三年的功夫,他却如换了个人一般,地位虽高,脸上愁容却不减。 任鹏举下去后,东方暖暖道,“任护法这些年来替圣教办事,尽心尽力,我很器重他。当年,他对你评价颇高。” 萧金衍摇头苦笑,“只是,看他并不怎么开心。” 东方暖暖道,“他的夫人患了寒毒,与我当年的病一样,这个世间能救她之人,怕是只有我。” 萧金衍这才明白,以酒狂的秉性,又如何为加入光明神教,给东方暖暖效力呢?其中,还有些不得已的缘由。这东方暖暖洞悉人心,御下之术,各有其道,萧金衍自愧不如。 东方暖暖道,“萧大哥,你有什么感想?” 萧金衍问,“怎得没看到李仙成的儿子?” “李人杰对赵拦江恨之入骨,自然对你也没好感,我给他另外安排了事情,想必如今已在京城了。” 萧金衍叹道,“若天下能找出一个让我害怕之人,那个人非你莫属了。” 东方暖暖笑道,“想不到,萧大哥对我评价如此之高,暖暖不知是该高兴,还是伤心?” 看她模样,面带笑容,但看她神情,却又深不可测,萧金衍觉得始终看不透这个似敌非敌、似友非友的女子。 范无常在旁边收拾残桌,满桌子的剩菜,看得心疼不已,于是慷慨了一回,“这么多剩菜,我看你们两个也别走了,不如晚上热热,我请客!” 萧金衍似乎不认识这位范老板一样,讶然道:“你肯主动请客,天上真是掉馅饼了。” 范无常道,“人除了银子,总得交一两个朋友吧?” 萧金衍揶揄道,“在我心中,你眼中只有银子。” 说话间,李梨花回了客栈盘账,范无常看到她,连笑脸迎了上去,把刚收的银票递了过去,道:“夫人呐,这时今天的账单,一共四百九十六两,我自作主张,给他们打了个折,四百九十两,您点一点?” 李梨花数了两遍,眉头微皱。 范无常心中咯噔一下,“怎么,数不对?” 李梨花道,“数是没错,但我们做生意向来都是明码标价,以你的性子,又怎么会给他们打折,拿来!” 范无常满脸愧sè,又取出六两银子,“都在这里了。” 李梨花道,“怎得,学着藏私房钱了,想要分家啊?” 范无常道,“我是这么寻思的,本来想用这多出来的六两银子,去寒山寺那边拜拜佛,捐点香火钱。” 李梨花冷哼一声,“你去拜佛,不偷寺里的银器已是很给他们面子了,还主动捐钱,骗鬼呢?” 范无常谎言被拆穿,老脸通红。 “我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咱们家里是有点钱,但花钱的地方也多不是?小刀还没娶媳妇,我爹年纪大了,这些年也不怎么拦路抢劫了,说要给小刀积yin德,无量洞还有那么多兄弟养活。赚来的钱,能不省着点花?当年捡你回来的宋老伯,?当年那嗓门,劫道的时候,一声能吓破对方胆子,今年六十多了,得了痨病,一到yin天下雨,那嗓子跟破锣似的,咱们不得养着他?” 范无常连连称是。 李梨花继续道,“无常啊,我不是不让你花钱,咱们店里每月不也给你五百多文的零花吗,要是真有什么事,你需要钱,尽管跟我说。” 范无常低声道,“我需要钱。” 李梨花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范无常道,“没什么,当我没说。“ 李梨花脸sè一沉,“怎得,不说实话?” “就是李倾城要成亲了,我寻思来回得二两银子,随礼也得十两银子吧。” “哪个李倾城?” “金陵李家那个,两年前在咱们店里帮工,你还对他眉来眼去的。” 李梨花哦了一声,“那个小白脸啊,长得确实水灵,这份子钱该随。”说罢,从怀中取出十文钱,交到范无常手上,“路上的盘缠,你自己想办法。” 范无常如获至宝,连连道谢。“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萧金衍看两人斗嘴,心中忍不住一乐,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东方暖暖看在眼中,嘴角挂满笑意,露出一脸羡慕的神sè。 晚上,范无常与萧金衍、东方暖暖一起吃饭,宝路和尚今日累得不轻,也一起坐了下来。 饭菜虽是剩饭,却很丰盛。 萧金衍知道东方暖暖性子,以她身份,又怎么能吃这种东西,问道,“要不帮你叫两个新菜?” 东方暖暖道,“范老板都能吃得,我又如何吃不得?” 范无常笑嘻嘻道,“老萧啊,娶这样一个媳妇,真是你福气。要权力有权力,要武功有武功,关键是,人还和蔼,没架子。” 萧金衍心想,你是没见过她的另一面。 饭菜很多,好在有宝路在,不用担心有剩饭,萧金衍两年没见到他,只觉得他浑身状如小牛,筋如钢铁,境界似乎又有长进。 “两年不见,你进境不小啊。” 范无常一旁嘟囔,“境界高了,饭量也翻倍了,再这么下去,逍遥客栈快要赔光了。” 宝路道,“还不是让你给逼得?每天起三更、睡五更,挑水、扫地、买菜、做饭,干不完的活儿,能不多吃点吗?” 范无常厉声道,“我是在训练你,考验你,你不懂我的苦心。” 宝路道,“我也不想要还怎么大力气,每天都吃不饱,前几年力气小的时候,我一顿饭才吃十个馒头,现在没有三十个都打不住!” 范无常道,“行了,既然这么说,明天你收拾收拾,回洛阳白马寺吧。” 宝路心中一慌,“你要赶我走?” 未等范无常开口,东方暖暖道,“白马寺要出事了。” 宝路道,“有我师父在,天大的事情,也有他撑着。” 白马寺利群方丈,武功超然,早在二十年前,便已是佛家的金刚境,一条捆仙索,一杆降魔杵,曾名震武林,据说与李纯铁比武三百回合,不分胜败,只是最近这些年,潜心修行佛经,极少与人出手。但他的厉害,宝路是知道的。 东方暖暖道,“你师父遇到了一个极厉害的对头,你若不去,只他一人,怕是应付不来。” 范无常道,“不是我不想留你。只是,这次劫难,唯有你才能帮你师父化解。”他从怀中取出四两银子,正是今日武林盟跟他结算后的剩余,递给他道,“你在这里白干了三年,本来想多给你点,但我家里那位,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省着点花,应该能撑到洛阳。” 宝路有些不舍。 “我走了,客栈怎么办?” “我再去雇几个人。去了洛阳之后,跟人打架,不到迫不得已,切记不要用全力。” “我师父的对头呢?” “也不用,反正你也打不过。” 宝路虽然憨,但却不傻,“那我去了岂不也是送死?” 范无常道,“也未必,真要是打不过,就提我名字。” “管用吗?” 范无常摊了摊手,“看吧!我也不知道。” …… 吃罢饭,萧金衍便在客栈住下,很自觉地住进了柴房。柴房依旧是以前的模样,当年他与赵拦江在这里住了好些时候,一到夜间,赵拦江鼾声如雷。只是,如今同住的人变成了宝路。 宝路晚上翻来覆去,咯吱咯吱磨牙的声音,如石磨磨豆腐一般,那声音让萧金衍更是睡意全无。 他来到院中。 任鹏举正在房顶喝酒,看到萧金衍,便将酒壶扔了过去,两人坐在房顶,看着月亮正圆,满是感慨。 当年的酒狂任鹏举,是一笑堂金牌令主,宇文霜手下的一员猛将,两人还曾打过一场,只是如今,他投靠东方暖暖,三年没见,鬓间已是白发。 萧金衍说,“今日月亮挺圆。” 算算日子,竟然已是七月十五。 任鹏举道,“七月十五,鬼门开。算算,也是贱内寒毒发作的日子。” 这些年来,任鹏举为了夫人的病,愁白了头发。 “不知大嫂现在何处?” “老家。” 任鹏举道,“当年是我一心练武,想要闯出名堂,让她过上好日子,那时年轻气盛,挑战各路江湖好汉,结果却得罪了玄冥二老,他们两个不是我对手,对我夫人出手,从此染上了寒毒,我一怒之下,杀了二人,却没有拿到解药,她今日这番模样,都是我的过错。” “不如我求一下东方姑娘,让她把解药给你?” 任鹏举摇头苦笑,“圣女的丹药,也不过是能缓解她一时之苦,若真正解毒,得需要玄火令,此为神教圣物,又岂能轻易借人?再说,她染上寒毒已有二十年,根本无药可医了。” 萧金衍叹了口气,将酒壶递了过去。 “归根结底,还是我的不对。若让我再选择一次,定不会抛弃她,闯荡江湖。如今,我给圣女效力,她却遭受寒毒之苦,只能借酒消愁。” 萧金衍年轻,虽然经历挫折,但却也没有受到向任鹏举这般打击。他的心对这个江湖已满是倦意,但为了夫人,却不得不在江湖打拼。 江湖真是奇怪。 年轻的时候,人人都想成名,成为让世人敬仰的大侠,萧金衍也不例外,可是这些年下来,当扪心自问之时,萧金衍也觉得,江湖,就是那么回事。 但要退出这个江湖,却难比登天。 所以他很佩服那些在鼎盛之时激流勇退之人。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要跟这个江湖断绝关系,远离刀光剑影,过上平凡人的生活,那需要何等的勇气? 或许,宇文霜能给他勇气。 但一旦退出,生活将了然无趣,你会每日为柴米油盐发愁,就算不愁吃穿,生娃育女,做不完的家务,天天拿着扫帚跟院子上的石板过不去,行走在闹事无人知晓。 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得了这种生活。 萧金衍不能。 赵拦江不能。 但李倾城似乎能。 所以,李倾城拒绝了家主之位,而选择娶小师父,陪小师父游历天下的决定,让萧金衍很是佩服。 想到此,萧金衍很怀念宇文霜,不知她在定州,过得如何?本来打算,等李倾城婚礼后,便回定州,但现在师兄有难,他要改道去趟京城,团聚又要耽搁三四个月。 酒入愁肠愁更愁。 两人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各人有个人的伤心事。 饮尽最后一滴酒,任鹏举道,“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小郡主,可还好?” 萧金衍道,“她很好。” “若有机会,替我向她道歉,任某当年不义,也是无奈之举。” “她若知道,必不会怪你。” 任鹏举翻身而下,消失在夜sè之中。 身后传来东方暖暖的声音。 “他夫人已是病入膏肓,就算有玄火令,也无法根治。他很清楚这一点。” 萧金衍回头看着东方,“你什么时候来的?” “一直都在。” 东方暖暖过来,靠着萧金衍坐下,道,“他夫人怕是撑不过年关了,明日我便给任护法足够的丹药,放他离去,让他陪着她走完最后一段。” 萧金衍望着她,“你变了许多。” “经历了许多事,人自然会变得。尤其是你一个人,在孤独和绝望的时候,会思索很多事。” 在水月洞天之中,一困十年,东方暖暖确实与以前有些不同,她以前曾羡慕李惊鸿,能走上长生之道,也羡慕宇文霜,能与心爱之人团聚,而自己,却如孤魂野鬼,地位虽然尊崇,却上下不得兼,下属敬畏,面对让她动情之人,却又不敢表露。 然而,当她离开之后。 她对这个世间,又有了新的看法。 她望着眼前男子,心绪起伏。当年,她骗了他,自此之后,两人每次见面,都是唇枪舌剑,甚至大打出手。 与宇文霜一样,她是骄傲之人,她不想被别人压过风头。但与宇文霜不同,宇文霜放下了自己的骄傲,却得了想要的人。 而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在扬州路上那一段旅程。她曾经以为,是自己道心不坚,然而在水月洞天之中,正是靠这段回忆,让她渡过了最艰难的十年。 萧金衍问,“你为何要造反?” 东方暖暖笑了笑,“我说为了天下苍生,你信吗?” “不信。” “我说为了萧大哥,你信吗?” “也不信。” “我说为了我自己,你信吗?” “信。” 东方暖暖心中暗叹,道,“那便当做是为了我自己吧。” “造反,会死很多人的。” 东方暖暖凝视着他,“当年朱立业在至尊天道的殿前立下誓约,待取得江山之后,便将天下气运送给天道,他违背誓言,躲在惊神阵中不肯出来,若至尊天道苏醒之后,报复世人,整个人间,怕是都要给他陪葬!” 萧金衍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他不知道东方暖暖话之真假,却依然道,“你不是一直期待天道降临,重整人间秩序嘛?” 东方暖暖道,“小时候,我曾经昏迷过两年,在那两年中,我不断做一个梦,在梦中的人间,并不是这个样子。在那个世界,鸟语花香,没有皇帝,没有真元,没有疾病,人人丰衣足食,生而平等。” 萧金衍奇道,“没有皇帝?” “不错,那个世界,由一个联邦统治,人们住在一座座很多层的宫殿之中,相隔千里,可以如面对面般聊天,万里之遥,一个时辰便可到达。” “不是没有真元嘛?那岂不人人都是跃出三境之外的陆地神仙?” 东方暖暖笑着摇了摇头,“天空中到处是各种各样的飞行法器,无数钢铁巨人,维系这个世界的运行。” 萧金衍忽然记起,在水月洞天之中,他似乎看到过东方暖暖提到的景象,只是,他看到的那个世界,似乎在另外一个人间的尽头。没有鸟语花香,只有战争与杀戮,城市之下,到处是燃烧的火焰。 他曾经以为,这是他的幻觉,所以那段经历,他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 东方暖暖道,“但后来,我又做了梦,梦中的世界,完全变了一副模样。萧大哥,你还记得我跟你讲过画中猛虎与画师的故事吗?” 萧金衍当然记得,无论是东方暖暖那个故事,还是当初李秋衣在苏州讲过那个井底之蛙与猎人的故事,对他触动都很大。 他一直觉得,书剑山来历不明。就如至高天道一般,一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可是那座山却又是真实存在的。 陆玄机之谜。 三大神兵之谜。 几乎他遇到的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与那座山联系在了一起。想到此,他问道,“你是不是想说,那座书剑山,其实是通向另一个世界的门?” 东方暖暖正要开口,就听院中范无常嚷嚷道,“大半夜的,要谈情说爱去外面,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第390章 掌控生死 五日后,萧金衍、范无常抵达了金陵。按理说,从苏州到金陵不过两三日的路程,一路上范无常太过于墨迹,每到一处,都要逛上半天,美其名曰考察项目,搞得萧金衍也颇为头疼。 令萧金衍奇怪的是,范无常住在苏州,一把年纪了却没来过金陵,一问才知,李梨花不让他来。 萧金衍道,“要想赚?更多的钱,就要走更多的路。这个道理,难道令夫人不懂吗?” 范无常道,“要不你跟她说说去?” 萧金衍连摆手,李梨花的本事,萧金衍可是领教过的,一张嘴堪比通象,说气话来连珠炮一般,让你根本接不上话。 范无常站在金陵城门前,道,“这个地方,我好像来过。不过,却不记得了。” 金陵城内,又是热闹纷纷。 似乎只要金陵李家还在,这个城中隔三差五就会闹出点动静,已经成了李家的常态——用李长生的话说,这才是世家该有的热度。 祭祖大典上的变故,李家的剑手损失大半,导致元气大伤,好在李倾城最后时刻力挽狂澜,为了恢复李家荣耀,李小花花了不少银子,晓生江湖、八卦周刊等不遗余力的李倾城刺出的那倾城一剑,其中不乏添油加醋的成分,把那日经过改得面目全非,什么李倾城出剑之前,还说了一句,“天若拦我,我便破了这个天!”之类的豪言壮语。 有个不入流的坊间小刊的采风,收了钱之后,直接把李倾城夸上了天,李倾城御剑来到南天门,十万天兵天将来阻拦,大闹蟠桃宴云云。 看得李倾城哭笑不得。 不过这也是没办的事。 李小花的这些安排,是为了李倾城造势,?树立他在江湖之中的地位,果然就已有人将称为宗师级高手,而且也是当今天下最年轻两大顶尖高手。 另一人则是隐阳金刀王赵拦江。 两人一刀一剑,一西一东,而且还是至交好友,在江湖之中不失为一桩美谈。 李倾城没法拒绝,只能听之任之。反正他也不想当家主,就让他们树立个标靶,而等成亲之后,带着李金瓶游历远离江湖,游历大好山河。 闲杂之事有仆役忙碌,除了必要的族内活动,还有作为新郎官而无法由他人代劳之事,李倾城基本上都会在别院内,陪李金瓶聊天,或教她读书识字。 李金瓶倒也认真,肯下功夫,她知道自己出身平凡,所以努力提升自己。 李大准腿脚不好,又是李金瓶唯一的亲人,两日前,他已派人将他接了过来,同行的还有小武。 李倾城大闹龙虎堂,将龙虎堂从常州除名,如今那边生意正缺少一个话事人,他准备让小武来接龙虎堂的摊子,并让两名剑奴帮他一起打理,一来相识一场,让小武生活有所依靠,二来李金瓶不在常州,那边还要指望小武照顾李大准。 …… 萧金衍一入城,李倾城便生出了感应。也不知因为武功境界提升的缘故,还是那日合作杀李长征养成的默契。 李倾城对李金瓶道,“萧金衍回来了,还带来了个朋友,要不要一起见下?” 李金瓶道,“你自己去,我还有几个大字没写完。” 李倾城见数日来,李金瓶努力学识字的样子,忍不住有些心疼,柔声道,“你若不喜,便不用学。你没有必要去讨好族中的其他人,也不用在乎别人的说法。” 李金瓶淡淡一笑,“多读书,还是有些好处的。” 望着李倾城离去,李金瓶低头继续写字,每一笔每一划,都十分认 真。 要说不在乎别人的对她评价,那是假的。 李金瓶也是凡人,尤其是与李惊鸿待过一段时间后,越发觉得自惭形秽,尤其是在这种家族,起行坐卧走,都有规矩,她心里压力很大,李倾城觉得无所谓,但她却有些受不了。 对待下人,她尽量表现出很和蔼的样子,但路过丫鬟们休息的牙房之时,李金瓶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 “这三少奶奶,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段没身段,怎得三少爷会看上这种人!”说话之人叫小碧,以前是服侍老夫人的。 又一嬷嬷道:“不过是走了狗屎运的草鸡,就算站在树头,也永远别想变成凤凰!” 在人前多么恭敬,在人后就多么恶毒,背后的中伤,远比正面的恭维要厉害。 她不明白,明明自己和颜悦色,一脸和气,怎得却换不来一句好话?她是苦命出身,对于寻常的家务,她自己能做得来的,一般也不麻烦奴婢和嬷嬷,越是如此,下人们就越来越没有本分。 几人越说越难听,丝毫没有注意到,李金瓶就在门口,几个正对着门的丫鬟看到了李金瓶,纷纷示意两人住口。 嬷嬷道,“我说得是事实,就算她来了,我也不怕她。”回过头,看到李金瓶脸色很难看,“哟,三少奶奶,您来了。” 若是以往在玩船的时候,李金瓶早就动手了,但现在她却告诉自己,要注意身份,不要轻易动怒。 “我来找点针线。” 嬷嬷道,“三少奶奶身份尊贵,这种粗活,还是让我们来干吧,当年,我服侍老夫人的时候,她就说,人呢,就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李金瓶见她曾是老夫人,也就是李倾城奶奶的丫鬟,心中有些打鼓,道,“我就是拿点针线而已。” 嬷嬷道,“行了,知道了,等空了,就给三少奶奶送过去。” 李金瓶惹了一肚子气,回到房内闷闷不乐。 经此一事,牙房里几个丫头,对老嬷嬷更是钦佩,“嬷嬷刚才那番话,真解气,咱们都是寻常百姓,凭什么就低人一等,给他们端茶倒水。” 老嬷嬷心情不错,开始给这些年轻丫鬟上课,道,“这些新来的主子们,一来就要给他们个下马威,否则以后,还不把咱们当猪狗使唤?当然了,也要注意火候,太过了,容易惹祸上身,太轻了也就没有效果。” 丫头年轻,阅历比较少,连问,“嬷嬷,那火候怎么掌握?” 嬷嬷道,“刚才跟三少奶奶说话,闪到腰了。” 一丫鬟道,“我给嬷嬷揉揉。” 嬷嬷享受着丫鬟的伺候,很是受用,继续道:“无外乎几句话,阴阳怪气,见杠必抬,阳奉阴违。短短十二字,确是我们的取胜法宝,若运用得当,可以少干不少活呢。” “跟主子们斗智斗勇,也要分得清脾气,你摊上三老爷府上的夫人,那自认倒霉,但像今天这位,一来她出身百姓,气场不足,二来性子软,不易动怒,所以说话难听点,既让她生气,还不能让她气到去找三少爷告状,以后在使唤咱们的时候,就知道分寸了。” 一丫鬟喜道,“调到别院来,跟嬷嬷见识一番,真得学不少东西呢!不愧是伺候过夫人哩!” 另一人道,“那是,就连李管家,见到嬷嬷都要避让三分。” 嬷嬷对几个新手的弟子表现出来的佩服十分满意,道,“第一个诀窍,跟主子保持一种平衡,而要想府内混得开,还要靠第二道诀窍……” 说到这里,她故意卖了关 子。 丫鬟们心痒痒,又是果脯,又是蜜饯,揉腿捶背的伺候着,嬷嬷猜到,“那就是狐假虎威,当然了,等你们混到了贴身丫鬟,用处更大。在府里,一句少奶奶让我来如何如何,谁也不敢违背你。” 像李家府中的仆役,有女眷的一般都是按照地位不同,一个年长的嬷嬷配若干丫鬟。当然,这些人只是干些杂活儿、粗活,真正得主人信任的,一般都是贴身丫鬟。 “那不怕被拆穿吗?” 嬷嬷冷笑道,“拆穿?都是奴婢,除了紧急大事,谁又敢去找主子们质问?其中的关键,你们自己去领悟。” 一个丫鬟拿起笔墨,“这个得好好记下,要认真领会。” “小兰你会写字嘛?” 丫鬟道,“哦,忘了,我不会,不过,有人不会,可照样拿着笔写字啊?” “哈哈!” 众人知她是在讽刺李金瓶,纷纷笑出声来。 笑声忽停止,众人看到李金瓶站在门口,脸色铁青,原来她刚才离开之后,等了许久,针线又没送来,于是再过来瞧瞧,正巧遇上了这一幕。 “三少奶奶,我们正准备要去给你送针线呢!”嬷嬷连道,“你看这些小浪蹄子,还不干活去!” 众丫鬟一哄而散。 “等等!” 话音刚落,李长生来到了院中。 众人一见来人是四少爷,不敢怠慢,纷纷上前行礼。 李长生来找李倾城,被前院的伙计告知不在,本要离开,却听到了这些丫鬟嬷嬷在嚼舌根子。 李金瓶在院中,他身份不便进去,但看到她对几个奴婢毫无办法,只得出面了。 丫鬟们跪在地上,他负手来到众人身边,沉着脸,一言不发,既不责问,又不让他们起来。 老嬷嬷知道这位四少爷厉害,道:“方才老奴几个在说笑哩。” 李长生道,“没规没矩,让你说话了吗?” 老嬷嬷碰了钉子,有些不服气道:“老奴当年在夫人那里……”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现在被安排在别院,自己难道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吗?” 李长生来到李金瓶前,道,“嫂子,这些人,您准备怎么处理?” 李金瓶刚才虽然生气,但见她们如此,心中舒服了不少,道,“我没主意,你看着办就成。” 李长生对门口家丁道,“把她们几个拖出去,乱棍打死,扔后山喂狼。” 此话一出,地上所有人都吓得面无血色。 真是狠角色。 丫鬟、仆役是奴籍,寻常富贵人家,打死几个丫鬟,在当时很是稀松平常之事,官府也不会追求责任。 李长生作为族内的主人,对他们生命有绝对的生杀予夺之权。 丫鬟嬷嬷们跪在地上求饶哭喊,“四少爷,我们错了。再也不敢了,还请四少爷饶命!“ 李长生冷笑,“你们又没得罪我,求我干嘛?” 众丫鬟开始跪着来到李金瓶身前,痛哭流涕,求告饶命,弄得李金瓶不知所措。 李长生道,“好了,他们生死在你一念之间。我先告辞了。”又吩咐了家丁几句,?便离开了。 众家丁望着李金瓶,在等候她发出指令。 是死,是活? 长这么大,李金瓶第一次感觉到了掌控别人生死的感觉。 -- ps:喝醉了,更3k。明儿恢复正常更。 第391章 花钱如流水,赚钱如抽丝 李长生的目的很简单。 这种事,她若不解决,以后在众仆役中毫无威信可言。他把众人立于死处,然后让李金瓶格外开恩,让这些人以后死心塌地跟着她。 李金瓶很容易就想明白了其中诀窍,只是她自幼清贫惯了,这些天来被当做少奶奶一般服侍,让她很不舒服,于是对众人道,“你们起来吧。” “三少奶奶未饶命,我们不敢起来。” 李金瓶道:“在认识三少爷之前,我也与你们一样,只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子,自己有手有脚,我会告诉倾城,从今日起,我不需要任何人服侍,你们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吧。” 这句话虽如此说,但对众丫鬟嬷嬷来说,相当于被逐出家门了。一旁的家丁道,“三少奶奶饶你们性命了,听不到她的话嘛,还愣着干嘛?” 众人虽捡回一条命,但却丢了工作,只得悻悻然离去。在金陵李家当丫鬟,待遇丰厚,尤其是做到老嬷嬷这个岁数,再过两年,便可以拿到一笔不菲的遣散费回家养老,如今丢了饭碗,她眼中满是恨意。回去收拾包裹,还顺了几件名贵的银器,才离开了善和坊。 刚一离开,就遇到一名老者,笑着道,“这位大嫂,我看你印堂发黑,脸上无光,应是遇到不顺心之事了吧?” 老嬷嬷道,“姑奶奶如今刚丢了饭碗,没心情跟你说笑。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老者道,“你是府上的人,我想来找你打听件事。” “滚开,老娘烦着……”当她看到眼前一块明晃晃的银子时,立即改口,“我在这里呆了几十年,有什么事尽管开口。” “我想问问,李家三少爷最近要娶少奶奶嘛,那个女子,如今住在哪个房间?”说着,将银子塞进了老嬷嬷手中。 这名老者,正是鬼樊楼李令才。 这几日,他并没有离开金陵,而是潜伏起来,伺机想要对李金瓶动手,而他又惧怕李倾城的剑法,不敢贸然闯入。 老嬷嬷一听,立即来了兴趣,“这你可问对人呢了。” …… 在李倾城的带领下,范无常来到了善和坊。这位范老板第一眼就被善和坊的景象给震住了,古朴又不失贵气,低调中透着奢华。坊间哪怕一块瓦、一棵树,无不有来处,那种感觉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睛都不够用的。 “新娘子呢?” 萧金衍取笑道,“老范,一来就打听人家新娘子,不合适吧?” 范无常不满道,“我千里迢迢来送贺礼,一路上花了你那么多钱,若不亲眼见到,岂不显得没有诚意。” 李倾城带他来到了别院。 看李金瓶独自一人坐在院中,问了一句丫鬟呢,李金瓶将先前发生的事跟他说了一遍,李倾城倒也顺着她,“你若不喜,不安排便是。” 范无常看到李金瓶,眼睛一亮,围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得李金瓶满脸通红。 “你真是娶了个好媳妇啊。” 李倾城呵呵一笑,“运气好而已。” 范无常从怀中取出李梨花给的那十个大钱,用一根红绳串了起来,“初次见面,没什么好送的,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 说罢,便要 帮李金瓶戴上。 李金瓶有些不好意思,望向李倾城,李倾城微微一笑,“范老板一点心意,收下便是。” 范无常将大钱戴在李金瓶颈间,又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眉心之间轻轻点了一下。 李金瓶只觉得额间一凉,倒也没觉得异样,只道是他们那边的风俗,也不以为意。 送完礼物,范无常顿时神气起来,“这到饭点了,一路上大鱼大肉吃腻了,来点清淡点的菜。” 李倾城闻言,喊来下人,叫到旁边吩咐了一下,又给二人在别院的另一端客房安排了住处,这时李小花派人找他,于是便先行告辞离去。 萧金衍望着范无常,“清淡一点,这不像你的性格啊。” 范无常嘿嘿一笑,“我常听人说,富贵人家用餐极讲究,你要吃大鱼大肉,那也显得咱们太没见过世面,就算是清淡的菜,也绝对差不了,至少是千年的燕窝,万年的笋不是?” “燕窝还可以理解,万年的笋,那岂不成了竹化石了?” “打个比方而已,请好看着吧。” 过了片刻,有仆役端来食盒,打开一看,清蒸肘子、水煮猪蹄儿、糖水煮肉片儿,清淡虽清淡,但却也未免难以入口。 范无常不满道,“不是说清淡一点吗?” 仆役道,“按少爷吩咐,特意没放盐,已经够清淡了。”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范无常又让萧金衍带着他四处逛逛,虽然这段时间,萧金衍经济没那么紧张,但一路上吃喝用度,都是他掏钱,钱囊已经空了。一开始拒绝,后来经不住范无常唠叨,只得走了出来。 苏州虽也是富庶,但与金陵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夫子庙、护国寺走了一遭,不知觉间来到秦淮河畔。 范无常望着河中画舫,蠢蠢欲动,“都说秦淮名妓天下闻名,不如上去逛逛?” “你都这把年纪了,不合适吧?” 范无常却道,“中午吃那么素,也该上去开开荤了。要知道,当年我可是花中老手,号称万人迷,不小心被哪位姑娘看中了,来个以身相许,我下半辈子岂不吃喝不愁?” “这不是吃软饭嘛?” 范无常更正道,“这叫合理利用资源。” 正巧有十二钗的画舫路过,萧金衍摆了摆手,画舫靠岸,将两人接了上去。 赵雅正在这艘船上,她认识萧金衍,上前寒暄。画舫之上的伶人衣衫暴露,范无常倒是满脸局促,双手不知望哪里放,眼睛也不知望哪里看,一直低着头,又忍不住抬头偷偷瞄上两眼。 萧金衍记起了当年自己头一次去青楼之时的样子,一看他就知道是头一次来这种风月场合,于是吩咐赵雅,安排几个人来唱几首素曲。 范无常打量着画舫,口中满是啧啧之声。桌子是金丝楠,椅子是黄花梨,上面的茶具是羊脂玉,一边称赞,一边在算,建这么一艘船,得花多少钱,就连唱曲儿的姑娘,也懒得去看了。 不经意间,范无常将一个羊脂玉的茶杯放入袖中,想了片刻,又取出来放了回去。 赵雅将这些看在眼中,笑道,“先生若是喜欢,送与你便是。” 萧金衍道,“那怎么行,别看这位 范老板衣着朴素,他可是苏州城的首富,这个杯子,你开个价。” “一说钱,岂不俗气?” “没事,他就是大俗之人。” “不值什么钱,也就几十两银子而已。” 范无常一听,连将茶杯放下,又向远处推了推,生怕被他碰坏了,尴尬一笑,抓了一把点心,往嘴里塞,又岔开话题,对萧金衍道,“这曲子,好听!” 萧金衍又道,“你吃的这桃花酥,又名美人一笑,产自城东的桃花山,乃当年一位奇女子所传,每一颗也得三四两银子呢。” “噗!” 范无常差点没喷出来,“这么贵?” 萧金衍摊摊手,“所以你看我都不敢吃吗?”他又道,“风月场中的规矩,谁提议谁掏钱,天下唯赌债、风月债,不能代劳也。赵姑娘,你算下大约多少钱?” 赵雅心中奇怪,以萧金衍与李倾城的关系,他来这里是不必花钱的,不过很快就明白,萧金衍是故意在整蛊这位范老板,于是顺着道,“也就两百多两,我把零头抹了,两百整便可。” “你这不是坑我嘛?” 范无常喊道,“我哪里有钱?” 萧金衍嘿嘿一笑,“老范,你脚下这双靴子,穿了有些年头了吧,每日连睡觉都不肯脱下,尤其脚后跟那边磨得锃亮,想必在做梦时,也会忍不住去摸脚后跟吧?你说我要是告诉范夫人,她会怎么想?” 范无常气得直吹胡子,一边脱鞋一边道:“攒了十几年,就攒了这点零花钱,你这是要害死我啊。” 脱到一半,画舫中臭气熏天,几个伶人忍不住,掩鼻而出。 赵雅心说这钱收了,画舫还得先晾上三五天不能做生意,连道,“算了,算了,这笔银子,我们不要了。” 范无常闻言大喜,“你看不是我不给哈。” 临下船前,还不忘抓了两块桃花酥放入怀中。范无常道,“这种地方,以后打死也不再来了。” “为何?” “花钱如流水,赚钱如抽丝啊。”范无常转念一想,“不过,苏州有山有水,也弄个画舫,倒是个赚钱的法子,算了算了,夫人肯定不会同意的。” …… 婚期愈近,李倾城每日里应付前来拜访之人,还有各种繁文缛节,一日下来,累得精疲力尽,这种应酬,真是比练剑还要累。 回到房中,李金瓶已经休息了。 他伸手去取茶,却看到了桌子上,横着一把剑。 剑名“倾城。” 当年剑法开蒙之时,李小花寻来了两把绝世宝剑,一名为倾城,一名为惊鸿。不久前,惊鸿剑在与李长征对战之时损毁,而这把倾城剑,一直都在李惊鸿手中。 此刻出现在了这里。 李惊鸿来过了。 李倾城睡意全无,追了出来,却没有李惊鸿的身影。不过,至少有件事可以确认,李惊鸿并没有死。 她已决意追求长生大道,与萧金衍共游太湖,了却一桩心愿,又将这把倾城剑送了回来,意思也很明显,与金陵李家彻底断绝了关系。 想到此,李倾城苦笑一声,回到了房内。 第392章 英雄楼上英雄怒 大婚之日终于到来。 由于李金瓶家在常州,为了方便结亲,成亲前一日,李倾城安排她与李大准爷孙住进了府外的一所宅邸,鉴于之前的教训,派了若干剑仆去做好防备。 前一日,李倾城被萧金衍、李长生灌得伶仃大醉,又不肯让他以内力逼酒,导致一大早,头昏欲裂。 李家本就是宗族,李倾城又是族子,亲朋好友,官府乡绅以及江湖同道纷纷前来祝贺,李倾城发请帖之时,提前作了说明,只收祝福,不收礼金,让主动自告奋勇当记账先生的范无常郁闷了好久。 善和坊内一片喜庆。 天色未亮,锣鼓声震天。 按金陵习俗,李倾城先上祖宗上香,又去府上给二老磕头敬酒,之后在傧相带领下,骑高马戴红花,一路吹吹打打,去外面迎亲。 此事早已传遍金陵城,才一出善和坊,后面就跟了一群童子,嚷嚷着要喜钱,李家倒也豪爽,每经过一处胡同,便扔下一叠抱着银豆子的红包,引来了一阵哄抢。 若不是萧金衍阻拦,让他注意形象,范无常也差点下去哄抢了。 萧金衍今日也换了一身喜庆的衣服,骑着吕公子跟在李倾城身旁,与李长生左右跟随,一路之上,说说笑笑。 吕公子这些日子来,在青草照料下养尊处优,明显发福了不少,只是那些癞子,却愈发的显眼。 来到李金瓶下榻府邸,鞭炮齐鸣,在一群童子的哄闹之下,三叫三开门,有媒婆上去讨要生辰八字,又有傧相报彩礼,虽然都演练过多次,中间依旧闹出了不少笑话。 折腾了大半时辰,李倾城才将新娘子扶出,抱上了准备好的八抬的花轿。由于李倾城有爵位在身,倒也不算是僭越。 从新娘府邸到善和坊,只有两街之隔,傧相带着迎亲车队,在金陵城内转了一大圈儿,也就是所谓夸街,绕了一大圈,才回到善和坊。 见到好兄弟成亲,萧金衍打心底替他高兴,心中却忍不住想起了宇文霜,不知她如今在定州过得如何,又想到,将来若与宇文霜成亲,可千万不要弄得这么复杂,只要有三五个至交好友,便已足矣。只是这番想法,不知宇文霜天禄得知后会如何作想。 李小花身穿喜袍,在门口迎接宾客,李小树、李小草二人也各自带人迎接外宾内眷,经过祭祖大典之事,三兄弟放下隔阂,重归于好,今日又李家大喜,至少在外人面前,还是兄弟齐心。 “少林玄妙大师、武当无量子道人前来为李少侠道喜!” 少林、武当这两位长老,平日里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常常结伴而行,代表苦瓜方丈、车厘道长行使一些江湖中的外交职责。 李小花上前寒暄两句,李倾城、萧金衍便迎了上去。 “两位少侠,隐阳一别,想不到今日又见面了。”无量子望着二人,笑着打量了二人一番,又对玄妙道:“才半年,两位少侠武功又有精进,怕是以后这个江湖,没有咱们老家伙的份儿了。” 李倾城连道客气。 少林、武当乃江湖翘楚,与四大门派在江湖上齐名,但又与四大家族不同,他们不是宗族似门派,而且还经过朝廷认证,经济实力或许不如,但地位略尊崇一些。 萧金衍道,“上次在隐阳城,多谢两位大师帮在下解围。” 为宇文霜之事,萧金衍在隐阳城头大开杀戒,若当时这两人出手,以萧金衍当时武功,怕是难以顺利逃脱。 无量子道:“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更何况,李院长曾与我们有恩。” 玄妙大师道,“今日,李少侠大喜,我们二人给李少侠带来了一份薄礼。我们都是方外之人,礼轻情意重,希望对李少侠有用。”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份经文。 李倾城一看,经书以黄绸缎包裹,上面写着《无量阿弥陀佛经》,打开一看,开篇便是“黄帝问**……”,心说这两个出家人如此老不正经,旋即收在怀中,连称道谢。 无量子道,“这可是玄妙从藏经阁中偷偷取出来的宝贝,你可莫要流传出去,否则会被苦瓜大师怪罪的。” “点苍派齐眉真人、峨眉碧莲师太、青城吴掌门前来道贺!” 许多人陆陆续续前来,其中有些人脸上还有风尘之色,显然李倾城成亲这件事过于匆忙,听到消息后便马不停蹄,一路赶来。 李小花也觉得奇怪,之前祭祖大典,提前半年就发出去请帖,来得都是各大门派的特使,但相隔不过半月,李倾城成亲,有些请帖都来得及送,所来之人,竟都是江湖中的重量级人物。 不过,今日是喜事,不请自来也好,请而赴宴也罢,远来是客,李小花等人也毫不怠慢,将众英雄迎入大堂之内。 拜完天地,将新娘送入洞房,亲朋好友及前来道喜的英雄们被请入宴请专用的酒楼。 一入门便是照壁,照壁上有一副对联,上联是“会天南海北宾客”,下联是“结四海八方英雄。”楼分东西,东为会宾楼,用来招待亲朋、乡绅等人,西为英雄楼,专门用来接待江湖群雄。 毕竟,寻常百姓不愿与江湖中人打交道,至于官府中人,由于朝廷新出规定,严禁有官职在身之人参加红白事,李小花已提前送贴子,私下里单独宴请。这一点李家在细节安排上还算周到。 英雄楼。 今日是李倾城大喜之日,李家准备了不少美酒。但众英雄一坐下,李小花便觉得气氛不对,他带了三杯酒,众人也是意兴阑珊,纷纷望向玄妙与无量道长。 玄妙大师眼睛微闭,眼观鼻鼻观心,也不动筷箸。无量子口念无量经,也如入定之人。 李小花打了个哈哈,问道,“各位英雄,今日是犬子大喜之日,莫非酒菜安排的不合各位口味?” 玄妙大师微微摇头。 “那是府上今日有哪里得罪了诸位?” 玄妙大师也摇头。 李小花脸上有些不悦,“那诸位英雄来了,为何却一脸苦大仇深模样?” 李倾城、萧金衍在旁边,也发现有些不对劲,一时间也摸不着头脑。 玄妙大师道:“无量子师兄,还是你来吧。” 无量子道,“阿弥……哦……无量寿佛,有点苍派马掌门、青城吴掌门、峨眉碧莲师太,他们辈分尊崇,还是让这几位来说吧。” 峨眉掌门一介女流,不方便出面。 青城吴光祖由于当年青城二侠与李倾城之间的不愉,对李倾城早就有些不满,他站了出来。 “李大侠,今日我们前来,一是来给令郎道喜祝贺,二来呢,还有一件事,得听一下李大侠的意见。” 李小花道,“在下洗耳恭听。” “敢问李大侠,在天下江湖,是武林规矩大,还是一门一派的利益为大?” 李小花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当然是江湖规矩大。” “那么,天下太平为大,还是一家一户之私利为大?” 李小花笑道,“当然是天下太平为大。” 吴光祖这才道,“既然李大侠如此深明大义,那我们就开门见山了,五百年前,大魔头陆玄机斩尽三境之上的人,天下才太平了五百年,三百年前,为了江湖和平有序发展,武林盟废止了十一种能危害江湖的武功或暗器,若没有记错,倾城一剑也在被禁的范围之内。但半月之前,令郎李倾城在金陵城内大展拳脚,让倾城一剑重现江湖,可有此事?” 李小花这才明白,他们哪里是来道喜的,是来兴师问罪的。 这件事李小花为了挽回金陵李家形象,曾在晓生江湖之上大书特书,本以为是件好事,却没想到会惹来了这些人。然而见过之人众多,想要否定也没有意义,于是道,“确有此事。” 吴光祖道,“江湖之所以太平,正因为这些年来,各大门派都恪守规矩,毁掉了当初的剑谱。比如我们青城派,若当年青城问道心法仍在,吴某人怕早已跃出三境了。” 李小花问,“所以,各位的意思是?” 吴光祖咳嗽了一声,又望了一眼少林、武当两位长老,这两人依旧坐如雕塑,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马掌门,你倒是说句话。” 各大门派之中,除少林武当外,点苍掌门马达年纪最大,辈分最高,听到吴光祖这番话,他缓缓道,“倾城一剑乃武林禁忌,未经武林盟同意,擅自修炼,可谓是犯了武林大忌。” 他站起身来,来到英雄楼正中,对李小花道,“我们各大门派的意见是,要么李少侠自废武功,毁掉倾城一剑的剑谱,要么将倾城一剑的剑谱交出来,交由各大门派统一保管。” 李倾城闻言,心中冷笑,他们来道喜是假,为了倾城一剑的剑谱才是真,祭祖大典邀请他们不来,如今他悟出了倾城一剑,七大门派一个不差的前来兴师问罪,其心昭然若揭。 “休想!” 李倾城冷冷道,“且不说倾城一剑并不在禁忌名录之内,就算在,也是我们李家独门剑法,也绝不会交给你们。” 马达道,“李少侠,你的境界虽未超脱三境,但剑法却足以匹敌三境之外的高手。若不按我们所说去做,怕是得罪了整个天下武林。” “得罪又如何?” 李小花明白其中的厉害之处,整个武林本是一锅煮,大家水平半斤八两,虽有差别,但都在三境之下,谁也没有绝对优势,但如今李家出了个李倾城,对其余各派来说,便是一种威胁。 这件事若不妥善解决,真惹出是非,整个金陵李家,将会遭到全江湖的抵制,如今三房十六支,在十三路的人李家族人,将近两万人,怕都会受到牵连。 此事非同小可。 李小花也陷入抉择之中。 李倾城心中满是悲哀。 他记起了萧金衍当初给他讲过一个“螃蟹爬笼”的故事,一只螃蟹在笼中,很容易就从其中爬出来,但若一群螃蟹在笼子里,结果谁也爬不出来。 今日情况,这些人与一群螃蟹又有何区别? 我修行我的剑道,又碍到你们什么事了? 确实碍到他们的利益了。如今江湖,说是天下太平,其实便如一潭死水,外面书剑山伺机而动,内部却先乱做了一团。 悲哀之后,便是愤怒。 李倾城缓缓抽出了倾城剑,冷冷道:“你们若想废掉我武功,尽管来便是。” 在座众人虽是各大门派掌门,但李倾城真掌握倾城一剑的话,打起来谁也没有把握。 点苍马达掌门道,“这些话,是我们的意见,也不是我们的意见。我们是代表天下江湖同道来向李家来问的。李少侠武功盖世,杀光我们自然不在话下,但李少侠能杀尽天下英雄吗?能堵住天下英雄悠悠众口嘛?” 李小花问,“我想听听少林、武当两位长老的意见。” 玄妙、无量子一看装聋作哑不成了,双双行礼笑道,“我们乃方外之人,本不应参与江湖同道之争,但少林武当执掌武林久矣,若不出面,便会引来天下英雄之怒,望李大侠 以江湖为重,以大局为重,还请三思而行。” 这些人本来动机就不纯。 李倾城领悟倾城一剑后,整个江湖都轰动了,很快众人就达成了共识,决不能让这一招剑法成为武林之祸。所以,各大掌门风雨兼行,用了不到半月,便赶到了金陵。 就算无法废掉倾城一剑,也要用江湖道义,逼着李倾城将剑谱交出来,否则,便是与江湖武林为敌。 所以才有了今日这一幕。 毕竟,倾城一剑是失传已久的绝学,在江湖之上名气太大,当年连陆玄机也曾赞不绝口,派寻常弟子来,根本无法领悟到其中精妙,所以来的不是掌门,就是门派中武功造诣高强者。 至于少林、武当的掌门,他们修为早已超脱世俗,并不关心这些事,所以只派了玄妙、无量子二人前来。 在旁边的李小树看不过去,他忍不住道,“众所周知,倾城一剑乃李家绝学,五百年来,整个李家,也不过只出了一个李倾城,像我们这些习武数十年之人,至今也未曾摸到半点皮毛,就算将剑谱交出去,对你们来说也不过是废纸一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只要李家能交出剑谱,能不能学会是我们的事,交不交则是你们的事。莫非你们想与整个武林为敌?” 李倾城道,“就算与整个武林为敌,那又如何?” 李小草也道,“贤侄,不要乱说话。” 在场李家之人,李小花兄弟三人知道,这个所谓的武林联盟,共同做一件事不一定成,但坏掉一件事,却是绰绰有余。三百年前,张本初曾连续两次组织征讨书剑山,结果还没到,就先内部祸乱起,无果而终。 若整个江湖都抵制金陵李家,李倾城自然不怕,但整个李氏家族两万多人,怕是要流离失所了。 李倾城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他们不敢对李倾城动手,但是将金陵李家与他绑在一起,就算他武功再高,剑法再强,总不能与天下为敌不是? 这是李倾城的弱点,也是他的软肋。 李倾城问,“好,就算我答应你们,你们是想要我废掉武功,毁掉剑谱,还是将剑法公诸于众?” 马掌门道:“能毁掉当然最佳,不过,倾城一剑乃上古绝学,将来天下若有个三灾两难,兴许有些用处,我建议将此剑谱分为七份,各大门派分别保管。” 李倾城嘲讽道,“何必这么麻烦,不如我将之发在晓生江湖上,花个三五十文,天下都能看得到,岂不更好?” 马掌门道,“此剑法终究危害太大,若被不法之人学去,对武林也是一大祸害。但我们七大门派,都是名门正派,想必谁也不会偷学你们武功。” 李倾城犹豫不决。 李小花却道,“不如各位英雄在此先暂住一夜,此事我们今晚商议一番,明日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马达道,“莫非,你们想拖延时间?” “不敢。” “实不相瞒,我们来金陵之际,七大门派各路高手早已前往金陵李家在天下十三处分号,若此事商议不成,我们将在江湖之中发出必杀令,恐怕整个李家,将陷入麻烦之中。” 李小花闻言,心中暴怒,想不到这些名门正派,行事手段竟如此下流,但却又无可奈何。 李倾城忽然大笑起来。 众人不解,望着他,却有暗中防备,以防他突然出手。 良久,李倾城在收住笑声,“本来,我以为像魔教、鬼樊楼这种人,于江湖有害无利,现在我发现我错了,至少他们行事光明磊落,有事都会冲我来,而你们……” 李倾城忽然提高声音,以手指众人,厉声道,“你们自称名门正派,行事手段却毫无下限,天下武林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 马达道,“你还敢狡辩?李倾城,有本事,你就杀光我们,杀尽天下英雄,让自己成为一个遗臭万年的江湖败类!” 李倾城深吸一口气,来到了李小花面前,跪倒在地上。 “父亲,孩儿不孝!” 李小花道,“快些起来,此事虽由你而起,但责任却在我。” 李倾城摇了摇头,向李小花磕了三个响头。 萧金衍看在眼中,已经明白了李倾城的想法。他明白,李倾城此刻陷入两难之中,但却只有如此,才能从这个困境之中脱身而出。 “嗡嗡嗡!” 马达问,“什么声音?” “嗡嗡嗡!” 整个英雄楼内,嗡嗡声不绝。 众人环顾,却未见到异常。 就在这时,只觉得眼前剑光弥漫,才发现是长剑压迫空气,引发的震动声音。 声音停止。 只见头发散落一地。 就在李倾城起身的刹那,他向众人劈出了一剑,将七大门派众人的头发削去了一缕。 众人心中骇然。 倾城一剑,果然是天下第一剑。李倾城出剑,收剑,快如闪电,众人根本来不及看清。 这是李倾城手下留情,只要他想,取在座众人的项上人头,也不过如探囊取物。 李倾城满脸悲愤。 “自今日起,我李倾城脱离金陵李家,自此与李家没有任何干系,你们若想要倾城一剑剑谱,尽管跟我来取,若谁敢动李家其他人一根头发……” 李倾城面露狰狞,一字一句道:“我李倾城誓……灭……他……满……门!” 第393章 终有一别(卷终) “灭人满门?” 这句话倒没什么,在座的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常年行走江湖,与人结怨,哪个没被人用这句话威胁过?哪个人又没用这句话就威胁过别人? 但真正起到震慑作用的,是先前李倾城刺出的一剑。 一招可取人首级的剑法。 太快了,以至于所有人都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就已经中招。明明没有任何真气波动,却让英雄楼内的空间发生了挤压而产生嗡鸣之声。 这就有些不讲道理了。 我们代表武林,代表江湖同道,为了武林和平和正义,来跟你谈判,让你交出倾城一剑,你却用这等威胁人的方法来耍狠,可偏偏这句话还颇有杀伤力,这就让人头疼了。 真是岂有此理! 我们想要剑谱,你却想要我人头,这分明是羞辱人! 剑谱诚可贵,人头价更高。若为尊严故,两者皆可抛! 点苍掌门有些愤然,道:“别被这毛头小子的话给唬住,难道他还有本事把我们在座人都杀了不成?” 其余人心中却在打鼓。 貌似应该大概其,李倾城有这个能力。有能力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李倾城冷哼一声,“你可以试试。” 在场群雄,心中各有想法。像昆仑派这种列入八大门派排名不怎么能靠前的,他们就想退缩了。倾城一剑的剑谱,就算到手了,有少林武当、峨眉点苍,怎么也轮不到他们,他们来这里只是想凑凑热闹,若是把小命搭进去,那就不划算了。 场面有些僵持。 玄妙大师睁开了眼睛,出来打圆场。 “这又是何必呢?”他的声音不疾不徐,“李公子练成倾城一剑,本也是可喜可贺之事,但是这一招威力太大,容易破坏江湖上的平衡,但也用不着搞这些脱离家族,一人对抗整个武林的事嘛。凡事,都可以商量。” 李倾城已是豁出去了,此刻若不强硬一些,说不定会给家族带来无尽的麻烦,他反问,“此事,不可商量。” “未必,未必。”玄妙大师道,“不如这样,我们双方各退一步。这件事是由江湖同道与武当少林共同提议,而我们两派的方丈、掌教今日又不在,不如咱们往后推迟一段时间。如今,天下气运有变,书剑山的人最近频频入世,搅得江湖上人心惶惶。十月初十,各大门派将齐聚少林,商议应对之法,李公子若是有意,可以应邀赴会,倾城一剑如何处置,可以在那时处理。” 李倾城闻言,这倒也是个办法。他望向李小花,李小花也示意他先暂时答应下来。 玄妙又道,“不过,在此之前,李公子要答应江湖同道,绝不使用倾城一剑。” 李倾城道,“好!” 无量子哈哈一笑,“既然误会已解除,好歹也是喜宴,大家不用客气,该吃吃,该喝喝。” “慢着!” 李倾城大声道,“对不起,这里是英雄楼。我的喜酒是用来招待朋友和江湖英雄的,而诸位一不是我朋友,二在李某眼中也不是英雄,诸位想要喝酒,自己去找地方吧。” 他心中本就有气,又怎么会让他们喝酒。这个老道,刚才逼宫的时候,不见他说话,现在又想蹭吃蹭喝,门也没有。 “想不到金陵李家,竟是如此待客,我们领教了。”点苍掌门道,“我们走!” 众人呼啦一下,全都离开了英雄楼。 李倾城望着一桌子酒菜,道:“这些菜,都拿出去喂狗。” 众人正在收拾,从门外走进来一黑一白两位老者。 白衣老者道:“错过了拜堂成亲,酒席要是再错过,这个罪名可就大喽!” 黑衣老者道:“都怪你,半路上非要给一只蚂蚁接腿,要不是这事儿,咱们早就到了。” 白衣道,“我也是无心之过,一脚踩断了它的腿。好歹都是医门传人,医者父母心,又岂能见死不救?” 黑衣道,“哟呵,堂堂薛皮皮,杀人时不眨眼,为一只蚂蚁,倒讲起慈悲来了?” 白衣道,“我杀人,是因为他们该杀。我救蚂蚁,是因为蚂蚁不该死,一码归一码。” 萧金衍一瞧,正是医圣、毒圣两位前辈,白衣老者正是毒圣薛皮皮,依旧一副仙风道骨模样,反观医圣薛包,穿得有些寒酸。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走了进来。 李倾城笑着迎了上去,“两位前辈!” 薛包哈哈一笑,“没来迟吧。怎么酒席都撤了,怪可惜的。” 李倾城说刚才七大门派之人刚走,咱们另开一桌。 李小花等人久闻医圣毒圣之名,对于这种江湖人物,谁也不敢得罪,常年江湖混,谁还没个三灾两难?这种人,平日里连请都请不到,结果李倾城成亲,却亲自上门道贺,谁也不敢怠慢。 萧金衍也上前打招呼。 薛皮皮道,“隐阳城一别,我们两人四处游山玩水,正巧路过江南,听说李倾城要成亲,这顿酒,要是错过,那就终身遗憾了。” “哈哈!” 李倾城吩咐人另开了一桌,萧金衍与李小花三兄弟作陪,李倾城拉上范老板,范老板却支支吾吾,不肯同去。 “几年前,我夫人找薛神医看病,那个那个……” 萧金衍看他这与其,笑着问,“没付诊金吧?放心,人多热闹,薛神医不是小气之人,我也欠了他许多银子。” 众人坐罢,薛神医道,“你成亲,我也没什么好送的,这是我俩兄弟新近配得几颗丹药?,就当是贺礼了。”说罢,他低声对李小花道,“吃了它,专生儿子哦。” 李小花站起身,“多谢薛神医。” 旋即将丹药从李倾城手中拿了过去,道,“倾城,是药三分毒,你还年轻,这个就留给为父吧。” 薛神医看到范无常,“你不是……” 范老板囧然道:“我欠你诊金的事,想不到你还记得?” 薛神医微微一愣,尴尬笑了笑,“无妨,无妨,不记得了。” 这顿饭众人吃得津津有味,只有薛神医和薛毒圣两人吃得有些不自然,酒足饭饱,薛神医道:“我兄弟还有些事,就不多叨扰了。” 说罢,起身告辞。 萧金衍道,“许久没见,不如留下来住一夜,再把酒言欢?” 毒圣道,“怎得,逍遥六毒,你还想再来一遍?” 萧金衍一听,毒虽是好毒,但吃起来,副作用也大,当年腿软,差点没有掉茅厕里,连连摆手,“罢了,罢了。” 就在此时,李管家匆忙来报,“三少奶奶晕倒了。” 李倾城闻言,饭也不吃了,拉着医圣、毒圣二人,向别院奔去。 …… 医圣、毒圣两人已进去了半个时辰,李倾城等在门口,如热锅上的蚂蚁,不停走动。 “中午还好好的,怎会这样?”他问属下,“谁来过别院?” 属下道,“并没有外人,对了,之前被少奶奶辞退的琴嬷嬷,说回来取东西,进去了一小会儿。” 李倾城命人去找此人,片刻之后,下人来报,琴嬷嬷已离开了金陵城。 房门打开。 二薛满脸凝重的走了出来,李倾城迎上去,焦急问,“如何?” 薛神医道,“令夫人脉象忽强忽弱,气血时断时续,若没猜错,应是中了一种极厉害的禁制。” “什么禁制?” 毒圣问,“你们可与鬼樊楼结仇?” 李倾城将半月前之事与他们简略说了下,毒圣道,“那就是了,这是鬼樊楼的鬼阴锁魂针。” “能取出来吗?” 薛神医叹声道,“这种鬼阴针,并非实物,而是以鬼玄大法将内力注入体内,中招之人,一盏茶功夫,三魂六魄尽碎,回天乏力。不过,令夫人体内似乎有一种纯阳之力,护住了心脉和五脏六腑,所以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暂时?” “不错,鬼阴针这种禁制,据说以死人魂魄而制,魂魄又是?天下至阴之物,白天,中针者与常人无异,每到夜间,便如遭万鬼噬魂之苦。” 李倾城一听慌了,“可有解救之法?无论花多少钱,用什么药草,我都可以找!” 医圣摇了摇头,道,“按理说,中针者必死无疑,但令夫人却有些不同,但要说化解之道,怕是只能是令夫人自己修行配合合适的功法,或能自救。” 李金瓶根本不会武功,就算重新修行,怕还未等成功,便已丢了性命。然而,李倾城?此刻却顾不得这些,问,“学什么武功?” 薛神医道,“少林寺九阳神功。” 这九阳神功乃当年少林达摩祖师亲手所书,与《易筋经》、《如来神掌》并称少林三大绝学,只有少林寺中悟性、修为高深的弟子才能习得,乃少林寺内不传之秘。 今日在婚宴之上,李倾城得罪了江湖同道,连少林也一并得罪,但此刻,李金瓶性命危在旦夕,也容不得多想,道,“明日,我便启程,动身去少林求经。” 李金瓶中了鬼樊楼暗算,生死难料,李倾城心中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将她救活,就算让他用倾城一剑来换,他也愿意。 若少林寺不肯答应,那就直接抢。 当夜,薛神医又给李金瓶开了一些固本培元的草药,李倾城命人去准备赶路之所需,自己一夜未睡,守在李金瓶身旁。 次日一早,车马已准备妥当。 李倾城准备动身前去少林,本来他也答应,要在十月初十赶往少林,想不到如今就算不去,也得去了。 临行之前,李小花将他叫在一旁,“昨夜族内长老开会,说倾城一剑是李家绝学,决不能轻易让给别人。” 李倾城闻言脸色不善。 李小花却道,“我说去他娘的绝学,这五百年来,没有倾城一剑,咱们李家不也照样好好的?你尽管去,无论对方开什么条件,答应便是。我还等着你给我生儿子呢。” 李倾城双目通红,长跪不起。 李小花取出一叠银票,塞入李倾城手中,“这些钱,在路上拿着用,我让青草带着十名剑奴跟你同行,又安排了几个妥帖的丫鬟,一路上总得有人照顾金瓶不是?” 李倾城没有拒绝。 金陵到嵩山,路途遥远,而李金瓶身体又有恙,也不敢快马加鞭赶路,一路上有人照料,终究是好事。 车辆备好。 萧金衍也将准备去京城去救李纯铁之事与李倾城说了。这三年来,两人一起闯荡江湖,此刻分别,也有些不舍。 好 在如今李倾城成家,也算有了归属。 金陵城北门。 “今日一别,不知何年相见。兄弟保重!” 李倾城收拾心神,笑了笑,“你与宇文姑娘成亲之时,莫要忘了给我发请帖,我与金瓶去给你道贺!” 两兄弟来了个熊抱。 李青草道,“公子,船已备好,该启程了。” 从金陵北上,走京杭运河,李家连夜买了一艘船,在船上准备了一应应用之物。 萧金衍目送马车缓缓等上了船。 众船工喊了声号子,船缓驶向了运河。 萧金衍记起,东方暖暖在京城的计划,也是十月初十,如今已是七月下旬,若加紧赶路,应能在九月之前抵达京城。 当年闯荡江湖的三人组,如今只剩下他一人。 此次京城之行,要解救李纯铁,并不比李倾城轻松,前途未卜,他心中也没有底气。 萧金衍与薛家兄弟、范无常道别。 范无常道,“过几日,我也准备出一趟远门。” “去哪里?” “洛阳,宝路那小子,有一身蛮力,脑袋却不好使,我怕他在那边惹出麻烦来,去瞧瞧他。” 萧金衍道,“各位,时辰不早,咱们后会有期!” 医圣道,“见到李纯铁,就说若没地方躲了,就到扬州,我帮他整整容,保证连他亲妈都认不出来。” 萧金衍无奈苦笑,抱拳告辞后,一拍吕公子,也离开了金陵城。 此间只剩下范无常与薛家兄弟二人,医圣道,“李姑娘体内的那道真气,是前辈的手笔吧。” 范无常呵呵一笑,“你没说破,我是不是该谢谢你?” 薛常连连摆手,“我若说破,怕现在已到奈何桥了。” 范无常将双手往袖口一插,如市井小民一般,淡淡道,“李金瓶是凤凰血脉,我只是在她体内种了一颗种子而已。” 两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声,静静的听着。 “我有件小事,要求你们。” 毒圣道,“有什么尽管安排,前辈说求,我们可担当不起。” 范无常凑到二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薛家兄弟脸色大变,范无常问,“怎么,做不到?” 毒圣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两人话音刚落,范无常便从两人眼前凭空消失。 薛神医牙齿打颤,“三境之外?” …… 淮州府外。 李令才与琴嬷嬷骑着两匹快马行驶在官道这上。琴嬷嬷策马在前,李令才神态恭敬,跟在后面,与她保持半个马身的距离。 这位琴嬷嬷,正是神识附体之后的李长征。昨夜,他夺舍琴嬷嬷,拼死潜入了李金瓶府内,隔窗将鬼阴针射入了李金瓶身体,与李令才连夜出城。 半月不到,接连三次夺舍,他修为大不如以前,在李令才给他找到合适的躯体之前,李长征先安心用这副躯体。 只是,男用女身,李长征极不习惯,这老嬷嬷还落了一身毛病,小解的频繁,弄得一个大男人要蹲着如厕,不由心中冒火。 李令才道,“楼主,属下得到消息,一月之前,半月之前,赵拦江离开隐阳城,前往京城述职,正是咱们夺回隐阳大阵的机会。” 李长征道,“夺回隐阳大阵,等我恢复鬼玄大法八成功力,就回江南,血洗金陵李家!” 前方有一蓝衣剑客骑马,在官路上缓缓而行。两人策马狂奔,从蓝衣剑客身旁驰过,溅起一滩烂泥,弄脏了蓝衣剑客衣服。 那剑客大怒,“站住!” 两人停马,望着蓝衣剑客,此人二十出头,虽不算美男子,倒也不难看。 蓝衣剑客道,“你们二人骑马不长眼嘛,我这身衣服很贵的。” 李长征笑道,“想不到,还是个路怒。” 他打量着蓝衣剑客,此人武功稀松平常,不过当看到他印堂之时,眼睛一亮,此人天庭饱满,印堂却黑得发亮,这种面相,极容易招阴气侵入,真是一副好皮囊。 那蓝衣剑客被说话不男不女的老嬷嬷看得心里发毛,她这眼神,似乎要把自己吞掉一般。 李长征嘶哑的声音问,“你是何人?” 蓝衣剑客道,“在下,巴山剑派掌门唐不敬!” “巴山剑派?”李长征问李令才,李令才摇头,“不知哪里三流门派,并未听过。” 蓝衣剑客被“三流门派”这几个词深深伤到了,他抽出长剑,“哼,如此口出狂言,让你见识一下,潇湘夜雨剑的厉害!” 剑未刺出,蓝衣剑客眼前一黑,昏死过去。李令才将他扔在马背之上,三人两马,向远方驰去。 …… 京城。 一辆牛车缓缓停在永定门口,排队等候五城兵马司的查验。轮到牛车之时,牛车上下来一名女子,手中拿着一本《诗经》,读得津津有味。 当兵马司官兵看到对方官引是由北周签发之时,不由提高了警觉。 “北周人?” 女子道,“正是。” “叫什么?” 女子将手中书一合,淡淡道,“拓跋兰若。” (卷终) 第394章 行走的石头 半月后。 萧金衍与吕公子走在通往徐州的官道之上。萧金衍曾经多次往返江南与京城,但这次只身一人,没有赵拦江打架,没有李倾城斗嘴,每日除了赶路便是修行功法。 在金陵破通象境之后,萧金衍已列入江湖之上顶尖高手行列,虽没有赵拦江那种一人拦千军万马的壮举,也无李倾城使出倾城一剑斩杀鬼樊楼主的气势,但他却有信心,与两人交手而不落下风。 这段时日来,三道弦力在体内运行的愈发娴熟,尤其是在加入第三道弦力之后,他对天地真元的领悟运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 有一次,他在夜间曾尝试复制在金陵之时,将方圆百里之内的山川纳入自己法则空间,竟有两只野狼也出现在空间之内,这让他吓了一跳,在此之前,从未有活物能进入这个空间。 唯一让他参悟不透的,依旧是胸中那一副山河气运图,为了它,萧金衍一路上花了不少钱买酒,但当他运功观瞧之时,那些符号依旧云里雾里。 这次北上,萧金衍并没有走水路。 水陆是北上最便捷的一条途径,但弊端同样明显,那就是慢,而且,他还要去一趟徐州。 无名枪,安静的挂在吕公子的驴背之上。未按下枪扣时,无名枪看上去就如一根烧火棍,黑黝黝,并无显眼之处,也不会有人知道,这根烧火棍,就是当年陆玄机从书剑山中偷出来的三大神兵之一。 李纯铁被困京城的消息,是从东方暖暖那边传来的,而详细原因,并没有提及,这次去京城,要救李纯铁,十分凶险,所以,他要知己知彼,才能谋定后动。 他来徐州,是为了见一个人,打听一些消息。 打听消息,需要花钱。 以前,萧金衍行走江湖,最担心的便是钱。而这一次,李倾城临别之时,金叶子、银锞子带银票,足足“借”给他十万两。 因为这次是去救人。 救人,总有一些地方,要用得到钱,能用钱解决的问题,萧金衍也不想节外生枝。 囚禁李纯铁,是朱立业的旨意,据东方说也是他主动要求。否则,以李纯铁的修为,这座天下,怕是没有能困得住他的地方。 囚禁他的原因,萧金衍也差不多猜出大概,与宇文天禄有关。萧金衍怀疑,是否是朱立业用什么手段,威胁到了李纯铁,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上策,去想办法,让朱立业改变主意。中策,劝说李纯铁,让他离开。若这两个办法都不奏效,那就只有动手了。 对于朝廷来说,这就相当于造反。 萧金衍对这个朝廷,并没有所谓的忠心。对老百姓来说,只要有口饭吃,谁当皇帝并没有区别。对萧金衍来说,只要他关心的人没事,谁当皇帝,也没有区别。 李纯铁,便是他关心的人之一。 只是,萧金衍明白,这个皇帝看似不理朝政,但对朝廷控制之严,历朝历代无人出其右,两厂一卫,还有登闻院,四大特务机关,让他对朝廷百官、对各路藩王以及边疆大臣的控制,几乎到了苛刻的境界。 当年朱立业以靖难勤王的名义,率领几千人马,打着清君侧的口号杀入京城,清君侧,顺便连君也一起清了,这手段,可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当然他也不是寻常人,他们老朱家向来有这个“靖难”的传统。 这条官路萧金衍走 过多次,但这一次,官路变得坑洼不平,路上的碎石子,不少都已压碎,又往前走了数里,萧金衍遇到了一个庞然大物。 这是一块行走的石头。 长约两丈,宽丈余,高丈余,目测重量得七八万斤,这样一块石头,装在一辆巨大的“拖车”之上,拖车有十二个木轱辘,上面裹着铁皮,前面有将近五十匹马同时拉车,周围还有两百多役夫在帮忙。 石头四周,许多地方被黄泥包裹。 萧金衍在苏州之时,许多富绅、官员,喜欢在家中摆弄太湖石,这种石头有不少孔洞,运送之时,多以黄泥填充,免得发生磕碰,而太湖石的珍贵之处,便是造型与石孔。 尤其是风吹过石孔之时,发出悦耳的声音,所以很受大户人家的欢迎,但像今日这么大的巨石,萧金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而从押送队伍来看,其中不少人身穿官服,自然是运往京城的。 萧金衍骑驴从旁边路过之时,听得一名官兵用皮鞭抽人,骂骂咧咧道,“今日已是八月初十,若是不能赶在裴贵妃寿宴之前将石头安到万寿宫,不光是你们,连我们也一起陪葬,你若再偷懒,老子就要拿你们开刀了。” 那官兵看到萧金衍盯着他看,双眼一瞪,“看什么看?你还想偷这宝贝不成?” 萧金衍笑道,“就算想偷,我也没地方藏啊。” 那官兵骂道,“知道就好。”说罢,拎着皮鞭,向前方去了。 萧金衍问那年老的役夫,“老人家,这石头究竟有什么来头?” 老役夫一边拉绳,一边不满道,“这是万年侯。” “万年侯?”萧金衍不解问。 “这块石头,是鲁国公送给陛下和裴贵妃的礼物,用来做万寿宫的镇宫之宝,陛下已经下旨,将这块石头敕封为万年侯。” 萧金衍心中暗笑,旋即又一阵悲凉。 这么一块石头,就被封侯,而在横断山中战死的那么多征西军,给大明边疆立下汗马功劳的人,到死连一个“忠烈”的名字都没得到,也不知是世道变了,还是人变了。 “为何不走水路?” 役夫道,“本来一直走水路,可在宿州时,河道太浅,淤沙太多,船过不去,便卸了下来,等过了徐州,再走水路。我的老腰啊!” 萧金衍道,“我略懂一些推拿之术,不如帮你看一下。” 他哪里懂什么医术,但好歹也是习武之人,以真气解乏,是江湖必修,于是翻身下驴,来到老者身前,渡入一道内力,那老者觉得全身发热,喜道,“真管用哩!” 萧金衍感慨道,“从太湖运这么一块石头到京城,真是劳民伤财啊。” 老者道,“可不是。穷人有穷命,富人有富命,在我们眼中,这东西又不当吃又不当穿,但贵人见喜,我们又有什么办法?一路之上,有七八个人吃不住苦,就过去了。” “裴贵妃又是什么人?” 老役夫道,“这我们就不清楚了,听说好像是陛下刚宠幸的一个妃子,以前好像是什么风雨楼的大小姐,后来家道败落,跑到京城投靠亲戚,被陛下看中了,纳入了宫中。同样是人,命有贵贱!” 风雨楼? 春风夜雨楼? 萧金衍忽然记起了,在涪陵城的长街之上,那位一身红衣骑红马当街横冲直撞的 小辣椒。 老役夫又道,“我们本是运河上的纤夫,被官兵征徭役,摊上了这个活计,不过,还好,若能顺利抵达京城,每人二十两银子,回去后,就能给我儿子娶个媳妇了。” 这老役夫倒也想得开。 在这个世间,大部分人活着,都已经很苦了,劳有所得,劳有所获,能吃得上饭,就算庸庸碌碌,一生无为,那也值得。 萧金衍不由想起了李惊鸿。 她追求的长生之道,每日在洞府之中修行,就算长生不死,但过那种度日如年的日子,她能耐得住? 反正萧金衍做不到。 他生性好动,生在天地之间,能在这个江湖上轰轰烈烈的活上一遭,不比追求那种虚无缥缈的大道强上万倍? “前面爬坡,你们几个到后面帮忙。” 数十名役夫,被官兵赶到了这边,前面的马夫甩起长鞭,卖力的吆喝着,鞭哨抽在马身上,马匹吃痛,吃力的向上拉。 老役夫喊道,“伙计们,唱起来。” 众役夫喊着号子,一小伙子领头,齐齐唱了起来。 “万年侯,哼哈。” “八万斤,哼哈。“ “运到京城换银子,哼哈!” “赚了银子喝美酒,哼哈!” “老婆孩子热炕头,哼哈!” 声音极有韵律,众人踩着节奏,伴着“哼哈”声,奋力向前推。这一段路坡度不大,?足有二三十丈,但在人马合力之下,缓缓向上驶去。 即将翻过之时,忽然有一匹马浑身抽筋,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其余马受到干扰,力量一下子分散开来。 哗啦! 最后两个轮子断裂。 拖车失控。 有人喊道,“快跑!” 役夫们纷纷向两侧躲避,而最后排的十余名役夫,包括与萧金衍聊天的那老者,根本来不及反应,愣在了当场,眼见就要被太湖石压成肉泥。 一道人影闪过。 萧金衍想也不想,瞬间释放出三道弦力,释放出法则空间,将这块巨石笼在了其中。 没有血肉飞溅。 没有人仰马翻。 萧金衍以一己之力,将这块巨石拦了下来。虽说,法则空间之内,他可以随意改变时间、空间、质量规则,但八万斤巨石滑落带来的惯性,根本非人之力所想象。 萧金衍此刻脑海之中,心无旁骛,待空间稳定之后,内力灌注双臂,一步一步推着万年侯,翻过了山坡的最后两丈。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望着萧金衍。 似乎在看一出神迹。 就连萧金衍也没料到,绝境之下,他竟能爆发出如此强悍的力量,待石块停稳,萧金衍撤去了法则空间。 此刻,他全身如掏空,连抬手指的力气也没有了。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萧金衍吹了一声口哨,吕公子奋蹄而至,萧金衍不想与他们多说,骑着吕公子离开了此处。 身后,那两百役夫纷纷跪倒在地。 “仙人降临啊。” “苍天保佑!”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押送的官差,本以为要闯下滔天大祸,当见到萧金衍这番举动之后,也惊呆在当场。 第395章 虚先生 救下那几个人后,萧金衍心情不错。 若这些人没有遇到萧金衍,怕是已被万年侯压成了肉泥,就算能保住了性命,却耽搁了时辰,无法按时送到,这些人也都会被问罪,轻则发配边疆,重则掉脑袋。 萧金衍所做,只是为了给这个世界结一份善缘。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些话说来容易,但真正实践起来,却并不轻松。 转眼抵达徐州城。 徐州城是横贯东西、纵贯南北的要道,又有较大的水陆码头,许多货物运输集散,都会再次中转,其战略要义无需多论,千百年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而这座古城,经过了多年战争的洗礼,有些斑驳,但商旅往来穿梭,人数极多,来自全国各地的消息也颇多,有些人利用这个机会,建立了一套完备的消息网,所以此处的消息也十分有名。 萧金衍途径徐州,是要找一个人。 虚先生。 据说这位虚先生,是江湖上最大的情报头目,其消息来源之广,内容之准,甚至比比目、一笑堂都要准确。 江湖传言,虚先生精通奇门遁甲、大衍之术,据说当年曾是大明国师的不二人选,只是不知为何,虚先生并没有接受,才将这个机会让给了玉溪道长。 很久以前,李纯铁曾经说过,将来若他出了事,就去徐州找虚先生,他会告诉萧金衍怎么做。 萧金衍并没见过虚先生。 但既然虚先生无所不知,那么自然会知道他来了。所以萧金衍来到当地最大的一家江湖酒楼。 江湖酒楼,顾名思义,是为江湖中人开设的酒楼。其实,这名字也有讨巧的嫌疑,徐州城哪里有那么多江湖中人,但生为男儿,哪个又不向往江湖,所以来此消费之人并不在少数。 在江湖酒楼,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消息集散地。你可以在这里买到任何你想知道的消息,只要价格合适。而酒楼的老板,则需要从这些买卖中抽去三成利润。酒楼会保证消息源的真实性以及掩护提供消息的人的真实身份。 萧金衍来到酒楼,立即有三四个人围了上来,“大侠,要不要最新的江湖消息?买一赠一,比晓生江湖还准,比八卦周刊还八卦。” 这些人并不是江湖楼中人,但却是依附江湖酒楼而生存,他们贩卖的消息,多数都没什么价值,而真正有价值的消息,也绝不会如此公开的叫卖。 萧金衍来此打探虚先生,将十两银子摆在桌前。 一人抢着道,“这是最新的江湖消息,大侠请看,前三十页免费。” 萧金衍接过来,看了一眼标题,《战神回家发现五岁女儿住狗窝,一声令下竟……》。 另一人也拿来一本,“大侠看我这本!”说着举了举手中封页,《入赘三年受尽白眼,真实身份竟是河东柳家嫡长子》。 萧金衍皱了皱眉。 又一人道,“什么战神回家,入赘三年,老套的很,看我这本《崔家大小姐的贴身家丁》,而且不收钱!” 另两人不满道,“不收钱,你这不是砸场子吗?” “你懂什么,我不收钱,但里面有各种广告啊,什么《如来神掌》、《黑龙十八手》,总有一款秘籍适合你。” 萧金衍不厌其烦,直接问,“我想打听个人。” “原来是打听人啊,这你可找对人了。”先前那人道,“徐州城有十万人,我包打听认识十二万!” “另两万是哪里的?” “小名、诨号、外号、表字。” 萧金衍道,“我想打听虚先生。” 三人一听这个名字,脸色大变,“嘘……” “不错,虚先生。” 包打听道,“我嘘是让你闭嘴!”说了句叨扰,连书也不要,径直离开了酒楼。 萧金衍笑了笑,看来是问对人了。他拿起酒壶,捡起桌上那本书,津津有味的读了起来。 过了不多时,酒楼之上走下一个女人。 女人身材婀娜,穿一身素衣,头上插一支金步摇,站在了萧金衍身前。不可否认,这女子极美,虽然比不上宇文霜、东方暖暖,但身上散发出的成熟妩媚韵味,让她别有一番味道。 “萧公子要找虚先生?” 萧金衍抬头看着她,那女子丝毫不惧,与之对视。 “你认识我?” “我 们江湖酒楼以贩卖消息为生,若连萧公子都不认识,这酒楼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萧金衍道,“那我开门见山,不错,我来找虚先生。” “可带够银子?” “够了。” “随我来。” 萧金衍跟在女子身后,此女子走过之处,散发着一股幽香让人闻了十分舒坦,忍不住多嗅了两口。 女子道,“登徒子。” 萧金衍不欲与之争辩,摇头不语。 穿过江湖酒楼后院,有一道小门,女子推门而入,萧金衍跟着进去,只觉得此处别有洞天,天地之间的真元似乎也比其他地方充盈一些,想不到小小徐州城,竟有如此钟灵神毓之处,忍不住口出赞叹。 来到一处山洞。 女子道,“萧公子,虚先生就在洞中,我提前说下规矩。规矩一,每个问题一万两,先付款,再回答。规矩二,不得问消息来源,不能问消息真假。” “为什么?” 女子道,“因为这是规矩。我回答了一个问题,一万两。” “一万两?你们的钱也太好赚了吧?” 女子道,“是的。两万两,先交钱。” 这十万两银子,萧金衍还想着要去京城活动,想不到还没到京城,就先花了两万,他不甘心,却又无比好奇,这位虚先生究竟是什么人,又何神通,让李纯铁也念念不忘。 付完银子。 女子便要离去。 萧金衍道,“你怎么不进……算了,这个当我没问。” 女子呵呵一笑,“这个问题就当是送你的。我们江湖楼买卖消息,不传六耳,我若进去,反而有些不便,这正是江湖酒楼的立足之本。” “你们定价这么高,不怕官府来查吗?” 女子道,“你确定让我回答这个问题?” 萧金衍摆摆手,“不,不必了。” 荷包有点吃紧啊,不该问的就不用问了。 山洞很大,到处点着香烛,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气。山洞正中央,有一个神龛,神龛四周有八个碗,按先天八卦方位摆设。 碗中有清水。 清水之下,各有一枚铜钱。 萧金衍凑上前,心中不由一惊,这铜钱他以前见过,正是有天下第一古币之称的麒麟通宝。 当年在涪陵,李倾城的扇子之上曾经有一枚麒麟通宝。这麒麟通宝,乃当年大秦始皇帝所铸,麒麟乃始皇帝第三个年号,可能是因为这个年号太大,刚改完没多久,始皇帝一命呜呼,麒麟通宝便没有发行,只有不到百枚样币流通世间,据说每一枚价格将近二十万两。 麒麟通灵,据说以麒麟通宝占卜会更准确,想不到这小小的酒楼之中,竟有八枚之多! 由此可见,这山洞的主人,非同一般。 萧金衍恭敬道,“晚辈萧金衍,见过虚先生。”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神龛之后响起。 “来了?” “来了。” “坐在蒲团上说。” 萧金衍依言坐下,看到神龛之后,有个珠帘,透过去依稀看到一名白衣白发老者,盘膝坐在对面。 “你是李纯铁师弟萧金衍?” “正是。” “想不想知道我是谁?” “难道前辈不是虚先生?” 老者道,“正是。一万两!” 说罢,一个托盘从珠帘之后递了出来。 萧金衍暗呼上当,这老头怎得跟刚才女子一个德行,心说接下来可要好好想想问什么,不能轻易提问,否则怀中这点银子,还真撑不住。 他放上银票。 一只手从珠帘后伸出,将托盘拿了回去。 萧金衍看到这只手枯瘦如柴,可以想象,这位虚先生年级怕是不小了。 虚先生这才道:“我与你师兄曾是忘年之交,当年创立登闻院,他也有征求过我的意见,临行之时,他跟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刚说出口,萧金衍就后悔了。 果然,托盘又递了出来。 萧金衍又放上一万两,他心中打定主意,一会儿直奔主题,就两个问题:李纯铁为何被抓,怎样救他。 虚先生道,“他说,有 朝一日,他若出了事,你会来找我,并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萧金衍静默不语。 虚先生又重复道,“他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萧金衍道,“听着呢。” “难道你不想知道是什么?” “想,所以我耳朵都竖起来了。” 虚先生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我年事已高,忘了他说什么了。” 萧金衍蹭的火就上来了,敢情这是耍我呢?不由沉下脸来,道:“你忘了,跟我说这些干嘛?” 托盘又递了出来。 “一万两。” 从进江湖酒楼到现在,四万两出去了,连句有用的消息都没打听到。 “不给!”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好在我提前记了下来,一万两!” 萧金衍又交出一万两。 那只枯瘦的手正要上前去抓,萧金衍倏然发难,用小擒拿手一把扣住那只手腕,用力一拉,将那虚先生拉了过来。 听得一女子娇斥道,“你松手!” 正是先前带路的那名女子。 萧金衍冷笑,“我说怎么跟我饶弯子,原来是同一个人。“ 女子道,“你怎么看穿的?” 萧金衍道,“你易容之术,确实厉害,就连声音也惟妙惟肖,但有个问题,你忽略了,就是你身上的味道。” “味道?” “不错,一个七八十岁的耄耋老人,总不会用年轻女子用得香粉吧?虽然山洞中香气浓烈,能掩盖掉一部分,可你的味道太特别了。” 女子道,“你快松手,不然我喊人了。” 萧金衍呵呵一笑,“先把我那五万两银子还给我,否则,哼哼,我好久没吃女人肉了。” “江湖酒楼规矩,问问题就得花钱。你问了五个问题,我回答你五个问题,这是买卖,你情我愿,难道堂堂萧大侠,想要反悔不成?” 萧金衍道,“大侠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若不肯,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罢,探手就要去搜她身。 女子慌了,“慢着!我还你便是!” 萧金衍停了下来。 女子挣扎了一下,“你抓着我手,我怎么去拿银票?” 萧金衍心说反正你也逃不出我手掌心,旋即松开了手,女子伸手假装去拿银票,手在怀中,猛然抽出一把匕首,向萧金衍胸口刺了过去。 她真气一流动,萧金衍便已生出感应,脚下无妄步踏出,再一次将她扣住,女子冷哼一声,向萧金衍怀中一倒,萧金衍哪里见过这种不要脸的打法,往后退了一步。 女子顺势抽出金步摇,向萧金衍膻中穴扎了过去。 若论近身搏斗,萧金衍的擒拿手乃李纯铁亲传,就连李倾城、赵拦江也不是对手,更何况是此女子? 他内力猛吐,左手以双指去夹那金步摇,右手出招,准备一击制住女子穴道,谁料女子金步摇招式使到一半,向后撤了两步,金步摇陡然变向,竟向她自己的心口刺了过去。 萧金衍愕然。 他这是要自杀吗? 但如今消息还没打听到,又怎么会让她轻易赴死,旋即向前踏出一步,准备阻止她。 一脚踏出,脚下一空。 萧金衍直直坠落下去。 原来此处另有机关,他心中大怒,这女子竟如此狡猾,他运起内力,双手十指如铁,扎入石壁之中,止住了下坠之势。 旋即,他立即释放法则空间,准备利用空间规则,从石井之中穿越而出。 闪现。 撞墙! 砰的一声,萧金衍落在地上,眼冒金星。 怎么回事? 上面传来女子格格笑声,“别枉费心机了。你被困在璇玑井,就算是通象境,也逃不出去。” 璇玑井? 萧金衍这才意识到,原来神龛周围的那八只水碗,还有八枚麒麟通宝竟暗含玄机。 “哈哈!” 女子在上面的声音传来,“想不到,堂堂大侠萧金衍,竟然如此容易上当,真是高估你了。” “你不是虚先生?” “一万两!” “滚!” 萧金衍没好气道。 第396章 璇玑井中有玄机 萧金衍没有?听过璇玑井的名字,但从这口石井能够屏蔽外界的天地真元便已猜出,这口井与那水月洞天或李家祖宅地下那个宫殿有异曲同工之处,应是一个很厉害的阵法。 他也没想到,才来徐州城,就中了暗算,成了井底之囚。 萧金衍打量着四周,这个石井约莫一丈宽窄,确切说是个石牢,石壁四周光滑,由于潮湿的缘故,上面长满了苔藓。 李纯铁口中的虚先生,与这江湖酒楼的女子又有什么关系?他与那女子无冤无仇,她又为何会把自己困在这里? 百思不得其解。 既来之,则安之。 他盘膝坐下,试着运功调息,还好内力并没有完全压制,只是屏蔽了外面的天地真元,这口井中还有些许微弱真元,兴许能找到逃出的机会。 “怎么不说话了?”女子在外面问道。 萧金衍不理她,在没有弄清楚对方目的之前,他决定静观其变。 女子似乎对萧金衍的冷漠有些不高兴,斥道“喂,回答我问题!” “一万两!”萧金衍道。 “爱说不说。”旋即,那女子离开了山东。 听得脚步声渐渐离去,萧金衍连忙起身,璇玑井约莫五丈多深,若是真元充足,以萧金衍的轻功,逃离此处根本不在话下。 他用功到指尖,用力插入了石壁之中。 咦? 竟然管用。 就算真气不足,也可以用这一招爬上去。又试了几下,忽然想到,有无名枪这种绝世神兵,不用岂不可惜? 他取出无名枪,开始越狱大计。 起初一丈,萧金衍爬得很轻松,只是感觉有一股微弱的力量,在头顶上方。 越往上爬,这股力量越强,似乎是某种禁制,再与之对抗,他越是用力,那种禁锢就越强。 这是什么情况? 在一丈三尺左右,他看到了一行字闻境止步于此。 萧金衍并没多想,继续向上,此刻,那股力量笼罩在他身上,双腿如灌铅一般,阻力越来越大,?每向上一步,都十分吃力。 在两丈六尺左右,他又看到一行字知玄止步于此。 萧金衍心说,原来,爬得高度与受到的禁锢是成正比的,能爬到这个高度的,便相当于知玄境了。 他往上看,只觉得上方一片模糊,朦胧之中有雾气,既然来到此处,只有硬着头皮往上爬。 如蜗牛一般。 速度越来越慢。 刚开始,无名枪插入石壁如快刀豆腐,随着高度越高,井上方的阻力就越来越大,似乎后背之上坠了一块千金巨石,每一步,萧金衍都要使出吃奶的力气。 可萧金衍偏偏不信邪,已经爬了将近一半,又怎能半途而废?他一只手甩枪,另一只手扣住石孔,当啷一声,石壁只插入不到寸许。 萧金衍一连试了七八次,才将无名枪插入一尺,刚刚能撑住他的体重,半个时辰过后,他才向上爬了不到半丈。 “咦?” 女子去而复返,对井中的萧金衍道,“这么多年来,能爬到这里的,屈指可数,你已经很不错了。” 萧金衍忍不住问,“你是来看笑话的嘛?” 话才出口,只觉得压力骤增,真气外泄,整个人往下坠落,好在他眼疾手快,??两根手指插入了其中一个石孔。 眼前还是那句话知玄止步于此。 一句话,半个时辰白费了。这反而激起萧金衍的好胜之心,他一言不发,双手发力,好在石孔尚在,但先前那阻力,却又承受了一遍。 这短短的半丈,几乎耗尽了萧金衍全部力气,此刻他真气已然不济,全凭一股意念支撑。 那女子在旁边出言干扰,有了前车之鉴,萧金衍直接不搭理她,又过了小半时辰,终于来到了第三行字前通象止步于此。 他心中奇怪,难道这口井,就如修行中的三境?每个高度,代表着不同的境界? 这段时间,他一直盯着石壁,如今向四周一看,只觉得璇玑井下,似乎换了一副模样。 在井底,不过是一个石室。 在知玄线,他看到了石室的纹理,哪怕一尘一纤,而在这里,他眼中的那处石室,不再是一个石室,而是一处处处充满生机的微观世界。 ?幻象? 洞天福地? 他看到了一个池塘,池塘之中种满了荷花,蝴蝶飞舞,蜻蜓点水,还有蚊虫嗡嗡的叫着。 荷叶之上,有一只青蛙,静静地蹲在荷花之上。 蚊虫在它眼前游荡,它一动不动,当进入青蛙攻击范围之内,青蛙猛然一吐舌头,竟那只蚊子卷入了腹中。 吃完蚊虫,青蛙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池塘边,有一只水牛正在吃草。百无聊赖的牧童,拿着一根竹竿,竹竿之上,挂着鱼钩,钩上有一只飞蚊。牧童拿着竹竿在青蛙面前晃来晃去。 青蛙到飞蚊,猛然一口,将蚊子与鱼钩吞入口中。牧童一提竹竿,那只青蛙便被活捉了过去,不片刻,就成了牧童腹中餐。 萧金衍揉了揉眼睛。 幻象尽去。 可是先前看到的太过于真实,连他自己也怀疑是不是真的。他记起了当年,李秋衣给他讲述的那个坐井观天的故事。 境界越高,突破就越慢。 境界越高,看到的世界就大不同。 苍生如蛙,想要跃出石井,到头来却成了别人的盘中之餐。 女子见他一动不动,她也有些好奇,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萧金衍道,“我看到了一个女子在河边洗澡。” “臭流氓!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距离井口,还有一丈。 他看到了那女子的脸,有些模糊,但终究是看到了。 萧金衍休息了片刻,觉得体力恢复的差不多,想要再往上一步,就在这时,忽然觉得识海之中响起了一声惊雷。 轰隆! 狂风暴雨,向他扑面而来。 电闪雷鸣,似乎夹杂着怒火。 倾盆大雨,落入池塘之内,顷刻间,池塘水漫,向四周溢出,牧童顾不得牛,惊慌失措,向远处跑去。 电闪雷鸣。 所及至处,一片焦土。 池塘变成了汪洋,树木被连根拔起,远处的一座小山,轰然倒塌,引发了山石流,向这边蔓延过来。 那种景象,就如当日李惊鸿在太湖之上破三境时候一模一样,仿佛就是到了世界的末日。 萧金衍往后一退。 又是先前那一副池塘,风平浪静,一片宁静。 萧金衍若有所悟。 这个池塘,不就是如自己的世界嘛。通象之下,一切皆为平静,然而一旦你越过雷池半步,便有无情天道,想要吞噬你,扑灭你。 但你如果能定得住这番摧残,脱离天道控制,那自己岂不就成了与天道并存之人?距离井口还有一丈。 这激起了萧金衍的好奇心,若再往上爬,爬出这口井,再回头看这口井,又是一副什么模样? 李惊鸿跃出三境之后,她眼中的世界,又会是什么模样? 这口璇玑井,来头不小啊。 此刻的他,早已忘了什么虚先生,也忘了此行前来的目的,而是想要一探究竟。 他咬紧牙关,越过了“通象止步于此”的那行字。 出乎意料,身上的阻力忽然减小,识海之中的幻象也尽去,很轻松就向上爬了一丈,看到了那行字。 闻境止步于此。 在回头看下面,身体距井底不过一丈三尺。 什么? 又回到了原点? 女子在井口格格笑道,“你若能这么轻易爬出来,这口井就不叫璇玑井了。” 萧金衍终于忍不住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女子道,“你可听过四大奇门?” 萧金衍当然知道,除了四大世家、八大门派以及江湖各门派外,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神秘之地。 一山、二阁、三宗、四门。 山为书剑山。 阁为天机阁、琅琊阁。 宗为鬼王宗、万法宗、玉女宗。 门则是四大奇门,东有百花宫、西有逍遥派、南有精算堂、北有忘忧阁。 书剑山不必细说,五百年来,矗立人间,成为可望不可及的至高存在。天机阁、琅琊阁相对更加隐世,李纯铁曾猜测,王半仙就是天机阁之人,而琅琊阁人,萧金衍曾在剑门关外遇到过。至于三大宗门,鬼王宗、玉女宗已经败落,万法宗从赫连良弼重伤不知所踪后,也逐渐衰败下来,据说已失去了北周第一宗门的位置。 四大奇门则是各有千秋,百花宫擅奇门遁甲,逍遥派自命逍遥人间,不食人间烟火,精算堂重术数之道,忘忧阁则是情门,招收门徒只看脸,不看天赋。 这个璇玑井,其实就如一个迷你的人间。你爬得越高,看到的世界就越不一样,但你若想爬出去,必然会受到人间法则的惩罚。 不正是奇门遁甲之术嘛? 萧金衍问,“你是东海百花宫之人!” 女子道,“你是在问我嘛?” 萧金衍摇头道,“不,我是在猜测。你不用回答,回答了我也不会付钱。” ?“算是,也算不是。” 萧金衍笑了,“这个回答,很奇门遁甲。”他又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将我困在这里?这问题,你也可以不用回答。” 女子笑道,“就你身上那点银子,你以为我会看在眼中?”她缓缓道,“你觉得我是困住你,实际上,我是在帮你。” “这个忙可不小,我岂不欠你人情?” “与之后我帮你做的事情相比,这不过是件小事情。”说话间,一道光线照入了石室。 女子走了进来。 原来,这石室之内,一直有个暗门,只是萧金衍总想着从上面出去,却忽视了最简单的方法。 萧金衍松开手,落在了地上。 女子道,“这璇玑井,就如这个人间,我在井外控制着这口井,只要我想怎么折腾你,就怎么折腾你,这就叫做至高天道。” 此时的女子,换了一身彩衣,衣服之上,有百花、有蝴蝶,有青蛙、有池塘,还有骑着牛的牧童。 女子又道,“自我介绍下,我就是虚先生。” 。 第397章 天启 虚先生?” 萧金衍上下打量这女子,他见识过此人的易容之术,几乎可以假乱真,连体型都能随意改变,在上了几次当之后,也不敢轻易相信她。 女子道,“怎么,难道你认为,虚先生就必须是男人,而且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吗?”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女子傲然道,“我当虚先生,已经好些年了。”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缥缈,不要闹了。” 话音刚落,一个身穿白衣的耄耋老者,走了进来。那女子见到老者,嘴巴一撅,“你怎么来了?” 老者呵呵道,“我若再不来,这位萧大侠怕是已经被你整糊涂了。” 萧金衍道,“我现在已经糊涂了。” 老者道,“老朽便是虚先生,这座江湖酒楼的主人,也是东海百花宫前任宫主。这是我孙女,虚缥缈。”他对女子道,“别闹了,还不把容貌换回来?” 女子道,“一点都不好玩。” 说罢,一个转身,揭下一张面具,再看女子,满脸蜡黄,双目圆瞪,鼻歪眼斜,如夜叉降临。 虚缥缈见萧金衍盯着她看,道,“怎么,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 萧金衍笑道,“这个品种,确实少见。” “那就是喜欢上了我了。我这就安排,今晚咱俩成亲!” 虚先生沉着脸道,“别胡闹了!” 虚缥缈闻言,噘嘴道,“我就吓唬吓唬他。”又一转身,先前那副夜叉脸消失,又变成了一个机灵鬼马的丫头。 虚先生道,“我这个孙女,整日研究些歪门邪道,萧少侠莫要怪罪。” 虚缥缈不满道,“我就是歪门邪道,你研究的就是阳关大道了?老头子,你也太偏心了吧。哪有这么说自己孙女的?” 萧金衍长笑一声,“令孙女率真见性,乃性情中人。哪里敢怪罪。” “还算你说句人话。看在这句话份上,你欠我的钱就一笔勾销了。” 萧金衍心说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是你坑我的好嘛。不过,他知道,这种小屁孩,你若应她一句,她会有千万种理由让你哑口无言。 萧金衍重新给老者施礼,“在下萧金衍,见过前辈!” 虚先生道,“若真论起来,当你还是小娃时,我还喂过你酒哩。想不到,一晃十几年,你都长这么大了。” “爷爷你偏心,你喂他喝酒,却不让我喝酒,我严重怀疑你是不是我亲生的爷爷!” 萧金衍心中暗笑,也不管她口中的语病了。看来这位虚先生也拿孙女没办法,两句话就让他哑口无言。 虚先生于是道,“行了,爷爷错了,昨日布置你的天衍八卦图,就免了,你去顽吧!” 虚缥缈心中一乐,在老者脸上亲了口,“还是你对我好!”说罢,便欢喜离去了。 萧金衍这才道,“我师兄曾说过,如果他在京城出了事,让我不要贸然行事,先来拜访前辈,不知前辈有何教我?” 虚先生带着他,走出了山洞。 山洞外面,是一片鸟语花香的小池塘,旁边有个茅草屋,池塘边上姹紫嫣红,百花盛开,更令他惊奇的是,池塘之中,菡萏绽放,香气四溢。 荷花、桃花、牡丹、梨花,这么多不当季的花,却在这个初秋的时节绽放,能做到这一点,便非常人之能。 虚先生见萧金衍满是惊讶之情,颇感自豪,傲然道,“二十年前,我发现了此地下有温泉,温度与外界不同,于是设了阵法将此处隔离开,又用百花宫秘术培育花草,才有了这番景象。人道是百花宫奇门遁甲之术冠绝天下,其实,百花宫真正的精华,正是‘百花’二字。” 萧金衍看到旁边有棵柳树,柳树旁有一只水牛在啃草,心中一惊,难怪觉得此处眼熟,不正是?刚才在璇玑井中见到那一方世外桃源吗?只是,四处观瞧,却没有看到那个捉青蛙的牧童。 能在闹市之中,有这么一处清净之地,这虚先生确实有几分本事。不过,萧金衍前来不是为了赏花,开门见山道,“前辈未曾回答我问题。” 虚先生却不急不缓,烧开了热水,煮了一壶白茶,递给萧金衍,“尝一尝我亲自泡的百花茶。” 入口无味,旋即便有百花香绕口,舌齿生津,萧金衍道,“好茶!” 虚先生笑道,“这是我采集了一百种花,晒干后,以上等龙井配十三种香料熏香蒸馏,一百斤也不过能产半钱,你有口福了。” 且不说这百花茶花费用度,单单是用去的功夫,也只有像虚先生这种有大把时间的人才去做。 可以断定,这位虚先生对生活要求极为精致。 不过这个想法并没有保持多久,虚先生说有点饿,下人拿了一张煎饼卷了一颗大葱送上来,虚先生一边喝百花茶,一边吃得津津有味。 看萧金衍目瞪口呆的样子,虚先生笑道,“怎么,不理解?” 萧金衍只得附和道,“大雅便是大俗,大俗便是大雅,先生境界,非一般人能领悟。” 虚先生哈哈一笑,“什么狗屁雅俗 ,做百花茶是因为我闲来蛋疼,吃煎饼卷大葱是因为心头所好。想当年,老夫在东海百花宫,宫内弟子,顿顿煎饼。” 萧金衍心说,那百花宫的弟子,一定都很瘦。 茶足饭饱,虚先生才缓缓道,“你有什么要问?” “皇帝为何要抓我师兄?” 虚先生道,“因为你师兄的固执呗!当年我让他随我游历天下,他却偏偏选择留在京城,落到这一步,只能说是活该。” “我不懂。” 虚先生道,“你师兄是当年靖难八虎之一,陛下执掌大权之后,当年随他打江山的八虎,杀的杀,流的流,就剩下他与宇文天禄,帮他做看守天下的爪牙。只是,你师兄与宇文天禄比其他人聪明的地方是,他们看出苗头不对时,已在朝中建立了自己班底,所以这些年来陛下也没有动他们。一来,他们一个建了一笑堂,比目,另一个建了登闻院,所以陛下动手之时,会有所顾忌。二来,当年他曾上书剑山,与山中神仙做了交易,结果登基之后,违背了承诺,所以这些年来,书剑山上的人欲杀之而后快。” 萧金衍不解,“以书剑山的实力,想要杀皇帝,岂不易如反掌?” 虚先生笑道,“你可知道,京城之中有个惊神阵?” “略有耳闻。” “由于某些原因,书剑山对惊神阵十分忌惮,只要他躲在京城之内不出来,书剑山便拿他没有任何办法。所以,这些年来,陛下从未离开过皇宫。唯一一次,便是去年,他去南陵祭祖。” 萧金衍听过这件事,正是那一次祭祖,宇文天禄与皇帝的南陵奏对,让西楚国陷入内乱,北周死了个战神,原先的三足鼎立之势,变成了如今的一家独大。 虚先生又道,“而南陵祭祖那次,是陛下对书剑山的一次试探,也是对宇文天禄的一次考验。很不幸,宇文天禄失去了陛下的信任。”他继续道,“那一日在南陵,书剑山死了一名守剑人。” 萧金衍惊愕道,“什么?” 他见识过守剑人的实力,几乎是三境之外的大宗师境界。然而就这么大的事,无论是京城之中,还是江湖之上,并没有任何消息传了出来。 “所以,陛下让宇文天禄去了西疆,然后又命李纯铁联合西楚、北周,在招摇山截杀他,而之后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 “陛下虽身在京城,但他手下还有个守护惊神阵的国师玉溪道长,那人整日与宇文天禄混在一起,说白了就是陛下安插在他身边得眼线,他暗中的那些举动,又怎会逃得了玉溪的眼睛?” 萧金衍这才算理清楚一点头绪。 在招摇山上,李纯铁与西域活佛喀巴以及赫连良弼对付宇文天禄,然而在出手之时,似乎很有默契的与宇文天禄配合,将那两人杀了个措手不及,少了两个大宗师,才让赵拦江在西疆横行无忌。 只是,李纯铁违背了陛下的旨意,私下里放走了宇文天禄,如今事情败露,李纯铁自然难辞其咎。 若陛下身边的实力,连守剑人都能杀死,那李纯铁不离开京城,也自然是被这股力量给困住了。 想到此,他只觉得此行困难重重。 萧金衍问,“陛下当年上?书剑山,与山中达成了什么交易?他承诺了什么?又为何会反悔?” 虚先生道,“天下能让书剑山忌惮的只有一个惊神阵,他所承诺的自然是在夺取皇位之后,将惊神阵的阵枢物归原主。” 物归原主? 这四个字,信息量十足。 言外之意,大明王朝之所以能建起这个惊神阵,也是由书剑山而起。 “当年七十二诸侯乱战,太祖皇帝势力不是最强,武功也不是最高,之所以能在天下乱战之中脱颖而出,正是因为书剑山刚降临之时,有一个物件流入江湖,而辗转之后落入太祖皇帝手中。后来,太祖皇帝借此物,横扫天下,建立大明王朝。而他与当年隐阳李氏交好,借助李家之力重修京城,从而建立了惊神阵,至尊天道也不得不被迫进入了休眠状态。这个秘密,成为了皇室的秘密,后来雍王不知如何得知了此事,去了?书剑山,在他们帮助下夺取了皇权,不过,陛下野心太大,既然有这样一件宝物,甚至有机会问鼎长生之道,又怎会轻易交出去??” 原来如此。 萧金衍似乎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当皇帝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那么接下来的目标便是长生不老了。这样,才能将江山世代延续下去。若在起初,朱立业与书剑山是合谋,但朱立业坐上皇位,屁股决定思想,他自然不会将惊神阵交出去。 更何况,没了惊神阵的庇护,书剑山的人杀他,就如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与其心惊胆战的做皇帝,不如出尔反尔,反正书剑山也拿他没有办法。 “书剑山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虚先生没有回答,他站起身,来到书案旁,随手拿起一件东西,递给萧金衍,“你看这是何物?” 萧金衍拿在手中,仔细端瞧。 一个正方体,六个面,六个颜色,每个面上都有九个格子,这些格子除了六面中间的不能动外,其余的格子可以互相转动。 虚先生道,“这是我们百花宫奇门遁甲之中流传下来的一个玩意儿,叫做魔方。书中曾说,研透了这个魔方,便能了解这个世界的秘密。” 萧金衍不断转动魔方,却发现很难将六种颜色面放在同一个平面之上,试了几次,终于放弃。 虚先生道,“我研究了二十多年,只能让其中四面还原,不过,却让我悟出了不少道理。” “洗耳恭听。” 虚先生道,“这个世界,是平的。” 萧金衍讶然道,“天圆地方之说自古有之,天穹为锅盖,笼在世界尽头,这不很容易得出结论?” 虚先生笑问,“既然是平的,那你可曾听说,有谁走到过世界的尽头?” 萧金衍摇了摇头。 大陆四周是海。 然而有史以来,却从未听过有人探索到海的尽头。唯一一次记载,便是当年大秦皇帝遭了一艘巨大的船,派了五百人,出海访仙,却一去无回。 虚先生又道,“正如这个魔方,我们的世界,正是这个魔方上的一面,除此之外,应该还有五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存在。而书剑山,则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萧金衍忽然记起,在水月洞天,他看到的那一副奇怪的景象。火山、岩浆、废墟、漂浮在空中的城池、连接城池的空中桥梁、飞来飞去的铁甲怪物,本来他以为是脑海之中的臆想,若真如虚先生所说,难道那次在洞天之中,他真的看到了另外的世界? 若真的存在,那其他的世界又是什么样子? 虚先生将魔方接了过去,在手中转动了几下,弄出了四面相同的颜色,他指着白色一面道,“假设这一面,正是我们如今的世界。原本六个世界,各自独立,互不纠缠。”他又转了两下,将一个红格转到了白面之上,又道,“但有一天,忽然来了一个其他位面上的格子,这个格子与我们的世界格格不入,而那个世界上也存在一种真元、力量,甚至文明,远超过我们这个文明,这个格子时刻想要回到自己的位面,若是你,会怎么办?” “我会将它转回去。” “若是让他转回去,却要牺牲其他五个面,而你又不知道这五个面上又会有什么文明,你还会做吗?” 萧金衍考虑了一下,“若我是红色面的人,当然不会顾虑其他的面,若我是白色面上的人,自然不会让他们随意转动。否则,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又引来其他的东西。” 虚先生道,“这正是矛盾所在。每个面上的人,都会基于自己的利益去考虑问题,所以绝不会容许这种事发生。但若存在一个更高的存在,比如说,至高天道,他有能力也有力量去转动这个魔方,他不会在乎上面的东西,他只要达到自己的目的,那这个天下就要乱了。” 这个比喻有些晦涩。 但萧金衍却大致明白了其中道理。 虚先生又道,“这些年,我除了研究奇门遁甲之外,也对佛道以及西方教的典籍有所涉猎,在精读之时,也发现了一些问题。” “佛教有六道轮回之说,隐约映射除了人间,还有六个不同的世界。无论佛教、西方教,都有天堂和地狱,神界和冥界之说,我认为,这绝不会是一种巧合。” “还有件事,就是无论我们还是西方教之中,都曾有过人间末日的记载,共工撞破不周山、女娲补天、还有西方教洪水之灾,若计算起来,差不多是同一时间。有此可以断定,在很多年前,我们这个世界,曾经遭受过这样的一次灾难。” 西方教之事,萧金衍并未听过,但不周山、补天之说,却是远古流传,再算上天有七日,这些都是古代流传下来的神话传说,都记载了当年人间曾经面临的灭顶之灾。 东方暖暖也曾说过,人间秩序已乱,要借助书剑山之力,重整人间秩序,可若真如此,那么代价也未免太大。 那将是人间的灾难。 就算书剑山没有恶意,但他们的行为,却足以毁掉人间。 想到此,萧金衍后背发凉。 虚先生笑了笑,“这种事,在西方教的教义之中,有个名字,叫做天启。而我的猜测,正是至高天道,降临人间。我曾经在一处荒山找到过一个残卷,里面用了一种奇怪的纪年方式,我对应换算了一下,下一次天道降临之日,应是壬辰年冬月初九。” 萧金衍骇然道:“今年?” 虚先生道,“正是冬至日。” 这番话着实把萧金衍吓得不轻,他本来是想找虚先生问解救李纯铁之事,却无意间得知了这些。 一直以来,众人口中说天道降临,天道降临,可萧金衍觉得,这些太过于虚无缥缈,都五百年了,也从未见过天道降临,如今这一番话,让他一时间难以接受。 他试着将这想法驱之脑外,我考虑这个干嘛,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个高的顶着,还轮不到他萧金衍。 想到此,他问虚先生,“我师兄让我来找你做什么?” 虚先生将魔方放到了书案上,正容道,“李院长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什么话?” “不要去京城,更不要救他。” 第398章 困局 “什么?” 萧金衍怎么也没想到,当年师兄千叮咛万嘱咐,若他在京城出事,让他来找虚先生,却是为了让虚先生告诉他不要去救他,一时间没转过来。 “李院长早已料到会有今日,他怕你做事冲动,所以特意让我来转告你这句话。” “为什么?”萧金衍有些不解。 “这件事因你而起,与你有关。你不知道的是,这些年来,你师兄看似对你不闻不问,暗中却一直派高手帮你,为了这事,当年留下的那一份人情已经用尽了。贾夫子、甄名士都曾受过他的恩惠,这些人想必你听说过。” 原来如此。 当年在?扬州城外,萧金衍被人追杀,贾夫子及时赶到,帮他解了围。而至于那甄名士,他只是听过,与他并无交集。然而,他不知道,隐阳之行,一路上这位天榜第五的高手,曾经暗中相随。 李纯铁一生未娶,唯一的亲人,便是萧金衍。萧金衍至今还记得,他懵懂学步之时,李纯铁对来访的王半仙说过,“养个娃儿,将来也能养老了。”他也记得,四岁之时,李纯铁代师收徒,传授武功,名义上是师兄,却与养父无异。他想要闯荡江湖,李纯铁给他弄了个武林盟主,他在江湖上胡闹,李纯铁帮他擦屁股,至于挪用登闻院公款赈灾之时,他本以为闯下滔天大祸,见面之后,李纯铁不过是不痛不痒训斥了几句。 这些年来,萧金衍过得顺风顺水,与李纯铁暗中的照顾是分不开的。 这让他更想不通,如今李纯铁惹了麻烦,被困在了京城,却托虚先生告诉他,不要让他去救。 想到此,萧金衍斩钉截铁道:“既然这件事与我有关,我更要去京城了。若我不救他,天下更没人救他了。” 虚先生却摇头道,“你救不了他,天下也没人能救他。” 萧金衍站起身,朗声道,“萧金衍承蒙师兄养育之恩,才能活到今日,如今师兄有难,我又怎会坐视不理。早知你会告诉我这些,我就不会来徐州了。就算听了前辈这番话,我依旧不会改变主意。” 虚先生望着他,满脸心许之色,这萧金衍终究还是有情有义之人,当年李纯铁养他长大,并没有看错人,口中却道,“他要你来,并不是让你改变主意。他要你来,是让我把你留在这里。” “我去意已决,多谢前辈茶水招待,在下告辞。” 虚先生也未起身,任凭萧金衍走了出去。过了没多久,萧金衍又回到了茅屋。 虚先生似乎料到他会如此,淡淡道,“这里有山有水,有书有画,你若闷了,我那孙女还可以给你抚琴,你只需要在这里呆上百日,我自然会放你离开。” 萧金衍有些恼火。 这处幽静的小院,正如那璇玑井一般,用奇门遁甲之术而设,走来走去,又回到了起点。 “把你该死的禁锢去掉。” 虚先生指了指书架上的一排古书,“这些书里记载的都是百花宫的奇门遁甲,你若有兴趣,不妨研究一下,估计三五年,或许能走出第二道禁制。” 萧金衍心说软地不行,那就来硬的,他猛然出手,准备扣住虚先生,准备劫持他离开此处,可双手抓过去,却抓到了一片虚无。 虚先生消失不见。 萧金衍被困住了。他心中懊恼,当时若直接去京城不就不会惹出这么多枝叶来了? 他走出茅屋。 花圃中百花盛开,远处蛙鸣蝉叫,本是清幽之处,在萧金衍耳中却是越发的心烦。 “你不让我出去,我就毁了你这院子。” 说干就干,萧金 衍拿起锄头,运起内力,不多时,将花圃之中的花弄得七零八落。 “虚前辈,虚先生……放我出去!” 无人应答。 “虚老儿,放我出去!” 萧金衍破坏了院子,拆了茅屋,又将池塘旁边的草给毁掉,可他依旧出不去,每次踏过池塘外围,他的真气便受到压制。 三块石碑,远远的立在那里。由近及远,分别是: 闻境止步于此。 知玄止步于此。 通象止步于此。 他尝试过四五次,每次到了通象碑处,整个人便无法再前进一步,似乎有什么东西,将之隔离开来。 虚缥缈抱着一只古琴,来到了院内。 望着不远处的萧金衍,她说道,“没用的,除非您能跃出三境之外,否则这个院子你是出不去的。” 萧金衍道,“那你怎么能进出自如?” 虚缥缈显然没想到这个问题,被她问得一愣,没有回答上来,萧金衍打定主意,既然她与虚先生都能随意出入院子,除了越境之外,自然还有别得方法,于是决定要跟她搞好关系,想办法套点有用的消息出来。 至少得先让她放下戒心。 他道,“虚姑娘,听虚先生说,你抚得一手好琴,萧某左右无事,不知能否有幸听上一曲?” 虚缥缈格格一笑,“爷爷说你想琴,我就来了。不过事先声明,听我?弹琴,可是要钱的。” 萧金衍心说都这个时候了,能出去就是,还在乎什么钱,于是道,“钱不是问题,在下囊中还是有些资财的。” 心中打定主意,先花点钱,让她弹琴,然后准备好几打马屁,使劲的夸奖她一番,如今这种小姑娘,还是很好骗的。 “你如今心神不宁,我便给你弹一首《清心普善咒》。” 琴声渐起。 萧金衍起初还耐着性子听,大约半盏茶功夫,他终于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这哪里是抚琴,就算用石碌碡在琴上滚,也比她弹得好听。琴声如破鼓,如风吹过破败的窗户纸,令人不忍卒听。 倒是池塘边的老水牛,停下了啃草,仰着头,听得津津有味。 一曲终了,虚缥缈才抬起头,问,“萧大侠,我这首曲如何?” 萧金衍忍不住赞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能几回闻!没有十年的功力,根本?弹不出这么美妙的曲子来。” 虚缥缈一听,兴奋道,“你也这么以为,人家才学了十天,看来我还是很有天赋的。可每次我抚琴,爷爷都跑得远远的,今日见到你,才算认识了知己。平日我弹琴,只有这头大水牛才是我的知音。” 萧金衍尴尬的笑。 “既然你这么喜欢,不如我再给你弹一首《笑傲江湖》。” 萧金衍今日已连遭劫难,耳朵不想再被摧残,于是摆手,“罢了,不如改日再欣赏姑娘的高雅之音。” 两人开始闲聊,这虚缥缈十六七岁年纪,幼时在百花宫长大,后来跟着爷爷来到徐州,平日里便化作其他人,四处整蛊捣乱,就连虚先生也拿她没办法。 萧金衍不断附和她,倒也没有着急逼问如何逃出这个院子。聊了小半时辰,虚缥缈问,“萧大哥,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萧金衍点点头,“为何问这个?” 虚缥缈脸色一红,“那你多久没见到她了?” 萧金衍一算,从隐阳分别至今,已是半年没见宇文霜了,本来若不知道李纯铁的消息,他现在已在去定州的路上了。 “半年。” 虚缥缈哦了一声,“你见不到她,会不会想她?” 萧金衍很奇怪,这小姑娘怎得问这些话题,难道她情窦初开,喜欢上了自己不成? “当然会想,无一日不想,无一刻不想。那种感觉,就像是她是你生活的全部,你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虚缥缈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啊。那个死坏蛋,明明说好了三个月后来找我,如今都过去三个半月了,却始终没出现。” 萧金衍恍然。 原来这姑娘是有个相好的男子,在这个情窦初开的年纪,离别最让人神伤。 虚缥缈道:“这几首曲子,就是我为他准备的,既然你说好听,那么自然他也会喜欢了。” 萧金衍很委婉地道,“我觉得,你可以再多练练。” 他本来就想利用她,于是道,“说说你喜欢的那个男孩,都是过来人,没准我给你参谋一下。” 虚缥缈一听,脸倏地红了。 “说他干嘛,那小子油腔滑调,说话不算话,在百花宫,还跟我姑姑……哼,勾三搭四,可不知为何,每次我生他气,他开口哄我几句,我就一点都不怨他了。可是,臭坏蛋,马上就八月十五了,他怎么还不来找我?” 萧金衍听姑娘半自言自语半跟自己吐露心事,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 她姑姑? 百花宫主? 萧金衍忽然记起了,两年前在御剑山庄,遇到的那个少年,那个百花宫主三十来岁,似乎对少年颇有好感。 想到此,他问,“虚姑娘,你心中那个情郎,莫非是姓金?” 虚缥缈闻言,“你认识他?” 萧金衍道,“应该见过几面。” “他叫金不换,但那小子口中没几句实话,我也不知他叫什么名字,两年前,他受了伤,误闯百花宫,是我姑姑亲手把他治好,我照顾了他三个月,谁料他一句话不说,就走了。直到几个月前,我在山东遇到他,他说等我十八岁生日,就来找我。可我生日都过了好几天了,也没见到他!” 萧金衍安慰道,“也许有事耽搁了。” “能有什么事,肯定是被哪个小狐狸精勾了魂去了,还有我那姑姑,我这辈子不会原谅她了!哼!” “也许真有事呢?比如像我一样,被困在了某个地方。就算想出去,却也离不开,这也是可能的,对嘛?” 虚缥缈听了这番话,道,“若真如此,那我就原谅他了。” 萧金衍陷入沉默之中。 虚缥缈又问了几句,他始终不回答,问:“怎么不说话了?” 萧金衍叹了口气,“我在想念一个人,本来,我承诺过要去娶她的,可如今困在了这里,想必她急坏了吧。” 虚缥缈有些感动了。 萧金衍趁热打铁,“你说,一个男人,若对心爱之人食言,那那个女人会不会心痛欲绝?” 虚缥缈点点头,“她我不知道,但我会。” 萧金衍道,“那可如何是好。” “其实,这里也不是不能出去……”虚缥缈心中一软,忽然警觉道,“你这个人坏得很,想要骗我,对不对?不理你了!” 说罢,抱着琴,气呼呼离开了院子。 萧金衍连暗中尾随虚缥缈,记住了她踏出去的每一个落脚点,待虚缥缈从一扇小门走出去后,萧金衍也推开了门。 看到了一堵墙。 萧金衍颓然坐在了地上。 第399章 南柯一梦 次日一早,萧金衍来到客厅,看到桌前放着一堆精致的食物,他倒也不客气,对付填饱了肚子,推门而出。 萧金衍来到院,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昨日他被困之时,早已将院中的花圃还有青砖绿瓦拆得一片狼藉,但此刻又恢复如初。 若是砖瓦恢复也就罢了,可那些名贵的花,他明明记得是连根拔起,可如今竟如昨日一般,一模一样,似乎从未动过一般。 他觉得自己被戏弄了。 拿起榔头,上前又是一通乱砍,将苗圃毁了大半,还特意折了一朵牡丹,拿回了房间。 就在回房间的一刹那,他感应到了一股熟悉力量!这股力量,?正是他体内的三道弦力,但他却明白,这三道弦力却不是自己身上发出的。 他犹豫了一下,回到了房内。 只是进屋出来的功夫,花圃又变成原先模样,唯独先前折下的那棵牡丹,少了一朵花。 幻境? 萧金衍已有过多次进入洞天福的经验,既然此处没有真实,那自然这些花也都是假的。 他坐了下来,思考答案。 若逃离这个院子,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破掉璇玑阵,毁掉阵法枢纽。书架上有一排书,都是百花宫的玄门遁甲之术。 另一个办法,就是跃出三境之外。萧金衍连想都不敢想,短短两年时间,他从闻境入通象,在江湖之中已算是奇迹了,就连五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李惊鸿,也是在书剑山中修行了七年,才勉强破三境。 他决定从书中找答案。 书中自由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萧金衍来到书架旁,随手翻看了几本,不由头大。这些书,每个字他都认识,但连起来,却一句也读不明白。这比翻阅山河气运图还让他难受,至少,山河气运图上的怪异字符,他都不认识,不认识,总比认识却不知其意更让人容易接受一些。 他回到了池塘边。 池塘水`很深,呈碧绿色,荷花正反季节绽放,蜻蜓点在水面上,荡起了一阵涟漪,向远处渐去,逐渐消失在水波之中。 萧金衍若有所思,试着释放三道弦力。这三道弦力,充斥在院落之中,却依旧感应不到院外的情形。 他看到远处那一块“通象止步于此”的牌子,觉得不可思议。这个空间,武功越高,走得越远,外围的那股压力就越大,每个人武功境界都不同,难道他能感应到困在其中的人的境界? 他忽然记起,奇门遁甲之中,有一句话触动了他。 “力是相互的。” 这句话,让他豁然开朗是了! 之所以无法寸进,并非因为这院中有多大力量,而是你每走一步,每挥出一拳,都会受到相同程度的反弹,也就是说,前面那一股拦住你前行的力量,其根源是来自自己! 由于潜在的风险,他每走一步,都会运起全部功力对抗,所以才会遇到强劲的对手,因为这个看不见的对手,正是他本人。 想明白这一通,他来到那块木牌前,撤去了全部功力,顿时身前压力骤减,耳旁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不要进来!” 萧金衍一愣,这个声音?怎得跟自己的声音一模一样? “心魔”罢了。 萧金衍认为,是虚先生的璇玑阵故弄玄虚,无视这个声音,踏步迈过木牌,眼前顿时一黑,整个人陷入无尽黑暗之中,目不能视物! 这是怎么回事? 他如没头苍蝇一般,凭借感觉,在黑暗之中前行,终于看到了一处亮光,他向亮光方向走了过去,看到了一个跟先前一模一样的院子! 他凑了过去。 看到一个人,正在院中毁掉院中的花朵,又一棵牡丹上折下了一朵,而那个人,正是萧金衍自己! 萧金衍心中骇然。 这是怎么回事? 他试着用三道弦力去警告他,可那个“自己”根本无动于衷,终于在即将回房之前,他让对方感应到了三道弦力。 那个“自己”迟疑了一下,转身回到了房间。 “过去?” “现在?” 他感觉到时空混乱,在这片黑暗之中,他看到了自己的过去,还与之发生了感应。 如果那个是我,那我又是谁? 他看到那个“自己”在池塘边坐了下来,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就在不久前,他也正是坐在那里,在思考如何走出这个璇玑阵。 萧金衍明白了即将发生的事。 不行,要阻止他! 眼见那个“自己”来到了“通象止步于此”的木牌前,萧金衍开口大喊,“不要进来!”想要阻止“他”的进入。 但依旧无法避免。 那个“他”陷入了黑暗之中。 萧金衍明白,这个黑暗之中,还有一个自己。他不想惹是生非,连忙向前行进,若两个人相遇,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又走了不久,他看到了“璇玑井”中的自己,萧金衍几乎要崩溃了,他运起三道弦力,全力阻止他,将之逼退回了璇玑井内。 萧金衍几乎疯掉了。 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发疯似的向前狂奔,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虚无缥缈的琴声,琴声十分难听,就如虚缥缈昨日演奏的一般。 他忽然停了下来。 他看到了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的摆设十分奇怪,从外面看,似乎是一个堡垒,在房间内,有一个三寸大小立方体。 立方体一共六个面,萧金衍所在的角度,只能看到三个面。 一只诡异的眼睛、一团燃烧的火焰,还有一艘在海中航行的帆船。当萧金衍看向那只眼睛时,那只眼睛似乎也看到了他。 没有感情,充满着漠视。 这让他浑身寒毛倒立。 就在这时,一个衣着奇怪的年轻人,拿着一个盒子,将这个正方体放入了其中,萧金衍看到了盒子上面,有一串怪异的符号。 spd--173。(注) 就在盒子被锁住的一刹那,萧金衍感应到了身边的黑暗迷雾逐渐散去,而下一刹那,萧金衍睁开了眼睛。 他就在池塘边。 水中的游鱼戏水,蜻蜓点水,涟漪四处荡漾,而刚才所看到的,所经历的,就如一场梦境一般。 南柯一梦? 黄粱一梦? 萧金衍一头雾水,他清楚得记得,踏过木牌之后发生的事,但却又似乎都忘记了。 他站起身,看了一眼那块木牌,转身回到了房间。 虚先生和虚缥缈早已坐在了客厅之内,面色平静的望着他,“还想出去?” 萧金衍无力的摇摇头。 他想出去,但却不是用这种方式。 “你们怎么来了?” 虚缥缈笑道,“今天是八月十五,我和爷爷来给你送月饼。” 八月十五? 萧金衍心中惊愕,难道只是一个梦的功夫,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天? “不错!” 虚缥缈道,“昨日,我来这里,发现你跟傻子似的,坐在池塘边,喊你也不答应,叫你也没理我,给你弹琴你也没反应,我还以为你死了呢,要不是爷爷不让,我早就刨坑把你给埋了!” 虚先生问,“萧大侠,你入定之后,看到了什么?” 此刻的萧金衍,早已收起了任何不满之心,他知道,这位百花宫前任主人实乃深不可测之人,别得不说,单单一个璇玑阵,已几乎吓得萧金衍掉了魂。 萧金衍道,“未知。” 虚先生捋了捋胡子,笑呵呵道,“很好。这个世界,因果循环,互为联系,本来就充满着未知,在未知为来临之前,你也不知道,这个位置究竟是善或是恶。” 萧金衍反问,“就如天道降临?” “我不知道。” “你不是精通奇门遁甲之术,能掐会算,明阴阳晓八卦,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吗?” 虚先生道,“我若真这么厉害,岂不成了神棍了?” 萧金衍心中腹诽,这几日来在这里遇到的事情,都跟你有关,在我心中,你就是地地道道地神棍,但表面上却一脸敬重。 他向虚先生长揖到地,“我想去京城,救我师兄,还请先生首肯。” 虚先生坦然受了这一揖,长身而起,淡淡道,“这二十年来,我受李院长委托,辞去了百花宫之位,隐居于此,就是想利用心中所学,来推演五百年前陆玄机的那一次预言。” 萧金衍道,“金刀不死,隐剑不出,无名枪现,天下焦土 ?” 虚先生讶然道,“你也听过这句话?”此言一出,他旋即拍了拍脑袋,“差点忘了,你身后背着的那一把无名枪,已经说明了问题。” 萧金衍问,“结果如何?如今,无名枪就在我手中,那陆玄机的预言岂不要成真?” 虚先生摇了摇头,“以陆先生之大能,断然不会出错。我将天下信息汇集到一处,推演了无数次,按照起先的推断,基本不会出错。可是,二十年前,我的推衍就遇到了问题。” “什么问题?” “我不知道。”虚先生从怀中取出一个星盘,星盘分为两层,下面一层正是常见的六十四卦,而上面有一层,则是密密麻麻的小点,两层中间,以一个黑色球体连接。 当他转动星盘之时,上面的小点,一个个亮了起来,又暗了下去,越往后,亮起的小点越来越少。 “这上面的芝麻小点,是天空中的繁星,星辰有十万八千颗,代表天下气运有十万八千份,你看到这些星辰亮起,就意味着跃出三境之人,若按这份推衍,当到了今年冬月……你看!” 他将星盘转了到了壬辰年,这时候,天空之中再无星辰亮起,而正中央的那一处黑色球体,光明绽放。 萧金衍心中一惊,本来群星闪耀,但到了这一刻,所有光亮全部汇集到了正中央,他已猜出,这个黑球,正是至尊天道。 “天道降临?” 虚先生道,“正是。这是调校之前的推衍,当年三大神兵汲取天下气运,被收入天机阁的乾坤碗中,后来传到了王半仙这里,一切都在陆先生的预料之中,但是,我却发现,星盘在推衍到最近二十年,却不准确了。” “此话怎讲?” “也就是说,最近二十年,发生了一些变数。”虚先生有些不甘心,“尤其是这十年,天下气运变得比先前多了许多,甚至包括通象境得人,也比先前多了。” 萧金衍也有同感。 放在十年前,他知道的通象境高手,不过十余人,而且都是江湖之上出类拔萃的人物,可最近这几年,就连李仙成手中家丁,竟也藏着不少通象高手。 虽然不如五百年前天下乱战,三境之外多如狗,通象高手遍地走,但事实是,这些年,人们修行的进度,比先前要快了许多。 也难怪,萧金衍短短两年内,由武功尽失到恢复通象,虽有机缘巧合以及自己努力的成分,但客观的修行环境,必然也发生了变化。 招摇山中,陨落了一名守剑人。 天下就多了将近十位通象高手。 若真如虚先生所说,这一切的变化,不符合气运守恒定律。 虚先生道,“能造成这个结果,要么是书剑山中出现了问题,要么是这个天下出现了变数。” “这个变数是好,还是坏?” 虚先生道,“当年陆先生偷出三大神兵,就是为了应对这次天道降临,他给百花宫留下的这个星盘,还有给王半仙留下的乾坤碗,正是确保阻止这场浩劫,可如今,我也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虚缥缈笑着道,“爷爷,也许,连陆老前辈也预测到了这些变数,所以故意弄成这样,让书剑山的人不找你麻烦呢?” 虚先生苦笑一声,“这些年来,我们遇到的麻烦还少吗?若不是有这璇玑阵,怕是早已被灭了几十回了。”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缥缈妹子,按照约定,我来找你来了!” 萧金衍一听声音,就知道来人正是当年御剑山庄捣乱的那个顽劣小子,金不换。 听到这句话,虚缥缈变得欣喜若狂,脸上却是通红,喊道“谁是你妹子?这么迟了你才来,心中肯定没我。” “好妹妹,你可知道,哥哥一路来寻你多辛苦,遇到了十五路杀手,遭到了三十次截杀,好不容易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见你一面。” “满口胡扯!怕是遇到了十五个姑娘吧!你不是跟我姑姑好吗,还来找我作甚?” “缥缈妹子,你出来,我来这里,就是想见你一眼。”外面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金不换道,“我活不了多久了!” 注spd--173,超自然现象管理局-中国区-173号文件,详见拙作《spd档案最高机密》,公众平台“三观犹在”连载中。 。 第400章 蓝忘机 虚缥缈本来对少年没能按时赴约十分生气,但听到这句话后,关切之意难掩于表,整个人如被抽空了一般,不理会虚先生与萧金衍,径直跑了出去。 当看到少年笑嘻嘻站在她面前时,虚缥缈便知道自己上当了,不由嗔道,“小坏蛋,你又骗我!哼,不理你了。” 金不换连道,“若见不到你,我就会七窍流血而死,若见不到,心会碎成两半,就算勉强活下来,也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还有什么乐趣可言,但见一见到妹子,我什么毛病都没有了!” 院内。 虚先生听到两人对话,忍不住道,“现在的年轻人啊。”“怎得?” 虚先生道,“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想当年,我还是愣头小子那会儿,见到姑娘,哪里会说这种话?第一次见到缥缈她奶奶,我紧张得连花都不会说,最后她觉得我没趣,准备要走,我才略施小计,将她困在百花阵中三天三夜!” 萧金衍赞道,“虚前辈办事,也不含糊。后来呢?” 虚先生道,“后来?三个月后,我们有了缥缈他爹。现在想想,学好阵法还是很有用的,至少能困住你想困住的人。” 萧金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抱拳道:“佩服,佩服!” …… 虚缥缈见到日思夜想的金不换,虽知道这男子花言巧语,可跟他在一起,又有趣又开心,一?离开他,又失落又伤感。 “你再给我说两句情话,哄哄本姑娘,我不开心。” 金不换摇摇头,“我从不说情话哄女孩子。我只有真心话,一句贴在你耳边说,一句放在你心中说,还有一句,等等,有点口渴,我先喝口水。” 说罢,伸手端起旁边一只玉碗,虚缥缈一见,连喊道,“慢着!”可是阻止不及,一碗水被他喝了一半。 就在这时,萧金衍感觉到阵法之中出现了破绽。璇玑阵以八卦之理布置,而阵枢就是那八只水碗还有八枚麒麟通宝,金不换拿走了一只,原本融为一体的院子,变得若隐若现,萧金衍感应到了外面的天地真元,心说这时不出去,更待何时? 旋即释放法则空间,以三道弦力从院落东南巽位之中找到一处破绽,踏步迈了出来。 只一步,他又回到了山洞之内。再一看,心中不由称奇,神龛后面的桌子上,摆着一个沙盘,有院子,有茅屋,有池塘,有垂柳,就如真的一般。 虚先生叹了口气,也跟着走了出来。 金不换见到二人,吓了一跳,“你们两个也太吓人了吧,不声不响的冒出来。” 萧金衍道,“金老弟,别来无恙?” 金不换打量着萧金衍,哈哈一笑,“原来是萧大哥,当年御剑山庄一别,想不到又见面了。” 当时在万州,金不换大闹“卸剑山庄”,把孙千古弄得灰头土脸,他与萧金衍三人还曾并肩战斗过,如今两年过去,金不换个头变得更高了,人也变得英俊许多,唯独那一对桃花眼,?炯炯有神,未曾变化。 金不换又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又看了一眼虚缥缈,虚缥缈脸色通红,“你乱想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子了。” 金不换笑道,“我可什么也没想。萧大哥是我朋友,我还准备去请他喝酒呢。” 萧金衍问,“你从御剑山庄拿得那一把十代剑,用得可称心?” 金不换摆了摆手,“别提了,这把剑设计有问题,用来调动天地真元,信号时灵时不灵,拿到晓生江湖去跑分,也没什么特别之处,送妹……”他觉得失言了,改口道,“送缥缈妹子,她都不一定要。我就扔了。对了,萧大哥,你怎会在这里?” 萧金衍道,“我本来想来找虚先生,谁料被他困在了这里。” 金不换望了一眼虚先生,“我就说嘛,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不许说我爷爷!” 金不换嘿嘿一笑,“好啦,好啦。老爷子,好久不见,我还惦记着你的百花酒呢,特意买了二斤花生米,想要讨杯酒喝。”虚先生横看竖看,对这个金不换十分不满,这个油嘴滑舌的小子,满口没有一句真话,像极了当年那个情敌,讥讽道,“老夫的酒,可不请你这种浮浪子。” 金不换道,“也不能这么说,我也不是空手而来的,我怕你一个人在这江湖酒楼寂寞,还特意带了礼物过来。” 虚缥缈知道这一老一少不对付,听到金不换带了东西,于是打圆场道,“小坏蛋,还算你有良心,你带了什么东西来?” 金不换道,“不是东西,是人。” “什么人?” “追杀我的人啊。算算,差不多到了吧。”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前院江湖酒楼来了一群人,道,听得一人道,“一炷香之前,我亲眼见那小子跑进了这座酒楼,现在肯定还在里面。” 紧接着传来打砸声。 虚缥缈道,“岂有此理,竟然跑到我们百花宫地盘上来闹事,我去收拾他们!” 萧金衍等人来到了酒楼内。 大堂内,有十来个身穿奇装异服的汉子,看上去不像中原人,见到众人进来,视线立即落在金不换身上。 “逍遥派的小子,今日我看你还敢往哪里逃?“ 金不换大大咧咧往桌子上一坐,翘起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我本来就是要来这里见人,没打算逃跑,是你们腿太短,跟不上我,也怪我咯?” 虚缥缈换了一身成熟的装扮,正是前几日萧金衍初见之时的那身妆容,只是如今再看,眉眼之间依旧有少女的风情。 “你们几个,跑到江湖酒楼来闹事,可曾料到后果?” 为首之人见虚缥缈气定神闲,看不出深浅,于是道,“这位姑娘有所不知,我们是精算堂的人,这小子前几日在大明湖,偷看我们堂主洗澡,还偷了我们堂主的八宝香囊,我们奉命追拿此人,就是要讨个说法!” 金不换瞪大眼睛,不满道,“莫要血口喷人,什么叫做我偷看你们堂主洗澡?只不过是凑巧我住在隔壁,而墙上有个小洞,你们堂主洗澡的画面通过小孔成像,映在了我的房内,我还没找你们堂主要精神损失费,你们倒怪罪起我来了?” “还想狡辩?”为首之人道,“那你偷八宝香囊又怎么算?” 金不换道,“什么八宝香囊,我不过是看到门口放着一个袋子,里面有胡桃、松子、粟米、花生这些东西,也不是什么值钱之物,就顺手拿走了。我还放了五钱银子在桌上!” “那宝物在哪里?” 金不换指了指肚子,“煮了吃了!” 精算堂众人一听,脸色大变。为首之人道:“将这小子抓起来,交给堂主发落!” “慢着!” 虚缥缈缓缓来到金不换面前,“你偷看人家洗澡了?” 金不换举手喊道,“好妹子,冤枉啊,?他们堂主都六十多的老婆婆了,我哪里有兴趣看她啊,那时我正在赶路来找你,满脑子都是你的影子,又怎么会对一个老太婆感兴趣?这件事实在是一个意外!” 虚缥缈听到这番话,才松了口气,她来到众人面前,“原来你们是南疆精算堂的人,真是失敬。” “你也听过精算堂?” 虚缥缈道,“区区南疆山野之中,摆弄算盘的村夫而已,妄图用用一个破算盘算尽天道,不知天高地厚。” “放肆!”男子喝道,“你算什么东西,竟敢羞辱我们精算堂,凭什么?” “凭什么?”虚缥缈傲然道,“就凭东海百花宫四个字!” 金不换低声道,“五个!” 虚缥缈提高声音,“我说四个就是四个!” 金不换嘿嘿一笑,“当然当然,妹子你说了算!” 男子闻言,也有些吃惊。眼前此人,竟是东海百花宫的人?要知道,四大奇门之中,逍遥派为首,百花宫次之,精算堂排名最末,他们这次北上,门中一再交代,不得与百花宫发生冲突,但眼前女子,实在太过于狂妄,竟口出狂言,侮辱精算堂,若这口气不出,以后如何跟堂主交代? “无论如何,我们要将这小子带走,若百花宫不准,我们只好讨教一番了。” 虚缥缈在地上划了一条线,“你踏过这条线,算你赢!人你带走,我绝无二话。” 男子道,“这有何难?” 向前一步踏出,当落脚之时,发现整个人非但没有过?线,反而距那一条线又远了一步。 男子觉得奇怪,又试了两次,每次越过线,又回到线后面。 萧金衍心中称奇,百花宫号称奇门遁甲之祖,真是名不虚传,虚缥缈的那一道线,看似寻常,但无论方位还是长短,都暗含八卦之理,犹如改变了空间的规则,所以无论男子如何走,都越不过这道线。 虚缥缈格格一笑,“想试悉听尊便,我可没功夫陪你们。”说着一拉金不换的手,“小坏蛋,咱们去喝酒去。” 就在这时,听得门外有人道,“向右,踏震位,走两步,向左踏离位,三步后,踏坤位……” 男子依言而行,破掉了阵法,越过了这条线。 门外进来一女子,身穿蓝裙红比裢,额间佩玉,十八九岁模样,生得一副美人胚子,只是这身打扮,放在中原来看,有些土气,如村姑一般。 精算堂众人见状,纷纷下跪,“参见堂主。” 女子道,“这位姑娘,若没有猜错,应该姓虚吧?” 虚缥缈笑道,“姐姐好眼力,不知怎么才称呼?” 女子道,“在下姓蓝,名悠悠,住在南疆忘机山中,除了打算盘,就是养鸡,不过我记性不好,经常忘了喂鸡,所以你也可以叫我蓝忘机。” 虚缥缈看了一眼金不换,“六十多岁的老婆婆?” 金不换尴尬的挠了挠头,“兴许、没准、大概她也会易容术吧,要不然就是伺候她热水的老嬷嬷。” 蓝悠悠道,“我们精算堂与百花宫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这小子得罪了本堂主,还请虚姑娘将?此人交给我们,算我们精算堂欠你们个人情。” 虚缥缈道,“我若是不答应呢?” 金不换道,“对对对,千万不能答应,这小娘子泼辣的很,这半月来,追杀了我三百多里。不就是看了一眼吗,你觉得吃亏,大不了我脱光了让你看个够就是。” 虚缥缈道,“你这个坏蛋,天天在外面沾花惹草,我不理你了。”说罢,一甩袖子,离开了这里。 金不换又对萧金衍道,“萧大哥,你帮我打发了她,我请你喝酒啊。” 萧金衍摇头道,“你们四大奇门的事,我不方便参与吧。再说,貌似这种?感情上的纠葛,我掺和进来,里外不是人。” 金不换愁眉苦脸,“我也是不得已,自从我那师父,逼着我修炼逍遥大法,下山之后,天天被女人缠着,整个人都变得不好了。” 虚先生这时忽然道,“逍遥派内功,确实奇特,修行之后,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气质,男人觉得没什么,但世间女子却趋之若鹜,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金不换连问,“你有破解之道?” “也幸亏今日你遇到了老夫。” “虚老爷子,快些帮我解脱一下吧。” 虚先生说了句稍等,回到了里屋,过了片刻,拿出了一个小包裹,来到金不换身前,金不换好奇,“这是什么?” 虚先生缓缓打开包裹,里面又包了一层羊皮纸,连续开了三层,才拿出一个勺子大小的东西。 “这是什么?” “骟刀。”虚先生道,“只要轻轻一下,解决你所有的烦恼,忘记所有的忧愁,就连忘忧阁的忘忧草,都不如这个管用。” 金不换只觉得一阵凉意从头顶到脚心,连摆手,“那可不行。我爹要是知道了,还不忘死里打啊。” 虚先生道,“所以,我准备将此物送给你,以备不时之需。”他又提高了声音,“顺便警告你一下,离我孙女远一点。否则,就算你老子来了,也护不住你。” 第401章 占卜 金不换嘿嘿一笑,“看您说地,我老爹要是知道我在外面沾花惹草,他就抽我筋,扒我皮,都不劳烦前辈动手了。” “你爹三观倒是挺正。” 金不换愁眉苦脸,“那倒不是,他是怕我会乱花钱。” 虚缥缈一旁道,“没事,金大哥,我可以养你啊。” 虚先生气呼呼道,“不行,这小子油嘴滑舌,一看就不是好人,你绝对不能跟这种人在一起。” 虚缥缈噘着嘴,“我就喜欢,你若不答应,我就离开江湖酒楼,反正我爹死得早,也没人疼我了。” 虚先生见不得唯一的孙女受委屈,长叹一声,“姑娘大了,胳膊肘都往外拐啊。” 萧金衍安慰道,“这胳膊肘要往里拐,估计您得请大夫了。” 蓝悠悠见两个人斗嘴,她也不耐烦,“你愿意跟谁好,我没兴趣,小贼,你偷了我的八宝香囊,还偷窥……本堂主沐浴,今日我要取你一只眼睛,谁若阻拦,便是与我精算堂为敌。” 金不换道,“何必呢,何苦呢,我也不知有意如此,不如化干戈为玉帛,一会儿我去洗澡,你随便看。” 蓝悠悠怒极,欺身上前,便要打金不换。 还未等来到他身前,就见人影一闪,虚缥缈抢到身前,在她身前划出一个符箓,蓝悠悠十指如弹琵琶般,凌空点了数下,就听得噗噗几声,一个鸡卵大的火球落在地上,径直钻入地底。 蓝悠悠向后退了几步。 不是因为不敌,而是因为这是百花宫的地盘,而虚缥缈身后还有一个虚先生。 百花宫擅长奇门遁甲,能利用符箓召唤出五行元素进行攻击,精算堂则善于计算,以她修为可以利用相生相克来破解虚缥缈的招式。蓝悠悠是精算堂主,一身玄学远在虚缥缈之上,但在虚先生面前,还是比较注意分寸。 虚缥缈一脸不屑道,“精算堂武功也不过如此,还来我们这里撒野,再试试这一招!” “缈儿!” 虚先生摇头阻止,“你不是蓝堂主对手,还是退下吧。” “爷爷,你怎得长她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虚先生脸色一沉,厉声道,“你刚才那一道符,震位空挡大开,蓝堂主那一手幻影指若不是手下留情,你现在早已躺在那里了。” 虚缥缈不服气,但经虚先生一说,刚才蓝悠悠指尖的火球确实从震位落入地下的,而且将地下石板烧出了一个数寸深的洞。 虚先生道,“精算堂主果然名不虚传,老朽见识了。” 蓝悠悠恭敬道,“在虚先生面前,晚辈只是班门弄斧罢了,今日闯入百花宫实为不得已,还请前辈能网开一面。” 虚先生指了指金不换,道:“此人,你尽管带走便是。” 虚缥缈喊道,“爷爷,不可!” “其他什么事,我都可依着你,唯独这件事,不可以。”虚先生道,“打小惯地。” 虚缥缈一赌气,跑了出去。 金不换被逼到这份境地,也是十分懊恼。早知道,他就不招惹这小娘子了,这半月来,他东躲西藏,始终摆脱不了蓝悠悠的追杀,真是头大地很。 他眼珠一转,对蓝悠悠道,“你若带我走,我没意见,但是这一位,是我还未结拜的大哥。”又对萧金衍道,“大哥,小弟有难,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萧金衍无端被牵扯进来,没好气道,“咱俩也不是很熟。话说,当时你还差点坑了我。” 金不换却道,“坑一回生,坑两回熟嘛。只要你帮我挡住这恶婆娘,我给你做牛做马,如何?” “不需要。” “你一人闯荡江湖,总得需要个说话解闷的吧,总得有人给你拎包、带路,埋单结账的小弟吧?你看我,天下哪个地方都熟,只要管吃的,什么我都不在乎。” 萧金衍问,“京城你熟嘛?” 金不换道,“你要去京城?那可非带上我不可,我对京城再熟悉不过了,就算在皇宫里,我蒙着眼都能七进七出!” 萧金衍一听也是个办法,而且这小子腿脚麻利,脑袋机灵,而且之前也算是比较投缘,帮他一下也不错。 于是道,“蓝堂主,在 下萧金衍。” 蓝悠悠道,“没听过。” “都是江湖中人,可否给个面子,或者,商议个解决之道。” “不给。” 萧金衍冲金不换道,“你看,我也帮你求情了,人家不给面子,那我也没办法了。” 金不换道,“恶婆娘,不如这样,我先在这里吃顿饭,两个时辰后,我去徐州城门口,亲自向你赔罪。” 蓝悠悠冷哼,“你又耍什么花样?” 金不换道,“你若想要回你的八宝香囊,就听我一言,反正在这里我也跑不了,但若不然,你就算杀了我,挖了我眼睛,我也绝不告诉你,八宝香囊的下落。” 蓝悠悠沉吟片刻,“你若再耍花招,我拼着不要这宝物,也将你剁成肉泥喂狗。” 说罢,又吩咐了几名属下守在酒楼几个出口,转身离开了这里。 金不换松了口气,对虚先生道,“老爷子,你这酒楼还开门做生意吧,我要吃饭了。” “不做你的生意。” 虚缥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谁说不做了?”见她换了一身劲装,恢复了本来容貌,金不换喜道,“好妹子,你穿这一身真美!” 虚缥缈闻言大喜,“你喜欢就好。”旋即吩咐酒楼伙计上菜。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虚缥缈不断给金不换夹菜,气得虚先生吹胡子的瞪眼,萧金衍则故意装作看不见,低头吃饭。 酒足饭饱。 萧金衍起身告辞,“这几日,承蒙先生照顾,在下感激不尽,但去京城之事,我心意已决,还请不要阻拦。” 虚先生摇头道,“李院长再三嘱托,要将你留下。可如今形势,你若不去救他,他怕是凶多吉少。你若真有心,我就不拦你了。” 萧金衍道谢。 虚先生道,“此去京城,凶险万分,我先帮你卜上一卦,虽无法化解,但总能让你趋吉避凶。” 萧金衍抱拳,“有劳先生了。” 虚先生取出三枚麒麟通宝,放入一个龟甲之中,摇了几下,撒在了桌子上,一阴、一阳、一阳,正是兑上缺。 萧金衍问,“如何?” 虚先生神色凝重,道,“这次不算,再来一次。”再次掷出,则是三面阴,“坤六断。” 萧金衍一脸紧张的望着他,“这一卦如何?” 虚先生道,“再来一次。” 一连试了八次,摇出了八种卦象,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 萧金衍心中嘀咕,八种卦象都全了,这算哪门子卦?不过,对方是方外高人,又是李纯铁的朋友,也不敢得罪,试探问,“如何?” 虚先生将三枚麒麟通宝递给他,“算了,我就不给你解卦了,这三枚大钱,送你得了!” “为何?” “不知为何,今日算得每一卦,都似乎有外物干扰,我能力不足,你若去了京城,可拿着这三个大钱,去找玉溪道长,让他帮你算一卦。” 萧金衍道,“我跟他不熟。他未必肯算。” 虚先生道,“到了京城,你先去国师府,就说我让你找他,他欠了我个人情,若不给你算,就说我回去过去抽他。” 萧金衍记起,当年国师之职首选是虚先生,若不是他相让,怕是玉溪道长没有机会。 “他如何相信我?” 虚先生道,“他看到这三枚大钱,就知道了。” 萧金衍躬身道谢。 “时日不多,晚辈先行告辞!” 虚先生点了点头,站起身,摇着头回到了山洞之中,并未再说一句话。 萧金衍牵着吕公子,缓缓向城外走去。徐州一行,耽搁了几日,他得抓紧时间,争取在月底之前赶到京城。 才走出没多远,就听金不换追了上来,“大哥,等等我!” 萧金衍奇道,“你怎得跟上来了?” 金不换嘿嘿一笑,“咱俩不是要去京城嘛?” 萧金衍哪里不知他心思,怕是他要想借机摆脱精算堂的追杀吧,只是奇怪,虚缥缈怎得会放他出来? 金不换道,“我跟缥缈妹子商量好了,让她回百花宫等我,等我处理完京城之事,就去找她。” “京城之事?” 金不换嘿嘿一笑,“实不相瞒,我在京城约了个人,若不是被那恶婆娘逼得紧,早已到京城了。既然如此,反正同行,不如结伴,好歹相互照应。” 萧金衍道,“怕是你要我照应你吧。” 金不换打了个哈哈,道,“都一样!” 萧金衍回头看了一眼,精算堂两个汉子跟在后面一路尾随,道,“若你真想同行,先想办法摆脱这两只尾巴。” 金不换大摇大摆冲二人走了过去,“两位兄台!” 两人心生警惕,“怎得?” 金不换道,“刚才虚先生给我算了一卦,说今日出城不宜走东门,麻烦你告诉蓝堂主,让她去西门跟我见面。” “你小子不会借机开溜吧?” 金不换道,“好歹咱也是江湖好汉,说话一言九鼎,你若不信,跟着我就是了,让另一位兄台去通禀你们堂主。” 两人将信将疑。 金不换道,“你们愿跟着就跟着,别怪我没提醒你,若是你们堂主知道了,小心找你们麻烦。” 又低声道,“想必你们也清楚,那恶婆娘虽口口声声要杀我,但心里还是喜欢我的,没准哪日我成了你们堂主的丈夫,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不好不是?” 两人商议片刻,?一人离开,前去东门报信。 待他离去,金不换又道,“兄台,能不能借点钱给我?” 剩下那名精算堂汉子疑道,“在下天生有个脾气,女人与钱,概不外借。” 金不换道,“怕是你家里婆娘管得严,你身上没钱吧。” 那人奇道,“你怎得知道?” “据我所知,你们在精算堂门下,俸禄并不低,你这件衣服,虽然浆洗得干净,袖口却有磨损,这双布袜,看上去也有些老旧,可见你手中银钱并不富裕,若是家中没有母老虎,又如何这等寒酸。” 那人道,“你观察倒挺细心。” “跟着堂主出来,恐怕是憋坏了吧,前面有个醉乡楼,上次我去的时候,里面的姑娘真不错,反正还有时间,不如老弟作东?” 那人道,“让堂主知道了,怕是不好吧?” “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莫非你不敢?还是有难言之隐?” 那人受不得激将,“去就去,还怕了不成?不过,得你掏钱。” 金不换道,“那是自然。” 他冲萧金衍摆摆手,“大哥,一起啊。” 萧金衍下驴,站在路边抱胸而立,“没兴趣。” 金不换苦笑摇头,拉着那精算堂汉子来到醉乡楼,老鸨见到他,开口便道,“小冤家,好久没来了。” 金不换也是头一次光临,但这种话术,他早已熟悉了,上前摸了老鸨一下,“安排两个姑娘,要头牌。” 精算堂那人道,“我要俩!” 金不换掏出一块银子,扔了过去,“这是我大哥,中午还没吃饭呢,先安排点酒菜,叫两个姑娘陪着。” 两人坐下,不多时,来了三位姑娘,莺莺燕燕,软语香侬,汉子说堂主还在等着,咱们也别啰嗦,速战速决吧。 说罢搂着两个姑娘到楼上去了。 房门一关,金不换偷偷溜了出来,对萧金衍道,“已经安排了,走着!” 萧金衍好奇,“你怎知道那男子好色?” 金不换嘿嘿一笑,“那男子自进楼之后,就站在靠墙的位置,眼睛直勾勾盯着恶婆娘,口水流了一地。咱们吃饭时,看虚缥缈的眼神,恨不得把她生吞下去。这种眼神,没跑了。我稍一试探,他就原形毕露。” 萧金衍竖起拇指,“佩服!” 金不换道,“时候不早,咱们赶紧先出城吧,否则等那恶婆娘发现了,又是一堆麻烦事儿!” 萧金衍从怀中取出一张面具,正是风尘四侠薛东来那一副,让他戴上,果然,这小子戴上这副面具,比自己更像采花大盗! 已将近傍晚,两人来到东门,趁城门未关,出了徐州城。 第402章 焚琴煮鹤 虚先生坐在院中的凉亭之下。 凉亭下石几上,摆着一把古琴、一只鹤腿、一壶百花蜜,一套煎饼以及若干辅料。 琴名绕梁,以千年松木制成,乃十大名琴之一。鹤名大钟,是三年前从城南捉来,一直养在院子中。 自萧金衍离开之后,虚先生就关闭了江湖酒楼,找了个借口让虚缥缈回东海百花宫去了。 他在等人。 已是第三日了。 卦者不为己占。 虚先生从学艺以来,从未给自己占卜过,但两日前,他破天荒替自己占了一卦。 离卦。 虚先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将古琴劈开,生起炉火,开始烤鹤腿。不多时,院子里香气四溢。 鹤腿上油滴在松木上,发出滋滋的声音,从而让松木的香味更浓厚,虚先生刷了一层百花蜜,如此往复,鹤腿逐渐呈焦黄色,让人食指大动。 焚琴煮鹤,乃一大雅事也。 雅事,当然由雅人来做。 忽然间,凉亭内来了一个老者。 老者也不说话,径直坐在虚先生对面。 虚先生似乎早已料到对方会来,也未说话,从鹤腿上用刮刀切了薄薄的一片鹤肉,放在煎饼之上,又拿起一颗大葱,蘸了酱汁,卷入煎饼之中,递给了来人。 老者接过,放入口中,咬了一口。 虚先生笑着问,“味道如何?” 老者吧唧了下嘴,“盐味不够。” 虚先生将椒盐推过去,不急不慢道,“这些年来,清心寡欲,忘记了你喜欢的味道,自己调吧。” 老者重新做了一份,放入口中,细嚼慢咽之后,长舒一口气,“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但是,既然你已为自己卜过一卦,应该知道我来的目的。” 虚先生笑了。 “我以为,你与我的目标是一致的,但我错了。” 老者冷哼一声,“你差点坏了我的大事。” “人已经离开了。” “你不该将那三枚铜钱给他,更不应该为他占卜,在你做这件事之前,应该想到后果。” 虚先生并没有反驳,他抬起头,望着这位多年前的挚友,问道,“丹青生也是你杀的吧?” 老者道,“他画了不该画的东西,而且没有预测到坠机事件,也算是死有余辜。” 虚先生脸色平静,“他死的那一刻,我便猜到了是你。只是没有料到,你会来杀我。” 老者哈哈一笑,“你已六十多岁,现在死和以后死,并没什么区别,这个世间已经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 虚先生并不这样以为。 “这?天下有四万万人,百万万生灵,都因为你的决定而毁于一旦,你难道不会愧疚吗?” 老者冷笑,“不破、不立。这个世间已病了,病入膏肓,贪婪、自私、战争,让这个文明没有任何活力,天道降临,我将毁灭这一切,然后重新建立一个更高级的文明。” 虚先生望着他,记得若干年前,正是眼前这个人,曾站在泰山之巅豪言壮志,“我要以手中的剑,守护这座天下。”然而,现在的他,如换了一个人。 “更高的文明?”虚先生满脸嘲讽,“不过是你的私心在作祟。” 老者道,“你不了解我。我也不需要你了解。这个新文明的人类,将共用一个思想,我称之为‘云脑’,人与人之间,将没有秘密,所有的思想、文明的成果,对于每个个体而言,都是共通透明的,所有人的目标也都是一致的,人与人之间没有战争,没有利益冲突,按我推衍,只要三百年,便可以达到如今的程度,五百年后,新文明将主宰更高的宇宙。” 虚先生笑着道,“听上去,似乎很不错。但是,你没有权力替别人做决定。你以为你是谁?鸿蒙老祖?还是佛祖?还是上帝?无论你创造什么样的人间,你自己终究是一个人,无法克服自己的人性,有七情六月,这必将决定了天道降临之后,你无法兑现自己的言语。” 老者又吃了一块鹤肉。 虚先生接着道,“就如眼前的食物,如果一盘鹤肉与一盘白菜,你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 老者道,“在我眼中,一视同仁。” 虚先生冷嘲道,“就在你身后,有一棵白菜,可自从你来到之后,连看都未看一眼,这就是你说的一视同仁?” 老者有些愠怒。 “以你与我的交情,我本以为你会求饶。” 虚先生却一本正经道,“不,我以为你会求饶。” 说罢,他将石几前的百花蜜扔在了地上,整个院落之中,忽然卷起一阵狂风,乌云遮日,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老者见状,面不改色,“百花宫的璇玑阵,还困不住我。” 虚先生摇头,“那也未必。” 说罢,一道天雷从天而降,向老者劈了过来。老者暴怒,猛然起身,一把将那道天雷抓住,轰向了虚先生。 虚先生消失在虚无之中。 耳旁传来虚先生的声音,“若是在外面,我或许不是你对手,但既然我算定了你会来,又怎能不准备些礼物?” 老者凝视这方天地。 “你想以自己为阵,困住老夫?”他冷哼一声,“莫要忘了,当年百花宫的阵法,我都一一瞧过的。” 虚先生道,“人,总要为自己留一些后手。” “你都算过,今日你会死,又何必做无妄挣扎?” 虚先生的声音从虚无传来,“若不放手一搏,我又岂能甘心?” 老者双手挥动,两只手仿佛要将整个空间撕裂开来,就在空间裂开一道缝隙之时,一道天雷从缝隙之中穿过,径直劈向了老者。 轰! 老者被天雷击中。 衣衫一片焦黑。 他动也未动,嘴角露出一丝嘲讽之色,“还有什么本领,一起使出来便是。” 虚先生并未回答。 老者以手为刀,横一刀,竖一刀,将整个空间劈成了四半,顷刻间,光芒四射,一团团青色火焰,扑向了老者。 老者也不躲避,任凭火焰荡涤,整个人如一具烧红的人形烙铁,泛出暗红色的光泽。 小院之中,泛起了一阵肉香味道。旋即,味道被焦味取代。 紧接着,院中温度骤降,天空中飘起了雪花。雪落在老者身体之上,发出滋滋的热气声。 又是一道雷声。老者的躯体,变成了一片黑色的粉末。 乌云渐去。 虚先生现身在院落之中,望着凉亭之内的粉末,摇了摇头,“三境之外,终究也是肉体凡胎。” 忽然身后有人道,“是吗?” 紧接着脖颈一紧,整个人便被对方扔在了空中,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力量将他束缚住,动弹不得。 老者一副睥睨天下的眼神,冷冷的盯着他。 虚先生露出一股惊愕之色。 “天人境?” 三境之外,统称陆地神仙,但根据境界高低,修道方式不同,分为金刚境、虚空境、天人境。天人境是三境之外最高的境界,再往上,便是至尊?天道了。 而天下,只有一个至尊天道。 老者问,“你想怎么死?” 今日,虚先生早已抱了必死之心,听到这番话,不由冷笑一声,“随便你。” “念在多年交情份上,还有什么话要说?” 虚先生喟然道,“我与李院长曾推演多次,想要阻止天道降临,却没有料到,其中的变数就是你。” 老者道,“他那个白痴疯子,又怎能明白我的抱负。” 这个天下,敢称李纯铁为白痴的人,屈指可数,而这个老者,自然是其中之一。 老者又道,“我不会杀你,我灭你躯壳,收你魂魄,让你见证我做所的一切,时间会证明,我是对的。” 说罢,一股烧焦的味道,从虚先生身上传来。 虚先生只觉得五脏六腑之内,似乎被架在了火上烤,就如先前他烤得那一只鹤腿一样。 生机,逐渐从他身上流逝。 璇玑阵的空间,开始逐渐瓦解,外面山洞中的石壁依稀可见。虚先生忽然笑了。 轰隆一声。 璇玑阵告破。 一柄长枪漂浮在半空之中。 无名神枪! 如一只毒蛇,漠然注视着老者。 老者脸上露出凝重神色,“阵中阵?想不到,你竟拿到了无名神枪?” 虚先生道,“这是萧金衍离开的条件,也是在李院长的预料之中。只是没有料到,来的人是你。” 无名神枪,乃书剑山三大神兵。 也是当年陆玄机留给人间对付书剑山的三大法器。 在经历了五百年的风雨,汲取了人间至阴之力后,终于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空间之中,迷雾渐生。 似乎有无数幽灵,潜伏在迷雾之中,那股力量,几乎要吞噬空间中的一切事物。 茅屋变成了一片废墟。 池塘瞬间干涸。 苗圃中的百花,顷刻间凋零枯萎,枪身笼罩下的一切,空间中的一切生物、死物,都化作了虚无。 老者身前,幻出一片光明。 但光明之外,依旧是驱不散的迷雾。 而且这片光明也逐渐被吞噬,十丈、五丈、两丈,只要在坚持片刻,?老者与这片光明,都将被无名神枪吞没。 无名枪现,天下焦土。 五百年前,陆玄机的预言,即将成为现实。 第403章 黄莲教主 虚先生的声音从迷雾之中传来,似乎在低声念什么东西,只是隐约听到“审判”二字。 “审判?” 老者哈哈一笑,“这个天下,有资格审判老夫的,怕是还未出生,待天道降临之后,永远不会出生了。” 话虽如此,但身前光明依旧在缩小,眼见老者就要被迷雾吞噬,他忽然招了招手。 虚空之中,迷雾逐渐退去,似乎有一张巨大的包袱,将无名枪结合璇玑阵散发出毁灭之力逐渐抽走。 眼见就要大功告成,情况忽然发生了反转。 虚先生愕然,“怎么可能?” 老者道,“一切皆有可能。” 迷雾退去,老者身影重新现身凉亭之下。虚先生似乎苍老了许多,脸上皱纹如菊花一般散开,似乎刚才那座阵法,抽去了他大部分生机。 “你早就预料到了!” 老者道,“我只是好奇,想知道你和李纯铁究竟还有什么后手,原来也不过?如此,倒是把无名枪送了过来,白白给了我一个惊喜。“他伸手一抓,将无名枪抓入手中。 “百花宫的奇门遁甲,终究是遵循天道规则的,却不是我的规则。” 虚先生浑身动弹不得。 老者四处看去,“此处有山有水,风水极佳,念在相识一场的份上,给你做墓地,还算不错。” 虚先生心中惊惧,他知道自己生命到了尽头,这也是在预料之中,他本以为,以璇玑阵加无名枪,拼上全身修为,就算不敌,至少也会给对方造成麻烦。 可是敌人太过于强大,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想给李纯铁示警,但此处已换成了对方的法则空间,而再也无力催动璇玑阵。 老者摆了摆手,虚先生倒在了地上。 一块白布不知从何处而来,盖住了虚先生的身体。老者叹了口气,“当年若你做了国师,兴许结局就不一样了。” 他缓缓走出了山洞。 山洞塌陷,成为一片平地。 无声无息,似乎从未有过这个山洞一般。他将无名枪扣拆下,穿在一块白幡之上,离开了江湖酒楼。 长街之上,熙熙攘攘。 没有人注意这个不起眼的老头儿,更没人想到,就在片刻之前,他曾经展示过天人境的实力。 几名官差从他身旁路过,走路动摇西晃,似乎有些醉酒,将老者拦住,“算命的,铁口金断?” 老者道,“混口饭吃而已。” “哈哈!”众人轰然大笑,“倒也实诚,算得准不准?” “偶尔准。” 为首官差从怀中掏出一块银子,“你来帮我算算,我什么时候死?算准了,银子就归你。” “算不准呢?” “砸了你的摊儿,收了你的幡儿,滚出徐州城,再也别让老子见到你!” 其余人哈哈大笑,“大哥,你这分明往死路上逼人家嘛!你号称一毛不拔,这银子可不是随便有人能赚的。” 老者却摇摇头,“我算别离、算姻缘,唯独不测生死。” 官差道,“那你就是个老神棍了?这个世道,算得准的不多,大多都是混吃喝的骗子,那么多正路你不走,偏偏来徐州城招摇撞骗。” 老者淡淡一笑,“我说过,世道艰辛,人生不易,混口饭而已。” 这个笑容,似乎在嘲讽他们。 官差怒了。 “笑什么?” “人类一思考,我就想笑。” 官差怒道,“这神棍分明是看不起我们。往死里打!”五六个官差,仗着酒意,拳打脚踢,向老者招呼了过来。 砰砰砰砰! 老者也不还手,站着任凭他们打,口中却哈哈大笑。众人见他不开口求饶,更是恼怒异常,下手更狠了。 围观之人越来越多。 这几个官差在徐州城内横行霸道惯了,就算同情挨打的老者,也没有人敢上前吱声。 “住手!” 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 “光天化日,当街行凶。你们算哪门子官差?” 众人望去,一个七八岁的小乞丐,拦在了老者身前,“为官者护一方百姓平安,你们却在这里鱼肉百姓,真是岂有此理!” 他回头对老者道,“老伯,你不要怕,我来保护你。”说罢,往前一步,挺胸抬头,“官差打人,要不要脸?” 围观的百姓也纷纷指指点点。 为首官差怒道,“看什么看?信不信抓你们去吃牢饭?” 众人都惧怕他们恶名,纷纷向远处散去,不过却依旧在长街远处看着。 官差冷笑,“你毛头小子,来指责官差办事,不害怕吗?” 小乞丐道,“天地正道,在我心中,路见不平之事,为侠义者,当挺身而出,虽千万人吾往矣!” 官差举起手中刀鞘,还未落下,小乞丐吓得跌倒在地,大声喊道,“官差醉酒打人了,青天大老爷,你们不管管嘛?” 几名属下眼见就要闹大,连拉住他道,“大哥,人多眼杂,若传到知府大人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一阵冷风吹来,官差也清醒过来。 “今日就饶你们两条狗命!” 说罢,与众官兵扬长而去。 老者在身后道,“三个时辰!” 官差问,“什么意思?” 老者并没有回答,将小乞丐扶起来,“你人小力薄,为何救我?” 小乞丐道,“行侠仗义,打抱不平,乃英雄所为。” “你不怕吗?” “道之所存,无所畏惧。” 老者呵呵笑了,“哪里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话。” 小乞丐一挠头,“嘿嘿,在酒楼门口听说书先生讲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当时听着很厉害!” “可有父母?” 小乞丐闻言,眼睛一红,“都已经没了。” 老者摸了摸他脑袋,对他道,“跟我走吧。” “去哪里?” “京城。” 一老一少,一前一后,离开了徐州城。 …… 萧金衍发现,自己请了个祸害。 这个金不换,一路上倒也不跟他客气,顿顿大鱼大肉,花钱挥霍如流水,比如在酒楼,就因为与几个江湖客聊得投机,大口一开,“这顿我请!”一下子花掉了萧金衍三两银子。 萧金衍找他理论,金不换却道,“钱财乃身外之物,文雅一点讲,千金散去还复来,通俗的说,钱是王八蛋,我花完你赚。我们江湖中人,侠义当先,要做金钱的主人,不做金钱奴。” 又道“行走江湖,靠什么?你以为是武功?大错特错,靠的是交朋友,怎么交朋友,无非吃喝二字。这正是我在江湖上混得开的缘 故。” 萧金衍道,“你这么混得开,从今儿起,所有用度你来花钱?” 金不换大笑道,“咱们不是朋友,咱们是搭档,搭档是什么,除了老婆,其他的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萧金衍恍然,“原来如此,我这里还有一张欠条,也都算你的。” 金不换说,“你别拿出来,拿出来我就给你撕掉。” “为什么?” “撕了就没了,无债一身轻嘛。” 这种对话,一路上发生了无数次。 不过,这小子倒也不是一无是处,路过双鸭山之时,他们遇到了一群绿林,将他们拦住,以萧金衍秉性,本想略施惩戒,然后过去,但在金不换口中,却是化腐朽为神奇,三言两语,将那双鸭山大当家哄得开开心心,非要拉着二人上山喝酒。 醉酒之后,大当家非要把自己女儿许配给他,还说,“兄弟,你要是不接受,就是不给我双鸭山面子。” 当看到大当家二百斤的女儿穿着碎裙子出现在他面前时,金不换搂着大当家脖子,道,“大哥,你女儿只有一个。我就不要了,你要是手头宽松,借我两个钱花花,当然了,不给也没事,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大哥武功高强,下山杀两个贪官,就什么也不愁了。” 大当家说真没钱,不过你既然开口,我总得给你想办法弄点来。 当天夜里,大当家召集人马,潜入官府银库,准备截杠,谁料正巧遇到了在城内办事的赤骑军,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有这样一个活宝同行,旅途倒也不寂寞。 九月初,天气渐凉。 这一日,两人抵达山东境内,来到梁山地盘,准备从这边渡黄河。然而才走了半日,不断遇到路上行人,拖家带口,看上去像是逃难。 萧金衍拦住一夫人打听情况,那老妇道“你们可要北上?不要去了。” “为何?” “前面黄莲教造反,攻下了梁山县城,杀了县尉,封住了黄河,你们去可是要送死呢。” 萧金衍奇道,“黄莲教,什么来头,我只听过白莲教。” “唉,那根本不一回事。那黄莲教主本是一个哑巴,后来吃了黄莲,仙人附体,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神通广大,你们还是绕路吧。” 萧金衍寻思,已到了这里,若从开封绕路,怕是要耽搁十几天,而他现在最缺得便是时间。 两人一商议,还是决定从这边渡河。 妇人好心提醒,?“不是泼你们冷水,黄莲教主坏得很,每次出兵之前,都要杀一对童男童女祭天,要不是我跑得快,怕是已遭到毒手了。” 金不换笑道,“嬷嬷今年高寿?” “哎,六十八了。” “看着不像。” “我显老。” 金不换又问,“黄莲教有多少人?” 老妇道,“一共三十人。” “三十人就把县城打下来了?” “不是说有仙法嘛?” 老妇见他们不听劝,前面有人催促,于是嘟囔着离开。 金不换道,“大哥,要不咱们去会一会黄莲教主?” 萧金衍心中琢磨,那道这黄莲教也是东方暖暖布下的棋子?不过,既然绕路不可行,还是直接闯过去为妙。 “不许惹是生非,我们连夜赶路,就不入城了。” 第404章 偷听 两人来到梁山县城外。 出乎意料的是,梁山县城竟没有封城。这等有人率人谋反杀县尉,已过去了两三日,济南府竟没有动静,这让两人觉得奇怪。 起兵造反,攻打县城乃头号谋逆大罪,济南知府不会不知,两人寻思,有两个可能。一是是想捂住消息,如今秋察在即,出了这等事,可是会影响仕途,想要拖延时间;二是他们另有所图。 眼见天黑,两人还是决定入城投宿,顺便打听一下消息。 这位黄莲教主本名姓黄,是梁山县的一个泼皮,多年前因为偷窃罪吃了官司,进了大牢,在大牢之中,他受尽欺负,后来生了一场病之后,变成了哑巴。 大病之后,他常常有诡异的举动,比如大半夜爬到牢房的梁上蹲着,口中发出滋滋怪叫,后来狱卒觉得瘆得慌,又加之没大罪过,将他放了出来。 黄教主出来后,没了生活来源,天天在道德寺外扒东西,后来有一次道德天尊诞辰,他被人抓住,毒打了一顿,又逼他吃了半斤黄莲。 整个人忽然如抽风了一般,竟开口说话,声称是道德天尊转世,什么玉帝、后土、关公、王母,都是他的门徒。身后又是云又是烟,弄得众人都被唬住了,纷纷顶礼膜拜。 自此以后,黄教主就成了半仙之体,前来看病求药的人越来越多,他雇了个郎中,配了几套草药,用黄莲烧成药丸给到病人,又从江湖人那边买了几套戏法糊弄病人。 看中了这一行的前景,黄教主准备大干一场,招收了三十名弟子。治好的人,让他们宣扬功德,治不好的人,连哄带吓,让他们闭嘴,没两年就在这梁山县城小有名气,就连县尉夫人有病,也会请他。渐渐以黄莲教主自称,追随者甚多。 眼见荷包渐鼓,创业成功的黄教主心中又打起了算盘,得陇望蜀,人之本性。 直到不久前,有个人年轻人找上门来,告诉他,“给人看病收钱,终究还是小道。” 黄教主问,“那什么是大?道?” 年轻人道,“当然是造反,一旦成功,整个天下都是你的。“ “那敢情好,到时候我让全天下的人来买我的黄莲丸。不过,失败了怎么办?” “你是道德天尊转世,怎么会失败?” 这番对话,给了黄教主无上的勇气,而那年轻人暗中也出谋划策,黄教主在梁山县城外高搭香台,在门口撒了一把黄豆,顷刻间,无数“天兵”杀出,攻下了梁山县城,等黄教主入了县衙,那些天兵又消失不见。 萧金衍入城之时,这件事依旧传得沸沸扬扬,而周围县城和州府听到这个消息,也都吓得不轻,连派人来查,结果连县城都靠近不了。 只是这位黄教主入城之后,并没有大举义旗,而是住进了县尉府中,与县尉的十几个姨太太打得火热,没有天行道,倒是替县尉履行夫道。 从店伙计口中得知这些消息后,萧金衍与金不换哭笑不得。两人叫了酒菜,又问,“小哥儿,听说黄河渡口关闭了,不知可否有法子过河?” 伙计脸色一变,“黄莲教主神通广大,日前他施了一道法术,不经他同意,擅自渡河,将七窍流血而死。我劝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萧金衍也觉得这件事有些荒唐,“你这么一说,我俩倒想去开开眼界了。” 伙计面色不愉,“得罪了黄莲教主,有你们苦头吃。”说罢,气呼呼离开了。 当夜,萧金衍对金不换道,“这个梁山县城处处透着怪异,我们还是趁早离开,看能不能雇艘船过河。” 金不换却道,“你天天叨叨没钱,我还寻思着,要不今晚去县衙的银库中干上一票呢,再说你去京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不义之财,不取也罢。” 金不换摇头晃脑,“此言差矣。俗话说的好,不管白货黄货,只要能让鬼推磨就是好货。我们不取,这些钱也会被那个神棍花了。” 萧金衍想想有道理。 两人刚一出门,就被五六官差拦了下来。这些官差看上去都穿着朝廷的制服,唯独头上扎着一块黄巾。 伙计指着二人对官兵道,“就是他们两个,今日商议要偷渡黄河,我一听不对,连夜跟几位官爷报信。” 萧金衍说我们无冤无仇,你何必呢? 伙计道,“你得罪了黄教主,我们可不想受到牵连。” 为首官差道,“你们想偷渡黄河?” 萧金衍点头,“有点急事,要去京城。” 官差冷笑,“不会是要去京城告状吧?” “我们没兴趣。” 官差一指门口的一面墙,“你们没看到,街口贴着的告示吗?黄教主要在黄河上作法,自即日起,封锁黄河半月。” 墙上贴满了告示。 金不换凑上前,接着灯光,看了半天,“没有说啊,不知者无罪哈!” 官差道,“这个是什么?” 金不换读道,“今日手术,明日上工。半个时辰,毫无痛苦。” 官差冷哼,“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个呢?” 金不换又道,“重金求子……,官爷,敢情您也不认识啊。” 官差道,“什么叫我识字,我是让你自己读,加深一下印象。不对啊,前天我明明贴这里的。你再看看这个是什么?” 字有些小,金不换借来火把,凑过去,逐字读道,“性感荷官,在线发牌。” 官差对几个属下怒道,“老子贴的告示呢?” 一属下连道,“头儿,是不是这一张?”原来,那个告示墙上内容太多,先前贴的告示,被后来的告示给遮住了。 众人七手八脚将上面的撕下来,却看到一张贴反了的告示,确实是封锁黄河渡口。 金不换笑道,“你看,这可不怪我们了。” 官差哪里肯听,命人将二人锁住,萧金衍正要动手,被金不换拉住了,任凭众人将他们带回了大牢。 路上,萧金衍低声问,“你搞什么鬼?” “有人带路,省得咱们自己去找了。” 官差将二人关入了大牢,带着众兄弟去喝酒了。大牢之内,聚集了不少三教九流之辈,见到来了新人,纷纷围了过来。 身上锁镣未除,金不换冲众人拱手,“各位好汉,还没睡呢!” 一浓眉披发的汉子,道,“这不给你举行欢迎仪式吗?” 金不换嘿嘿一笑,“我可担不起这大礼。都是萍水相逢,就不用这么客气了。” 众人轰然大笑。 这小子死到临头了,还不知是怎么回事。 “犯什么事儿进来的?” 金不换道,“过河。” “过河,又是什么高深的罪名?你们听过吗?”汉子问旁边众人,那些人都摇头。 “是啊,所以说,我们是冤枉的。” 汉子冷笑,“这里谁不是冤枉的?比如我,就杀了一个官差,他娘的被县尉的黑心师爷给我安上了三十条人命,判了个秋后问斩,一下子把梁山县三年积压的案子都破了。” 金不换表示?同情,“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就在这时,墙角里有人喊道,“冤枉啊!” 汉子上去就是一脚,“你冤枉个屁,再啰嗦打断你的?腿。” 那人声音微弱,显是受了重伤,“我的腿不是已经断了吗?” “这位是?” “就是害我入狱的黑心师爷。” 一人道“大哥,给他说那么多干嘛,先老虎凳、辣椒水伺候,咱们刚进来的时候,可都是吃了一遍的。” 金不换连道,“没事,不跟你抢,我的这份让给你。” 那人上前就打,才刚伸手,听得咔嚓一声,金不换身上那套锁镣已来到了他身上。 他来到为首汉子前,“这里你主事儿啊?” “怎得,你不服气啊?” 金不换上去就是一巴掌,那人大怒,挥拳就打,还未等靠近,金不换一连几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那人知不是对手,跪在地上求饶。 萧金衍劝道,“行了,该办正事儿了。” 金不换来到墙角,问那师爷,“这府衙,你熟?银库在哪?” 师爷已惨遭毒打,奄奄一息,听得有人问,道“你救我出去,我就告诉你。” 金不换对汉子道,“找两个人背他。” 萧金衍来到牢门口,见到远处有人喝酒划拳声,轻轻用力,将牢门拆卸下来,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众人见他这等武功,都惊得掉了下巴。 萧金衍对他们道,“你们在这里等着,谁若出去,这锁镣就是下场。” 说罢,双手一用力,将锁镣揉成了一团废铁。 众人倒是听话,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门口有喝酒的官差。 几个人已喝了两坛,醉意朦胧。 金不换小碎步上前,跟他们一起划拳,“五魁首,六个六,三星照啊,你们输了!” 官差道,“输了,喝酒!” 刚饮了一口,“不对,你怎么出来了?” 金不换连番挥掌,将众人打晕,走出了大牢。 师爷道,“银库就在东北角。是子母连环锁,只有我能打开。” 县衙内,有不少巡夜的兵丁,头上都扎着黄巾,看上去十分懒散,戒备心并不高。 来到银库门口。 “就是这里?” 师爷点头,“开门的方法是……” 未等说完,金不换从怀中取出一根铁丝,三下五除二,将库房门打开了,萧金衍道,“行啊,老手啊。” 金不换嘿嘿一笑,“头一次,头一次哈!” 萧金衍让那囚犯将师爷先走,待他们离去,两人闯入了库房之中。库房之内,有十余口大箱子。 金不换啧啧称奇,“想不到,这么个穷乡僻壤,一个县衙银库,竟有这么多钱!” 萧金衍笑道,“越是穷山恶水,当官一方的剥削起百姓来越是挖地三尺,对上峰还天天哭穷。不过,这么多银子,要带走,也是一个麻烦。” “实在不行,咱们就雇辆马车。” “人家黄莲教主有撒豆成兵之法,难道你们逍遥派没有大搬运法术吗?” 金不换拉着脸,不悦道,“好歹咱们也是名门正派,别把我们跟这些歪门邪道相提并论好不好?” 一边说,一边打开了一个箱子。 空的。 金不换颇感失望,又打开了另外一个箱子,也是空的!他心中恼火,一口气将银库内所有的箱子都打开,整个银库竟都是空的! 岂有此理。 太伤感情了。 金不换恼道,“什么狗屁县衙,连个铜板都找不出来!” 发财之梦告吹,萧金衍心说这样也好,正好省下功夫,抓紧赶路才是正事儿。 金不换正要砸箱子,萧金衍一把拉住他,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门外。 远处传来脚步声。 两人连将箱子关上,又躲入一口箱子里,反手将箱子扣上。这时候,听得外面有两人来到库房门口。 “咦,怎得没上子母锁?” 吱呀一声,库房门被推开。 萧金衍虽看不到外面,却也听出,库房内进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人,真气浑厚,武功倒也不低。 一人道,“黄教主,县衙都占了两天了,东西找到了嘛?” 萧金衍心说原来是黄莲教主,只是从他生出感应来,这位教主貌似不会武功的样子,只是不知另一人是谁。 听他们口气,好像是在这里找个什么东西? 那黄莲教主道,“我已派人将这儿里外翻了个遍,就差掘地三尺了。您再通融几日?” “我通融你,谁通融我?”那人口气不善,“你也知道自己为谁办事,造反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黄莲教主道,“我也不想啊,是你逼我的。我放着好好的教主,一年千儿八百两银子不当,又何苦呢?” “船已经上了,想要脱身怕是没那么容易。”那人冷冷道,“济南府的兵马我已拖住他们,但北大营的人马上就来了,天亮之前,你若是再找不到那件东西,我就送你这个教主去见道德天尊了。” 说罢,那人离开了库房,消失在夜色之中。 黄莲教主心中恼火,坐在了一口箱子之上,而那口箱子,正是萧金衍与金不换所藏身的那个。 黄莲教主问,“你们都听到了嘛?” 萧金衍心中一惊,他们两人武功都不低,就连先前离开的那人都未曾感应到二人的存在,这个黄莲教主,看似没有武功,怎得知道他们藏在这里? 第405章 登闻五行阵 莫非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否则又怎会跟他们说话? 两人正要出来,忽听那黄莲教主又道,“我竟信了你个鬼,当初好好的当个混混,想不到脑子一时糊涂,着了你们道儿,我当初就应该察觉,你们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原来是自言自语。 萧金衍、金不换松了口气,决定继续藏匿。 黄教主道,“苍天啊,你若有眼,帮我把那个该死的东西找出来,赶紧结束这场该死的噩梦。” 这时,门外有人来报,“禀教主,有人逃狱!” 黄教主听闻,收起了心神,凛然道,“什么人?” “今日刘班头从客栈里捉了两个可疑之人,本来关在牢房中,现在已经不见了,一起逃走的还有个师爷,已经捉到了。” 黄教主嗯了一声,手持宝剑,装模作样的挥舞了几下,口中念念有词,道,“我占了一卦,那两人并未逃远,就在附近。派人去抓!” “遵命!” 说罢,黄教主也走了出去。 脚步声远去,萧金衍与金不换从箱子里出来,面面相觑,“他们在找什么东西?” 萧金衍摊手,“我怎知道?也不想知道。” 两人决定离开,这时,忽然听到院子里有打斗声,从窗户望出去,见一个红衣女子正在与几名官兵缠斗,那黄教主手持宝剑,手拿黄符纸,在旁边比划。 萧金衍咦了一声,怎得是她? 金不换问,“你认识?” 来人正是小红鱼,当年在苏州城外,第一个找到他江湖中人,也正是因为此人,他才踏上了西行之路。 想不到,两年之后,竟会在这里遇到她。 围攻小红鱼之人,并不是她对手,正在她逃离此处之时,忽然一把强大的剑气,将她逼了回来。 萧金衍望去,此人二十余岁,一身黑衣,相貌颇为英俊,只是脸上有一股阴冷之色。 那种气质,与当日在金陵皇宫之中遇到的万重山一般模样。这个人看上去更年轻,武功修为,远不如万重山。 小红鱼看到此人,冷笑一声,“万统领真是阴魂不散。” “你为何来这里?” 小红鱼道,“你能来,我如何来不得?” 两人话不投机,万统领并未答复,命众人撤下,就连黄教主,也躲得远远的,似乎对此人十分惧怕。 小红鱼手握匕首,“我不是你对手,但你要抓我,也没那么容易。” 万统领长剑一出,整个周围空气瞬间凝结,一阵寒意从他身上散出,众人又退了几步。 “今晚,我要吃死鱼了。“ “少废话,看刀!”小红鱼翻身上前,手中匕首向万统领眼睛刺了过去,招式狠毒,无出其右。 万统领面对攻击,毫无躲避之意,长剑径直向小红鱼心口刺出,使得是同归于尽的招式。 若真刺中,万统领眼睛必然不保。 但小红鱼的性命,怕是交代在这里。 小红鱼骂道,“无耻。”连忙变招,使出一招鱼跃龙门,身如游鱼,从万统领身旁滑了过去。 万统领一横剑,剑柄击中小红鱼后背。 “噗!” 小红鱼如遭重击,整个人向前匍匐在地,嘴角渗出了鲜血。 萧金衍心中惊奇,这姓万之人,武功才半步通象,但在实战之中,无论对战还是变招,表现出的能力,远超过境界修为。 “东西,拿出来!” 万统领冷冷的道。 小红鱼格格一笑,也许牵动了伤口,又咧了下嘴,“就在我怀里,你够胆子,就来取啊!” 万统领踏前两步,将长剑抵住她颈部。 “我可以杀了你,然后再拿。” 小红鱼有些慌,这万统领做事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既然这么说,自然会这么做,连道,“我早已藏起来了。” “带我去找!” 小红鱼没有动作。 万统领冷笑一声,“我知道你怕死。但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他盯着小红鱼的脸,自语道,“可惜了这张脸,我想就算毁了,卖到城南的暗窑里,也能值几个钱吧?” 小红鱼骂道,“恶魔!” “倒不如说我是行走人间的地狱使者。” “我呸,走狗!” “你不也是宇文天禄的狗?” 小红鱼语结,只是我为鱼肉人为刀俎,在实力不如对方的情况下,任何口舌之争,只会招来更恶劣的报复。 萧金衍低声道,“我来引开他,你救人,咱们到先前那个酒楼汇合。” “为何还是那个?” “被人摆了一道,这个仇总得报吧。” 万统领长剑要刺向小红鱼面颊,小红鱼吓得尖叫起来,然而却迟迟没有落剑。 万统领感觉到了危机。 一道拳劲,不知觉间,来到他身后,万统领撤剑回击,萧金衍哈哈一笑,在他肩头拍了一下。 砰。 万统领一个趔趄。 力道不大不小,看上去这一掌,有些嘲讽之意。 还未反应过来,萧金衍已翻身来到墙上,冲他勾了勾手指,说了句,“我有你要的东西!” 旋即跃出了县衙。 万统领心中懊恼,有人从身后偷袭,竟然没有发现。他怒斥一声,拔地而起,向萧金衍追了过去。 萧金衍似乎有意跟他保持距离。 半盏茶功夫,萧金衍已经跑出了三四里,才在长街的尽头,停了下来,笑呵呵望着他。 万统领并不认识眼前这人。 “朋友,哪条道上的?” “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 万统领道,“武经在你手上?” 萧金衍闻言一愣,武经?他们围攻一个小小的县城,为的是武经?转念一想,连小红鱼都来了,怕多半是为此。 当年小红鱼找上门来,也是为了武经。 得知对方来意,萧金衍说话也有了底气,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册子,“就在这里,有本事来取便是。” 万统领望着此人,他也看不透对方武功身前,他偷袭自己的那一拳,内力并不深厚,但轻功造诣,却又远高出他的修为。 “报上名来。” 萧金衍道,“你先说。” “在下吴明示!” 萧金衍笑道,“在下倪大冶!” “开什么玩笑?” “是你先开玩笑的。”他将册子在手中晃了晃,“打还是不打,若不打,我可要走了。” 万统领道,“你走不了了。” 说话间,长街之上,又出现了四个黑衣人影,相貌各不相同,但着装打扮,与万统领一样,身上那道戾气,也极为相似。 萧金衍能感应出来,这种戾气,是在极尽杀戮之事后,才慢慢培养起来的。 当日,他在西楚的那一场厮杀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身上也带着这股戾气。 萧金衍注意到了他们手中的剑。 剑是制式长剑,剑长三尺三,剑身略窄,中间有血槽,这种剑,萧金衍不但见过,而且很熟。 这是登闻院的制式长剑。 传剑、传琴、传书、传销,登闻院四大影子护卫,用得便是这种长剑,然而眼前这几个人,萧金衍并不认识。 萧金衍道,“你们是登闻院的人?” 众人听了这句话,杀意骤升。 万统领道,“杀了他,取武经。” 五个黑衣人似乎极有默契一般,将萧金衍围在了长街中央,正是登闻院的登闻五行阵。 五行阵是一种联手阵法,擅以多胜少,以弱克强,乃李纯铁从古五行阵衍化而生,相对之前五行阵的攻守兼备,登闻五行阵更擅长以死搏命,五人配合之下,威力大增。 这是登闻院四处刺杀时的常规阵法。萧金衍对这个阵法太过于熟悉,所以当他们摆出阵型之时,萧金衍已经确定了他们的身份。 如今李纯铁被困,这五人又是生面孔,难道中间生了什么变故?这五个人,武功修为,远比四大影子护卫要高出了许多。 一声令下。 五人五剑,如五道瀑布,气势恢宏,凭空落下。剑的角度刁钻,分别刺向萧金衍不同要害。若是两年前,萧金衍肯定不是他们对手,如今他境界修为大成,加之对五行阵十分熟稔,当然拦不住他。 无妄步踏出,萧金衍以一个诡异的角度,从五道剑瀑之下,躲了过去,顺势打出了一拳。 拳正中万统领肩头。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招式。 萧金衍约莫时间差不多,也不恋战,将那册子向远处一扔,说了句,“不奉陪了。”飘然而去。 在册子落地之前,一名黑衣剑手抓了过来。 打开一看,晓生江湖特刊。 那人道,“上当了,追!” 万统领却喝止,“不必了。” “为何?” 万统领想起了先前击中自己的那两拳,便已知道,对方武功远高过自己,而且,那两拳的拳法,他也认识。 正是李纯铁的无双神拳。 而天下只有两个人会无双神拳。 万统领道,“他是萧金衍。” “萧金衍?”听到这个名字,其余四人都十分紧张,“他怎得出现在这里?万统领,要不要将此事报告陛下?” 万统领思索片刻,沉吟道“不要节外生枝。陛下给我们的任务是寻找武经下落,其他之事,一概不闻不问。” 又道,“但愿他只是路过。” 一人又问,“我们在这里弄出了这么大阵仗,寻了数日,也没有什么结果,会不会是情报有误?” 万统领道,“再给那姓黄的半天时间,若午时之前,依旧没有下落,通知北大营,进城剿匪。”他顿了顿,又道,“屠城。” 第406章 大喘气 萧金衍回到先前的酒楼时,金不换与小红鱼也刚抵达,三人一起进了酒楼,那个伙计一脸错愕的望着他们。 “你们不是被官兵抓走了吗?” 金不换道,“托你的福,又出来了。这不连忙来给你谢恩了嘛?” 伙计不傻,知道这两人是来找茬的,正准备开溜,口中道,“好事儿啊,我这就去后厨安排下,炒两个菜,庆祝一下。” 金不换拦在他身前,“向官府举报我们,兄弟,这么做不厚道吧?” 伙计辩解道,“遇到可疑之人,向官府举报乃我们的本分。”他指了指萧金衍,“更何况,他还姓萧!” “我姓萧怎得了?” “不是我干的,是你的粉丝干的!” 金不换说了句少扯皮,“本来我们想去官府抢点银子花,你这么一搅和,少赚了一万两银子,我们只好来找你要了。” 伙计把衣服一脱,往地上一躺,左手捂后脑,右手护住裆,“要钱没有,烂命一条,来吧。” 金不换见他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心说这这家伙就是泼皮啊,道,“关键地方你都挡住了,再说我对男人也没兴趣。” 小红鱼道,“我饿了。” 萧金衍本想教训那伙计一顿,此刻小红鱼受了伤,也懒得跟他计较,于是道,“准备些吃的,送到房里来。” 三人回房。 小红鱼中了万统领一击,伤势不轻,萧金衍以弦力探了一下,还好没有伤到五脏六腑,并没有性命之忧。 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小红鱼。 将她扶到桌前,萧金衍以内力帮她驱走万统领留在她体内的真气,小红鱼气色有所好转。 “苏姑娘,你怎会在这里?” 小红鱼看了一眼萧金衍,眼神之中有些伤感。当年,她经人指点,去寻找萧金衍,并一起经历了不少事,当然,两人之间朋友关系更多一些,不过心中对这个男子还是有些好感。如今,他已与大小姐确定了恋人关系,心中也说不出什么滋味。 “这两年来,我奉义父之命,在京城执行一件秘密任务,不久前得到了线索,就来到了这里。” 萧金衍问,“武经?” 在县衙内,他听姓万的统领曾提到过武经。小红鱼摇了摇头,“武经不过是个幌子而已,我要追查之事,比这个重要。” “什么事?” 小红鱼看了金不换一眼。 由于宇文天禄与萧金衍的关系,她相信萧金衍,但她不认识金不换,所以并没有开口。 金不换倒也识趣,“我去楼下看看,宵夜准备好没有。”说罢,就走了出去。 小红鱼这才道,“我与那些黑衣人追查的是同一件事,陛下曾经发出的一道密旨。” “密旨?” 萧金衍有些不解。 “去年,陛下以谋反罪名给宇文大人定罪,又列举了八大罪状,其中有一大罪名就是定州屠城之事。” 这件事天下皆知,宇文天禄如日中天之时,没有人敢提及。一旦他倒台,这件事成了官员攻讦的对象,也成了天下悠悠百姓口中讨伐的原罪。 小红鱼道,“天下人都以为,定州屠城是义父所为,而真正下令屠城之人,正是当今圣上!这些年来,义父是替陛下背锅而已。” 萧金衍本以为,宇文天禄屠城,是为了向陛下表明忠心,也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更是揣摩圣上旨意的结果。 小红鱼这番话,听起来另有隐情。 “当年宇文大人兵困定州,陛下曾给他下了一道密旨,要他屠尽定州城,义父曾上书反对,被陛下驳回,训斥了一番。后来的事,大家都已经知道,义父派人血洗定州,背上了人屠的骂名。” 这件事,萧金衍也是第一次听说。 他与宇文天禄讨论过多次,宇文天禄也从未提出过,这件事是朱立业指使的。 “你追查的正是当年那一道密旨?” 小红鱼点头道,“那道密旨一式两份,并未经过内阁,以中旨的方式发出,义父在屠杀之后,将那份密旨归还。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本来应该销毁,但三年前,翰林院一位刘翰林,在整理档案之时,发现了这份密旨的底本,他按程序向上级报告,结果却遭了无妄之灾。” 这种事情,是皇家见不得人的**,若他聪明,就应该主动销毁,然后装作没事人一般。但这位刘翰林太过于正直,所以下场也可想而知。 “那怎么又追到了梁山县?”萧金衍问。 小红鱼道,“这梁山知县,是刘翰林的同年好友,在出事之前曾拜访刘翰林,刘翰林酒后吐露真言,将密旨底本交给他保管。后来,刘翰林出事之后,京城抄家,也没有找到这份密旨。直到数月前,登闻院的人查到了下落。” 萧金衍大体猜到了原委。 这件事已过去两年,以皇帝性子,断然不会让此事流传开来,但若明目张胆的来抄家,又怕招惹天下人非议。所以才有了黄莲教主叛乱之事。 叛兵杀死县尉,满府搜查。等有了结果之后,再派军队镇压叛乱,把所有相关之人杀死,然后推给黄莲教身上,神不知鬼不觉消灭了证据,任谁也猜不到,这个所谓的“造反”,其实是为了他的隐秘之事的掩饰。 难怪,叛兵占领县城数日,朝廷军队却始终没有前来讨 伐,是因为他们还没找到那份密旨。 萧金衍又问,“今日与你对招的那位万统领,又是何方神圣?我见他们用的兵刃及武功,都与登闻有干系。” 小红鱼道,“如今李院长被囚禁,登闻院由副院长温哥华主办。” “温哥华?”萧金衍惊愕道,“他不是死了吗?” 小红鱼冷笑道,“你见过他尸体吗?” 萧金衍语结。 在苏州城,温哥华变成了一具无头尸体,这件事他曾以为是宇文天禄所为,赵无极当时也承认了,但自始至终,他始终没有找到温哥华的人头,这件事成了一宗悬案。 听到小红鱼这番话,他心中满是波澜。 温哥华没死? 小红鱼道,“我也是从义父口中才知道,温哥华一直是陛下安插在登闻院的耳目,这些年来,他替陛下秘密训练了一支队伍,直到李院长出事后,他才正式出面,接管了登闻院。” 难怪,那几个黑衣人用的是登闻院的兵刃和武功。 “登闻院的秘密队伍,由四大营组成,今日那人叫二万,是万自营的副统领,另外三大营,分别是索字营、筒字营、风字营。这些人都是少林、武当等名门正派出身,自幼接受训练,出山之后直接加入四大营,在江湖上极少走动,也是皇帝最为依仗的暗力量。这四大营的正统领,分别是一万、一筒、一索、红中,据说武功都入了通象境。” 一个万字营副统领,就有半步通象境的实力。其余那些人,也都是知玄上境,若四大营之中,都是这种级数的高手,皇帝的这股力量,不容小觑。 相比之下,金陵李家那些供奉、剑卿,也只是小巫见大巫了。也可以理解,这个江湖上,有哪些门派、世家的力量,能够比得过皇宫内的力量? 四大营、禁军、赤骑军,东西二厂、登闻院,这些人都直接听命于皇帝,人才之多,武功之高,确实难以估量。若算上五城兵马司、虎骑军、拱卫京城的神机营、五军营、三千营,整个皇宫,被不同的军事力量层层包裹,如铁桶阵一般。 更何况,京城之中,还有天下第一大阵。 惊神阵。 萧金衍笑了。 这个天下,没有人比当今皇帝更怕死! 只是这个四大营的名字,让人觉得有意思。皇帝似乎在赌什么。 萧金衍问,“密旨找到了吗?” 小红鱼摇头,“没有。否则,北大营的人早就进城剿匪了。这两日来,我连日潜入县衙,那黄莲教主几乎将府内翻遍了,依然毫无收获。”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那知县没有怀璧,但怀有的却是比和氏璧更危险的东西。若是玉璧,他只需要献璧即可,手中拿到的是皇帝的把柄,那只有死路一条。他也没有想到,一次探友,会遭受横来之祸。 萧金衍问,“如果你是知县,手中有这道密旨,为了保命,你会怎么做?” 小红鱼分析道,“第一,这件事我绝不会轻易告诉别人,知道的人越多,死得越快。第二,?以防万一,我会将这东西交给亲密之人保管,但不会告诉他是什么。如果将来出了事,可以用这个来保住性命,至少可以周旋一段时间。” 萧金衍道,“只是这个知县没有料到,攻打县城之人却是一群乌合之众,作乱的叛匪,估计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死在了黄莲教的乱刀之下。所谓的撒豆成兵,应该是那个万统领的杰作吧。” 萧金衍忽然记起,在县衙大牢中的那位师爷,作为知县的军师,他应该知道一些内幕。 他决定再闯一次县衙。 这时,金不换推门而入,得意洋洋道,“你们猜猜,我打听到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 金不换道,“刚才我在楼下,看到这酒楼的掌柜神色慌张,收拾包裹准备跑路,我见他鬼鬼祟祟,上去盘问,他起初支支吾吾不肯说,我用了点小手段,才问出些有用的消息。原来,这个酒楼的掌柜,是前不久被杀的那个知县的小舅子!” 他从举了举手中的包裹,“看看这个!” 包裹打开,里面是一个道黄绸做的卷轴,打开卷轴,一个鲜红的印玺映入眼中大明皇帝行玺。 正是苏红鱼口中的那一道密旨。 金不换道,“他们费尽周折,估计就是为了这东西吧。想不到,得来全不费功夫。” 萧金衍接过来,上面写得正是大明皇帝朱立业给宇文天禄的密旨,里面记录着朱厚逸在定州的行踪以及命令宇文天禄斩杀前朝太子,并对定州屠城的命令。 小红鱼道,“正是此物。” 萧金衍问,“如今东西落入我们手中,你有何打算?” 若是两年前,小红鱼必然会说,“我跟着你啊。” 那时,她与萧金衍之间没那么多束缚,如今两人身份有别,言语之中也多了一份拘束。 小红鱼道,“义父给我的命令是,将这密旨找到,然后送给即将抵达京城述职的隐阳王,他曾与赵城主有过交涉。但如今我受了伤,又有万字营的人追杀,我想让萧大侠帮我这个忙。” 萧金衍明白了宇文天禄的用意。 一直以来,他始终想不通,在遇到宇文天禄之前,赵拦江信誓旦旦要杀死他,可在隐阳城之后,两人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赵拦江也丝毫不提报 仇之事。而宇文天禄甚至将一笑堂、比目组织甚至征西军的虎符一起给了赵拦江。 当见到这份密旨之后,萧金衍明白两人之间的交易了。 定州屠城,是宇文天禄所为,但真正的幕后主使,却是当今皇帝朱立业,这份密旨,正是证据。 赵拦江要报仇。 宇文天禄要借赵拦江的手,去对抗当今天子。 隐阳城赵拦江与萧金衍一战后,两人划清了界限,萧金衍不想纠结与隐阳城之事,如今小红鱼让他捎带密旨,他犹豫了起来。 如果赵拦江看到密旨,以他的性格,必然会对朝廷心怀怨恨。这对整个天下来说,并非好事。 匹夫之怒,以头抢地。 赵拦江不是匹夫,他是隐阳城主,手握数万兵权的隐阳之王,大明西疆的土皇帝,他若跟朝廷对着干,那大明西疆将永无宁日。 转念又想,朱立业囚了李纯铁,他要救师兄,那与赵拦江合作,又是绝佳的机会。 也许,正如虚先生所说,至尊天道即将降临,那时的天下,是什么样子还两说,先救人再说! 萧金衍将密旨收起,正容道,“我答应你。” 小红鱼笑了笑。 “那我的任务完成了,明天一早,我就动身去定州,你有什么东西或者书信捎给大小姐,我可以一并带过去。” 萧金衍取出一只翡翠色的玉镯,看上去晶莹剔透,又带着一条条暗红色的血丝,这是在金陵,李倾城送他的,说将来他娶人家,总得给个定情信物,不能太寒酸,显得咱们小气。 他交给小红鱼,又从怀中取出了一万两银票。 小红鱼笑道,“银票是什么意思?大小姐在定州,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萧金衍一本正经道,“那是她的钱,这些可是我的私房钱。” 金不换在旁边笑道,“你这办法太土了,不愧是钢铁直男,换作是我,我肯定会把银票换成洋洋洒洒一叠情书。” 萧金衍说有道理,取来了笔墨纸砚,递给金不换,“今晚你就别休息了,辛苦一下。” “凭什么让我写?” 萧金衍举了举银票,道,“写,有银票。不写,有拳头。你选择一个吧。” 金不换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他泡妞水平有限,关我屁事,我闲得没事插什么嘴,可他又不是萧金衍对手,只得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 “我写,我写。” 次日一早,小红鱼起身告辞。 以她的身手,只要不遇到四大营的人,离开梁山县并不是问题。送走她后,金不换凑上前道,“萧大侠,昨夜我可是一晚上没合眼啊。” 萧金衍道,“那封书信我看了,写得真不错,很有水平,辛苦你了。” “那润笔费是不是该结一下?” 萧金衍故意惊讶道,“什么润笔费?” 金不换急了,“昨晚说好的,一万两!” “我只是说说而已。一路上吃我喝我,给我办点事,还想要钱?” 金不换跳着嚷嚷道,“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所以我留了后手,你想不到吧,我在书信里加了一句藏头文,你若不给钱,我就告诉那个宇文阿阿姨,把这事儿挑明了!” 砰! 金不换屁股上挨了一脚。 萧金衍三步化作两步,来到他面前,正要动手,金不换连求饶,“没加,没加!” 萧金衍道,“不管加没加,若她知道是你写的,你少不了要多挨一顿揍!” …… 大牢之内。 哀嚎声起如厉鬼,传遍了县衙。 万统领坐在大牢门口,门前摆着一张方桌,一壶酒,一碟花生米,悠悠然畅饮。 一下鞭笞,一粒花生。 一声哀嚎,一口美酒。 严刑拷打的声音,对他来说不啻于天籁之音。他精通用刑,他带来的属下也是个中好手,所以四大营中,他武功不是最高,但这次任务却选了他前来。 别的统领,给陛下办事,办的是公事,唯独这件事,是陛下的私事,而且是阴私之事。 这是圣眷正隆,这是皇恩浩荡。 所以他必须把事办成。 过了片刻,?哀嚎声渐弱。 一壶酒见底。 属下从大牢中出来,“统领,有线索了。那师爷说,东西在宋知县小舅子的酒楼里。” 万统领将最后一粒花生吃下,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花生碎屑,道,“走,这份大功劳,唾手可得。人捉来了嘛?” 属下道,“刚才兄弟们去抓人,那人拒捕逃跑,被兄弟们失手杀了!” “嗯?” 万统领的脸,拉得比吕公子还长。 属下连道“不过,在他临死前,让他的伙计去给一个人通风报信。” “伙计带来了没?” 属下道,“伙计跳楼摔死了!” 眼见万统领要发火,属下又道,“不过伙计临死之前,说了一个人的名字。” 万统领终于怒了。 啪! 一巴掌打过去,那属下牙齿飞落,满口是血。 “跟老子玩什么大喘气,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第407章 救,或不救? 萧金衍与金不换刚出县城,就看到远处尘土飞扬,马蹄声渐近,朝廷的兵马渡过了黄河,向梁山县城而来。 旌旗飘扬,上面写着“北大营”,“奉旨剿匪”等字样,一千骑兵,三千步兵,将梁山县围了个水泄不通。 县城内叛军看到军队,连忙示警,城内百姓听得警钟,吓得乱作一团,四处逃窜。 黄莲教主此刻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去找万统领,却被告知,今日一早万统领出城办案了,而他带来的那些人,也走得一个也不剩。 教内三十弟子,五百余信徒,都来到了县衙。 “咱们怎么办?” 黄教主故作镇定道,“本教主法力无边,区区几千人,就想攻打梁山县城,你们前去掠阵,待我沐浴更衣,去城前作法,教他们有来无回!” “教主英明!” “教主神通广大!” 马屁声起。 他们都见识过黄教主一把黄豆撒下去,凭空冒出数千兵马的神迹,对他充满了信心。 黄教主进了房间,将金银细软包好,又换了一套小厮的衣服,准备从后门逃走,才一开后门,就看到十几名弟子都在等着。 “你们怎得在这里?” “我们怕教主抛弃我们,所以不敢怠慢。” 黄教主见溜走大计失败,旋即道,“来人,备马!尔等随我前去阵前,取几个人头来祭酒!” 众弟子信心陡增,有人前来战马,黄教主翻身而上,差点没扭到叉腰肌,待坐稳之后,向城门处走去。 一路上,黄教主想脱身,但众人早有防备,将他紧紧围在正中,美其名曰保护教主,令他无计可施。 来到两军阵前。 看到县城前,将近四千兵马,左右各五百骑兵,正对面有一千弓箭手、两千步兵,正是极为寻常的三才阵。 黄教主强打精神,喝道,“来将何人,报上名来!” 为首之人,正是北大营统领王天佐,梁山县城之事,他自然是知道的,对黄教主并未看在眼中,双手抱拳,道,“你不配!” 一名副将道,“梁山贼寇黄莲教作乱,陛下听闻深感震惊,若尔等下跪投降,陛下或网开一面。” 黄莲教主这些弟子,打仗或许不行,但骂人却丝毫不怵头,一弟子出列骂道,“就凭你们这几千人?还不够我们教主一人打的,只要我们教主一番作法,撒豆成兵,召唤十万天兵天将,你们只管引颈待戮!” 王天佐忍不住冷笑一声,喝道,“布阵!” 呼啦! 两千兵马开始结阵,城锥形站位,准备攻城。 这时,十余个教徒抬着一座莲花法台来到城门前,“请教主作法!” 黄教主心中也没底,来到法台之上,穿太极袍,腰悬黄丝绦,头戴五梁冠,手持桃木剑,念念有词。 北大营兵马虽是经历过不少恶战,但今日这情况,还是头一次见到,王天佐摆了摆手,停止了进攻。 黄教主yīn阳怪气、若隐若现、时高时低的声音,在城外飘荡。 “急急如律令,太上老君显神明,借我十万天兵,来将敌寇荡平,他日我做皇上,举国敬你神灵,就算不能显灵,让我先跑也行。” 众弟子及随从满脸兴奋 。 几日之前,他们亲眼见到黄教主一套法术下来,无数天兵杀入了梁山县,所以先前气馁的,又都斗志昂扬。 黄莲教主从香案上抓了一把豆子,往天中一撒,大声道,“撒豆成兵!” 黄豆洒落一地。 现场落针可闻,一片沉寂。 似乎随时都有怪物从地下冒出一样,就连北大营兵马中的一些人,也变得有些紧张。 天兵天将没来。 咕咕! 一只老母鸡带着十余只小鸡,不知从哪里路过,来到了两军中央,也不避讳有人,不片刻,将地上黄豆吃了个精光。 属下低声问,“教主,怎么今天不灵了?” 黄教主道,“我估摸神仙们今天休班。我换套法术。” 黄教主拿着一张黄纸,花了丹符,来到十名士兵身前,将符文点着,然后饮了口酒,对着众人喷了一口。 “刀枪不入!” 那十余人闻言,似乎受到了刺激,挥舞兵刃,向北大营的军队冲了过去。 噗噗噗! 还未靠近,就被射成了刺猬。 北大营那边传来哄笑声。 黄教主沉声道,“看来,要逼我用绝招了。”他大声对众人道,“你们都给我退后。” 众人不解,纷纷往后退了三四丈。 “继续往后。” 众人退到了二十丈外,心中疑窦,教主这是要施展大杀器啊,让我们躲远点,分明是不想连累到我们。 黄莲教主翻身上马,又往前走了十几丈,来到两军阵中央,缓缓解开了扣子。 众弟子不解,小声嘀咕。 “教主要干什么?” “不会是要变身,怕撑坏了衣服吧?” “有可能,我见过一个人,一生气就变大变绿,力量虽然大,就是挺费衣服。” 黄教主又解开了腰带。 整个人只穿了一条内裤,在秋风之中,瑟瑟发抖,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道:“我有罪,我投降,请饶命!” 王天佐呵呵一笑,一挥手,一片箭雨铺天盖地,黄教主站立之处,变成了一滩血泥。 众弟子一见,教主都这样了,他们也不傻,纷纷弃械而逃。 望着这些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北大营的这位统领下达了最后一个命令,“屠城!” …… 萧金衍与金不换两人已走出数里,回头看去,梁山县城,浓烟四起,整座城有一多半建筑,燃烧了起来。 不过几百人的叛乱而已,北大营三四千训练有素的队伍,难道会遇到什么抵抗? 他意识到了问题。 这是朱立业在杀人灭口啊。 金不换脸sè也十分凝重,他深吸一口气,道,“这皇帝,太狠了。” 救? 还是不救? 萧金衍陷入矛盾之中。 以他如今修为,说要完全阻止,并不可能,但若救出几个人,也并非难事,但一场杀戮在所难免。 隐阳一战,他已得罪了整个江湖同道。 如果这次出手,便是公然与朝廷为敌,将影响他营救李纯铁的计划。 他 陷入了矛盾中。 萧金衍记得,在隐阳城头,宇文天禄曾经问过三人,“杀一人,救百人,杀或不杀?” 李倾城的回答是不杀。 萧金衍当时的回答是,“一个也救,一百个也救。” 看似聪明的答案,但如今看来,世界上的事,那有这么简单? 梁山百姓数千人,正在遭受罹难。同样的问题,摆在了他的面前。 救下百人,而放弃李纯铁? 他做不到。 但放之任之不管,他良心不安。 萧金衍不是英雄,他是人。 金不换见他不做声,问,“怎么了?” 萧金衍道,“如果是你,放弃你最亲近的人,来救下数百名不相干之人,你会怎么选择?” 金不换不满道,“为何要问这种问题?” “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 金不换摊了摊手,“我只要我自己过得开心,他们的生死,与我何关?我不是圣人,也不是皇帝,管不了这么多事。与其你在此纠结,为何不去京城,把刀架在皇帝脖子上,问他这个问题?” 宇文天禄的那个问题,赵拦江选择了不回答。 不回答并不代表没有选择,在萧金衍与隐阳百姓之间,他作出了选择。 萧金衍理解赵拦江当初的选择了。当时,赵拦江的选择,让他很不爽,但人生便是如此,做出选择,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这一点,金不换就活得很洒脱。 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这一刻,萧金衍似乎想通了。至尊天道降临,天下人都得死,早死和晚死,又有什么分别? 想到这些,萧金衍冲梁山县城深鞠一躬,道,“我会向皇帝讨个说法的。” 他拍了拍吕公子,又对金不换道,“走吧。” 身后梁山县城,宛如人间地狱。 大火烧了三日三夜,横尸遍野,据说数十日之后,有人路过那边,白日里依旧有鬼泣之声。 很快,朝廷就昭告天下。 九月,黄莲教叛乱,攻打梁山县城,杀死县令,抢掠一空之后,放火烧城,城内三千百姓,无一生还。北大营派兵剿匪,清缴匪寇一千余人,成功平定叛乱。 有人欢喜,有人忧。济南知府防匪不力,罢黜官职,北大营统领王天佐剿匪有功,擢升三大营指挥使。 萧金衍在酒楼中听到这番消息时,气得将手中酒杯捏成了碎片。 …… 一辆黑sè的马车,缓缓驶入了嵩山脚下。 赶车之人,是一个神采俊逸的年轻公子,衣衫华丽,走在长街之上,吸引了无数路人的注意。 世间竟有如此俊朗的男子! 胆大的女子,忍不住指指点点,害羞的女子,看他一眼,便连以手帕遮面,偷偷瞄他。 年轻公子面带愁容,眉毛紧锁,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心事,可越是如此,在那些路边少女眼中,变得愈发迷人,恨不得立即上前,帮他分忧解难。 可是这年轻公子,并没有向他们投去哪怕一丝的目光。 李金瓶的病越发严重了。 第408章 少林金刚脸 也许是天气渐寒的原因,也许是水转陆马车颠簸的缘故,李金瓶的情况愈发严重,每日里有一多半时间都出于半昏迷状态。 尤其是到夜间,阴气上升,鬼阴针发作,那种钻心只痛,让李金瓶痛苦难忍,起初她还能强忍不出声,到了后来,撕裂般的痛苦,让她撕心裂肺。若是空旷之处还好,到了城中客栈,在众人投诉下,客栈老板不得不请走他们。 李倾城心痛不已,望着心爱之人受罪,他恨不得由自己来代她承受这种痛苦。在白天,李金瓶反过来倒安慰李倾城,告诉他这种病无论能不能治,她都不怪李倾城,能成为他的妻子,能与他一路走过山水之间,她已足矣。 这反而让李倾城更加愧疚。 若不是他,鬼樊楼的人也不会将报复之火撒在她身上。李倾城暗下决心,等李金瓶的病好之后,他必会将亲自去一趟隐阳,让鬼樊楼的人也尝一下这滋味。 薛神医的药,主要是驱寒之物,用药多刚猛,对男子来说没什么,但李金瓶是女子,又不懂武功,所以副作用也很大,但也是无奈之举。 距少林寺尚有一日路程。 无论花什么代价,李倾城都要将易筋经求到手。 他们在一家客栈前停了下来,李青草吩咐嬷嬷将李金瓶扶回了房间,又安排了一些素食送了过去,自己则站在李倾城身前,伺候他用餐。 李倾城没心情用餐,心事重重,低头饮酒。 门外走进来一个番僧,身穿喇嘛袍,头戴僧帽,这套衣服上满是油腻,似乎许久没有洗了。 他一进来,在客栈内四处观瞧,最后目光落在了李倾城身上。这位公子,形容虽有些憔悴,但衣衫华丽,尤其是腰间玉坠,价格不菲,于是上前两步,来到他身前。 “这位公子不是本地人吧?” 李倾城看了一眼对方,“在下金陵人,你是?” “在下西域密宗驻少林寺办事处首席代表王喇嘛,公子远道而来,看又是旅途劳顿,应不是来此处游玩的。” 僧尼妇孺,乃行走江湖中不可小觑的四类人,李倾城见他形容猥琐,却有这等身份,也不敢怠慢,道“在下来少林给贱内看病。” 王喇嘛哦了一声,故意不再作声。 眼睛却不住的去瞧李倾城,再等他开口,可李倾城说完这个,就兀自低头饮酒,也没理他。 他有些坐不住了,心说这两日来颗粒无收,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得好好利用一下这只肥羊,可上杆子买卖始终落了下乘,只能继续等。 要说这位王喇嘛,本名察别拉,乃西域密宗活佛喀巴的徒弟,五年前来到少林寺来交换佛法,只是他整日不学无术,在喀巴活佛战败之后,已经被少林寺边缘化了,想回西域,又没有盘缠,于是整日在山下讹人,坑蒙拐骗维持生计。 王喇嘛咳嗽了一声,“时候不早了。眼见就到饭点了。” 李倾城这才注意到他,“青草,给王喇嘛弄点吃的。” 王喇嘛看到他面前的红烧牛肉面,连笑着道,“不必了,我看你这碗也没动筷子,就别浪费了。” 李倾城道,“这是荤食,还是上点素的吧。” 青草又喊了一碗面。 王喇嘛几日没见油水了,三下五除二吃完之后,又把李倾城那一碗拿过去,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嘴里嚼了半晌,才缓缓咽下去,长舒一口气。 那种感觉比从刚窑子里出来都舒坦。 见两人都看着他,王喇嘛嘿嘿一笑,道,“我们西域密宗,不戒荤腥的 ” 他吃完第二碗,伸手用袖子擦了擦嘴,道,“多谢公子请饭,我这人做事恩怨分明,六亲不认,也不能白吃你的。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尽管开口。” 蹩脚的中原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就连李倾城也忍不住微微一笑。 青草道,“我与公子前来为我家主母治病,不知大喇嘛在少林寺可有熟人?” 王喇嘛心说终于等到这句话了,故意沉吟道,“熟人有是有,但是熟归熟,办事得要花钱的。” 李倾城正在考虑,明日怎样去少林寺拜山,是直接投贴,还是找个中间人,正巧遇到他,于是道,“我不缺钱,要多少?” 王喇嘛心中一喜,伸出五根手指。 “怎么也得五两银子!” 李倾城略感失望,忍不住皱了皱眉。 王喇嘛见状,生怕到嘴的肉飞了,连道,“当然,这是行情价,看在我的面子上,还能便宜二两!” “认识谁?” 王喇嘛道,“少林寺挑水僧的主管,是我好哥们。昨儿我们还一起打马吊牌呢。” “认识藏经阁的嘛?” “藏经阁扫地僧我也认识,昨天打牌,他还输了我三两银子,到现在还没还。” 李倾城又问,“少林寺方丈大师玄音,阁下可认识?” 王喇嘛一拍大腿,“玄音大师啊,我太认识他了。”又道,“就是他不认识我。” 李倾城沉吟道,“这就麻烦了。” “玄音大师一年前就已闭关了,一般人见不到他,现在寺内的事务,由他的大弟子法印大师负责。” 少林寺智、玄、法、慧四代弟子,智字辈基本上都已圆寂了,如今方丈是玄音,也不问世事。三代弟子法印性格暴躁,玄音为锻炼他性子,让他主持寺内事务,他上任第一日,就将玄妙大师赶出了少林,让他负责外执事,这也是为何,每次少林寺外事活动,都由玄妙大师参加。 王喇嘛问,“不知令夫人得的什么病?在下也略懂岐黄之术,不妨说来听听。” “鬼阴针。” 王喇嘛倒吸一口凉气,“可是鬼樊楼的鬼阴针?” “正是。” “鬼阴针之毒,天下无解。不过……”他从怀中取出一沓纸,“我觉得这个比较适合公子。” “这是什么?” 王喇嘛道,“这是平安保档的一款新产品,一年只需要三十两银子,可以保二百多种重疾。” “什么意思?” 王喇嘛道,“人吃五谷杂粮,谁还不有个三灾两祸?求医费钱,抓药费钱,只要入了这个,就算阎王来索命,都有钱赔。” 李倾城脸色一沉,“我要这个何用?” “令夫人是没治了,但你还是可以买一份的。”王喇嘛道,“而且这个月买,还有折扣,只要二十五两,还送十斤大米。我也是月底了冲量,别地儿你都拿不到这么多实惠。” 李倾城听他说话越来越不像话,冷然道,“滚!” 王喇嘛道,“公子,这就是你不对了。虽然我只是一个番僧,但好歹也是有独立人格的,就算犯了事情,也是有外交豁免权的,况且朝廷最近给了我永久居住权,我师父乃西域喀巴活佛,你让我滚,我就滚,让他知道了,我岂不很没面子?” 话音刚落,李倾城腰间长剑脱鞘而出,悬在半空,正对着王喇嘛额头,如一条?毒蛇一般,只要他再乱说,这柄长剑就刺穿他。 王喇嘛见状,顿时气焰灭了,口中 却道,“滚,难道我不可以飞出去嘛,不可以走出去吗?买卖不成仁义在,瞧你那德行!” 说罢站起身,向门口走出。 砰! 一股力量从身后传来,王喇嘛扑腾一下,跌倒在地,滚出了客栈,门牙磕在门槛之上,碎了两颗,口中鲜血直流! 王喇嘛在门外喊道,“阿嘛契卡米伽!素米呀,康耐吉。”又比划了一番,“你已中了我密宗的诅咒术,接下来的一个月,你做什么事都不会顺心!” 青草拎着棍子走出来,王喇嘛已经跑远。 …… 少室山。 王喇嘛捂着嘴,来到少林寺门口,扫地僧慧凡见到他,喊道,“王喇嘛,昨晚我们研习佛法到后半夜,也没?分出个胜负来,不如今晚喊上慧才、慧勉、慧秉,继续精研?咦,你的嘴怎么了?” 王喇嘛道,“大事不妙。” 慧凡笑道,“王喇嘛佛法无边,泰山崩而面不改色,脸厚堪比法印师叔,除了输钱时人品略差外,什么事能让你大惊失色?” “咳咳!” 门口处,一身穿黄袈裟的中年美髯僧人依门而立,望着扫地僧慧凡,慧凡见状,吓得魂飞魄散,“参见法印师叔。” 法印沉着脸,“刚才你说什么?” 慧凡连道,“我说法印师叔武功高强,一身外练功夫,堪比铜墙铁壁,少林金刚脸,更是无敌天下。” 王喇嘛闻言,问“少林金刚脸,是什么功夫?” 慧凡道,“王喇嘛有所不知,三年前,武当派无量道长率弟子来少林拜山,我们方丈让法印师叔出战,他老人家以一套少林金刚脸,以不变应万变,硬接无量道长三十六路太极八卦掌,让无量道长颜面尽失,从而一战成名!” 法印又咳嗽两声,道,“够了!少林寺规矩,不得妄自在背后议论长辈。我得罚你。” 慧凡知道,这位法印师叔铁面无私,睚眦必报,刚才那一通马屁拍在了蹄上,连求饶道,“师叔,我们知道错了。” “阿弥陀佛,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法印双手合十,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多罚你们,你们四个挑水僧,将门口这池塘挑满之前,不得吃饭!” 慧凡心说半亩多的池塘,挑上一个月也挑不满啊,?到时候不等累死,已活活饿死了,他戳了王喇嘛一下,想要转移话题,道,“你不是说大事不妙吗?究竟什么事让你如此惊慌?” 王喇嘛道,“今日我在山下,遇到一个年轻人,说要上少林拜山,还口出狂言,要拳打十八铜人,脚踢一百零八罗汉,还说要将法印师父的胡子给拔光!” 法印师叔在江湖上以美髯著称,虽然佛门讲究六根清净,但胡须显然不在六根之内,江湖上人送外号,美髯僧。 他对自己胡须也十分看重,每日起来都花半个时辰静心打理,哪怕有根胡须断了,都心疼半天,听到王喇嘛这番话,顿时火冒三丈。 “这人是谁,好大的口气!” 王喇嘛见目的达到,心说让你今日踢我屁股,老子今日就把你上山治病的事儿给搅和了。 “我也不知,就知道他是金陵来的,模样挺俊,当然比法印师父是差了一些。” 慧凡不想受罚,听到这番话,立即暴跳而起,“岂有此理,我少林不参与江湖纷争,?还真以为我们怕事不成?法印师叔的胡子要是被拔光了,以后怎么见人,难道不要少林金刚脸了吗?” 他抄起扁担,“我这就下山,去教训那家伙去。” 第409章 反了! 且慢!” 法印阻止道,“还是先挑水吧。”他将袈裟一甩,冷哼一声,“从明日起,若有从金陵来的人,让他从右门进来。” 少林寺山门一正两偏,正门一般用来迎接贵宾、或者朝廷封赏等显贵人物,平时并不开放,其他人出入都走偏门,这两个门颇有学问,左文右武。 左门主要用来迎接听佛、布施或上香的香客,会有专门的执事僧引领他们去讲经堂,若对少林功夫感兴趣,还可凭票进去观看少林武僧表演,当然,这些都是糊弄百姓的。 右边偏门,名曰以武会友。毕竟是天下第一大派,许多初出江湖的愣头青为了快速成名,经常会选择少林、武当等大门派前去挑战,若输了,反正没名气,俗所谓,倘若侥幸赢了一招半式,以后行走江湖就有吹嘘的资本,“老子可是闯过少林寺的人”。 右门一进,穿过狭长的甬道,正是少林寺十八铜人阵,有十八铜人把关,九成以上的拜山之人都会被拦下,胖揍一番之后,从旁边侧门送出去,当然,除非穷凶极恶之徒,也不会伤其性命,然而会赠送一笔不菲的医资。通过十八铜人阵,还有达摩一百零八罗汉阵,自大明建国以来,尚且没人闯过罗汉阵。一般来说,能过十八铜人阵之人,在江湖上已是能数得上名号的了,他们自恃身份,也不会去主动挑战少林寺,免得以后行走江湖落得个“沽名钓誉”的把柄。 有人说了,十八铜人阵,十八个打一个,这不是以多欺少嘛?没办法,就是不讲道理,这就是规矩。少林寺家大业大,要保住江湖名声,总不能随便拍个扫地僧出战,若是胜了还好说,若是败了,传到江湖上,好说不好听。所以少林寺寺规极严,没有人命令,不得私自参与比武,否则以寺规严惩。 王喇嘛见成功挑拨成功,心中总算出了一口恶气。待法印走后,他拍着慧凡肩膀,“先去耍几把。” 慧凡一翻白眼,“这半个池塘的水,你来挑?刚才法印师叔在,你怎得不提醒我?” 王喇嘛道,“我光顾着说话,也没看到他。” 当天夜间,慧凡带着慧秉、慧勉、慧才三人挑了一夜的水,累得腰酸腿疼,直到第二天清晨,小池的水也没有挑满。 天色蒙蒙亮。 马车来到了少林寺门口,求佛讲究心诚,讲究上头炷香,李倾城不敢怠慢,一大早就带着李金瓶前来。 慧凡早得到叮嘱,见到来人,上前问,“你是哪里人?” 李倾城道,“在下金陵人,想要求见贵寺方丈大师。” 慧凡心说就是此人了,因为他害的自己兄弟几个一夜没睡,心中有气,冷笑道,“想不到送死也起早。” 李倾城不明所以,依然恭敬道,“烦请小师父通禀一声。” 慧凡道,“不必通禀,师叔早有交代,尽管进去就是。”说罢,让人把右侧偏门一开,“请了。” 李倾城吩咐青草等人在门口等候,自己牵着马车,准备进去,慧凡阻止道,“车上是谁?” “贱内。” 慧凡道,“少林寺乃佛门清净地,带女眷进去,不合规矩,施主还是自己前去为妙。” 李倾城心说不带李金瓶进去,怎么求人看病?转念一想,自己是来求人的,既然有这个规矩,等见到主事之人,再求他便是,于是微鞠躬,从右侧门而入。 从甬道穿过,李倾城来到一处偏殿,左右看去,却没有人,又是开口相询,还是无人应答,于是继续前行,走入第二道门。 慧凡跟在后面,怎得法印师叔没有交代嘛,有人闯十八铜人阵,连个出来阻拦的人都没有? 他拦住李倾城,道,“稍等。” 说罢,进了禅房,十八铜人躺在厢房内,鼾声大作,慧凡道,“有人闯寺了。” 话音一出,十八铜人猛然惊醒,其中两人迈步上前,一个铜人锁喉,将慧凡扣住,其余十六人上前,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砰砰! 慧凡猝不及防,被揍得鼻青脸肿,喊道,“住手,不是我!” 十八铜人听到声音有些耳熟,这才从迷糊中醒了过来,“慧凡,怎么是你?没事你瞎喊什么?没看到我们在睡觉吗?” 慧凡捂着脑袋,带着哭腔道,“我也没料到,他会来这么早。本以为让你多休息会儿,?养精蓄锐、以逸待劳。” “废话!”大铜人僧道,“我们十八铜人乃少林寺主力,就算三天三夜不休息,也绝不让一个苍蝇蚊子飞过去,还用多休 息?人在哪里,我们这就去收拾他。” “就在院里。” 大铜人僧一声令下,十八铜人匆忙穿衣服,穿靴子,洗漱,一时间厢房内鸡飞蛋打,乱作一团,等?穿戴完毕,齐齐来到院子中,哪里有李倾城身影? “人呢?” 再看,二道大门已开,原来李倾城已穿过铜人阵,去了达摩院罗汉堂。 十八铜人顿时慌了。 这算什么?玩忽职守! 而且法印师叔有交代,今日有人拜山,一定要使出吃奶的力气教训他一番,否则就按寺规严惩,罚吃一月的素斋。 少林寺本应吃素,但规矩是规矩,少林武僧常年习武,偶尔偷着吃点荤腥,戒律堂的人也都睁只眼闭只眼。若吃上一月素,那还受得了?何况,肉是铜,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十八铜人顾不得规矩,纷纷来到了罗汉堂。 达摩院一百零八罗汉,正在院内练功。他们并没有得到法印的叮嘱,见到有人进来,纷纷停了下来。 “竟有人打过了十八铜人!” “看来,来者不善。” 众罗汉僧议论纷纷,李倾城道,“在下金陵李倾城,前来拜会贵寺长老!” 他并不知少林寺规矩,尤其是从右门进来,口口声声说要拜寺,这分明就是挑衅啊。 为首之人,一声令下,一百零八罗汉僧,操起兵刃,将李倾城团团围住。 少林寺十八铜人阵,为首大铜人僧本身就是通象高手,加上其余十七人,寻常通象境的人,根本过不了这一关。所以,罗汉堂的人也不敢小觑。 这些年来,罗汉堂与铜人阵矛盾颇多,尤其是铜人阵武功不如罗汉堂,但打架次数多,寺内给的补贴也多,每次都喜欢在他们面前吹嘘,弄得罗汉堂的人十分不快,好不容易遇到个人过关,他们绝不会轻易放过,若将此人制服,就可以取笑铜人阵了。 李倾城见此阵仗,道,“在下并无恶意。” “有没有恶意,能过铜人阵,有什么问题,等先把你打趴下再说!” 李倾城心中奇怪,怎得少林寺的人都不讲道理吗?正在犹豫间,十八铜人闯了进来。 “这人是我们的!” 罗汉僧首领一见,心说哟呵,没拦住人,还有脸来这里要人?少林寺的脸都被你丢光了,取笑道,“慧达师达,人家都已过了铜人阵,你们再来罗汉堂,不合规矩吧?” 大铜人僧惠达恼道,“慧莲师兄,他趁我们睡觉,偷偷跑过来的。” 慧莲哦了一声,“少林寺规矩,但凡过了铜人阵,就由我们罗汉堂说了算,不管你们睡觉放过也好,吃屎错过也罢,来了罗汉堂,就不归你们管了。再说了,罗汉堂十多年没跟人动手了,这次送上门来,我们也绝不会吐出去。” “我们若偏要管呢?” 慧莲道,“那就问问,达摩院一八零八罗汉答不答应!” 李倾城见两伙人斗嘴,哪里有出家人的模样,摸不着头脑,愣在原地,也不知如何。 慧达道,“那十八铜人,只好领教一下师兄的妙招了!布阵!” 其余十七位铜人僧听到命令,纷纷围在了惠达身前,摆出了少林寺十八铜人阵。 慧莲也不甘示弱,“布阵!” 一百零八罗汉,脚下生风,踏着阵位,三十六人一组,足足叠了四组,正是少林寺名震天下叠罗汉阵! “师弟,你可要想好了,十八铜人阵,不是我们罗汉堂对手。” 惠达道,“早就想领教高招,咱们来比一场,赢了的人,在与此人决一胜负!” “动手!” 十八铜人,以僧棍为主,六人一组,冲向罗汉堆,纷纷向罗汉阵最底层之人的腿扫了过去。 罗汉阵也不敢示弱,上中下三路攻击,与十八铜人战在了一起。 一场群殴,在所难免。 一边人多,一边抗揍。 场面一度混乱不堪,由于他们僧袍都一样,真动起手来,电光火石之间,谁也不认识谁,阵型一破,打着打着就乱作一团,下脚拌人,偷使闷棍,有得人连自己人都打。 一时间,达摩院中,鞋子乱飞。 惠达、慧莲二人,本有恩怨,两人动手,就不比寻常武僧斗殴,一个使罗汉拳,一个使铜人棍,斗得不分胜负。 慧莲武功虽高出一筹,但两人武功都出少林,一招一 式再熟悉不过,最后两人恼怒,一人使龙招手,一人使锁骨功,扭打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昨夜落了雨,地上污泥颇多,两人不断翻滚,弄得身上狼狈不堪,但既然缠斗,谁也不肯认输。 其余铜人僧和罗汉僧见两个老大这副模样,纷纷住手,将两人围在了一起,给各自老大加油。 “师兄,不能给咱十八铜人阵丢脸!” “师兄,罗汉堂的声誉,全靠你们了。” “你们以多欺少,不要脸!” “你们擅自越界,不要脸!” 住手之后,两边的人嘴上也没闲着,纷纷问候对方,斗起嘴来。 “罗汉堂,软如娘,黑灯瞎火去闺房,三人叠起爬不上床!” 由于修行罗汉阵缘故,罗汉堂的罗汉僧个头比较矮,成为铜人阵取笑的把柄。 罗汉堂也不甘示弱,喊道“铜人阵,惹人愤,未下少林味远震,洗澡水来臭如粪!” 十八铜人阵修行铜筋铁骨,讲究体意合一,不能洗澡,一旦洗澡,就破了护体真气。 “猴子偷桃!” “我也来一招猴子偷桃!” 两人倒地之后,扭打了半晌,抓住对方空挡,齐齐使出猴子偷桃,双双抓住了对方要害。 谁也不敢先动手。 悄悄。 沉默。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蛋碎。无论罗汉僧,还是铜人僧,都屏住呼吸,谁胜谁负,就在下一刻分晓。 “你先松手!” “你先松手!” 两人谁也不甘示弱。 “我铜筋铁骨。” “我坚如罗汉!” “师弟!” “师兄!” “哈哈!” “哈哈!” 僵持! 僵持不下! “师兄,实不相瞒,我已经在佛祖面前发誓,献身我佛,不准备还俗了。所以,我不怕你!” “师弟,实不相瞒,我有47对染色体,天生隐睾,所以,我也不怕你。” “那咱们同归于尽吧!” “正有此意!” 口中虽说话,两人却都不敢轻举妄动。 …… 囧囧囧囧囧囧囧囧。 ↓↓↓↓↓↓↓↓ 惠达 ↑↑↑↑↑↑↑↑ 囧囧囧囧囧囧囧囧 …… 十七铜人僧看着惠达。 …… 囧囧囧囧囧囧 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 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 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 ↓↓↓↓↓↓↓↓ 慧莲 ↑↑↑↑↑↑↑↑ 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 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 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 囧囧囧囧囧囧 …… 一百零七罗汉僧看着慧莲! …… 李倾城→_→ 黑人问号? 李倾城 ̄□ ̄|| ……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有人喝道,“住手! 少林寺主事法印大师披着袈裟,一边系扣子,一边往这边赶。 慧凡满脸紧张,一路小跑,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原来,他见情况不妙,罗汉堂与铜人阵的人打起来了,自己人微言轻,赶紧去找法印师叔报告。 法印大师还没起床,听到此事登时火冒三丈,,匆忙之间,扣子也系错了,袜子也穿反了。 “反了!你们!” 惠达、慧莲听到法印的话,齐齐看了过来,“没有,师叔,是您穿反了!” 第410章 求功 十八铜人,一百零八罗汉望着法印。 法印老脸一阵青一阵红。 少林寺寺规,对佛门弟子仪容要求甚为严格,正身、正形、正容、正德、正法,违反寺规者,将交给戒律堂严处。法印本来在睡觉,听到这里的事时,也顾不得许多,所以才有了这尴尬一幕。 在三代弟子中,法印身份最高,是少林寺的助理住持。方丈玄音是精神领袖,也兼住持,但常年闭关修行,不问世俗之事,其他几个玄字辈要么是习武成痴,要么钻研佛法,对少林寺世俗之事并不理会。但少林寺偌大产业,田产、商铺、下院、俗家弟子等几千口人,总要有人来打理,所以这件事落在了法印身上。 结果法印自己却把袜子穿反了。 穿反了也不打紧,慧莲、惠达一张口就叫破了,我堂堂助理住持,难道不要面子的嘛? 法印道,“先松手再说。” 两人松开手,站起身,低头不言。 法印思索片刻,这才道,“昨夜我修行佛法,感觉这几日佛法愈发的精进了,所以今天才反着穿袜子,就是为了提醒你们,要明心静性、一心修佛,你们明白吗?” 惠达、慧莲嘀咕,这跟反穿袜子有什么关系,小声道,“不明白。” “不明白就对了!” 法印道,“你们若能明白,就当方丈,而不是在这里打打杀杀了!”又道,“从今日起,铜人阵、罗汉堂所有人,都反穿袜子三天,以领悟我佛祖无上佛法。” 众人领命。 李倾城见事态平息下来,这才来到法印面前,拱手施礼,道“在下是……” “慢着!”法印道,“你不必说,我已经知道你是谁。” 李倾城道,“我想……” “慢着!”法印又道,“你不必说,我已经知道你来意。” 他在院中踱步,上下打量李倾城一圈,这才道,“我们少林寺乃方外之门,虽是武林翘楚,但讲究和气生……哦,以和为贵。若是来布施,佛祖有莲花座,若来生事,佛祖有金刚杵。” 法印又问,“你有钱吗?” 李倾城不解,“这与钱有关吗?” “佛渡有缘人,不渡穷逼。” 李倾城听得心中直摇头,素来听闻少林寺玄字辈众僧佛法精深,武功高强,怎得这个法印怎么看,都像是个市井之人? 这也不怪法印。 少林寺几千口人,总要吃喝拉撒,这么大产业,总得有人去做这些脏活、粗活、累活儿,还要有人张罗钱财。这些年,少林寺人口众多,朝廷封的田产也有些捉襟见肘,他们又无法像其他门派那样,把持江湖势力,控制水陆交通贸易,收入除了产业之外,香火布施、俗家弟子的孝敬也是收入的重要来源。 尤其这几年,随着法印主持院内大小事,他还推出了少林武僧表演套票,能吸引一拨慕名而来的百姓,为寺内创收。寺内众僧的生活水平得到了极大改善。 虽说出家人,讲究清心寡欲,专心修佛。 但同样修佛,既然能吃山间竹笋,为何要吃地下的芦苇根?所以,这法印虽然脾气不怎么好,行为有些怪异,但他一心却也是为了少林寺,几大玄字辈长老对他举动并不满,但落得了实惠,也并不反对他。 偌大一个门派,总要有几条鲶鱼不是? 李倾城对少林寺内务并不感兴趣,他有求于人,很自觉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法印一看。 “啊!” 众人听闻,以为其中有诈,十八铜人、一百零八罗汉连大喝一声,摆阵,准备围攻李倾城。 “你们都退下!” 法印又对李倾城道,“你的情况,我大体已经了解,惠达、慧莲,你们两个出来,让这位施主打一顿,只需败、不许胜,慧凡,你去联系下晓生江湖,就说这位少侠在少林寺铜人阵、罗汉阵盖过戳了,以后闯荡江湖,也算是一代侠客了。” 惠达、慧莲齐声问,“师叔,这是为何,我们为何要故意输给他?咱们少林寺百年威名,岂不扫地?” 法印一听,耷拉下脸来,“威名,能当饭吃吗?” 他举了举手中银票,“十万两!你们铜人阵、罗汉阵,每天在这么多香客面前跟猴一样杂耍,一年下来也不过赚百八十两,这位施主一出手就是十万两,让你们输一次,又怎么了?” 他对李倾城道,“施主,里面请!” 李倾城知道法印误会了自己,他解释道,“在下所来,并非为了求战,而是为了治病。” “治病?” 法印道,“少林寺中,医术最高的应是我方丈大师,但他已闭关一年有余,连我们都见不到他。” 李倾城也不绕弯子,直接道明来意,“贱内李金瓶,一月之前中了鬼樊楼的鬼阴针,一到夜间,寒毒发作,生死不得,求见薛神医,他说普天之下,唯有少林寺九阳神功能解,所以斗胆前来少林,想求九阳神功一阅。” “什么?” 法印大吃一惊,易筋经、九阳神功、如来神掌乃少林寺三大绝学,别说轻易不传外人,就连寺内弟子,若机缘不到,也都未尝修行,他一个外人,想要求经,断然不可答应。 然而,十万两银子,不是一笔小数目。尤其是,最近少林寺投资隐阳石头城,花钱如流水,遇到了不小的财政赤字,他主持寺内事务以来,也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施舍手笔,若想放下,又舍不得。 李倾城道,“还请大师行个方便。” “方便,方便!”法印笑着道,“不过,九阳神功乃本寺至宝,这件事贫僧做不了主,需跟几位长老商议一下,这件事,还要经方丈大师首肯。” 李倾城道,“那是自然,有劳大师。” 法印道,“不知令夫人何在?” “正在寺外等候。” “施主怎样称呼?” “金陵,李倾城。” 法印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却一时想不起来。 李倾城斩杀鬼樊楼主,使出倾城一剑之事,在江湖上轰动极大,早已引起了江湖各大门派的争议,但法印并不管江湖事,所以只是有所耳闻,并没有特别上心。 至于十月初十,各大门派在少林寺召开武林大会,商议大事,他作为助理方丈,负责相关组织,但具体之事,都是由玄妙师叔来张罗,他如今还未归寺,所以法印对李倾城这个名字,并不知晓。 法印对慧凡道,“赶紧收拾厢房,请这位李公子与夫人先住下。” 慧凡 道,“师叔,少林寺不是不收女眷嘛?” 法印沉着脸道,“昨天的水,你们挑完了吗?” 慧凡连一溜烟跑了。 李倾城在少林寺安置了下来,等到了下午,法印才派人请他到禅堂,来到禅堂,李倾城见法印,还有若干少林高僧在里面。 法印道,“我与几位长老商议了下,如今方丈闭关修行,若是其他事情,我们几个也就定了,但九阳神功关系重大……” 一名上了年纪的僧人大声道,“法印,直接说就是,绕什么弯子?” 说话之人,乃少林戒律堂首座玄亮,他为人古板,做事极守规矩,素来看不起法印的做派,当听到法印跟李倾城绕弯子之时,他直接当面说破。 法印心中叫苦。 十万两银子,够少林寺许久的用度,以他想法,本想劝说寺内各大长老,将九阳神功借给他,反正,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练成,给他看了也没什么损失。 再不济,先将他拖住,等方丈大师出关。 但玄亮一番话,直接将话说死。 “呃呃……” 玄亮见他磨磨唧唧、婆婆妈妈,站起来道,“你就是那个年轻人?这么说吧,九阳神功乃我寺不传之秘,你一个外人,想要拿到九阳神功,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若是以往的性子,李倾城早就怼上去了,但如今他来,是为了给李金瓶治病,并不想得罪人,于是道,“在下也知道有些唐突,但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只要各位大师肯松口,在下愿捐赠百万两。”又补充道,“不必公开使用明细。” 玄亮横眉怒目,“你当我们什么人了,想用钱收买我们?” 法印连阻止道,“师叔,还是我来说吧。” 玄亮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听到李倾城的巨额捐赠,法印眼都绿了,少林寺一年不吃不喝,算上田产、贸易及香火,也不过百八十万两,但几千人用度下来,资金有些捉襟见肘,这几个老和尚只管清明,岂不知少林寺后院的茅厕塌了,到现在还没钱修葺,这些事都落在他头上,长老们是不管的。他们缺什么、用什么,只管派门下沙弥来法印这开口要,但至于钱从哪里来,他们从不关心。 法印道,“李少侠,实不相瞒,九阳神功确实在少林寺,但这门武功过于深奥,三百年来,无一人修成,就连我们玄音方丈,只摸到一点皮毛,就算借给李少侠,怕也没什么用途。贫僧倒是有个建议……” “请讲。” “既然少侠是为了令夫人病而来,若不用九阳神功,我们能治好他的病,你说的捐赠,是否一样作数?” 李倾城道,“自然作数。” “我们玄音方丈擅岐黄之术,再过一月就能出关,不知少侠可否等上一个月,等他出关?” 李倾城寻思一下,也未尝不是办法。 玄亮却道,“我看未必。” “此话怎讲?” “这小子口口声声说是治病救人,我看他就是为了我少林寺的绝学才来的吧?” 李倾城听得皱眉,“在下也是习武之人,也有家传武学,你少林寺的武功,在下还未放在眼中。”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ps晚上还有一章。 第411章 四大金刚 天下武功出少林。 普天之下,若论武功绝学之高,武林高手之多,各大门派无出其项背者,就算是与少林齐名武当派,若真论起武学渊源,也怕是力有不逮。 论功法,少林有七十二绝技,三大绝学,论修为,少林有十八铜人阵、一百零八罗汉堂、四大金刚,就算寺内的几位长老,在?江湖?之中也有颇高的武学造诣,这是公认的事实。只不过,少林寺乃佛教门派,极少与人动手罢了。 今日,李倾城竟公然说出,少林武功不过如此?这种话来?。无论是法印,还是其他几位长老,纷纷怒目而视。 李倾城为了求功来此,但对方却诸多阻挠,也是在气头上说出了这句话,一说完立刻就后悔了,但祸端已闯下。 玄亮绷着脸,冷冷道,“既然李公子未看在眼中,那也不必求是很慢九阳神功了,还是请回吧。” 李倾城见事已无周转的余地,心说若实在没办法,只能来硬得了,想到此,他站起身,对众人道,“在下愿领教少林寺高招。若能侥幸赢得一招半式,还请将神功借阅。” 玄亮道,“切磋自然是少不了的,至于神功嘛,等你先胜了再说吧。” 法印也觉得遗憾。 本来嘛,九阳神功,他想看就给他看得了,又不是送给他,反正少林寺几百年也就没有人练成,白赚十万银,但李倾城公然藐视少林武学,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李倾城此时心情极度恶劣,他道,“各位一个个上,还是一起上?” 玄亮哈哈大笑,“老衲一人收拾你足矣。” 法印道,“师叔,您是戒律堂首座,这等事还是由晚辈代劳吧。” 玄亮却道,“只怕你武功不济,到头来丢得可是少林寺的脸。” 这玄亮脾气暴躁,却是顺毛驴,法印顺着他话道,“今日只有李施主一人,咱们少林寺人多,您身份又高,若传出去,江湖上还以为咱们少林寺欺负年轻后辈,所以,我出战比较合适。我若不敌,师叔在教训便是。” 玄亮一摆手,“你打头阵。” 法印来到李倾城身前,道,“李公子,看您出手也是有身份的人,刚才出言对少林不敬,免不得讨教一番了,不知咱们是文斗,还是武斗?” 李倾城问,“武斗如何,文斗如何?” “若是武斗,你我难免要倾尽全力一番厮杀,少林乃佛门清净地,我怕动静太大惊动了佛祖。” “文斗呢?” “文斗,便是你我并不防守,你打我三巴掌,我打你三巴掌,三招为限,三招过后,仍然站着的为赢。” “若都站着呢?” “那就比谁退后的步数多。” “若都都不后退呢?” “看谁脸大,脸大者输。” 李倾城心说天下还有这等扇耳光的比法?观他境界,不过半步通象,自己稳操胜券,今日要想拿到九阳神功,免不得一番恶斗,先节省体力再说,于是点头答应。 “那就文斗。” “房内太小,还请移步练武堂。” 众人一起来到练武堂,少林寺弟子听说法印要与来访之人比武,纷纷聚在此处。 当听说两人要比扇耳光之时,慧凡道,“我赌十桶水,法印师赢。” 慧勉道,“废话,法印师叔练得可是大力金刚脸,听说当年练功之时,玄音大师每天扇他二十个耳光。试问天下有几人能抵挡住方丈的一个耳光,冲这一点,法印师叔赢定了!” 两人站定。 法印道,“你是客,你先来。” 李倾城道,“得罪了!” 说罢,抡圆了手掌,一巴掌糊了过去。 啪! 李倾城手如打在了一块钢铁之上,手痛得要死。要知道,他失去内力之后,领悟出了倾城一剑,一路赶来,除了照顾李金瓶,其余时间都在修行这套剑法,从而悟出更高的真气运用法则。 方才这一巴掌,虽然未尽全力,但就算是通象高手,挨了这一下,也足以让他躺地上,但没有想到,法印却纹丝不动。 法印微微一笑,“该我了!” 他站定之后,运功,吐纳,只见左臂之上,有真气流动,左手在真气调动下,猛然间暴涨数寸,几与小腿般粗细。 法印道,“大力金刚掌!” 轰! 一巴掌轰出,打在李倾城脸上。 一阵剧痛传来,李倾城脸上留下了五道手印,好在他见势不妙,早已运功抵抗,饶是如此,耳间阵阵轰鸣声,不绝于耳。 法印笑道,“李公子,不必留情。小心你的手疼。” 李倾城心中有气,他曾经答应过,不能使出倾城一剑的绝招,但剑招不用,内力却依旧强悍,他以掌为剑,身后真元暴增,直接使出了六道轮回的剑招。 法印聚气,喝道,“大力金刚脸!” 一整张脸,顷刻间变成了绛紫色,看上去如一块铁板一样。 掌心之中,真元不住压缩,速度极快,当触及法印面膛之时,内力尽吐。 掌与脸之间,传出金戈之声。 火星四射。 李倾城暴喝,内力全部吐出。 轰! 法印整个人如陀螺一般,原地旋转了十余圈儿,才将力道卸去,勉强站住了身形。 慧凡嗅了嗅鼻子。 “怎么有股烤肉的味道?” 慧勉问,“烤肉是什么味道?” 慧凡连摆手,“不知道,没吃过。嗯,味中好像还加了孜然。” 法印抬起头来。 脸上焦黑一片。 鲜血如注,从口中流出,才一开口,听得一声咳嗽,噗噗,吐了几颗牙齿。 第二拳一出,众人便知,法印输了。因为,李倾城在打脸之时,刻意撤去了几分内力,否则,下场怕是更惨。 李倾城道,“承让了。” 他双手往后面一负,问道,“下一位。” 法印对玄亮道,“师叔,我败了。” 玄亮没理他,问,“你用什么兵刃?” 李倾城道,“在下用剑。” 玄亮径直喊道,“取我宝剑来!” 几名徒弟去了戒律堂,抬出了一口宝剑。这把剑,长五尺,无剑柄,模样十分怪异。 李倾城看几人抬的样子,便知这把剑并不轻。 玄亮道,“贫僧这把剑,又名达摩克里斯之剑,重两百斤。是我寺达摩祖师曾经的佩剑,配上达摩剑法,可斩妖除魔,施主可要小心了。” 李倾城心说,这把剑什么时候成了你们达摩祖师的剑了?不过,他却没有说破,他前来之时,并未佩剑,临时借了一把剑,缓缓道,“请指教!” 玄亮有心教训李倾城,出手毫不留情,一上来便是一苇渡江,紧接着又来了达摩问道,两招连出,将李倾城逼后退一步。 当啷! 李倾城长剑断为两截。 一来,是玄亮兵刃占优,二来,达摩剑法威力无穷,李倾城登时落了下风。这套达摩剑,共一百零八招,其中精妙之处有三十三招,可回环使用,一旦发动,招式如行云流水,又带有金刚怒目之意 李倾城不断后退,但他也是用剑的世家子弟,常年与剑共眠,尤其领悟到倾城一剑之后,就连霞光万道、六道轮回,也比往常强悍了许多。 当玄亮使出一记舍身饲虎,李倾城抓住了破绽,回了一记霞光万道,从剑法之中打开了一道缺口。 顷刻间,释放出法则空间。 来到玄亮的身后。 以手中断剑,凌空挥出了六道剑气。 六道轮回。 整个练武堂?,光芒四射。 玄亮感觉到了危险,但此刻,他已在剑法笼罩之下,若再抵抗,一只胳膊怕是要被切断,但若弃剑,那就意味着输了。 玄亮向来要面子,让他认输,干脆不如死了算了。想到此,他催动内力,竟使出了同归于尽的招式。 眼见就要落败,旁边观战的四大金刚,倏然出手,两人攻李倾城两侧,一人拉玄亮腿,一人扯玄亮的胳膊,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李倾城已动了肝火。 没想到,自己前来求功法,给李金瓶治病,?却落得了这般境地,他心中恼怒,既然不给,那就抢过来! 说罢,招式不减,继续向众人攻去。 四大金刚救下了玄亮,毫不犹豫,与李倾城斗在了一起。佛门四大金刚,在江湖之上名声不显,有两人甚至从未出过少林,但武功造诣却已是登峰造极,早在多年之前已入了通象中境,其中一人甚至是通象上境。 四大通象高手,联手之力,岂是寻常人能比?就是书剑山上的剑修,遇到他们,也不敢硬碰。 李倾城以一人战四大金刚,又苦于诺言无法使用倾城一剑,顿时被困在了阵法之中,若非他早已领悟隐剑之道,怕早已落败。 玄亮被法印扶住,脸色一片苍白,“今日,我少林寺惨遭大难,是我之过!” “师苏,有石大精钢镇寺,就涮他有通天本宁,也是必败无梨!”法印嘴肿得老高,说话透风,很不利索。 嵩山之上,真元流动、挤压、爆声四起,武功稍弱点的弟子,早已把持不住,纷纷后退。 铜人阵、罗汉堂的慧字辈弟子,也吓得倒吸凉气。幸亏刚才没有跟他动手,否则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他们了。 眼前这个年轻人,且不说他来寺内目的为何,能挫败戒律堂首座,与四大金刚支撑百招而不败,将来在江湖高手榜上,也必有一席之地! 他们并不知,如今李倾城早已名动江湖。 其余几名长老,也都觉得惊奇,这年轻人的剑法,招式寻常无奇,但总能在平凡之处,寻找出四大金刚的破绽。 要说,武功到了这种级数,有真元加持,破绽早已不是破绽,但却依旧被李倾城的剑将他们逼退,一连数十招,李倾城力斗四人而不败。 更何况,四人都是通象境的高手。内力在江湖之上,也是超一流的存在,却丝毫奈何不了李倾城。 由此可见,李倾城内力也是深如汪洋。 练武堂内,尘土飞扬。 众人虽控制着真气,但力量太过于强盛,练武堂上的砖瓦经不住余波,纷纷掉落地上。 五人僵持不下。 但众僧心中却已笃定,四大金刚都奈何不了李倾城,这次,少林寺是完败,想到江湖第一门派的盛名,将毁在今朝,心中难免生出一种悲凉。 如今,能够击败李倾城的,恐怕只有在闭关之中的玄音大师了。 场间。 李倾城将金陵李家绝学使得炉火纯情,终于从对方阵法之中找到了一丝破绽,心中大定,断剑刺出。 胜败就在此一举。 就在这时,一把扫帚不知从何处伸了过来,将李倾城长剑格在了外面,扫帚不停,紧接着将地上一块碎砖扫入了簸箕之内。 “年轻人,打架就打架,别搞破坏,弄得地上乱七八糟,要让法印瞧见,会扣我工钱的。” 一名扫地的老僧,一脸不满地说道。 第412章 扫地僧坐而论道 谁也没有想到,这位少林扫地僧举手投足之间,以一把扫帚将五大高手的招式轻易化解,纷纷错愕望着此人。 要知道,无论是少林寺四大金刚,还是李倾城,都是这个江湖上顶尖的高手,武功最高者,已触摸到三境之外的边缘,然而在扫地僧手下,就如顽童一般,毫无还手之力。 李倾城心中恼怒。 因为求功不得,李金瓶性命危在旦夕,他已陷入绝境之中,动了硬抢的念头,只要玄音不出关,他有七成把握,能将九阳神功抢到手,半路杀出来的扫地僧,让他功亏一篑。 李倾城二话不说,提剑就像扫地僧攻了过去。 扫地僧不以为意,脚步向旁边一踏,顺手以扫帚扫了一块碎屑,看似无意为之,却避过了李倾城的剑。 李倾城心中震惊,剑招又变。 一连十余招,始终无法碰到扫地僧的衣摆。眼见无法取胜,抢九阳神功的念头也断了。 “阁下是?” “阿弥陀佛。”老僧宣了一声佛号,“贫僧只是少林寺藏经阁扫地看门的寻常僧人。” “好一个寻常僧人,少林寺果然是藏龙卧虎。” 老僧笑道,“过奖。” 戒律堂玄亮望着此人,也一头雾水。自从他记事起,这个老僧就已在寺中,貌似也是这副模样,只是平日见他慢吞吞的样子,做事虽然从未出错,却也没什么功劳,这些年来几乎隐身于少林之中。只是,无论是玄音师兄,还是以前老方丈,每年佛诞日、三节之日,都会去藏经阁找这个僧人聊天,他还以为是方丈故意做出亲善的模样,却也没有想到,他竟是少林寺的高手。 “前辈是……” 老僧慢吞吞道,“我年纪太大,已不记得名字了。” “不知高寿?” 老僧挠了挠头,“我六十岁生日那天,张本初给我带了一坛好酒,从那之后,我就没过过生日,所以我也不知道今年多大了。” 法印道,“出家人,怎能饮酒?” 老僧嘿嘿一笑,“那时我俩喝酒,被方丈抓了个正着,结果他把那坛酒没收后,自己独吞了。” 慧凡心中却在打鼓。 这些年来,他时常与老僧打马吊牌,每次都输给他许多钱,只是他没钱,只得耍赖,见到今日这番模样,心中盘算,要不要把欠他的三百多个铜板还给他? 原本怒火冲天的李倾城,此刻冷静下来。眼前此人,武功修为深不可测,而且辈分极高,于是扑腾一下,跪倒在地。 “弟子李倾城,恳请高僧答应,以九阳神功救贱内一命。” 老僧慢慢道,“刚才李少侠与贫僧斗剑,没有使出那一剑,贫僧已很是承情,少林寺阖派上下,感激不尽。否则,少林上下怕遭大难。” 倾城一剑威力过大,李倾城没有使出,除了因为无法随心所欲的控制外,还有个原因便是他答应了玄妙,在事情没有解决之前,不会使出这一招。 玄亮道,“前辈,何必长他人志气,灭少林威风?” 老僧大有深意望了他一眼,一字一句道,“佛、法、无、边。”这声音如一道重雷,在玄亮耳边响起,正是佛门狮子吼,他脑海之中的怒气顷刻间消去,心中一凛,双手合十道,“我错了。” 老僧这才将李倾城扶起,“我先前在门口远远看了一眼,令夫人中的应是鬼樊楼的鬼阴针。” “正是。” “这鬼阴针十分歹毒,中者每到夜间,如身陷阿鼻地狱,九阳神功乃天下至阳武功,虽然可以祛除阴毒之力,但令夫人乃女子之躯,阴阳不济,无法修行此功法。” 李倾城急道,“请大师救我!” 老僧缓缓道,“也不是没有化解之法,就是找一名男子,修行九阳,每日以内力祛除寒毒,或可保令夫人几年阳寿。” 李倾城跪倒在地,“弟子愿意修行。” 老僧却摇头道,“你尘缘未断,与我佛无缘。更何况,修行九阳神功,需要静心寡欲,六根清净,你能舍弃红尘,入我佛门?” 李倾城毫无迟疑道,“只要能救回金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每天晚上,当夜幕降临,李倾城看到李金瓶寒毒发作模样,心中便如到刀绞一般,恨不得自己替她受苦受难。只要有办法救她,哪怕让他出家做和尚,他也毫不犹豫。 老僧没有回答,却问法印,“玄音快出关了吧?” 法印道,“十月初十,天下英雄聚少林,召开武林大会,共议武林大事,届时师父会出关。前几日接到玄妙师叔的飞鸽传书,英雄帖已下,他也应在这几日便返回少林。” 老僧点点头。 他对李倾城道,“你不必立刻回答。更何况,我与你先祖有些交情,若能救人,贫僧责无旁贷,你可以先在寺内住下,至于九阳神功……” 玄亮道,“前辈,九阳神功乃我寺不传之秘,绝不可轻易示人!” 老僧道,“不过是几页纸而已,能救人一命,我佛慈悲,能救人一命,已是天大的造化。更何况,以这位李少侠的武功,就算把少林寺拆了,也没人能够阻止。” 此言一出,众僧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刚才他不是几招就将李倾城制服嘛,怎得还说出这种话来? 李倾城却道,“若前辈能传授此功法,在下愿以倾城一剑剑招交换!” 倾城一剑? 法印、玄亮信息再闭塞,也不会没听过倾城一剑,原来眼前这神采俊逸的男子,竟是倾城一剑的传人? 金陵李家? 难怪一出手便是十万银,如此大方! 这可是天下第一剑招,据说有毁天灭地之威力,若他愿用倾城一剑交换九阳神功,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老僧却道,“我们少林寺武功,多如牛毛,已是难以精通,再多一门技艺,也无甚用途。此事我做不得主,一切等方丈出关后定夺,我只是个扫地老僧而已。” 然而,此刻再也没人敢小瞧于他。 扫地间将四大金刚与李倾城击退,这种修为,纵是玄音方丈,也未必能轻易做到。 “只是……” 老僧道,“施主的剑招太过于霸道,世间觊觎之人甚众,好在你还能控制住,这一点,贫僧也深感佩服。” 李倾城道,“就算学会最厉害的剑招,无法救自己心爱之人,又有何用?” 老僧苦笑摇摇头,吩咐道,“先将李施主和他夫人安排在客房住下吧。” 法印点头称是。 转念一想,不对,我才是寺内助理住持啊,真得听一个扫地老僧的话来?又一想,算了,反正我也打不过他,就先让着他点吧。 慧凡带着李倾城退下。 玄亮道,“前辈,那小子今日在少林生出这么大祸端,为何要留他住下?难道真要将九阳神功传给他?” 老僧道,“若只是传功,这件事也就简单了。” “此话怎讲?” “若他夫人刚中鬼阴针,以九阳神功确实可以帮她祛毒,只是时间已久,寒毒已入肺腑,怕是回天无力了。” “那前辈为何还要留他?” 老僧道,“我怕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我观他面相,是那种容易钻牛角之人,若他一时想不开,将此怪罪到我们少林头上,我们少林寺怕是要遭到一场浩劫。” 法印却想,少林建寺千年,什么灾难没有经历过,不也一一度过了,这个不知年纪的老僧,故意将事说得如此严重,不会是有什么企图吧?心中暗下决心,想办法让那姓李的小子知难而退。 决不能在师父闭关期间,惹出什么乱子。 这一年多来,自己执掌少林,若师父高兴,兴许退居幕后,自己助理住持的“助理”二字,没准就能拿掉了。 众人不知他想法,见李倾城已走,也纷纷散去。 老僧摇了摇头,捡起扫帚,继续打扫练武堂,口中却说道,“冤孽。” 慧凡凑了过来,“什么冤孽?” 老僧心情不好,“有人打牌输钱不给钱,可不是冤孽?” 慧凡摸了摸光头,道,“大家都是出家人,谈钱俗气,打牌嘛,不过是为了娱乐。” “这么说,你还有理了??” 慧凡虽知他武功高强,但这些年来,跟他混熟了,说话也没大没小,笑着说,“你武功这么好,怎得不见你动手抢啊?” 老僧白了他一眼,“武功和打牌一样,终究是细枝末节,我少林真正高深之处,乃是无上佛法,若能从佛经之中悟得大道,才是上乘。打架?上不得台面。” 慧凡心中大定,“那欠你的钱,我就不还了哈!” 老僧又道,“但是,你欠钱不还,这几个月来,我心神不宁,有碍我佛法修行,这罪过可就大了。” 慧凡道,“等我赢了钱,一定还你。” 老僧想了想,摆手道,“不必了,你去山下买几十斤黄豆,就当还债了。” “你要作甚?” 老僧道,“那李少侠不是要练九阳神功嘛?我得用九阳神功帮他弄些豆浆,好让他安心。” 王喇嘛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不知道今日少林寺发生的事,只是看到了门口那一辆黑色马车,一进来就问,“怎样,那小子被你们收拾了吗?” PS:晚上还有一更。 第413章 永定门外,英雄归来 慧凡见到王喇嘛,没好气道,“收拾个屁,若不是大师父在这里,怕是我们少林寺被人收拾了。” “这么厉害?” 慧凡将刚才练武堂内发生的事简单跟他说了一番,王喇嘛一听,顿时来了兴致。 “想不到,扫地大师父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正好我最近比较清闲,不如你传授我两招武功,我好去山下劫几个大户,哦,不,是劫富济贫,来拯救天下苍生,顺便把欠你的钱清了。” 扫地僧道,“你小子,心术不正。” 王半仙举手发誓,“我若心术不正,就不会惦记着还你钱这事儿了!” 扫地僧懒得理他,弯腰去收拾地上的残留物,慧凡跟王喇嘛眼疾手快,连将扫帚抢了过来,“这种粗活,还用得着大师父亲自动手,我们来!” 扫地僧又去提水,两人又道,“这种贱活儿,还用得着大师父亲自动手,我们来。” 扫地僧往外走去,两人紧紧跟随,生怕他跑了。老僧道,“我去撒尿,你们跟着干嘛?” “这种活儿,还用得着大师父亲自动手,我们来!”两人旋即又道,“算了,还是大师父自己来吧。” 扫地僧知道两人心中小算盘,道,“你俩想要跟我学武功?” “没有,没有的事儿,我们只是敬仰大师父为人,愿跟随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既然没有,那就算了。” 两人又道,“其实,我们两个武功低微,他在寺内经常被人欺负,看在咱们一起耍牌的份上,就稍微传授我们两招,能够防身就成。” 扫地僧道,“我得考验你们一下。” “放心,我们是久经考验的共……和尚!虽然信仰不同,我是禅宗,他是密宗,但五百年前都是一个祖师爷。” “少贫嘴,这几日,你们就去李施主那边帮忙。” 李倾城安排车马入住少林寺,今日求功之事,极不顺畅,但扫地僧的话,为他保留了一丝希望,他不想让李金瓶担心,所以装出一副轻松的模样,与她开起了玩笑。 李金瓶何等玲珑之人,又怎会看不出来?她问道,“大哥,是不是我的病无药可医了?” 李倾城道,“没有,只是需要时间。” “这几日,在昏迷之中,隐约看到有黑白无常在门口徘徊,想要索我魂魄,我害怕。” 李倾城将她搂在怀中,安慰道,“没事,有我倾城一剑在此,别说是黑白无常,就是阎王亲自来,也要问我的剑答不答应。” 李金瓶心中一暖,有这样的丈夫,就算死去,也是值得,她缓缓道,“不必安慰我。我的病我自己知道。李大哥,若是治下去,恐怕往后要与瓶瓶罐罐为伍,终日困在这种地方,我不喜欢。你答应过我,要带我去看黄河之水,带我去看塞北黄沙,去草原上骑马,还要去大雪山之上看雪。既然这病无药可医,何必又浪费时间?我们可以一起走遍天下,游历江湖,这样的一生,我也无撼了。” 不知觉间,李金瓶真情流露。 李倾城眼中满是泪水,将怀中的她抱得更紧,“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做到,你的病也一定能治好。” “治不好呢?” 李倾城目光变得有些阴冷,“若治不好,我便让鬼樊楼和少林寺的人,给你陪葬!” 正在门外的扫地僧,听到这句话,低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这位李施主,已有坠入魔道的危险。 李金瓶道,“大哥千万不要如此。人各有命,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吧。” 李倾城道,“我不信命。” 李金瓶抬起头望着他,满脸深情道,“答应我,就算我走了,也不要乱开杀戒。” 李倾城望着满脸憔悴的李金瓶,眼中一热,又流下泪来,“我答应你。” 天气渐冷。 一到夜间,李金瓶在昏迷中喊冷,李倾城将室内烧得很热,却没有任何作用。好在少林寺不缺柴火,寺中安排了慧凡四人前来照顾他们起居,每人除了挑水外,又多了一想额外的活计:劈柴。 扫地僧来瞧了几次李金瓶的病,将薛神医给的配方略作改动,在他的调理之下,李金瓶的病渐有起色。 这日,他对李倾城道,“李少侠,九阳的口诀,我无权传你,只有等玄音出关之后再做定夺,贫僧会替你说和。不过你却要做好心理准备。就算你练成了九阳,也只是缓解令夫人的病情,治标不治本。” 李倾城一脸恭敬,“多谢大师。” “不过,有句话我要说明。少林寺乃佛门圣地,治病救人我辈当尽力而为,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迁怒于我寺。” 李倾城知他说得是那日他心中的恶念,于是虔诚道,“李倾城牢记于心。” …… 一队车马,来到京城以西。 正是赵拦江的车队。 从隐阳到京城,他们走了三个月。若是赵拦江只身一人,一月足矣,但这次入京面圣,拖家带口,又要照顾襁褓中的赵天赐,行程也就慢了些。 好在圣旨要求,他们在十月初十陛下寿宴之前抵达京城便可,这次提前了将近半月,能赶上陛下的寿宴。 赵天赐已七个月大,才学会爬行,稍不注意,爬到马车外,圆乎乎的脑袋,对这个世界充满着好奇,一路之上,让赵拦江也没有少操心。 早有传令官提前将他们行程报到了京城,朝廷将迎接仪式安排在了永定门,这是凯旋班师才走的门,以此表彰赵拦江在西疆建立的不世功勋。 门口百姓见到封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在门口围观,有好事者很快就打听到,是隐阳王赵拦江回京面圣。 消息不胫而走。 朝廷在西疆将楚、周联军打得落花流水,极大的鼓舞了城内百姓的士气,就算在京城内见到楚人、周人,也抬头挺胸顺便奚落他们两句,这正是赵王爷的功劳。 所以当听到赵拦江入京之时,无数百姓自发来到了永定门外,将两侧的甬道围得水泄不通,前来瞻仰这位年轻有为的西疆将领。 英雄,总是会受人敬仰。 赵拦江于大明,正是英雄,他不同于宇文天禄的老谋深算,也不同于薛怀的龟缩不出,他是光明正大,以一己之力,将楚周联军打得落花流水的英雄。 所以,赵拦江受到的追捧,随着他这次来到京城,人气已达到了巅峰。 众人来到这里,只是为了一睹他的风采。 为此,五城兵马司不得不加派人手,来永定门外维持秩序。 马车缓缓向永定门驶来。 战鼓声响,马蹄阵阵。 一队赤骑军从永定门内驶出,来到了赵拦江车队之前,为首之人翻身下马,行了个大明军礼,道,“赤骑军统领宋仁骰,参见隐阳王!” 赵拦江下马还礼,道,“有劳宋统领。”见到四周挤满了?人群,愕然道,“怎么这么大阵仗?” 宋仁骰笑道,“王爷大名在京中流传,京城百姓都等着瞻仰王爷风采哩!” 赵拦江身上穿得是便装,未穿铠甲,只是那一把金刀,挂在马上,格外显眼。 “罢了,让他们退去吧。我可不想惹人瞩目。” 宋统领道,“我们是赤骑军,管不了京城百姓,这是五城兵马司的活儿。” 赵拦江摇头苦笑,他不想受注目礼,只得催促马车前行,宋统领在前面领路,边行边道,“赵王爷,在下当年也曾在征西军火字营,还曾见过王爷。” 赵拦江打量他一番,对此人并没有印象,不过一听是征西军出来的,心中便多了几分好感。 “想不到年纪轻轻,便已是赤骑军统领,年轻有为啊。” 宋统领道,“王爷过奖,与王爷相比,判若云泥啊。只是在下命好,生在了官宦之家,在征西军也正儿八经打过仗,战事一起,我爹就把我调回来了。” “令尊是?” “兵部侍郎宋义雪!” “原来是宋大人之子,赵某冒犯了。” 宋仁骰道,“王爷这么说可是羞煞在下了。”他又道,“王爷在京城的府邸还没有建好,这几日便先住在安国公府吧。” 朝中爵位至国公,朝廷都会拨款专门建设府邸,一般都在离京城比较近的地方,以方便待诏。宇文天禄被定为谋逆之后,安国公府便闲置下来,这次朝廷将他安排在宇文府旧宅,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赵拦江笑道,“听从安排就是。” “反正这几日陛下也诏见,不如今晚,我约几个征西军的老卒,与王爷痛饮一番,还请王爷不要嫌弃。” 赵拦江道,“我已戒酒。” 宋仁骰闻言,有些不敢相信,但两人交浅言深,也不便多问,“那一起话一话家常,也不是坏事。” 赵拦江看了杨笑笑一眼,杨笑笑道,“你是王爷,在外面不用问我的主意。” 赵拦江哈哈一笑,“反正我在京城也没有朋友,你安排便是。” 轰隆隆! 十八声炮响。 永定门外,传来一阵阵喝彩声。 整个京城,都在迎接这位传奇人物的凯旋。 ?———— 公众平台“三观犹在”发布了一个短篇:《SPD档案-特修斯之船》历史上有名的十大悖论之一,欢迎品鉴。 第414章 牵马 京城之中好事者居多,尤其是贵人之后,皇亲国戚,还有朝中权贵弟子,素来在京城之中游手好闲,也就三五一群,七八一党,拉帮结派在京城之中惹是生非。 赵拦江虽然被封隐阳王,但一来是异姓王,并不姓朱,其真正是地位,甚至不如朝廷之中掌权的公爵;二来他在京城之中没有根基,这些年能立足京城的,哪个不是盘根错节,唯独赵拦江只当了不到一年的城主,说白了管着十万不到的人,甚至还不如一个知府管辖人多。 所以当这些纨绔弟子,听到赵拦江入城之后,也都纷纷前来凑热闹,心中想着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鲁国公之子章书保便是其一。这位最近在京城之中风头无二的年轻人,子凭父贵,一下子成为京城中最炙手可热的人之一。他与其他公子哥儿无异,一心想要出风头,于是夸下海口,约了几个同样出身名门的公子哥,来永定门前拦路。 赵拦江的事,传得太神乎其神了。 章书保并不相信,尤其是听茶寮说书的将赵拦江夸城战神下凡,心中满是不屑之色,西疆战事的战果,那是陛下布局英明,定北王薛怀在北疆牵制,赵拦江不过是捡了个便宜,恰巧立下大功而已。换作是他,相信也不会做得太差。至少,临阵之时,不会跟兵部侍郎那个没用的儿子一样,巴结着赶紧调回赤骑军。 五个人横刀立马,拦在长街正中。 宋仁骰身在赤骑军,自己也是京城高官之后,只是与他们不同,父亲对其要求极严,严禁与这些纨绔混在一起,所以把他送到了边疆,让他立功,不过,在京城久了,这四个人他还是认识的。 宋仁骰道,“章少,今日我奉旨前来迎赵王爷入京,等着陛下诏见,你们这般拦路意欲何为?” 章书保笑着道,“早就听闻隐阳王有一把金刀,天下无敌,我们哥几个仰慕的很,想要看看这把刀是不是如传说中那般?若真那么好,开个价,我们买了。” 宋仁骰脸色一变,这小子这是来找事的啊,他如今有公务在身,按理说可以驱散他们,但他可不是一般人,他老子在陛下面前说句话,宋侍郎的官职可要丢的。 “章少说笑了,天下谁不知道,鲁国公府中有一兵器库,收藏了天下名刀,江湖人称天下刀库。” 章书保听了很受用,道,“刀库虽大,却没一把我钟意的刀,听闻赵拦江以这把金刀在横断山大发神威,刚好在府上为我镇库,赵城主,开个价吧。” 赵拦江眉头微皱。 若是按往常的性子,遇到这种事,赵拦江肯定先问宋仁骰一句“鲁国公是不是只有一个儿子”、或者“鲁国公年纪如何,不知还能否生育”这种话,但他早已不是当年一怒杀孙少名、李人杰的草莽英雄,而是一城之主。 居养气,移养体。 许久以来的城主生涯,赵拦江胸中已有了城府,自然不会被这种小子的狂妄言语激怒。 更何况,临来之前,柴军师也告诉他,京城水深,一砖头下去,打死个王八带出虾,就算扫地、把门的,没准在宫中有个显贵亲戚。这些人都好面子,平时这些穷亲戚去借钱,他们不一定会拉一把,但你若欺负了这些穷亲戚,那他拼了老命也要跟你周旋到底,再不济也给你使个绊子。 所以,赵拦江入京,奉行的原则是就是,不懂,也不敢乱问。毕竟,他身后还有十万百姓,还有一座城。 当得知他是鲁国公之子时,赵拦江也就笑了笑,“这柄金刀是隐阳城主之物,公子若想要,有两个办法,要么来当隐阳城主,要么向陛下去讨旨,在下可不敢轻易送人。” 这句话说得,将皮球踢给了宫中,就连赵拦江也十分满意。就算借章书保十个胆子,也不敢去宫中讨刀。 不过,章书保倒也不气馁。 “那倒是可惜了,不过,既然刀不卖,都说隐阳王武功超然,巧了,在下也是好武之人,不知能否讨教个一招半式,好让京城的人瞧瞧,赵城主武功是不是言过其实?” 赵拦江打量章书保,脚步虚浮,体内真元羸弱,能入闻境已属不错,跟寻常百姓动手或能打上三五个。就这身板,在隐阳城连守门卒都当不了。可是人家是鲁国公的儿子啊。 鲁国公不认识,但面子却不能不给。 “在下哪敢跟章公子动手,我就算武功再高,也打不过内阁大学士啊。” 其他几人一听,立即高声道,“听到没,堂堂隐阳城主,西疆之王赵拦江,不是章公子对手!” 赵拦江不欲参与口舌之争,随他说去便是。他对宋仁骰道,“宋统领,既然如此,咱们不妨绕路。” 宋仁骰负责隐阳王接待之事,生怕惹出是非来把事情办砸了,起初还担心赵拦江动手,听到这番话如释重负,松了口气,“不如绕路左安门吧。” 同行的一名虎骑军不满道,“咱们来京城,竟受这种鸟气,真他娘的窝囊。” 赵拦江瞧了他一眼,那人连噤声。 “这里是京城,不比隐阳,不会耀武扬威,若一点小气都吃不住,以后如何做成大事?” 那虎骑军闻言,连低头认错。 章书保等人见他们要绕路,轰然大笑,纷纷道,“隐阳城主不过如此,在外面是龙,来到京城,一样得盘着。” 赵拦江听在耳中,冷笑不语。 就在此时,忽然听有人道,“慢着!” 一名身穿常服的老者,从人群之中骑马出来,此人身形魁梧,坐在马上,与赵拦江几乎同高,脸上更是一脸肃杀之气,看上去不怒自威。 章书保见到老者,心知不妙,就要开溜。 老者又说了句,“慢着!” 几个人如被施了定身法,站在那里不敢乱动。 老者开口道,“我大明将士,以血肉之躯为天子守国门,以热血忠魂为百姓御外寇,如今来到京城,连永定门都不能走了嘛?” 章书保支支吾吾道,“老王爷,我们不过是开个玩笑。” “玩笑?” 老者横眉道,“你让章士和过来,我倒要问问,他是怎么管教儿子的?” 章书保一听喊家长,立即慌了,“老王爷,家父今日被陛下召进宫中,现在还没回来,我知道错了,你千万别跟家父说。” 赵拦江望着老者,却不知对方身份,章书保见他如老鼠见到猫一杆,他开口喊鲁国公直接喊名字,怕是来头不小。 宋仁骰低声提醒道,“这位是平北王薛怀。” 赵拦江恍然,难怪举手投足之间,有如此威严。这位便是被北周人戏称乌龟王,前不久率军攻下神仙沟的平北王。他乃三朝元老,祖上又是军方世家,统领定北军,在朝廷之中势力庞大。 鲁国公如今在得宠,也只是新贵,不算是权贵。皇帝想要杀他,只需要一道口谕而已。但平北王不同,他的身份,他身后的家族,足以动摇大明王朝的根基,所以就算皇帝也对他客客气气。 赵拦江正要下马,却被薛王爷阻拦,他道,“一路山高路远,舟车劳顿,我来替赵将军牵马。” 隐阳王,金刀王,赵城主,赵拦江的名号无数,唯独这个赵将军,是朝廷在封隐阳王之时,同时封了个隐阳留守大将军,作为未能封为征西军大都督的补偿,这是他在军方的职务。 这让赵拦江倍感亲切。 赵拦江连道,“使不得!” 薛怀道,“使得!” 赵拦江又要推辞。 薛怀不悦道,“你以为我是为你牵马?本王是为在横断山外为国捐躯的热血男儿们牵马,是为千千万万驻守边疆的将士们牵马!”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豪气荡漾,传入众人耳中,听得也是热血澎湃。 没有边疆的战士,哪里来的海晏河清?没有忠魂烈血,哪有今日大明的太平盛世? 赵拦江肃然起敬。 他对定北王的了解,以前只是听到一些?传言,就连宇文天禄都曾说过“我不如怀公”这种话,此人绝不是传说中整日饮酒、龟缩不出的昏庸王爷。 赵拦江正襟危坐。 此刻的他,不再是隐阳王,不再是赵城主,而是代表了整个西疆征西军,受到薛怀的牵马之礼,这是作为军人,最无上的荣耀。 众目睽睽之下,一老一少,从永定门外走了出去,所路之处,众人纷纷礼让,向这两位军方大将投去敬佩的目光。 章书保几个人,趁他们不注意,早已灰溜溜的离开了。 当然,从此处去安国公府,路途遥远,薛怀也不会一直牵马,今日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给人表态,表明大明军方的态度。 而他这一行为,在某些有心人眼中,看上去更像是一种拉拢,相信过不了多久,便会有流言四起,甚至有御史言官上奏弹劾,说两大军方将领密谋议事,图谋不轨等等。 等人散去,赵拦江下马,向薛怀行军礼。 薛怀坦然受之。 “若没有你在西疆拖延,又杀了拓跋无敌,本王也不会轻而易举夺下神仙沟,这乌龟王的帽子,还要多戴几年。哈哈!” 军旅中人,说话直来直往,不绕弯子,顿时博得了赵拦江的好感,对这位王爷更是五体投地。 “为何来京?” 赵拦江道,“奉旨待诏,不敢不来。” 薛怀道,“既然来了,我有几句话送你。” “赵拦江洗耳恭听。” 薛怀是朝廷老人,对朝廷、对京城,乃至整个天下看法更深更远,陛下虽然没有明说,他也差不多猜到了用意。 “京城为官,处处危机四伏,不比隐阳,直来直往用问题刀剑解决,说话做事,要处处小心,行事说话,看十分,听七分、信五分,说三分,才能在京中混得来。” 赵拦江反问,“王爷可也是如此?” 薛怀哈哈大笑,“若是旁人问,本王早就一刀劈下去了。不过,我怕是打不过你,只好老实告诉你,本王不是。” “那又为何如此教我?” 薛怀道,“因为本王是三朝元老,祖上是开国功勋,对朝廷忠心耿耿,为陛下尽忠尽职,门生三千,你有本王底气吗?” 赵拦江摇头。 薛怀叮嘱道,“武功,在京城不好使。” 赵拦江正容道谢,他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定北王不顾身份,亲自前来牵马赠言,他心中感激不尽。 “今日本王穿便服前来,不代表军方,这些话出自我口,入自你耳,听听便是了。他日陛下诏见,无论提出什么条件,你答应便是。” 说罢,便有人牵马而来,薛怀翻身上马,策马而去,临行之际,他忽然道,“有朝一日,期待能与赵将军联手抗敌!” 待他离去,巷中无双眼睛退去,纷纷向各自的主子报信去也。 赵拦江一行人来到安国公府,那块御笔亲书的牌匾,早已撤去,有丫鬟仆役收拾好,将众人迎入了府内。 本来宋仁骰安排了酒宴,但薛怀这番话,让赵拦江只得推去,宋仁骰表示理解,安排妥当之后,回宫中复命。 京官结交外臣,那可是大罪。 有薛怀的指点,赵拦江也收起了心神,决定不再去刻意结交城内百官,他是隐阳城主,管好一亩三分地,正好利用这段时间,陪夫人儿子一起逛一逛京城,也算是满足了杨笑笑的一番心愿。 ?赵拦江也没想到,他第一次来京,会住进了宇文天禄的府中,在之前的一段时间里,他无时无刻不想杀宇文天禄报仇。可是命运却跟他开了个玩笑,而隐阳山洞中的那一番谈话,让他彻底改变了看法。 安国公不小,但却绝不奢华。 尤其是这个书房,简直可以用简陋二字形容,一排排的书架,早已被人搬空,四周一片静寂,空荡荡的房间之中,几乎落针可闻。 房间内的家具有些陈旧,也不是名贵木材,太师椅、书案磨得锃亮,有一只扶手甚至已断裂,用铆钉重新钉起来,继续使用。 想必抄家之时,官兵也懒得搬走这些不值钱的物件儿。 他也没有料到,曾经的第一权贵,竟会在如此简陋的书房之中办公。赵拦江站在屋正中心,忽然嗅了嗅鼻子。 他闻到了一股酒香的味道。 这个味道很淡,但是很熟悉。 正是隐阳城李记陈酿的赤水酒。 第415章 黄金令牌 如果说宇文天禄还有什么爱好的话,那便是隐阳的赤水酒,李记陈酿的赤水酒,这是京城中人尽皆知的事。 而因为宇文天禄的钟爱,赤水酒在京城中也曾流传一时,成为附庸风雅或攀附权贵之时的选择。而且赤水酒价格不贵,寻常百姓家也消费得起,只是由于味苦涩,所以在京城流传的赤水酒都是加了蜂蜜的。 赵拦江听说过宇文天禄的家事,所以对那李记陈酿也特意作了交代,就算他不交代,杂货铺老板徐阳也会暗中照料。 只是搬空的书房,哪里来的酒香? 他闭上眼睛,运起内力,嗅觉瞬间灵敏起来,终于,在书案的下方,赵拦江发现一块石头与其他地方有些不同,而且有掀动的痕迹。痕迹很淡,若不仔细看,无法察觉。 也许是宇文天禄家中清贫的缘故,抄家的人并未发现这里。 他俯下身,微一用力,将石块掀开,石板之下,有一个三尺见方的暗盒,暗盒之内,有一坛酒。 正是在隐阳城见过的最普通的赤水酒。 酒坛以黄泥密封,并未开启,看上去年份已久,所以才会有淡淡的味道散发出来,若是以前,书房经常通风,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今日来到这里时,书房之中贴着封条,已很久没人来过了。 他将酒坛取出,酒坛旁边,还有一个铁盒。 赵拦江将铁盒拿在书案上,打开之后,看到了一沓信笺。 足有百余封。 信笺整整齐齐码成一叠,又以油纸包裹,并没有受潮。 百余封没有寄出的信。 写给李记陈酿老板娘的信。 一个是当朝权贵,一个是民间卖酒女,两人之间又曾经发生过什么故事? 赵拦江并没有窥视别人隐私的爱好,但他太想了解宇文天禄,于是没有忍住,打开了这些信笺。 “阿雪挚爱,见字如面。今日,霜儿学会走路了,当我看她蹒跚而行向我走来,吾心甚慰,若你在此,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今天是霜儿六岁生日,群臣都来庆贺,陛下也封了她为宁陵郡主,宴请之时,她忽然问我,阿爹,为何我没有娘亲?我不知如何回复……” 这些信笺,洋洋洒洒饱含情意。 毕竟,宇文天禄早年学文,才动京城,若非得罪了权贵,极有可能入仕,其文笔也颇为优美,而且信中所记,都是家常琐事,以寻常小品口吻书写,令人甚是感动。 连赵拦江这种粗通文墨之人,也都被这些书信的内容感动。 他将书信捆好,正准备放回盒中,忽然觉得盒底有轻微晃动声,他仔细观瞧,却发现这盒之下,还有一个夹层。 打开之后,一块令牌掉了出来。 黄金令牌。 令牌背后刻着一个“逸”字。 还有一张黄绸,上面写道,“太启十七年十月初六,勤妃诞龙子,赐名逸。”后面则是一些相关的身份证明之类。 里面还有一封牛皮纸袋,上面封着登闻院的火漆,写着“绝密”二字,正是一份登闻院的机密档案,而档案上的名字则是赵元修。 赵拦江父亲的名字。 赵拦江双手颤抖,他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但却知道,这份档案与二十二年前,前朝皇子之事有关,与当年定州的大屠杀有关。 他还是打开了纸袋。 “登闻院密档丁九五二七号,赵元修,定州人,于太启六年入禁军,任禁军龙骑护卫,十一年,任禁军统领……” 原来父亲当年还曾在皇宫当过禁军?可在他印象中,父亲从未提到过这件事。 有一句话引起了赵拦江的注意。 “十七年,因酒后失职,被革除禁军之职,遣返原籍,生子赵逸,十九年,生子赵拦江……” 这句话不对啊,赵拦江心道。 “我明明是十七年生人,而赵逸则是十九年。” 正元二年,宇文天禄率军占领定州之时,他正五岁,弟赵逸三岁,父亲拿起柴刀去找宇文天禄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看密档的落款,是正元二年。 当年正是这封密档,让他的弟弟遭遇了杀身之祸,被宇文天禄挑死在定州城头,而那个被爹爹抱回来的人,成功躲过了一劫。他永远无法忘记,父亲临走之前,交代过他,无论发生任何事,都要保住这个孩子的性命。 可为何跟密档之中记载的完全不同? 他又拿起那个黄绸重新读了一遍,而其中的一行字,顿时如一座大山扑面而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右臂偏上,有紫色胎记……” 赵拦江掀起了袖子,看了一眼右臂,上面是一块伤疤。赵拦江从军之后,身经百战,伤口无数,但他永远无法忘记,在童年之时,因为他犯了错,打翻了一碗米饭,父亲用一块烙铁,在他右臂之上,烫了一个伤口。 如今年纪已大,伤口已如碗口大小,但当时的情形,他却记忆犹新。 那天夜里,父亲喝醉了酒,拎着弓箭上山打猎,第二天一早,他打了一只獾回来,用獾油帮他涂抹伤口。而娘亲,则一直躲在房间里哭泣。 他一直不理解,明明宇文天禄随时可以杀他,却始终没有下手,还转手将他手中力量给了自己。 直到看到这些东西,一切谜团,都迎刃而解。 赵拦江胸口发闷,嘴角干裂,想要放声大吼,张开口却发现已说不出话来。 杨笑笑端着一碗人参汤走了进来。 “府内东西备得不起,那些丫鬟们笨手笨脚,我给你熬了一碗参汤,趁热喝了。” 赵拦江端着参汤,迟迟无法咽下。 “天赐呢?” “姆妈哄着睡下了。”杨笑笑见他脸色不对,问道,“夫君,你不舒服?” 赵拦江摇了摇头,将一些杂念抛出脑海。 “一些公事而已。” 杨笑笑倒也懂事,她看到书案上的乱作一团,想要帮他收拾,却被赵拦江喝道,“慢着!” 杨笑笑不解,感到有些委屈。 赵拦江也意识到失态,解释道,“这些都是宇文大都督留下的东西,我来收拾便是。” 杨笑笑走出书房。 赵拦江将那些书信叠好,放回原处,他拿着那封牛皮纸袋,寻思半晌,内力微吐,将其震为碎屑。 而那块黄金令牌,他拿在手中,感到无比沉重。 就因为这个,自己父亲、母亲弟弟被杀死,定州城的三万百姓被屠,导致成了一座鬼城。 三万条人命啊! 在他们眼中,难道就如此一文不值? 宇文天禄曾问过他,“杀一人,救百人,杀或不杀?” 赵拦江当时认为这个问题很可笑,并没有回答。可如今的问题却是,杀三万人,救一人,杀或不杀? 延伸一下,如果那个人是自己,杀三万人,救自己,杀或不杀? 这正是当年宇文天禄面临的抉择。 宇文天禄屠尽定州城,杀死了自己的亲人,为得就是要保住赵拦江的性命! 正如他说过,杀人,并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 这一生之中,他因为这件事背负了人屠的骂名,尤其在他被定为谋逆之后,宇文天禄的恶行被进一步昭示天下。 可以料想,将来宇文天禄必经被史官定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赵拦江觉得浑身发冷。 他的血冷了。 就算当年在大明西疆,他一人迎战西楚敌将之时,他也从未像现在这般。 隐阳城? 潜龙城? 隐阳王? 金刀王? 只怕是金刀王李秋衣也猜到了这些,才会将金刀赠给了自己。也正因如此,宇文天禄一直让他在西疆发展,就算是对他未来的准女婿,他也未如此上心过。 这个账,一定要算。 赵拦江向来是恩怨分明之人。 紧接着,一个念头涌上心来。 大明皇帝,为何让他来京城? 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他一生从未害怕过什么,但这个想法却让赵拦江惊出了一身冷汗,尤其是这次,他连妻儿都带到了京城。 想到此,手中的黄金令牌,被他攥成了一团。 …… 皇宫。 在东北角,建起了一座别院。 院子不大,占地不过一亩,漆黑的院墙,看上去有些阴森,四周都是大内高手守护。 与其说是一个院子,倒不如说是一座囚笼。 一名老者坐在院中,手中拿着一本古籍,正在低头翻阅。老者身穿白色单衣,发须尽乱,明显苍老了许多。 谁也没有料到,毫无征兆的,李纯铁忽然失去了陛下的宠信,入宫之后,便再也没有出来。 这位当年登闻院的特务头目,曾与陛下一起打下江山的左膀右臂之一,如今成为一名阶下囚。 没有任何降罪的旨意,也没有任何昭告天下的罪名。 只是关着。 严禁任何人探视,也不准跟任何人交谈。 他在这里已被关了四个月了,这四个月,每日除了一名聋哑太监前来送饭,从未来过任何人。 但今天,别院来了一个访客。 此人身穿绯红袍,向别院走来。门口守卫道,“参见鲁国公。” 正是当朝新的权贵鲁国公章士和。 鲁国公道,“撤去禁制,我有话问他。” “此人生性狡诈,武功又高,我怕……” 鲁国公冷哼一声,“陛下的旨意,也不听了嘛?” 为首将领不敢忤逆,将四周禁军撤了出去。鲁国公拎着一壶酒,来到了别院之内。 “李院长,数月不见,在这里住得可曾习惯?” 李纯铁放下书本,看了一眼对方,在一年前,这位鲁国公哪怕跪在他面前,他都不会正眼瞧一下,然而短短一年不到,他成了朝内头号“倒宇文党”的领袖,从正六品一跃成为了内阁大学士。 李纯铁缓缓道,“忙了那么多年,闲下来挺好,有时间看看书,养养花,就是这里的苍蝇蚊子比较多。” 鲁国公笑道,“我记下了,回头让禁军再帮你多抓一些进来。省得你在这里太闷了。” 李纯铁道,“如此我倒谢谢鲁国公了。” “都是同朝为官,何必客气。” 李纯铁笑道,“不敢当,老夫在太极殿出朝的时候,你连在殿外跪着的资格都没有,又怎能算是同朝为官?” 鲁国公眼中露出一丝愠怒,不过,他掩饰的很好,很快就笑了起来,“多亏皇恩浩荡,此一时彼一时也。” 李纯铁道,“无事不等三宝殿,有屁快放。” 这话说得粗鲁,倒更符合他的性格,鲁国公道,“受陛下之托,代陛下前来问一句,他想知道的那件事,你有没有想说的。” 李纯铁道,“圣心难测,敢问鲁国公,陛下想知道哪件事?” 鲁国公倒是犹豫了。 他只是前来传话,具体是什么,他也不知道。这对君臣关系十分特别,有些话不用挑明,君臣之间心知肚明。 陛下将李纯铁关押,却不定的他的罪,没人知道为何。 鲁国公曾试探过,但朱立业一个眼神,就将他吓得灵魂出窍,再也不敢多问半个字。 “眼见就要入秋,陛下担心院长受寒,看在当年的情分上,让我来看看院长有没有悔改之意。” 李纯铁忽然冷笑。 “情分?恐怕在陛下眼中,没有什么情分可言吧?”他将鲁国公带来的酒接过来,倒了一杯,缓缓饮下,淡淡道,“我若敢说,你敢听嘛?” “我……” “敢”字还未说出口,鲁国公便收住了话头。 这件事拖了这么久,必然是天大的事,他虽是宠臣,但毕竟在朝中立足未稳,尤其是一年之内,连升十级,朝臣表面上对他客客气气,但私下里意见却很大。而他也明白,越是如此,他越要向陛下表明忠心,甘心做陛下的一条狗,所以陛下的眼神看到哪里,他的牙就咬到哪里。 但眼前这个人,哪怕他已是阶下囚,他也不敢去咬。 能做到封侯入相,尤其是见证了宇文天禄、李纯铁的大起大落之后,他行事更加谨慎了。 他自然有一套官场哲学和生存法则,其中之一便是,决不能触及陛下的阴私之事。 “不必,你只需要告诉我,有或没有便是,我好与陛下复旨。” 李纯铁摇了摇头,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鲁国公碰了个钉子,正要离开,却听一人怒道,“李纯铁,你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朕!” 第416章 千古第一无道昏君 大明国君朱立业,当朝天子,在高公公搀扶下,来到了别院之中。他身穿太极袍、头戴紫龙冠,天子修道,在不处理朝政之时,在宫内多是这副打扮。 朱立业并不是一个勤勉的皇帝,登基二十年,极少亲政,却用得一手制衡术,将满朝文武玩弄于股掌之间,就连宇文天禄、李纯铁二人也先后垮台,若论聪明才智,绝不输任何人。 他的出现,顿时让鲁国公慌了神,连忙下跪,朱立业却不耐烦道,“一旁候旨,朕与李院长有些话要说。” 高公公与鲁国公站在了不远处。 李纯铁没有起身,甚至没有看他一眼,缓缓倒酒,慢慢品尝。在鲁国公看来,这是对天子的大不敬,若真追究起来,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这是一年以来,李纯铁第一次见到朱立业。 自从西疆归来,回到京城,朱立业便收了他的权,起初只是避而不见,直到数月之前,更是一道圣旨将他囚禁。满朝文武虽没有明议,私下里却是议论纷纷,就连鲁国公这等人跟高公公探听风声,也没有什么结果。 但天子头号心腹,大明第一特务头子被关,这就释放出极为强烈的信号,天子将要有大动作啊。 朱立业沉着脸,“这数月来,你一不上折自辨,二不请罪,难道跟朕没有交代吗?” 交代? 交代什么? 李纯铁知道,交代也是死,不交代也是死。拖着,反而能够保护外面的人。 他望着朱立业,坦然道,“老臣无愧。” 朱立业勃然大怒,“你的意思是朕错了?” “君永不会错。” “既然知道朕没错,你跟宇文天禄联手演了二十年戏给朕看,难道不欠朕一个交代吗?” 李纯铁笑了,?“陛下想听哪个交代?是武经?还是朱厚逸?” 这句话一出,不远处的鲁国公、高公公,连往后退了几步,心中默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还不放心,又往后退,直到贴到墙根,无处可退,又假装闲聊起来。 朱立业见状,喝道,“滚出去!” 两人长舒一口气,“遵旨!” 这是两人第一次因为被皇帝骂而感到愉悦,毕竟接下来的对话,无论是什么内容,落在二人耳中,都将成为日后掉脑袋诱因。 趋吉避凶,人之常情。 朱立业神色缓和了一些,叹道,“当年,朕还是雍王之时,结实你与宇文天禄,共谋天下,当时朕也曾心想,我三人齐心,共创一个大明盛世,我们也将如唐太宗、魏征、长孙无忌一般,成就史上一段君臣佳话。如今,转眼二十年,却落得如此田地!” 这番话说得如此动情,但李纯铁心却如古井之波。 他侍奉了朱立业二十多年,为他除去了太多的心腹大患,办了太多的隐私之事,太了解他的为人了。 冷酷、无情、自私、好大喜功,却又极爱名声。 所有的功劳,都是朱立业的,他要成为秦皇汉武,千古一帝。而其中的杀戮、鲜血,都是乱臣贼子的。 若是其他臣子,如鲁国公那样,定会感激涕零,五体投地,然后向天子表忠心,但李纯铁不是,朱立业这一套,在他这里并不好用。 自从他被关起来的那一刻起,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数月以来,朕没有撤你的职,没有为难你的属下,只是?为了让你在这里好好反省,只要你肯交代,你依旧是朕的左膀右臂,股肱之臣,可是……”朱立业道,“你寒了朕的心。” 李纯铁将书缓缓合上。 “陛下,还有心吗?” 这句话不急不慢,却字字如钢钉一般,扎入了朱立业心中。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纯铁道,“大逆不道。” 听到这句话,李纯铁笑了。 这才是朱立业的真实想法吧。 “陛下身为百官之父,万民之父,虽身居至尊,却被困在京城之中,二十年不肯出京城一步,陛下在担心什么?”李纯铁问道,“怕天下万民的悠悠众口嘛?你当热不管他们的死活,你在乎的只有自己。你害怕是书剑山上的人来找你算账。别忘了,当初你给他们承诺什么!” 朱立业道,“是他们先毁了承诺!朕临位二十年,天下一统、民强国富,又以威武之师震慑万国,难道朕做得不够吗?难道朕做得不好嘛?” 朱立业的情绪有些激动。 “朕之所求,不过是千秋万代。他们不过是外来户,凭什么对朕指手画脚,什么君主立宪,什么三权分立,没有了朕,这个大明,早就亡了!” 李纯铁道,“君子信之以诺。” “朕是天子,不是君子!” 李纯铁又道,“先帝在位时,天下百姓万万户,人六万万,一场靖难,十室九空,朝初之时,只剩两万万,二十年后,才勉强到四万万,这就是陛下口中的太平盛世。当初,陛下举旗之时,是何等意气风发,等掌夺大宝,却又出尔反尔,陛下让我如何再信你?” “所以这是你勾结宇文天禄的理由?” 李纯铁道,“在招摇山之前,我并不知那件事。之是招摇山上,有些话说明白了,事情也就理清了。” “好,那朕就告诉你,朕已命大将军截半山率二十万兵马,去围攻定州,一月之内,血洗定州!” 李纯铁问,“就如二十二年前一样?” 朱立业气呼呼道,“屠一次也是屠,屠两次也是屠,并无区别。” 李纯铁竖起拇指,“陛下好手段。” “我再问你一次,朱厚逸在哪里?武经在哪里?” 李纯铁道,“前朝太子之事,一直都是宇文大都督在为陛下办事,陛下所问非人,我回答不了。至于武经,当年陛下在京城以惊神阵杀书剑山使者之时,我并不在场,也回答不了。” “哼哼。”朱立业桀桀冷笑,“你倒是推脱的一干二净。好,朕就告诉你,这两件事,朕都已有了答案,今日前来,只是想试探你,是不是还跟朕一条心,是不是还念及这些年的情分,李爱卿,你让朕很失望。” 李纯铁依旧波澜不惊,他知道这句话也是试探,若他早已有了答案,以他的性格,自己绝对活不过第二日。 一个连自己亲兄弟、亲侄子都敢杀的?人,哪里还会有情分?当得知宇文天禄在定州之事后,连给他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直接下密旨格杀,哪里还会有情分? 天子、国君,早已不能以“人”的标准来度量之。 他淡淡道,“陛下怕是依旧不知。” 李纯铁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而唯一关心的人,也已经安排老朋友将他置身事外。 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朱立业。 他随手取下紫龙冠,扔在了地上,“好,朕再告诉你一件事,当年你去东海平乱,亓天秀在府上被人强暴,含恨自杀,事后朕杀靖远伯一家三十六口为你报仇,你可还记得?” 李纯铁终于动容。 他的一生,无愧天地,但却愧对一人,正是他此生唯一的红颜知己。当年他落魄江南,心灰意冷准备自杀之时,是亓姑娘一饭相赠,将他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后来陪着雍王南征北战,这位亓姑娘也是不离不弃,唯一一次分离,却是永别。 为此,李纯铁终生未再娶一人。 “都已过去,陛下提此事为何?” 朱立业道,“其实那日朕出宫微服私访,外出饮酒,靖远伯只是随从,替朕把门而已。” 轰! 李纯铁听得头顶冒火,一拳将眼前的石几打成了齑粉。因为这件事,他自责了二十年,想不到倒头来,真相却是如此。 他望着朱立业,眼神一片冰冷。 在他眼中,他已经不是大明天子,也不是雍王,甚至不是一个人,他只是一个畜生。 别院之内,有惊神阵布下的禁制,境界受限,却依旧掩盖不了他的杀意。 朱立业不以为然。 “江湖上都道,你乃堂堂剑圣,武功超然,但在朕眼中,不堪一击。” 二十年前,他武功已入通象,二十年修行,早已触摸到天道之门,距离长生之道,只差一部武经。 只要得了武经,他便能窥探天机。 他的野心,不止于千古一帝。而是千古唯一的帝王。 更何况,此处还有惊神阵,就连书剑山的使者都铩羽而归,区区一个剑圣,他根本不放在眼中。 只要不是至尊天道亲临,任何人他都不放在眼中。 咳! 呸! 一口浓痰,从李纯铁口中射出,吐在了朱立业脸上。 他骂道,“衣冠禽兽,无耻小人,王八羔子,千古第一无道之君,大明天下,有了你这个皇帝,真是倒了他麻痹八辈子血霉!” 李纯铁用上了内力,几乎以吼地方式喊了出来。 这句话在皇宫之内飘荡。 站在门外的鲁国公、高公公,吓得浑身一抖,差点尿裤子里,不过两人也都是老江湖,很快调整了心态。 “咦,国公,可曾听到什么动静?” “刚才风大,迷了眼睛,没听清楚,可能是夜猫子叫唤吧。” 高公公叹道,“哎,人上了年纪,眼睛也花,耳朵也背了。可老奴还想多给陛下伺候几年呢,明儿得去御医那边讨几服草药。” 不远处,一名禁军听在耳中,忍不住笑了一声。声音很小,但高公公却转过身来,对头领道,“拉出去,砍了。” 李纯铁这一骂,传遍了整个皇宫。 顷刻间,皇宫一片静寂。 远处亮着灯的宫娥太监的偏房,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灭了烛台,一众人钻进被窝之中,捂住耳朵,瑟瑟发抖。 朱立业浑身颤抖。 他平生以来,从未遭受如此奇耻大辱。 就算当年靖难之时,被前朝兵马困于黄河之上,他也未曾像今日这般窘迫。 他牙关打颤,双拳紧握,目光中几乎冒出火焰,“朕,要,剐,了,你!” 李纯铁骂了一通,心中大快。 “天子无道,重臣当值一死。” 朱立业吼道,“朕不但要杀你,还要将你老家泉州十万百姓,一并拉着给你陪葬,我会让史官让你遗臭千年,不,万年!” 他似乎还不解恨,红着眼撕喊,“十月初十,朕将在寿宴之上,当着文武群臣,各国使节的面,将你凌迟处死!” “来人!” 众禁军故意待了片刻,才假装一路小跑来到别院之内,“陛下!” “将他押入水牢,泡上十天十夜,好生伺候!” “遵旨!” “告诉轩辕一刀,朕要将这逆贼凌迟,要杀他万刀,若少了一刀,真从他身上来割肉来偿!” “领旨。” 高公公和鲁国公小心翼翼的站在门口,垂首躬身伺候。朱立业满腹怒火,无出发泄,大步走了出去。 两人连跟着出门。 “吩咐展将军,今夜宫里当值的宫娥太监,一律格杀,若有人议论半句,格杀勿论。” 两人一哆嗦,“遵旨。” 朱立业站在皇宫之内,胸口起伏不定,大口吸了几口气,又问,“你们二人,也以为朕是昏君嘛?” 鲁国公跪下道,“陛下乃千古明君,泽被万世,千秋万代,堪比尧舜。” 朱立业一听,看来这个世间还是有不少清明之臣的,心情舒缓了许多。 又问高公公:“你呢?” 高公公胸中并无文墨,跪下道,“陛下万岁,万万岁!” 朱立业皱了皱眉,“以后多读点书,被整天想着搂钱聚财。” 高公公又道,“守着陛下这座金山银山,便是老奴最大的财富。” 话糙理不糙,朱立业心情又舒畅了几分。临回宫之前,他道,“朕乃开明之人,不会因无耻小人言语乱了心神,下旨,朕准备广开言路,让文武百官上表,对朕做一个公允的评价。” 旨意连夜传入内阁,又传入百官府中。 这天夜里,京城百官一夜未眠,较劲脑汁的写明日的奏表,那用心尽力,堪比当年科举之时。 第二天早朝,整个朝堂之上,充满了一股股酸臭味和马屁声。 这是医治朱立业心病的良药。 第417章 赎房风波 萧金衍和金不换抵达京城时,已是九月底。 由于他身份特殊,为了安全起见,他换了一个身份,莫家为。 这是当初雷振宇送他的几个上等面具之一,而且路引、生平一应俱全,四十余岁,山羊胡,相貌清瘦,左撇子,师从莫家拳馆,也是使拳之人,会武功,但不是很高,修为在闻境偏中上,曾夜闯龙虎滩,救出若干失足妇女。 更关键的是,他在京城无亲无故,还有一套房子。萧金衍在登闻院附近虽有住处,但显然无法去住,朝中的密探四布,鬼知道会不会盯着那里。 所以莫家为这个身份,是一个绝佳的掩护。 至于金不换,他成了莫拳师的随从,在城门官查勘路引、核对相貌之后,并未过多阻挠,回到了京城。 两人来到地安门东,找到了那个民宅。 地安门所在,距离皇宫颇近,有尚衣监、织染局、纸房、安乐堂等,许多为皇宫服务的司、库都建在此处。这所民宅与织染局隔了一条街,院子并不大,略有些破旧,不过好歹也算是天子脚下。据生平上记载,这个院子是前朝的一个老太监的住所,这个老太监无儿无女,只有莫家为一个侄子,所以死后将宅子留给了他。 唯一的问题是,房契在招商钱庄。当初莫家为闯荡江湖之时,将房子抵押给钱庄,换了三百两银子。 这已是三年前的事了。 如今回京城,他拿着票据到了招商钱庄。 钱庄内有不少人,看装扮非富即贵,毕竟是皇城根下第一大钱庄,信誉又好,每日的客人颇多。其中还有不少宫娥、太监,也来这里存取金银,兑换银票。 在宫内当差,总有一些见不得人的收入,又没地方存放,兑换成银票,才能安心。 人虽多,但服务却也周到。有伙计送上香茗,两人坐在椅子上等着叫号,萧金衍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钱庄。 两个宫女的谈话,吸引了他的注意。两人声音虽小,但却?逃不过萧金衍的耳朵。 “这次封宫,连续差了七八天,咱们才有机会出来,这几日吓得提心吊胆,以为要死在里面了呢。”一名瘦宫女道。 另一胖宫女附和,“可不是嘛,甲二房的十六名宫女,还有御膳房、御马监的十几个公公,都被杖杀,都快赶上世宗壬寅年那一次了。” 世宗皇帝在位时,有几位宫女意图勒死皇帝,失败之后,皇宫之中进行了一场大清洗,又称壬寅宫变。 “好像是听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吧。”瘦宫女道,“听说是李院长在宫里骂了圣人,圣人降怒,将听到的人全都杀了。” “那你又是听谁说的?” “御膳房的李公公,他因为耳朵聋躲过了一劫。”说罢,又低声道,“你不知道吧,其实他一点都不聋,平日里都是装的,只是做出聋的样子,很多人讨论事情也不避讳他,所以他消息灵通着呢。” 胖宫女道,“那他跟你说这些?” 瘦宫女道,“他那个老色鬼,整天打我注意,我稍微用了点手段,他就全告诉我了。我得?赶紧把攒的钱都存了,免得以后都没机会。” 萧金衍听到这些,试探问,“两位姑娘,不知你们说的李院长,可是登闻院的李院长?” 那两个宫女见这个山羊胡,心中生出警惕之心,连站起身,“没有,我们什么也没说。” 她们生怕这两人是才好听密探,吓得骇然失色,连钱也不存,就离开了。 金不换道,“跟姑娘打交道,哪里有这么直接的?” 萧金衍挠了挠头,问,“难道错了嘛?” 金不换问,“你自己挠痒痒,舒不舒服?” “舒服。” “如果大街上莫名其妙来了个人,给你挠痒痒,你会舒服吗?”他又道,“人与人交流,得一步步来,才能慢慢让对方卸下防备。” 萧金衍道,“那你去帮我问问,问清楚了,晚上请你吃烤鸭。” 金不换跟着那两宫女走了出去。 很快轮到了萧金衍,当对方得知他是来赎回房契之时,伙计把他引到了二掌柜的小屋内。 那二掌柜仔细核对了票据,以及他的路引等,才道,“是你当初将房子抵押给我们,拿走了三百两银子,二分利,三年,如今你超了半年,加上罚息、孳息,一共是二千两百两。” 萧金衍咂舌道,“掌柜,你算错了吧?三分利,三年,就算四年,就算利滚利,最多也不过五百两,怎得算出两千二来?” 二掌柜道,“当时立契之时,可是规定了,三年内你若不赎回,我们就有权处置这宅子,如今这三年,房价漫天涨,同样位置的房子,现在都卖到两千五百两,跟你要两千二,你那房子,我们已经找到了买主,两千二,你要赎回,我们就卖了。” “怎得,你们钱庄借钱,利息不按本金,还按房屋价格算?” 二掌柜道,“都说了,已转成死当了。你要么给钱,要么走人,不然,我们就报官了。” 萧金衍心说若真报官,事情就麻烦了。反正身上还有银子,于是也不跟他争论,乖乖交钱拿回房契走人。 二掌柜看到他怀中一叠银票,暗中记下了。等萧金衍刚出门,二掌柜带着几个伙计跟了出来,“莫先生,等等。” “怎么了?” “你银票是假的!” 萧金衍心中冷笑,估计是这几个家伙看到他银票露白了,心生歹意,故意来找事,于是道,“票号规矩,离柜概不负责。” 二掌柜道,“责任在我们,概不负责。你若拿假银票,这可不是小事情,要不报官,要不把房契交回来。” 萧金衍不想见官,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而那二掌柜见他神色,便知他银票来路不正,更加理直气壮,于是道,“走吧,见官去。” 萧金衍道,“好,好,有事好商量。你看那边有个巷子,咱们去那边解决一下?” 二掌柜仗着人多,正好可以讹上一笔,于是来到了巷子,命人看住巷子两头,跟萧金衍摊牌,“莫先生,这银子怕是不干净吧?” 萧金衍笑道,“上等的牛角纸,还有金陵李家的族印,你说不干净,意思是金陵李家的钱不干净了?讲不讲道理,还有天理王法吗?” 转念一想,我跟他们闲扯这些干嘛,还需要讲什么道理,不等他们动手,萧金衍上前,三拳两脚,将这些人打趴在地。 二掌柜被揍得不轻,道,“我二叔可是大内侍卫,你今日欺我,小心他日后找你算账。” 萧金衍一听,火气上来,抡起拳头,如雨点般打去,片刻二掌柜就鼻青脸肿,跟?猪头一样,连连求饶。“别打了,别打了,我保证不再找你麻烦。” 萧金衍这才收了拳脚,拍了拍身上尘土,“你知道我住处,若想找我报仇,尽管让你二叔来便是!” 说罢,离开了巷子。 守在巷口的两个人,见证了方才一幕,也不敢阻拦,连忙让开了身子,过去扶二掌柜起来。 二掌柜哎哟声不停,“去找我二叔!” 他二叔就住在对面街上,算了算日子,七八天没见到二叔了,今天应该不当值,等找到他,再去找那个姓莫的报仇。 过了片刻,那伙计回来,神情很是尴尬,“见到我二叔了?” 伙计道,“见到了。” “跟他说我被打了?” 伙计摇摇头,“没说。” 二掌柜不满道,“怎么不说?” “他不听。” 二掌柜蹭地跳了起来,指着他骂道,“你小子是不是偷懒了?我二叔没有子嗣,平日里最是疼我,别说我挨揍了,就是别人骂我两句,他都会穿着禁军的衣服去给我出气。” 伙计说,“怕是这次不行了。” “为何?” 伙计低声道,“刚才我去卫所,看到你二叔跟十几个大将军浑身是血,被驴车拉了出去,看样子是活不成了。” 他二叔,正是李纯铁骂皇帝当夜值守的禁军之一。 …… 萧金衍前脚刚进院子,金不换就回来了,满脸的兴奋,道,“我帮你打听清楚了。” “你怎么做到的?” 金不换嘿嘿一笑,“对付女人,我比你有办法。”说罢,他将两个宫女透露的消息告诉了萧金衍。 当得知李纯铁皇宫骂人被陛下下令凌迟之时,萧金衍顿时坐不住了,当时就要准备冲进皇宫救人。 金不换连忙拦住,“大哥,切莫冲动。” 萧金衍道,“我师兄有难,我如何不冲动?” “实践证明,人在冲动之时,会犯错事,皇宫之内守卫森严,若是不小心打草惊蛇,对方加强了防备,再要进去,怕是更难。” 萧金衍道,“我相信自己的武功。” 金不换问,“比李院长如何?” 萧金衍迟疑了一下,“不如。” “就连李院长都无法逃脱,你现在贸然闯进去,无异于飞蛾扑火,所以,我觉得应该从长计议。” “怎么个从长计议?” 金不换道,“先填饱肚子,再打探情况。还有,你答应我的烤鸭,全聚德。” 当局者迷。 萧金衍略一思索,便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他怀中还有三枚麒麟通宝,当时虚先生让他去请教玉溪道长,这位龙虎山的国师与师兄素来交好,应当会给自己出主意。 “走,吃烤鸭!” 萧金衍带着金不换,来到了金聚德。 金不换望着门前招牌,“这个字不念全吧,我读书少,但我的姓我还是认识的。” 萧金衍不理他,“吃就吃,不吃拉倒。”说罢,走了进去。 金不换正要抗议,看到店旁边有一女子,靠窗而坐,点了一整只烤鸭,眼睛一亮,“金聚德就金聚德吧,坐这边!” 金不换坐到了女子旁边一桌,上下打量着她,此女子皮肤白皙,身材窈窕,鼻梁偏高,看上去不是大明人士,于是问道,“姑娘,不是本地人吧?” 女子吃相很优雅,正津津有味的吃一张卷了鸭肉的薄饼,并没有理会金不换。 金不换咽了一口口水。 女子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略带不满之色。金不换嘿嘿一笑,“对不住,饿了。” 女子道,“你们中原人,都是色中饿鬼嘛?” 金不换嘿嘿一笑,“也不是。只有见到姑娘这种人间绝色,才会偶尔会秀色可餐,暴露本性。” 女子噗嗤笑了,“嘴倒是挺贫。” “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拓跋,兰若。” 第418章 共商大计 萧金衍打量着眼前女子,她虽然身上没有真元波动,但心中却隐约生出一种不安的感觉。 这个女子不简单。 他悄悄释放弦力,谁料拓跋兰若立即生出了感应,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于是尴尬一笑,将弦力收回。 拓跋这个姓氏,在中原并不常见。但在北周却是国姓,除了当年鲜卑一支外,许多后来为北周立下战功的人,也都赐姓拓跋,所以他也不知道对方的来路。 金不换道,“姑娘可是初次来大明?” 拓跋兰若笑道,“兰若自幼羡慕中原文化,尤喜美食。当年曾在书铺买过一本《中原食货志》记载了中原各地美食,其中有一篇专门介绍金聚德烤鸭,所以来京之后,忍不住前来品尝。” 萧金衍心说,姑娘你买得怕是盗版书吧,错别字能害死人啊。如今物欲横行,人人趋利,只要有利可图,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萧金衍常年行走江湖,什么金聚德,唐师傅大碗面、啃得鸡,故意弄出个乌龙来,若稍不注意,就会着了道。 当然他也不会说破。 拓跋兰若又道,“萧公子是刚入京城吧?” 萧金衍愕然,“你认识我?” 拓跋兰若笑道,“虽第一次见,但在北周大名却如雷贯耳,早已神交已久,小女子今日特意在此恭候。” 金不换问,“你跟踪我们?” “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有这个本事,不过在下粗通易理之术,想要寻个人,还是容易至极。” 萧金衍好像有点印象了。 他以前听过,北周小皇帝有个女老师,在北周地位极高,精通推衍之术,而且还是拓跋牛人的义女,想必便是此人了。 想到此,他丝毫不敢怠慢。 “拓跋姑娘找在下何事?” 拓跋兰若道,“共商大事。” 她示意二人坐下,又道,“想必二位也知道,去年趁西疆之乱,薛元帅趁机越过凤凰岭,攻打神仙沟,侵占了我北周十八城,我代表我们陛下,前来与贵天子谈判,讨回十八城。” 萧金衍两手一摊,“这事儿不归我管。” 金不换道,“真是大快人心。” 拓跋兰若道,“不如我帮你算一卦,三日之内,你在京城之中有一场桃花劫。” 金不换道,“我已习惯了。没什么大不了。” 拓跋兰若微微一笑,“我当然知道。不但如此,我还知道你来京城的目的是为李院长,咱们目标不同,但却有个共同的敌人。所以,兰若才斗胆来见你。” 她指了指窗外,“门口那个卖菜的老农,酒楼对面那个书生,还有门口卖柿子的大姐,一个是锦衣卫,一个是兵部,还有个东厂,隶属不同上级,监视着我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你信不信你一出去,就会有人把你们带走?” 萧金衍道,“我现在这副行头,不过是京城中的一个武师,就算带走也问不出什么话来。” “莫家为,莫家拳馆传人,四十一岁,是前朝宫中司礼监莫太监的侄子,就这个身份,你被他们弄到里面,不死怕也是掉层皮。” ?萧金衍心说这女人怎得什么都知道。 “你想怎么合作?” 这时,一个中年妇人走了进来,指着拓跋兰若道,“你这个死不要脸的狐狸精,在外面勾三搭四,还想对我男人动手?” 中年妇人个头不高,举止粗鄙,如市侩妇人,虽然做了易容,但萧金衍一眼就看穿了此人正是东方暖暖。 因为她身上独特的味道。 说着,她低声笑道,“妹子,这件事轮不到你来管,我替他谢你了。” 拓跋兰若先是一楞,很快就明白了对方身份,嫣然一笑,道:“想不到,堂堂东方圣女,竟还有这么泼辣的一面。” 东方暖暖道,“那得分人,对你,稍有不慎就被你算计,还是提防一些为妙。” 她站起身,对萧金衍喊道,“你还愣着干嘛,还不跟我回家?” 萧金衍没想到,她也如此快找到这里,看来自己保密功夫不怎样,一入京城,就被这么多人盯上了。 他站起身道,“是,夫人。” 这二字一出口,他觉得有些鲁莽,谁料东方暖暖却道,“死样,看我回家不收拾你。” 临行之前,她对拓跋兰若道,“收起你的小算盘,先忙好自己的事吧,顺便帮忙把账结了。” 三人离开了金聚德,回到莫宅。 宅中有五间房,一个院子,虽然有些陈旧,但各类物品一应俱全,尤其是家具,都是上等的好料,可见当年这个莫家为还是极有品位之人。 ?金不换转身就去隔壁。 萧金衍问,“你干嘛去?” 金不换呵呵一笑,“嫂子不是要收拾你嘛,我得回避一下。” 萧金衍没好气道,“不必。刚才都是演戏。” 金不换道,“我瞧得可真真切切哩。”又对东方暖暖道,“听声音这位姐姐应该不大吧?” 东方暖暖撤去面具,露出本来面目,金不换两眼直勾勾望着她,哈喇子哗哗直流。 东方暖暖道,“你再看,信不信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金不换笑嘻嘻道,“你挖出来也没用,你的模样早已印在我的心里,除非你把我心也挖出来。” 东方暖暖脸一红,伸手探出,作势要抓。金不换连向后闪躲,东方暖暖虽没尽全力,但她修为在哪里,一抓落空,倒也有些出乎意料。 “原来是逍遥派的人。” 金不换大大咧咧,“过奖,过奖。” “逍遥派出来的人,没一个好东西。”东方暖暖又对萧金衍道,“看看人家,年纪比你小,嘴还比你甜。” 萧金衍苦笑,“这个,学不来。” 三人闲聊片刻,东方暖暖才道,“那个北周的小姑娘,最好离她远一些。她是血手印组织的长工,论心机,你怕不是她对手。” 自从东方暖暖想开之后,放下了那份执着,对萧金衍说话言谈之间也没有那么拘束了,反而让萧金衍觉得更舒服一些。 “我也不是你对手。” “你当然不是我对手。”东方暖暖傲然道,“不过,我却不是宇文姑娘的对手。” 金不换趁机道,“姐姐,那个宇文姑娘很美嘛?怎么一说起他,萧大哥总是神魂颠倒的?” “你猜呢?” “肯定不及姐姐万一。在我眼中,姐姐便是这天下间最美的女子。” 东方暖暖虽知道他有拍马屁的嫌疑,但听在耳中还是觉得很舒服,试问天下女子,又有哪个不喜欢听别人夸她漂亮呢?唯独眼前这个木头一般的傻小子,嘴里一句好听的话也说不出来。 东方暖暖笑吟吟道,“既然你这么说,不如姐姐嫁给你好不好?” 金不换蹭得跳了起来,向后退了两步,“算了,我娶不起你。” “我可以养你啊。” “那也不行,我比较好色。” “我不介意啊。” 金不换冷汗都要流下来了,“我身体不太好,怕夭寿。” 东方暖暖脸色一沉,“滚。” “好嘞!就等这句话!”说罢,一溜烟跑了。 ?金不换一走,萧金衍反而不知说什么好了。倒是东方暖暖主动问,“我比萧大哥早来了几日,李院长的事我打听过了,你可有什么计划?” 萧金衍摇头叹息,“他被皇帝关在宫中,那里守备森严,我想先见一下玉溪国师,跟他讨教一二。对了,你们又如何打算?” 东方暖暖道,“苏州一别,我便北上,联系了几个当年父亲的旧部,其中有几人在军方担任要职。” 萧金衍道,“已过去二十多年,他们既已成了大明将领,又怎会听你摆布?” “当年光明教助朱立业打下江山,他却出尔反尔,让宇文天禄清缴我圣教,但我教内弟子甚多,早已有不少已渗入了军方,一来他们定期服用我们圣教药物,二来若身份曝光,朱立业也会对他们进行清洗,所以不得不听我的。” “皇帝身边高手如云,还有一座惊神大阵,大部分将领都忠心于他,怕也是掀不起什么风浪。” 东方暖暖淡淡道,“我并未指望他们能打下京城,只要在适当的时候,制造一些骚乱和事端,牵扯一下三大营即可。而且最近赵逸的一些举动,让皇帝有些不安了,频频调整三大营将领,还有京师的布防。目前看来,还是奏效的。” 东方暖暖道,“十月初十,朱立业做寿,将会在宫内宴请文武百官,到时便是一个绝佳机会。” 萧金衍惊道,“你想刺杀皇帝?” 东方暖暖笑着道,“我哪里有这个本事?不过,这个天下想要他死得人太多了,我只是略作配合,给他们创造机会而已。”她又补充道,“书剑山上十五名守剑人,来了中原。” “什么?” 萧金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在璇玑阵中与虚先生的一番谈话,他已猜出事有不妙,但还未如此紧迫,但东方暖暖的这个消息,若传入江湖,必将掀起滔天巨浪。 自陆玄机之后,五百年来,书剑山的守剑人几乎从不出山,也只有十九品像的剑修之士行走天下,但这次不但出动,而且几乎倾巢而出,看来虚先生预言的天道降临,怕是要成真了。 “难道真如谶语所说,至尊天道要降临人间?” 东方暖暖道,“不,至尊天道,一直都在人间。我倒是很想看看,过了那一日,这个天下,这个世界,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第419章 凌迟之法 萧金衍讶然问,“在人间,是谁?” 东方暖暖淡淡一笑,反问,?“难道到现在你还觉得,至尊天道是一个人?” “难道不是?” “他可以是,也可以不是。他是虚空中的一个存在,神圣领域意识的体现。比如,你可以轻易毁掉一窝蚂蚁,在蚂蚁眼中,它们无法真正的观察到你,就会虚构出一个类似它们的神明。没有人知道,至尊天道是什么样子,陆玄机也不知道。” 萧金衍有些不解,“可迄今为止,书剑山上的守剑人、剑修都是人。” “那只是至尊天道想让人类更容易认清他的意志,如果这个世界是由猴子统治,那么剑修、守剑大人也都会是猴子,它们只是掌握了一部分关于天地的运行规则的人而已。” 萧金衍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但他觉得事情却没那么简单,若真如东方暖暖所说,至尊天道与人,就如人与蚂蚁那样,?那他想要毁灭人间,真的只是一个念头的事。 要对抗至尊天道,就如蚍蜉撼大树。根本就是一个不可完成的任务。 “那我们该怎么做?” “我们可以逃离,可以等待,可以躲避,也可以坦然接受。” 逃离、等待、躲避、接受。 四种不同的态度,四种不同的处世哲学。 对于底层的百姓来说,他们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接受命运的安排,这个天下,若是毁了,那便毁了。 而东方暖暖曾经说过,这个世界秩序已经混乱,需要一次这样的灾难,重整人间的秩序,如果至尊天道愿意的话。 至于逃离? 若不是跃出三境,脱离世间樊笼的枷锁,摆脱生与死,情与爱,哪里又有逃离的资本。 世间还有一部分人,选择了对抗。 像宇文天禄。在定州城外,他修建了强大的末世堡垒,就如神话传说中的那艘船,躲避天道的制裁。 像王半仙。他身负天下气运,在这个江湖上东躲西藏二十余年,躲避书剑山的追杀。 像李纯铁。他虽然没有说过,但对书剑山的调查却一直没有停止。 萧金衍自问,我该如何? 他很喜欢这个天下,有亲朋好友,有心爱之人,还有令人敬仰的兄长。 可是,若真如东方所说,这一切最后都成为泡影,而自己无能为力。 没有人知道,至尊天道究竟以怎样的一种方式降临。他不能,东方暖暖也不知道。 ?东方暖暖走后,萧金衍陷入了沉思之中。不过,这种沉思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金不换进来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死鸟朝廷,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他满不在乎道。 “你听到了?” “我不小心听到了。” “还听到了什么?” 金不换道,“还听到,有人对我们今天出手十分不满,准备放火烧了这个宅子。” “什么时候?” “刚才。” “为何不阻止?” 金不换道,“又不是我的房子,也不是你的房子,我为何要阻止?” 一阵浓烟味道传来。 萧金衍、金不换来到院中。 门外有三四个人,鬼鬼祟祟正抱着柴火往柴房便堆积。由于新下了一场雨,地上比较潮湿,一时片刻,点不着火,倒是弄了不少浓烟。放火之人是招商钱庄二掌柜,今日挨了一顿揍,这口恶气他咽不下,打架又打不过,于是找来几个兄弟,准备给柴房放把火。 咳咳! 二掌柜还在在埋怨,“我让你买五十斤干柴,怎么也点不着,兑水了吧?” 伙计道,“奸商,明天去把他们仓库也点了去。” 萧金衍、金不换捂着鼻子来到这里,那几人还在忙活,并没有注意到有人过来。 萧金衍问,“放火呢?” “嗯。” “换作是我,会买些桐油、硫磺,也用不到这么多柴火。” 二掌柜道,“头回干,没经验。你怎么这么门清,不会是惯犯吧?” 夜色漆黑,他并没看清来人的脸。像这种违法之事,做贼心虚,一见到人,理应跑路才对,可他也是头回做,也没有反应过来。 萧金衍道,“过奖,过奖。不过,有问题我得提醒你,这里有尚衣监、染织房,都是宫里的地盘,你这么明目张胆,难道不怕被人发现?” 二掌柜道,“怕什么,这叫定向放火。只烧这一个宅子,咦,怎么听你声音我觉得有些耳熟?” 萧金衍道,“是我不对。白天出手太轻了,没让你记住我。” “不但不对,大错特错。换作是我,至少打得他半月下不了床。” 二掌柜喊道,“是你!” 萧金衍笑道,“可不是吗?”他笑得有些阴森,眼神直勾勾望着他,让他心里发毛。 二掌柜将柴火往后一抽,“莫大侠,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 “误会?” “你看似我在放火,但其实,我是约了几个兄弟,准备在这里露天烧烤。” “肉呢?” 二掌柜道:“我让兄弟们去买去了。”又踢了旁边的人一脚,“你去看看,怎么老三去轩辕肉铺还没回来?”那人挠头,“什么买肉?” 二掌柜一巴掌扇了过去,“五花肉,腱子肉,还有铜锅,赶紧去催催。对了,把大哥也喊过来。” “莫大侠,今日的事是我不对,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所以今日在这里架炉烤肉,就当是给你赔罪了。” 萧金衍本想教训他一番,但他现在是借用别人身份,若闹大了怕是无法收场,正好可以借机利用此人一下,于是道,“你真这么想?” “必须的!” “你想赚钱吗?” “做梦都想,不然就不会在招商钱庄了。” 萧金衍道:“暂且相信你一次,我三四年没回来了,在京城也没什么朋友。你对京城熟嘛?“ 二掌柜哈哈一笑,“别的不说,就这京城,就算蒙着眼,我孟二是指哪去哪儿,就让我摸到皇宫哪个贵妃的床上,我也不带走错路的。” 萧金衍心机一动,“真的?” 二掌柜嘿嘿道,“略带了一些修辞。不过,若是京城消息,上至宫中秘闻,下到三教九流,我都吃得开、混得香。” 火终于生了起来。 只是放火却成了烧烤。 萧金衍指了指偏房,“进来说话。” 过了片刻,又先前离开那人搬着铁板、炉架前来,身后还有一个大汉,体型魁梧、浓眉大眼,腰上挂了一排刀,背着一根猪腿,走了进来。 二掌柜道,“这位是我大哥,轩辕一刀,轩辕肉铺的掌柜,我拜把子的兄弟。”说罢又低声道,“我这大哥,还有一个身份,说出来,保不准吓死你。” “哦?” 二掌柜故作神秘,道,“他还是刑部头号刽子手,刀法一流,宫里的凌刑,多半由他掌刀,据说可以剐人万刀而不死。” 待架好火炉,轩辕一刀从腰间抽出一柄拇指大小的刀,刷刷点点,无数薄如蝉翼的肉片削下,飘落在火炉上,四五息功夫,便已烤熟。 众人纷纷喝彩。 轩辕一刀却高兴不起来。 二掌柜道,“大哥,怎么今日兴致不高?” 轩辕一刀叹了口气,“最近接了个棘手的活儿,宫里指派的,要杀一个人。” “这是好事儿啊!” “好事儿?”轩辕一刀道,“这个凌迟之刑,要剐万刀!” 二掌柜道,“大哥号称轩辕万刀,对你来说,还不是拿手小菜?” 轩辕一刀皱眉道,“凌迟之刑,三千六百刀已是极限,所谓万刀不过是夸大,可宫里下了死命令,若少了一刀,就从我身上割肉代偿,你说这是好事儿?”他饮了一口酒,“更何况,这凌迟之刑,要在陛下寿宴之上,当着文武百官、各国使节进行!” 萧金衍闻言,特意留起了心思。 二掌柜倒吸一口冷气,“陛下得是多大的怨念?就算造反也不至于此吧?“ 萧金衍问,“敢问轩辕兄,要凌迟之人是何人?” 轩辕一刀大口饮了一碗酒,放下碗,道,“告诉你也无妨,估计用不了多日,朝廷就会发旨昭告天下。不是旁人,正是前任登闻院院长李?纯铁!” 萧金衍浑身颤抖。 他虽早已猜到,但从轩辕一刀口中说出时,心中却依然一颤。 果然是他! 一万刀! 他对朱立业并无好感,听到这句话,心中更是动了肝火。不过,当着众人之面,他却没有发作。 二掌柜已有些醉意。 “莫大侠,你这是怎么了?” “天冷,有些吃不消。”他故意道,“轩辕兄,这万刀之数,难度很大嘛?” 轩辕一刀道,“大,很大。这几日,我在家中用羊练习了,没有一只羊能够撑过三千刀,换作是人,五千刀左右,就会失血过多而死。好在这几日,受刑之人都在水中泡着,约莫能多剐上两千道,剩下?三千刀,可是难为我了。” 萧金衍尽量让声音显得镇静。 “为何要泡在水中?” 轩辕一刀解释道,“人在水中浸泡,皮肤会肿胀,血液流动也会变慢,肉也会松散,到时可以下更多的刀。” 萧金衍双手紧握,深吸一口气。 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就算是拼着大战一场,也要讲李纯铁从宫中救出来。 轩辕一刀又道,“这凌迟之刑,对刀法要求极高,一是下刀要快,二是刀口要小,三是要及时止血。” 萧金衍道,“那岂不每一刀都如鱼鳞一般大小?” “正是鱼鳞刀法。”轩辕一刀道,“我们会用鱼鳞网将人缠紧,血液阻断之后,就会形成一个个凸起,然后用大小不一的刀,一片片割肉。” 萧金衍道,“轩辕兄,有句话可要提醒你一句。” “什么话?” “你要大祸临头了。” 轩辕一刀脸色微变,“此话怎讲?” 萧金衍心中已有了算计,对他道,“十月初十,陛下寿宴,满朝同庆,陛下却在寿宴上凌迟处人,你是执刀之人,必然会触了陛下的晦气,行刑之后,轩辕兄觉得陛下会如何对你?这是大凶之一。” 金不换已猜到萧金衍的意思,连接话道,“必然是连轩辕兄一起杀了。那大凶之二呢?” 萧金衍道,“李纯铁是登闻院院长,武功高强,他虽然被关押,但若临死一拨,以他武功,你猜第一个倒霉的是谁?这是大凶之二。” 金不换道,“当然是行刑之人了。还有嘛?” 萧金衍又道,“就算成功行刑,但李院长是大明特务总头目之一,属下众多,而且多为死忠之士,你若动手,他们必然不会放过你。” 啪嗒! 轩辕一刀酒杯落地。 这几日,他一直在琢磨,如何才能完成这一万刀,竟没有考虑还有这么多后果,心中慌了神,酒杯没拿稳,落在了地上。 二掌柜孟二也有些担忧,“莫大侠,那可有什么办法?” 萧金衍道,“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要接下这个活儿。” 金不换道,“这可宫里的旨意,若是不接,那就是抗旨不尊,一样会抄斩。” 轩辕一刀脸色苍白,喃喃道:“我这是必死之局了?” 萧金衍见他已没了主意,于是趁机又问,“你们行刑之时,有几个人?” “还有个徒弟,负责接肉和止血,但前不久回湖南老家省亲了,这也是我发愁的地方。” 萧金衍道,“我倒是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萧金衍道,“在下也精通刀法,可以帮得上忙,但是……” 轩辕一刀道,“莫大侠尽管直说。” 萧金衍道,“我最近遇到了点麻烦,需要一些钱。” 轩辕一刀本来被萧金衍和金不换的一番话吓得魂飞魄散,听这位“莫大侠”肯出手相助,就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道,“钱,我有的是,你要多少?五千两?” 萧金衍摇摇头。 “一万两?” 萧金衍依旧摇头。 “我全部家当加起来,也不过两万两。” 萧金衍笑了笑,“轩辕兄误会了,我需要一千两就够了,再说你是孟掌柜的朋友,我又能漫天要价,就当交个朋友。” 轩辕一刀松了口气,一千两而已,对他来说,虽不是小数字,但也是能承受得起的。 “可是,你刀工如何?” 萧金衍指了指猪后腿,道,“请轩辕兄割一片最小的肉下来。” 轩辕一刀从腰间取下一柄刀,双手稳稳从猪后腿上切下一片指甲盖大小的肉来。 萧金衍拿过肉来,看了半晌道,“功夫不错,但这肉上有三处血管,略有些厚,还可以再薄一点。” 说罢,他接过刀,在众人注视下,连续挥出了六刀,然后将刀放在桌面上。 先前那块肉,被整整齐齐切成了六片。 萧金衍道,“若用鱼鳞网勒住,只要出刀足够快,一片肉还可以割出八刀来。” 轩辕一刀被这眼花缭乱的刀法震住了,他一辈子干杀猪和剐人,却也没有见过这等手法,不由赞道,“神乎其技!就连我这老手也自愧不如。” 他松了口气,“莫兄,你若肯帮这个忙,等明天一早,我去刑部保举你,让你来做主刀之人,如何?” 萧金衍故意在钱上纠缠。 “那钱的事儿?” 轩辕一刀拍着胸脯,“包在我身上,明天就打发人给你送过来。” 这一夜,众人喝得伶仃大醉,方才散去。 萧金衍一夜没睡。 李纯铁究竟做了什么事,让皇帝如此动怒,决定处以极刑,而且还是在自己寿宴之上? 难道他心理已扭曲至此? 若真如那几个宫女所说,辱骂皇帝,按大明律最多判个腰斩之刑而已。 除非,他有更重要的秘密。 天色渐明。 已经是十月初一,距离寿宴还有十日。 萧金衍决定,无论多么危险,他都要潜入宫中一次,与李纯铁见上一面。 至于轩辕一刀那边,只能算作是万不得已之时采取的补救措施,如果失败了,那就没有任何机会了。 从他记事起,李纯铁便如父兄一般,将他抚养成人,又传他武功,那种恩情,他铭记于心。 至于登闻院、皇权之争,他根本没任何概念。而李纯铁也从未教导过他,那些君臣、家国之纲,哪怕是在他的叛逆期,也让他随心而为。 所以,当李纯铁有难之时,萧金衍没有坐视不理,毫不犹豫选择了出手。 就算杀皇帝,也在所不辞。 对他来说,皇帝也好,江洋大盗也罢,并没有什么区别,都只有一个脑袋。 砍掉就死了。 只是杀人的难度不一样而已。 他在筹划如何闯入皇宫,如何救人,但在此之前,他要先去见一个人。 大明国师,玉溪道长。 李纯铁是登闻院长,是皇帝的孤臣,并不像宇文天禄那样,二十年来打了浑厚的根基。 孤臣,一旦失宠,便什么都没有了。 他从不结交群臣,只有一个朋友,那就是玉溪道长。 造成今日之局面,他心中满是疑窦,而能够解答他疑惑之人,便是玉溪道长。 匆忙吃了些东西,看了下时辰,已是日上三竿。他摸了摸怀中三枚麒麟通宝,准备出门。 轩辕一刀与他迎面撞了个正着,看到萧金衍,他道,“莫兄,情况怕是有变。” 第420章 无妄卦 萧金衍连问怎么回事,轩辕一刀这才将经过说了一番。 原来今日一早,轩辕一刀去找刑部,表示刀功有限,无法完成万刀之数,并保荐莫家为主刀。然而这道圣旨是皇帝下的,指定由轩辕一刀行刑,就算要改,也要由陛下来改,可如今李纯铁这三个字就是陛下的逆鳞,谁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这三个字。况且,刽子手的选拔也十分慎重,让一个未有经验之人来主刀,刑部的这些大人们,谁也不敢做这个主,只得又将皮球踢回来。 没有办法,轩辕一刀只得来找萧金衍。 萧金衍略带遗憾道,“既然如此,我也是爱莫能助了。” 轩辕一刀不肯放弃,恳求道,“那莫兄可否将凌迟刀法传授给在下,老哥的身家性命,都押在了这件事上,至于钱的事儿,你开个价。” 萧金衍摇了摇头,“我莫家刀法,向来只传家人,这是祖训,跟钱不钱没关系。” 轩辕一刀心寻思片刻,又道,“我与京城的里正很熟,而且在户部也有几个朋友,我倒是有个建议。” “什么建议?” “不如我将族谱改到你莫家,老哥我虚长了你几岁,就给你当个干儿子吧。从此以后,我就叫莫一刀。干爹在上,请受我一拜!” 说罢就要跪倒磕头,萧金衍阻止了他。 萧金衍哭笑不得。 还有这种操作? 对于行刑之事,他心中早有了打算,不过现在也不会告诉轩辕一刀,只得拒绝,“反正还有十天,不如从长计议。” 轩辕一刀苦苦哀求,萧金衍就是不答应,无奈之下,他悻悻然离去,回家苦练刀工了。 国师府就钦天监附近,是一座道观改建而成。当今天子信道,所以道家在京城内地位水涨船高,如今城内大大小小的道教,将近十几个。 国师府地位最高,也最为尊崇。 他还有个两个职务,一是钦天监监正大人,负责观测天象、颁布历法,二则是京城第一大阵,惊神阵的护阵之人。 当然,作为国师,他的主要工作是为皇帝讲经说法,炼丹制药,还有撰写拍马屁的青词。此外,?皇帝如果做了某个奇怪的梦,国师还要负责解释工作,比如之前,朱立业梦见黑龙压身,直接导致了江南的一场政治风暴。 萧金衍刚到门口,一童子就道,“居士请进,我师父正在里面等你。” 萧金衍赞道:“玉溪道长果然神机妙算。” 童子却道,“这句话,无论谁来,我都这么说,你也别太当真。” 萧金衍哈哈一笑,迈步而入。 玉溪道长正坐在亭子内读书。石几之上,放着一本快要翻烂了的《周公解梦》,作为皇帝御用解梦专家,这可是必备之物。他正在翻看的是一本《梦的解析》,读得津津有味,并未注意到萧金衍的到来。 萧金衍干咳一声。 玉溪道长抬头一看,“你是?” 萧金衍才记起自己戴了面具,将面具摘下,道,“道长,我是萧金衍。” 萧金衍小时候,玉溪经常去李纯铁在城外的宅院,偶尔也跟萧金衍讲几回道法,只是萧金衍顽皮,根本听不进去,后来闯荡江湖,也将近十年未见了。 玉溪道长认出了他,指了指旁边石凳,“坐下说,我先看完这几页,有茶,自己泡。” 玉溪倒也没把他当外人。 约莫半盏茶功夫,玉溪才合上了那本书,叹道,“叹为观止,闻所未闻!” “道长何出此言?”玉溪这才道,“这些年来,陛下每天都变着花样做梦,我这大明国师每天都负责解梦,快要词穷了。尽他派人告诉我,梦到去月亮上摸了一把,我也不知如何回奏折。” 玉溪从腰间摘下烟斗,萧金衍连接了过来,从烟袋中取了烟丝,一紧、二松、三满,将烟斗装好,又滴了两滴蜂蜜,帮他点了火。 玉溪道长抽了一口,长舒一口气。 “有时候,我真想抽自己。” 萧金衍心说,你现在不正在抽嘛,但今日之事,他有求于人,口中道,“能如道长这般,日子过得如活神仙,已是很不错了。” 玉溪白了他一眼,“你是为了李纯铁来的吧?别求我,他的事儿是跟陛下的私事儿,我的话在陛下那里不好使。” 还未等萧金衍开口,玉溪已提前先把话头堵死。萧金衍只得道,“我只是想知道,陛下为何要囚禁师兄?” 玉溪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二十多年前的那件事?” “先帝皇子?” 玉溪道,“正是。这件事是陛下的心事,也是逆鳞,就算你是皇亲国戚,他都绝不容许有人骗他。宇文天禄瞒天过海,骗过了陛下,李纯铁与他水火不容,我却不知为何他也站在宇文天禄那边。老夫不解。” “陛下是怎么知道的?” 玉溪道长道,“李院长用人不淑啊。有人出卖了李院长。” 原来如此。 难怪李纯铁一回京,就被朱立业收回了登闻院的控制权,以他对朱立业的了解,就算狡兔死、走狗烹,皇帝也会采取温水煮青蛙的作法,一步步去夺取他的权力,然后逼李纯铁辞职,而不是直接发动禁军软禁。 “是谁?” 玉溪道长道,“副监察温哥华。这话本不应该由我告诉你,但念在我与你师兄同僚一场的份上,不想让他死得不明不白。当年调查黑龙压身之事,是陛下绕过李院长,直接下给温监察的密旨。” 萧金衍有些不解,将疑惑问了出来。“在苏州时,我亲眼见到温大人被杀,他又是怎样瞒天过海,借尸还魂的?” “你见到他人头?” 萧金衍摇头,“没有。但从尸体还有传剑的口供,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我一直怀疑这件事。” 玉溪道长用笔蘸茶水,在石几上写了两个字。 替身。 最近这些年,替身十分流行,尤其是朝中高官,从民间网罗相貌相似的男子,然后加以训练,便可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甚至有些替身,连亲近之人都无法认出。 从小红鱼口中,萧金衍已知道温哥华是朱立业安插在登闻院的暗哨,结合玉溪今日之话,萧金衍已大体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想到此,萧金衍心中生出一股杀意。 玉溪道长觉察到了这些,道,“你莫要冲动。” 萧金衍恶声道,“温哥华不死,我心头之恨难解。” “你来京城是为了救人,还是复仇?” “救人。” “你既然能靠面具蒙混过关,身份就在暗处,如今陛下杀意已决,但却还有周旋的余地,一旦你动了温哥华,必然会暴露身份,打草惊蛇,得不偿失。” ??萧金衍仔细一想,他说得有道理,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从怀中取出那三枚铜钱,递了过去。 玉溪道长看到麒麟通宝,讶道,“你见过虚先生?” 萧金衍点了点头,“他让我来找道长,替我卜上一卦。” 虚先生告诉他,玉溪道长欠了他个人情。 玉溪道长又问,“为何他不给你卜?” “他说自己力有不逮,打发我来找你,说你欠了他一个人情。” 玉溪道长本不想占卜,尤其是这种泄露天机之事,然而听到这句话,他叹了口气,“当年,他把国师的位子让给我,原来在这里等我呢。” 说罢,他又灭了烟袋,去旁边水盆净手,这才小心翼翼接过三枚铜钱,仔细打量了半晌。 “他倒是大方。当年跟他借一枚铜钱,他都舍不得,却直接给了你三枚。” 由于麒麟通宝的特殊原因,在占卜界中十分有名,要知道占卜也不是事事皆准,要窥探天机,得借助好的器具,而麒麟通宝正是最佳器具之一。 他将铜钱状如龟壳,口中默念了几句,将铜钱往桌上一撒,看了半晌,脸上露出悲恸之色,道,“可惜了。” “怎么?”萧金衍有些紧张。 “虚道友已羽化了。” 萧金衍连说不可能,一月之前,两人才见过面,玉溪道长却道,“应是你走之后发生的事。” 又占了一卦。 玉溪道长看着卦象,脸色骤然大变,只见他浑身发抖,说话也变得有些口齿不清。 “原……原来……他都知道了。” 萧金衍好奇问,“请道长明示。” ?玉溪道长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当日他替你卜卦,并不是力有不逮,而是他已经看清了结局。让你送这三枚铜钱过来,也是为了让你提醒我。” 萧金衍满脸疑惑,“我不懂。” 玉溪道长道,“我们卦门一道,各有所图。若是寻常卜姻缘、吉凶、财运、仕途,根本用不到麒麟通宝。这麒麟通宝,最大的用途,便是占卜天下气运。当年我当国师之后,想跟他借一枚通宝,却被他拒绝了。这次让你带了三枚铜钱,便是提醒我,要卜出那一卦。” 气运? 天下大势? 萧金衍惊道,“天道降临?” 玉溪道长点点头,“想不到你也知道。” 萧金衍将当日与虚先生议论天道降临之事告知于他,玉溪道长这才道,“原来如此。方才一卦,卦象极凶,怕是这个天下,要乱了。” 玉溪道长又道,“李院长回京之后,第一个找的人便是我,说若将来他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救他。看来他是提前知道了此事。” “他也对虚先生讲过,让虚先生?阻止我来京城。” 玉溪道长盯着三枚铜钱,震卦,大凶。这也是根据三枚铜钱的阴阳二面,得出来的结论。 不过,他看到三枚铜钱之中,有两枚十分靠近,另一枚却相距较远,若用六十四卦上的方位来看,却又得出了一道卦象。 震卦,有八。 若按方位推演,在六十四卦中,四七,应为无妄卦。卦相:元亨,利贞。其匪正有眚,不利有攸往。 玉溪道长推演片刻,道,“李院长不让你来京城,以虚道友之能,想必你也未必能突破他的璇玑阵。我明白为何虚道友会让你来京城了。” “为何?” “按卦象推演,天道降临,人间浩劫。但这道卦象之中,却还有一个变数。”他解释道,“怕是李院长也没有预料到。你便是那一个变数。” 他似乎恢复了一些信心。“本来,你来这里,外面会有无数双眼睛看着你,我也会如实向陛下禀报,但这一卦之后,我改变主意了。” 第421章 做贼心虚 萧金衍担心李纯铁安危,试探道,“道长,晚辈有一事相求。” 玉溪笑道,“你是纯铁兄的师弟,?叫我师兄即可。” 萧金衍有求于人,怎会在这里失了礼数,“师兄待我恩重如山,如今他身陷囹圄,做师弟的心焦如焚,恳请道长能帮忙,让我与师兄见上一面。” 玉溪面露为难之色。 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本想拒绝,可想起方才占卜的那一卦,道,“李院长如今关在外宫的禁军内牢之中,有宫内高手看管,除了陛下,任何人不得接触,怕是有些困难。” 萧金衍也只是砰砰运气,露出失望之色。 玉溪又道,“不过,今夜我要去宫中为陛下进表和丹药,可以带一人进外宫,那边有个丹室,是我与陛下讲道之处,平日并无人,距内牢只有百丈之遥。只是如何进去,你要自己想办法了。” 萧金衍心生感激,连连道谢,“萧金衍感激不尽,道长放心,就算身份暴露,在下也绝不与道长有任何牵连。” 到了夜间。 萧金衍戴上莫家为面具,换了一身道袍,扮作玉溪道长住手,帮他拎着药盒,向皇宫而去。 禁军守卫都认识玉溪道长,他每次前来送丹药,都会带着人来,毕竟要有人负责搬运东西,堂堂大明国师身份尊贵怎会干这些粗活。 玉溪又入宫的金牌,萧金衍身份低微,用国师府中一名道人的名字在门口登记,倒也没收到太多为难,跟着一起入宫。 大明天子笃信道教,在宫中专门为国师修了一处炼丹房,用于炼制长生不老、延年益寿的丹药,由于事关机密,除了门口有两名守卫,并无旁人看守。 玉溪换了衣服,打开箱子,取出进奉的丹药,对萧金衍道,“陛下每日这个时辰,会在御书房,你动作小心些,切莫打草惊蛇,若身份暴露,直接离开便是。” 萧金衍道谢,送玉溪离去,又故意在院中搬运一些炼丹用的药材。 两名护卫道,“怎得以前没见过你?” 萧金衍道,“以前我负责天师府内丹药采办,今日正好前来盘库,还有无要补充的药石。” 一护卫道,“原来是采办,内库一年给天师府采办的银子如流水一般,你这可是个好差事。” 萧金衍笑道,“为陛下忠心办事,陛下怎会亏待了咱们。” 说罢,从怀中取出两张银票,递了过去,“以后还请两位老兄多多提携。” 护卫见他如此上道,稍微一敲打就送上银子,顿时笑逐颜开,接过银子道,“好说,好说。” 萧金衍又与二人闲聊片刻,道,“我还得盘查库内药材,稍后师父回来,我若偷懒,必会责骂与我。” 两人表示理解,走出了门外,将大门带上,在门外值守。 萧金衍见状,取出黑巾蒙面,趁二人不注意,跃出炼丹室,按照玉溪道长交代,蹑手蹑脚来到了内牢。 皇宫之中,高手如云。 他不敢有丝毫大意,轻轻释放天地弦力,感应内牢之中情形。 门口有两个大内侍卫,知玄中境。牢下有四名守卫,武功将近通象,真正的危险,在内牢旁的一处暗室,其中藏着一人。 若不是他弦力特殊,只以寻常内力,根本感应不到两人的存在。 哗啦。 李纯铁似乎感应到什么,猛然睁开了眼睛。他武功被禁制,但多年练成的直觉,以及他对萧金衍真元的了解,让他生出了感应。 他不想让萧金衍冒险,但此刻他来到了这里,却又无法阻止。 正如玉溪道长所说,内牢守卫森严,萧金衍根本没有机会靠近。 萧金衍心中盘算,门口两人,以及暗道中四人,根本不足为虑,但此处是皇宫,又是惊神阵阵枢,只要他暴露一点行径,立即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尤其是暗室中人,武功怕是不在李纯铁之下。都说天下的高手,都为皇家所用,诚然不虚。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武功到了宗师境界,又不想开宗立派,也不想过快意恩仇,投奔皇宫是最佳选择。这些人平时不显山露水,但却能得到皇帝恩宠,庇荫自己族人。也正因如此,在地方上存在许多隐形家族,其势力甚至比当地知县、知州还要强大。 李纯铁就在内牢之中。 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他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下次,他决定冒险一试。 他捏起一块石子,向远处弹去。 门口守卫目光寻声而去,萧金衍释放法则空间,以近乎鬼魅的速度从二人身边穿过,又越过了那四名半步通象的高手,潜入暗道之中。 他目光仅仅注视着那处暗室,三道弦力笼成一个球形,确保不会引起周围的真气波动。 暗室中那人盘膝而立,桌前放了一柄剑。他微微睁开了眼睛,目光似乎能够穿透这面墙。 隔墙相视。 他们都知道对方的存在,却都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僵持。 沉默的僵持。 萧金衍已将弦力提到了巅峰,神识将那人笼罩其中,只要对方一有行动,他便是冒着殊死一搏,也要将那人拿下。 尽管心中没有任何把握。 …… 御书房。 朱立业在批阅奏折。 虽然他早已不过问朝政,朝廷上的琐事,对他追求的长生之道有所妨碍。但身为九五之尊,每日内阁票拟的文件,还是会送到他书案之前。 看与不看,是他的事。 送与不送,是内阁的事。 我可以不看,但你们不送,那就是欺君了。这是他用来震慑群臣的手腕。 还有些文件,是登闻院、锦衣卫以及两厂发来的密报,包括京中百官、各地藩王以及守牧一方的重臣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这些他也要过目。 不必都要看,他没有那功夫。但是要诏见某个人之前,会有针对性的看一些,然后找几句不咸不淡的话,敲打一下臣子。 比如前两日,朝中某位尚书的管家的儿子,在京城某个小饭馆吃霸王餐,他在诏见那位尚书之时,无意之间提了一句,吓得那尚书请罪辞官。 人在做,朕在看。 你的一切,朕都看在眼中。 这就是他向百官传达的消息,这也正是他的帝王之术。 高公公、玉溪道长两人已在书房内占了小半时辰,丝毫不敢动弹,在陛下没有发话之前,没有他们说话的份儿。 朱立业的目光,落在了一份密报之上。密报记载着,隐阳王赵拦江到京城后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倒也没有过分出格的举动。 薛怀与他见面的事,他早已知道,这也本来是他让薛怀去做的,一来他人老成精,看人极准,让他试试这个年轻人的成色,二来也看看这个隐阳王会不会主动攀附,趁机结党营私。 虽然封为隐阳王,那也只是一个编外之王。给个名分,好让他安分帮自己守着西疆。 截至目前,他还比较满意。包括之前,他将李倾城在隐阳城下封侯,他也没提出任何异议。 如此年轻,就能如此老练,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这次趁做寿,将他诏来,对他进行最后一次考验。 如果能通过这次考验,未来三十年,西疆将再无战事。 他放下密报,问道,“隐阳王府修建的如何了?” 高公公回奏道,“回禀万岁,近期城内工匠都在忙着陛下的万寿宫的寿宴,工部那边消息是还得要一月左右。” “告诉工部,给他们十天时间。不管用什么办法,赶在朕寿宴之前,建成王府。” 高公公心中惊愕,这位隐阳王究竟得了多大的福报,陛下竟会说出这种话,不过,脸上却毫无波澜,“遵旨。” 他又看了下东厂的密报,与锦衣卫的区别不大,道,“隐阳王忠勉勤励,赏玉如意一对。还有,让他明日来宫中见朕。” “遵旨。” 朱立业站起身,伸了下腰,望着玉溪道,“国师最近又炼了什么丹药?” 玉溪道长已站了许久,听到闻讯,这才捧上一个玉匣,恭敬道,“百花丹四十九粒,是陛下上次下旨赏裴娘娘的,此外还有龙虎丹十八粒、顺天丹十粒,一并敬奉陛下。” 朱立业笑道,“你的顺天丹,做得确实不错。”说罢打开了盒子,取出一枚。 玉溪道长接了过来,吞入口中,“谢陛下赐丹。”这位皇帝生性多疑,不看到进丹之人亲口服下,自己是不会用这丹药的。 朱立业又取出一枚,端详了半晌,道,“此丹赤如夕阳,剔透如玉,如道长的一番忠心啊。” 这番话,说得毫无来由,让玉溪道长浑身一震。朱立业察觉到他的情况,笑问,“难道朕说错了?” 玉溪道长连道,“小道能为陛下炼丹,是我龙虎山八辈子修来的福缘,是整个龙虎山的忠君之心,小道岂敢一人独占。” 朱立业哈哈大笑,“朕不过是感慨两句,你不必放在欣赏。” 越是如此,玉溪越发惊惧。 他服侍了这个皇帝二十多年,他的话,什么时候该正着听,什么时候该反着听,他可是一清二楚。 他扑腾一声,跪倒在地。 “小道罪该万死。” 朱立业皱了皱眉毛,“你何罪之有?高公公,你看,我夸他两句,他反而请罪起来了。” 高公公本想帮玉溪说两句好话,然而见陛下似笑非笑,这是陛下在动怒前的边缘,他也跟着浑身颤抖,附和道,“是……皇恩浩荡,雷霆雨露,皆是恩泽,玉溪道长未免反应过度了。” “反应过度?” 朱立业提高了嗓门,阴冷道,“我看是做贼心虚吧!” 第422章 剑幕 扑腾一声,玉溪道长跪了下来,双手前伏,整个身体俯在了地上。 朱立业问,“你可还有话要说?” 玉溪颤声道,“臣知罪!” “国师何罪之有?” “罪臣今日私下见了李纯铁的师弟萧金衍,还斗胆将他私自带到了外宫。” 朱立业冷笑,“胆子还不小。” “罪臣一时犯浑,还请陛下恕罪。” 朱立业站起身来,在书房内踱步,思索片刻,道,“起来吧。” “罪臣不敢。” 朱立业厉声道,“难道还想朕扶你不成?”玉溪道长这才缓缓起来,只觉得双腿酸软,几欲倒下。 “好歹你还知道身上这身皮是谁给你的。这张嘴是吃谁的饭。”朱立业道,“朕大寿在即,外面却有人在搞事情,难道朕真不知道吗?朕懒得管他们才是。国师,你说朕还能信得过你嘛?” 玉溪扑腾又跪倒在地,“罪臣愿为陛下粉身碎骨,万死不辞,以谢我主隆恩。” “那就好,惊神阵阵枢还由你看守,朕要在大寿一日,把那些站着的、撺着的神仙小鬼、魑魅魍魉一起收拾了。” 玉溪这才明白,原来陛下不但什么都知道,而且还是刻意为之,心中更是满是敬畏。 “你可要替朕看好了,否则你在龙虎山的那六千个徒子徒孙,都得为你陪葬!” 从御书房走了出来,玉溪浑身都湿透了。 …… 大战一触即发。 萧金衍没有了退路。 “住手!” 水牢之中的李纯铁忽然开口阻止,“平先生,这是我师弟,我想跟他交代几句。” 那位平先生摇了摇头。 “你放心,我不会越狱,更何况,在皇宫之中,就算书剑山的人,也逃不出去。当年你杀神山使者之时,曾欠我个人情,就当是我求你。” 平先生犹豫了片刻,道,“一炷香。” 说罢,将长剑收起。 萧金衍觉得身前压力骤减,来到李纯铁身前,只见他浑身泡在水牢之中,神色萎靡,没有了当年叱咤风云的风采。 萧金衍心疼道,“师兄,我来晚了。” 李纯铁道,“我不是告诉你,若我出事,你去徐州找虚先生嘛?” “我去过了,在璇玑阵耽误了几日。今日我找玉溪道长,他占了一卦,说虚先生已经去了。” 李纯铁闻言一愣,旋即长叹一口气,“当初为了阻你犯浑,我让虚先生出手困你,想不到却是如此结局,这便是命吧。” 萧金衍道,“有没有办法,救你出去?” 李纯铁指了指平先生,这位二十年前斩杀书剑山使者,剑法大成的高手,道,“不必想了。陛下是铁了心要我的命。”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了太多事,有一个他十分惧怕的秘密,我曾经立下誓言,绝不透露给任何人。” “什么秘密?” 李纯铁望了平先生一眼。 平先生道,“我去外面。” 他的话很少,也很短,似乎并不怎么喜欢与人交谈。李纯铁笑了笑,“不必,我也不会告诉他。今日之事,你如实向陛下禀报就是。” “我会杀了他。” 李纯铁道,“若是以前,我或许相信,但今日见到师弟之后,以你武功虽能胜他,但要杀他,并不容易。” “试试。” 平先生似乎并不待见这句话。 李纯铁没理他,对萧金衍道,“我有句要说,你附耳过来。” 他向前走了两步,奈何胸部以下都浸泡在水中,双脚又锁以精钢铁镣,武功境界又被惊神阵特殊阵法压制,根本无法前进太多。 萧金衍凑了过去,看他那张清癯的脸,有些不忍,他道,“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李纯铁抓住他的手,叹道,“好酒没喝酒了,也不知还记不记得当年酒的味道。”说话间,手指在他掌心写了一个字。 萧金衍记住了这个字,面不改色,“等你出去,我请你喝上十天十夜,不醉无归。” 李纯铁感慨道,“就怕是没这机会了。老天有眼,好歹将你抚养成人,能在临死前见你一面,已知足了。你走吧,离开京城,除了定州,去哪里都成。” “为什么?” “这些时日来,我思索考虑了许久,发现了有个漏洞,当年的诛仙计划,知道的人并不多,想来想去,只有宇文天禄嫌疑最大。” 当初,为应对天道降临,天下势力分为了两派,降临派、反抗派,而诛仙,正是反抗派对抗书剑山的计划,但在执行过程中,却越来越偏离了本初的方向。 李纯铁考虑再三,定是有人在其中捣鬼。天下之间,知道这个计划的,丹青生已死,王半仙带着那乾坤碗四处逃窜,躲避书剑山的追杀,能够兴风作浪的,只有假死之后身在定州的宇文天禄。 一回到京城,朱立业就拿了他登闻院控制权,到后来被软禁起来,这反应未免也太快了。 李纯铁甚至在想,招摇山一战,会不会是陛下与宇文天禄合伙设下的一个局中局? 若真如此,朱立业的心机,深不可测。 萧金衍还要说话,平先生道,“一炷香到了。”说罢,又拔出了长剑。 李纯铁厉声道,“走。离开京城!不要救我!” 外面传来脚步声,有禁军向这边靠拢过来。? 平先生的长剑,无声无息的刺了过来,看似软弱无力,平淡无奇,但招式之中蕴含的后招,让萧金衍感觉到了危险。 三道弦力瞬间爆发。 萧金衍迎面打出了一拳,动若脱兔,拳风刚烈,在地牢之内,打出了一道扭曲的空间。 砰! 拳、剑相交。 平先生向后撤了两步,由于欠李纯铁人情,他并没有使出全力,但也没料到,萧金衍如此年轻,修为已到了通象境,而拿三道怪异的弦力,形成一个扭曲的漩涡,带着极大的吸力,带得他长剑偏了数寸。 “好武功!” 平先生赞道。 萧金衍使劲了全力,那道剑气顺着双臂进入身体,脑海之中如波涛汹涌,嗡嗡作响,心中满是惊奇。 难怪能坐守皇宫。 此人武功,比当日在南京皇宫中遇到的万重山,高出了不止数倍。 而他的行为、举止,与那万重山也有几分相似之处,快、准、狠,凌厉中带着决绝。 萧金衍被困在牢中,若让那些禁军靠近,等形成合围之势想逃出去势必难如登天,笑道,“此处太窄,出去跟你一战。” 说罢,释放法则空间,踏出无妄步,向地牢外逃窜而去,来到地牢门口,却如撞在了一道无形之墙上。 砰! 萧金衍砰了正着,整个人弹了起来。还未落地,平先生的剑已经到了。 自下而上,封死了他所有路线。 萧金衍知玄能杀通象境,?在通象境与鬼樊楼李长征来一场生死之斗,但那时他手中有无名枪的加持,此刻赤手空拳,武力值根本不在一个数量级。 他心念急转,闪无可闪,那就硬拼。 三道弦力猛然收紧,将周围的真元拢在一起,三弦带三股真气,如麻绳一般,拧成了一股,呈螺旋状不断加速。 原本一丈的距离,在呈螺旋加速之后,真气通过的距离呈十数倍增加,而形成的冲击力,也瞬间提升至数倍。 拳风与迎面而来的长剑正面相撞。 先前那一剑,平先生有些大意,但交手之后,已猜到这个年轻人武功水平大概,若想擒住他,必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所以也不再藏拙。 速度越来越快。 轰! 平地一声惊雷。 在不到十丈的距离内,拳劲突破了音障,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破声。 紧接着是拳劲与长剑相交的第二道声音。 噗! 拳劲若细锥,刺入了对方的耀眼的剑光之中。萧金衍知道,若拖延下去,被大内高手围攻,他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所以这一拳,他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内力,意图一招制敌,为逃走创造机会。 平先生也未料到,对方反击之力如此强悍,然而多年的修行,他早已养成了极好的心境,催动内力,与之对峙。 在重压之下,他双膝微屈,脚下的青石板,以他所站立之处为中心,如蛛网一般向四周开裂。 虽是外宫,此处地面,皆为一尺厚的青石铺成,两人这一招交手,便将围拢而来的禁军?震慑住了,纷纷在十丈之外停下,谁也不敢靠前。 萧金衍不断催动内力。 平先生失了地形优势,双脚不断下沉,脚踝也没入石板之中。 但毕竟是通象巅峰修为,当年也参与过杀书剑山的使者之战,论坚毅和韧性,他不输任何人。 但今日却被这个年轻人给夺了先机。 他心境有些动摇。 就如当年,他们十大剑卫在皇宫围攻书剑山使者一般,那一战之后,他用了将近十年,才修回心境,让剑术更上一层楼。 可今日,这个年轻人竟给了他同样的感觉。 他已退缩过一次,他决不能退缩第二次。想到此,他一声厉喝,张开口,吐出了一口鲜血。 血剑之术! 剑中真气与他口中鲜血混合,如一道红色雾气,漂浮在他周身,整个人面目显得无比狰狞。 一名年纪颇长的禁军惊道,“是剑幕!” 四大奇门之中,逍遥派、百花宫、精算堂,各有奇门异术,而位于北荒的忘忧阁,也不例外。忘忧阁以剑灵闻名于世,以己身精血饲养剑身,从而达到身剑合一。不过,剑灵之术早已失传,在剑灵之下的一个境界,便是剑幕。 以己身之血,与剑中真元混合,从而形成极大的防御体系,不但如此,所有击在剑幕上的真元,将会反噬回去,从而给攻击之人予以加倍伤害。 只是,忘忧阁乃北荒奇门,甚至还在北周往北,数百年来,极少有人下山,此刻却出现在了皇宫之中。 萧金衍也只是听说过剑幕,今日第一次见,登时觉得不妙,螺旋锥真气在击中剑幕之后,形成了一道强大反弹之力。 若是寻常武者,这一下攻击之人必会受到反噬,但萧金衍真元本就是借天地之力而来,并未经过他体内。所以当反噬之力而来时,萧金衍趁机借力,整个人如一只弹珠一般,向远处弹起。 当落地之时,已到了百丈之外的半空之中。他刚松了口气,准备逃出皇宫。 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一名身穿道袍之人,一巴掌将他拍在了地上。 第423章 交易 这一拍,几乎要了萧金衍半条小命。 好在他运功方式独特,借助整合后的螺旋气劲,化去了大部分力气,但依旧让他气血翻腾。皇宫之内,高手如云,一旦缠住将是不死不休的搏杀,他不敢有丝毫逗留。身体弹起,瞬间释放法则空间,转瞬之间已在十丈之外。 老者出了一掌之后,便没有再动,望着萧金衍远去的背影,犹如一头狮子盯着猎物,眼中露出一道冷光。 若干禁军高手旋即追了出去。 平先生职责是守护水牢,并未一起追杀萧金衍,更何况,老者也未发话。 他连忙跪倒在地:“参见陛下!” 道袍老者并未理会,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 这是朱立业第一次见到萧金衍,也正是萧金衍体内独特的弦力,让他察觉到了端倪。 “李纯铁呢?” “在水牢之中。” 朱立业心中有了打算,便要去水牢之中,然走到一半,他忽然停下了脚步,不知是担心这条疯狗又会骂他,还是顾忌到其他的原因。 他下旨给平先生:“今夜之事,那疯狗与萧金衍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详细报给朕。严查!” “遵旨!” …… 刚才那一掌,萧金衍受伤不轻,急需找地方运功疗伤,这些禁军如狗皮膏药一般,追在萧金衍身后,不给他丝毫机会。 萧金衍不敢停下,?这些人不仅仅是禁军,而且是皇帝陛下最厉害的打手,若真被他们困住,麻烦就大了。 更何况,这里是京城,没有比他们更熟悉这里的地形。 可恶的是,外宫东西南北四座望楼之上,有人站在至高点,以火把和铜镜为禁军指路。 他在长街上奔驰,铜镜反射之光照在长街之上。 他在房顶上攀跃,铜镜上的光芒照在房顶。 就如盘旋在长空之中猎鹰的眼睛,时时刻刻盯着萧金衍,速度再快,也比不过眼睛的速度,比不过光线反射的速度。 外宫锣声大作。 三长、两短、三长,这是皇宫之中三级警备之信号,意思是有人闯入皇宫。 外城宫门,早已关闭。 城外五城兵马司、三大营听到宫内示警,几乎所有兵马像皇宫靠拢,一旦刺客出皇宫,立即有人接手。 逃跑路上,萧金衍抓起一块石子,瞅准时机,向望楼之上投了过去。 当啷! 铜镜不吃内力,破裂声传来。 趁对方在换镜的时机,萧金衍借助宫内的假山、房檐躲避追兵,来到城东城墙之处。 城墙高十丈,萧金衍一跃而起,双手如钢,刺入城墙青砖之中,向上跃了三丈。 他强忍体内疼痛,又是一跃,又向上两丈多。 “在那里!” 有禁军眼尖,发现了萧金衍。 嗖嗖嗖! 接连三箭,向他射了过来,萧金衍左躲右闪,眼尖距离城头还有三丈。 一道凌厉的呼啸声,与其他十余支箭夹杂着射了过来。 萧金衍登时觉得浑身发冷。 这支箭的主人,怕是非同寻常,至少是通象境之人。 他纵身一跃,躲过其余箭矢,但最后这一箭,几乎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无论如何是躲不过去了。 空中气力已用尽,又无法换气,而气机距离城头,尚有半丈之遥。 难道就死在这里? 未等萧金衍反应过来,只见那支长箭从他头顶穿过,叮地一声,刺入城墙之内,露出了一根箭尾,在不断的颤抖。 这不是杀他,而是帮他! 萧金衍心中一喜,在内力将尽之时,右手抓住那支长箭,借力一跃,翻上了城头。 他回头看了一眼。 一名身穿黑衣铠甲的年轻人,双目狭长,眯着眼着眼望着他,萧金衍觉得有些眼熟。 年轻人一脸冷漠,看上去二十出头。相貌英俊,身上是散发着一股冷傲的气势。 传书? 萧金衍认出了他,正是当年登闻院四大护卫之中,排名第二的传书。在四大护卫之中,也只有他的箭术,有这等造诣。 上一次见到他还是七年之前,还是十几岁的年轻小子,想不到一眨眼已长这么大了。 原来他加入了禁军。 传书与之对视,目光望向宫外。 萧金衍没有犹豫,翻墙而出。 另一名禁军将领道,“传书大人,你神射无双,向来箭无虚发,怎这一箭没取了他性命?” 传书冷冷看了他一眼,“我加了预判,没料到他还会蛇皮走位。” 将领道,“你不会是念及当年同院之谊,故意包庇此人吧?” 传书沉声道,“你是要继续追,还是要跟我在这里摆道理?” 那将领听闻,道,“追!” …… 出了皇宫,外面三大营和五城兵马司的人,整体水平差了一截,以他通象境界,躲避他们追击很容易,然而对方人多,早已在路口设了关卡。 他释放弦力,躲过了数波人马,来到一处小巷,听到前后都有追兵,看到这里有一处府邸,直接翻墙而入。 府内的人早已被街上兵马吵醒,有几个房间点上了蜡烛,萧金衍抬头看匾额,竟是北周使馆。 再看周围,十几名北周武士,将他围在了正中,目光不善的望着这位擅闯之人。 拓跋兰若摆了摆手,北周武士退去,她笑道,“萧大侠,真是有缘。” 门外传来敲门声。 一名管事出去开门。 听门外头领道,“我们是北城兵马司官兵,奉旨前来捉拿入宫行刺的刺客。” 管事道,“官爷的意思是,我们北周使馆派人入宫行刺你大明朝的皇帝了?” 那头领闻言慌了,?“并不是这个意思,我们见那人进了这条巷子,然后消失不见,关心使者的安危,所以特意前来察看。” 拓跋兰若来到门口,问,“我们北周使馆的安全,自然由北周来负责,你是说我们北周武者,应付不来了?” “这个……” “正巧,明日我要入宫见裴贵妃,跟她说道说道。“ 此处是北周使馆,法理上讲,使馆内属于北周领地,虽然他们最近打了败仗,没什么底气,但也不是他一个兵马司小校尉敢招惹的,尤其是听说最近新来的那个女使,在宫里关系很硬,一方面是职责所在,另一方面又不敢硬来,陷入纠结之中。 挣扎许久,他才道,“不敢。若使馆见到可疑之人,我们的兵马就巷口,可随时支援。” “有劳。” 说罢,他带着兵马向别处搜寻,并安排了几人分别守住巷子路口,追查可疑之人。 “萧大侠在宫里闹了这么大动静,不如来房间喝杯茶再走。” 萧金衍别无他法,跟着拓跋兰若,来到了她的书房,有人送上了茶后退了出去,并将门带上。 “如今满京城的官兵都在追杀你,在这里是最安全的了。” 萧金衍问,“为何救我?” “我说过,我想跟你合作。”拓跋兰若道,“你救你的人,我办我的事。” “对你们来说,我并没有任何用处,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合作的必要。” 拓跋兰若笑道,“那只是你自己认为罢了。对我们北周来说,活着的萧金衍,比死了的萧金衍有用的多。” 她又道,“你受了伤,若不运功疗伤,怕是伤及肺腑。” 萧金衍这才坐下,运功疗伤。刚才那一巴掌,过于霸道,以萧金衍的修为,竟毫无还手之力,也不知此人是谁,想到皇宫之内的实力,他竟有些后怕。 半个时辰后,萧金衍运功大小两个周天,伤势已恢复的七八成,睁开眼,看到拓跋兰若正在盯着他。 “没想到,你身上武功挺特别。” “你会武功?” 拓跋兰若摇头,“打架是粗人才做的事,我对武功没有兴趣。我们可以谈谈了。” 萧金衍道,“敢问姑娘究竟多大?” “你猜?” 萧金衍打量她一番,“看着很小,但说话办事,却十分老成。我猜不到。” 拓跋兰若道,“老夫十八的少女心中装了一颗八十的灵魂。” “你穿越来的?” 拓跋兰若火了,“你才穿越来的,比喻懂不懂?”说到这里,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没有了先前那一番拘束感。 拓跋兰若问,“大明皇宫守卫森严,我们这些年来没少派人进去,每次都是有去无回,我比较好奇,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先这样,再那样,然后趁他们不注意,一不小心就跑出来了。” 拓跋兰若又道,“你武功比李院长如何?” “我不如他。” “以他武功都逃不出来,怎么偏偏你就逃出来了?”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萧金衍,今日入宫以来,接连遇到了若干高手,平先生、玉溪道长、还有传书,每个人实力都不弱,还有那个道袍老者,自己连一招都接不住,更何况,还有三千禁军守护,怎么偏偏就跑出来了? 拓跋兰若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直接开门见山道,“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什么事?” “我告诉过你,此行我们前来的目的是为向大明讨回神仙沟,之前使馆的谈判很艰难,而你是李院长的师弟,又是宇文天禄的准女婿,有些事情可以帮得上忙。” 萧金衍苦笑,“一个锒铛入狱,一个被定为国贼,姑娘未免太高看萧某了吧?” 拓跋兰若道,“你也太小瞧李院长和宇文天禄了吧?这两人都是天纵奇才之人,两人在朝廷之中,翻云覆雨,让我大周十分难受,你以为凭他们的智谋,在京城会完全没有后手?” 萧金衍心中一惊,记起李纯铁在他手中写地那个字,又寻思道,老家伙做事向来考虑缜密,唯独这次陛下整他,显得完全没有还手之力,这不是他的风格啊?至少,他统帅登闻院这些年中,还是有不少效忠之士为他卖命。至于宇文天禄,能与李纯铁齐名,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也不会就如此简单被连根拔起吧? “你怎知道,朝廷会把神仙沟还给你们?” 拓跋兰若道,“若不想归还,薛怀此刻就应该是在北疆,而不是京城。我大周朝虽然皇帝年少,朝政由奸臣把持,佞臣无数,但若真打起来,战略纵深极长,冬天又是苦寒,你们大明根本没有把握拿下。所以,见好就收得了。” “既然如此,直接谈就是了。” 拓跋兰若道,“第一,归还神仙沟;第二,不赔款。第三,有机会的话,帮我们杀了拓跋爬爬。” “好事都让你们给占了。” “没办法,谁让我是他师父呢?”想到小皇帝,她目光中露出一丝关切之色,她不在上京,不知他能不能应付得了那个老奸巨猾的摄政王呢? 萧金衍问,“我怎么帮你?” “谈判之事,由鲁国公负责,兵部和礼部具体主办,我们想请你出马,从鲁国公身上下手。” “这种事,你们就能做,为何非得是我?” 拓跋兰若笑了,“你准岳父倒台、李院长入狱,这些都是鲁国公从中作梗,你出手来做,理由更合理,也不会牵扯到我们身上。” 萧金衍道,“姑娘倒是好算计。” “鲁国公的独生子章书保,游手好闲,在城内四处惹是生非,你可以在他身上做功夫。” 萧金衍挠挠头,“这种断子绝孙的买卖,我们发誓不会再做的。” “我又没说杀了他。” 拓跋兰若道,“时候不早了,今夜你就在书房先委屈一夜,若不想委屈自己,我也可以叫两个丫鬟来给你暖床,只是记得这个人情,始终是你欠我的。” 萧金衍连摆手,“不必了。” 拓跋兰若笑吟吟道,“我们北周的姑娘都很开放的。” “怎么没见你多放得开?” 窸窸窣窣。 罗衫尽解。 满室尽香。 萧金衍道,“你这是要干嘛?” 拓跋兰若向前两步,来到他身前,仰着头,呵气如兰,“你说呢?” 萧金衍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少女幽香,有些意乱情迷,正要伸手摸她下巴,忍不住一个机灵,“萧金衍你是怎么了?” 连倒退两步,“免了,我重伤未愈,还是休息一下吧。” 他又道,“下次若是想给我下药,换个药劲大点的。”说罢,来到书房门口,替她拉开门,“姑娘请!” 拓跋兰若见计谋没得逞,红着脸走了出来,她浑身燥热,只觉得心中有团火焰燃烧起来,吩咐丫鬟道,“给我准备两桶冰水,要快!”? 第424章 面圣 萧金衍一夜未睡。 今夜之行,无论是平先生、那道袍高手,还有若干皇帝禁卫军,表现出来的实力,远超乎他的想象,更何况,还有一个尚未启动的惊神大阵。 这让他对皇宫有了更清醒的认识。想要救李纯铁,凭借蛮力这条路,根本不可行。 水牢之中,李纯铁在他手心写了一个字,“树”。究竟想传达什么意思? 由于平先生就在当场,萧金衍并没有明问,所以这也成了一个谜题。 天下的树多了去。 他又是指的什么? 萧金衍回忆当时的情形,“好久没有喝酒了”,难道与酒有关? 一个念头从他脑海中闪过。他明白李纯铁想要透露什么了。 树和酒。 登闻院中,有一棵古槐。 据说这棵树是建院之初,从泰山之上移过来的,已有千年历史。 古槐之下,有一坛酒。 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萧金衍算一个。而且,因为他曾经惦记这坛酒,去偷酒之时被李纯铁抓了个正着,差点没把他打的半死不活。 他曾经问过李纯铁,对方却讳莫如深。这些年来,一直埋在古槐树下,从未动过。 他决定去趟登闻院,一探究竟。 天色将亮,萧金衍混在出门采办果蔬的仆役之中离开北周使馆,拓跋兰若并没有阻拦。 昨夜闯皇宫之时,整个京城已风声鹤唳,城内有兵马司之人巡逻,见到可疑之人便上前盘问。 萧金衍注意到,长街之上,多了许多身怀武功的便衣,虽然看上去是普通百姓装扮,但是习武之人身上散发出的气势,却逃不过萧金衍的眼睛。 他依旧带着莫家为的面具,路上遇到了官兵阻拦,好在他手续齐全,又住在东安门,官兵也没有难为他。 但他却知道,以后在京城要小心行事了。 登闻院在皇城以北,与皇宫隔着两条街。从外面看去,黑色的院墙、黑色的大门、黑色的砖瓦,处处透着一股阴森之意。 京城四大特务组织,登闻院成立时间最短,但在民间却是最有威慑力,由于李纯铁的强势和皇帝的信任,这些年来几乎所有的大案、要案,都是登闻院办理。 登闻院直接对皇帝负责,四品以下官员,可以凭怀疑捉人,五品以下的官员,可以先斩后奏,就连御史台那些沽名钓誉的人,宁肯骂皇帝、挨廷杖,也不敢弹劾登闻院,因为,登闻院是真敢杀人啊。 登闻院门口无人,甚至周围连住户都没有。因为这里面,常年都会传出鬼哭狼嚎声,周围百姓谁也受不了,就连平时走路,都会刻意绕行。 只有几个守卫,站在门口,如雕像一般纹丝不动。门口两只石头雕刻的狴犴,张牙舞爪,目露凶光,有些无端闯入的小孩路过,看到狴犴,都会吓得哇哇大哭。 萧金衍释放弦力,将登闻院中的情形映入识海。他幼时经常跟李纯铁来这里,所以对这个院子并不陌生。 登闻院共有六处,各司其职,除了五处负责调查书剑山之事另有处所,其余五处都在这里办公。 ?萧金衍探完路,躲在远处,等待夜间到来。白天人多眼杂,稍有不慎,暴露身份,以后在京城就不方便了。 他取出包裹,换了一副没用过的面具。戴上去之后,显得年轻了许多。 一辆黑色马车,缓缓停在了登闻院门口。有两名守卫从内院出来,搬了马凳,放在马车前。 帘子打开,车上下来一个中年人。 中等身材,四五十岁,国字脸,面有微须,目光矍铄。 正是温哥华。 当初在江南,他去调查黑龙压身之事,最后“死”在苏州,引起了一场官场大乱,也正是那件事后,宇文天禄在朝廷之中遭到了陛下的猜忌。 如今宇文天禄倒台,李纯铁入狱,整个登闻院都落入他的手中,小红鱼说过,温哥华一开始就是陛下安排在李纯铁身边的眼睛,从来就不是李纯铁的人。 他有些奇怪,以李纯铁的精明,又怎会看不出这一点,难道是他隐藏的太深? 这已不重要了。 他出卖了李纯铁,那就必须死。萧金衍虽不是嗜杀之人,但是有人动了他亲近之人,他也毫不客气。至于道德、君臣子纲,他才不在乎。 不过,并不是今日。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调查,不想打草惊蛇。就在温哥华即将走入登闻院大门之时,忽然有人喝道,“奸贼受死!” 一个人影从不远处闪过,一剑向温哥华背后刺去。 有人偷袭! 剑式极为凌厉,顷刻间来到了温哥华身后,就在刺客长剑即将插入他后胸之时,温哥华身边的一个护卫背负双锏出手了。 刺客的剑快,那人双锏更快。 雨打白沙地,锏打乱劈柴。 当啷。 锏剑相交,发出刺耳的金戈声。刺客一击不中,便要离去,用锏之人怎肯退让,双锏如风,绕到他身前,将他困了下来。 两人年级相若,武功相仿,兵刃虽不同,但招式却有相近之意。 萧金衍已认出,正是登闻院四大护卫之二,传剑、传销(箫),书、剑、琴、箫四人,本是李纯铁一手训练,此刻却斗在一起,不必说,自是因为李纯铁与温哥华之争。 昨夜皇宫中,传书曾以铁箭助自己逃脱,今日又遇到传剑刺杀温哥华,这四大护卫,也终于反目成仇。 传剑一击不成,陷入鏖战之中。 想要逃离,已是插翅难飞。登闻院四处各路高手,早已倾巢而出,将他困在长街之上。 当啷! 传剑的剑被击落在地上。众人将他困在中央,兵刃夹在了他脖子之上。 温哥华望着他,道,“传剑,你可知罪?” 传剑一脸倔强,不屑道,“卖主求荣,戕杀同僚,姓温的,你又可知罪?” 温哥华脸色阴沉,“李纯铁背叛皇上,密谋造反,我擒他是奉旨行事,何罪之有?” “呸!” 一口痰落在温哥华身上,众人纷纷怒斥。 温哥华道,“四大护卫之中,我最看好你,江南一行,也带你前去历练,想不到到头来,你却执迷不悟,太让我失望了。” 传剑道,“若知道你狼子野心,当初在苏州,就让人一剑把你杀了,也不会有今日之恶果了。” “我说过,我是为陛下办事。” “为陛下办事?哈哈!”传剑一脸狰狞,“你是因为做得那些龌龊事被李院长发现,才会故意栽赃,又借调查黑龙之事,陷害宇文大都督。奉旨行事,哈哈,难道乾安宫的事,也是陛下的旨意?“ 温哥华暴怒,“住口!” 啪! 温哥华一巴掌拍在了传剑脸上,他虽然武功不高,但这一巴掌力量极大,打碎了他两颗牙齿,顿时鲜血直流,顺着嘴角流到衣襟之上。 传剑还要开口,传箫上前封住了他穴道。 温哥华脸色铁青,“将他弄到后院,锤刑。“ 传剑被人制住,押入了登闻院。 萧金衍心中满是疑窦,这传剑必是知道了些什么,但却没有机会听到,待众人进去后,萧金衍施展轻功,翻入登闻院内。 一花一草,依旧是当年的样子。 只是登闻院的主人却变了。 他小心翼翼,来到后院,传来一阵恶臭味道,萧金衍望去,只见后院之中,有数十竹竿立着,上面挂满了人头,有些才死去不久,有些早已风干,甚是恐怖。 萧金衍认出,有不少人曾是登闻院各处的同僚,有些人当年是一起喝过酒的兄弟。 此刻却已身首异处,挂在了竹竿之上。 可以想象,温哥华接手登闻院后,用了何等手段才掌控住这个黑暗机器。 他也没有料到,向来温文儒雅的温哥华,竟能使出这等血腥手段。 难怪,登闻院中的这些人,都面无表情。与当年李纯铁掌权之时,不可同日而语。 后院之中,有个石坑。 坑口有三尺大小,深约丈余,以前曾是一口水井,但此刻井已不在。 坑上方,有两个绞架,通过齿轮,将一块三尺粗细,一丈多高的石头吊在半空之中,就如一个石臼。 这是一个杀人机器。 萧金衍明白了锤刑的意思,心中无名火起,竟能想出这等杀人手段。 传剑被押到了这里。 他下巴脱臼,口中鲜血直流,想要开口大骂,却支吾无法出声。 传箫招了招手,众人将传剑推入石坑之中。只要一声令下,上面的巨石就会落下,将传剑砸成肉泥。 传箫面无表情,“识时务者为俊杰,当初我劝你,你却执意不听,落得今日下场,别怪当兄弟的无情。” 传剑露出死绝之意。 面对死亡,他反而从容了许多,他双唇紧闭,双目紧紧盯着传箫,没有斥责,没有愤怒,只有怜悯。 传箫似乎受不了这种目光,他挥手道,“行刑!” 一名属下拨下机关,巨石从传剑头落了下来。 …… 皇宫,太极殿。 今日早朝时间较往日更长了一些,除了讨论朝政之外,鲁国公对北周与大明和谈之事做了禀报,这件事进展并不顺利,朱立业下旨要在十月初十大寿之前,与北周达成和谈。朝中之人,也议论纷纷。 有人主张退兵。 神仙沟距边境太远,虽是要塞,但地势低洼,与凤凰岭隔着一块戈壁,对北周来说易守难攻,但对大明来说,却并不友好。如今北周兵败,元气大伤,一旦修正过来,必还会引发战事,大明虽然国力强盛,但连年战事,国库已吃紧,而维持和驻守部队,耗费太大,既然如此,倒不如归还,顺便索一些赔款。 有人主张驻军。 天子之威,万邦来朝。自古以来,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要成就天子一世之名,莫过于开疆拓土,既然是将士们用血换回来的,断然没有退兵的道理。 两派之人议论纷纷,并没有个结果。 朱立业一言未发,听着众臣激辩,心中却有了决断,但他却不会开口,这些年来,他已经习惯让群臣开口,然后自己来当裁判。 “鲁国公,你怎么看?” 群臣顿时住口,望向鲁国公。这件事,本来就是鲁国公在牵头谈判,皇帝把问题抛给他,他们也省心。 鲁国公是揣摩陛下旨意的高手,他知道陛下想要退兵,索要赔款,但是胜而退兵,不是天子所能说的。如果天子想战,就不会趁机用“寿宴”的理由把薛怀调回京城了。 若在平时,他肯定会直接回禀,而胜利的功劳是陛下的,退兵的决策是鲁国公的,将来有问题,那也是鲁国公的问题,陛下是不会错的。 明明白白,喜提黑锅一口。 但今日不同,因为太极殿外,还有个人等着面圣,他从群臣中走出,奏道,“启奏万岁,打仗之事,下官并不在行,所以不敢妄议。” 朱立业岂听不出他的意思,“那依爱卿看,谁又能议?” 鲁国公道,“按理说,城池是是薛元帅攻下的,由他来决议最为合适,但是,薛国公身体抱恙,未能出朝。不过,还有个人,与楚、周交战,对两国最为熟悉,不妨听下他的意见。” “谁?” “隐阳王赵拦江。” 朱立业道,“宣赵拦江进殿!” 太监传令下去,不多时,赵拦江身穿绯色蟒袍,腰佩金刀,大步来到太极殿中。 满朝文武目光都注视在这个年轻的王爷身上。金刀入殿,整个大明朝,只有定北王薛怀和他才享有的殊荣,可见这个刚崛起的将领,如何?得陛下的恩宠,忍不住议论纷纷。 赵拦江入京,定北王牵马之事,早已?传遍了京城。这些日子来,安国公旧府的前往拜见的车马又多了起来,就连街口摆摊卖凉皮的商贩,也都看出又有一位当朝权贵住了进来。只是,朝廷文武拜谒赵拦江,门口拜帖堆积成山,赵拦江却闭门不见,不是在府中练刀,就是陪老婆、逗儿子,始终未踏出府门一步。所以当赵拦江出现之时,许多人是第一次见到。 赵拦江,身材魁梧,浓眉大脸,走路龙行虎步,有几位老臣看到他时,忍不住脸色大变,纷纷低下头,又忍不住互相对视,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臣赵拦江参见陛下!” 赵拦江第一次面圣,日出之前已在礼部演礼,对于此并不陌生,他跪倒在地,三拜九叩,行臣子之礼。 朱立业道,“赵爱卿平身。” “谢陛下。” 朱立业道,“去年你在隐阳立下大功,朕心大慰,然而边境吃紧,一直没调你回京,你不会怪罪朕吧?” 赵拦江道,“臣不敢。” 朱立业道,“抬起头来!” “臣怕冲撞龙颜。” 这些话,说得很没意思,但是没办法,礼部官吏如此教的,赵拦江心中虽然不爽,却没有丝毫感情流露,心中却想,以后没事儿别来京城。 “朕恕你无罪!” 赵拦江这才抬起头,与大明天子对视。 第425章 威胁 朱立业很快?调整了心态。 毕竟是人中龙凤,万民之主,早已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他眯着眼问,“赵卿是哪里人?” 赵拦江心中一惊。 看似嘘寒问暖一句话,但却是话中有话,尤其是在宇文天禄书房有所发现后,他也在思索,皇帝到底有没有什么发现? 赵拦江在加入征西军前,曾在陈留流浪过多年,而军籍之上他的户籍也是陈留县,想必也是记载在案。至于定州的身份,除了极个别人外,很少有人知道,他决定将之烂在心中。 “回奏陛下,臣是陈留人,父母是山中猎户,自幼父母双亡,直到有机会加入征西军,为陛下效忠,才有了今日。” 朱立业哦了一声,不动声色,“想不到,陈留还是卧虎藏龙之地,听说那边的奶牛产奶味道不错,不知你有没有尝过?” 赵拦江听得后背发凉。 定州土话中,牛和柳同音,当年因为这件事萧金衍还取笑过他,后来赵拦江下过一番功夫,将这个音改了过来,皇帝这句话,看似闲聊,实则是在探他的底细。 想到此,他恭敬道,“臣家道贫寒,未曾喝过牛奶。” 朱立业竖起耳朵,分辨了片刻,也不再追究,不过后面的奏对,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也不再问他关于神仙沟退兵之事,又说了几句话,对高公公道,“宣旨吧。” 高公公上前,尖声宣布陛下圣旨。无非是赵拦江击退北周、西楚联军,战功赫赫,诫勉了几句,由于已是异姓王爷,所以又加封了兵部侍郎一职,而夫人杨笑笑、儿子赵天赐也各自给了封赏,尤其是赵天赐,封为天赐侯。此外,又赏赐京中王府宅邸等等。 在场的百官几乎在满脸惊讶中听完圣旨。那些年轻官员,眼中满是羡慕,才二十多岁,就已封王,还是从三品的大员,封疆大吏,?当今天子,可真没把赵拦江当外人啊。隐阳王将来必是前途无量,看来以后要好好走动才是。 然而有些经历过十余年官场斗的年长官员,却从封赏中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他才二十多岁,已是如此,将来哪里还上升的空间?等他再打两次胜仗,还怎么封赏?现在捧得太高,将来怕是跌得更惨。 至于为数不多的官场老人,经历过前朝的臣子,对赵拦江的突然崛起表示不解,尤其是看到他的相貌之后,心中难免有了嘀咕,暗中却牢记,与这个赵拦江一定要保持距离。 赵拦江没想到会有封赏,不过礼部早有交代,不得违背上意,只得叩头领旨。 朱立业又道,“如今西疆战事已定,赵卿以为,西疆边防,当采取何等策略?” 赵拦江道,“横断山一战,西楚元气大伤,尤其西楚皇帝才继位,根基不稳,应无力与我大明开战。但狼子野心不得不妨,臣以为,当广开边贸,以茶丝等易西楚战马,装备边防。” 朱立业提高声音,“若对方执意开战呢?” “西楚势力众多,派系林立,我们可借贸易之手,扶植两边势力,互相攻讦,让他们陷入内乱之中,或保西疆十年无忧。” “十年之后呢?” 赵拦江回奏,“一切由陛下定夺。” 朱立业沉吟片刻,又问,“朕想任命你为征西军大都督,不知赵卿意下如何?” 众臣哗然。 宇文天禄“死”后,征西军大都督的位子一直由薛怀代管,而朝廷也拟了即将从平南军中调派,就等陛下发旨,谁料陛下今日却提议让赵拦江担任,这可不是儿戏。 赵拦江跪倒在地,推辞道:“臣不敢。” “为何?” “臣资历尚浅,经验不足,能力有限,恐难当此大任,还请陛下三思。” 朱立业本来只是试探他一下,见他推辞,也不提此事。 接下来的朝议,皇帝显得漫不经心,临退朝之时,又道,“过几日便是朕的六十大寿,你带着妻儿一起来吧。” 说罢,高公公一声退朝,朱立业离开了太极殿。赵拦江站在殿内,百官纷纷来跟他道喜,只是这些人,他只闻其名,根本对不上号,早有吏部的人,上前给他介绍。 这些人有的来道喜,有的来套近乎,顺便邀请有机会聚聚,只是有几个老臣,在殿门之外窃窃私语,不知谈论的什么。 然而,并没有人注意到,朝会后没多久,有两拨快马离开了京城,一路奔向陈留县,另一路奔向定州城。 …… 萧金衍并没有犹豫,在巨石杵落下之前,瞬间来到了石坑旁,释放弦力,右手一拳击在巨石之上。 轰隆。 巨石受力向侧方倒下,拽断了两侧的木架,滚了出去。这一拳力道极大,巨石杵撞倒了十余根数在院内的木杆,一时间整个后院人头翻滚、一片狼藉。 站在不远处的传箫见状,双锏挥动,向萧金衍后背刺了过来。 萧金衍进场之时,弦力早已锁定传箫,对传箫的锏法,他再也熟悉不过,在即将接触之时,萧金衍横向一掌,架住传箫手腕,在另一锏刺来之前,猫腰踏步,击中了他后背,送出一道内力。 传箫身体一震,一道浑厚内力传入体内,他连连退出三四丈,将双锏插入地下,才止住了颓势。 趁这功夫,萧金衍已将传剑救出了石坑。 传箫一战即溃,心知道遇到了强敌。 他向来自恃身高,书剑山四大护卫之中,以他武功最高,传书、传剑次之,至于传琴,由于没能抓住?年初那一场造化,依旧徘徊在知玄中上境。 传箫自信,以他身手,就算在江湖之中,也能进入地榜前十,然而眼前此人,也不过才入通象境没多久,?但展露出来的实力,却远在他之上。 更让他惊愕的是,对方似乎十分了解他的双锏之法,竟赤手空拳将他的全力一击接了下来。 示警声大作。 无数登闻院四处的高手,纷纷向后院涌来。 萧金衍知道,登闻院四处的实力,而且温哥华掌权之后,也带来了许多暗中培养的高手,此刻救人要紧,若缠斗下去,局面恐怕不利。 他准备逃跑。 传箫已调整内息,哪里肯容他离去,只要拖延片刻,就能将这位登闻院的擅入者留下。 更何况,方才那一招他吃了暗亏,一定要找回面子。 双锏急刺。 萧金衍拖着传剑,见对方来势汹汹,也不藏拙,弦力牵动真元涌动,直接轰出了一记五魁首。 双锏在三尺处,似乎遇到了一股无形的气墙,无法寸进。旋即,一股巨大力量,从对方拳内涌出。 但这还不是令传箫最惊惧的。 因为他认出了这一拳。 李院长的无双神拳,而天下之间,除了李纯铁,能够使出这套拳法的只有一个人。 萧金衍。 萧金衍虽戴着一副生人面具,但拳法却不是骗人的。以前学艺之时,萧金衍与四护卫经常切磋,那时境界虽低,但招式套路却是没有变化。 难怪他一出招就破掉了自己的锏法。萧金衍对传箫武功的了解,就如他对萧金衍的了解一样。 心生恍惚之际,拳、锏已接触。 双锏受力,竟发生了弯曲! 萧金衍内力一吐,传箫只有后退的份儿。但他不能后退,一旦他让开此处,对面便是院墙,在四处的人抵达之前,他便逃离此处。 传箫强咬牙关,喝道,“破!” 无数真气涌入双锏之中,几乎要释放出法则空间,但在萧金衍压迫之下,他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轰! 传箫整个人向后院的墙撞了上去。 哗啦。 登闻院的后墙,倒了一片,露出了一丈多款的缺口。萧金衍拎着传剑,向外逃去。 回头之际,看到温哥华已在数名护卫簇拥之下,来到了后院。 十余支弩箭,对准了萧金衍。 登闻院弩箭,与军中弩箭不同,以玄铁所制,可以连发三支,而且其中有一支黑箭,上面涂有剧毒,见血封喉。 萧金衍不怕毒,但若蹭到传剑哪怕一点皮肉,便是薛神医来了,也是回天乏术。 “萧金衍!” 温哥华认出了他。 面具这种东西,在生人面前或许能蒙混过关,但在熟人或熟知你的对手面前,根本没有任何遮掩。有些东西是无法改变的,身形、声音、气味、招式,甚至真元运行方式,都会给人一个定式。 萧金衍被叫破身份,也不着急逃走,缓缓道,“温大人,本来以为你死在了苏州,我还替你难过了许久。” 温哥华没有接茬,反而道,“本以为你会躲在外面不敢回来,本官还担心了许久。” 萧金衍环顾四周,除了传箫之外,这些人几乎都是生面孔,叫不出名字来,而能叫得上名字的,人头都已经挂在了木杆之上。 可以想象,清算李纯铁之时,登闻院的旧部老人,也都遭到了血洗。 他心中一片悲凉。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温哥华道,“李院长谋逆,这些人都是同党,又如何能留得?” 萧金衍指着一个人头,恶声问,“赵四叔,他也算是院中的老人了,每日只是负责扫地敲钟,我记得你有时候还去他那边蹭酒蹭饭,他也是谋逆?” 温哥华温文儒雅的脸上露出一股羞愧之色,旋即又被狠绝之意取代,“他本不该死,但在那一夜,他打开了后院大门,放走了数人,不是我杀他,是他自己找死。” “你有没有想过,他也许只是不想见到同僚相残。” 温哥华道,“我奉旨办事,不讲同僚之情。” 萧金衍一声长啸。 啸声中带着一股愤怒,还有悲凉。派系斗争,权力争夺,世间太多肮脏之事,害得一些无辜之人平白丧了性命,而在当权者眼中,人命如草芥一般。 温哥华依旧面不改色,?“你放下传剑,束手就擒,交由陛下发落,或许有一线生机。” 萧金衍不怒反笑,“温哥华,你是傻子嘛?” 温哥华一摆手,四处的弩手,数十名高手已经形成合围之势,只要一声令下,两人便是插翅也难逃。 萧金衍道,“温大人,你人头暂且寄在项上,晚上洗干净,今夜子时,萧金衍亲自来取!” 温哥华冷笑,“你先走出这个院子再说。放箭!” 嗖嗖嗖! 数十支弩箭,每支弩箭发射三支,无差别饱和攻击,向两人射了过来。 弩箭射出,众人弃弩持剑,向两人合击而来。 萧金衍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叮叮声不绝于耳。 待众人攻至,萧金衍已消失在众人眼前。传箫大惊道,“怎会这样?” 他不过通象初境,可以形成法则空间,但要瞬间移动到空间之外,至少要通象中上境才能达到。 就在这时,天空之中,一道箭气破空而来。萧金衍移形换影离开之际,将早已蓄力好的一道气箭射出,径直冲向了温哥华。 温哥华乃文弱书生,并不懂武功。 他身边唯一能救他之人,便是传箫。但这一箭太过于突然,威力太大,除非传箫挡在温哥华身前,以己身境界对抗,温哥华根本没有活命的机会。 然而在这关键时刻,传箫犹豫了。 温哥华是他上级不假,但为了救他,搭上自己性命,根本不值得。 所以,他向旁边一步,避开了气箭。 温哥华吓得面无人色,一股死亡气息,从他心头升起,这种感觉,就如人站在深渊中的一根竹竿之上,随时跌落。 他浑身冰凉,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心中闪过念头,“我命休矣。” 然而,这支气箭,在即将穿透温哥华额头之时,忽然改变了方向,向传箫落脚之处射了过去。 传箫心中大骇,事情发生的太过于突然,求生欲驱使他挥动双锏,几乎以全部真元押上,去接那一道气箭。 噗! 气箭无形,从他双锏之中穿过,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声音如刀割破帛,沉闷而又厚重。 温哥华睁开了眼睛。 “自己竟然没死?” 他有些庆幸,旋即想到刚才传箫避让的那个动作,心中也不由怒火冲天,正要开口责骂,却见传箫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眉心之处,赫然一个拇指大的窟窿 鲜血汩汩。 传箫眼睛睁得如铜铃一般,似乎临死之前,也不敢相信,萧金衍撤退之时的那一道气箭,竟有如此威力。 传箫仰面跌倒。 四处的高手纷纷向外追去。 温哥华浑身已湿透,双腿不住的颤抖,想到萧金衍临走之前说过的那句话,他吩咐追击之人全部撤回。 “下火字令,将登闻院在京所有高手,都调回院内待命,没有我的命令,一律不得出去。” 一道响箭冲天而起。 在半空中炸开,黑色的烟雾弥漫,京城十里之内的人,看得真真切切。 这是登闻院进入一级战备的号令,意味着登闻院面临最为严重的敌人。 登闻院成立二十年来,因为有李纯铁坐镇京城,除了靖难之役,攻入京城之后,从未发出过一级战备指令,但这一次却不同了。 因为萧金衍放话,今夜子时,来取温哥华性命。 京城之内,无数黑衣人、潜伏在暗中的登闻院密探,都放下了手头的工作,向登闻院所在地快步而去。 禁卫军、五城兵马司、三大营也都看到了这个示警,也都明白这个烟花的含义。 整个京城,只有登闻院院长,还有皇帝陛下,才有权力发出这个警告。而他们并没有接到宫内的旨意,很显然,是登闻院遭遇到了变故。 几大衙门纷纷聚在了内阁,打探消息。消息传入了宫中,令人奇怪的是,陛下对此保持了沉默。 众人纷纷猜测,揣摩,但圣心难测。 恐慌,流言四起,在京城之中弥漫。 定北王薛怀看到烟花示警,吩咐管家关闭府门,并下令约束府中,任何人不得外出。 没人注意到,当天夜里,平先生离开了皇宫,穿了一身便装,背着一柄长剑,进入了登闻院。 第426章 淡黄的长裙,蓬松的头发 萧金衍将传剑救出,摆脱了追踪之人,来到一处僻静之地,将他放了下来,解开了他身上的禁制。 传剑本抱着必死之心,生死关头被萧金衍救下,心中感激万分,道,“萧哥,我以为你不会来京城。” 萧金衍道,“师兄有难,做师弟的又岂能坐视不理?倒是你为何去刺杀温哥华?” 传剑皱眉道,“我本孤儿,院长救了我,养育我成人,又传授我剑法,如今有难,我又怎能独活?只恨我武功不济,没能杀死温哥华那狗贼。” 萧金衍曾听他与温哥华对骂,其中有不少疑点,问道,“这几年我不在京城,温哥华为何要背叛师兄?” “是陛下!”传剑道,“我知道的不多。登闻院成立之初,主要是为了调查书剑山之事,后来才逐渐成了陛下手中的屠刀,这些年来,庞院长一直在暗中调查书剑山之事,去年,他发现了个秘密,告知了李院长。李院长将这件事压了下来,并未报告陛下,温哥华得知此事后,向陛下告发。” 庞院长,便是庞天轻,登闻院副院长,专门负责六处书剑山调查工作,萧金衍与他不熟,因为他几乎很少在登闻院露面,只是前年曾与他见过一面。从传剑口中得知,庞天轻去年无端暴毙,他口中那个秘密,就成了皇帝与李纯铁之间一根刺。 “究竟是什么秘密?” 传剑道,“我不知道,只是最后一次见庞院长,他与李院长在书房密议了一夜,不久后庞院长被数名高手围杀,从那之后,李院长就被陛下夺权了。” 萧金衍心中笃定,这件事必然与书剑山有关。想到今日已经是十月初三,要想知道这件事来龙去脉,只有从李纯铁给到的线索中摸索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副面具,嘱咐道,“如今登闻院的人四处找你,你先出去躲一躲。” 传剑道,“不行,我要杀温贼,给院长报仇。” 萧金衍及时劝阻,正容道,“活下来比什么都强,杀人的事情,我比你在行。” 待送走传剑,他没有回到莫宅,找到一处茶肆,思考对策。 从登闻院离开之前,他曾放话,要取温哥华性命,如今登闻院全副武装,严阵以待,今夜要潜入杀人,难度怕是不小,更何况,他还要寻找大槐树那一坛酒,看李纯铁究竟给自己留下了什么线索。 东方暖暖来到了他身旁,淡黄的长裙,蓬松的头发,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风情万种。 萧金衍也看呆了。 东方暖暖轻声道,“整个京城三大营、五城兵马司的人到处在寻你,你倒清闲,在他们眼皮底下喝酒。” 萧金衍讶道,“你怎知道我在这里?” “我们教内有寻人的秘术,之前我在你身上做了点手脚。” 萧金衍苦笑,“你倒是直白。” 东方暖暖咯咯一笑,“我可要帮宇文姐姐看好你,免得跟昨夜一样差点被人勾了魂去。” 萧金衍尴尬道,“这你也知道?” “别忘了我可是你们口中的魔教妖女。”东方暖暖坐在了他对面,拿过他杯子,给自己到了一杯酒,轻轻饮了一口,旋即咳嗽起来。 “你的病还没好?” “你放心,我死不了。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己吧。”她举起酒杯,将那一杯酒强行咽了下去,酒有些苦涩,但却真实。“说起来,这是你第一次请人家喝酒哩。” 萧金衍道,“我要说没带钱,会不会太扫兴。” 东方暖暖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他纠缠,而是道,“寿宴之事,我已安排妥当,若不出乱子,姓朱的活不过第二日。” “什么安排?” “强杀!” 萧金衍倒吸一口冷气,“皇宫之中高手如云,以你们教内实力,怕是不成吧。” “谁说我们教内的人出手了?”东方暖暖道,“我只是负责接应,将人送进来。” “守剑人?剑修?” 东方暖暖讳莫如深,笑着摇头不语。 萧金衍道,“据我所知,这些年来,书剑山的人没有上门找事,是因为有那座惊神阵,可镇压三境以上的守剑人,他们又如何进来?” 朱立业曾与书剑山达成了协议,但在夺取江山之后,凭借惊神阵出尔反尔,导致双方决裂,躲在京城之中数年不曾出京。正因如此,天下才维系了二十多年的太平。 东方暖暖道,“世间的一切,都有变数。正如之前,我也没有料到,你就是他们口中说的那个变数。” “他们?” 东方暖暖闭口不谈,只是道,“你等着到时候看一出好戏吧,前提是今夜杀温哥华,你能活着走出来。” 萧金衍道,“谁说我要去杀温哥华?” 东方暖暖一愣,萧金衍的话有些出乎意料,不过深问下去,“你小心薛怀这个人,这个人看似是陛下手下一条忠犬,却并不简单。” 萧金衍只是听过此人,并不认识他,点头称谢。东方暖暖站起身,准备告辞。 “还有,你的好兄弟赵拦江就在不远处的安国公府,要不要见一面?” 赵拦江入京之事,萧金衍早已知道。不过记起当日两人在隐阳城的不愉快,相见争如不见,他心有芥蒂,摇了摇头。 …… 流言与恐惧,最容易传播。 整个京城都知道,登闻院院长李纯铁的师弟,今夜要闯登闻院,杀温哥华。 附近两条街的商铺,天还未黑就已经打烊,在周围居住的百姓,也都纷纷离开家中,去朋友或亲戚家借宿,不想因为神仙打架殃及池鱼。 今日面圣之后,他心中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诏见奏对也好,下旨诰赏也罢,他都提心吊胆,赵拦江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只是觉得,皇帝陛下对自己太过于热情,与传闻中的喜怒不见于色并不相符。尤其是从宇文天禄那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后,这种不安更加强烈。 联想到有几个前朝老臣看向自己时怪异的眼神,莫非身份已经暴露了? 他们都表现出异样,身为皇帝,又岂会看不出问题?赵拦江觉得京城不是久留之地,他吩咐属下,着手安排离京之事,待寿宴一结束,立即启程回隐阳。 在院中闲逛之时,他听到了几名守卫闲聊,得知今日京城各大势力纷纷向登闻院调兵,打听之下,竟得到了萧金衍要杀温哥华的消息。 这让他大吃一惊。没想到,萧金衍也入了京城。 隐阳之战,两人虽未直接反目,但心中的隔阂已生。只是当时情形,逼得他不得不如此做。 在兄弟情义和隐阳百姓之间,他选择了后者。这半年来,他心中也颇有歉意,只是,若让他再选择一次,怕是他依旧还会这样。 当初,陛下逼他追杀宇文霜,他拒绝了,哪怕失去了征西军大都督的身份。因为那关系到他个人荣辱,他觉得无所谓。可当面对隐阳百姓安危之时,他不得不慎重考虑。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但这次,听到萧金衍可能会有危险之时,他坐不住了,他回到房中,赵天赐正在地上乱爬,看到他进屋,手脚齐用,爬到了他身上。 赵拦江一把将他举过头顶,用胡须扎他,逗得赵天赐格格乱笑。 杨笑笑问,“夫君,有心事?” 赵拦江道,“晚上,我要出去一趟。” 杨笑笑也不问原因,给他换了衣服,又将那一把金刀取了过来,帮他挂在了腰上,替他整理好衣衫,叮嘱道,“小心一些。” 赵拦江看了一眼金刀,觉得有些扎眼,将长刀解下,“把你的短剑给我。” …… 夜,如期而至。 登闻院门前的长街这上,空荡荡无一人。 后院内腐烂的尸体的味道,吸引了两只乌鸦,发出呱呱叫声,向登闻院飞了过来,才一落脚,就被两只飞弩射杀。 “真他娘的晦气!”一高个守卫骂骂咧咧道,他是虎卫营的高手,自下午接到命令,就来到登闻院中布防,如今登闻院中高手如云,严阵以待,等候萧金衍前来。 另一矮个虎卫道,“大哥,你说那姓萧的敢不敢来?” 高个道,“他是李纯铁的师弟,武功身手自然不凡,听说下午他本来有机会杀了温院长却没有动手,显然是自负武功了得。他是江湖中人,既然放话出来,若不敢来,以后还如何在江湖上混?” 矮个不无担心道:“听登闻院的人说,那贼武功极高,登闻院第一高手传箫都死在了他气箭之下。咱俩这武功,对付寻常江湖人来凑合,要真对付他,怕是要当炮灰啊。” “怕什么?”高个道,“天塌下来有个高的撑着!” 矮个看了他一眼,“咱们众人中,属你个头最高了。” 高个道,“你没见我一直猫着腰嘛?三大营、虎卫军、还有登闻院的高手,都不是吃素的,若真打起来,咱们在外面比划比划,喊两嗓子就是。反正立了功也没咱们的份儿。” “只是苦了温院长,晚饭时,我见管事端了一碗面进去,端出来的时候,连筷子都没动一下。” “废话,换作是我,要知道这顿饭可能是我最后一顿,我也吃不下。” 矮个道,“嘿嘿,我可见你刚才吃了三大碗,还把老刘的那一碗面汤给喝得干干净净。” “能一样嘛,基本操作而已,这点饭还不够我塞牙的。要平时,怎么也再来两只肘子。” 话未说完,人影一闪。 一高一矮两名护卫躺在了地上,咽喉处鲜血直流,连示警声都没发出来。 第427章 取你人头 如今京城风声鹤唳,各大衙门都在通缉萧金衍,尤其当他向登闻院院长发出死亡威胁之时,整个京城都不淡定了。 这是在挑衅天朝的权威! 就算是造反,在起事之前还要偷偷摸摸,他这算什么,赤裸裸的威胁。 整个京城进入一级警戒状态,将萧金衍列为城内头号危险人物,城内绝大部分官方的高手,来到了登闻院,而且还派来了将近千人的兵马。 萧金衍在西楚力战唐不易及两千兵马之事,并没有在中原传开,并不像一刀破敌的赵拦江、江南力战群雄的李倾城那样闻名,但大明的情报部门还是有办法获得这些消息,更何况他还是逆贼李纯铁的师弟。 数十名大内高手,近千名兵马,明哨、暗哨互相呼应,将登闻院围得密不透风。 这里不是西楚,无险可守,无路可退,只要萧金衍一现身,便会以人海战术将他困住,那时,他将毫无退路。 萧金衍并没有选择去登闻院,而是再次来到了北皇城墙下,他有自己的考虑。 他准备二次进宫,第二次尝试救李纯铁。 萧金衍从怀中抽出一根飞爪,抛向城头,以弦力探知周围无人后,翻身越过了城墙。 这里是皇城西北,距李纯铁的水牢最近。第二次来此,他更加驾轻就熟,很快就来到了水牢旁。 昨夜闯宫之后,水牢防卫明显增强,十余名守卫全副武装,在门口戒备,若想闯入而不打草惊蛇,只有一个办法。 用毒!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着李纯铁逃离此处。 萧金衍从怀中取出一包毒药,这是当年从薛皮皮那边拿到的,他已是百毒不侵,所以从未用过,而且他也排斥用毒,觉得并非光明磊落之事,但此刻不同往昔,他脑中只有救人,没有那么多顾虑。 一阵微风刮过,毒粉顺着风力向水牢那边散播过去。这种毒并不致命,但却能让人中毒之后,浑身僵硬,一个时辰之内,失去抵抗之力。 不片刻,就见众人纷纷中毒,躺到了地上,萧金衍见状,闪身来到大牢之内。 牢中的守卫也都中毒,靠在墙上,他看了一眼水牢,李纯铁劈头散发,被几根铁索拴在了水中。 萧金衍喊了一声,“师兄。” 李纯铁一动不动,看样子也中了毒。 萧金衍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上前以掌力劈开?铁牢,又从守卫身上找到了钥匙,打开铁索,将他背在了身上。 出了水牢,他遮掩行踪,准备原路返回。 这时,有巡逻兵马举着火把向这边走了过来。萧金衍屏住呼吸,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一旦他们发现情况不妙,鸣锣示警的话,那将陷入无穷无尽的麻烦之中。 他一个人脱身不成问题,但带着李纯铁,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等等!” 巡逻将领发现了问题,命令众人停了下来,他冲门口两名守卫道,“老刘,没问题吧?” 门口两名守卫中毒,浑身僵硬不得动弹,但由于手持长枪,并未倒下,对方一旦靠近,便能看到他们后面横七竖八的毒倒之人。 没人回应。 将领觉出不妙,向前靠近,其余人也都纷纷架起兵刃,进入警戒状态。 他又问了两遍。 萧金衍躲在门后,胡乱应了一句,“没事,辛苦了。” “没事就好。”那将领放下心来,“今夜京城多事,还是小心些为妙。” 说罢就往回走。 刚离开没几步,他忽然又转身回来,“对了,上次你欠我的那三十两,你准备什么时候还?” 萧金衍暗骂,还你妹的还,你这是要找死吗?口中却含糊道,“公职在身,这么多弟兄,下值后再说。” “我怕你下值后就不认账了!” 将领缓缓又靠了过来,走到近前,手中长刀猛然劈出,向躲在门后的萧金衍二人劈了过来。 萧金衍知道身份已暴露,一拳击出,正中刀背,长刀脱手而出,将那将领一起击飞出去。 “有刺客!” 当!当!当! 巡逻的禁军有人敲锣示警,其余人则抽出兵刃,将水牢围了起来。 接连两日有人闯入皇宫。 对于禁军来讲,这是奇耻大辱,但既然能进来,身手自然不凡,他们并没有一味上前攻击,而是围而不攻,争取援兵。 萧金衍陷入危险之中。 …… 登闻院。 杀戮继续。 那道人影如鬼魅一般,几乎每一剑刺出,就有人丧命,当闯入第二层封锁之后,终于潜在房顶上的人有所察觉,出声示警。 顷刻间,火把通明。 房顶上,院落内,长街上,几乎全都是人,将那人影困在了院中。 一名虎卫军统领站在房顶,道:“萧金衍,想不到你真敢来,真当我们京城的几个衙门没人制得了你?” 黑衣人蒙面,站在场内,并未作声。 登闻院公署大门打开,温哥华从房内走了出来,身后是五名大内高手,清一色的通象境。 平先生双手抱剑,跟在温哥华身后,眯着双眼,打量着他,眼神中露出一抹精光。 温哥华笑道,“听说,你想要取我人头?” 蒙面人沉声道,“子时未到。” “还差一炷香光景。” “你还能活一炷香光景!” “哈哈!”温哥华长笑道,“这怕是温某数十年来听到的最无力的威胁了吧。” 他吩咐道,“点香!” 有属下搬出香炉,取出一根高香,用火折引火,点了起来。 温哥华道:“这是上等藏香,有宁神、清气之功效,到时你去了黄泉,也少一分戾气。” 他摆了摆手,“杀无赦。” 他知道来者不善,五城兵马司人虽多,多负责警戒之职,真正要动起手来,还得要看他这些年来未陛下训练的虎卫军。 萧金衍的实力,在通象境中上,保险起见,温哥华决定先用虎卫军消耗他的内力,等对方精疲力竭,再用身后无名金牌护卫斩杀,至于平先生,他从皇宫中请来,负责自己安危,如无必要,甚至不用出手。 十余人从房顶上跃下,各持兵刃,向蒙面之人攻了过去,这些人常年训练,早已有一套合击之术,一落地,就将蒙面人困在院中,封死了他所有逃跑路线。 而房顶之上,数十名护卫军弩手,竟上空封锁,防止他从天空逃遁。 当啷! 十人十招,携带凌厉呼啸声,向蒙面人刺来,四面八方,都是刀光剑影。 蒙面人原地不动。 就在刺中他之前刹那,他忽然消失不见,众人一错愕之际,对方出现在了三人右侧。 噗噗噗! 三剑,三条人命。 温哥华惊道,“瞬移之术?法则空间!” 蒙面人并未回答,继续踏出两步,每一剑落,便有一人倒地。 顷刻间杀了五人。 这些皇宫高手的虎卫军,竟没有一合之地。 “虎卫荣耀!” 有人高喊。 人影闪动,又有五人落下,填补了先前五个人的空挡,重新与蒙面人缠斗起来。 不断有人倒下。 不断有人补充进去。 虎卫军都是悍勇之辈,常年训练,又辅之药物,早已都是不畏死之辈。 半盏茶功夫,已有将近二十人死在了蒙面人的剑下。 院内,尸山血海。 温哥华面无表情,他相信只要对方是人,迟早会有累的时候,到时候再给他致命一击。 这百名虎卫,就算死光了,只要擒住萧金衍,那就是大功一件。 因为昨夜之事,陛下真地很生气。 门外五城兵马司的兵马,他们武功太低微,根本没有进去的机会,但从门缝之中看到里面的杀戮,也都吓得浑身发抖。 这些虎卫,平日在他们心中,那是战神一般的存在,可在对方手中,就如手无缚鸡之力的童子,那种落差感,让众人心惊胆战,不由暗想,幸亏进去的不是他们。 他们只是负责警戒,防止对方逃窜,但心中已在打鼓,若他真杀出来,他们拦还是不拦? 虎卫军没有痛觉,只是杀人机器。 就算是死,也没有发出一声撕喊。 院子内只有刀剑声,却不断有人死去,这种情况,更令人心寒胆战。 虎卫军已死伤大半。 对方依旧没有力竭的意思。 无论结局如何,今夜之战,若是传了出去,必然是轰动京城乃至整个武林的一件大事。 蒙面人的剑很快,而且剑招简洁,没有多余的动作,每一剑都是割喉,整个院落内,除了风声、呼吸声,便是鲜血从喉间喷出的声音。 滋滋! 也像风声,流水声。 温哥华坐不住了,他喝道,“神机营!” 神机营,又名火器营,乃京城三大营之一,共有三百人,配有火铳,这次调了百人,本来想以防万一,但此刻已没有了退路。 黑洞洞的火铳,对准了院内。 由于火铳装填极为耗时,百人分成了三组,火铳中装着铁粒,准度不佳,但杀伤力极大,若对着院内,每一组齐射,整个院中毫无死角。 就算想躲,也无处可躲。 火石已点燃,等着温哥华下令。如今,蒙面人与虎卫军缠斗,排铳下去,这些人都将成为尸体。 温哥华心中,根本没有虎卫军的死活,他径直下令,“射击!” 砰砰砰! 房顶之上,三十余枚火铳,吐出火舌,数百枚铁珠向院中射去。 一轮发射之后,院中硝烟弥漫。 散去之后,无一人站立。大部分人血肉模糊,浑身是血,死绝多时。 场面惨不忍睹。 温哥华嘴角露出了笑容,武功再高,也怕火铳不是?等等,在一众“尸体”中,有人站了起来。 蒙面的黑巾已不在,露出了对方的面孔。 比他能站起来更令人吃惊的,便是这张脸。 并不是萧金衍。 温哥华吓得浑身发抖,平先生也将抱剑改成了执剑,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宇……宇文……大人!” 宇文天禄没死的事,天下知晓之人极少,但作为登闻院之主,温哥华自然知道。 当他看向黑衣人右臂,并无空荡荡的衣袖,心中也不由起了疑心。 “你究竟是谁?” 温哥华做了一个手势,剩下两组神机营之人,接到命令,未等黑衣人回答,火铳再次响起,射向了院中之人。 只见黑衣人双手一扬,一把铁珠从手中射出。 噗噗噗! 众人纷纷倒地而死。 众人手中的火把,也都纷纷熄灭,整个登闻院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只有即将燃尽的香头,依旧闪烁着米粒大小的微光,一闪一烁,如呼吸一般。 静默。 无限静默。 只有温哥华浑浊的呼吸声,借助微弱的月光,他看到黑衣人站在院中,一动不动,就如一尊死神,冷冷的注视着自己。 ?温哥华颤声道,“平先生?” “在的。” “他要杀我。” “好的。” 香火熄灭。 子时已至。 黑衣人穿过人山人海,在众人注视之下,取走了温哥华的人头。 五名金牌虎卫,自始至终,连兵刃都未拔出,就躺在了地上。 平先生他抱着剑,一脸平静地望着对方拎着人头离开。 大门推开。 正挤在门口透过门缝中观瞧的五城兵马司众人,吓得丢盔弃甲,纷纷逃窜。 没有追兵。 甚至连盯梢之人也没有。 因为不敢。 手中的人头太过于扎眼,他将外套脱下,把人头包在了衣中,走过了几条街。 不远处,有一家小店仍在开业,里面传来了烂肉面的香味。 “小米烂肉面?” 黑衣人摸了摸肚子,走了进去。 小店内客人不多,只有两个同样身穿黑衣的汉子在窃窃私语,这两人是深夜行窃的扒手,得手之后,正在商议着怎样销货,怎样分赃,看到黑衣人进来,再看他手中的包裹,旋即交换了一个眼神。 一人在桌上蘸着茶水写道,“同行啊。” 另一人回道,“干了。” 黑衣人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并未将他们放在心上。面端上来,肚子已在抗议,他拿起筷子,风卷残云将面吃进了肚子。 他还在寻思,萧金衍已放话,为何今夜没来?不过,既然已帮他拿到人头,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黑衣人正是赵拦江。 而宇文天禄那一张面具,正是当初雷家庄少主帮他做的那一副入微级的面具,这是赵拦江第一次用。 他没有杀平先生,正是想透过他的口传递消息,想必用不了多久,皇宫之中的那位,就会知道,宇文天禄在京城的消息。 至于宇文天禄的断臂,他也没来得及考虑。反正招摇山一战之后,也没有几人见过宇文天禄。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让他们猜去吧。 赵拦江吃完面,付钱结账,正要离开,却发现,人头不见了。 第428章 搬梯子 眼见宫中大内高手如潮水一般涌来,萧金衍不敢恋战,捡起地上一把长刀,随手砍倒两名禁军,在对方合围之前,向东北方向奔去。 大明皇宫,可谓是天下守卫最森严之地,若困在了这里,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杀的。 萧金衍明白这一点。 但围攻之人太多,身上又背着李纯铁,他早已顾不上许多,以两道弦力调动真元,一路砍杀,没有丝毫犹豫。 这些禁军只是为了延缓他的行动,真正的高手正在向这边赶来,他越早来到东北侧,生存的机会就越大。 顷刻间,十余人倒在了地上。 这些禁军知道不是敌手,也不上前,只是将长矛斜刺,不让他施展轻功,阻止他的脚程。 萧金衍凌空跃起,正要从他们头顶飞过。忽然,一道强大内力,从对面传了过来。 一个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黑点之后,是一个人,一把长枪。 萧金衍挥刀格挡,刀枪相击,萧金衍内力受挫,向后退了数步。 一名黑衣人落在他身前,手持长枪,枪头斜指,阻住了他的去路。 就这么一缓的功夫,听得有人喊道,“老万,竟被你抢了先手!” “他向来是无利不起早,而且万字营距这里最近,怕是早在这里埋伏了。” 说话间,又有三人落在萧金衍周围,呈四角合围之势,将他围在正中。 刚才那一击,萧金衍便知道来者不善,武功不逊昨日遇到的平先生。 万字营? 萧金衍听小红鱼说过,登闻院的温哥华,这些年来秘密替陛下训练了四支由死士组成的队伍。 万字营、索字营、筒子营、风字营,四大统领分别为一万,一索,一筒和红中。在梁山之时,他曾与万字营的副统领二万交手,已是半步通象境,这四人看上去都有通象境的实力,而且不低。 都说皇宫之中藏龙卧虎,这下萧金衍确实相信了。若单打独斗,萧金衍或许能胜他们,但四人一起出手,还占据了天时地利,若要逃离,怕是难比登天。 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传来,正是常年伴随陛下的高公公。 “陛下口谕,活捉此人者,有重赏!” 此话一出,四位统领眼中都露出炽热的光芒。高公公虽然没说赏赐是什么,但既然是陛下关注之事,定然不会太轻。 四位统领身后四大营的高手,也纷纷摩拳擦掌,完成了合围之势,将那些炮灰禁军驱逐到外围。禁军嘛,负责看门就是了,打架的事,还得交给专业的打手,而四大营,乃天下最专业的打手。 四大营平日里明争暗斗,谁也不肯相让,如今萧金衍如瓮中之鳖,抓住他是手到擒来之事,谁也不想让对方把功劳抢走。 万字营统领道,“三位,这个姓萧的,是我们副统领二万在梁山之时就盯上的,你们不要跟我抢了。” 索字营统领道,“老万,陛下旨意是我们四大营捉他,并不是让你万字营捉他,你若有本事,尽管一个人做,功劳全是你的。” 筒子营统领道,“两位大哥,上次你们看上的那个红莲、白莲两位姑娘,我送给你们,这个人,交给我来,如何?” 风字营统领道,“大家也别争了,不如问问对方的意见。” 萧金衍四下打量,此处距离城墙百丈,几乎毫无逃走的机会,如今四人因为抢功劳,反而发生了内讧,心说可以利用一下。 “不知四位高姓大名?” “在下万字营统领一万,只要你肯投降我们万字营,保证你吃香喝辣,在陛下发落你之前,谁也不敢动你分毫。” “俺乃筒子营统领一筒,叫一饼也行,你来我们这边,让你天天吃饼!” “索字营统领一索,老万、老筒说话就是放屁,进了他们手中,不死也得脱层皮,唯独我们索字营,讲究以德服人,坦白从宽,每个犯人还有单间,一站式服务,考虑一下我们?” 风字营统领道,“我,风字营,红中。” 萧金衍奇道,“风字营统领不应是东西南北风嘛,为何叫红中?” 红中道,“缺一门,晓得噻?” 萧金衍笑道,“失敬!” 万统领是个火爆脾气,“小子,想好没有?” 萧金衍道,“想好了。” “选哪个?” “我向来敬佩强者,你们四个先比一场,谁赢了,我跟谁,否则,我就在你们面前自杀。” 高公公道,“陛下要活的!” 萧金衍闻言,也不逃走,瞬间来到高公公面前,一把抓住他脖颈,将长刀放在他?颈部。 “住手,否则我先杀了此人。” 四人没料到他会先发制人,举起兵刃就像他砍来,萧金衍将高公公往前一送,四人根本不管他死活,招式如常,砍了过来。 高公公尖叫,“住手!” 万统领道,“陛下要活捉萧金衍,待擒住他,我自会禀告陛下,说高公公为国捐躯,分公公一个天大的功劳!” 四人联手而来。 萧金衍拉着高公公,骤然后退,躲过了一波攻击,只觉得一股尿骚`味传来,高公公下半身湿了一片。 四人也只是诈唬之言,高公公身居大内高位,也不敢真得出手伤人,一连攻了十余招,萧金衍始终用高公公来抵挡,倒也僵持不下。 只是离城墙却是越来越远。 萧金衍边战边退,来到了太和殿前。 人越来越多,几乎整个皇宫中的守卫兵马,都围了过来,几乎达两千人,可以说,除了登闻院派去的高手,整个皇宫的禁军、虎卫军、大内高手都聚在了此处。 萧金衍已是插翅难飞。 就在这时,他看到太和殿房顶之上,站着三个人。 一个身穿太极道袍,头带紫龙冕的老者,还有两个看似宫内太监打扮的人。 萧金衍昨夜见过老者,昨天那一巴掌,差点没将自己真气拍散。 道袍老者也在打量着萧金衍。 身后一位太监道,“陛下,屋顶风大。要不,还是去殿里等着?” 另一太监也道,“张公公说得极是,这姓萧的小子如今已是插翅难飞,陛下龙体要紧。” 不错,当今大明天子,朱立业,此刻正站在太极殿的房顶,注视着宫里发生的一切。 从萧金衍一入皇宫,他便站在了这里。 朱立业打量着他,对二人道,“等会儿,我还没看到我想要的东西。” 两位公公也不知陛下在等什么,也不知道陛下想看什么,但陛下既然开口,两人也不敢劝阻。 只是已是深秋,寒气逼人,两人没穿厚衣服,只能咬紧牙关,拼命的忍着。 更要命的是,朱立业所站之处,正是太和殿的前飞檐上,陛下站在正中,两人要保持距离,只能贴着边檐站,稍有不慎,就会掉落下去。 众人顺着萧金衍目光望去,看到了太和殿上之人,登时大惊,纷纷跪倒在地。 “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算在皇宫之中,这等情况之下,也不能失了礼数。萧金衍心中大惊。 原来此人就是大明皇帝朱立业! 昨夜差点要了他小命的那一掌,竟出自他手,更没有料到,他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高公公脖上有刀,想要下跪,又做不到,用手捅了下萧金衍,“能不能先让咱家行个礼?” 萧金衍刀一横,“不准!” 高公公尖声道,“老奴叩见陛下,不能为陛下行礼,还望陛下恕罪!” 整个广场之内,除了萧金衍,高公公,以及背上的李纯铁,都匍匐在地上。 朱立业望着萧金衍,“为何不跪?” 萧金衍哈哈一笑,“为何要跪?”“朕乃万民之主!” 萧金衍道,“不如去烤红薯!” “放肆!” “大胆!” 两名老太监,张不全张公公,李老无李公公,纷纷发声斥责。 “哈哈哈!” 朱立业笑了。 笑声在皇宫中,显得格外放肆。 “哈哈哈哈!” 萧金衍也笑了。 笑声在皇宫,显得无比刺耳。 朱立业道,“你想救你师兄?” “长兄如父,我若不救,天下还有人谁能救他?” 朱立业淡淡道,“朕给你个机会,只要你接下朕一招,朕便放你和你师兄离去。” “此话当真?” “君无戏言。” 萧金衍心中盘算,当下形势,两千人包围,还有四大通象高手,他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朱立业这个提议,很有诱惑力。 虽然他知道,朱立业实力,怕是早已通象巅峰,否则也不会轻易制服李纯铁,但两害相权取其轻。 他朗声道,“我答应。但若出了皇宫,你依然可派人追杀于我。” “那便不是朕的事了。宫中的事,朕说了算。宫外的事,朕管不着。” 这句话传出去,不知道今夜内阁的那些大学士,会有多少人睡不着觉。 “好。” 萧金衍挪开手中?的刀,高远高公公连向前小跑,扑倒在地上,“奴才叩见万岁!” “为何要跪?” “刚才行动不便,如今重获自由,给陛下补上这一跪。” 朱立业摆了摆手,高公公退了下去。 他对萧金衍道,“你准备背着李纯铁接陛下这一招嘛?” 萧金衍也在犹豫,一会儿必是一场恶斗,若放下了李纯铁,四大营的人会趁机抢人,权衡之下,他道,“请陛下出招!” 朱立业冷笑,“很好。” 他站在太极殿上,双手一摆,作了个太极手势,只见皇宫之中风云突变,无数真元向这位九五之尊身上涌入。 由于惊神阵的缘故,京城乃天下气运聚集之地。 文运,武运。 朝廷百官,武林高手。 谁又能夺走当今大明天子的文武二运? 天空之中,风起云涌。 噗噗两声。 张、李二位公公被浑厚的内力震到,从屋顶上跌了下去。 萧金衍也全神戒备。 天地二弦发动,想要与这位九五之尊抢夺真元,然而两人差距太大,他根本不是朱立业的对手。 无奈之下,萧金衍终于释放出第三道弦力。 情况有所改变。 在纵横交织的真元中,有一道弦力冲天而起,将原本平面的真元带起了数百丈高。 朱立业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三道弦力。 天地人。 他的猜测没有错,李纯铁费尽心思隐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正是眼前这个年轻人。 他以李纯铁为诱饵,等得正是他。 这正是陛下的局。 他乃堂堂大明天子,二十年来却如缩头乌龟一般,躲在这个由惊神阵守住的城内。 他乃万民之主,却忌惮书剑山上那些不怕死的守剑之人,不敢踏出京城一步。 有了此人,又怎会怕书剑山? 武经? 谁说武经是一本经书? 苦苦寻觅的武经,就站在了自己眼前。 他怎能不开心? 朱立业笑了。 他喝道,“来人!” 两位公公匆忙爬起身,不顾身上疼痛,跪倒在地:“奴才听旨!” 朱立业道,“搬梯子!” 第429章 又一个人头 赵拦江一脸茫然。 好歹自己也是通象境的高手,一碗面的功夫,那两个扒手竟在他眼皮底下把温哥华的人头偷走了,这已不是头一回了,上次在苏州,好像也丢了一回。这个温哥华得有多不甘心? 本地帮派太没礼貌了。 赵拦江直勾勾的望着店老板,老板被他瞧得浑身发冷,摆手道,“看是看见了,但他们两个我不敢惹啊。” “什么身份?” “一个叫王五,一个叫赵六,是京城?四合堂手下的扒手,是京城中有名的惯犯,得手后喜欢在这里吃东西。上次还从我这里顺走了三双筷子。” 赵拦江问:“起名这么随便的嘛?” 老板见他面露杀气,连道,“也许有别的名字,但估计在您这里也活不过今晚,叫什么也不重要了。” 赵拦江了解萧金衍,他放话要杀温哥华,那多半是去做别的事了,所以他才冒充宇文天禄,来取了温哥华人头,来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 如今人头丢了,又岂能不生气? 赵拦江很生气。 “这位爷您也别生气,那王五赵六,得了赃货,一般都会去八大胡同销货,顺便去耍一回,您若想追回,也不是没办法。不过可别说是我告诉您的。” “八大胡同,什么地方?” 店老板嘿嘿一笑,“烟花柳巷之所,有钱人的天堂。不过,那边是四合堂的地盘,您要去可要掂量一下了。” 赵拦江问清了大体方位,道了声谢,便离开了面铺。此处距离八大胡同并不远,才一进胡同口,就被人拦了下来。 “飘香楼酒水大酬宾,消费满十两,赠十两!大哥,进来坐坐?” “怡绿院有卡座,充三倍本次消费免单,还有歌舞名妓表演,一次不来是你的错,两次不来是我的错。” 八大胡同,人来人往,若干院外,挂着红灯笼,若干伙计在街头拉客,最近生意不景气,看都赵拦江像外乡人,都使劲了浑身解数,想把他拉到自家院里。 赵拦江一瞪眼,“滚开。” 那几个伙计一见,立即不乐意了,“你想找事?你可以不尊重我,但不能不尊重我们的职业!” 赵拦江道,“我不找事,我找人。” “原来是有相好的姑娘,这条街上三百六十六个姑娘,我都熟得很,不知客官想找哪位?” “王五,赵六。” 几个伙计一听,“原来你还好这口。” 赵拦江不想跟他们浪费时间,取出一块碎银子,“谁告诉我,这银子是谁的。” 一伙计一把抢过银子,笑着道,“王五、赵六刚进去没多久,今儿他们得了黄货,现估计在翠微居喝花酒呢。” 果然有钱好办事。 赵拦江又取出一块银子,“前头带路,找到他们,这银子是你的。” “好嘞!” …… 翠微居。 这个青楼在八大胡同中位置最好,规模最大,姑娘们的牌面最大,每日客人络绎不绝,可以赌钱,也可以听素曲,当然皮肉生意也是不可或缺的。 翠微居成立才不到一年,明面上是京城四合堂的生意,但这个皇城内,是人都知道,这个青楼是鲁国公的公子章书保罩着的,所以也没人敢来闹事。 王五、赵六拎着两包货,来找四合堂销赃,“我们要见吕老大。” 一伙计道,“吕老大和章公子今日在宴请重要客人,明日再来吧。” 恰巧碰到章书保如厕回来,看到二人,道,“这两个是?” 伙计连道:“堂里的兄弟,去外面做事,来跟吕爷交货的。” 章书保哈哈一笑,“进来喝一杯再走吧!” 伙计有所顾虑,“只是他们两人身份低贱,怕扰了公子雅致。” 章书保虽是贵胄,说话颇有江湖匪气,摆手道,“只要是给咱们四合堂创造价值的人,咱们都要一视同仁,没什么贵贱之分,你们要记住了。” 伙计连称是。 王五赵六跟着章书保来到雅间内,连给吕老大磕头,“吕爷,今儿刚得手的新鲜货,在您这里放几天,至于价钱么,您看着给!” 贼货销赃,一般要存三日,这也是行规。有些苦主身份背景了得,丢了东西,衙门都要吃挂落,所以像四合堂这种帮派,都会遵守这个规矩。三日后,若没人来找,就可以处理。 四合堂吕老大三十五六岁,此刻已喝得微醉,对章书保道,“不如让章少给长长眼?” 章书保笑道,“我哪里懂这些,有登闻院的贵客在,还用得着咱们?你说是吧,温大人?” 所谓的长眼,其实就是变相的送礼。大家心知肚明,都不会明说。 温大人道,“诶,这哪里话。今日本来应在院中当值,老弟请我来喝酒,已是很给面子了,哪里还要老弟的东西?” 章书保故意讶然道,“老哥今日本来就在登闻院啊,而且忠勇无双,力擒贼人,明日说不得陛下要给你封赏呢。” 温大人道,“其实我也原计划留在院里,亲眼见到萧金衍被擒,这便宜,倒是让那西贝货白捡了。” 说话之人,正是登闻院院长温哥华。白天遇袭之后,萧金衍放话要杀他,他将计就计,将登闻院、虎卫军、平先生借到了院中,本来想以身犯险,但章书保又上门邀请,于是派了个“替身”坐镇院中,而他则跑到了翠微居喝酒。 章书保摆摆手,“不说了,喝酒!” 三人哈哈大笑,有六名妖冶的青楼女子,连凑了过来,给三人斟酒,看得王五赵六直咽口水。 吕老大道,“东西打开吧。” 王五将先前偷来的包裹打开,摆在了桌上,翡翠镯、珍珠玛瑙、金银首饰,堆了一桌。 “温大人给开个价吧。” 温哥华瞅了一眼,这些东西也就几百两银子,没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对于王五赵六来说是不小的收入,但对温哥华来说,根本就看不在眼中。 “也就四五百两吧。“ 章书保使了个眼色,吕老大心领神会,“大人,论武功谋略,小得不如你,但论这个嘛,小得还是有点眼力的。您看这个翡翠帽子,绿中透青,乃是极品啊。怎么也得值十万两。” 温哥华借酒意道,“就这破帽子值十万两?我卖你一个如何?” 吕老大嘿嘿一笑,从怀中掏出了十万两,恭敬递了过去,“成,这是银票,你先收着,什么时候得了货,再使唤人送过来就是。” 温哥华假意推辞了两句,旋即将银票放入怀中,“那我回头让院子里的人给你咂摸咂摸。” 章书保这才端起酒杯,“吕老大,你又捡了个大便宜啊。” “多亏章少提携!” 章书保敬了温哥华一杯酒,“我爹今日有事,不能亲自前来,特嘱咐我,一定要敬温大人一杯,将来朝中若有用得着我们章家的,尽管吩咐。” 温哥华道,“都是同朝为官,为陛下分忧解难,都是互相帮助,互相帮助,哈!”又指着王五道,“来,你小子办事不错,赏你一杯酒。” 王五那个激动啊,这可是登闻院院长啊,在他眼中通天的存在,竟纡尊降贵,跟他一个三教九流的扒手喝酒,不由跪倒在地,感激涕零。 吕老大看了一眼另一个包裹,又道,“赵六,还不把另一个送上来?” 赵六闻言,双手托着包裹,也放在了桌上,“请大人过目。” 章书保道,“老哥,你占了一个便宜。这次你要是猜出价来,就让给我吧。” 温哥华说,“你这两个小兄弟挺能干嘛,看着包裹,分量不轻,估计也不少银子。” 包裹一层层解开。 滴答。 滴答。 有鲜血流出。 温哥华闻到了一股血腥味,皱了皱眉,“这是什么?”说罢,将包裹打开,登时下了一跳。 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赵六也慌了。 怎么会这样? 明明那个家伙进去时跟宝贝一样护着,他们得手后马不停蹄就来了,怎么会是个人头? 早知道,先看一眼再来啊。 赵六肠子都青了。 王五也吓得面色发白,看了一眼人头,又看了一眼温大人,更是目瞪口呆。 章书保也注意到了,疑道,“这人头,怎得跟温大人如此相似?” 温哥华看了一眼,登时色变。 “这东西,从哪里弄来的?” 王五赵六眼见惹下祸端,也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将如何去吃烂肉面,如何遇到一中年大汉,将包裹偷了过来的事说了一遍。 “那大汉什么模样?” “八尺身材,身材魁梧,大约四五十岁。” 温哥华心中盘算,听上去不是萧金衍啊,这又是何人?今日登闻院布了天罗地网,这“替身”的人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登闻院出了变故? 顷刻间,他酒意全无。 “不行,我要去登闻院看一眼。” 章书保道,“不如在下陪你一起去。” 这时候,忽然听得门外有人吆喝声,还没等出去查探情况,就听得“砰”的一声,雅间的大门被踢开。 赵拦江走了进来。 他看到了王五、赵六两人,也看到了章书保,旁边还站着一个人,不由揉了揉眼睛,心中嘀咕不已。 怎么又活过来了? 我明明砍了他脑袋了。 再看到桌子上的那个人头,赵拦江才明白了过来,原来,刚才登闻院内杀的那个,是个西贝货。 正主儿在这里呢! 由于赵拦江戴着宇文天禄的面具,章书保不认识他,但温哥华却吓得掉了魂。 “你,你……宇文大……天禄……” 章书保听到宇文二字,也吓得浑身瘫软,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宇文天禄倒台,鲁国公可是卖力的清洗宇文天禄的同党,今日落在他手中,岂不小命不保? 赵拦江没有理会章书保,双目瞪着温哥华,既然认错了,那就将错就错吧,免得让人认出自己身份,对自己不利。 他冷冷道,“凭你,也配叫老夫名字?” 温哥华不断后退,赵拦江道,“跪下。” 温哥华问,?“跪下,大人会饶我一命?” 赵拦江摇了摇头,“不,我砍你头的时候,会更方便一些。” 今日,为了引萧金衍入彀,几乎将登闻院全部的力量都安排在了登闻院,温哥华偷偷来到翠微居,连个随从都没在,他也没有料到,对方会找上门来。 一个人头引发的命案。 温哥华此刻心中恨死王五、赵六两个家伙,可赵拦江的存在,他根本不敢有任何动作。 翠微居内,武功最高的便是这位四合堂主,当年也是少林寺俗家弟子,知玄中境的武功,对付寻常蟊贼不在话下,对付“宇文天禄”,还不够给他塞牙缝。 就在这时,吕老大向前迈了一步。 赵拦江问,“你想阻止我?” 四合堂主摇了摇头,“不是,我这身衣服是在瑞蚨祥定做的,怕您动手时弄脏了,所以给您让路。” 话音刚落,温哥华猛然抬手,三支袖箭从手臂上急射出来,一字排开,向赵拦江射去。 烛火之下,箭头幽蓝,显然涂有剧毒。 房间之内,空间狭小,赵拦江根本没有躲避的空间。 确切说,赵拦江根本就没想躲避。 他挥了挥手,指尖弹出了三道真气。 叮叮叮。 袖箭没入墙壁,只留下三根不到半寸的尾羽,在不断的颤抖。 温哥华纵身一跃,双脚凌空踹碎窗户,准备从窗口逃离,只见赵拦江短剑一挥。 扑腾! 咕噜。 扑腾,是温哥华身体落在外面的声音。 咕噜,?是温哥华人头掉在房内的声音。 外面传来慌乱的喊叫声。 “杀人了!” 众宾客见院多了一具无头之人,身体还在不断抽搐,吓得面无人色,纷纷逃离。 房内无比的寂静。 所有人都望着赵拦江,他不发话,没人敢乱动。赵拦江望着章书保,“你是鲁国公的公子?” 章书保结结巴巴,“从血缘关系上,算是。但从社会伦理角度来说,我心中已不认这个爹了。” “不孝子!” 章书保扑腾跪下,“爹,孩儿不孝。你不会杀孩儿,对吧?爹?” 为了保命,章书保连爹都换了。 赵拦江讶道,“我们无冤无仇,我为何杀你?” 章书保哦了一声,缓缓爬起来,一脸尴尬,站在了旁边,心说这条小命可算保住了。 “这温哥华贼子野心,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大人杀得好!” 赵拦江懒得跟他计较,捡起包裹,将温哥华替身人头包了起来,又将先前那个包裹把刚砍下的人头包住,缓缓向门外走去。 这两个包裹,都是夜行衣,模样也差不多。刚走出门,赵拦江忽然犹豫了。 刚才走的匆忙,他也忘了,哪个是温哥华,哪个是替身了。 无所谓了,两个人头都给萧金衍,让他自己慢慢挑吧。 赵拦江如此想到。 …… 章书保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受了惊吓,也没了喝酒的兴致,赶紧喊了吕老大,让他派几个高手护送,自己钻进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出了八大胡同。 这花酒喝得,差点没了命。 难怪前两天遇到那个算命的说,自己流年不利,尤其是晚上,千万不要出门。 当初,他看那算命的衣衫褴褛,拿着一个破碗,举着个破白幡儿,自称半仙之体,一副死缠烂打的样子,章书保差点让人揍他。 看来,命数这东西,不能信其有,也不能信其无啊。 不行,明日得找人把那算命先生请过来,让他好好给算上一卦,价格往高里给。 走着走着,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章书保问,“怎么不走了?” 忽然听到脚步声,他揭开帘子一看,四个护卫,还有车夫,跑得无影无踪。 空荡荡的街上,只有一辆马车,一个人。 “真他娘的见鬼了!”温哥华骂骂咧咧道,“吕老大,看老子明天不收拾你。” 这时,听到有人道,“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声音缥缈不定,似乎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你是谁?” 女子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 “你可知道我是谁?” 女子道,“当然知道你是谁。” “既然知道我是谁,还在这里跟本少爷装神弄鬼,信不信明儿让我爹鲁国公把你们全部都抓起来?” 女子笑道,“不信。” 五六个黑影,将马车围了起来,这些人身材魁梧,外形奇特,看上去不是中原人。 章书保害怕了,“你们要钱嘛?我有很多钱!” 女子道,“不要钱。” 章书保喊道,“那你们要劫色的话,我也可以勉为其难配合一下。” 女子笑了,“不要色。” “不要钱,不要色。”章书保快疯了,“难道你们想要我的命?” “也不要。” “那你们想要什么?” 女子道,“想要地。” 章书保一听,长这么大,还头一回听说打劫不要钱,要地的,于是道,“你知道我身份,自然也知道,我家里有良田千倾,只要你保我性命,我爹会给你们地的。” 女子道,“我们要的地,有点多。” “能有多少?” 女子淡淡道,“神仙沟八百里,一城十八县。” 章书保愕道,“你们是北周人?” “章公子,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一个头罩蒙了上来,章书保觉得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第430章 背锅 皇宫。 一个是大明皇帝,一个是江湖新贵。 两人要动手。 众人都知道,当今陛下还是雍王之时,曾率领军马南征北战,将江山一步步收入囊中,但更多是在战略谋划方面,至于真正的武功,见过他出手的人极少,所以当朱立业决定出手时,各虎卫、禁军心中也捏了一把汗。 但天子金口玉言,天子的骄傲,让人不敢劝他。 萧金衍却对当夜朱立业那一巴掌记忆犹新,无论出手时机,力道还是对真气的把握,那是炉火纯青,登峰造极。 以他如今武功,通象中上境,天下之间能随手一掌让萧金衍重伤的人并不多,朱立业就是其中之一。 前有狼,后有虎。 他的心中在打鼓。 然而身后是李纯铁,他不能退,更不能认输,一旦输了,那将是万劫不复之地。 若有无名枪,他或许有一战之力。 但如今他只能拼死一搏,三道弦力贯穿天地南北,寰宇上下,准备与朱立业来一场皇宫对决。 就在他全神注意力都在朱立业身上之时,萧金衍腰中忽然一软,一道浑厚的真气灌入体内。 萧金衍心中猛然一惊,整个人穴道被制住,浑身动弹不得,而身后的“李纯铁”顺势一推,将他推倒在地。 一名中年陌生男子,站在他身前,嘴角微挑,冷冷的望着他。 上当了! 他根本不是李纯铁。 萧金衍心中叫苦。 刚才冲入水牢,灯火昏暗,对方又是披头散发,脸上又满是污血,根本没法看清脸。 难怪冲入皇宫显得如此轻松。原来从一开始,他就落入了对方的算计之中。 不用问,真正的李纯铁早已被皇帝转移到他处。 朱立业道,“我跟玉溪打赌,他料定你还会再来,所以特意准备了一份大礼,不知你可否满意?” 萧金衍试着冲击穴道,但对方也是通象境之人,所用的手法更是前所未有,而且也非中原武功。 联想到上次闯入之时的平先生,他很快就猜到了这名中年男子,应也是忘忧阁之人。 萧金衍道,“想不到堂堂北荒忘忧阁,竟成了朱家的狗。” 中年男子不动声色,缓缓来到了他身旁,扬手便是一拳。 轰! 这一拳力道极大,打在了萧金衍胸口之上,萧金衍似乎?听到了肋骨断裂的声音。 痛! 剧痛。 他弯下腰,费了好多力气,才勉强调整过呼吸,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中年人道:“跪!” 萧金衍哈哈大笑,“老子生来,上不跪天,下不跪地,中间不跪狗皇帝。” 砰! 又是一拳。 他下手很有分寸,并未伤及他经脉,因为他对陛下有用,但拳头劲道不小,这一拳下去,又有两根肋骨断掉。 萧金衍凭一口气强行撑着,双目盯着朱立业,眼中露出一股狠绝之色。 “有本事杀了我!” 朱立业不紧不慢,踱步来到他身旁,笑道,“你对朕有大用,朕怎舍得杀了你?” 萧金衍身负重伤,穴道受制,三道弦力此刻似乎也受到了干扰,根本没有反击的机会。 朱立业抬手,向萧金衍头部按了上来。萧金衍见状,一低头,一口咬住朱立业的手指。 “嘘……” 朱立业没料到,萧金衍竟会用这一下三滥招式偷袭,十指连心,他也忍不住冷哼一声。 “松口。” 萧金衍哪里肯听,双齿紧咬,猛一用力,将朱立业右手尾指咬断了一截。 朱立业终于忍不住剧痛,叫出声来。 通象境又如何? 该痛还是会痛。 两位太监吓得面无人色,“快传御医!” 朱立业道,“把手指还给朕!” 以太医医术,配合皇帝的修为,还是可以将手指接上。 萧金衍满心怒火,口中发力,将手指嚼碎,吐在地上,狂笑不已。 事到如今,他已顾不得生死。 朱立业暴怒,一掌拍在萧金衍脑门上,萧金衍只觉得天旋地转,晕死了过去。 “押入天牢,朕要亲自审他。” …… 萧金衍醒转过来,只见四周一片漆黑,他被关在了一个小黑屋之中,四周没有半点光线。 这是哪里? 萧金衍不知,胸口的剧痛,依旧让他心肝发颤,他摸了摸胸口,有人在他昏迷期间,帮他包扎了伤口。 随身携带的?东西,山河气运图、银票都被人取走,还好,小红鱼当日给他的那一道密旨,被他放在了家中,否则,赵拦江怕是有危险了。 他尝试运功,体内三道弦力尚在,但浑身窍穴似乎被某种力量禁锢,根本无法调动弦力与真气的共鸣。 他败了。 彻底的败了。 本来想借白天闹事来个声东击西营救李纯铁,却被皇帝识破来了个将计就计,将他擒住。 他来到小黑屋门口,拍打铁门,附近守卫听到动静,过来查探,也不做声,一阵乱棍,将他打了回去。 就这样束手就擒? 萧金衍不甘心,他不是轻易服输之人,只要尚有一口气在,他就不能放弃。 想到此,他盘膝打坐,想要强行用真气冲破禁制,可是对方施在他身上禁制太过于霸道,真元运转到奇经八脉,遇到了强大阻力,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 汗如雨下。 若强行冲破,就算不走火入魔,也怕成了废人。就连李纯铁都破不了这种禁制,又何况是他? 如今的他,甚至连闻境的武夫都打不过。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确切说是训话,萧金衍伏在门口,隐约听到来人叮嘱看护的守卫,不得私自与他交谈,违抗命令者,杀无赦。 隐约听到有鸡鸣声。 想必已是佛晓。 萧金衍心头一震,皇宫之中,不可能养鸡,这是在哪里? 刑部大牢?大理寺?还是锦衣卫的诏狱?应该都不是,因为四周并没有其他的囚犯。 又过了小半时辰,有人送来吃食,一碗糙米饭,一盆清水,两根咸菜,送饭之人也未说话,从门下的小洞中送了进来。 萧金衍不想死,也不能死。 虽然没有胃口,但求生欲驱使他,一口一口将米饭送入腹中。 又过了片刻,房门打开,进来三名虎卫,一人举着火把,另两人一人拿长叉,另一人拿手叉,这两种是牢中常用的控制人的器械。 萧金衍正要反抗,那两人上来对着胸口伤口便是一拳,将他叉在了墙上,又按住他手。 这时又进来一人。 正是昨夜那中年男子,萧金衍背对着他,“有种杀了我,否则我出去必将你碎尸万段!” 中年男子冷笑道,“就算你们皇帝,也不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你们忘忧阁不过是皇帝的走狗而已。” “要不是看在你还有用的份上,就冲这句话,你早已死了几百回。” 中年男子不再理他,示意两名虎卫按住他手臂,取出一把拇指大小的刀,从他手腕上割开了一个口子。 鲜血顺着手腕,流入一口瓷碗之中。 待瓷碗装满,中年男子又吩咐了一句,“这两日给他弄些补品,让他养好身体。” 说罢,离开了小黑屋。 砰的一声,大门关上。 萧金衍本已受伤,刚才被那人放了一碗鲜血,此刻已是极为虚弱,倦意向他袭来。 他不敢睡去,他怕一觉下去,便永不会醒来。 他还有许多事要做,救师兄,还有远在定州?的宇文霜,本来他答应,要去跟她汇合。 不行,一定要出去。 他强忍撑着站起身,在黑暗中摸索着一丈见方的小黑屋,想要寻找机会。 墙壁以玄铁锻造,萧金衍试探敲了敲,听回声来判断,墙壁足有两尺厚。 铜墙铁壁,便是如此了。 正是因为这个,让他体内的弦力无法与天地之间产生共鸣,如果宇文天禄在此,定会告诉他,他被关入了法拉第笼中。 接下来的两日,伙食变得好了许多,只是忘忧阁那中年男子,每日都会来取走自己一碗鲜血。 …… 定州城外。 宇文天禄独臂持一柄长枪,策马巡视着战场。山外的峡谷之中,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城外,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大明平南军十万兵马,被困在了峡谷之中,十天十夜,缺水缺粮,最后折戟沉沙,一败涂地。 定州城易守难攻,又有天堑可守。明军进入峡谷之后,宇文天禄便下令以巨石堵死了退路。 整整十日,这个峡谷成了人间炼狱。明军先后遭遇粮草被烧,水源被断,面对生死困境,大将军截半山组织了三十一次突围,被击退了三十一次。 十日下来,耗损八万兵马,最后无奈之下,只得缴械投降,截半山也没有料到,他本接到命令,攻打一个二十年前就应已不在的城池,谁料大军还未靠近,就落得了这个结局。 截半山身经百战,在南疆震慑诸番邦,从未吃过败仗,这些年骄纵惯了,尤其是宇文天禄倒台、薛怀已老去,认为将来军权必然会落在他手中,并未将一个小小定州城放在眼中。 他本以为是一撮土匪或绿林占据了定州,出征之前,还曾放言,一日之内攻下定州,将对方守将人头送到京城,给陛下贺寿。 当他看到宇文天禄时,截半山便明白,自己输得并不冤枉,只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已死在西疆的宇文天禄,为何此刻会在这里? “宇文大……天禄?” 宇文天禄目光落在他身上,微微摇头,“当年我曾告诫你,不要荒废练兵,南疆诸邦不过是雕虫而已,大明真正的外患是西楚、北周,你却不听,这一仗输得不冤。” “陛下可知道你还活着?” 宇文天禄笑道,“他若不知,又如何会派你来送死?只是他并不知道,这些年来,我在定州城内投入了四亿两白银,就算是薛王爷来攻,十年之内也未必能打下来。” “我是平南将军,你是征西大都督,虽然品秩不如你,但好歹也都是同僚一场,你可知道,这是叛国?” 宇文天禄道,“当朱立业夺下皇位,然后又血洗前朝老臣,斩杀书剑山使者之后,他便已不是当年那意气风发的雍王殿下,而只是一个算计人心的佞君,我已被他逐出朝廷,又何来叛国一说?” 截半山心想不能激怒他,缓和了口气,道,“如今我已投降,能不能先安置下诸将领?” 宇文天禄指了指峡谷,“我已经替他们找好了安置的地方。当然,也包括你的。” 截半山正要开口,宇文天禄长枪已将他刺透,至死截半山也不明白,为何会在这里遇到宇文天禄,为何宇文天禄要造反。 宇文天禄冷冷道,“不留降兵。” 他又吩咐人将截半山头颅割下,装进了一个匣内。回到城内,他简单收拾了下行礼,对宇文霜道,“我要出趟远门,若书剑山有任何异动,就开启阵法。” “去哪里?” “京城。”宇文天禄道,“好歹当年也是君臣一场,皇帝老儿做寿,我这昔日做臣子的,怎么也得去给他送件贺礼。” 宇文霜听说他要去京城,心中挂念萧金衍,道,“我陪父亲一起去。” 宇文天禄摇头,“这里阵法不能没有你,更何况,若带上你,时间上怕是来不及。” 从定州到京城,远过千里。 对宇文天禄来说,若全力施展修为,不过三日功夫,但要是带上宇文霜,怕没有半月,不能抵达。 宇文天禄又嘱咐了一番,跟宇文霜告辞,只见人影一闪,已在数里之外。 宇文霜望着东北方向,心中暗道,“萧大哥,你答应过我,要平安回来,娶我为妻。” …… 皇宫。 御书房地上一片狼藉,朱立业刚发了一顿火,几乎将整个御书房拆了。 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跪倒在地上,不敢作声。 定州一役,截半山战死,十万兵马被屠,战报传来,朝野一片哗然。 尤其是还有几日,便是他六十大寿。 本来要用一场胜利,为自己庆生,谁料捷报没有等来,却等来了如此噩耗。 “废物,一群废物!” 朱立业骂道,“这就是你们给朕推荐的讨贼元帅?丢人都丢姥姥家了!” 众臣噤若寒蝉。 人是陛下亲自选的,现在怎得又成了内阁推荐的?但陛下是陛下,他永远不会犯错。 犯错的永远是臣子。 这口锅,他们得背。 值! 第431章 探视 定州大败的消息被朝廷封锁起来,只有极个别的人才知道,因为还有五日,便是陛下六十大寿。平南将军截半山战死,一道密旨下给了平南军大营,令截半山之子截胡代为执掌平南军。 京城中到处是一片热闹和祥和的气氛,街上挂满了灯笼,各地来的朝臣,外国番邦使节也纷纷入京,带来了各式各样的贡品。 温哥华之死,朝廷内部予以厚葬,并追封温哥华为定远侯,而登闻院血案的凶手萧金衍,也被朝廷抓获。 萧金衍被抓的消息不胫而走,在京城中造成了不小的轰动。 有人拍手称快。 萧金衍是逆贼李纯铁的师弟,也是同党,李纯铁叛国,萧金衍自然也不是无辜,更何况,他杀了那么多人。 也有人为他担忧。 这两日来,东方暖暖几乎动用了所有关系,都找不到萧金衍究竟被关在哪里。 倒是赵拦江,表现地异常冷静。 距在他府门口观察的暗哨报告,赵拦江几乎足不出户,白天跟孩子玩耍,练剑,晚上则在书房读书,十分规律,没有任何反常的举动。 然而,以赵拦江与萧金衍的关系来推断,没有反常,就是最大的反常。 这件事很快就被另一件事给冲淡了。 礼部传来消息,大明与北周的谈判,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据说鲁国公在这次谈判中,有理有节,据理力争,表示大明攻打北周,乃和平之举,并非想要霸占北周之地,再加上神仙沟与凤凰岭之间,到处是沙漠戈壁,根本没有任何可利用价值,最终北周以三千万两的价格,将之赎回。 三千万两,乃大明朝一年的税赋。 此外,北周朝廷同意向大明天子称臣,作为大明王朝的番邦之国。 朝野震惊。 这是一场伟大胜利,一场及时的胜利,更加彰显了我大明王者之师的风范。 整个京城的百姓,都被这个消息鼓舞的振奋不已,纷纷来到街头庆祝。 然而,百姓不知道的是,这三千万两,北周将分一百年支付,每年支付三十万两。 还有一点,北周向大明称臣,每年向天子进贡牛羊马匹,为彰显我天朝上邦之国威,朝廷每年给北周岁币三十万两。 据说薛王爷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没气得吐血。 神仙沟是个硬骨头,是他用无数将士的鲜血打下来的,如此轻易就交了回去,又岂能不觉耻辱? 归书降表将在十月初十,大明天子六十寿诞之日,由北周使团向大明皇帝敬献。 这一切,都出自拓跋兰若的手笔。 她一路从北而来,走得很慢,北疆每个村落、城池,她都有参观,甚至在一些关键地方,驻留几日,从而得出了一个结论:看似强大大明朝廷,根本无力发动一场对北周的全面战争,而神仙沟深入北周腹部,若大明朝在那边驻军的话,将会耗费极大的人力、物力、财力,而且还会面对北周军队的不断骚扰。 所以,拓跋兰若笃定,神仙沟一定能要回来,这个城池对北周来说极具战略意义,但对大明就是一个鸡肋。在得出这个断定后,剩下的便是花钱了。 甚至还秘密绑架了鲁国公的儿子,以此来让鲁国公就范,从鲁国公到礼部,再到兵部,上下打点。 落到自己口袋的钱才是真正的钱。至于赔款,那是朝廷的钱,是大明的钱,只要陛下不追究,那就是大家的钱。 …… 入夜。 赵拦江在书房读书,每日此时,他都会待在书房中,他有些心不在焉,许久都不见翻页。 人影一闪,东方暖暖出现在他身前。 赵拦江连忙起身,“东方姑娘,有消息了吗?” 自萧金衍被抓之后,东方暖暖就找上门来,他被严密监视,外出不便,调查萧金衍下落之事,就落在东方暖暖身上。 赵拦江与东方暖暖并不熟,只是打过几次交道。对这女子心计和手段,颇有了解,不能深交,但他明白,这女子对萧金衍有些感情,而且还不一般,所以选择了与她合作。 东方暖暖道,“有眉目了。” 她四处打量,颇有戒心。赵拦江道,“周围的护卫都是我从隐阳带来的人,这点面子,朝廷还是要给的。” 东方暖暖道,“我找人翻阅卷宗时查到,当年朱立业还是雍王之时,在京城有一座府邸,后来挪作他用,据说是用来关押书剑山使者之处,萧大哥极有可能关在那里。” “消息可靠?” “恰巧给那个宅子送饭之人,是我教内信徒,我找人问过,说前两日确实来了一个囚犯,描述的相貌与萧大哥有些相似。而且,我手下还看到,忘忧阁的方先生,这两日也在那边出没。” 赵拦江没听过忘忧阁,问,“方先生?” 东方暖暖解释道,“方先生是四大奇门之一的忘忧阁第一术士,也是阁内的高手,擅长炼丹之术,多年以前就投靠了大明皇帝。” 当今皇帝酷爱丹道,除了国师府玉溪道长,这些年来,他身边还有一个神秘术士,为他炼制丹药。所以皇帝年近六十,看上去依旧像四五十岁之人。 “当年曾经有个传言,与朱立业一同下山的书剑山使者,就是被这位方先生炼成了丹药,而朱立业的武功,就是在那时候突飞猛进。” 赵拦江记得,前几日他面圣之时,朱立业身上没有任何真元波动,但那看人的目光之中,却又带着一股威慑之力,结合听到的传闻,足以证明,这位陛下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赵拦江问,“能不能安排让我进去见他?” 东方暖暖道,“明天晚上,我来安排。” 两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东方暖暖便起身告辞,赵拦江道,“这座院子四周都是耳目,你从东门走,小心些。” 东方暖暖道,“赵城主也太小瞧我了。”说罢,她身形一晃,从赵拦江眼前消失。 赵拦江苦笑一番,自己有些多虑了,毕竟是光明神教圣女,一介女流,若没有些手段,又如何能控制得住这天下第一魔教? 第二日上午,朝廷派人送来了两套宴服,给赵拦江与杨笑笑出席皇帝寿宴时所用。如今,礼法森严,不同品秩、爵位官员入朝、祭拜、国宴都有不同的服冕标准,而且这些服装有朝廷染织局统一定做,赵拦江、杨笑笑来京之后,他们就派人把尺寸给量好,提前几日送了过来。 与服冠一起送来的,还有寿宴的仪程。赵拦江仔细看了一番,整个寿宴分为三大部分。 一是万邦来朝。内阁率文武百官以及各路番邦使者纷纷向皇帝祝寿,并送上寿礼、寿词。 二是归书降表。北周使团单独向皇帝祝寿,并向大明朝称臣,为表大度,朝廷将神仙沟赏赐给北周。 三是长生不老。这一块仪程之上只是一笔带过,没有详细叙述,但赵拦江却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长生不老? 他知道皇帝笃信丹道宠信术士,难道是忘忧阁那位方先生向他献丹? 或者还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曾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李纯铁事件。陛下曾放话,要在寿宴之上,当着文武百官和各国使节的面,以万刀凌迟之法,处死李纯铁。 想到此,赵拦江心中生出了一股不祥的念头。他决定要做点什么,为了兄弟。 一整天,赵拦江躲在府中没有出门,只是院内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到了夜间,他按常例来到书房,点上烛火,让一名属下坐在他的位子上,佯装读书。 他有一个时辰的时间。 在这?期间,没有人会来打扰他,除了杨笑笑会进来送宵夜,并顺便陪他说一会儿话。 他换了一套宽松的衣服,从后窗出去,又混在出府的仆役之中,避开了府内外监视他的耳目,离开了安国公府。知道他行踪的人,都是他的亲信以及夫人。 他来到一处小巷,与东方暖暖汇合,找到那名为雍王旧宅送饭的那名信徒。 “老柳,这人就交给你了。” 信徒道,“请圣女放心,愿赴汤蹈火,为神教效力。” 东方暖暖伸手按在他头顶,轻声道,“愿光明与你同在。” 老柳准备好了食盒,让赵拦江挑着,向雍王府走去,他介绍道,“这些守卫都是宫里来的,脾气很大,你要小心些,莫要冲撞了他们。” 赵拦江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千两银票,递了过去,“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老柳虽不知赵拦江来路,但见他出手阔绰,倒也不推辞,毕竟自己是冒着极大风险替他办事,又道,“官差的饭在上层,至于囚牢里那个人,他们下了命令,不允许乱讲话,到时候把饭菜放从洞中塞进去。” 赵拦江问,“能进牢房吗?“ 老柳笑道,“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牢房的以精钢打造,没有钥匙,就算是通象境的人,也打不开。” “钥匙在哪里?” “好像只有那位方先生有钥匙,听官爷聊天,他每日来一次,从犯人身上取一碗血离开。” 赵拦江听闻,心中动了怒气,但他知道轻重缓急,很快调整好心态。 “那人是你什么人?” “我兄弟。”赵拦江如此回答。 临近雍王旧宅,守卫见赵拦江挑着食盒,问,“老柳,怎么今日来晚了?这是什么人?” 老柳道,“今日做饭时闪了腰,耽误了些功夫,我的内侄,让他来替我干点粗活,各位官爷饿了吧?我做得土豆炖牛肉。” 为首官兵也未多疑,对赵拦江道,“挑进去吧。”赵拦江闷哼答应,抡起膀子,略显吃力的将食盒挑到了府内。 外围共有十六名守卫,看上去武功不弱,赵拦江刻意压制境界气息,免得被对方察觉。 他打开食盒,将东西分给了众人,众官兵倒也警惕,分三拨用餐,一顿风卷残云后,为首之人对赵拦江道,“里面还有两兄弟,你去将饭送过去。” 又拿起一个破碗,捡了一些残羹剩饭,装进去,又冲碗里吐了口痰,道,“还有个囚犯,你只管送进去,不许开口说话,否则小命难保,知道吗?” 赵拦江闷声道,“知道。” 赵拦江跟着此人来到内院。 这里本来是王府,但整个内院却被改成了死牢房,看上去年代有些久远,最近才开始启用,铁门把手上还满是锈迹。 那人用手敲门,三长一短,如此反复两次,里面传来轰隆声,大门打开,铁门足有一尺厚。 一进内宅,赵拦江满脸惊愕。 整个内宅,四周都是胳膊粗的铁栏杆,如一个罩子,将内院笼在其中,赵拦江观察到,东南角有一处铁栏杆,有些变形,看上去好像被外力破坏过,但已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两名守卫进来,赵拦江将两份食物递给他们,又道,“还有一份给犯人的。” 由于晚了将近一个时辰,两名守卫早已饿极,端起来边吃边道,“你去送过去,不许说话。” 赵拦江点头。 过道很矮,四周都是铁板,穿过两丈长的隧道,在正中央,他看到了小黑屋。 这个小屋有些蹊跷。 一丈大小,以精钢铸造,黑屋之上,雕刻着怪异的符号,赵拦江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头晕脑胀。 似乎是某种阵法或者禁制,能够阻隔里面与外面的联系,他在估算,若用上全部内力,除非有金刀在手,断然难以劈开,这还是不考虑阵法禁制的前提之下。 小黑屋铁门上,雕刻着一个图案。 赵拦江认识这个图案。 正是一个血手印! 骷髅会? 赵拦江心中犯疑,当年在蜀中和剑门关,他见过这个印记,直到后来在鬼王宗拿到了岐夫人的骷髅,才对这个骷髅会有所了解。 而隐阳城下的鬼樊楼主,似乎也是骷髅会中的一员。这个神秘组织,竟连京城也能渗透进来。 看来,他们的实力不是一般的强大。 难道与雍王,不,与当今的陛下有关? 赵拦江没有想太多,用铁勺敲了敲门口下面的小洞,里面传来脚步声。 想不到,两人在隐阳城外诀别,再次相见,竟是在这种场合。 赵拦江从怀中取出一个物件,放进了碗中,递了进去。 萧金衍接过饭碗,又将之前的碗筷送了出来。 “咦?” 萧金衍似乎发现了什么,“谁?” 赵拦江听到萧金衍声音,忍不住颤声道,“是我。” 第432章 无能为力者 在牢中关了三日,萧金衍已疲倦到极点。他无法说话,看不到光亮,眼前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唯一有机会与人接触,便是忘忧阁的方先生,来取他一碗血。 食物的匮乏,让萧金衍意识模糊,他甚至怀疑,若这样下去,怕不用等十天,体内的血就被抽干了。 所以当听到赵拦江声音之时,甚至以为是产生了幻觉,他手中用力,攥紧了赵拦江传进去的东西,一股刺痛传来,这让他意识到,在外面的确实是赵拦江。 “你怎么来了?” 萧金衍有些意外,隐阳城外不欢而散,两人虽然决裂,但他并不怨恨赵拦江,身为隐阳城主,他不得不为数万百姓考虑,不得不为家庭考虑。 赵拦江低声道,“我时间不多,没拿到钥匙,你看看那东西有没有用。” 外面守卫听到里面有人说话,呵斥道,“送完东西赶紧滚蛋,谁让你们说话了?” 赵拦江应了一声。 萧金衍道,“东安门外有一处莫宅,主卧的床下,有留给你的东西。” 赵拦江道,“你保重,过两日我再来探你。”说罢,将上次的碗筷收好,迈步离开。 光线又暗了下来。 萧金衍握着手中的东西,是一把两寸长的匕首,赵拦江用杨笑笑短剑改成,算得上一把利器,但这里四周是尺厚精钢玄铁,若有内力辅助,或许能一试,如今内力全无,一旦用力,必然会被外面守卫发现。 要凿洞出去? 几乎不可能。 唯一的办法,就是趁忘忧阁的那中年男子来取血之时,趁机发难,控制住他,只要出了牢笼,他就不惧任何人。 两寸? 有些短。 方先生武功也不弱,不过,既然这小黑牢有压制境界的作用,那方先生的武功也会受到影响。 只是方先生行事很谨慎,每次都在守卫用钢叉将他按住之后,才肯靠前,除非他能主动靠近自己。 想到此,原准备放弃的萧金衍,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他首先要做的,便是恢复体力。 虽然武功受压制,他依然能利用微弱的真元,施展出闻境之内的修为,其中的关键在于偷袭。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 他将匕首藏在腰间,开始熟悉小黑屋中的一切,墙壁光滑,如一面黑色镜子,萧金衍站在墙前,借助微弱灯光,看到墙壁之上的黑色倒影,他心中有了主意。 萧金衍摸索完毕,搬开了角落中的木床,忽然看到黑暗之中,似乎有一道光亮闪过。 这道亮光一闪即逝,却没有逃过萧金衍的眼睛。他已在黑暗中太久,任何一点光源,他都不会放过。 当他凝视过去,角落之处又复归黑暗。 萧金衍凑了过去,用双手去摸墙壁,不碰不打紧,触摸之下,他竟然发现上面有文字。 他闭上眼,以手去感应墙壁上的文字。 上面的字十分怪异,他根本不认识,当摸到其中一个字时,萧金衍脑海之中猛然一亮。 “书剑山上的蝌蚪文?” 萧金衍心中大惊。 这种文字,他在山河气运图上看到过,在水月洞天内看到过,在无名枪身上看到过,但这些要么与书剑山有关,要么是当年陆玄机留下的东西。 可是这个地方,以前是雍王旧宅,又怎么会出现这种怪异文字? 莫非之前这里关押着书剑山上的人? 这个念头闪过,他更加笃定自己的推断,若非是穷凶极恶或武功超绝之人,也不会特意造了这样非人的地方。 难道有什么特殊含义? 这些文字,他已接触了数年,一直以来没有取得任何突破,最近的一次,就是在金陵,用酒洒在上面,才发现了其中的诀窍。 萧金衍拍打铁门,不断喊叫,两守卫不耐烦,骂道,“消停一点。” 萧金衍道,“我要喝酒。” 守卫冷哼道,“还喝酒?要不要再给你从八大胡同弄两个姑娘来?” “不用,吃不消。”萧金衍想办法讨好二人,“老哥,你们看反正我也是早晚要死的人了,给我点酒解解馋,将来到了阴曹地府,我会在阎王面前替你们美言几句,先帮你们叫个号。” “别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一守卫道,“你再乱说,信不信我打断你腿!” 另一人道,“反正是个死囚犯,不如帮他搞点酒。” 萧金衍连连道,“正是,否则,我说话可就难听了。” 对待死囚犯,狱卒都比较客气,因为他们无所畏惧,若真说出什么诅咒的话来,就算是瞎扯,也会觉得晦气。 “等着,下一顿帮你弄点来。” “两位大哥,好人呐!” …… 赵拦江来到东安门外,找到了萧金衍说的莫宅,四处打量无人,翻身跃入,来到主卧旁,在床底找到了萧金衍所说的箱子。 箱子打开,里面有萧金衍的随身物品,雷振宇赠的面具,一些药丸等行走江湖的必备之物。 还有一个圆球形状的东西,正是当日萧金衍从金陵皇宫中取出之物,由于不方便携带,被他藏到这里。 在最底下,他看到了那一封密旨,朱立业下给宇文天禄的密旨,正是定州屠城的旨意。 赵拦江在宇文天禄府上看到自己身世之后,已猜到了七八分,但亲眼看到朱立业的密旨,让赵拦江浑身如坠冰窖。 他曾经发誓,要替定州父老乡亲报仇。 然而,定州城最大的仇人,正是当今陛下,赵拦江纵有天大的胆子,就算他是前朝皇子,又如何能与当今天子对抗? 隐阳城十万人? 只要断掉隐阳的水源和中原的粮草供应,不出一年,隐阳城就成为一座死城。 通象境的武功? 皇宫之中,肯替朱立业卖命的人多如牛毛,更何况朱立业本身也是绝世高手。 没有胜算。 但是仇恨的种子,早已在赵拦江的心中种下。 …… 萧金衍如愿以偿拿到了一角酒,数日来滴酒不沾,再劣质的酒味,都变成美酒。 这勾起了萧金衍心中的馋虫,但强烈的求生欲望,让他将这种冲动压了下去。 他饮了一口酒,喷在了墙角上。 铁壁之上的那些怪异符号,在碰到酒后,开始闪烁起淡黄色的光芒。墙壁之内,光芒沿着符号的纹理缓缓流淌。 萧金衍与李倾城试过多次,用酒洒在山河气运图上,倾城一剑剑谱上,但望向他们之时,那些字符虚无缥缈,笼罩一片朦胧之中。 然而,现在的字符却是无比清晰。 没有天地真元。 萧金衍也没有料到,在没有真元的密闭空间之中,这些文字变得清晰起来。 更为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萧金衍看到那些符号,逐渐从墙壁之间脱离,漂浮在了半空之中,然后逐渐汇聚在一起,如一个镂空的球体,上面刻满了不同的符号。 同样的符号,在墙壁上与在半空中,竟是截然不同的形状。 而原先的符号,只是漂浮的符号,在墙壁之上的投影而已! 难怪以前,无论怎样看这些文字,都始终不得要领,原来竟隐藏着这个秘密。 不是文字。 而是记录着信息的载体,这正是书剑山的文字。根本不是二维线性的文字,而每一段文字,都变成了一个信息团。 这才是书剑山上奇怪的铭文的正确打开方式! 在此以前,本初道人在离火洞天钻研了三百年,也只是解开了只言片语,正如他所说,从一开始,他的方式方法就已经错了。 萧金衍缓缓走进了光球之中。 脑海之中,升起了滔天巨浪。似乎无数信息的碎片,涌入了萧金衍的脑海之中。 这些信息内容超多,萧金衍几乎无法处理,陷入晕眩之中。 他看到了书剑山,一座主峰之上,各有二十座宫殿,分别?矗立着二十座奇形怪状的神像,二十座神像拱卫的,正是那座冲天而起的宫殿。 萧金衍抬头望去,视线所及之处,尽头是白云深处,而在这座宫殿之下,人类竟显得如此渺小。 而宫殿之中,动辄传来阵阵的嗡鸣声,这种声音,十分怪异,萧金衍从未听过这种声音。 他如在幻境之中,好奇心驱使他向前走去。被一名枯瘦的剑客拦住了去路。 这名剑客,正是这个信息团的主人。当年书剑山上派来的特使。 萧金衍问,“你是谁?” 剑客没回答,反而道,“很好,你得到了我留下的信息。” “我在哪里?” 剑客道,“你在你所在之处。” “宫殿之中是什么?” “至尊天道。”剑客缓缓道。 萧金衍从未如此近距离接触过至尊天道,虽然是在对方留在墙壁上的信息之中,这种信息早已超越了他之前的认知。 以前,他以为这些符号,只是记载书剑山上的一些文字,但他错了,这是一个信息团,并非单纯意义上的文字。就如你置身一个世界中,你不必逐字逐句去阅读,而是直接选取你想要知道信息去查阅。 萧金衍问,“至尊天道,是什么人?” 剑客道,“他是全知全能之神,混沌之主,不可名状者,你无法将之称作人。” 萧金衍再次问道,“你究竟?是谁?” 剑客道,“我是你看到的我,只是我在你们人间留下的一个碎片,一个无能为力者。” 第433章 一路顺风 萧金衍心中的惊讶难言于表。 与他聊天得知,这个自称无能为力者之人,是书剑山的使者,也是至尊天道在人间的代言人,在山中的地位,仅次于剑尊。 朱立业正是凭借二十多年前那一次拜访,使者跟随他下山,始终以神秘人身份在他身旁,直接改变了大明天下的国运。而在夺权之后,朱立业出尔反尔,将他囚禁在此处,最后道消魂散,使者用仅存的意识,用书剑山的文字留下了这段信息,本想将来书剑山的人看得到,却没有料到,被萧金衍闯入了进来。 萧金衍问,“至尊天道降临,究竟会发生什么?” 使者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 “不错。”他缓缓道,“至尊天道降临人间之时,便已进入了长眠之中,他降临之时,只带了一个眷从,便是剑尊大人,守剑人、剑修都是剑尊大人所创,除了剑尊大人,没有人接触过至尊天道。” 这出乎萧金衍的预料。 “为何我听到的消息,都是至尊天道降临人间,人间将遭受一场大难?” 使者道,“若毁掉人间对剑尊有益,那就毁掉,若没有好处,自然不会毁掉。你们这个文明,在我们眼中不值一提。若非当年我遇到了点意外,以朱立业和这惊神阵,根本奈何不了我。” 萧金衍问,“你不是人?” 使者道,“我说过,我是被创造出来的。守剑人、剑修有一部分是剑尊从人间招募,更多的是剑修创造而出。” “有什么区别?” 使者道:“我们的血是蓝色的。” “我还有问题,这些奇奇怪怪的符号,是你们的文字?” 使者摇了摇头,“我们没有文字,它们只是一段信息和意识的映射,而且是独立于时间和空间之外,因为你们人间无法理解,所以才将他们映射到平面上,变成了这种符号。”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以人间的能力,是无法破译这些信息的,所以你能读懂这个信息团,我很意外。” 萧金衍笑了笑,“只是机缘巧合而已。” 使者却道,“这个世界,没有机缘巧合。你身上的经脉,有点特别。” 萧金衍道,“在这种受限的空间,你也能看出来?我也不知,如何得到这种调动真元的方式。” “天地之间存在的真元,是一种很强大能量,这是上天赐予人间的一种礼物,但你们修行的方式太过于低级,没有充分利用这种能量,才会导致你们武道太弱。像我们这些人,只需要一点可以忽略不计的真元,就可以轻松剿灭你们三境之外的高手,而书剑山也正是因为看到这些能量,才选择降落在人间。” 这段话有些惊世骇俗,让萧金衍大吃一惊。他遇到的剑修也好,守剑人也罢,身上没有任何内力波动,原来并不是不需要内力,而是只要一点点内力即可。 使者又道,“所以我说你的经脉特别,是因为这三道弦力,用弦力调动真元为自己所用,这个想法很不错。但是效率还是很低,其实,你现在与真正掌握天地之力,就差那么一点。” 萧金衍试着问道,“你是说,还有第四道弦?” 当生出三道弦力之后,萧金衍已感觉到,他在对战之时,已经不需要太多真元就能施展出足够的力量,也正是如此,才初入通象境的他,就有跟鬼樊楼主一较高下的能力。听到书剑山使者这番话,他试着问出了心中的问题。 使者道,“不止四道。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你能够读懂我们的文字,使用的便是第四道弦的能力。若能将之运用到武学之上,这个天下没有人是你的对手。” 萧金衍问,“包括剑尊?” “五五开。” 萧金衍道:“既然都告诉我这么多,帮人帮到底,你来告诉我,怎样才能修行出这第四道弦力?” 使者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道弦一直存在,只是以极小的卷度蜷在一个很小的维度之内。” “卷度?维度?” “我无法跟你解释。”使者道,“只能靠你自己体悟。” 说罢,使者便不再开口。 萧金衍有满腔疑惑,比如武经,比如陆玄机和三大神兵,然而这个使者却不再说话,而眼前的光球,也变得暗淡下来。 光芒遁去。 萧金衍重新复归黑暗之中,他又尝试喷了一口酒,却发现那些符号已经消失不见。 但这段经历,却让他震惊不已。 文字?信息团? 若真如他所说,之前看到的山河气运图,还有无名枪上的怪异符文,并不是什么符箓,而是用这种书剑山上的高维度的文字传递信息的一种信息流? 可惜,山河气运图已被人拿走,否则他也可以照葫芦画瓢,获得更多关于书剑山和至尊天道的信息。 虚先生曾说过,十月初十,至尊天道降临人间。如今也不过还有几天时间。如果用使者口中的话,便是群星归位之时,但谁又能预料,天道降临会发生什么? 正在沉思之时,门外传来方先生的脚步声。 他走路很轻,但极有韵律,萧金衍早已熟悉了这个脚步。 又到了一日一次的采血时间。 既然这个小黑屋能够压制境界,那无论忘忧阁方先生还是两名守卫,也只是常人之力气。如今他怀中有匕首,只要能偷袭成功,就有机会离开这里。 想到此,萧金衍伏在地上,将匕首藏在袖口之内,佯装昏迷过去。 厚重的铁门缓缓打开。 方先生一个人走了进来,他将火把往墙上一挂,整个房间之内顿时明亮起来。 方先生对守卫道,“没我命令,谁也不许开门。”两人退了出去。 方先生满脸兴奋,对地上装晕的萧金衍道,“老夫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能以你的血炼成这种丹药,你血脉之浓厚,就是当年那个书剑山使者也比不过。”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盒子,盒子打开,露出一粒金黄色的丹药,“我们忘忧阁中记载,天下有一种血脉,能生弦力,以其为引,炼成弦押丹,便能获得这种弦力。从而跃出三境外,不再五行中。这些年来,陛下让李纯铁调查书剑山,四处寻找此人,想不到,他早就知晓,还将你藏匿了二十多年!” 萧金衍听他喃喃自语,暗想:“是了,当年,我师兄也好,王半仙也罢,都知道我这种弦力,还特意叮嘱我,在未到通象境之前,不要轻易使用这种弦力,否则会遭到杀身之祸。可是他却将这个训诫抛之脑后。原来这个杀身之祸,正是来自皇宫之中!萧金衍啊萧金衍,落得这般下场,是你咎由自取啊。” 他故意动了一下,故意装成很吃力的样子,想要转过身,却失败了。 方先生道,“只可惜,取了你四大碗血,却只炼成了一粒。这一粒,我又舍不得给陛下,只好再从你身上多取一些了。” 萧金衍很努力的转过身来,看到他另一只手中,还拎着一只桶,心中暗骂,你这是想要给我把血放光啊! 方先生缓缓蹲了下来,阴森森道:“你放心,当一个人血流干之时,只会觉得灵魂和意识逐渐远去。” 萧金衍声音嘶哑,问:“会痛?” 方先生摇摇头,“不痛,你会走的很轻松。” “我不想死。” “你已经没有活着的价值了。” 说罢,他抽出了小刀。以前取血,都是从腿上割开经脉,让血缓缓流出。 但今日这次,方先生要取一桶血,还用原来方法,速度会太慢,所以,他准备从心口开出一刀口子。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当年他没加入忘忧阁,在街口杀猪之时,就是这么做的。那时的他,每日杀猪卖肉,根本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够加入忘忧阁,也没想到,会成为大明皇帝的左膀右臂,更没想到,还有机会获得这种绝世血脉。 方先生暗中奇怪,为何此时会想起当年的往事? 今夜,是他命运的转折点。 他小心翼翼将萧金衍翻过来,又把木桶放好,拿出了一根洗净的小鸡肠,准备用来导流。 方先生看了一下自己手指,他的手指很细,也很稳定,准度也一如当年。 想当年,他在街上卖肉,从来不需要秤,因为他的手就是秤砣,他的刀就是准星,一刀下去,不偏不倚,不多不少,为此还得了个一刀流的美名。 方先生将手在萧金衍心口位置比划了一番,确定下刀的位置,又将导流管放在旁边。萧金衍的血很珍贵,他不想浪费半点。 一切准备妥当。 萧金衍道,“我真的不想死。” 方先生根本不理会他,他笑着道,“请你放心,我的刀很快。拥有你的能力之后,我就能获得长生大道了。所以,我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方清平,见到阎王时,记得跟他说一声,此生怕是无缘跟他见面了。” 他的手正要切下。 忽然觉得心口一凉,低头一看,不知何时,萧金衍手中的那一把匕首,正刺中了他的胸口。 萧金衍道,“我觉得,凡事还是亲力亲为比较好,等见了阎王,你自己跟报你名字去吧。” 鲜血不断向外涌出。 萧金衍将导管插入方先生心口,鲜血顺着鸡肠流入了水桶之中。 方先生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感觉生命逐渐从他身体之中剥离。 萧金衍问:“痛嘛?” 方先生摇了摇头,“真的不痛。” 萧金衍道,“祝你一路顺风。” 第434章 七彩石 萧金衍望着滑落在地上的那一粒丹药,足足用了他四大碗血,要再来这么两次,怕是小命不保了。 弦押丹? 咸鸭蛋? 萧金衍冷笑一声,一脚上去,将丹药踩成了碎末。他将匕首握在手中,上前拍了拍们。守卫听到动静,过来问,“方先生,完事儿了?” 萧金衍胡乱应了一声。 “我这就给您开门,您放心,今日这事儿,我们谁也不告诉。” 吱呀一声,铁门打开。 萧金衍闪身而出,将匕首刺入其中一人胸口,松开匕首,右手一扣对方颈部,左手扭断他的脖颈,缓缓将两人放在了地上。 自始至终,两人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重见天日,被小黑屋压制的三道弦力终于感应到了天地真元,让萧金衍松了口气。 只是,这几日身体虚弱,他也不敢大意,生怕引来外面之人,他蹑手蹑脚来到外面,纵身跃出了雍王旧府。 …… 登闻院。 赵拦江那一夜血洗登闻院,虽然朝廷下了封口令,但见证之人太多,坊间还是有不少流言。本来平日里阴森森的登闻院,经过这件事,众人更是敬而远之。 如今登闻院势力?太减,温哥华已死,整个登闻院已被朝廷封锁,剩下的人被锦衣卫收编了。 存在了二十多年的第一特务机构,竟以这种方式告别了京城的舞台,也出乎了绝大多数人的预料。 如今的京城,外松内紧。锦衣卫和两厂的特务们散布于城内的各个角落,不断有人因传播谣言被抓。 陛下寿诞在即,除了此处,整个京城之中,一片歌舞生平的祥和气氛。在这种情况下,稳定压倒一切,绝不允许有任何差池。 而大闹登闻院的凶手,也不知所踪,甚至连温哥华?的人头也不知所踪,后来,锦衣卫查到了八大胡同,甚至差点将鲁国公的公子也牵扯进来。 萧金衍在暗中看到登闻院衙门口的封条,又确定了除了门口之外两个值守的衙役外,并无别人,绕到后院,翻身进入院中。 登闻院后院,有两棵树。 一棵是枣树。 一棵是槐树。 在闯入皇宫之时,李纯铁曾给过他明确的暗示,让他来这里找一壶酒,必然有其中深意。 他是知道这里有一壶酒的。 他还因为想要偷酒,差点被李纯铁打了个半死,而且很严肃的警告他,不要打酒的主意。 萧金衍曾经好奇,不过是一坛酒而已,用得着搞得这么神秘嘛? 如今答案就在眼前。 就在树底下。 他找来了铁锹,费了半天功夫,挖了一个三尺深的洞,听得咯噔一声,铁锹碰到硬物,萧金衍连下去,刨去泥土,从里面挖出了一个精致的盒子。 盒子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做成,很轻,却又坚硬无比,他打开盒子,看到了一坛酒。 酒坛平淡无奇,呈暗黄色。 看上去似乎有不少年岁,大约两斤装大小,上面用黄泥封着,而且上面还一些怪异符号。 他将酒坛拿在手中,只觉得里面似乎有什么硬物,在酒坛之中翻动。 萧金衍好奇心大起,究竟是什么,让李纯铁如此看重,而且在生死关头,还不忘让他前来取出? 他将手放在泥封上,正想打开,但心中却涌起一种特别?的感觉,很熟悉,却又肯定没有遇到过。 他用弦力去感应,奇怪的是,根本无法感知到里面的东西。外面传来守卫的聊天声,萧金衍猛然惊醒,此处不是久留之地,先离开再说。 用不了多久,自己逃走的消息就会传入宫中,也能预料,迎接他的将是下一拨无休止的追杀。 他回到了莫宅。 金不换并不在家,从来了京城之后,他的行踪就很神秘,萧金衍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吕公子扒在地上睡觉,这几日没人管它,他把驴圈屋顶的茅草都啃了个干净。 回到房间,他看到床下给赵拦江的东西都不在,就知道他已经来过,还好,莫家为的面具还在。 至少这里没有暴露。 他将酒坛放在桌上,心中有些犹豫,“里面是什么东西?要不要打开?如果贾夫子或王半仙在的话就好了。” 管他呢! 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他双手一拍泥封,打开了酒坛子,拧开坛封的刹那间,整个房间内酒香之气四溢。 萧金衍才闻?了一口,便觉出了其中的不一般。他从来没有喝过这种酒! 酒坛之内,隐约有淡黄色光芒。 他低头看去,只见其中有一粒鹅卵大小的七彩石,漂浮在酒中,七彩石之上,隐约有光泽流动。 他似乎感应到了强烈的真元波动。 以萧金衍通象境的修为,加之奇特的三道弦力,也被石头之中蕴含的能量震得向后退了几步。 能量在不断向外释放。 萧金衍心中凛然,“这是?” 就在这时候,整个京城的地下,如同有一只巨兽苏醒,发出了剧烈的轰鸣声。 七彩石如有生命一般,一亮一暗,如婴儿呼吸。而整个京城,也跟着石头的闪烁,一起一伏。 这种情况,萧金衍在隐阳城遇到一次。 那一次,是赵拦江启动了隐阳大阵。而这一次,要比那一次更加强烈! 是惊神阵! 皇宫。 太极殿之后,有一处监天台。台有三丈大小,中间有一块白玉盘,东西南北,分别对应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兽。 正是惊神阵阵枢。 除了玉溪道长和陛下,任何人不得进入。 而此刻,玉溪道长神色凝重,正在控制那一块白玉盘,就在一刻钟前,惊神阵似乎感应到了危险降临,竟然启动了。 惊神阵守护京城安危,守护皇宫安全,能让它发出危险警告,那说明,京城之内,出现了三境之外的力量。 朱立业脸色阴晴不定。 三境之下的人他根本不怕,三境之外的人,有惊神阵在,只要不出京城,他也不怕。 但不知为何,这种力量,让他心生不安。 他问玉溪,“什么发现?” 玉溪道,“东安门外,距皇宫不到五里,能在这里触发大阵,若没有猜错,应该是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印记。” 二十多年前,书剑山使者入京,要求朱立业兑现承诺,却被朱立业以惊神阵镇压。 皇帝困住了书剑山使者,并关入了雍王旧宅邸改造小黑屋进行活体实验,前后足足折腾了使者数个月,研究书剑山之中的秘密,也正是借这个机会,朱立业的武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然而始终有一道门槛,将他拦在了三境之下。 方先生认为,使者身上应该有类似内丹、元婴之类的东西,要求活解使者,果然他们在使者体内发现了一块七彩斑斓的石头。 然后奇怪的事发生了。 小黑屋之中的那些忘忧阁弟子,在研究了石头之后,无一例外都发疯了,而那块七彩石也不翼而飞。 玉溪道长以惊神阵将整个京城搜了无数次,始终找不到其中的下落。 却不知,此物被李纯铁藏在了登闻院,埋在了大槐树下面。 至于李纯铁为何会带走石头,又是如何藏匿的,没有人知道,就连在水牢之中受了极刑,也未吐露半分。 今日,七彩石重现人间。 惊神阵再起生出感应。 无数天地真元,冲天而起,向七彩石的方向聚集而来,悬浮于半空之中。 天空之中生起了一个漩涡。 原本星辰点点的夜空,此刻如泼墨一般,伸手不见五指。 整个京城的人,都被这种声音惊醒。胆大者,趴在窗户门口,或在院子里向远处望去。胆子小点的,钻进被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鸵鸟一般,将脑袋蒙了起来。 朱立业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将那块石头给我找出来!” 玉溪道长道,“陛下,要困住此物,要启动玄级惊神阵,怕是……” 玉溪说话有些犹豫。 “直说便是。” “东安门那边,有上武库司、尚衣监、御马监、浣洗局,大约两千多人,还与宫中有所关联,若真发动,那条街和街上的人,怕是要一起化为灰烬。” 玉溪的意思,是想要陛下考虑一下。 毕竟有两千多条人命在那边,他是修道之人,虽有除魔卫道之责,但让那么多无辜的人丧命,玉溪于心不忍。 朱立业没有任何迟疑。 在他眼中,百姓的命,就如蝼蚁一般。与长生之道相比,死两千人算什么? “照做。” 玉溪叹了一声,在白玉盘上一番操作,监天台之上,四大神兽如同活了过来,与天地之间聚集的真元生出了感应。 北天传来一声鸟鸣声。 监天台上,神兽朱雀冲天而起,身形所至之处,拉出一道长长的火光,将整个夜空映得一片通红。 如一只火烈鸟! 天空似乎要燃烧起来。 火鸟在天空之中盘旋,似乎要将天空之中的真元燃烧殆尽,体型猛然增大,向东安门所在之处俯冲过来。 长街之上,众人慌不择路。 火鸟所到之处,整条街上之人,瞬间气化,连骨灰都未剩下。 这种力量,已远超出人体操控真元的范畴。 正如那书剑山使者所说,人类对天地真元的应用,只是最低级的修行方式。 七彩石似乎也感应到危险。 无数光芒从它上面射出,似乎要了解二十多年前的恩怨。 萧金衍松开了手。 七彩石飘在了半空之中。 神兽朱雀似乎发现了它,放弃了对其他的地方破坏,向萧金衍这俯冲过来。 热! 炽热! 整个大地燃烧了起来。 萧金衍也心生惧意,他曾在太湖之上,与李惊鸿渡雷劫,那一次的遭遇历历在目。 今日这只朱雀鸟,丝毫不亚于那次。 只是,雷劫变成了火劫。 百丈,九十丈。 萧金衍想逃,却又无处可退。 就在朱雀来到头顶五六十丈时,场内忽然生了变故。 一直在院中沉睡的吕公子,懒洋洋的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看了那块石头一眼,慢吞吞走到跟前,一口将它吞入了腹中。 第435章 万年侯 就这么吃了! 萧金衍目瞪口呆。 吕公子牙口好他是知道的,它吃过树皮,啃过门板,有时饿疯了连耗子都咬,当然,这与萧金衍对他长期的饥饿训练有关。 但是这颗七彩石可是书剑山使者之物,也是他们书剑山上的能量和力量来源——也就是天地间的真元,有足以杀死三境之外高手的力量。 就这么一口吃了。 吕公子还有些意犹未尽,浑然没有察觉半空中那一道呼啸而来的朱雀,正准备再去睡觉,心不是一般的大。 然而,就在这时,天空中的朱雀之火,感应不到了七彩石的能量所在,速度骤然减慢,渐渐暗淡了下去。 对于三境之下的人或事物,根本无法激发惊神阵,这也是当初设惊神阵的初衷,否则若为心胸狭隘之人控制惊神阵而胡作非为,后果将是无法预料。 东安门外,火光震天。 到处都是救火声,喊叫声,五城兵马司的官兵迅速将东安门封锁,好在靠着金水河,逐渐控制住了火势。 萧金衍和吕公子,则在一片混乱中逃离了现场。 …… 监天台上,朱立业望着远方,似乎要看透这片黑夜,浓烟四起,飘到了皇宫之中。 朱立业浑然不觉。 这就是书剑山使者武功的秘密,也是三境之外的秘密,为了这个,他成立登闻院,暗中调查书剑山,就在胜利在望之时,忽然又消失不见。 失望,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再给了你希望之后,在亲手将这个希望毁掉,这才令人难熬。 七彩石才一现世,就被惊神阵捕捉到。本以为十拿九稳,结果忽然又下落不明。 皇帝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玉溪道长安慰道,“陛下请放心,有惊神阵守护,它是逃不出京城的。” “朕要的是亲手拿到,不是让它在京城跟朕捉迷藏!若是……” 朱立业忽然闭口。 若是李纯铁或宇文天禄在就好了,无论遇到多难办的事情,他两个总会为自己想到解决的办法,甚至有时候一个眼神,一个语气,两人都能把事办妥帖。 想到此,朱立业脸色更阴沉。 他自问待二人不薄,要钱给钱,要权给权,可为何他们两个背叛自己?而且,联手演了一场双簧,把他当做猴子一样耍来耍去。 他姓朱,不姓侯! “还有什么办法?” 玉溪道长道,“臣建议逼问李院……逆贼李纯铁。” 朱立业脸拉的老长,“让朕问他?你居心何在,是要看朕的笑话嘛?难道上次还不够吗?” 他声音越来越大,远处守护的禁军,忍不住向后退去,鉴于前段时间的事,最近守夜,他们都恨不得用棉花塞住耳朵,生怕听到陛下说的哪一句话,导致杀身之祸。 玉溪连伏倒在地,“臣罪该万死!” 朱立业阴阳怪气道,“你何罪之有?你是大明国师,又执掌惊神大阵,手握生杀大权,朕若不趁你心,你阵法一发动,朕的命可是交在你手上了。” 玉溪牙关格格乱颤,朱立业的这番话,每个字都如一把刀,在?心口上挖一块肉,撒一勺盐,让他浑身抽搐不已。 他趴在地上,双手匍匐,说不出话来。他不敢说,这时候,说什么都是错。 远处,高公公一路小跑来到皇帝跟前。 朱立业回头看了高公公一眼。 高公公心中咯噔一下,这位皇帝陛下双目通红,满是杀机,就如一桶火油在炉边。 他本来奉命去旧王府,遇到了状况,连夜赶回来禀报,但看如今情况,他犯难了。 “说还是不说?”高远心中揣摩,要是说了,怕有性命之忧,若不说,欺君罔上,也是死路一条。 我太难了! 朱立业沉声道,“朕让你去方清平那边取丹药,事情办的如何了?” 高远伺候陛下多年,办事能力虽不咋样,但揣摩和引导皇帝心思,他也是下了一番功夫。 “奴才给陛下道喜了。” “哦?”朱立业神色缓了一下,“何喜之有?” 高远尖声道,“不但有喜,而且是双喜临门!” “说来给朕听听!” 高远躬身道,“这第一喜,是方真人终于将陛下所求数年的丹药炼成?了。” 朱立业松了口气,总算有个好消息。“二喜呢?” “第二喜,方真人死了!” “这又算什么喜?” 高远解释道,“方真人今日下午就已炼成丹药,却不送来宫中,又返回了旧王府,结果死于非命。奴才问了下面的人,他们说方真人准备从姓萧的身上多取些血,要给自己备炼一颗,虽然效用不如第一颗,却也成色极好。这分明是有贰臣之心,结果死于非命,算得上一喜了。” 朱立业本来觉得可惜,听高远如此一说,脸色缓和了许多,“丹药呢?” 高远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托在手心中,朱立业接过来,打开一看,皱眉道,“怎得成了粉末?” 原来,那丹药被萧金衍踩碎后,并未毁掉,高远去了后,在方清平尸体旁看到了丹药,于是命人将之收入了瓶中,但他也不敢直说是从地上捡起的,支支吾吾不敢乱开口。 好在朱立业又说了句,“成色不错。比当年书剑山使者的要纯多了。”说罢将之放入怀中。 这种丹药,正是朱立业武功突飞猛进的驱动力,而萧金衍这一身血脉,真是世间极有,能否问鼎长生,就靠这个了。 他准备在六十寿诞之日,服下这里丹药,成为数百年来,第一个武功在三境之外的皇帝。 既掌控人间至高无上的权力,还有神仙一般的寿命,人世间哪里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 正因为这野心,直到现在,朱立业也没有子嗣,而且在朝堂之上,也没人敢讨论立储之事,在最初的那些年,讨论立储的官员,不是被贬值,就是被流放,运气不好的甚至被抄家,久而久之,百官也就知道陛下心中的想法了。 事实上,他三十五岁起兵,三十七岁登基,即将六十岁,但看上去更年轻一些,无论武功,还是身体机能,都要比绝大多数人出众,也正因如此,他才有更高的野心。 他准备在六十大寿之上,跃出三境之外。到时候,有了惊神阵以及三境之外的武功,只要不是至尊天道降临,这个天下,他无所畏惧! 所以,京城中的一些小动作,还有某些官僚、西楚、北周的小动作,他一一看在眼中,却并不说破。 他绝对力量之前,一切都是笑谈。 朱立业心情好了许多。 “方清平是怎么死的?” 高公公道,“据说是被萧金衍偷袭而死,这小子连夜溜走,目前还没有下落,奴才已让东厂的人去查了。” 朱立业道,“不必了。” 高公公知道陛下故弄玄虚,很及时的垫了一句,“陛下,这是为何?” 还故意露出一副茫然的神情。 朱立业喜欢将群臣玩弄于股掌之间,高公公见多识广,自然也知道怎样说话才让他舒坦。 朱立业道,“朕杀李纯铁,他自然会不请自来。” 高公公道,“陛下圣明!” “小高子,你再猜猜,朕为何要在寿诞之上,对李纯铁施以极刑?” 高公公心说,还不是因为你睚眦必报,想要在百官面前羞辱他,口中却道,“奴才不敢妄自猜测。” “说来听听。” 高公公试着道,“陛下是要震慑番邦,警告不轨之臣,让他们不敢有不臣之心。” 朱立业摇了摇头。 高公公又道,“陛下要以逆贼之血,祭奠苍天后土,保佑我大明风调雨顺,百姓平安。” 朱立业又摇头。 高公公道,“那奴才愚钝,可真猜不到了。” 朱立业看着东方,渐渐露出鱼白,长笑不止。 “摆驾万寿宫!” 跪在不远处,一直没有开口的玉溪道长,不由感慨,虽都是天子近臣,自己道行还是比高公公差了一些。 …… 天统十一年十月初六,皇宫以东,东安门外的这场大火,烧毁了房屋六十余间,死亡将近百人,来得莫名其妙,去的无声无息,成了一个谜案。 这件事很快成了街头巷尾的热门话题,然而热度并没有持续半日,京城中又发生了一件令人振奋的事。 万年侯即将入城! 要说这万年侯,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硕大的太湖石,足有三万万斤,如此一块巨大的石头,从太湖采下,足足运了四个月,才送到京城。 而尚未进京之前,这块巨石就被皇帝封为了万年侯,意为大明江山社稷万年如石。 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盛事。 为了进京城,运送万年侯的巨船通过,官兵在内城开了一个四丈宽的口子,还拆了六座桥。 城内锣鼓齐天。 而整个万年侯入京的总指挥鲁国公,更是亲自出面协调,如此耗费财力、武力,只是为了能在万寿宫寿宴上露面,让万邦来朝者顶礼膜拜。 往大了说,这是陛下雄心壮志,一统万年的象征。 往小了说,这是彰显大明?综合国力的体现。 早在未入京前,这件事已早流传已久,所以当看到载有万年侯的巨船从众人面前穿过之时。 整个京城都高`潮了。 第436章 露一手 莫家宅院已毁。 萧金衍和吕公子无处可去,来到城北的一处小湖畔。雷振宇赠送的面具,毁得毁掉,送人的送人,只剩下莫家为这一副了。 京城看似并无波澜,然而大街小巷之中,锦衣卫和两厂的暗哨正在寻他,他也不敢四处招摇,生怕暴露了行踪。距离皇帝寿宴还有三日,他却连落脚之处都没了。 吕公子依旧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在湖边饮了些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阳光之下,吕公子身上的癞子,逐渐变得发硬,发出黝黑的光泽,摸上去如坚硬的皮革,就像是穿山甲的鳞片。一双大长驴耳旁,隐约生出了两个拇指大小的坚硬凸起。 薛常说这是千里独行蚮,属于龙种之一,难道昨夜它吞了七彩石后,准备要变身了? 有这个可能。 七彩石之中蕴含的能量,连惊神大阵都能唤醒,足见其力量之大,但进入吕公子腹中之时,连惊神阵都感应不到,足以说明,吕公子不一般。 萧金衍踢了它一脚。 “还能起来不?” 吕公子鼻息哼哧哼哧,并不理他。它翻了个身,将肚皮露在上面,晒起了太阳,长脸之上一副受用无穷的模样。 萧金衍这才注意到,吕公子小腹之上,生出了一撮红色的绒毛,红毛十分显眼,萧金衍确是头一次见到。 萧金衍一指,“那边有一头汗血宝马!” 吕公子闻言,一个驴打滚,翻身而起,四周看去,哪里有什么宝马,便知道萧金衍骗它,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 萧金衍叹道,“我们现在无处可去了。” 莫家宅邸已烧成灰烬,他身为逃犯,又易容而行,现在的身份没有熟悉之人。 除了东方暖暖、拓跋兰若,以及赵拦江。 不过,萧金衍对东方暖暖始终抱有戒心,他也看不透此人,时而要杀自己,时而又出手救人,而且这次他图谋更大,要杀朱立业,萧金衍不能找他。 至于拓跋兰若,两人交浅言轻,而且又是北周人,更不值得信任。 只剩下赵拦江。 经过前日之事,两人心中芥蒂已散,可他如今是隐阳王,皇帝重臣,身旁耳目极多,他不想让赵拦江重蹈当年在隐阳城的覆辙,让他陷入两难之境,所以也不能去找他。 已是十月初七,距离寿宴还有三日,留给萧金衍的时间不多了。 李纯铁命悬一线。 萧金衍需要放手一搏,仅剩的机会,便是轩辕一刀,那位要在寿宴当夜,亲手操刀李纯铁极刑之人。 前些日子,他拒绝了轩辕一刀,如今他却要靠他放手一搏,因为已无路可退。 当作出这个决定,萧金衍明白,这一举动并不是上策,但却是唯一的办法。 所以他并不纠结。 唯一的朋友,就是这头始终跟随自己闯荡江湖的癞皮驴,他解下了吕公子的缰绳,拍了怕它脑袋,道:“吕兄,你我相识一场,承蒙多次相助,令我多次化险为夷。这几日,我要去办一件大事,怕是无暇照顾你,便就此作别吧。”吕公子抬了抬头,露出不解的神色。 萧金衍又道,“若这次大难不死,有缘再聚的话,我请你喝酒!” 吕公子似乎听懂了,缓缓起身,冲他甩了甩尾巴,向远处走去。 萧金衍见它如此绝情,心中还有些不忍,好歹也一起生活七八年,真是塑料感情啊。 吕公子的步伐很逍遥,一步两步,是魔鬼的步伐。萧金衍望着它消失在视线之外,摇了摇头。 轩辕肉铺。 数日来,轩辕一刀关闭了肉铺,埋头在家中苦练鱼鳞刀法,几日下来,刀工竟大有长进,但距离万刀之数,依旧遥不可及。 见到萧金衍前来,他欢喜道,“莫兄,这几日兄弟去找你了几次,你却都不在家。听说昨日你们那边失火了,没有大碍吧?” 萧金衍装作一脸沮丧道,“实不相瞒,昨夜我的宅子烧成了灰烬,轩辕兄,我现在急需一些银两,我考虑再三,决定传你祖传刀法。” 轩辕一刀大喜,“师父在上,请受我一拜!” 萧金衍连阻止道,“先别急着行礼,银子的数量上嘛,能不能多给一些?” 轩辕一刀道,“那是当然,在原先的价格上,我再多给你一千两。你不知道,这几日刑部天天来看我练刀,我估算过,就算用上等的止血药,距离万刀还差三千刀,这已是极限,若能用你刀法,我或许能保住一条小命。” 说干就干,萧金衍传授他“鱼鳞刀法”口诀,其实也没什么秘诀,关键在于手腕与刀的力度控制,对于通象境来说,轻而易举的事,但对轩辕一刀,那确实为难他了。 一个时辰后,轩辕一刀依旧不得要领。 他不明白,同样一块网格,萧金衍就挥出三刀,而他第二刀都保证不了。 “要不,我跟刑部的大人说声,到时你当我助手?” 萧金衍道,“这样不太好吧?” 轩辕一刀没有办法,此刻巴不得拖一个背锅的,更何况,此人刀工一流,于是道,“没办法的办法,实在不行,我就跟刑部摊牌,这件事我干不来。” 门外有人拉长了声音,问,“什么事儿干不来啊?” 萧金衍看去,见有一中年人,身穿官府,大腹便便,手中拿着马鞭,正站在门口。 轩辕一刀看到来人,连上前道,“叶头儿,您又来了?” 被称作叶头的官差慢悠悠道,“这件事落在了咱们刑部,大人催得紧,我若不来,将来出了差池,责任是你的,还是我的?” “瞧您说的,您的事儿,不就是我的事儿嘛?” 叶头儿道,“这么说吧,若是成了,这就是我们刑部的事儿,若是不成,就是你的事儿了。” 萧金衍心想,这人说话倒也混不吝。但碍于身份,他只是冲那人拱手抱拳,施了个江湖礼数。 “这位是?” 轩辕一刀道,“这就是前不久我跟您提到过的那位莫先生,莫家刀法传人,他刀法比我精,我在向他请教哩。” 叶头儿神态倨傲,颇有些瞧不起萧金衍,“家传刀法?你祖上是干嘛的?” 萧金衍道,“回禀大人,草民卖豆腐的。” 叶头儿呵呵一笑,“轩辕一刀,你切了一辈子猪肉,怎么到头来,还不如个切豆腐的?” 轩辕一刀道,“术业有专攻嘛!他切出来的豆腐,比头发丝儿都细着呢!” “哦?”叶头儿来了兴致,“露两手?” 萧金衍知道成败就在此一举,他接过轩辕一刀的片刀,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猪肝,往天上一抛。 唰! 猪肝一切为二,在落下之前,萧金衍以刀背向上一拖,又划出一刀,两片变四片,又用刀侧接住,再次抛起。 唰唰唰唰! 一口气挥出了八刀。 只见那一块肉越切越碎,每次落下,都被萧金衍以精准刀法接住,等劈出了第八刀,萧金衍收刀。 猪肝贴在了片刀之上。 “大人,您猜切?成了几片?” 叶头儿不过狱中老卒,哪里见过这种刀法,早已被萧金衍这一番操作看得眼花缭乱,试着问,“三十片?” 萧金衍微一用力,以内力将刀上的肉震起,铺在了砧板之上。 横十六片,竖十六片。 排成了一排,整整二百五十六片。 “请大人过目!” 叶头儿看得目瞪口呆。 轩辕一刀也头一次见萧金衍如此施展刀法,心说这种差距,怕是再练一辈子也赶不上。 “叶头儿,若论刀功,我怕是不如这位莫先生,那件事事关重大,我怕弄砸了,坏了圣人的兴致,所以冒死举荐莫先生,实在不行,我来当他助手也可。” 叶头儿问,“你杀过人嘛?” 萧金衍连连摇头,“小人向来遵纪守法,逢年过节,连杀鱼都要沐浴更衣三日。” “那你又为何要掺和这事儿?” 萧金衍正色道,“小人家中逢难,本想用这门手艺,跟轩辕兄弟换点银子。” 叶头儿点点头,“你的事我说了不算,不过我会跟上峰大人去提,不过事成之后嘛……”他顿了顿。 萧金衍连道,“规矩我懂,我只要两千两,剩下的都是孝敬大人您的。” “孺子可教,哈,哈哈!” 叶头儿拍了拍轩辕一刀肩膀,“你推荐了个好帮手!看来,平日里我对你的关照没有白费!” 轩辕一刀道,“全靠大人栽培!” 叶头儿也松了口气,凌迟之刑,就算用最好的金疮药、止血药,三千刀而不死,已是极限了。但陛下金口玉言,万刀之数,虽然没人会真数,但后面有人真较真起来,板子也都会打在他们头上,有了这个莫先生,也算加了个保险,这笔买卖,值! “行了,事情解决了,我也该回去了。”临走之前,他又望了一眼那砧板,道,“最近肝火旺,帮我把这块猪肝包了,我回去煮汤。” 当天下午,刑部那边传来消息,同意了由轩辕一刀主刀,萧金衍作为帮手,两人配合,完成这万刀凌迟之刑。 第437章 有理杠天下,无理杠三分 在少林寺住下后,免去了舟车劳顿之苦,加上李倾城的悉心照顾,李金瓶的病情好稳定了许多。饮食上更是无微不至,一个月下来,李金瓶反而胖了几斤。寒毒发作的时间,也控制在了三个时辰以内。 这让李倾城看到了希望。偶尔遇到好天气,李倾城带李金瓶下山游览,舒缓一下心情。 扫地僧每隔几日便会来一趟别院,为李金瓶把脉诊断,除此之外,还传授她一套吐纳用的口诀。李金瓶也肯用功,闲来无事,就会默念口诀,每次吐纳,体内都会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让她受用无穷。 连月来的积郁,一扫而空。在此之前,她甚至想放弃生命,但如今她转变了观念,十分积极的去生活。 珍惜眼前,过好当下每一天。 心态上的调整,反而更有利于她病情。李倾城看在眼中,嘴角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玄妙半月前已回到了少林。他是这次武林大会的承办人,每日忙上忙下,会见宾客,筹备会议,忙得不亦乐乎。即便如此,期间还是抽出时间,与李倾城见了几面。对倾城一剑的禁忌,两人心照不宣,李倾城既然肯来,那已经表明了态度,若是刻意追问,反而着相,落入下乘。 武林大会越来越近,江湖上各大门派陆续抵达少林。与武林联盟大会不同,这次大会由少林方丈组织,前来参会的都是各大门派、世家掌门、教主、家主等,会议规格不可同日而语。 少林寺内也热闹起来。 别院之内,也住进了许多江湖中人。李倾城图个清静,捐了十万两香火钱,单独包下整个院子,但江湖中人来人往,也有些喧闹。 这些门派分布于天下各处,平日里极少有往来,但名声在外,尤其是在天地人三榜之上的,谁也不服谁,掌门们自负身份不便出手,但下面的弟子就没那么好说话了,比武械斗之事,有时因一个诨号,一个招式就大打出手。 “什么?你叫铁剑镇东南?巧了,在下铁剑镇西南,我奉劝你改个名号,不然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我们点苍派有一招借花献佛,你们昆仑派据说也有一招,咱们来比划一下。” 少林乃佛门清静之地,后来戒律堂玄亮看不下去,分别找各大掌门谈话,才收敛了两日,又故态复萌。 这日,秋高气爽,天气不错,又加上近日山下逢集,李金瓶在院中闷久了,便提议下山去逛一逛。 李倾城让青草去安排马车,青草倒也省事儿,直接将活儿安排给了王喇嘛和慧凡二人。 这两人起初被安排照顾李倾城夫妇起居之时,十分不甘心,然而见识到了李家出手阔绰之后,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转弯,每日拿着山珍野味、人参鹿茸来送补品,也不知道中间搂了多少银子,总而言之,将他们当成了财神爷。 很快,马车备好。 两人正要出门,就听得门外起了争执。李倾城停下脚步,听了片刻,原来是参加武林大会的几个门派因为住宿的问题吵了起来。 “小师父,我们铜陵派比姑苏派先到,凭什么他们有地方住,我们就要下山去投宿?” 负责接待的执事僧慧浅有些面红耳赤,“这个姑苏剑派白掌门,是我们一早就邀请的,要不施主……” 铜陵派掌门道,“这话我就不爱听了。都是江湖门派,我是一派掌门,他也是一派掌门,难道少林寺还要搞区别对待不成?” 姑苏掌门冷笑,“我们姑苏剑派是二级甲等门派,你们不过是二级乙等,这两日出入少林寺的,都是成名已久,哪里轮得到你们犄角旮旯的门派?” 铜陵掌门怒道,“姓许的,别太嚣张。你们苏州没有大门派,所以占了个便宜而已,我们铜陵派附近,有青城、峨眉、唐门,若我们?铜陵派去了你们岭南,说不定还能进十大门派呢!” 姑苏许掌门讥讽道,“我许某人能走到今天,一是靠得是父母的钱和人脉,二是靠苏州的平台和资源,有幸生活在比天下绝大部分都富裕的地方,至于个人武功跟这些比起来,则丝毫不值一提!” 这句话,激怒了其他若干中小门派的掌门,纷纷叫嚷起来。 “少林要一视同仁!” “少林搞区别对待!” “严查少林派与姑苏派的关系!” 执事僧哪里遇到过这等阵仗,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李倾城望之喟然,他不想理会这些事,但人数众多,把别院的门口堵住了,让他无法出去。 他低声道,“劳驾让个路,在下要出一趟远门!” 众人见到李倾城相貌不凡,还有单独的别院来住,更觉得愤然,“他是何人,凭什么能住别院?” “就是!我们辛苦赶路,来到这里,被拒之门外,他们三四个人就要住这么大院子,凭什么?” 他的出现,成功转移了众人对姑苏派的视线。 李倾城眉头一皱,本来今日心情极好,谁料却被这群人诘难,忍不住道,“凭什么?就凭在下给少林捐了十万香火钱!” “有钱了不起啊?不就是投了个好胎嘛?” “投胎也是个技术活,你们倒是投啊?”李倾城不想争辩,牵着马车准备离开。 众人不依不饶,拦在马车前,纷纷喊道,“这事儿若不给个解释,你们休想离开少林?” 李倾城道,“解释?好,我就给你们一个解释!” 他猛然释放真元,无数威压向对面压迫过去,众人只觉身前如有一座大山扑面而来,那种力量不可名状,纷纷向后退去。 李倾城道,“在下,金陵,李倾城。” 李倾城这个名字,最近在江湖上传播得沸沸扬扬,祭祖大典上大展身手,又使出了倾城一剑重挫鬼樊楼主,江湖上已将他与金刀王赵拦江并称年轻一代最杰出的通象境高手。这是这些中小门派一辈子无法企及的高峰。 大部分人都闭口不言。 李倾城武功高,杀人也不含糊,所以不敢轻易招惹。也有不服气者,躲在人群中,阴阳怪气道,“李倾城又怎么了?行走江湖,讲得是一个理,有理走遍天下,没理寸步难行。” 李倾城气得笑了,“阁下怎么称呼?” 那人道,“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江湖人称‘有理杠天下,无理杠三分’的泰杠!” 李倾城两步上前,将他拎了起来,那人慌了,“你想干嘛?” “你说呢?” 那人喊道,“金陵李家仗势欺人了!来人,都来看,李倾城当街杀人了!” 李倾城道,“我来告诉你,有理无理,不在于你的嘴巴,而在于你拳头的大小和真气控制的距离。” 说罢,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泰杠登时脸肿得老高,?牙齿掉了两颗,话都说不出来。 李倾城将他扔了出去,又好声好气道:“劳驾,让一下路。” 众人纷纷让开。 青草使了个眼色,王喇嘛、慧凡连牵着马车,从侧门出了少林。 李倾城回到车上,见李金瓶捂嘴偷笑,显然十分开心,李倾城笑问,“怎么了?” 李金瓶道,“我夫君凶起来好吓人啊。” 李倾城心中怜惜,见她心情不错,双手捧着李金瓶脸蛋道,“我只是不想让他们打扰了我夫人逛街的兴致。” 较一个月前,少林寺山下的小镇更热闹了许多。因为武林大会的缘故,江湖上各大门派纷纷涌入小镇,给小镇带来了不少生意。 之前他们出去散步,多集中在少林寺山上,或看日落流云,或看山涧红叶,或瞻仰名寺古刹,今日来到集市,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恍若隔世,仿佛一下子又看到了人间烟火气。 李金瓶主动下车步行。她穿了一身淡绿色长裙,外面罩着苏锦玉兰飞蝶的氅衣,脸色微有点苍白,走路如弱柳扶风,却掩盖不住她身上淡雅如菊的气质。 与李倾城成亲之后,虽然饱受寒毒之苦,但心境却比以前在渔船上之时从容了许多。 李倾城越看越欢喜,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想办法护她周全,等病好之后,带她游历山川大河,然后找个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隐居起来,生上十个八个崽儿,传他们剑法,今天收拾这个,明天胖揍那个。想到此,忍不住哈哈大笑。 王喇嘛见状,借机问,“李大侠缘何发笑?” 李倾城怎会告诉他心中所想,道,“我在寻思,好久没收拾你们两个了。” 王喇嘛连往后退,一路小跑,溜之大吉,过了没多久,带回来两个糖葫芦,递给李倾城道,“这是我私人赞助你跟少夫人的,还请笑纳!” 李倾城奇道,“平日里扣扣索索,怎得今日变了性子?” 王喇嘛道,“时过境迁,我王喇嘛自从跟了李少侠,早已洗心革面,非往日的吴下阿蒙。” 李倾城点头,“不错,那中午你来请客。” 王喇嘛连连摆手,“您是李家三公子,出来吃饭让我掏钱,传出去丢得还不是金陵李家的脸面?不过,我已经在松鹤楼安排了酒席,少夫人若是累了,不如去那边喝杯茶。” 慧凡道,“巧了,我在醉乡居也定了雅间。” 王喇嘛道,“过分了啊,这次该轮到我了。” 慧凡不依,“上次送得长白山野人参,二两一株,转手十两银子给了青草大侠,这次还跟我抢?” 李倾城看了一眼青草,“青草,最近你飘了啊。要这样下去,咱们李家银子迟早都被你败光。” 青草却道,“临出门前,夫人交代过,路上不能省钱,再说,再说这些银子,都是夫人私下里给我的。” “多少?” 青草如实道,“两百万两。” 李倾城啧啧道,“比李小花还狠。” 王喇嘛和慧凡听到,眼睛都泛着绿光,青草跟李倾城说了句“公子稍等”,拎着王喇嘛和慧凡去了旁边,不片刻,又带着两个鼻青脸肿的熊猫眼回来,“公子,我在庆丰包子铺定了位子,咱们去那边吃吧。” “别介!”李倾城道,“少夫人心情这么好,该花得钱,绝对不能省,去松鹤楼。” 五人进了松鹤楼。 不远处,有几名江湖人打扮的大汉交头接耳,“那个白衣公子哥就是李倾城,只要抓住旁边那女人,倾城一剑的剑谱,唾手可得,等会听我命令行事。” 众人领命,向周围散去。 第438章 天下第一刀 王喇嘛早已安排好了包间,李金瓶几个月来要么在赶路,要么在寺内静养,许久不接烟火气,所以临时又改到了一楼靠窗的座位。 由于紧靠少林寺,小镇虽然不大,但常年都有慕名而来的香客,上山挑战的江湖中人,还有文人墨客,小镇上的上商业比较繁华,几个客栈酒楼生意也都不错。 松鹤楼便是其一。 据说老板还是主持助理法印的小舅子,在这里吃住,能得到不少少林寺的消息,加之最近又要开武林大会,松鹤楼内人满为患。 青草为让附近清净一些,一出手直接包下了靠窗的四个座位,免得让人打扰到公子和少夫人。这让店内其他宾客纷纷不满,可又没办法,谁让他钱多呢?而且还吩咐后厨,用他从山上专门带下来的佐料,免得让李金瓶吃坏了身体。 松鹤楼老板看到一行人出手豪爽,知道来了有钱的主儿,吩咐伙计小心伺候,更是亲自跑来推荐松鹤楼珍藏百年的松露酒。 一角酒,千两银。 “这可是当年达摩祖师在嵩山之巅,采摘松露,亲自酿制的酒,我仗着跟少林寺的关系,才弄了一坛。公子一看就不是俗人,平常人我还不拿出来哩。” 王喇嘛问慧凡,“达摩祖师喝酒吗?” 慧凡道,“少林寺中确实有这种酒,但只有主持方丈在遇到贵宾之时才取出来,至于这酒的真假,我就不知了。” 李倾城是好酒之人,当年与萧金衍结交也是因酒而起,听到这番话,忍不住想要上一斤。 当年李金瓶行船,也喜喝酒,如今身体有恙,早已戒酒多时,听到这个,眼巴巴看着李倾城,“我也喝一口,行不行?” 李倾城道,“整坛酒都抱上来吧。” 这可把王喇嘛和慧凡高兴坏了,没想到跟着他出来,还有这等好事。 一杯酒入口。 香醇绵延,口感醇厚。 李金瓶觉得体内有一道暖流,忍不住脸上泛起潮红色,?道,“好酒。” 李倾城笑道,“若你喜欢,等回少林,我跟他们再要上一些。” 李金瓶却摇摇头,“好东西,尝过便足矣,若天天抱着,反而觉得没有意思了。” 众人一边饮酒,一边闲聊。 李金瓶望着窗外的行人,形形色色,或为生计奔波,或春风得意,再想到能嫁给李倾城这样的男子,心中颇为满足。 “若是能天天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李倾城道,“等过两日,玄音方丈出关,我跟他求功,治好你的病,我便陪你逛遍天涯海角。” 门口传来一阵嘈杂声。 “小子,好事儿你不学,?偏偏学人来当贼,今日你落在我断头刀手中,只怪你命不好!” 众人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十来岁的乞丐,被一身形魁梧的汉子拎在手中,一下子扔在了地上。那乞丐想要跑,又被汉子一脚踩在脚下,脚下用力,痛得那乞丐口中直骂,“直娘贼,有本事放开我,跟小爷我单挑!” 汉子听闻,将乞丐放开,乞丐爬起来,拔腿就跑,才跑出两步,断头刀一拳黑虎掏心,将乞丐打出了一丈多远,落在李倾城他们吃饭的窗下。 断头刀同来的几个江湖客,上前对乞丐便是一顿拳打脚踢,痛得乞丐抱着头,口中却骂骂咧咧不停。 他越是嘴硬,众人打得越狠。 不少路人见状,纷纷道,“他不过是个孩子,壮士下手太重了吧。” “他当偷儿,偷东西不成,就要有挨揍的觉悟。老子没把他送去见官,已给他面子了!接着打!” 哀嚎声不绝于耳。 乞丐无路可退,向楼内投来求助的目光。李倾城闯荡江湖许久,这种事屡见不鲜,不想多管闲事,端着酒杯,兀自饮酒。 李金瓶心软,不忍见孩子被毒打,道,“大哥,这孩子可怜,能不能帮他一把?” 李倾城本想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见李金瓶满脸期待之色,她将自己当成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于是道,“仅此一次。” 说罢,他取出几粒花生,射了出去,打中了围殴众人的穴道。 众人纷纷向后退去。 “谁在搞鬼?”断头刀知道有人出手相助,但对方速度太快,根本不知道是谁。 李倾城隔着窗户,慢悠悠道,“你们要打人,我不管,别打扰了本公子看街景的心情。” 断头刀看到李倾城,“我倒是谁,原来是个小白脸。朋友,他偷东西,我教训他天经地义,你这么做,多管闲事了吧?” “我说过,要打,滚一边去。” 断头刀落了面子,但仗着人多,也不怕李倾城,以为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来武林大会凑热闹,他好歹也是一方豪杰,怎能咽下这口气。 “在下断头刀王虎,阁下亮个号吧。” 动手之前,先摸底,免得攀上关系,反而以后不好看,这也是江湖规矩。 “姓管,名德宽。” 断头刀王虎不是傻子,当然知道他是不愿透露姓名,于是道,“既然管得宽,手下得有三两三,你砸我场子,就露两手吧。” 说罢,断头刀一横,虎虎生风。 众人见有热闹可看,纷纷驻足围观。 王虎见状,心中更是得意,数十斤的大刀舞了两个刀花,在他手中轻若鸿毛,引来满堂喝彩。他是陕北人,常年练刀,用的断头刀有刀中霸王之称,自负武功了得,这次武林大会也受到了邀请,所以有意在众人面前显露一番。 “在下的断头刀,重六十五斤,承蒙江湖同道看得起,送了个绰号,霸刀王虎。天下用刀之人,我敢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李倾城心中暗笑,这小子还挺狂的,不过也就欺负路边乞丐了,他笑道,“你说你是刀中第一?” “不错。” “巧了,我有个朋友,也喜欢吹牛,说自己是天下第一刀。” “你不妨叫他来,跟在下较量一番。” 李倾城摇摇头,“估计他没空吧,我陪你练练。” “亮兵刃吧!”王虎笑道,“看你细皮嫩肉的,若不小心给你挂了彩,你可别回去哭爹喊娘。” “我没带兵刃。” 王虎道,“我看到你桌上有一把剑了。” “我的剑,不能出鞘,出必见血,今天我不想见血。”说着,李倾城从桌上取来一根筷子,对他道,“你若能在我手下走上两招,我亲自给你赔罪。” 王虎哈哈大笑,眼中满是嘲讽之色。他来到窗前,准备给李倾城个下马威,一刀连人带窗劈开,弄他个灰头土脸。想到此,转腰挥刀,腰马合一,大刀虎虎生风,向李倾城劈了过来。 李倾城坐而不动。 围观众人替李倾城捏了一把汗,这小子有些拖大,怕是要栽在这里了。 眼见劈中李倾城,听得砰地一声,王虎整个人像是断线风筝一般,跌出去了三四丈远。 当啷!大刀断裂,落在地上。 断头刀没有断头,反而成了断刀。 王虎才一落地,也顾不得捡地上的断刀,连向后狂奔,不片刻就消失在人群之中。 他不是傻子,只一招,他就知道自己武功与对方天渊之别,刚才那一下,点中了长刀,若是击在胳膊上,怕是整个胳膊就要报销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来不及招呼同行朋友,直接跑路。其他人见状,也都跟着离开。 围观之人本以为有场恶斗,谁料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对方就跑了一个,不过再蠢之人,也知道,李倾城赢了,而且是完胜。 李金瓶走了出来,去扶那小乞丐,柔声问,“伤得厉害嘛?痛不痛?” 小乞丐却不领情,道,“谁让你多管闲事了?” 李金瓶一愣,自己好心帮忙,怎得去落得一个恶言相向? 青草怒道,“小乞丐,怎么说话呢?” 小乞丐骂道,“你才是小乞丐,你全家都是乞丐。”他又对李倾城道,“你救我作甚?” “我没兴趣救你。还有,嘴巴干净一些,?否则,我不介意再揍你一顿!” 小乞丐道,“你就算救我一次,能次次救我嘛?” 青草道,“你偷东西还有理了?”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我手下还有十几个小兄弟,等我去养活呢,你这一管,回去我会被老大给弄死的!” 李金瓶没想到救人还救出毛病来,道,“青草,给他些钱,让他走吧。” “谁稀罕你的臭钱!有钱了不起啊!”小乞丐一边骂,一边把银子接了过来,骂骂咧咧的走开了。 李倾城摇头道,“这就是我不愿意出手的原因,有时候你一番好心,人家不一定领情。” 才走出不远,就见他一脸惊恐,向这边跑了过来,一把抱住李金瓶的腿,“姐姐救我!” “怎么了?” 小乞丐道,“刚刚,秦老大抓了我手下的兄弟,正在那边胡同里往死里打哩!” 李金瓶记起当年她被人欺侮的时候,心中不忍,望向李倾城,“大哥,帮人帮到底吧。” 李倾城心想李金瓶心太软了,不过这不就是她吸引自己的地方嘛?于是让青草等人回松鹤楼用餐,对小乞丐道,“带我去吧!” 小乞丐一改语气,满口道谢,带着李倾城向不远处的胡同走去。 李倾城见他在胡同内钻来钻去,走了两条胡同,问:“人呢?” 小乞丐道,“就在前面,不远了。” 他跟在小乞丐身后,只见来到一处破庙,小乞丐一指,“就在里面!” 说罢,转身跑了。 李倾城心中一凛,破庙之中,传来十余人轻微的气息声,这些人都是知玄境的高手,根本不可能如小乞丐所说,他便猜到,里面有埋伏。 转念一想,糟糕,中计了。 想到此,他连施展轻功,向松鹤楼那边奔去。 破庙中人看李倾城没有进来,纷纷从暗中走了出来,“那小子竟没上当。” “刘帮主他们应该得手了,咱们过去搭把手。” 小乞丐从墙角走出来,来到断头刀王虎前,“爷,人我带来了,说好的银子呢?” 王虎取出一块银子,道,“银子在这里!” 小乞丐正要上前去取,王虎顺手一抓,将他脑袋扣住,拧断了他的脖子。 第439章 松鹤楼杀人事件 李倾城回到松鹤楼,看到整个松鹤楼从内到外都是一众江湖高手,手持兵刃,一副全神戒备的模样。 王喇嘛、慧凡被五花大绑,扔在了门口,口中塞了抹布,正冲他支支吾吾。 青草胸口中了一剑,斜靠在一块青石上,嘴角鲜血直流,胸口起伏不定,见李倾城前来,道,“少爷,我一时失手,未能护住少奶奶……” 李倾城见他内力涣散,示意他不要开口,渡入一道真气,护住他的心脉及经脉。 胸口这一剑,刺伤了他肺经。虽要不了他性命,但就算恢复,武功怕要大打折扣。 青草虽然年轻,在剑仆调教下,武功也是半步通象境,能够在防备之下重伤于他,光看眼前这些江湖中人,显然不够分量。 李倾城以内力感应到,松鹤楼东南屋顶、远处围观路人之中还藏匿着两名通象级数的高手。 他心情很差。 李金瓶不是江湖中人,跟这些人无冤无仇,这群人显然不是冲他们来的,而劫持李金瓶的原因只有一个。 倾城一剑。 整个江湖都知道,李倾城学会了倾城一剑。整个江湖也知道,李金瓶是李倾城的逆鳞,用李金瓶来劫持他,肯定是活得不耐烦了。 想不通。 这件事背后,还有蹊跷。 他站在松鹤楼门口,“谁是主事人?” 一人道,“在下江南五义的王大意,与远山帮、黑虎堂、黄河帮、黄金门各大江湖义士,来与李少侠聊聊,有件事想要求少侠通融一下。” 一群不入流的门派。 李倾城内力扫过众人,一个能打的也没有。 “我夫人呢?” “李少侠放心,我们武功不比少侠,所以用了点小手段,现在令夫人正在楼上喝茶。望少侠不要介意。” “我若介意呢?” “那就由不得少侠了。” 李倾城望向二楼,看到她正靠在窗前,有一蒙面人,将长剑顶住她后心。这蒙面人武功已入通象,明显高出众人一截。 “倾城一剑?” 王大意道,“李少侠真是快人快语,我们也不藏着掖着,不错。江湖都知道,少侠得了倾城一剑,我们这些中小门派,不如武当、少林等名门世家,若没有一门镇派的绝学,始终无法突破瓶颈,用不了三五十年,就成了别得门派刀下亡魂,所以才斗胆劫持了令夫人,想要借倾城一剑剑谱一阅。” 李倾城眼睛直勾勾望着众人,众人只觉得身上一阵寒意逼人,忍不住后退两步。 “你们不怕死?” 王大意道,“怕,当然怕。但富贵险中求,若不去尝试,我们这辈子怕脱离不了这个樊笼,还不如死来得痛快?” 李倾城问,“这是真话?” “不是。”王大意呵呵一笑,“是因为我们有筹码,而你没有。” 李倾城喃喃道,“江南五义、远山帮、黑虎堂、黄河帮,还有个什么来着?” 一满口金牙的汉子道:“黄金门。” 李倾城心念急转,如今只有他一人,要斩杀这三十余人,并非难事,可李金瓶在楼上被人要挟,一旦动手,怕是对方会下毒手,难免有些投鼠忌器。他只能拖延时间,等楼上那人放松警惕,才有机会救出李金瓶。 想到此,他道,“倾城一剑,乃李家绝学,你们不怕金陵李家事后对你们斩尽杀绝?” “李少侠放心,迫于江湖压力,金陵李家已与你划清界限了,而且,这次他们没有派人来参加武林大会,你还没看出什么来吗?” 李倾城一愣,他并不知道这件事。 不过很快他就想明白了。当日在金陵,正是怕连累家族,李倾城差点做出冲动之举,而李小花与自己划清界限,意思很明白,要他放手去做,不让家族成为他的负担。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 楼上那名蒙面剑客,全神贯注,根本不给李倾城丝毫机会。 从街上上楼,就算全力施展,释放法则空间,也要两三息的时间,这点时间,李金瓶怕是死了若干次了。 临行动之前,他们摸透了李倾城,吃定李倾城,不会为李金瓶冒险。 李倾城确实不会。 “考虑的如何了?” 李倾城道,“倾城一剑剑谱只有一份,而你们却有这么多人,我该给谁好呢?” 王大意道,“这就不劳少侠操心了,给我便是。” 大金牙的汉子道,“王帮主,为何给你?我们黄金门出力不比你们江南五义少。” “我又不是说不给你们,等我誊抄一份,到时候给你们便是!”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不满,都想第一手拿到倾城一剑剑谱,忽然一人道,“大家不要中了他的奸计,东西还在他手中,他故意挑拨我们!” 李倾城心中冷笑,倾城一剑剑谱,你们若能看懂,我李倾城就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他从怀中取出几页残谱。 “谁要,尽管来取!” “慢着!”王大意喝道,“他答应的如此爽快,其中肯定有诈,我们怎知道,你手中的剑谱是真是假?” 李倾城虽在楼下,但心思却一直锁定在楼上蒙面人,他拿出剑谱之时,明显感觉到那蒙面人身体往前倾了一下。 李倾城看到对方个头不高,头顶之上少了一缕头发。虽然蒙面,但他已差不多猜出那人身份。 难怪这些人有底气,在这里闹事,原来后面有人撑腰。 李倾城将手中剑谱打开,众人只看到剑谱之上,画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符号,根本就看不明白。 “李倾城,你糊弄我们是吧?” 李倾城道,“这份剑谱确实是倾城一剑,不信,我证明给你们看!”旋即对掌柜道,“拿酒来!” 伙计送上一碗松露酒。 李倾城饮了口酒,喷在了剑谱之上。顷刻间,剑谱之上,开始泛起来淡黄色光芒。 光芒之下,这些符号变化起来,仿佛活过来一般,在不断的跳跃,只是外面去笼罩着一层薄雾,看上去一片朦胧。 众人哪里见过这种画面,对李倾城手中的剑谱指手画脚,虽然猜不透彻,却知道应该不是假剑谱。 王大意等人面面相觑。 “这他娘的怎么抄?” 有一人胆大,向这边靠拢过来,围着剑谱,一边观瞧,一边不住的点头,口中发出“嗯嗯”之声。 王大意问:“向兄弟,你能看懂剑谱?” 向姓之人白了他一眼,道,“我又不识字,你猜我能不能看懂?” “那你点个屁头?” “我寻思着,会发光的剑谱,才是好剑谱!” 难怪称为天下第一剑招,连记载剑招的剑谱,也如此稀奇。在场众人有些沮丧。 李倾城注意到,王大意向东南角方向侧身,似乎在倾听什么,应该是有人给他传音。 有人喊道,“有个会剑招的活人在这里,我们还要剑谱作甚?” 众人一听对啊,费尽心思要剑谱,而李倾城明明就会倾城一剑,只要李金瓶在他们手中,让李倾城将剑招传授众人便是。 众人纷纷赞同。 王大意也道,“李少侠,你也听到了。” 李倾城却道,“我曾答应过玄妙大师,在武林大会之前,绝不使用倾城一剑的剑招。” “那是不能伤人,但是传剑却不在此列。” 李倾城想了想,“这一剑招威力极大,而且武功境界不到,根本无法施展出来,我就算在这里使出倾城一剑,你们也未必学得会。” 王大意哈哈笑道,“这就不用李少侠费心了,能不能学到,就看各位造化了。” 既然如此,李倾城别无他法。 他缓缓抽出了惊鸿剑。 倾城一剑,脱胎于隐剑,而悟出倾城一剑之后,李倾城这一路之上,便在修行隐剑的剑意。 隐剑是人。 人便是剑意。 剑招只是表,剑意才是里。 从来没有人告诉他,如何修行隐剑。在鬼樊楼主的潜意识之中,李倾城勘破了隐剑之意。 无剑、无招、无形、无意。 心所念,便是剑。 可是又如何跟他们解释?他们不会明白,但又能如何呢?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的望着李倾城,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画面。 有人当场给他们施展天下第一剑,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之事。 李倾城早已进入心剑如一之境,他将长剑向外送了出去,速度极缓,没有真元流动。 招式也歪歪扭扭,剑身不住颤抖,似乎一个没力气的童子,在吃力举剑刺剑。 “这算什么剑法?” “我三岁学剑之时,手也比这个要稳。” “倾你妹的城啊,这小子不会是忽悠咱们吧?” 王大意问,“我们要看的是倾城一剑的剑招!” 李倾城反问道,“谁说不是呢?” 东南角房顶之上,轰得起了一道惊雷,将整座房顶炸出一个窟窿,远处一个人,从房顶之上跌落下来,只剩下了半截身子。 顷刻间,李倾城来到了二楼,把李金瓶接在怀中。李金瓶身后的蒙面人,七窍流血,缓缓倒地,他双目之中露出一副骇然的神色。 到死他也没有明白,李倾城那一剑,是如何震碎了他的心脉,断了他的生机的。 李倾城用剑挑落黑衣人蒙面。 “马掌门,咱们又见面了。” 正是点苍派掌门马达。只是这一面,连招呼都没打,两人便阴阳两隔。 李倾城抱着李金瓶跃下了松鹤楼,目光锁定在长街之上围观的人群之中。 有一人见状,混迹人群之中,匆忙向远处逃窜。 先前李倾城的那一剑,正是怕伤害无辜百姓,并未刺向那人,见他逃脱,又凌空刺出一剑。 那人感觉到危险,伸手拉过一百姓,要替他挡住袭来的剑意,李倾城见状,连撤去大部分内力,剑意向旁边一偏,刺透了那人肩头。 一声闷哼。 那人不敢停留,在人群中不断闪躲,趁乱逃之夭夭。 场内形势突变。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前一刻,众人还在质疑李倾城的剑法太水,后一刻,密谋的三大高手,也正是他们靠山,两死一伤,而李金瓶也被解救出来。 他们觉得被愚弄了。 动手之前,他们明明说李倾城并没有那么厉害的,而且还有三大门派的高手坐镇,这么多人还怕一个李倾城? 就算三大门派吃肉,他们也能喝点汤不是? 谁料,汤没喝到,碗也打了。 三大高手,一招被秒,连怎么死得都不知道。这哪里是武功,天下哪里有这么妖孽的武功,这分明是妖术! 众人正要逃跑,忽听李倾城喝道:“江南五义、远山帮、黑虎堂、黄河帮,还有黄金门,是吧?” 众人听到他喊,生怕他再像刚才那样刺出一剑,如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 王大意陪笑道:“少侠,都是误会。我对李少侠和令夫人,那是相当仰慕的。” “是嘛?” “若不嫌弃,我们江南五义给您当义子也成!” 黄金门大金牙也道,“我们黄金门也愿给李少侠当义子。” “我们都愿给李少侠当义子!” 众人齐声道,“义父、义母在上,请受孩儿们一拜!” 霸刀王虎收拾了那小乞丐尸体,中间又去了一趟暗窑快活了一番。酒足饭饱之后,刚回到松鹤楼,就看到这么怪异的一幕。 他注意到旁边的李倾城,却看到了王大意等人。 “大意兄,你们这是如何?” 王大意冲他使眼色,示意他快跪下。霸刀王虎道,“我就出去了一会儿,你们都疯了吗?怎么样,剑谱到手了嘛?” 李倾城道,“在这里。” 王虎这才看到李倾城,又看到他了地上两具尸体,脸色大变,“怎么会……” 王大意与霸刀王虎同姓王,又是拜把子兄弟,见状连拉着他跪下,道,“他还小,不懂事,义父大人大量,不要计较。” 李倾城没有理会他们。 越是如此,在场众人越是压抑。 沉默,时间仿佛静止,他们跪在地上,生死就在李倾城一念之间,每一刻都在煎熬。 死亡不可怕。 点苍掌门马达,在没有意识到之前,就被李倾城秒杀,反而是一种解脱。 等待死亡,才可怕。 你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死。 李倾城来到东南屋顶之上掉落的那半具尸体旁,五十多岁,有些发福,李倾城并不认识此人。 王大意道:“这位是昆仑派副掌门栾永生。” 李倾城又问,“逃走那人呢?” “我们不知,从来没见他露面过,据马掌门说,是某个门派中的高手,我们正是听信了他的谗言,才对义父动手的。” 点苍派、昆仑派,还有个不知名高手。 还有两日便是武林大会,他们等不及,要抢在武林大会之前动手,究竟是为何? 他想不通。 赵拦江想不通的事,就不去想,到时候用拳头解决。 萧金衍想不通的事,就去喝酒,车到山前必有路。 李倾城想不通的事,他一定要查个明白。这件事,怕是又更大的阴谋。 王喇嘛、慧凡脸色吓得不轻,尤其是慧凡,更是浑身发抖,双脚都站立不稳。 青草经过几次吐纳,已恢复了行动能力,他满脸自责,李倾城摇头,“是我缺乏警惕,不怪你。” 青草道,“这些人怎么处理?” 作为自己的剑童,未来李家剑仆,这种事迟早要面对,他问,“你认为怎么处理?” “辱我主母,该杀。”青草道,“愿代公子效劳!” 李倾城摇了摇头,对青草道,“你带少夫人去镇外等候,我稍后就去追你们。” 李倾城望着众人,“想死,还是想活?” 众人纷纷道,“想活。” 李倾城缓缓在人群之中踱着步子,缓缓说道,“我自幼生在金陵,父母教导于我,人之初,性本善,行走江湖,要对江湖、对苍生、对天下心存善念。在江湖之上,从来不招惹是非,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有三五个好友,有酒吃,有肉喝,游山玩水,这就是我心中的江湖。” 众人听着李倾城的话,纷纷表示不解,但他的手段早已震慑住众人,也不敢辩驳。 李倾城又道,“直到遇到李金瓶,我心中有了个情字,懂得了珍惜,尝过了思念,当与她在一起之后,便觉得生活有了意义。为了她,我可以不当金陵家主,为了她,我可以不要倾城一剑。她便是我生命之中的全部。在金陵城,我曾经发誓,绝不让人欺负于她,更不能让人伤她半根毫毛。有人敢动她,我便灭他满门。” “你以为不过是少年公子为了情人一时冲动说出的义愤之词,并没有真正把这句话放在心上,你就大错特错了。” 李倾城踱着步子,站在了王大意身前,惊鸿剑如飞剑一般,漂浮在他的身旁,如毒蛇吐信一般,盯着王大意。 王大意还在嘀咕,刚才还再说“你们,你们”,怎么来到他这儿了,“你们”变成了“你”。 他回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 三十余具尸体横在了松鹤楼下,鲜血顺着颈间动脉流了下来,顺着街上的青石板,缓缓流到了两侧的排水沟中。 松鹤楼掌柜、还有路人早已吓得昏死过去。 王大意牙关打颤,这年轻俊美的公子哥,就像是一个恶魔,杀人就如喝水吃饭一般随意。 他知道,自己肯定活不成了。 他闭上了眼睛。 李倾城道,“我不杀你,我要你将今日之事,告诉整个江湖,谁若敢再打我夫人的主意,我不介意灭他们满门,诛他九族。听见了?” 王大意哪里还能说出话来,只得一个劲点头。 “李倾城的女人,碰不得!” 说完这句话,他对身旁的王喇嘛、慧凡道,“走吧,金瓶还在前面等我们。” 第440章 一地鸡毛 李倾城斩杀点苍掌门武清水、昆仑副掌门张泰山及三十余名江湖同道之事,很快传到了少室山上。 武林大会在即,各大门派齐聚少林共商大事,中途出了这么大事端,尤其是幸存及围观之人以讹传讹,变成了李倾城暴起杀人,当即引起了各大门派的不满与抗议。 少室山。 各大门派英豪聚在大雄宝殿,义愤填膺,将少林寺助理主持法印困在其中,为处理李倾城之事焦头烂额。 点苍、昆仑两派损失了两名重要人物,这次临时议事,也是两派牵头。众人都知道,李倾城是少林寺客人,他在少林寺行凶,作为东道主,他们得给一个说法,否则无法平息各大门派的怒火。 “李倾城无端杀人,残害江湖同道,此乃江湖大忌,我们点苍、昆仑强烈要求严惩李倾城,替死去的同门报仇!” 法印虽执掌少林常务,但毕竟年轻,如今李倾城在少林门前杀人,少林寺脱离不了干系,他经验不足,便向一旁的玄妙大师求助,“师叔,这件事……” 玄妙与李倾城私交不错,而且李倾城也是他邀来,山下之事,他也听了个大概,于是道,“各位,请听老衲一言。” 玄妙大师是方丈玄音师弟,在少林寺辈分极高,而且常年负责少林寺外事,与各大门派也都交好,他一开口,众人都安静下来。 “李施主在山下行凶之事,我也略有耳闻,但听说事出有因,此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点苍派大弟子汤达人道,“事出有因?我不管他娘的什么因,我师父死在他手中,这就是果。你们佛门讲究因果报应,别人我不管,我师父这个仇,我一定得报!” 玄妙问,“你武功比你师父如何?” “当然不如。” “那比李倾城如何?” 汤达人道,“就算不如,但杀师之仇,不共戴天,我们点苍向来敬重少林,唯少林马首是瞻,如今遇到魔头李倾城难道你们要坐视不理不成?” 昆仑掌门康统一也附和道,“就算我的副掌门有问题,也应该交给武林大会来审判,他李倾城说杀就杀,这不是魔头还能是什么?他这是将江湖规矩,天下道义置之不顾,今日他杀我师弟,明日杀得可能就是在座的诸位,难道我们不应该讨个说法嘛?” 众人一听有道理,纷纷点头。 武林大会在即,玄音又未出关,玄妙不想把事情搞大,弄得无法收场,“此时当从长计议,不如等李施主回来后,我们当面对质如何?” “人都杀了,还对质个屁!”说话者是华山掌门谷道场,这次计划,他本来也要参与,结果临时有事没去成,反而捡回了一条命,他怕事情败露,所以坚定不移的站在了昆仑、点苍这一边。 玄妙沉吟道,“李施主可是金陵李家的人,若真对他动手,怕是……” 汤达人道,“李小花早已广发英雄帖,将李倾城逐出家门,他的事与金陵李家无关。更何况……”他提高声音道,“当日在金陵,他亲口向江湖同道承诺,绝不使用倾城一剑,如此出尔反尔之人,若不处置,怕是引起江湖浩劫。” “不错!”康统一道,“本来,玄音方丈召集这次武林大会,正是除魔大会,商议应对即将到来的天下浩劫,依我看,除掉李倾城,就是除魔卫道!” 一个身材矮小的道士,阴声道,“李倾城看似人畜无害,实则乃十恶不赦之人,这些年来,杀死御剑山庄少主,又闹得唐门败落,隐阳城主易弦更张,他所到之处,无不血雨腥风,若说这些事都与他无关,我是不信的。” 此人正是青城派掌门吴光祖,他与萧、李、赵三人有私仇,如今有机会报复他们,自然也是跟着落井下石。 汤达人道,“玄妙大师,要考虑江湖大义啊。” 人嘴两张皮,真理和正义,向来在人多的那一方,玄妙大师看到众人群情激愤,不得不向武当派无量子望去。 玄妙、无量子两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这次齐回少林,武当掌门紫阳真人尚在路上,现场以无量子地位最高,而少林、武当是武林翘首,少林是当事人,所以让武当派来评判。 无量子这家伙,吃喝玩乐他乐于参与,但遇到正事儿,他就使出了太极推手,顾左右而言他。 “无量寿佛!”无量子宣了声道号,“各位,贫道给大家讲一个故事。” 说罢,他咳嗽一声,慢悠悠道,“五岁那年,我在武当山学道,龙虎殿前有一棵树,有一天,我在树下感应天地之气时,发现了一枚铜钱,于是坐在树前,心说等一个时辰,若没人来寻,我便捡来自己用了,去山下买一串心仪许久的糖葫芦。一个时辰后,并未有人来认领,我便将铜钱揣入了怀中,正要离开之时,有个衣冠华丽的男子,满脸焦急,似乎在寻找什么,看到我便问我有没有看到一枚铜钱。我知道怀中那一枚铜钱,便是此人之物,可我已等候了一个时辰,内心早已将之据为己有,于是便说不曾见到。那男子竟坐在树下伤心哭了起来。” “我觉得奇怪,于是问他为何哭泣,男子说他少年时曾经穷困潦倒,遇到一个道士,送了他两枚铜钱,让他买馒头,他用了其中一枚,剩下的这枚就带在身上,直到有一日他发达了,想要用这枚铜钱,来向真武大帝还愿,却不小心弄丢了。” 无量子道,“诸位,你们说,我该不该将这枚铜钱还给他?” 有人道:“当然应该,这本应是人家的东西。” “那也未必,一枚铜钱而已,你在树下等了一个时辰,怎么也值这枚铜钱了。” 汤达人问:“无量真人,你别卖关子了,铜钱你还没还?” 无量子笑着摇了摇头,道,“没有归还。” “为什么?” 无量子道,“你品,你仔细品。” “可以啊,你这是跟真武大帝口中争食啊!”汤达人道,“可是这与今天之事又有什么关系?” 无量子没有回答,又道,“我再给各位讲个故事。六岁那年,我在天柱峰下学道,天柱峰下有块石头,有一日,我又捡到了一枚铜钱。” 无量子又把前面的故事讲了一遍,区别是把年纪换成了六岁,把地点换成了天柱峰。同样的故事讲了两遍,众人都被他说得云里雾里,不明其所指。 汤达人道,“你别打哑谜了,干脆直接说事吧。” 无量子呵呵一笑,“七岁那年,我在展旗峰捡了一枚铜钱……” “打住!”汤达人有些不耐烦了,“无量真人,你今年高寿?” “七十三了。” “那您现在肯定很有钱了!” 无量子道,“还行,吃糖葫芦的钱还是够的。” 汤达人一看无量子不说正事儿,让他这么胡搅蛮缠下去,怕是说上三天三夜,也没有个结果。 他于是道,“既然少林、武当都不表态,那么不如我们各大门派推议吧!我点苍派要求严惩凶手!” “昆仑派要求严惩凶手!” 其他各大门派本是中间门派,但想到李倾城行为之恶劣,加之金陵李家这些年来的扩张,影响到了他们的江湖利益,大多数也都跟随附和,正所谓跟随大流儿,随波逐流,总不会出差错的。相反,如今各大门派对李倾城都有意见,若他们表达异议,很容易遭到排挤。而遭到排挤,以后在江湖上便很难混下去了。 推议结果出来,绝大多数人要求少林、武当联手,要向李倾城讨个公道。 法印倒也实在,“那问题来了,李倾城武功高强,又悟出了倾城一剑,而能与他有一战之力的玄音方丈、紫阳真人又不在场,谁能拦住李倾城?” “笑话!”汤达人道,“咱们八大门派加各大门派的英雄,少说也有十几个通象境,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李倾城,莫非他有三头六臂不成?” “阿弥陀佛!”这时,角落里忽然响起了一声佛号,众人望去,却是扫地僧正拿着扫帚,坐在角落听他们说话。 “冤冤相报何时了,我觉得不如静下心来,请李施主与各位好好聊聊。” 汤达人不认识此人,冷嘲道,“这种江湖大事,岂是你说三道四的,大雄宝殿上的尘土,还不够你忙的嘛?” 扫地僧道,“我能扫去佛祖身上的尘埃,却扫不尽宝殿中的一地鸡毛。” 这句话落在汤达人耳中,成了一句讽刺,他沉着脸道,“玄妙大师,少林寺便是这样对待江湖同道的嘛?” 玄妙正要开口,扫地僧摆了摆手,“罢了,我到门外便是。” 扫地僧拎着扫帚,来到了大雄宝门口。 这时,李倾城一脸阴沉,正要迈步进入,却被扫地僧拦在了门外。 “李施主,我不建议你进去。” 李倾城山下杀了人,越想越觉得不对,真正的幕后之人,就在大雄宝殿之内,他杀意正盛。 “大师,我要去找人算一笔账。” 众人本在议论李倾城之事,还没议出个章程,却见李倾城竟一脸怒气找上门来,不由大吃一惊。 扫地僧摇头,“大雄宝殿,乃佛祖清净之地,如今已是乌烟瘴气,但还不至于血溅当场。” “我不平。” “你心中有魔念,没有善念。” 李倾城哈哈笑道,“若连心爱女人都保护不了,我对这个世间有那么多善念,又有何用?” 第441章 禁忌之剑 扫地僧一脸平静,单手施礼,“上天有好生之德,贫僧不忍见施主一念成魔,余生在悔恨之中,还请李施主三思而行。” 李倾城此时已是怒火中烧,哪里肯听得进去劝,道:“大师,你为金瓶的病出力颇多,品正德端,我敬你为人,但里面这些人,为了一本破剑谱,三番五次欲将置我于死地,若不能杀他们,我心有不甘。” 扫地僧见劝说不懂,微微摇头,却将身体拦在了李倾城身前。此时,大雄宝殿内群豪见状,心中佩服扫地僧的勇气。然而李倾城剑术超绝,若他一心硬闯,一场恶战怕是难免。 李倾城见他不肯放行,也不再争辩,法则空间放出,整个人瞬间向右前方闪去。 才一现身,扫地僧又立在他身前。 就如他从未移动过一般。 李倾城侧身让过,又瞬间移动到另一侧,依然被扫地僧拦在身前,他心中惊愕,自悟出倾城一剑之后,他对法则空间运用已是炉火纯青,更是无比自负,但眼前扫地僧所展示出来的修为,竟丝毫不在他下面。 李倾城知他要拦自己,口中道,“得罪了。”惊鸿剑出鞘,整个人如长剑,向扫地僧递了过去。 他没有留任何后手,他也想知道,这位在少林寺扫地的老者,究竟是怎样的修为。 剑未至,意先到。 以精粹的剑意克制对手,这是倾城一剑的精髓所在。他早已是通象巅峰,三境之下几乎无敌。 他不想杀扫地僧,以倾城剑意,想让这位大师父知难而退。然而,这道剑意轰去,并没有石破天惊,也没有地震山摇。 而是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 中间只是看到扫地僧用那把破扫帚很自然的挥了一下,便化解了这凌厉的一剑。 李倾城剑招未奏效,一连又刺出三剑,却始终无法穿透扫地僧的随意清扫。 李倾城大惊。 这是什么境界? 扫地僧道,“贫僧早在三十年前,便已入梵我如一之境,李施主还是莫要逞强了。” 此言说来,并未引起轰动。 但是少林寺内法印、玄妙、玄音等人,听到后却大吃一惊。梵我如一? 三境之外,有天人境、金刚境、虚空境,都是陆地神仙一般的境界,入此境界者,对真元的操纵已非常人所能想象,甚至有些无需真元,也能自成天地。 梵我如一,不属于以上三种的任何境界,却又有相同之处,这种境界,并不以天地真元为己身所用,或淬炼肉体、或强壮经脉,而是将自身化作天地,变成天地之间一部分。 但李倾城却不管这套,大雄宝殿的人想要害李金瓶,他就要找他算账,你要拦我,那我便将你一起打倒。 想到此,他也不再有所顾忌。 他将长剑举在了胸前,识海之中,倾城一剑剑意不断催动,他决定要硬闯进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李倾城双目变得赤红。 一袭白衣鼓涨起来,头发倒立,整个人如现于熊熊烈火之中。惊鸿剑变得虚无起来。 如半透明一般。 漂浮在半空之中。 在极端愤怒之下,他触到了隐剑的核心精髓。在场众人,看到李倾城这番架势,心中生出惊惧之意。 仿佛下一刻,惊鸿剑就要刺穿自己的身体。 扫地僧见状,以佛门无上狮子吼,喝道,“孽障,这要将天下人置于阿鼻地狱之中吗?“ 这声狮吼,以无上佛功传入李倾城耳中,震得李倾城心神荡漾,但此刻他已听不进去任何布道之说。 下一刻,天空之中异象陡升。 惊鸿剑暴涨数倍,周围空间不断扭曲,似乎要将少室山上的天空划出一个窟窿。 长剑挥出。 湛蓝的天空之中,似乎被割开一个缺口,缺口之后,是无尽的黑暗,似乎能将一切光明吞噬。 扫地僧宣了一声:“阿弥陀佛!” 将手中扫帚向外一扫,正扫中从天而降的惊鸿剑。 嗡! 一道悠长而绵延的声音,从天空深处传来。黑暗之中,似乎有某种神秘力量在觉醒。 李倾城感应到了这种力量。 不是天地真元之力,而是一种更古老、更原始的力量。这种力量,强大而又充满着未知,让他无法掌控,却又似在掌控之中,不断蛊惑着李倾城的心神。 李倾城猛然一惊。 就在这一愣神的刹那,扫地僧的扫帚打在了他身体之上,那股力量忽如失去了控制,李倾城整个人向后方飞了出去。 砰! 一尊佛陀石像被他撞得稀烂。 异象遁去。 李倾城满脸错愕,他也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扫地僧又道,“你可看到了?” 李倾城知他问得是什么,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扫地僧道,“当年,你们李家先祖悟出这一招之后,曾以此斩杀了三名剑仙,不过越是修行,越察觉到了问题,这种力量非人间所有,所以去找陆玄机商议对策,最后决定将这一剑招毁掉。然而,倾城一剑剑意却已经存在于这个世间,就算毁掉剑招,也无法毁去剑意本身。” 李倾城有些恍惚,道:“我们族谱中并不是这样记载。” “这一剑招威力之大,超出了人间所能承受,所以你家先祖让陆玄机将剑招封印,而他在练成剑招后的第二年,便走火入魔,变成了疯子,为不牵连你们李家,他便远赴西域,最终客死他乡。” “而陆玄机为保住你先祖名声,将剑招削弱,变成了霞光万道和六道轮回,传给了李家二祖,也便是你们先祖的长子,自此才有了你们李家五百年的盛世。” “所以,李施主的这一招倾城一剑,是真正的禁忌之剑!” “禁忌之剑?”李倾城有些不解,“可若真如你所说,刚才那一剑,被你轻松破去。” 扫地僧微微一笑,“你所用的剑招,还未登堂入室,并不算真正练成,这是其一。当年陆玄机封印你们李家剑招之时,贫僧恰巧也在,所以多少有些了解,这是其二。” 此言一出,不但是李倾城,就连大雄宝殿内众人,也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这个扫地老僧,看似其貌不扬,枯瘦如柴,竟与陆玄机相识,那他岂不是五百多岁? 玄妙、玄亮两位玄字辈的高僧,也都惊得说不出话来。在他们印象中,打从他们年幼拜入少林时,这个扫地僧就在寺内,数十年来,一直都是这般模样,从未见老。 在寺中,扫地僧的年纪,一直是一个谜。 直到今日,他遇到了李倾城和他的倾城一剑,这位老僧才透露出了一点线索。 玄妙道,“不知大师的法号是?” 扫地僧道,“法号不过人在俗世之间的名字,贫僧在世俗之外多年,早已忘记了法号。” 李倾城从未听说过这些旧事,不止是他,倾城一剑之事整个金陵李家也无人知道。但族内却一直坚信,当年先祖以倾城一剑斩杀三名剑仙之事,是金陵李家最引以为豪之事,谁料,在这耀眼的战绩之后,却是李家先祖惨淡的下场。 他喃喃道,“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扫地僧道,“李施主天赋极高,只要潜心修行,勿入执念,勿有心魔,不出数年,便有机会一窥天道。然而,机缘巧合之下,得了倾城一剑剑意,贫僧不忍施主坠入魔道,所以才出此言,免得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扫地僧回头望向宝殿之内众人,道,“各位都是当今江湖中的武学宗师,武道一学,殊途同归,只要静心修行,重心而不重招,哪怕是秀才拳、三才剑法,也有机会得窥圆满大道,为何又要舍近求远,缘木求鱼?李施主的倾城一剑,就算各位得了去,也未必能修成万一。” 众人听了这番话,面露羞愧之色。 这话若是别人来说,他们定会不以为然,或者看成他故意阻挠他们获得绝世武学,然而,扫地僧先前展示出来的境界,能将倾城一剑轻松化解于无形之中,此刻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扫地僧又道,“少室山下,李公子已杀了许多人,该出的气也出了,贫僧恳请李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至于殿内各位英雄,能来少林参加武林大会乃少林盛世,请勿再为难李公子和李夫人,否则,就算李公子不追究,贫僧也会过问的。李公子,能能做到吗?” 李倾城道,“我不想惹事,但若他们执迷不悟,李某也绝不怕事。” “那各位可能做到?” 众英雄道,“既然大师开口,我们自然会遵命行事。” 一句话,将双方恩怨一笔勾销。 汤达人不肯答应,“李倾城杀了我师父,难道这笔账就这么算了?” 扫地僧对法印道,“法印,送客。” 法印在寺内辈分不是最高,但却执掌少林常务,听到这番话,他吩咐道,“有劳玄亮、玄妙二位师叔了。” 玄妙、玄亮二人来到汤达人身前,“汤少侠,请了。阁下若与李倾城为敌,请先下山等候,待武林大会之后,你们之间的私人恩怨,我少林绝不干涉。” 汤达人见讨不到什么便宜,喊道,“点苍派,既然少林寺不欢迎咱们,咱们走便是!”说罢带领点苍派众人离开了少室山。 昆仑派也死了一个副掌门,但看到这种情况,他们也不再坚持,于是放弃了抗议。 众人见一场大祸化解与无形,也都松了口气。 倾城一剑既然有这么大的弊端,不要也罢,与两日后武林大会的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待众人散去,李倾城上前与扫地僧施礼,“多谢大师教诲。” 扫地僧道,“令夫人的鬼阴针之毒,并非不可解,我传授于她的那段口诀,只要勤加修行,若无意外,不出一年,便可消解。” 李倾城本是聪明之人,这些日子来,李金瓶夜晚遭受寒毒侵体的时间越来越短,而且也不如以前那般痛苦,自然知道,扫地僧传授的那段口诀,便是少林寺三大绝学之一的九阳神功,只是碍于寺规,他并未告诉李金瓶。想到此,他躬身作了个一个长揖,“多谢大师!大师对金瓶又再生之恩,李倾城感激不尽!” 扫地僧道,“但是,令夫人体内却又一个变数。我查探过多次,似乎有人曾在她身上动过手脚。” 第442章 霹雳菩萨 李倾城问道:“什么手脚?” 扫地僧迟疑片刻,道,“也许是贫僧多虑了。时候不早,天色将晚,李公子与夫人早些歇息吧。” 李倾城双手合十,向扫地僧施礼,离开了大雄宝殿。 待他离开之后,扫地僧缓缓来到了后山别院。 别院之中,少林方丈玄音大师此刻正站在院中,似乎在推衍什么。这位玄音大师,身材魁梧、面如紫檀、双目迥然,当年也曾是火爆脾气,曾经在江湖上闯出一个诨号:霹雳菩萨。执掌少林之后,常年修行坐禅,面有心生,如今眼中少了一份严厉,多了一份睿智。 看到扫地僧,玄音大师连降阶而迎,“师叔祖,确定了?” 扫地僧点点头,“十有八九。” “那为何还要传她九阳秘诀?” 扫地僧叹道,“让她在人间少遭些苦难,将来又何尝不是人间积一份功德?达摩舍利阵准备的如何了?” 玄音正色道,“若不出意外,明日便可。” 他回头看了一眼。 四根天柱,分别立于少室山四角,寻常人看来,不过是少林寺的一处景点而已,如果懂一些风水堪舆,便会发现其中的奇妙之处,这四根天柱,看似各不相同,柱顶分别对准天空中的四大星宿,座基却纷纷都指向了大陆正南方的那座大山。 以达摩舍利为引,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星宿为汤,以天下江湖英雄为材,为至尊天道煮了一碗达摩汤。 这便是达摩舍利阵。 佛祖曾预言五百年末世之说,五百年前,少林寺便作了准备,当听说至尊天道踏入人间之后,少林寺派了无数行僧,游历天下,寻天道下落,自从玄妙从江南传来消息,李金瓶极有可能是那一位后,他便让玄妙想方设法将她送到少林寺,并着手准备达摩舍利阵。 这座大阵,一旦发动,江湖之上,一夜之间,将多出数十名三境外的大宗师。 天道病了,以大宗师为食。 那便给他准备大宗师,以身飨奉天道,从而拯救天下苍生。 这便是达摩计划。 玄音又道,“只是苦了各大门派的英雄了。” 扫地僧道,“当年佛祖割肉喂鹰,以身饲虎,如今我们以身侍天道,是因,也是果。牺牲几十江湖人,而拯救天下百姓,佛祖会接纳他们前往极乐世界。” 少林寺乃天下武道之首,曾经有无比辉煌的历史,一想到三日之后,这座千年宝刹将随着至尊天道的降临一起消失于人间,心中有些不舍。扫地僧察觉到了他的情绪,道,“痴儿,心有痴念,还不肯醒悟?” 玄音苦笑。 扫地僧道,“行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这才是当年你霹雳菩萨的本事。” 玄音双手合十,“师叔祖,受教了。” 说罢,他回到阵法之中,继续准备阵法。 扫地僧望了一眼少室山,群山连绵,坐在蒲团之上,诵道:“若我住世,诸声闻众,戒具足、舍具足、闻具足、定具足、慧具足、解脱具足、解脱知见具足,我之正法炽然在世……犹于我法解脱坚固。次五百年,我之正法、禅定、三昧得住坚固。次五百年,读诵、多闻得住坚固。次五百年,于我法中,多造塔寺得住坚固。次五百年,于我法中斗诤言颂,白法隐没,损减坚固。了知清净士!从是以后,于我法中,虽复剃除须发,身着袈裟,毁破禁戒,行不如法,假名比丘。” 玄音听他诵得是《大集经》中的分阎浮提品,正是当年佛祖涅槃之时,所描述的末世之劫。魔王波旬对佛祖说,待末世之时,教他的徒子徒孙混入僧宝之内,穿袈裟,念佛法,扭曲佛家教义,破坏戒律,不由喟然,“这一时刻,终究还是到来。” …… 十月初九,京城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天统十二年的秋,来得轻、来得净、来得悲凉,却丝毫阻挡不了京城百姓的热情。 陛下寿诞在即,朝廷下旨,从初十到十五,普天同庆,为陛下祈福。不仅如此,陛下寿诞还会大赦天下,除十恶不赦之人,罪行均得到豁免。 众人相遇,也多会双手抱拳,说一句“圣人赐福”。与此同时,城内举行庙会,城内及郊外的商贩,纷纷赶往京城,挑货郎也行走于大街小巷沿街叫卖,?趁天子寿诞赚些营生。顺天府也颁布政令,这五日内取消宵禁,虽然宵禁制度在大明执行的并不严苛。 长安街更是花团锦簇,除了商贩之外,寿宴当夜,还有从十八路州的花车游街,届时必将吸引无数百姓。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刺激到百姓的神经。 那就是陛下寿宴当夜,要在午门之外,凌迟处死卖国逆贼李纯铁。这位登闻院前任院长,当年叱咤风云的权贵人物,在倒行逆施、横征暴敛之后,竟然背叛大明,向北周、西楚泄露军事机密,还意图起兵谋反。在李纯铁抄家之时,据说还翻出了黄袍、龙椅等违禁之物,而且京城传言,李纯铁府邸之下,有一兵库,里面藏匿了十万铁甲兵,这些都成了李纯铁谋反的证据。当然,与多名女性保持不正当关系也是他的罪恶之一。 李纯铁本就是陛下私臣,负有监督城内百官之职责,几乎将京城官场上的人得罪了个遍,如今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自从李纯铁被抓之后,对他的泼污水行动,可谓是令人发指、罄竹难书,百姓不管忠奸善恶,朝廷说他是逆贼,自然也跟着声讨。 因此,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的人也都忙碌起来,进城之人增多,不得不从赤骑军借调兵马前来维持秩序。三日前,兵部侍郎之子、赤骑军统领宋仁骰被调到了永定门,与五城兵马司共同负责城防。虽然大明、北周、西楚三国之间的战争暂时告一段落,但私下里的明争暗斗并未停止,而一些混迹于百姓中的两国间谍,也趁机混入京城从事情报刺探工作,这是三国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宋仁骰得到这份差事自然十分上心,在京城纨绔子弟之中,宋仁骰是一个异类,他从不与章书保这种人打交道,年纪轻轻便去征西军从军,如今又调回到京城担任赤骑军偏将,官职不高,却是拱卫京师的三大主力之一,在皇宫流血夜,赤骑军死了许多人,原本只是统领的宋仁骰,顺理成章增补成了偏将。 正午时分,小雨渐停了下来。 十来个头戴斗笠,身穿麻衣的僧侣,排队准备入京城。按文书上报备,这些僧侣来自琼州,自数月之前起身,受邀来法华寺做一场为皇帝陛下祈福的水陆道场。路引、度牒及通关文书一应俱全。这些僧侣身材枯瘦,面如麻柴,毫无表情,校尉官查验行礼,从行礼之中,找到了十来把剑。 与其说是剑,不如说两块木板夹杂的铁片。 校尉觉得奇怪,“你们是出家之人,缘何身上藏有凶器?” 一麻衣僧侣道,“回大人,我们从南方来,一路之上,强盗众多,这十几柄铁剑,乃防身所用,不敢隐瞒。” 宋仁骰上下打量着这些僧侣,他们体内没有任何真元波动,不过,他们相貌太过于枯瘦,就像树皮一样,让人觉得有些瘆人,所以留意到了他们,站在不远处,满是警惕地盯着他们。 校尉道,“京城之中,严禁械斗,如今又是敏感时期,这些铁片,我先收了。给你们出具单,等出城之时,再来此处领取。” 宋仁骰忽然道,“几把破剑,并不碍事,张校尉,让他们通关便是。” 那校尉还要多言,宋仁骰示意他不要多嘴,只得嘀咕两句,在通关文书上盖上了印鉴,对他们道,“在京城期间,遵纪守法,若有违规乱纪之事,就算是出家人,我们一样照抓不误。” 麻衣僧侣双手合十行礼,带着其余人进了京城。 待他们离去,校尉道,“大人,这么做,不合规矩。” 宋仁骰对校尉道,“你可曾注意到他们有什么特别?” 校尉道,“他们口音十分怪异,而且走起路来没有半点声音。” 宋仁骰点头,补充道,“你忽略了更重要的一点。刚才那么大的雨,别的入城之人,身上要么淋透,脚下也多淤泥,而他们身上不但没有一点雨水,脚下穿得新麻鞋,也没有泥泞,所以事必有蹊跷。” 经宋仁骰一提醒,张校尉道,“大人提醒的极是,我这就派人将他们追回来。” 宋仁骰阻止道,“不必了,我跟上去便是。” 说罢,他手提腰刀,远远坠在麻衣僧侣门的身后。 这些僧侣走路看似不急不缓,但宋仁骰这种武将跟得却十分吃力。尾行了半个时辰,这些僧侣径直来到了法华寺,进了一座别院后,便不再出来。宋仁骰心中记住了他们的方位,便离开了此处。他没有回到永定门,而是去了宗人府,陛下寿诞的主办部门,在查阅档案之后发现,确实有邀请东西南北四极的僧人入京,而琼州楞严寺的和尚也在邀请之列,手续上没有问题。 可是,多年的军旅经验告诉他,这些从南方来的和尚,处处透着一股神秘,并不是那么简单。 宋仁骰决定派人暗中盯梢他们。? 第443章 险中埋伏 临近寿诞之日,萧金衍反而平静下来。 冒险营救李纯铁是无奈之举,连日来,他在思索其他备用方案,结果一无所获。人要救,险不得不冒。“不能逞匹夫之勇。”李纯铁曾如此教导他,可目前形势,不得不让让他如此选择。 刑部下来通知,凌迟之行,明日午时三刻,阳气正盛之时,在午门之外进行。届时,陛下将在万寿宫观礼台之上,一起观看行刑。圣旨早已发出,不禁百姓观看,他想要把李纯铁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让京城百姓、文武百官、番邦使者都来见证这一时刻。 万刀之刑,分三天完成,每天三千三百刀。 这给了萧金衍缓冲的时间。 从皇宫私牢之中到午门外,有两百多丈,沿途都有重兵把守,押送之人也都是两名通象境的武者,而且暗中还有不少大内高手混迹于百姓之中,在这种情况下劫走李纯铁,可谓难比登天。他与轩辕一刀在午门外交接囚犯,唯一的机会,就在这百丈之余。 制造混乱,趁机杀死那两名通象高手,在其余高手围来之前,混入百姓之中遁去。 这是萧金衍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可如何制造混乱?既能吸引众人注意力,又不会伤及无辜百姓? 萧金衍心中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金不换回来了,这小子从来到京城就失踪不见,今日见他,整个人鼻青脸肿,如霜降后的茄子,无精打采。萧金衍问,“你去哪里了?” 金不换叹了口气,“精算堂那婆娘阴魂不散,我一回京城,就被蓝悠悠那婆娘缠住了。她把我困了几日,萧兄,你不知道这几日我过得如何暗无天日,那婆娘简直就是个变态!” 萧金衍略带同情的望着他,“我想请你帮个忙。” “只要别跟精算堂打交道,什么忙我都答应。” 萧金衍道,“巧了,我想让你帮我引荐一下蓝堂主,我有事情求她。” 金不换吓得连连摆手,“绝对不行,这事儿没得商量。对了,你找她作甚?莫非,你也喜好这一口?”他指了指自己脸上、脖子上、胳膊上的淤青,一脸坏笑的看着萧金衍。萧金衍啐了他一口,“精算堂有两绝闻名天下,一是术数,二是霹雳弹。我想从蓝堂主那边弄些火药。” 金不换问:“要做什么?” “我要炸了金水桥。” 金不换差点没跳起来,“我乃天下第一惹事精,觉得自己已经是胆大包天了,没想到你比我还要狠。不过,我喜欢!你可知道,炸金水桥,可是谋逆的罪名,而且皇帝老儿就在万寿宫城楼上,你要当着他的面炸了,想必他的脸色一定很好看,哈哈!” 萧金衍问,“你要帮我?” 金不换连连点头,“这么好玩的事,必须算我一份!” “那就帮我引荐蓝堂主。” 半个时辰后,两人来到东四十条胡同,金不换道,“蓝悠悠就在里面,你知道我现在怕得她要死,就不进去了哈!” 萧金衍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见他如此说,也不难为金不换,正要让他离开,却听蓝悠悠道,“小心肝,你打伤了我手下,不告而别,姐姐伤心了许久,如今是不是良心发现,又来寻姐姐了?” 金不换骂道,“恶婆娘,老子要不是斗不过你,早把你吊在紫禁城外,脱光了衣服示众了!” 蓝悠悠秀眉紧皱,手捂着心口,作心碎状,“你这么说,姐姐可要伤心了,快回府中,姐姐又弄了几个好玩的玩意儿。”说罢就要来抓金不换,萧金衍一把将他拉在身后,蓝悠悠道,“滚开。”随手便是一掌打来。 今日萧金衍带了面具,蓝悠悠没认出他来,萧金衍左手一点,右手以擒拿手,扣住她脉门,她冷哼一声,不知死活,内力一吐,想要震开萧金衍,忽然觉得内力如被人控制一般,被三道力量化解于无形,她越是用力挣扎,?内力散得越快,吓得花容失色,连喊道,“放开我。” 蓝悠悠手下见堂主被制住,也不敢乱动。 金不换见状,笑嘻嘻走到她身前,“恶婆娘,你折腾了我这么久,没想到你也有今天!”他看到地上有一坨驴粪,用棍子挑了起来,作势要往她脸上涂抹,蓝悠悠吓得哇哇大叫,“走开,小混蛋!” 萧金衍手上用力,“让他们退下。” 蓝悠悠朝属下使了个眼色,众人纷纷退到十余丈外,目光却始终在堂主身上。蓝悠悠心中打鼓,她好歹也是精算堂主,精算堂虽不是以武学闻名,但毕竟是四大奇门,她身为堂主,武功也不弱,竟被眼前一个不知名中年男子一招制服,想了半日,也猜不到对方来头。她问,“阁下意欲何为?” 萧金衍道,“素闻精算堂霹雳弹闻名天下,在下想借几枚用用。” 蓝悠悠道,“原来是为此事。只是不巧,我身上带的三枚霹雳弹,在入京之时被官府的人查扣了,你若想要,尽管去官府那边去取便是。” 金不换喊道,“大哥别听她的,昨日她还用霹雳弹威胁我来着。”他将驴粪放在蓝悠悠面前,“你若不交出来,我就不客气了。” 蓝悠悠一脸无辜的样子,“我说得句句属实,昨天那个霹雳弹不过是个半成品,根本无法引爆,我……我是拿来吓唬你的。” “在哪里?” 蓝悠悠脸色一红,却不开口。 金不换不耐烦道,“问你话呢!” 蓝悠悠低头,支支吾吾道,“在下面。” 金不换道,“早就听说过裤裆藏雷,今日在蓝堂主这里可是开了眼了。” 蓝悠悠怒道,“我说得是在胸口前的袋子里,你胡说什么呢?” 萧金衍对金不换道,“取出来。” 金不换道,“不太好吧?” “想想前两日你遭受的非人待遇。” 金不换想起此事便咬牙切齿,来到蓝悠悠身前,先伸手给了她两巴掌,又将手伸了进去,左右乱摸,蓝悠悠哪里经过如此奇耻大辱,她喜欢金不换不假,但更喜欢将他纳入手掌之中,占有他,玩弄他,今日情况反转,恨得牙痒,冷冷道,“找到了嘛?” 金不换道,“找到了。” “大嘛?” “大。” “摸错了。” 金不换道,“不可能!”说着,将手取出,一枚鸡卵大小的黑色弹丸在他手中,“就是这个霹雳弹?” “一枚足以将这座宅院夷为平地。” “不可能,那你还带在身上?” 蓝悠悠道,“我说过,这枚霹雳弹只是半成品,引信和引药被我拆掉了。” 萧金衍见霹雳弹大小正合适,若在押送之时,将此物在金水桥引爆,禁军、赤骑军以及大内高手必然会退回万寿宫,保护皇帝安全,那时候自己便有可乘之机,想到此,他问,“怎样才能引爆?” 蓝悠悠道,“引信我这里有,但是引药,却要自己单独配制。”说罢,她又从怀中取出两根针状之物,道,“霹雳弹上面有个针孔,将引信插进去,引药装在下面的洞中,只要投掷出去,引信刺破霹雳弹中的液体,与引药融合,就会爆炸。” 金不换道,“大哥,小心这婆娘骗咱们。” 蓝悠悠生气道,“信不信由你。” 萧金衍想了想,道,“蓝姑娘,我相信你。”说罢,松开了她手腕。蓝悠悠一边揉着手腕,一边道,“你不怕我害你们?” “怕!”萧金衍道,“但在下也是穷途末路,只能冒险一试了。” 蓝悠悠又取出一张纸,递给萧金衍,“引药的配方,就在上面,你按这个方法配制。刚才我给了你两根引信,你可以先验证一下,引信遇到引药,若变成红色,便是配成了。” 萧金衍接过配方,拱手道谢,便要离去。 “慢着!”蓝悠悠喊道。 “蓝姑娘还有什么事?” 蓝悠悠一指金不换,“把他留下。” 萧金衍道,“悉听尊便。” 金不换一听,登时跳了起来,“绝对不可以!姓萧的,你可不能落井下石,过河拆桥,上梁抽梯,釜底抽薪!” 萧金衍想到明日之事极为凶险,将他留在这里,虽然受些皮肉之苦,总好过于让他跟着自己冒险。 这是萧金衍与李纯铁的事,没有必要将别人牵扯进来。 这件事,成了,他也是谋逆之罪。不成,更是万劫不复。 正因如此,他没有找赵拦江帮忙,也没有借助东方暖暖的力量,也拒绝了与拓跋兰若的结盟。 萧金衍对蓝悠悠道,“明日,京中会有大乱,你们不要出门乱走。” 蓝悠悠笑道,“明天一整天,我都会很忙的。”说着,笑吟吟看了金不换一眼,看得金不换汗毛倒立。 萧金衍离开了精算堂,身后传来金不换的诅咒叫骂声。 萧金衍按蓝悠悠给他的配方,去寻找制造引药的材料,硫磺、硝石、汞以及其他一些辅料。然而这些东西,都是制作火药之物,与桐油一样,都成了朝廷管制之物,只有在药铺之中,才能寻得一些,好在制造引药,并不需要太多。然而,问了几家药铺,对方表示这些材料,都要有官府的文书以及登记身份,萧金衍如今正在被官府通缉,自然不敢暴露,不得不支付了数倍的价格,配齐了绝大部分的材料,唯独硝石,药铺老板都不敢卖。“这是掉脑袋的买卖,我们也爱莫能助。” 又逛了几家,无果而终。正气馁之时,有一脸上贴块狗皮膏药的男子凑上前来,“这位兄台,可是要买什么禁药?” 萧金衍看他一副江湖郎中的打扮,问,“我需要一些硝石。” 膏药郎中嘿嘿一笑,“你这可找对人了。” “莫非你有?” “我没有,但我知道哪里有,不过呢,你也知道,这种东西,官府是明令禁止的,得需要花点银子,就怕你舍不舍得花钱了。” 只剩一天时间,萧金衍来不及讨价还价,“银子我有。”他掏出一张银票,在他面前晃了一晃,又取出十两银子,“这是定金,只要你能帮我搞到半斤硝石,我再给你一百两!” 那郎中接过银子,放在嘴里咬了一口,确定了成色之后,四处观望了一番,低声道,“跟我来!” 说着,两人一前一后,前后保持三四丈距离,向东北方向走去。 约莫半个时辰,萧金衍见那郎中在城内绕来绕去,问,“你不会是诈我吧?” 那郎中又看了半天,这才笑道,“兄台见怪了,我们做的可是犯法的买卖,我怕你是官府中人,在这里钓鱼执法,所以不得不谨慎了一些,如今确定并没有人跟踪,那我就放心了,你随我来就是。” 萧金衍这才恍然,原来不光是我怀疑他,他也在怀疑我啊。 他跟在郎中身后,问,“你又如何知道我不是官府中人?” 郎中道,“你可记得,有几条街我们走了两遍?” “不错。” “实不相瞒,这条街上有不少我们的人,我带你兜圈子,正是看你身后有没有尾巴,等我第二次路过之时,那些人会给我发出信号,我便知道了。” “你倒是谨慎。” 郎中道,“吃一堑,长一智,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萧金衍问道,“难道你不问我要硝石做什么嘛?” 郎中摇头道,“我们是买卖人,只是产品提供商,朝中的违禁品,砒`霜、硝石、火铳、机弩,只要你能想得出来,我们就能弄到手,至于你是用来拯救天下,还是杀人越货,我们一概不问。” “东西倒是挺全的,可你们又是从什么渠道得来的?” 郎中讳莫如深,“我们的事,你也不要问。” 萧金衍之前听说,朝廷之中经常有军械、物资失踪之事,能弄出这些违禁品之人,其必然与官府脱离不了干系,这在京城之中已经形成了一条黑色产业链,据说利润高得惊人,没想到今日竟让他遇到了。 又走了片刻,郎中在一个宅前停了下来。 萧金衍注意到,不久前,他们刚从这个宅子前路过一次。 “就在里面了。”说罢,就要推门而入。 萧金衍正要跟进去,忽然一道人影闪过,一剑挥出,将那郎中钉在了门前,耳旁传来一个声音,“速离!”萧金衍看对方是生面孔,但声音确是赵拦江的,便知他也带了面具,心中正正奇怪,忽然生出警兆,他感应到了宅内的真气波动,意识到院内有人埋伏其中。 他不进反退,凌空跃起,跟随赵拦江离开了宅院。 第444章 长街相遇 两人一前一后,摆脱了追踪之人,来到了天坛。此处是皇帝祭天、祈谷之处,平日有禁军把守,最近几日城中缺人,一部分兵马被调走负责皇宫及城内治安,守卫比往日薄弱,以两人武功,潜入其中,倒也没人察觉。 上次见面,还是在雍王旧宅,赵拦江本想借机将萧金衍救出,当听说萧金衍杀死平先生逃离之后,便没有找他。如今他成了朝廷钦犯,而自己是王爷,身边耳目众多,不去找他反而是对他最好的保护,只是今日情况紧急,赵拦江得知消息后,顾不得暴露,换了一副面具后,来给萧金衍发出示警。 没了心中芥蒂,兄弟相见,忍不住一个熊抱。 若非运气好,怕是阴阳两隔。 两人入了祈年殿。 一名老卒走了进来,萧金衍连忙警觉,赵拦江笑道,“自己人。” 那老卒端上了酒菜,冲赵拦江施礼之后,便退到了祈年殿外。 赵拦江倒了一杯酒,递给萧金衍,萧金衍奇道,“你为何不喝?” 赵拦江道,“戒了。” 萧金衍数日滴酒未沾,端起一杯饮了下去,对赵拦江道,“如此一来,少了不少乐趣。” 赵拦江望着当年一起闯荡江湖的兄弟,先是沦为阶下囚,又成了朝廷通缉犯,满是感慨,问,“你还怪我?”萧金衍闻言,哈哈一笑,“若是怪你,今日就不会坐在这里跟你吃酒了。不过,当初觉得你不够仗义,只是后来遇到了一些事,设身处地,也明白了许多。若换作我是你,怕也会作如此选择。” 赵拦江听到这番话,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两人边吃边聊,想起当年闯荡江湖之情景,不由唏嘘。只是,三人境况却又各不相同,萧金衍将李倾城前往少林为李金瓶求药之事告诉赵拦江,当得知鬼樊楼从中作梗,恨然道,“好个鬼樊楼,待我回到隐阳,第一个便收拾他们。” 萧金衍觉得好奇,“你又是如何知道那座宅子里有埋伏的?” 赵拦江道,“以你多年闯荡江湖经验,我以为你没有那么容易被骗,看来还是太嫩了。” 萧金衍叹道,“我也是病急乱投医,差点着了他们的道儿。” “是比目组织。”赵拦江解释道,“当年你未来老丈人将比目和一笑堂交给我手中后,组织中的人就潜伏于京城之中,直到前几日我回到京城,宇文圭才联系上了我,将京城之中的形势告诉了我。如今,陛下寿宴在即,火油、硫磺、硝石等早已严禁买卖,你之前在那几家药铺买了东西,前脚一走,后脚就被人告到了锦衣卫,那江湖郎中不过是引你入彀之人。” 原来如此。 萧金衍心中恍然,“那我岂不暴露身份了?” “还不至于,这几日来,他们已经抓了十几人了,这些人被抓进去,免不得便是一番敲诈勒索,你买的东西并不多,他们未必能将你与明日寿宴联系起来。我对他们比较了解,如果抓到人那将是大功一件,若让你跑了,他们不但不会兴师动众抓捕你,反而会帮你遮掩,以免给上级留下个办事不力的印象。”赵拦江问,“李院长的事,你想好怎样救人了?” 萧金衍将明日作为轩辕一刀助手行刑之事说与赵拦江,并提到了炸金水桥引发混乱,趁机浑水摸鱼的计划。赵拦江觉得有些冒险,但却又没有更好的办法。 赵拦江说:“明日,我将与百官入万寿宫祝寿,据我得到消息,?怕是要有大事发生。如今,京城之中有几股势力,蠢蠢欲动,比目组织能察觉,以锦衣卫和两厂的实力,更不会察觉不到,你要小心一些。” “听说朱立业将寿宴的名单和流程单也都发出来了?” 赵拦江点点头,“这正是奇怪之处,感觉像是有意为之。我感觉陛下用他的寿宴来谋划了一盘大棋,将那些心存不轨者、书剑山的威胁,还有李纯铁、宇文天禄余党一网打尽,我得到隐阳消息,最近征西军在边界调兵遣将,怕是又要有动作了。” “你觉得朱立业是怎样的人?” 赵拦江道,“我看不透他,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的武功修为极高,就算我有金刀在手,也未必是他对手。” 这一点,萧金衍有同样的感觉,以萧金衍目前的武功境界,竟然被朱立业一巴掌拍在地上,而且第二次交手,更是实力上的碾压,不得不说,朱立业很强大,而且极善于隐藏自己。 萧金衍又问,“我在莫宅留的东西,你拿到了?” 赵拦江闻言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早在宇文天禄书房中,他已猜到自己身世,萧金衍留给他的那封密旨,更加确定了此事。他是前朝皇子不假,而朱立业则是他的皇叔,与他有杀父之仇,但此刻他身在京城,势力单薄,杨笑笑母子又在他们监控之下,就算看到,也只有装作不知。 知道又如何? 前朝老臣,要么已死,要么被打压,二十多年过去,整个官场已被他收拾的妥妥贴贴,铁板一块,他又不是西楚霸王,登高之处,振臂一呼,天下豪杰来相助,唯一之计,只是混过明日,等离开京城,回到隐阳,再徐徐图谋。 “可听过天道降临?” 赵拦江道,“听东方圣女说起过,并不是特别了解。” 萧金衍又将他所知的事说给了赵拦江,赵拦江想到比目透露给他的消息,惊道,“我明白了。” “什么?” 赵拦江道,“去年,朱立业去南陵祭祖,曾遇到过一场刺杀,后来借助惊神阵化险为夷,若真如你所说,他定是察觉到了书剑山的威胁,想要借助明日之局,一举将书剑山上的势力拿下,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只是书剑山上的那些守剑人人超凡入圣,单单一个惊神阵,根本无法与书剑山抗衡,更何况至尊天道若降临人间,整个天下未必是他对手,他必然还留有其他后手。” 萧金衍想着头大,“我想不来那么多,只要救出师兄,其他的事,我不在乎。” 赵拦江陷入沉思之中,天道降临,天下大势必会改变,隐阳十数万百姓,怕也要面临生死危机。若真如此,不知鬼樊楼会不会开启隐阳大阵,来对抗天劫。 两人又闲聊片刻,赵拦江道:“明日见机行事,首要之事,先活下来。到时候,我给你和李倾城摆酒!” “你不是戒酒了嘛?” 赵拦江道,“为你,破例一次又何妨?” 萧金衍苦笑道,“这话说得,我若是个女人,都忍不住要嫁给你了。” 赵拦江握住萧金衍的手,“我先撤了。你若没处落脚,不妨在待在这里,这里看守的老唐,是你未来岳父的心腹,靠得住。” 萧金衍点点头。 夜色初上之时,赵拦江又给萧金衍倒了杯酒,离开了天坛。 …… 法华寺。 宋仁骰已观察了许久,这十几个僧侣自住进去之后,便不再出来。他觉得奇怪,他们饭也不吃,话也不说。从下午起,这些僧侣用某种十分怪异姿势站在院中,一动不动,如石雕一般。 每个僧侣姿势都不一样,但有个共同点,右手食指都指着太阳,仿佛能从太阳中汲取能量一般。 这情况,有些瘆人。 宋仁骰乃赤骑军副将,负责这一片的治安之事,在非常时期,对一切可疑之人,可疑之事都有权调查,就算他们是明日为陛下祈福的僧侣,他也有责任去查明情况。不过,对方人多势众,他不敢轻举妄动,吩咐属下,回去调来了一小队兵马。 法华寺主持见到官兵,不敢怠慢,连将宋仁骰迎入了大殿。 “不知将军到此,法华寺迎接怠慢,还请恕罪。” 宋仁骰并未直接说明来意,道,“明日是陛下寿诞,百姓举城同乐,在下负责片区治安,前来查探,有无安全隐患,免得到时出了岔子,谁也担待不起责任。” 法华寺主持连连陪笑,“将军公务在身,老衲自是配合。我们法华寺乃百年古刹,能常年香火不断,始终将安全放在第一位,这次承蒙陛下圣恩,裴贵妃青睐,组织东西南北四大佛家道场,来为陛下祈福,乃我寺中的福分啊。” 这位主持能在京城立足,说话倒也是有些水平,三言两语,便说出了他们后台是最近陛下最宠信的裴贵妃,也变相点拨宋仁骰,不要轻举妄动。宋仁骰虽是行伍出身,但毕竟是官宦之后,又岂能听不出他话中有话,以为他是想趁机捞点好处,笑道:“主持方丈多虑了,我们也不过是例行公事,没想过要来你这里打秋风哩!” 法华寺主持老脸一红,“是老衲多虑了。” 说罢,几个沙弥抬出了一叠文书,什么法华寺重大事件应急预案,法华寺群发性聚集流应急管理办法以及各种寺规、寺纪,甚至还有各种应急演练。既然在京城混,管理京城治安的顺天府、管理宗教的太常寺、以及各部衙门的检查多如牛毛,他们应对这些事,早已得心应手。 宋仁骰看也不看,道:“方丈放心,我等也不是来找茬的,?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对了,你说得四大道场佛事,又是怎么回事?” 主持道,“说起来,这也是裴贵妃的主意,她常年信佛,以前经常来寺中烧香,后来与老衲谈禅之时,想借机为陛下做些事,贵妃一片赤心,我们法华寺又岂能扫了娘娘兴致?所以从天下邀请了四极,来做四场佛事。” 宋仁骰点头,“原来如此,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嘛。实不相瞒,在下对佛法也略感兴趣,不知可否拜见一下诸位大师?” 主持赞道,“想不到将军如此年纪,竟也与我佛有缘,真是人间幸事。敢不从命!” 宋仁骰推掉了主持代为引荐的好意,道,“不妨碍大师清修了,我四处转转即可。” 东西南北四场佛事,各有千秋。东普陀寺系禅宗,北无量寺乃密宗,西白马寺是净土宗,南琼州寺是正一宗,讲究苦修之法。修行方式与戒律各不相同,但最终追求得都是佛门光明之道,宋仁骰分别拜访了其余三宗,最后才来到那些苦修僧侣的院内。 这也是他来此处的真正目的。为首的那一僧侣见他率人进来,道:“将军!”其余人僧侣见状,也纷纷停止了那些怪异姿势,双手垂立,静静站在院内。 宋仁骰笑道,“今日我们见过面了。” “将军与我佛有缘,不知前来,所为何事?” “敢问大师怎么称呼?” 僧侣道,“贫僧法号十三。” 宋仁骰奇道:“这法号有趣,不知大师准备念什么经?” 僧侣十三道,“《地藏菩萨本愿经》。” 宋仁骰脸色一沉,道,“据我所知,这经可是超度亡者之经,你们在陛下寿诞之日念此经书,可是犯了大不敬之罪。” 僧侣十三双手合十,道,“将军误会了,这经不是念给陛下听的。” “那是念给何人听?” 十三道,“给将军听。” 宋仁骰脸色大变,“贼僧,你想造反不成?” 十三摇了摇头,“我们来京城,是为了取回属于我们的东西,至于反与不反,得看将军怎么看了。” 宋仁骰喝道,“今日入城之时,就已察觉你们图谋不轨,想不到果真包藏祸心,来人,将这些僧侣押回大牢,连夜审问!” 十三摇了摇头,道,“南无阿弥陀佛。” 说罢,伸出一双枯瘦的手,向宋仁骰抓了过来。 宋仁骰乃行伍出身,见对方一言不合就要动手,连抽出腰间宝刀,一刀劈了过去,他虽不是高手,手底下也有些本事,否则也无法做到这个位置,刀风带起真气,呼呼生风,若劈中这双枯瘦的手,怕是断腕之灾。 然而,他眼前一花,长刀从僧侣十三身体中穿了过去,没有伤到他丝毫! 宋仁骰心中大惊,这时,十三的手却已按在了他的头上。宋仁骰只觉得眼前昏花,天旋地转,僧侣口中念念有词,原本枯瘦的身体,不断的变大,不消片刻,便与宋仁骰一般高矮。 宋仁骰瞳孔不断放大。 那僧侣的枯瘦的变得饱满起来,变得越来越年轻,更令他震惊地?是,僧侣的模样也发生了变化。 似曾相识! 其余同行的官兵,见到这种情况,也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个枯瘦的僧侣,竟变得与宋仁骰一模一样! 还未等反应过来,其余十几名僧侣也纷纷出手,每个人制住了一名赤骑军士兵,不消半盏茶功夫,都变成了对方的模样。 宋仁骰只觉得身处于在一处无限黑暗之中,黑暗之中,他看到天空之上,漂浮着一个巨大的怪物。那怪物似人非人,身穿黄衣,头上戴着一个柔软的面具,一双冰冷的眼睛注视着他,当他与那双眼睛接触之后,宋仁骰感觉到无数不可名状的恐怖,绕于心念之间,似魔非魔,似鬼非鬼,耳旁传来嗡嗡的口哨声。 他无法忍受,所以他选择了逃避,脑海嗡得一声,他昏死了过去。 僧侣十三缓缓松开了手。 他并没有杀死宋仁骰,但随他前来的那些属下,却被其余僧侣施展功法,化成了一片灰烬。 一阵风吹来,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僧脱去僧袍,换上了赤骑军的盔甲,不过,没有拿走他们的制式长刀,而是将那些生锈的铁剑挂在了腰间。他将宋仁骰放在地上,发出一声号令,化作赤骑军的众僧,翻身上马,离开了法华寺。 这一队赤骑军,按照计划,将在午门之外,负责维持秩序。 此时的他们,又多了一项任务:迎接天道降临。 …… 赵拦江离开天坛,在确定四处无人之后,脱下面具,恢复了本来面目。 虽然没人过问他在京中行踪,但今日私自出来见萧金衍,还是要谨慎一些为妙。天色已黑,他准备回安国公府邸。朝廷给他建造的府邸已经修好,但他打定主意,等明日过后,离京之前,先将妻子接出去,便以味道太大为由,并未搬入去住。 天坛到国公府隔着四条街,但若从法华寺绕路,只要翻个墙头,就能节省不少时间。 他选择走捷径。 当靠近法华寺之时,迎面走来了一队官兵,为首之人正是赤骑军副将宋仁骰。前不久入京之时,宋仁骰曾去永定门外迎接,他又是征西军旧部,两人也算相识一场,他正要上前招呼,当注视到对方眼睛之时,心中莫名一阵惊惧。 他不是宋仁骰! 这是赵拦江心中生出的第一反应。 他武功早已是通象巅峰,对一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尤为敏感。此人虽与宋仁骰相貌相似,但眼神之中那股沧桑感,以及身上带着的一股气势,并非寻常之人能装出来的,就算是宇文天禄身上的那种威压,也无法与之抗衡。 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萧金衍和东方暖暖都告诉过他,书剑山上的守剑人。 赵拦江出门之前,并没有带金刀,只带了一把寻常的长刀,他将手按在了长刀之上。 第445章 十月初十 赵拦江的武功,早已跻身江湖顶尖高手之列,就是面对宇文天禄、李纯铁这等级数的高手,他也有一战之力。可是面对迎面而来的这些“赤骑军”,他心中竟毫无斗志。 这种压制,不仅仅是修为境界的压制,还有气势之上的压制。 对面的“赤骑军”显然也注意到了他。原本面无表情“宋仁骰”看到他时,也露出一丝错愕,他也没有料到,会在这条偏僻的街道上,能遇到一个通象境巅峰的年轻人,若在平时,他们早就毫不犹豫的挥剑斩杀,可如今他们有更重要的事去办,绝不能在这种时候暴露身份。 他们也注意到,赵拦江如临大敌的表情。 赵拦江停下脚步。 “赤骑军”停住了马。 而这些马,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似乎有一场恶战一触即发,变得不安分起来。 僵持。 沉默。 赵拦江不敢动,内力却催动了到了极致,这些书剑山上的守剑人、剑修,他早就无数次听说他们的故事,深知他们的厉害,可今日遇到,而且是十几人,赵拦江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他们不出手则已,但凡出手,赵拦江未必能接住其中任何一人的一招。 赵拦江不想死,但不代表他怕死。狭路相逢强者胜,在生死攸关之时,他抛弃心中杂念,就算战死,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他不断催动内力,体内的金刀之意生出了感应,气海之内,开始变得狂暴起来。 守剑人十三,也在犹豫,要不要将此人击杀。 就在此时,皇城之下,传来了阵阵轰鸣声。声音很弱,若不仔细倾听,很难察觉到,但在场众人,修为早已到达了人间的顶端,任何一丝动静,都逃不过他们的感应。地底之下,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正在苏醒。 是惊神阵! 赵拦江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这种阵法,他很熟悉。因为,在隐阳城的隐阳大阵,与京城的惊神阵是同一批人建造的,而惊神阵更是隐阳大阵的升级,威力更甚于隐阳大阵。不同的是,催动隐阳大阵,需要的是金刀之意,而惊神阵则需要真龙血脉才能控制。 箭在弦上。 赵拦江缓缓抽出长刀。 他动作很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赵拦江决定死战。 就在此时,他忽然感觉那股威压瞬间消失殆尽,而对面的“赤骑军”身上散发出来的凌厉气势,隐匿不见。再看他们时,不过与寻常凡人并无区别。与此同时,地下那一道正在苏醒的力量,一下子失去了目标,也渐渐隐了去。 “赤骑军”望了赵拦江一眼,催马前行,从赵拦江身旁驶了过去。 空旷的长街上,只有马蹄踩在青石板上的踢踏声音。 自始至终,双方并未开口说过一句话。 但赵拦江却知道,自己已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他松了口气,才发现,整个后背已浸透了汗水。 不愧是书剑山,他们对上人间,那将是绝对的碾压。 遇到这么难受的对手,赵拦江也在纳闷,皇帝陛下究竟能有什么手段,连书剑山上的人也无惧意。从他们的装束上看,这些人明日极有可能混入人群之中,若是真要搞什么事情,这城内百姓可是要遭殃了。 …… 经过药铺之事,萧金衍多了一份心思,既然无法买到配制引信的硫磺硝石,那就干脆等入夜之后,撬门而入。他回到先前那家药铺,现已经打烊,不费吹灰之力,破开了药方大门,取够了分量,临行之前,在桌上留下了一块碎银。 莫宅已经烧成了灰烬,这两日,他一直借宿在轩辕一刀的肉铺中。 轩辕一刀见他很晚才回来,忍不住抱怨道,“我还以为你跑了呢。” 萧金衍呵呵一笑,说道,“既然答应的事,又收了你银子,若真跑了,岂不是小人行径!” 轩辕一刀从内屋取出一套服装,正是明日行刑之日,刽子手所用。大红色短衫,红头巾,据说穿红色是因为行刑之时,犯人身上鲜血溅在身上,若是其他颜色,显得格外刺眼,红色则显得中和一些,其次,红色还有辟邪躲避隐晦之事,囚犯死后,鬼魂不会记住身穿红色之人的容貌,到了阴曹地府也不会去找他们索命。 轩辕一刀让萧金衍试了下衣服,有些显小。他道,“干咱们这行的,衣服不能太宽肥,这样动起手来更利落一些。还有,这次朝廷法外开恩,允许咱们带头套行刑。”对于寻常百姓,刽子手行刑没有顾虑,但有些朝廷中有职务的,或者江湖上的江洋大盗,行刑之时,刽子手可以戴上面套,遮挡相貌,为的是防止苦主的后人或利益相关者事后寻仇,将怒火发泄到他们身上。 萧金衍闻言,心说这样更好。 轩辕一刀早已将这一行的忌讳、禁忌以及注意的事项告诉过萧金衍,因为明日行刑比较重要,他又叮嘱了一遍,临离开之时,他倒了一碗酒给萧金衍,说是头一夜,要饮一杯壮胆酒,萧金衍饮了,与之告辞。 待轩辕一刀离开,萧金衍将准备好的配料取出,按照蓝悠悠给出的配方制作引信。好在肉铺之内,称量等器具一应俱全,约莫半个时辰,终于配成了三份引药。他取出一根引信,是一根银白色的针状之物,才一拿出遇到空气,变成了灰黑色,他将引信插入引药之中,又倒了少许水,水变成了红色。顷刻间,引信遇水剧烈燃烧起来,将引药燃着,发出了轻微的噼啪声。 一时间,轩辕肉铺之内,浓烟大作。 萧金衍心中大喜,应该是成功了。 他小心翼翼取出霹雳弹,将引药填入了底部。又将引信插入上面的针孔大小孔中,一枚霹雳弹便算制成了。使用之时,只要将引信按下,刺破霹雳弹中的特制药水,在几息之内,就能引爆霹雳弹,而且制造大量的烟雾。只要能吸引众人的注意力,他就有机会浑水摸鱼,趁机将李纯铁救出来。 这两日,他已经在午门外逛了多日,找好了逃离时的路线,又在东大街处的一座石狮子下,藏了两套衣服和以前用过的面具,确保逃离之后,能及时更换衣衫,躲避官兵的追杀,在脑海之中又捋了几遍,确定没有纰漏之后,萧金衍才缓缓坐在床上,打坐练功。 天色未亮,轩辕一刀就来拍门。 两人换好了衣服,这才出门。由于李纯铁关在了皇宫中的私牢,他们要提前去皇城午门外等候。 临出门前,轩辕一刀道,“老兄,有件事忘了交代,出了这个门,我叫张三,你就叫李四。这就是咱们今天的艺名了。” 萧金衍问,“这是为何?” 轩辕一刀解释道,“你想啊,行刑之人今天是要见阎王爷的,他们要是听到咱们的名字,遇到心眼坏的,碰到阎王,阎王要是问,是谁杀了你啊?他来一句轩辕一刀,这就算是在阴曹地府挂了号了,哪天咱们死后,去阴曹地府,判官一查账,轩辕一刀你在阳间杀了某某某,再给我判个十八层地狱,那就不妙了。” 萧金衍心说,这些年来,他早已杀了无数人,要真去阴间,估计十八层还不够他住的。他道,“想不到,你还挺迷信。” 轩辕一刀摇摇头,郑重其事道,“是忌讳,而不是迷信。举头三尺有神明,人活一辈子,总得对神明有敬畏之心吧?”他又问,“莫兄,你信鬼神嘛?” 萧金衍摇了摇头。 当年闯荡江湖,萧金衍和李倾城、赵拦江还曾经讨论过这个话题,杀人之前,赵拦江喜欢来一句,“杀人者,赵拦江是也。”或者,“我叫赵拦江,见了阎王记得提我名字。”他觉得这么说很酷,相当于给阎王介绍客户,说不定将来死后,去了阎王那边,还能跟他称兄道弟,当然,若惹恼了他,说不得他连阎王也宰了。 如此想来,已是几年前的事了,现在的赵拦江,已是一城之主,没有了当年的狂妄,多了几分成熟。 出得门来,轩辕一刀准备了一碗雄黄酒,一块牛肉,两人吃罢,准备妥当,去刑部点卯,之后,驾一辆囚车,去午门外等候。 十月初十,是皇帝寿诞,举城同庆,街道上已满是人群,有人去庙会,也有人去赏花节,当然,更多的人都往午门外赶去。因为,今日午时三刻,将会对叛国贼、大奸臣李纯铁处以极刑,而且届时皇帝陛下也会等万寿宫,与百姓同视。若去得早了,抢个好点的位子,说不定还能一睹圣颜。 当百姓看到轩辕一刀与萧金衍驾地马车时,纷纷发出了喝彩声。有些人甚至掏出了准备好的臭鸡蛋、菜叶子,当看到车上没人时,才忍住没有扔出去。中间,又有不少人,拿着大白馒头,给了轩辕一刀,又付了他一些铜钱,轩辕一刀面无表情,将馒头收了下来。 萧金衍望着近乎疯狂的百姓,心中生出一片悲哀。 PS:还有一更。 第446章 陛下老了 来到午门外,两人进了不远处的一个小屋,在此处等候行刑。 早有人准备好了酒肴,他们会有一段空闲的时间。若在往常,苦主的亲属会在这段时间来找他们。同样是砍头,若是刽子手技术不过关或故意为之,一刀下去,苦主并未杀死,免不得再补上一刀,会让囚犯受两遍罪,所以他们会送些钱财,好让行刑之人给个痛快。轩辕一刀干了这么多年,从未失手过,但这种钱他也从没拒绝。 只是今日行刑之人叛国贼李纯铁,他没有长辈、没有子嗣,在京城中也没有自己的党羽,只有一个从小养到大的师弟,所以也没人来打点关系。 轩辕一刀递过来一杯酒,笑道,“第一次难免会有些紧张,先喝杯酒壮壮胆子。凌迟三日,今日先切三千刀,我得先准备一下,免得失血过多,不能完成任务。” 萧金衍接过了酒,看着轩辕一刀忙来忙去,将准备好的鱼鳞网、止血带,止血药粉摆在了桌上,又检查行刑用的各种刀具,确保完好无俗,他做事十分认真,颇有仪式感,看来这个杀猪的屠夫,在某些方面还是有过人之处。 …… 龙诞日,又为万寿节。 赵拦江起床后,在杨笑笑的服侍之下,换上了礼部送来的礼服,待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杨笑笑道,“夫君这般打扮,看着像是戏中的将军似的。” 赵拦江平日穿衣宽松惯了,这一套礼服穿上,有些拘束,反而不如战袍穿着舒服。他将金刀取过,挂在腰间。当年朱立业御赐隐阳王,带金刀入殿,而今日他的好朋友萧金衍要劫法场,他特意带上,以防万一。 一名白马义从道,“城主,马已备好。” 庆典将在一个时辰后举行,届时皇帝陛下将在太极殿接受群臣祝贺,番邦献表,然后摆驾新建成的万寿宫,为前几日刚入城的“万年侯”封赏揭彩,最后登上万寿宫城楼,与群臣同宴,并观午门外李纯铁凌迟。 按惯例,万寿节之日,禁止屠宰,并大赦天下,但今日不同,陛下决议要当文武百官、京城百姓、番邦使节的面,对李纯铁施以极刑,一来震慑群宵,二来展示他的千古帝心,三来要向李纯铁证明,他才是真正的赢家。 白马义从牵马出了安国公府。 从这边到京城,不过三四条街,然而此时此刻,长街上满是人群,沿街花灯、彩楼林立,十八路州敬献的花车,也横在路间。这些花车,动辄数丈,各地的大吏挖空心思、挖地三尺搜索民脂民膏制作而成,到时候会依次从万寿宫城楼下驶过,接受皇帝的检阅,博皇帝一笑。 隐阳王出行,按礼仪有三车五舆,另有三十六名亲兵护送,赵拦江不欲兴师动众,只带了一名白马义从,两人骑马,一前一后,向皇宫驶去。路过东安门时,赵拦江看到了东方暖暖,手中拿着两支短笛,混在人群之中,见到他时,特意与她摇了摇手,旋即便被人群冲散。 看来,京城的防卫也不怎样。 赵拦江心想。 东方暖暖这种极度危险人物混入了京城,意图对皇帝图谋不轨,锦衣卫、赤骑军理应早得到情报消息才对,然而这几日来,除了抓了几个北周、西楚的谍子,以及捣毁了某个骗取信徒香火钱的邪教外,并没什么太大的消息传了出来。 临入宫前,他向行刑之处望了一眼。 恰巧,萧金衍也站在门口,两人对视片刻,赵拦江见他目光坚定,旋即点头示意,进了宫中。皇帝今日破天荒出席了早朝,如今已结束,正回乾元宫更衣。赵拦江是外臣,不需要参加早朝,他来到武英殿,与其余臣子等候。 赵拦江察觉,今日皇宫之中的戒严等级,非比寻常。单是武英殿外,便有五名通象境高手,或明或暗,保护百官,皇宫中三步一岗、十步一哨,皇宫中三千禁军,分别驻守在各地,巡逻之人处处可见。 这种戒备,别说刺客,就连飞鸟也插翅难飞。 几名武官,见到他到来,纷纷过来与之寒暄,当然,像是薛怀这种兵部首领,去了内屋单独房间,赵拦江并未见到他。正在寒暄时,平先生带着一队虎卫从他身边路过,忽然停住了脚步。 一名兵部官员介绍道,“这位是平先生,陛下最信任的内卫之一。平先生,这位是隐阳城,赵拦江赵王爷。” 平先生虽无官职在身,但在宫中地位颇高,他双目上下打量着赵拦江,却想到了前不久登闻院的那个夜晚,一夜之间,杀死数十名虎卫,取走温哥华首级的那个蒙面之人。这个案子到现在还没有破掉,依然是一桩悬案。 蒙面人相貌虽然没有看清,但身形以及身上散发出的气势,却做不得假。 他眯着眼,问道,“赵王爷好生眼熟。” 赵拦江知他可能认出了自己,早知道当日一刀将他宰了。不过他是一城之主,皇帝亲封的王爷,没有证据,就算认出,他也可以一口否决,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想到此,他呵呵一笑,道,“本王倒是头一次见平先生,先生有这种感觉,本王甚是欣慰,何时闲暇,不妨多亲近亲近。” 若是以前,赵拦江才不会管这等鸟事,但如今居城主之位久矣,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早已炉火纯青。 平先生倒是不依不饶,“王爷可曾去过登闻院?” 赵拦江道,“听说那地方前不久发生了命案,已经成了一处鬼宅,本王向来是怕惹麻烦之人,唯恐避之不及,又怎会去做瓜田李下之事?” 平先生又道,“那就奇了。听说你与登闻院逆贼李纯铁的师弟萧金衍是莫逆之交,如今他是朝廷钦犯,前不久刚杀人越狱,不知你有没有见过?” 赵拦江脸色一沉,“平先生何出此言?” “职责所在,只是多嘴问一句而已。” 赵拦江向前一步,来到平先生身前,他身材魁梧,高出平先生一头有余,从上往下,目光阴冷,望着他道,“平先生若怀疑本王,尽管去陛下面前请旨,赵某自当配合调查,你今日这般言语,阴阳怪气,休要怪本王不客气。” 平先生平日仗着陛下宠信,武功高强,在京中跋扈惯了,也没料到,赵拦江会当着百官的面对他发火,而且不惜以武功修为,给予自己压迫,这种感觉,那一夜在登闻院之中,也是这种感觉,他百分之百笃定,那夜登闻院中行凶之人,就是赵拦江。因为,那一夜,萧金衍并未去登闻院,而是在皇宫落网。 但他没有证据,面对赵拦江的气势,平先生向后退了一步,口中强硬道,“本官不过是为国尽忠,开口一问而已。” 赵拦江未开口,却听旁边厢房内传来一声冷哼。 房门打开,定北王薛怀从门中走出,其余武将连忙行礼,“见过王爷。” 薛怀来到平先生前,冷眼看了他一眼,平先生只觉得浑身发冷。若论武功,薛怀不如他,论年龄,薛怀也不占优势,但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身上散发出来的凌厉气势,非寻常人能比,平先生道,“见……见过王爷。” 薛怀又是一声冷哼,道,“赵将军在西疆杀敌立功,这叫为国尽忠,你仗着一身皮,在京城横行算哪门子为国尽忠?有什么资格怀疑我们军方的人?” 平先生闻言,连忙跪倒在地,“内臣知错。” 薛怀怒声道,“滚。” 平先生闻言,连起身,带着众人离开了武英殿。 当日在永定门外,薛怀替他解围,今日在武英殿,薛怀再一次帮了他,赵拦江心中感激,连向薛怀行礼,薛怀微一侧身,道,“庆典尚需片刻,?来内屋一坐吧。”众目睽睽中,赵拦江随薛怀进了内屋。 武英殿极大,薛怀的公署也极为奢华。 赵拦江当城主之后,眼光也提高了许多,随意一看,就知道公署中的这些都是稀世珍宝,看来传闻中,薛怀生活极为豪奢之事,并不是虚言,然而薛怀对这些东西根本不屑一顾,他书桌正前方,挂着一副大明边关舆图,上面密密麻麻画满了大明边关的布防情况。赵拦江注意到,西疆那边,哪怕是一个五人的哨所,也在舆图上标注起来,上面还有哨所守卫的名字,籍贯以及履历信息等。 薛怀问,“来京之后,这半月,你为何没来见我?” 赵拦江恭敬道,“在下怕老王爷公务繁忙,不敢叨扰。” “好一个不敢叨扰。”薛怀大有深意的望了他一眼,“你是怕朝中群臣妄自议论吧?” 赵拦江点头,“正是。” 薛怀哈哈一笑,“不错,年纪轻轻,颇有老成之风。本王如你这般岁数时,不如你。” 赵拦江道,“王爷乃三朝元老,赵拦江岂敢与王爷相提并论。” 薛怀点头,道,“你也知道本王是三朝元老?” 赵拦江不知如何接这句话,也体会不出薛怀这句话的含义,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薛怀摆了摆手,将他召到身旁,指着不远处的万寿宫,“这个万寿宫,建造历时半载,耗银一千一百万两。”又指着立在万寿宫前,几乎与宫殿登高的“万年侯”,“这块石头,从江南运到京城,三日前安在这里,耗银两百万两。” 赵拦江静静听着。 薛怀道,“你可知,去岁一年,定北军驻守北疆、攻打神仙沟,一共花了多少银子?” 赵拦江摇头,“不知。” “不多不少,一千三百万两!”薛怀道,“数十万边关将士,为国拼死一年,到头来,还不如章猴子修一座宫殿、运一块石头的花费。” 言语之间,薛怀心中有些不满之意,赵拦江不知他是在试探自己,还是真情流露,他也不敢乱开口。 薛怀叹了口气,道,“陛下,老了。” 第447章 像或不像? 赵拦江没有想到,薛怀会在他面前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一时间错愕万分,不知如何接话。 这种话题,事关皇家隐私,难道他知道了自己身份?转念一想,二十年来,他身居高位,成为朱立业最信任的臣子,还被封了异姓王爷,就连宇文天禄也未曾享过这等殊荣。其忠心自然得到了朱立业的认可,否则皇帝也不会将北疆数十万兵马的指挥权给他。 莫非他猜到了自己身世? 赵拦江此刻受到的压力,比昨日遇到十几个守剑人还要大。若稍回答不甚,不知是他,他的妻儿,还有隐阳城数十万百姓,将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这已经不是他与朱立业之间的个人恩怨。 薛怀说完这句话,双目注视着赵拦江,似乎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赵拦江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小心道,“陛下身体如龙虎,尚有千秋万世,又岂敢言老?”他已不是当年鲁莽少年,不敢妄自猜测,更不会轻对外人表达心中的真实想法。 薛怀又注视了他片刻,道,“陛下身体未老,可心却老了。” 赵拦江主意已定,恭声道:“赵拦江身为臣子,不敢妄议君王。” 薛怀哈哈一笑,拍了拍他肩膀,“时辰差不多了,咱们出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薛怀的公署。 门外,听得三声鼓响。 庆典开始了。 有太监在门外喊道,“陛下有旨,宣文武百官及番邦使者入朝祝寿。” 轰隆声起。 六十声炮响。 天地齐鸣。 赵拦江随众臣子来到广场之内,文东、武西,整个京城内四品以上的官员、北周、西楚、南诏、东夷等外邦使臣跟随其后,在司礼官的引领下,?行三跪九叩之礼,山呼万岁,依顺序进入太和殿。 大明国君朱立业,身穿龙袍,头戴龙冕,高高在上,俯视者群臣。 文武百官,按内阁、六部、三司等顺序,再次向皇帝行跪拜之礼,这些繁文缛节,一遍一遍不厌其烦,赵拦江跟在兵部身后,暗中注视着朱立业的神情,他回复也颇有深意,若是寻常百官,他一言不发,微微颔首,若遇到器重的臣子,他会开口让对方平身免礼,甚至还会问候一下官员双亲或近况,虽只是一两句,却让那些官员受宠若惊。这种亲疏有别的方式,不免让百官琢磨半晌。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帝王之术吧。 赵拦江心想。 待朝内百官行李完毕,便是各国番邦使者纷纷上前祝寿,并带来丰厚的礼物,以及他们国君的问候。如今,大明疆域辽阔,最近几年又打败了西楚、北周联军,定北王薛怀还将军队推进到了神仙沟,在这个大陆上所向披靡,足以震慑各邦。所以,各邦国前来进表,也都是马屁声起,听得赵拦江昏昏欲睡。 在此过程中,出现了小插曲,倒是引起了朝臣的兴趣。 前来觐见的番邦之中,有两个小国,一个叫子虚国,一个叫乌有国。两国接壤,世代不合。子虚国盛产神牛,据说产出的牛奶味道鲜美,而乌有国有一颗果树,结果,子虚国神牛跑到了乌有国,吃了乌有国的果子,乌有国将神牛扣押了,两国闹到了金銮殿上,恳求朱立业主持公道。 朱立业本已经有些疲倦,听到这个,来了兴致,要给他们断案。 子虚国使者道,“我们的神牛,仅此一只,价值万金,不过吃了他们果子,就会被乌有国扣押,本想献给尊敬的陛下,请陛下主持公道。” 朱立业道,“这就是乌有国的不对了。” 乌有国使者又道,“我们的果子,五百年开花,五百年结果,只结一个果子,吃了长生不老,这颗果子本来是为陛下祝寿的,如今却只能送来三对鹦鹉,这个罪名,子虚国逃脱不了。” 朱立业又道,“这就是?子虚国的不对了。” 两者使者互不相让,在大殿上吵了起来。 朱立业站起身,左右手虚握,横在胸前,不断开合,道,“你们不要争执了,没人比朕更懂长生果,没人比朕更懂神牛,既然这些都是送给朕的,你们谁也别争,将牛和果子一起送来便是。” 两名使者还要争论,朱立业道,“你们真是糟糕的使者,下一位。” 两人喋喋不休之际,被金吾卫拖了出去,直接扔出了宫殿。 最后上书献表的,正是以拓跋兰若为首的北周使者团,由于神仙沟的问题,他们两个月前就已经来到京城,在与礼部、兵部博弈了两个月后,终于达成了协议。北周向大明称臣,北周皇帝送来了降书顺表,并认朱立业为义父,作为回报,朱立业将神仙沟赏给北周。 两边约定,开放边境贸易,北周年年进贡、岁岁称臣,大明则以岁币的方式,免除了北周的战争赔款。大明帝国占了个名声,北周则取得了属地,可以说是各取所需,也可以说是一笔糊涂账。 然而,对拓跋兰若来说,她的目的却达到了。 如今她的学生,北周小皇帝,成为了大明皇帝的干儿子,也就相当于有了大明朝廷的官方认可,他马上就十八岁,到时候,摄政王再不交出政权,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向大明请求协助,以大明如今的实力,对付摄政王拓跋爬爬,乃是轻而易举之事。小皇帝年轻,只要借助开市的机会,在隐忍奋发一二十年,待到北周强势崛起,而大明皇帝正在老去,他们就可以重新杀回凤凰岭。至于暂时的个人荣辱,根本不算什么。 待太和殿内仪式完毕,已是巳时一刻。 大明皇帝朱立业要在万寿宫二楼,举行百官宴,宴请群臣,赏太湖奇石,接受百姓的叩拜。 当然,所有人心中都清楚,重头戏在最后,那就是处置叛国贼李纯铁。 朱立业心情不错,众人随他登上了万寿宫,分主次入座。宴席十分气派,在万寿宫城楼上摆了三排,赵拦江跟在薛怀后面,却找不到自己座位,这时,朱立业道,“赵爱卿,坐到朕身边来。”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皆惊。 皇帝主座之下,有左右两个座位,在宴席中座位最为尊贵。以前,这两个座位分别被薛怀与宇文天禄占据,而登闻院李纯铁,作为皇帝的私臣,则站在他的身后,如今,朱立业最宠信的大都督,最信任的肯将后背交给他的院长,都成了历史,众人还在猜测,空下来的那个座位,会给到哪个大臣。 当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座位会给到最近红到发紫的鲁国公的时候,陛下将他给到了赵拦江。 一时间,有人艳羡、有人惊叹、有人不满。 艳羡者,如此年纪轻轻就得到了陛下的宠信,以后前途不可限量,这位草莽出身的金刀王,必将成为大明帝国未来的明星。 惊叹者,皇帝陛下对这个仅见了两面的隐阳王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器重,这不太符合皇帝陛下一向多疑的风格。 至于不满者,自当是鲁国公一党了。对于赵拦江的崛起,身为内阁辅臣的他,不但没有容人之量,反而将他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暗中将他作为日后的头号劲敌。 这些赵拦江当然不会注意,更不会理会。 他现在如坐针毡,根本无暇顾及别人的反应,他跪倒在地,“臣无德无能,不敢与陛下同座。” 朱立业呵呵一笑,“今日是朕的家宴,只论亲属,不论君臣。” 这句话,颇有深味。 薛怀则正襟危坐,双目微合,闭目养神。 赵拦江又推辞了几句,终究不敢违抗君命,躬身来到了朱立业身前,正要坐下,朱立业忽道,“你是我大明军中重臣,又是一城之主,不必太过拘谨,站直了身子!” 赵拦江闻言,只得挺直了腰板,双目平视。他本来身材魁梧,这一站之下,自然也是有大将之风范,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又经过江湖洗礼,这等杀伐之意,与百官久居上位的威严,各有不同。 朱立业望着百官,“众卿以为,赵将军如何?” 一臣子见赵拦江如此得宠,想要表现一下,道,“赵将军豹行虎步,有大将风范,有将军这等人物为大明守国门,乃我大明之福,乃陛下之福啊!” 朱立业道,“很好,赐酒。” 一太监上前,为他倒了一杯御赐之酒,那大臣叩首谢恩,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心想这个马屁拍得,划算!又盘算着,等回去之后,去各大衙门及路州打打秋风,趁着赵将军尚未发迹,凑个百万两银子,给他送到府中。 朱立业又望向其他人。 有了先例,其余臣子哪里又不明白上意,纷纷出口称赞,对赵拦江猛一顿夸。朱立业默默地听着,也不表态,无论说好,还是说坏,都会赏一杯御酒。 唯独,鲁国公脸色不悦,拉长了脸,不肯说话。 薛怀依旧闭目不语。 这些话说得赵拦江反而有种不妙的感觉。 这哪里是夸他,这分明是捧杀啊。 片刻,朱立业站起身来,降阶而下,来到赵拦江身旁,他环顾四周,又问百官,“众卿以为,赵将军与朕,像或不像?” 原本嘈杂的筵席,瞬间变得一片静寂。 第448章 吾皇万岁 百官打量二人。 浓眉大眼,身形魁梧,虎背熊腰,三分形似,七分神似。以前赵拦江身穿兽皮,披头散发,如一介草莽英雄,没人会将他与大明天子联系在一起,可今日他身穿藩王服,头戴金冠,身上贵气逼人,这可不是一般的像。 群臣心想,莫非这位是陛下遗落在民间的私生子?今日搞一个认亲的戏码? 陛下今年六十整,登基二十多年来,未曾有过子嗣,还是雍王之时,唯一一个儿子在那一场轰轰烈烈的渡河战役中,死在了黄河岸边,若不是宇文天禄率光明神教千里救援,恐怕连陛下也会埋尸此处,大明国运怕是要改写。登基以后,虽然娶了若干娘娘、贵妃,却从未诞下子嗣,哪怕是个公主。 陛下这句话,难道是要将身后的千秋大业,交给赵拦江不成?难怪才见了几次面,就给他这么大的封赏! 群臣望向薛怀,想从这位三朝元老身上看出点端倪,怎奈薛怀闭目养神的姿态一直未变过,脸上如古井不波,再望向鲁国公,鲁国公也是低头不语。在座之人,能混到这个份上,那可都是官场老油条,没一个省油的灯,文武百官的两大首领不表态,他们也不敢胡言乱语,若一不小心说错了话,那可是万劫不复之地。 可是陛下在问话呢! 陛下眼神在群臣身上扫来扫去,群臣低头不语,生怕被点到名字。 朱立业对工部侍郎余世南道,“余爱卿,你以为如何?” 余世南心中叫苦,缓缓出列,脑中快速思索,对于这种问题,他不敢有丝毫马虎,恭敬道,“回禀陛下,也像,也不像。” “哦?说来听听?” 余世南道:“赵将军镇守西疆,为大明立下不世战功,陛下坐于京城,引万邦来朝,铸大明国运,这是像;但赵将军没有陛下的真龙之威,这是不像。”这话说的,不痛不痒,滴水不漏,余世南忍不住给自己打满分。 朱立业又追问,“那余卿家说下,是更像一些,还是更不像一些?” 余世南心中叫苦,陛下这是要准备刨根问底,非要问出个结果来啊?他思索片刻,既然早晚要站队,早站不如晚站,骑墙当两面派,说是明哲保身,但历史证明,两面派的下场往往最惨,他一狠心,道:“还是有几分神似的。” “几分?” 余世南道:“七分。” 朱立业点了点头,也不表态,不再理会余世南,又问兵部侍郎宋义雪,“宋卿以为呢?” 宋义雪道,“陛下,臣是粗人一个,陛下说像,那就是像,陛下说不像,那就是不像,臣听陛下的!” 朱立业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这个宋义雪,看似愚忠,实则有大智慧啊,他问道,“令郎现在在赤骑军吧?” 宋义雪道,“犬子仁骰,能为陛下守宫门,是他的福气啊。” 两人又寒暄两句,朱立业对众人道,“众卿入座吧。”他拍了拍赵拦江肩膀,“赵卿也坐。” 赵拦江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忐忑坐了下来。 有宫娥太监上了御膳,宫中之宴,虽然奢华,但却没几个敢放开吃的,伴君如伴虎,要是正在吃着,陛下忽然来一句奏对,口中还有食物,那可是大不敬,是要遭弹劾的。唯独赵拦江,并不忌讳这点,切了牛肉,一块块送入口中,让百官看得眼馋不已。 朱立业象征性的动了两筷子,问,“饭菜可可口?” 群臣道,“无与伦比。” “朕看你们都不爱吃啊。”此话一出口,群臣连拿起筷子,小心翼翼的夹菜,小口往口中送去,朱立业皱了皱眉,“依朕看,诸位锦衣玉食惯了,这些菜不合你们胃口,那朕就给你们上一份大餐。” 他冲高公公使了个眼色。 高公公心领神会,站在万寿宫前,喊道,“陛下请群臣、百姓用膳!” 午门之外,早已挤满了人群,听到这句话,众人轰然大叫,叫喊声不绝于耳。 哗啦一声,东安门外,城门打开,一辆囚车,缓缓从里面走了出来。 …… 萧金衍与轩辕一刀在班房内等候,按照计划将于巳时三刻去东安门接李纯铁囚车。临时却接到通知,让二人在午门外等候,而李纯铁的囚车将由皇宫虎卫军负责,在斩首之前,要绕午门外游街一圈。 这与起先安排不同,一下子大乱了萧金衍的劫狱计划。 萧金衍来到午门外,囚车之上,李纯铁一脸萎靡,头发早已斑白,整个人身体浮肿,很显然这段时间,他遭遇了非人般的折磨。眼见将自己养大,传授武艺的师兄如今这副模样,萧金衍心中生出了怒气。 囚车旁有两名通象高手,周围还有十八名大内高手组成的虎卫军。其中,李纯铁露在囚车的外面的头部,有一处机关,左右各有利刃。若有人试图劫狱,只要车旁边两名通象高手将对方阻延一息,囚车上的机关即可要了李纯铁性命。 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 为得便是防止萧金衍、李纯铁的同党前来搭救。 这无疑给劫狱带来了难度。 一切出乎萧金衍预料,打乱了他先前的计划,萧金衍无法接触到李纯铁,他不得不启用备用计划,等李纯铁到了刑台之上,再见机行事。他深吸了一口气,来平复心境。轩辕一刀还以为他初次参与这种事难免紧张,出言安慰了几句。 “干咱们这行的,一回生二回熟,没准多干几次,你会喜欢上这一行。” 萧金衍道,“这不是好差事。” “兄弟,你可别给我捅娄子,咱们今日之后吃肉还是喝汤,全靠这两天的表现了。” 囚车缓缓在广场上行进。这些时日来,李纯铁的恶迹早已传遍京城,通敌、谋反、出卖大明谍报人员他,让他成了一个十恶不赦之人。咒骂声,诅咒声不绝于耳,沿途之上,臭鸡蛋、烂菜叶不断向李纯铁身上招呼。他们面对的,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剑圣,当年与雍王并肩作战的战神,而是“国贼”! “打倒李纯铁!” “叛国贼不得好死!” 百姓的言论,最容易煽动,百姓的想法,也最不值钱。只要舆论到位,写个日记都能煽动民族情绪,没人听你解释,人们相信权威,相信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至于真相,根本不重要。 奄奄一息的李纯铁,听到百姓咒骂声,睁开了眼睛。 虚弱的目光中,露出一丝绝望、无奈的神色。 这一举动,很快招来了更恶毒、更狠毒的骂声。 “国贼当生啖其肉!” 有人喊道:“我出一两银子,买他身上一块肉!” 又有人问,“你有一两银子嘛?” 那人却道,“只要让我吃他一块肉,我愿捐一月工钱!” 李纯铁此刻是悲伤的,他为朱立业做了一辈子事,到头来却落得这个结局。这时,他甚至有些期待天道降临了。这时,一个身穿黄色僧侣袍的疯子,冲了出来,拦在了囚车面前,叫嚷道:“群星归位之时,天道降临之日。” 此人的出现,让囚车停了下来。 一名押送囚车的虎卫冲那人道,“哪里来的疯子,还不滚开?” 僧侣道,“你才是疯子!” 虎卫有要公务在身,不愿意惹事生非,只想将这疯子赶到一边去,忽然觉得这个疯子有些眼熟,“咦,这不是赤骑军偏将宋仁骰嘛?怎得变成了这副模样?刚才,我还看到他在旁边巡逻了。” 疯子道,“我,黄衣之王,打钱!” 虎卫向远处望了一眼,看到了十几丈外,站在午门之外的宋仁骰以及他那一队赤骑军护卫,心想两人只是碰巧相似罢了,于是命人用棍棒,将那僧侣赶到了一边,那疯子一边大叫,一边冲众人喊道,“快跑啊,末世将至,所有人都得死!” 有人上前,故意推搡他下,他踉踉跄跄,坐在了地上,放声痛哭起来。众人看到这情形,忍不住放声大笑。他们心中没有怜悯,只有嘲讽和冷漠。疯子见状,也不管不顾,将僧袍脱下,露出了赤裸的上体,一边狂笑,一边向外撒腿狂奔,口中依旧喊道,“天道将至,所有人必死!” “黄衣之王,深海星空之主,伟大的哈斯塔,不可名状者,遥远的欢宴者,请接收世人卑微的灵魂吧!” 一人将长枪架在他脖子上,“你若再胡说八道,我把你抓进大牢中!” 疯子哈哈大笑,连滚带爬,一边满口胡话,一边跑了出去。 囚车停在了刑场之上。 锁镣解开,李纯铁被带了出来,捆在了刑柱之上。两名通象高手分列左右,十几名虎卫将行刑台围成了一圈,再外围则是一群便装的大内高手虎卫混在人群之中,防止现场发生突发情况。 萧金衍、轩辕一刀戴上了头套,走上了行刑台。 两人一出场,广场之上,瞬间沸腾了起来。仿佛这一刻,萧金衍与轩辕一刀,就是这个人间的英雄! 万寿宫城楼。 朱立业与群臣来站在了楼前。 一声礼唱,“陛下驾临!” 整个广场之上,将近万人纷纷跪倒在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整齐,如训练过许多遍,在广场之上飘荡,不绝于耳。 ?PS:还有一更。 第449章 凌迟 大明天子常年居于深宫,自登基后二十年来第一次在百姓面前露面,一现身便引起了满城的轰动。对普通百姓而言,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能远远的看上一眼,那就是天大的殊荣,口中纷纷山呼万岁。 朱立业站在城楼上,望了一眼李纯铁。 这位当年的老战友,也抬起了头,与之对视。他身体虚弱至极,目光中却露出了坚毅的神色。朱立业心中有怒,想起数日前,他在皇宫之内破口骂君,虽然已经下了封口令,但坊间已经传得满城风雨。 “李纯铁,你可还有话说?” 李纯铁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穿过广场,落入众人耳中,让人生出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 “若再选择一次,当年黄河一战,我就不应出兵!” 朱立业暴怒,他本以为,在这种情况下,若李纯铁肯服软,他念及君臣恩情,将凌迟改为腰斩,亦或能显他国君之风范,但李纯铁的这句话,让他勃然大怒,他厉声道,“行刑!” 高公公从他身后站了出来,来到城楼前,取出早已拟好的圣旨,开始宣布李纯铁的罪行。他声音不高,说得很慢,每说一句话,便有传令官将之传了下去,旋即一个个将圣旨的内容传到了广场之上。 “上有好生之德,奈何李贼所犯之罪行,人神共愤,施以万刀凌迟之刑,以儆效尤!” 最后一句话,广场之内欢呼起来。 萧金衍见两位通象高手左右而立,场内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知道,这时根本没有丝毫劫法场的机会,但眼见李纯铁遭此大难,忍不住上前两步,一虎卫道,“时辰未到。” 萧金衍道,“我先检查贼犯身体,好确定下刀之时的角度和力度,让他能承受三日之刑,同时也确保他不会自绝心脉。”虎卫闻言,将信将疑,向后退了两步。 萧金衍来到他身旁,将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之上,释放出三道弦力,却探查他体内真元。此刻,李纯铁全身三百余窍穴尽数毁去,丹田气海之内,只有零星内力,来维系他的生机,当感应到萧金衍真气时,李纯铁猛然挣开了眼,虽然隔着头套,他目光如刀,即刻认出了萧金衍。 萧金衍心中一阵激动。 他想开口,但此情此景,根本不敢暴露自己。 萧金衍佯装对他身体做了检查,又将一些药粉,涂在了他身上,他问道,“罪犯李纯铁,可还有话要说?” 李纯铁张开嘴,低声道,“酒。” 犯人行刑之前,有一碗断头酒,听到这句话,有人将早已备好的酒端上来,递给了萧金衍,萧金衍将酒碗放在了他嘴边。就像小时候,李纯铁骗他第一次喝酒,说是琼浆玉露一样,“如此琼浆玉露,喝了吧。” 李纯铁将酒饮了下去,口中支吾,萧金衍凑上前,听李纯铁道,“别做傻事!” 萧金衍头脑一热,眼泪簌地落了下来。 幼时种种,如走马灯一般闪过脑海,如今两人却站在这个位置上,即将面临阴阳两隔,好在戴着头罩,并未引起众人的注意,但他双手却在不住的颤抖。这更让他下定决心,哪怕死在这里,也要将他救出去! 轩辕一刀端了一杯酒,递给萧金衍,“你头一回,难免紧张,先喝一碗酒。” 萧金衍将酒接过,对李纯铁虚敬一下,一饮而尽,将酒碗摔在了地上。监斩官道,“吉时已到!” 轩辕一刀脱掉李纯铁上衣,将鱼鳞网套在了李纯铁身上,又拧紧了网头,很快,他枯瘦的身体上,因为血管受阻,在鱼鳞网的压制下,呈现出一片片鱼鳞形状。轩辕一刀取出片儿刀,站在他面前,面对李纯铁这位传奇人物,浑身竟不受控制,忍不住发抖。 李纯铁一睁眼。 啪嗒。 轩辕一刀的片儿刀,落在了地上。 他牙关颤抖,对萧金衍道,“莫兄,我忽然害了头痛病,不如我帮你打下手如何?” 萧金衍接过刀,一言不发,法场之上,到处都是大内高手,二十余丈的万寿宫城头上,还有朱立业这种大宗师级别的人物。他根本不敢释放内力,李纯铁望着他,目光柔和,似乎示意他赶紧动手。 万寿宫城头,赵拦江看到行刑之人时,立即认出了萧金衍。 众人都将注意力放在朱立业和李纯铁的恩怨上,他的目光却始终盯着萧金衍从未离开过。他已经失去了最佳时机,若是现在动手,根本毫无胜算。但此刻,他自己处境,根本无法向他发出示警,心中不断祈祷,“兄弟,千万不要乱来!” 他视野更好,又敢释放内力,早已感应到,今日广场之内,光通象高手就有十几人,更不用说隐藏混入百姓中的知玄上境、半步通象境的大内高手。待监斩官下令之后,他看到萧金衍取过片儿刀,双手如磐石一般稳定,在虚空中比划了一下,迅速的挥出了一刀,从李纯铁左臂之上切了一片肉下来。 登时,鲜血直流。 “好!” 众人齐声叫喝。 他们目光之中,充满了狂热、偏执,以及对逆贼李纯铁的恨意。 李纯铁似乎解脱了一般,长舒一口气。 轩辕一刀双手托盘,将那一片肉接了过来。 一小吏手持毛笔,在一本册子上划了一道,报数道,“一!” 为期三日,数达万刀的凌迟之刑,终于拉开了帷幕。 轩辕一刀将托盘转交给一名小宦官,那小宦官双手托着盘,一路小跑,来到了万寿宫上,双膝跪倒在地上,将托盘举过了头顶,呈在了朱立业身前。朱立业嘴角微动,迟疑了片刻,将那片肉取在手中,看得百官心惊肉跳。 “逆贼当除,朕将这块肉,赏给在座的忠勇之士,谁能当此大任?” 万寿宫上,群臣未料到陛下会来如此一出,他们不是愚昧百姓,李纯铁之遭遇,群臣早已心知肚明,但若此刻,谁又敢生啖其肉?那可是大明黑暗世界的第一号人物,曾令百官闻风丧胆的煞星,恨归恨,要吃他的肉,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听到此言,群臣纷纷低下了头。 万寿节上,最后一部分,“长生不老”,竟是这样。 朱立业本有用这一举动达到震慑群臣的目的,他在宣示,与他作对者,均不得好死,这一目的达到了。他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他冷然道,“怎么,平日里一个个忠肝义胆,如今竟没一人出来为朕分忧?朕,很失望!” 此言一出,群臣纷纷跪倒一片,“臣罪该万死!” 朱立业冷哼一声,“朕知道,你们身居高位,胆子也变小了。就算想要,也不配!”他提高声音道,“隐阳王!” 赵拦江听得头皮一紧,拜伏道,“臣在!”“你在西疆一战,功勋卓著,这头啖肉,朕赏于你!” 群臣松了口气。 赵拦江此刻心中五味杂陈,他与李纯铁并无交集,但这些年来,从萧金衍口中得知,李纯铁乃萧金衍最敬重之人,心中也暗中将他当做了长辈,谁料到,此刻朱立业对之以极刑,又将他的肉“赏”给了自己。 他伏在地上,不敢接话。 高公公提醒道,“赵王爷,还不领旨谢恩?” 赵拦江猛然抬头,面无表情道,“臣谢主隆恩!” …… 广场之上,喧哗声四起。 萧金衍又切了一刀。 李纯铁眉头不皱一下,双目紧闭,他不睁眼,是不想给萧金衍压力。可萧金衍每一刀下去,那刀就像割在他身上一般,心如刀绞。他脑海之中急速想着对策,甚至想到,将怀中霹雳弹扔向万寿宫,趁机制造混乱,但他能察觉到,那些高手早已将气息锁定在他与轩辕一刀身上,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 他在等,所以他的刀也很慢。 轩辕一刀提醒道,“莫兄,这样下去,怕是天黑也完不成一千刀。” 萧金衍将第二片肉放在托盘之上,轩辕一刀拖着盘子,来到百姓身前,有人道,“我出五两银!” “我出十两!” “二十两!” 叫卖声不绝于耳,就如集市之上易货一般,落入萧金衍耳中,便如一锤砸在他心口。他呼吸有些颤抖,手也忍不住发抖起来,李纯铁忽然睁开眼睛,望着他淡淡道,“心抱抱念如一,意之所至,刀之所往,无所惧也。” 这是当年李纯铁第一次传授武艺之时,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告诫他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乱了方寸,方寸一乱,未战先败。他们师门一道,习武先修心。可此刻,萧金衍根本就听不下去。 他将药粉洒在伤口处,帮李纯铁止血,心中沉重,却不敢开口说话。 这时,听得城楼之上,一声钟响。 有太监高喊道,“请陛下移步,为万年侯揭礼!” 三千刀,陛下才不会一刀刀的看下去,他只是象征性出席一下,而寿宴最后一个环节,正是为矗立在万寿宫外的那一块三丈余高的巨石揭礼。钟鼓声齐鸣,这边凌迟之行继续,而百姓的目光,也纷纷向万寿宫注意过去。 这块巨石入京,便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据说是天下第一石,高达数丈,几与万寿宫等高,正是鲁国公从江南太湖运过来,为陛下祝寿之用。如今,这块石头被一块巨大的红绸包裹着,按寿宴流程,将由陛下将这块石头封为万年侯,并为其揭彩。 在所有人注视下,大明国君朱立业缓缓走下了城楼,来到巨石之下。 千古奇石,终得见天日。 待太监宣读封侯的圣旨,又将圣旨焚烧祭天后,朱立业缓缓揭下了红绸。他拿起朱笔,蘸满笔墨,来到巨石之下,不经意之间,他从怀中取出一包红色的药粉,送入了口中,又往前数步,亲笔为万年侯提字。 “万年侯!” 万字才一落笔,?就听广场之上,短笛声响。 紧接着,巨石之内,传来了噼里啪啦响声,顷刻间,巨石下端裂开,轰然倒下,向朱立业立足之处,砸了下来! 第450章 剑,有点钝 朱立业愣在了原地。 将近三丈高,两丈宽的太湖石,虽然中间满是风孔,但重量也达六万斤,轰然倒下之力,就算是铜筋铁骨,也会被压成铁饼,更别说是人了。 事情发生的太过于突然,距离朱立业最近之人,也在三丈之外,无法在倒下之前,将朱立业从巨石之下救出来。 站在城楼上的鲁国公,整个脸都黑了。这太湖石是他花费两百万两人,耗费三千人力,耗时半年运到京城,来给皇帝祝寿的,而且在安置之时,他亲自在现场监督,怎么会忽然倒塌了呢?太湖石名贵之处,在于风洞与孔穴,风吹过之时,宛如丝竹,为了不破坏石孔,他特意用黄泥将孔穴堵住,莫非有人在其中做了手脚,破坏了太湖石的平衡? 可为何早不倒,晚不倒,偏偏在陛下揭礼提字之时,轰然倒下。 他联想到了刚才那一声短笛声,必然是有人从中作祟,利用笛声触发了石中的机关,导致巨石中心偏离,从而倒塌。 鲁国公直觉告诉他,自己死定了。 就在这时,朱立业却不为所动,双手猛然托举,天地之间,狂风骤起,朱立业身形暴涨,宛如天神下凡一般,将这块巨石头拦在了将倾之时! 万钧之力! 鲁国公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通象高手,都未必能躲得过去的太湖石,竟被朱立业以一己之力,拦在了下面。 这还是人嘛? 鲁国公心领神会,俯身跪倒,“陛下乃天帝下凡,神勇无双!”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一情景震撼到了,如果说朱立业夺取皇位当年还存在争议,今日他展露出来的实力,不亚于天人之境。百姓纷纷跪倒一片,齐喊,“吾皇乃天神下凡。” 倒是老将薛怀,看出了朱立业虽然施展全部修为,但依旧有些吃力,他连吩咐众虎卫,“救驾!” 太湖石之力,岂是几名护卫能拦得住?就算他们钻到石下,也无法让朱立业脱身。 朱立业虽然料到,会有人破坏这次寿宴,而且也在场内布下天罗地网,就连惊神阵,也是随时发动,却没有料到,潜伏在暗中的敌人,竟会用这种方法对付他。他每向后踏一步,地下便映出一个凹痕。 如今有朱立业撑着,若他卸去力气,整座万寿宫将这块巨石压成齑粉。现场所有人乱作一团,有人准备逃离,但心有顾虑,现在是陛下在下面,若自己跑了,以后仕途怕是要完蛋。 朱立业喝道,“朕,死不了!” 他每往后一步,太湖石倾斜一分,以一人之力,对抗这天生奇石。 就在这时,忽听到人群之中,有人喊道,“朱立业,你可知罪?” 说话之人,一身淡黄色衣衫,飘然落在他身前,正是光明神教东方暖暖。 朱立业兀自抗衡巨石,他冷笑道,“朕何罪之有?就凭你们几个三脚猫,朕正等你们来此,想不到你们亲自送上门来,其他人呢,一起出来吧。” 东方暖暖道,“不急。当年你忘恩负义,将我光明神教赶尽杀绝,又背叛了书剑山,今日,我便替天行道,送你去与我死去的教众团聚。”她一指万寿宫城楼上诸人,“你们都得死。” 朱立业忽然狂笑不止。 “朕等的便是今日!” 说罢,数十道惊雷,猛然从地下惊起。 大地震颤。 “地震了!” 广场之上,登时乱做了一团。 赵拦江最先生出感应,“是惊神阵。” 无数天地真元,似乎潜伏在京城之下,顷刻间破空而起,将整个皇宫前后笼罩起来。原本晴朗的天空,顷刻间变得黑暗起来。百姓再也没人看热闹,纷纷向四处逃窜。刑场之上的萧金衍见状,对轩辕一刀说了句“对不住”,点了他穴道,便冲了过去,准备救出李纯铁。 还未靠近,就感到两道凌厉的剑气,向他后背刺了过来。 正是那两名通象境的高手。 萧金衍早已有准备,三道弦力尽出,根本没有理会两人,使出全部力气,劈断了捆绑李纯铁的柱子。就在他将李纯铁抱住之时,两道剑气距他不足三尺。 噗噗! 两名通象高手,忽然驻足不前。 喉间,被两道气箭,穿了个对穿。 从上午之时,萧金衍便暗中在广场之上,以箭公子的独门箭术,隐匿了两道箭气,对准了行刑之处。而萧金衍冲向李纯铁,引来两名高手击杀之时,两道无形箭穿破空间,刺中了两人。真气之箭,他之前用过,但一次对付两名通象高手,这还是头一次,他只能冒险一搏,幸运地是,他赌对了。 十丈之外的虎卫,他们职责是确保李纯铁行刑不会出差错。在万寿宫前发生巨变之时,他们本想去救援,却被上级给拦住了。眼见有人劫法场,众人毫不犹豫,纷纷扯出兵刃,向萧金衍四周围了起来。 整个广场之上,大小通象高手十几人,知玄高手将近百人,只要将他困住,便是肋生双翼,也难以逃出生天。 萧金衍早有防备,将蓝悠悠那处拿到的霹雳弹引信按下,扔在了地上。 轰得一声。 爆炸声,带起一片气浪,将众人阻拦了片刻,紧接着,浓烟四起,将四处扰得目不能视。 萧金衍不敢大意,将李纯铁背负在身上,以内力开路,将四周逃窜的百姓撞得东倒西歪,趁乱向皇宫东南处逃去。 …… 将近百名大内高手纷纷入场,将东方暖暖围在正中央。 朱立业又向后踏出一步,只有三丈多远的距离,但身有万钧之力,他每退一步,都显得十分吃力,但这百人足以将东方暖暖拖住,让她无法偷袭或施难。惊神阵正在启动,距离真正发动,尚有片刻功夫,这是朱立业用来对付书剑山的手段,他不能轻易施出,他也知道,真正的危险,正隐藏在暗中。只要拖延片刻,这块石头,根本奈何不了他半分! 东方暖暖道,“想不到,二十年来你笼络了如此多的通象高手,有些出乎我意料。只是,他们武功虽是通象,但功法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对付寻常人可以,但对付本座,尚且差了些火候。” 朱立业冷笑,“你可以试试。” “不必试了。” 这时,一个身穿僧袍的疯子不知如何,闯了进来,大喊道,“天道降临,你们都得死!” 待众人看清来人,奇道,“宋侍郎,这位不是贵公子嘛?” 宋义雪望了疯子一眼,又看到数十丈外,“宋仁骰”与十余名赤骑军,正缓缓向这边走来,也未见他们有所动作,所经之处,周围三丈之内的禁军、侍卫以及宫娥太监,如被人抽去了性命,躺在了地上。 他冲疯子道,“孽子,还不快些离开?” 疯子喊道,“孽子,还不快些离开!” 宋义雪冲了上去,随手给了他一巴掌。疯子也不管不顾,反手给他一巴掌,笑嘻嘻道,“疼不疼?”宋义雪气得浑身冒烟,不对,这两个,哪个是自己儿子?赵拦江看到“宋仁骰”等人,心叫不妙,握住了手中金刀,暗中聚起真气,以应对随时而来的不测。他知道,这些守剑人的厉害,若在隐阳,凭借隐阳大阵,他或许可以与其中一人有一战之力,但在这里,十几人齐出,能在乱中活下命来,已是幸运。 不断有人死去。 护卫、禁军等人,看到这些人身边发生的怪异之事,吓得面无人色,纷纷向后退去,生怕被他们身上的邪气逼近,送了性命。也有不怕死的忠勇之辈,举起兵刃向他们冲去,还未靠近他们身前三丈,整个人便倒地不起。 死亡,最能生出恐惧。 他们是效忠皇室的死士,但在死亡面前,在无畏的死亡面前,忠心一文不值。 百名通象高手,不断缩小圈子,将东方暖暖逼到了绝路。 东方暖暖依旧面无表情,质问朱立业,“若当年你兑现承诺,或许神山不会迁怒于你,可你贪得无厌,那就别怪天道无情。” 朱立业道,“什么狗屁天道,若你有机会成为天道,还会屈身于他们?”他大声喝道,“将这妖女拿下!” 百名通象境高手抽剑,百剑如一,按站立方位,形成了一道剑阵。 江湖之上,一名通象境,可在一方开宗立派,成不亚于八大门派的势力。然而皇宫之中,百名通象境,甚至在江湖上连名号都没有。这便是皇宫的可怕之处,也正是如此,所有的江湖派系斗争,各大门派立宗之源,都会远离京城。 因为,京城气运太过于强盛。 而皇宫正是气之所聚。 在这里修行,一日千里。 “宋仁骰”带领的守剑人,如入无人之境,来到了万寿宫前。 他望了一眼众人,对东方暖暖道,“他们的境界,不纯。”他指了指人群中最末位的一名“赤骑军”,“十五,你来。” 那叫十五守剑人,从腰间缓缓抽出了破旧的铁剑,铁剑之上,早已锈迹斑斑,似乎许久没有拔出来过,他动作很慢,表情木讷,将长剑指着那百人道,“我只出一剑,你们接下我这一剑,我饶你们性命。” 这些皇宫剑客,已是人间顶尖高手,面对此人挑衅,丝毫不乱方寸。他们知道,为了这一天,陛下等了二十年,敢在今日闯入皇宫闹事之人,手段也是了得,众人齐齐出剑,面向守剑人十五。 守剑人一剑挥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轰鸣声,没有狂风大作,也没有剑气纵横。就如一个厨子,很自然的切块一块豆腐一般。 一剑之后。 百余名通象高手,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 落地的瞬间,人头从躯体之上分离,没有鲜血,也没有撕喊,一切仿佛是水到渠成。 不光是朱立业,就连在城楼之上的百官,面对这种触目惊心的现象,也吓得说不出话来。他们都是身居高位的官员,一生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却从未经历过这等诡异之事,这些早已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朱立业已退到了巨石边缘。 只要再一步,他就从万年侯的重压之下脱身。 十余名守剑人齐齐转过了身体,面向朱立业。 这才是他们的目标,也是他们进京的目的。 奉剑尊大人之命,诛杀大明皇帝,迎接天道降临。 所有一切阻拦他们目的者,格杀勿论。 就在这时,躺在地上的百余名尸体之间,忽然有个人爬了起来,他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喃喃自语道,“这剑,有点钝。” 第451章 当皇帝好玩吗? 守剑人十五望着来人,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十九零零。” 光头虎卫更正道,“我已不叫一九零零,而是叫望才。望是望月的望,才是才华的才。” 这位藏在虎卫之间的光头,正是从书剑山上叛逃,当年陆玄机手下的剑修一九零零。自从东海与王半仙一会之后,一路游历来到了京城。若是萧金衍看到他,必然会惊讶于他的蜕变,这位虎卫身上,已没有当年的木讷之气,而是充满了生机。他来到京城后,认识了几个朋友,在得知“旺财”是狗的名字之后,让朋友帮他将“旺财”两个字换了,又帮他取了一个姓:“荀”,据说当年一个圣人的姓氏,他很喜欢这个名字,但是在写的时候,却经常将荀子的“日”写成“口”。 几年前,剑修一九零零叛逃书剑山,半年前杀了三名剑修,一名守剑人后,便成了书剑山上的二号叛徒,书剑山后派人追杀,却始终没有他下落,谁也没有料到,当年这位剑修竟摇身一变,成了皇宫中的虎卫。 守剑人十五道,“我等奉命下山,诛叛徒,迎天道,今日你来的正好。” 旺财道,“我在这里等了你们半年,你们来的也正好,只是怎得才只有十三人?” “十三人又如何?” 旺财笑吟吟道,“不够我杀。” 如今的旺财,显得更有人情味,说话也更加轻浮,不知是本性如此,还是受到了交往朋友的影响。他抽出了腰间的长剑,指着十三名守剑人道,“陆玄机当年说得没错,你们不过是一群没有灵魂的傀儡,一群听命于虚妄的杀人机器。” 守剑人十二道,“你何尝不是?” 旺财嘿嘿一笑,“不,我是灵魂猎手。这个人间,除了大碗宽面,还有许多美食,我很喜欢。所以,请你们离开。” 守剑人十二道,“天道降临,无人可阻,更何况你?你要知道,以你修为,根本不是我们对手。” 旺财摇头,“我偏要试试。” 守剑人十五道,“我陪你。” 铁剑出鞘,遥指旺财,下一瞬间,疾光忽闪,几乎瞬移到旺财身前,刺向他大腿内侧,旺财挥剑相格,听得铛铛两声,封住了守剑人十五攻击,就在变招瞬间,十五的右手推在旺财胸口,听得轰隆一声巨响,旺财如风筝一般,向后飞去,胸口塌了半尺。 整个过程,几乎发生在瞬间。 没有石破天惊,没有惊心动魄,只是一回合,旺财就已落败。 十五道,“现在信了?” 一脸狼狈的旺财从地上爬起,胸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只是胸前的衣衫,却染成了蓝色。他啐了一口唾沫,道,“京城的蚊子,咬我也不过如此。” 话音刚落,守剑人十二的铁拳已然轰至,趁旺财立足未闻,又一次击中了旺财左臂,听得咔嚓一声,整个左臂向外弯曲,被生生折断,旺财再一次中招,躺在了地上,不过,听得他咳嗽了两声,右手掰住左臂,猛一用力,将他左臂复位,“就这点本事了嘛?” 东方暖暖打量着旺财,她与这位剑修曾在西楚皇宫见过一面,后来在招摇山水月洞天外见过一次,那时的他,还是一脸木然,不到一年,如换了个人一般。她明白,这些人武功根本无法以寻常三境来猜度,他们之间的打斗,看似稀松,但从守剑人十五一剑杀死将近百名通象境展露的实力,那是一股不敢小觑的力量。她甚至亲眼见过,旺财在水月洞天,曾不费吹灰之力杀死一名守剑人,而每个守剑人,都有三境之外的实力。 然而,随着旺财人性的增加,怎得战力却如此不堪? 守剑人十二冷然道,“送他祭天道。” 十三名守剑人纷纷出剑,在他们周围三丈之内,空间在不断扭曲,旺财与守剑人在这个扭曲空间中,变得逐渐模糊起来。东方暖暖看不透其中的情形,但见其中光芒忽明忽暗,扭曲的空间,忽大忽小,便已猜到,其中发生的战斗,非人间所能识。他们是书剑山上的守剑人。 人世间除了天道、剑尊之外,最强大的存在。 每一剑都有毁天灭地的能力,?然而,这场打斗,却始终控制在三四丈的范围之内。她知道,哪怕是一丝的剑意外泄,整个广场之上的所有人,都难于幸免。扭曲空间内传来阵阵的惊雷声,忽然,一切恢复平静。 旺财被打入了尘埃之中。 周围的土已染成湛蓝色,匍匐在泥土中,只露出半截胳膊在外面。 其余十三名守剑人,将之围成了一圈,停止了攻击。 哗啦! 旺财从泥土中爬了出来,脸和身体都已变形,看上去似人非人,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他咳嗽一声,吐了半口混着血液的泥土,坐在了地上,口中骂咧道,“他奶奶的,穿了鞋子,竟然不会打架了。” 他伸手去解开靴上绑腿,然而使了几次,却无功而返,“娘的,死扣。” 旺财取过铁剑,斩断了绑腿上的绷带,将靴子脱掉,站起身来,笑道,“人间有句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知道你们怕不怕。” 这十三名守剑人穿着赤骑军的制服,听到这句话,十二迟疑片刻,道:“脱靴!” 旺财哈哈一笑,“晚了。” 就在刹那间,旺财手中铁剑闪烁,人影如电,剑影如光,以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一连刺出了十三剑。十三道剑气,纵横天地之间,如十三道火龙,冲向了从书剑山上来人间的守剑之人。 依旧没有真元。 剑上的红芒,是铁剑在急速之下,铁锈与空气摩擦发热,变得炽热之后的余光。十三剑快来越快,紧接着是十三道爆炸声。 音爆! 东方暖暖望之大惊。 她听一位前辈说过,如果用剑的速度够快,一息超过百丈,超过声音的极限,会发出这种声浪。旺财的这十三道剑气,显然已超越了声音传播速度,守剑人十二道,“是陆玄机的逍遥一剑,杀机剑阵!” 当年陆玄机斩杀守剑人,导致十九位守剑人十一死八残,所用的剑招正是他赖以成名的逍遥一剑。这一剑威力,就连书剑山也颇为忌惮,所以在此之后,书剑山创立了一个剑阵,“杀机剑阵”,为得便是防范陆玄机。所有守剑人立誓之后,要学得第一件武学,便是杀机剑阵,以群剑之力,将逍遥一剑之威逐一化解,然后伺机反杀。 轰隆隆! 在场的十三名守剑人,长剑挥舞,组成了一道剑网,宛如在空中的一个盾牌,听得十三道红芒,撞在了剑盾之上,如十三道惊雷,平地而起,音浪过后,整个广场之上正在逃走的人群,轰然倒下,数百人七窍流血,被活活震死。 万寿宫也摇摇晃晃,百官震得东倒西歪。 幸亏剑浪方向不在这边,否则大明朝廷的高级官员,将会死伤大半。 朱立业困在太湖巨石之下,苦苦支撑。 城楼之上,以薛怀官职最高,他果断下令,“离殿!”百官闻言,纷纷从万寿宫下狂奔而出,向太极殿方向奔去,有几个大意者,不小心摔倒,被其余官员踩踏,伤了筋骨,在楼梯上哀嚎不已,场面混乱不堪。 逍遥一剑,始终无法冲破十三剑形成的防御剑盾。 一九零零剑意受阻,毫不迟疑,提剑穿入十三名守剑人的阵中。十三人修行剑阵,防得是陆玄机,今日遇到一九零零,这位堕入人间的修行者,在拥有了人间的情绪之后,剑招变得愈发凌厉。他们都有三境之上的实力,尤其是剑招,专门破三境真元,对上没有真气的旺财,却没有丝毫办法。 噗! 一道断臂落在地上,守剑人十四,持剑的手被旺财切断,蓝色血液流了一地。杀机剑阵,四人便可成阵,从四人到十九人,都有不同的阵法。旺财伤及一人之后,守剑人要切换成十二人阵法,变阵之时,中间有些许间隙,对寻常人哪怕是三境外的大宗师,这段间隙也不算是破绽,但对在书剑山修行了数百年的旺财,这便是绝佳机会。在变阵之前,他已经有了预判,又连出三剑。 一时间,又有三人或断臂、或断剑,十三守剑人的剑阵溃不成军。他们心中惊奇,怎得才几年不见,这个剑修怎得修为进境如此之快?可来不及思考,旺财如入无人之境,从右往前,以一种十分怪异的角度,一连劈出了九剑。 这九剑,如出一剑。 在外人眼中,似乎旺财在不断重复同一动作,如卡住一般。 当在守剑人眼中,这九剑却是夺命之剑。 守剑人十二喊道,“弃剑!” 他率先扔剑,向后疾驰,但其余八人却没有这么幸运,或开肠破肚,或人头分离,纷纷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空气中弥漫着怪异的味道,这些死去的守剑人,整个人开始变得缥缈虚无起来,以不可名状的形态,淡淡隐去,周遭空间不断的塌缩、扭曲,将他们吞没在虚无之中。 守剑人十二木讷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之色,这是他第一次有表情,“这是什么剑法?” 旺财将剑横在胸前,满是傲然之色,“陆玄机当年传我这一剑时,告诉我叫逍遥十九斩,他告诉我,这一剑没什么别得用处,专杀你们这些木偶傀儡,我也没料到,竟会如此有效。” 十二又恢复原先神色,道:“你不怕天道责罚?” “我不过是毁掉了天道的玩偶,你们连自己的意识都不曾有过,他若怪罪,我跟他论一论剑便是。” “狂妄。” 旺财大笑,“陆玄机说过,狂妄趁年少,我还年轻,值得如此。”说罢,剑出鞘,复又归鞘,将守剑人十二一斩为二,空间一阵扭曲之后,十二也消失在一片虚无之中。 他来到东方暖暖身前,“我们又见面了。” 东方暖暖道,“你变了。” “人,总是会变的。” “问题是,你是人嘛?” 旺财皱起了眉头,陷入沉思之中,“这个问题太深奥,我回答不了。萧金衍说过,费心劳神的事,就不要去思考。我的事做完了,准备去喝一杯。”他抬头看到了朱立业,瞬间又来到太湖石旁,“你是皇帝?” 朱立业正在恢复内力,只要在休息片刻,踏出最后一步,他就能从太湖石下脱离。他知道书剑山守剑人的厉害,所以囤积了百名通象高手,本以为车轮战术,可以将他们困住,最不济也可以两败俱伤,却没料到,那些人连一名守剑人的一剑也挡不住。而眼前这个有些放浪的光头男子,在他眼皮底下杀了十三名守剑人,知道他可以轻易杀死自己,只得点头,“不错。” 旺财又问,“当皇帝,好玩吗?” “好玩?”若是寻常人问这句话,那是诛九族的大罪,但从旺财口中说出,就如“包子好吃吗”、“豆腐脑是甜的还是咸的”一样普通,他摇了摇头,“苦,很苦,非常苦。” 旺财道,“给我当几天好不好?” 朱立业听到这句话,差点没吐血,若非他修为了得,就算没被气死,也会被太湖石压扁了。他道,“你救朕出来,朕让你当几日国君。” 旺财摇摇头,“算了,反正天道那老家伙要来了,估计你也当不成皇帝了。我得跑路了,杀了他的玩偶,他会找算账。” 说罢,人影一闪,旺财凭空消失在万寿宫前,下一刻,人已在百里之外。 他抬头看了一眼最南方。 那座耸立入云的书剑山,变得愈发清晰起来。山顶之上,隐约有黑云密布,黑云之中,有一双眼睛猛然睁开,正在与他对视。这位已有了人性的剑修,心中生出了一股恐惧之意,他不怕守剑人,因为他有对付他们的办法,但他却惧怕这天道。 他环顾四处,似乎要在这座天下,找一处藏身之地。 可茫茫天下,所有的一切,都在天道的注视之下,哪里又有藏身之处? 第452章 向死而生 东安门。 萧金衍将李纯铁救出之时,他趁机施展内力,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逃到了东安门外的一处废宅。前些日子大火之后,许多宅邸稍微灰烬,目前仍然未处理完,正是不错的藏身之处。 他以真元之箭杀死两名通象境高手后,正值万寿宫前一片混乱,加之皇宫之中最精锐的百名虎卫,被书剑山守剑人赶尽杀绝,其余力量都聚集在万寿宫前救驾,反而他这边成了追捕的真空地带,除了极个别追兵被他解决掉之外,再无追兵前来。 他将李纯铁放在满是灰烬的床上。 李纯铁伤口已止血,但他气色并不怎么好,目光有些涣散。萧金衍给他喂服了两颗还魂丹,这还是上次跟薛神医见面时跟他讨要的,又向李纯铁渡入一道真气,帮他炼化丹药,不多久,李纯铁脸上开始变得红润起来。 他苏醒之后,口中喃喃道,“天道降临,天道降临。” 萧金衍道,“管他娘的天道降临,师兄你没事,才是正事儿。” 听得这番话,李纯铁意识逐渐清醒过来,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小师弟,为了救他,不惜与皇帝作对,心中满是欣慰,他道,“若无法阻止天道降临,这个天下便毁了,你救我与不救,并没不同。” 萧金衍道,“你先别妄动,我给你以内力疗伤。” 还魂丹的药效已开始运转,萧金衍将内力不断注入他体内,心中却满是惊愕。李纯铁经脉早已千疮百孔,体内根本存不住任何内力,更不用说以你内力护住心脉等要害部位,他明白,就算李纯铁康复,从此以后,剑圣李纯铁成了一废人。 李纯铁道,“不用耗费真气了。朱立业这半年来严刑拷打,忘忧阁的那个方先生,几乎将我体内的血抽净了。” 萧金衍心痛欲绝,“别说尚有一口气在,就算师兄去了鬼门关,我也要去找阎王将你拖回来。” 李纯铁听了,嘴角一笑,不知牵到哪里,发出一声闷哼,他吃力坐起身,靠在墙上,道:“没用了。”鲜血顺着他嘴角往下流,还魂丹药效过后,生机在不断从他眼神中抽离,“再给我两粒丹药。” 萧金衍知道,这丹药极猛,可以救人与危难,但副作用也很强,若服用过量,对身体有害无益,所以不肯答应。李纯铁以近乎命令的口吻道,“有些话,我不吐不快,要交代与你。” “可师兄这药……” “我的生死,并不重要了。” 萧金衍坚定道,“不,你是我世间唯一的亲人,你的生死,对我很重要。” 李纯铁呼吸忽然急促起来,“若不给我,我便自断心脉而死。” 萧金衍无奈,只得又取出两粒,给李纯铁送服。 片刻之后,李纯铁眼中又焕发出了神采,“这些年来,我只说代师授艺,却从未告诉你我们的师门是什么,我们师父是谁。你可知原因?” 萧金衍道,“师兄是怕我年轻气盛,借师门名义在江湖上惹是生非吧。” “这只是其一,而更重要的是,是担心有心之人找到我们。”李纯铁道,“我们师门,便是一山、二阁、三宗、四门之中的隐门,我们的师父是陆玄机,而与他武功一脉相承的,还有你本初师叔。” “本初师叔?张本初?”萧金衍惊问。 一直以来,他以为自己无门无派,除了师兄之外,再也没遇到过同门,却没有料到,他竟是当年陆玄机的传人。 “不错。”李纯铁缓缓说道,“他是陆玄机的师弟,也是我们师叔。” “怎么可能?”萧金衍道,“他不是已三百多岁了嘛?” 李纯铁解释道,“你可记得,张本初误入水月洞天,观武经一夜入通象之事?” “听过。” “当时,我是师父座下的童子,在水月洞天封了两百余年,后来他入洞天之时,将我带了出来,从此我们两人以师叔、师侄相称,而那本武经,便一直在他身上。后来,他交给了你。” 萧金衍道,“山河气运图?” 李纯铁点了点头。 “那本书并非以人间文字写成,也是当年陆玄机在书剑山当守剑人之时,窥得天道,从中悟出,后来他想尽一切办法,想转成人间文字,却始终不得法。本初师叔悟性奇高,只用了一夜,就入了通象,然而却止步不前,然后用了三百年,才勉强破出三境之外。我之所以从未传你修行之法,是因为我也无法读懂这本武经。因为,要读懂他,需要有另外一种手段。” 李纯铁略一停顿,道,“弦力。” “弦力?” 李纯铁再次确认,“不错,正是弦力。武经之中记载的,天地之间万物运行的规律,而读懂了武经,就能掌握这个规律,从而随心所欲的改变规律,从而与天道同在。而你身上,就有这种弦力。” 萧金衍道,“可我的弦力,除了能调动天地真元,修行方式与常人不同外,并没有多大的用处。” 李纯铁道,“那是因为,你身上只有两道弦,不,现在应该是三道了。而这座天下之间,共有十一道弦,每一道弦便是一个空间的维度。而我们的天下,不考虑时间,只有三个维度,许多修行者终究一生,修行到通象境,能以真元开辟出丈余的法则空间,算是开辟出不完备的四个维度,而到了三境之外的大宗师,就可以掌握天地法则,真正掌握了四个维度。而你不同,你只要有了弦力,理解了武经中记载的法则,就可以轻松开辟出更高的维度。” 萧金衍记得,刚生出第三道弦力之时,他不过是知玄境,却能感应到方圆百里之内的天地,皆可由自己掌控的感觉,虽然只是一刹那,却抵挡住了境界远在他之上的鬼樊楼主的一剑,而且还对他造成了伤害。 原来是因为弦力的缘故! “那至尊天道呢?” 李纯铁道,“至尊天道是超于我们时空之外的存在,据说生于一片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混沌之中,正如我们传说中的鸿蒙之神,也有传说,他们是更比我们更高一级维度的存在,却在他们的世界斗争中陨落,处于三维到四维之间。所以,五百年前,它降落在人间,由于‘躯体’无法存于我们世间,所以幻成了一座山的意志,而意志是不需要维度即可存在的。” “至尊天道降临人间,后来有了代表他意志的剑尊,剑尊又创立了若干守剑人,由于材料的原因,他们又从人间修行者之中遴选出守剑人、剑修之士,正是想借助人间的天地真元,来恢复受损的‘维度’,从而返回他们的世界。然而,他却无法直接汲取天地真元,因为这些东西维度太低,而他发现人间的修行之人,通过真元能突破三维的限制,而这些三境之外的大宗师,可以成为修补他‘意志’补充。” 萧金衍对书剑山上的事情有所了解,他道,“守剑人陆玄机在杀尽大宗师之后,发现了天道的秘密,所以他才叛逃书剑山?” 李纯铁点头道,“不错,不但破坏了天道的计划,而且还让天道进一步受损,因为至尊天道为了这一布局,曾以自己修为为诱饵,在人间培养大宗师,而陆玄机这一出,相当于将他若干年的布局破坏,直接导致了天道进入了长眠之中。这一觉,便是五百年!” “陆玄机跃出三境,曾经威胁到了剑尊大人,而经书剑山一战,他虽然大展神威,却无力回天,他预料到五百年后天道降临,却油尽灯枯,临死之前,将三大神兵尽数拆解,藏匿于天地之间,为的便是不让天道计划得逞,而我也经过几个轮回,成了一名剑客。后来遇到了本初师叔,才唤起了这些记忆。” 李纯铁的这些话,有许多并不为他所知,他问:“那天道降临,会天下大乱?” 李纯铁一脸凝重,“不止如此。天道是远超出我们的存在,他的降临,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取之所需,将人间弄得满目疮痍,甚至天下毁灭。只是五百年来,他始终困于一个问题,那就是他的意志,无法以本体呈现在人间,不过,后来他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萧金衍问:“什么办法?” “他借鉴了我们武学之中的‘夺舍’,将他的意志封于山中,而在人间寻一副皮囊,在人间修行,在觉醒之时,将意志以类似的方式降临人间,那时候的他,既是一个三维存在,又有超过我们维度空间的能力。不过,他试验过几次,许多皮囊无法承受这种超过寻常认知的信息,导致散值下降为零,要么自杀,要么疯掉。在试验多次之后,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之人,来到了人间。” “是谁?” 李纯铁道,“我们不知道。这个人隐藏的极深,我们也寻了许多年,天机阁、琅琊阁、少林寺的几位大师,这些年极少现身江湖,也是在推衍天道降临之人,因为这件事,我和王半仙、宇文天禄还产生了分歧导致分道扬镳。” 萧金衍心说原来如此,之前东方暖暖也曾说过,因为天道降临之事,这个天下有了若干不同的声音,有主张迎接降临派,有反抗派,还有末日派,而且在若干领袖之下,形成了不小的力量。 “如何阻止天道降临?” 李纯铁道:“有两种办法,一是找到天道在人间的替身,在天道降临之前,杀了他。” “第二种呢?” “那就靠你参悟出第四道弦力,领悟武经真谛,窥得天下大道,将天道打入下个轮回。” “不是杀死?” 李纯铁淡淡道,“天道不死。但第二种办法,就是若你获得了这种能力,就算打败了天道,会不会成为另一个天道?” 萧金衍摇头否认,“不会的。” “为何?” “我对长生并无兴趣。” 这句话,李惊鸿曾问过他,但对萧金衍来说,生命如一条河流,从源头流向大海,最后复归天地之间,生命的珍贵之处,不在于你存在于多少年,而在于你经历了多少事,与谁一起度过。若真如李惊鸿那般,整日在书剑山中清晰,就算活上一千年,也只是多了个吃了一年饭的老妖精而已。 萧金衍忽然记起一件事,问,“还有件事,我没想明白。” 李纯铁道,“问吧,趁我还有一口气在,以后就算你想问,我也未必能回答了。”说这话时,他略有一些自嘲的语气。 萧金衍倒没注意这些细节,他问,“皇帝为何要加害你?” 听到这个问题,李纯铁抬头望了一眼皇宫方向,叹了一口气,“朱立业是有野心之人,当年,我们陪他去书剑山,当他得知了书剑山的秘密之后,一心想成为天道,有了野心,又有了权力,他假借与书剑山交易,获得了书剑山的支持,这些年来,他借助惊神阵,武功早已超脱三境之外,他将我困住,为得便是那份武经,也就是山河气运图。” 萧金衍道,“那幅图已经落入他手中了。” 李纯铁并不知晓此事,“什么?” 萧金衍将那夜营救之时的遭遇告诉了他,又道,“他又没有弦力,就算有那副山河气运图,也未必能够看懂。” 李纯铁心中却满是忧虑,“他为此准备了二十年,肯定有别得办法,否则也不会将我囚住,尤其是忘忧阁,他们擅于炼丹之术,鬼知道会不会炼出什么东西来。” 萧金衍惊呼,“弦压丹?” 他将当日忘忧阁方先生抽走了他的鲜血,用来炼制丹药之事告诉了李纯铁,李纯铁闻之,脸色大变,“竟有此事?”若朱立业拿到了山河气运图,又能掌握弦力之规律,那他所图谋之事,怕是要对抗至尊天道。 而今日在京城之中发生的一切,都在朱立业的算计之中! 李纯铁忽然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思之中。过了片刻,他对萧金衍道,“距午夜子时,天道降临尚有几个时辰,如今能阻止人间这一惨剧之人,只有你了。” 萧金衍心想,别说我现在没有第四道弦力,就算有,在遇到这种“非人类”的打斗中,也只是炮灰一个。他问,“若他与天道斗个两败俱伤,岂不更好?” 李纯铁摇摇头,“我们不能冒这个险。”他又道,“就算我猜出了这一点,心中仍然有一种不安,今日之事,还存在一些变数,我却想不出来。有些事,我们不能以常理度之,但绝大部分事,依旧有迹可循,比如人性。” 说到“人性”,他忽然记起了什么。 他一本正经道:“萧金衍,你尽管去便是。王半仙已经来了京城,他们天机阁是这件事的策划之人,他那只乾坤碗中装下天下七分气运,既然与天道开战,他必会助你一臂之力。只是,这一战,就算能打,你怕也是凶多吉少,你怕不怕?” 萧金衍打了个冷战,诚实道:“我怕。” “怕,那就向死而生!” ?“向死而生?”萧金衍陷入沉思之中。 …… 万寿宫。 只差一步,朱立业便可逃离太湖石。 一九零零已逃出了京城。 面对围攻而来的禁军,?东方暖暖丝毫不为所动,“当年你加入骷髅会,为得便是会中的一些秘密,如今你死期将至,这些秘密也随你一起去了。” 朱立业冷笑,“莫非你以为朕就这点本领?” “惊神阵?”东方暖暖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她淡淡一笑,“这二十年来,你敢躲在京中的唯一依靠,便是这座大阵了。可是陛下并不知道,惊神阵的阵枢,如今在我手中。” 朱立业惊道,“什么?” 东方暖暖笑着说,“若陛下记性好一些,应当知道,玉溪道长在加入龙虎山之前,曾是我光明神教的护教使者,只是那时陛下年轻气盛,去拜访我爹之时,眼中只有宇文天禄和八大邪王,并未将他看在眼中吧?” “怎么可能?”朱立业道,“宇文天禄为何没提及过?” 东方暖暖道,“你虽给了他无上权势,但暗地里却防着他,他不告诉你,也许是防备于你吧。” 朱立业喝道,“玉溪道长!” 本应在监天台上主持惊神阵的玉溪,此刻却不见了踪影。 惊神阵,是朱立业对抗书剑山守剑之人仰仗,虽然那些守剑人并未等到惊神阵发动,就已被旺财给斩杀,但若无法按时启动大阵,他的计划就全部打乱了。朱立业困于石下,他并不急于脱困,正是想趁机让那些魑魅魍魉现身,可如今听到惊神阵不再控制之中,不由脸色大惊,也不拖延,内力尽吐,准备释放法则空间,从太湖石之下逃离出去。 东方暖暖将第二支短笛放在了口中。 一阵急促的笛声响起。 压在朱立业的太湖石,如一个数丈的炸雷,轰然炸裂开来。 轰! 大地震颤。 一团巨大的火焰升起。 浓烟滚滚。 一道气浪铺天而来。 漫天尘土飞扬,吹得东方暖暖衣衫飘扬。她接着声浪向后退去,落在数十丈之外。 烟雾散尽。 整个万寿宫被夷为平地。 周围数百名禁军,被散落的石块击中,来不及撤退,或被巨石击中砸死,或被爆炸声浪震死,现场惨不忍睹。 而朱立业落脚之处,被轰出了一个数丈的坑。 在这种爆炸下,就连城楼上的精钢,都被融化,更何况是凡人之躯? 第453章 皇族血脉 由于及时退出万寿宫而免遭一难的百官,这时才反应过来。 鲁国公第一个意识到大事不妙,喊道:“救驾!” 数十名禁军不顾危险,冲入着火的废墟之中,试图营救朱立业,然而火势太大,根本无法扑灭,待皇城内的水车来时,大火已经着了将近半个时辰。又过了半个时辰,大火终于扑灭,爆炸之时,朱立业所在之处,成了一片焦黑,也不知道是尸体燃烧后的痕迹,亦或是其他残留物。 “陛下驾崩了!” 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个问题。要知道,二十多年来,陛下没有子嗣,也从未立过储君,而且立储之事,在朝廷之上是禁忌话题,百官都有了错觉,那就是陛下千秋万代,永不会死,可万寿宫发生的事,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慌乱之中。 群臣乱作一团,围在鲁国公身旁,“章阁老,这可如何是好?” 他们心中都没了主见,但却都明白,国不可一日无君。而在座之中,虽然薛怀是军方首领,但若论朝中职位,仍以鲁国公章士和为百官之首。 大明朝实行封藩制,若皇帝无子嗣,需按亲疏关系,从各路藩王之中寻找继承人,最符合条件、也是第一顺位继承的是皇太后的侄子、也是当今陛下的堂弟蜀王朱立功,只是他远在蜀中,就算快马加鞭,也要大半月,而另一人则是在雁门就藩的陇王朱厚德,从雁门到京城,不过三日。 皇帝驾崩,鲁国公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如何扶植新皇登基。朱厚德不过二十来岁,又是酒肉王爷,并无大志,若鲁国公能在第一时间拥立,那将是他章家飞黄腾达的绝佳机会,但这件事必须在绝密之下进行,暗中派人将陇王迎接回京。所以,他以陛下新丧悲恸为由,口中干嚎两声,作悲恸状,昏死过去,暗中吩咐管家,派族内精锐前往雁门接人。 赵拦江见到现场大乱,然而天道降至,如今京城如一个点着的火药桶,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出事之后,他很快回到府中,对杨笑笑道,“不必收拾,你带天赐先出城。” 杨笑笑不知发生何事,“怎么了?” 赵拦江沉声道,“陛下驾崩了,其他你不用多问,也不用管,我会让李偏将率人保护你离开京城,返回隐阳。” 杨笑笑以前是西楚谍目,知道大明皇帝驾崩对这个帝国意味着什么,“那你呢?” 赵拦江目露坚毅之色,道,“我留下来,这里的事,必须有个了断。你们先出城,等事了之后,我去追你们。” 杨笑笑知道自己夫君做了决定,也不劝说,将赵天赐抱了出来,带了些金银,赵拦江对随行义从一番叮嘱,让他们赶紧离城,并且传书给隐阳城,隐阳城进入战备状态,随时应对突发事件。 如今陛下驾崩之事,尚未传出去,京城还未封锁,对杨笑笑母子来说,正是一个机会。 待他们离开之后,赵拦江回到书房,抽出金刀,开始缓缓擦拭。 “天道降临?”赵拦江道,“那就让他有来无回。” …… 文华殿。 “鲁国公醒了!” 百官仍在门口等待,听到这个消息,纷纷来到门前,要见鲁国公,拿出个章程来,尤其是内阁诸位大学士,趁这段时间,也在分析帝国皇位的走势,他们需要鲁国公给出一个表态,然而,鲁国公要见定北王薛怀。 薛怀早就在武英殿外等候,当听到鲁国公邀请之后,告知对方,薛王爷也因为悲伤过度,行动不便,无奈之下,章士和躲开百官,来到薛怀公署之内。 薛怀正在泡茶,看到鲁国公前来,沏了一杯茶,对鲁国公道,“章阁老,来喝杯茶。” 鲁国公道,“都火烧眉毛了,王爷还有心思喝茶?” 薛怀叹了口气,“陛下惨遭不测,内阁确实要有得忙了,不过,按规矩,我们军方这时不便插手朝政,首辅大人来找我,怕是有些不妥啊。对了,凶手抓到了嘛?” 鲁国公道,“光明教妖女并未逃走,已被禁军控制住了。” “那就好,此事可要严查!” 拥立新皇之事,若得不到军方的认可,可是后患无穷,所以考虑再三,鲁国公决定将薛怀也一起拉拢进来。鲁国公见薛怀顾左右而言他,一会儿谈之治丧之事,一会儿谈京城治安之事,心中焦急,开门见山道,“群臣要在下拿出个章程来,不知王爷可有意见?” 薛怀眯着眼,望着鲁国公,“国公的意思是?” “这不是与王爷来商议嘛?”鲁国公道,“王爷在军中地位超然,我想跟王爷统一意见。” 薛怀呵呵一笑,“我没意见。” 鲁国公心说正好,于是将蜀王、陇王两位王爷摆了出来,“陛下子嗣凋零,太后又薨了多年,众多王爷之中,唯有蜀王、陇王是皇室近支。若拥立新皇,怕是要从这两位之中来选了。” 薛怀问,“阁老认为哪个合适?” 鲁国公道,“蜀王年事已高,且远在蜀中,虽然德高望重,但若迎他入城,往返怕是一月,就怕这段时间,京城出乱子啊。在下以为,陇王年轻气盛,又曾是太后最喜欢的侄孙……” 薛怀干咳了一声,“阁老是觉得,陇王更容易控制一些吧?” 鲁国公脸色大变,连摇头道,“王爷何出此言,在下也是为了大明基业,为大明前途着想啊。” 薛怀道,“既然你都定了,还来问我作甚?” 鲁国公见薛怀始终不肯表态,有些焦急,道,“如今三大营、四津八卫及边关戍军,都听王爷的,在下也是抛砖引玉,听王爷定夺。” 薛怀站起身来,端起茶杯,在公署之内踱着步子,迟迟不肯表态。来来回回,让鲁国公心烦,他却又不敢说出口,终于,薛怀停住了脚步,将茶一饮而尽,露出一种莫名的笑意,“其实,还有一个选择。” 鲁国公问,“谁?” 薛怀见他那一杯茶尚在桌前,于是伸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三个字。 “隐阳王?”鲁国公惊呼起来,“什么,怎么可能?” 薛怀道,“今日陛下在万寿宫中曾问,陛下与隐阳王,像或不像?国公难道当时听不出陛下的意思嘛?” 听到这番话,鲁国公大吃一惊,联想到上午宴请之时的表现,道,“王爷的意思是,隐阳王是陛下外出的皇子?” 薛怀摇了摇头,“非也,隐阳王是前帝之子,陛下的亲侄子,朱厚逸。国公还是年轻了些,若早些入朝为官,见过先帝,自然会有自己的判断。” “可是他二十多年前,不是被宇文天禄刺死了嘛?” “你可听过赵氏孤儿?” 鲁国公当然听过,所以薛怀说出这番话时,心中已经开始动摇。如果按皇室血脉亲疏来继承大统,没人比隐阳王更有资格,可如今的问题是,他又如何证明自己是前朝太子,仅仅靠相貌相似?而知道真相的宇文天禄,早已被定为逆贼,他也无法出来作证。转念又想,若真让赵拦江继承帝位,他必然会为二十多年前的事翻案,而天统朝的臣子,基本都是朱立业亲手扶植起来,自己也不例外,在这个潮流之下,他又有几分把握,能从其中全身而退? “如何证明?” 薛怀道,“他自然有办法。” …… 当听到杨笑笑母子出城的消息后,赵拦江将金刀收起,站起身来。 书剑山的事,尚未了结。 而今夜将会是人间最难熬的一夜。 妻子已出城,他在京城了无牵挂,他决定要帮萧金衍,来结束这一切。 正要出门,忽然听到门外车马声起。 原先安排的监视之人,纷纷离开了院子,取而代之的,是宫中的赤骑军以及禁军。原先陛下亲随太监高远丧命于爆炸之中,前来传旨的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张不全,奉内阁及军方大臣之命,迎赵拦江入宫。 赵拦江推门而出。 所有人都跪倒在地。 “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拦江冷不丁被这情景吓到,惊道,“这是何意?” 张公公道,“奴才前来迎陛下入宫。” 赵拦江道,“搞错了吧?” “奴才也是奉命行事,陛下若有疑惑,可入宫后与章阁老、薛王爷再议。” 赵拦江记起上午薛怀跟他说的一番话,想到了一个可能,他决定前去弄个明白,“带路。” 来到太极殿时,文武百官早已列队,见到赵拦江,也不下跪,在殿内议论纷纷,上午还是异姓王爷,怎得不过半日,转身就成了新皇?不明所以者,断定其中必有阴谋的成分,直到薛怀与章士和两人上前跪拜,群臣这才恍然,看来这是要来真的了。 “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拦江道,“我不是什么陛下,各位搞错了。” 薛怀起身道,“这位是隐阳王,也是当年隆泰帝的皇子朱厚逸,天佑我大明,保我大明江山基业长存。” 隆泰帝? 前朝皇子? 群臣心中百感交集,若真如此,京城的官场怕是要大震了。当年朱立业登基,血洗前朝官场,如今隆泰帝的儿子回来,必然会有一场腥风血雨。最近新起来的臣子,尚且还好,当年为了讨好朱立业而诋毁先帝的那些官员,下场可就不妙了。 有臣子道:“章阁老、薛王爷,天下皆知,隆泰帝的皇子早已去世多年,如今忽然有冒出一个人来,怕是难以让天下信服啊,不知可有证据?” 薛怀对赵拦江道,“陛下,当年宇文天禄的那一道密旨,可在你手中?” 赵拦江此时有些发懵,听到这句话,从怀中取出那一道密旨,正是萧金衍给他的那封书信,还有在宇文天禄府中的那些文书。有太监将此接过,传阅了几人后,又回到赵拦江手中。 鲁国公抢先一步道,“各位同僚,密旨,还有宇文天禄的信函在此,莫非还有不服?” 那些担心遭到清算的臣子,决定拼死一搏,道,“文书可以伪造,如今皇室血脉凋零,就怕有人故意为之,好扰我大明江山社稷啊。” 薛怀开口问道,“玉溪道长何在?” 有人复道,“正囚在天牢之中。” “请他前来。” 不多时,玉溪道长来到了大殿之内,薛怀问,“道长,阵枢何在?” 玉溪道长道,“在贫道怀中。” 薛怀道,“前往监天台!” 百官不明所以,不过还是来到监天台。 台正中,正是惊神阵操控之处。在以前,除了玉溪道长及监天台之人,严禁任何人靠近。薛怀来到赵拦江身前,“为了自证身份,请陛下前往监天台。” 玉溪在头前引路,赵拦江跟随上了两丈高的监天台上。 他猜到了薛怀的目的。 惊神阵,这座守护京城的大阵,只有皇室血脉才能启动,他想要用赵拦江的血,来证明他是否有皇室身份。这段时日来,赵拦江也心神不定,虽有各种猜测或线索,但他对自己身份也存疑惑,而这座惊神阵,正是验明正身的最佳机会。 赵拦江对什么皇位,并不敢兴趣。 但对他的身份,却十分介意。 猎户之子,先帝皇子,两个身份千差万别,而今日,即将揭晓。 监天台上,有一圆盘,上面刻满着稀奇古怪的符号,看上去像是某种咒语,或者图腾,令人心神荡漾。 这便是惊神阵了。 号称天下第一大阵,只有皇室血脉才能启动,足以对抗书剑山的绝世阵法,就在他眼前。古朴而厚重,没有雕龙刻凤,与周围浑然一体,经历了五百年的时光,并未有太多的变化。 玉溪将他带在圆盘之前,从袖中取出一个锥形玉器,看上去就如一把钥匙,插入圆盘之中,正是惊神阵的阵枢。 赵拦江将阵枢握在手中,略微有些沉,但握在手中,却又一种厚实的感觉。他抚摸着阵枢,心想,自己的身世,即将在这一刻揭开,想到此,他微微用力,阵枢刺入手掌之中,鲜血顺着锥器流了下来,滴落在圆盘之上。 一滴,两滴……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仰头注视着监天台的变化。 …… 安置好李纯铁之后,萧金衍来到了午门之外。 人群早已散去,街上的花灯、彩车被人踩踏,一片狼藉。再看万寿宫,已夷为平地,不仅如此,整个皇宫的城墙,被炸开了一个口子。刚才听到的那一声巨响,就是万寿宫爆炸之事吧,萧金衍如此想。 皇宫的守卫早已换了人,正在清理午门和万寿宫前的尸体。 发生了什么事? 萧金衍试着往前走了几步,便被守卫拦住,“前方是皇宫禁地,任何靠近着,以谋逆论处,格杀勿论!” 萧金衍不再向前,在广场周围游荡,在周围的废墟之中,他察觉到有人,萧金衍凑了过去,看到一人疯疯癫癫,朝着他道,“死喽,死喽!”正是白天追着囚车跑的那个疯子! 萧金衍上前,那疯子道,“别过来,你是人是鬼?” 萧金衍道,“自然是人。” 疯子鼓起勇气,伸手摸了摸萧金衍,“我爹说,人是有温度的,鬼没有体温,看样子,你是人咯。” “你说都死了,什么意思?” 疯子指了指万寿宫,道,“砰的一声,皇帝死了。” 萧金衍不知发生何事,听到这番话,惊道,“皇帝死了?” 疯子十分确信的点点头,“死了,这只是开头,晚上会死更多人。” 萧金衍问,“你怎么知道?” 疯子道,“我能看得到,我什么都看得到!”他试着将一块门板往身上堆,“快藏起来,我不想死。” 萧金衍觉得此人有些疯癫,说话有些神叨,正要离开,疯子忽然道,“群星归位之时,天道降临之日。” 听到这句话,萧金衍浑身一惊,这句话,他不止一次听到过,但从疯子口中说出,却是头一遭,他来到疯子身前,问道,“这句话,谁告诉你的?” 疯子道,“没人告诉我,我就知道。”他用手指着南方,“死亡从南方开始,天道所经之处,尸横遍野,寸草不生。”他抓住萧金衍的手,浑身颤抖起来,“我还看到,我还看到……” “看到什么?” “你全身发光,会死得很惨……” “什么意思?” 疯子道,“我,黄衣之王,打钱!” 萧金衍道,“要钱,我有很多。可我为何要相信你?” 疯子指着皇宫深处,道,“半个时辰后,会有一位公公,带着四个彪形大汉,潜入司礼监,将玉玺、行玺还有各方印鉴带出宫外,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我的话准不准了。” 这疯子说话虽然疯疯癫癫,可是许多话却大有深意,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许多已无法以常理度之,他又问,“你还看到什么?” “前生!”疯子双眼发白,口中癫狂道,“我看到了我的前生,我的前生是一个画匠,我有一个丹青山庄,我有一个名字,叫丹青生!我还看到,一块白布,遮天蔽月的布,将天下的亡灵都收入其中,……” 疯子开始浑身颤抖,紧接着抽搐起来,他指着虚无之处,颤声道,“我不是故意的,不要杀我!” 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 第454章 少室山上的武林大辩论 疯子忽然癫狂,一路向东北方向狂奔而去。 就在这时,萧金衍感应到了天地力量的变化。 这不是天地真元的振动,天地真元并没有任何的波动,他不是人间的力量,而是来自星空深处的力量。这种波动很微弱,寻常习武之人根本无法感应到,但萧金衍的弦力能够在识海之中反应出任何的波动。 一道微弱的光芒从皇宫之内冲天而起,对准了东天七宿。 他意识到,惊神阵正在重新启动,而且变更了主人。大明建国至今,每个皇帝继位,都会以皇族血脉对惊神阵进行重新设置,从而让这座大阵重新认主,守护大明国祚千年不倒,而每个皇帝,都会对应着一个星位,以此为主星位,从星辰之中源源不断的获得能量。 以星空之力,对抗三境之外的大宗师,对抗书剑山,正是这座大阵建立的目的。 萧金衍并不知道皇宫之中发生的事,但下一刻,他听到了皇宫深处百官齐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惊神阵认主成功,赵拦江的皇家血脉,不容置疑。 如今的大明,如今的天下,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需要一个国君。没有了惊神阵,就无法对抗天道降临,整个人间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赵拦江站在监天台这上,目光中露出坚毅、凝重的神色。 皇家血脉?皇帝权位? 那得看能不能活过今夜,距离惊神阵完全启动尚有一段时间,幸运的是,按玉溪的推算,只要两个时辰左右,而距离午夜的群星归位天道降临,还有四个时辰,这是对抗天道的唯一力量,他天赋皇权,具有合法的皇室地位,在百官眼中,这位曾在西疆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在几个时辰之前,还曾是朱立业的臣子,忽然成了大明朝的国君,他们还未消化这么多消息,但有些人已经开始着手准备登基大典以及朱立业的后事了。 赵拦江的心思不在这里,他在考虑今夜之事。 以京城为阵,与天道一决胜负。 这是豪赌,也是事关天下命运的大事。 他下达了获得皇家权位后的第一个命令:全城疏散。今夜城门不关,派禁军、赤骑军、五城兵马司军队全城传达旨意,命令文武百官、京城百姓全部撤离!虽然不一定来得及,但能跑出一部分,总比全死在这里要好。 赵拦江道,“今夜,大明将遭受立国以来最大的考验,今夜,京城将迎来比当年北周兵临城下更严重的一次危险,所有文武百官、军方都撤出京城,越远越好,若今夜过后,京城尚在,再行恢复,若京城毁于今夜,迁都应天府。” 鲁国公不解,“陛下,此为何故?” 赵拦江不想跟他解释太多,跟官员打交道,他并不擅长,薛怀肯定知道一些事,在这种时候,他将赵拦江推到前面,正是料定了赵拦江心中的英雄情结,而身为大明皇室之后,他有责任为天下百姓、为大明江山一战。 至于当年朱立业篡权之事,对他家人作的一切罪孽,随着万寿宫前那一道巨响,已经烟消云散。 赵拦江问薛怀,“薛王爷,你能做到吗?” 薛怀跪倒在地,“老臣愿为大明吐尽最后一口气。” 赵拦江将他扶起,“若今夜我战死,请你与内阁在应天为大明保住一方寸土。” 他这时才明白,为何当年在金陵建都,后来又迁到了北京城,原来太祖皇帝一直都在为这件事做准备,所以立下祖训,数百年来应天府留都的身份、江南经济重地的地位,一直没有改变过。数百年来,金陵李家成为富可敌国的一方巨擘,也正是为了今日之后,为天下重建储备实力。 距离天黑,还有两个时辰。 距离午夜,还有四个时辰。 赵拦江不是朱立业,他无法做到狠辣无情,他不想将无辜之人牵扯进来。 整个京城之内,警钟大作。 在帝国强有力的效率之下,一道道指令,传遍了京城的每个角落。军队的入场,配合着保甲里正的督促,开始疏散整个城池。整个京城,开始乱了起来,百姓还没等消化陛下驾崩的事,全城疏散的命令已下达出来。 内四外九,城门大开。 虽然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但数百年来,京城之中流传的那个传说,却一直都在人们心头。传说之中,京城之下住了一条恶龙,被太祖皇帝以一座巨阵镇压在地下,一旦恶龙出来作乱,整个京城将变成一片火海。 而不久前,所有人都看到了皇宫之中那一道冲天的光芒,以及大地之下,隐约传来的震动声。 恐慌、流言弥漫,无需经过太多的动员,人们便匆忙收拾行李,开始离开京城。但由于军队的限制,除了马匹和车辆之外,严禁向外运出货物,从而保证最大程度的撤离人群,这座百万人的城池,从未向今日这样,纷纷向外涌出,然而人口基数太大,再加上有些人始终不肯离开,直到入夜之后,疏散的人群不过三分之一。 赵拦江早已下令,皇宫中所有宫娥、太监以及前朝皇帝的妃子,全部出宫离京。 然而,陛下新丧,许多人并不准备离去。 对此,赵拦江也不劝阻,他要考虑的事太多,应尽的提醒已经到了,既然他们做出了选择,那就应该承担相应的后果。 惊神阵在缓缓启动。 赵拦江与玉溪一直在监天台之上,等到这座大阵完全苏醒。 萧金衍踱步来到了皇宫之中,在此期间,宫娥、太监、禁军纷纷向外逃出,没有人过问这个逆行之人,面具早已摘下,就算有人认出他是李纯铁的师弟,此刻已经不重要了,逃命要紧。 赵拦江看到了萧金衍。 “你已经救出了李院长,为何不离开这里?” 萧金衍反问,“你想要我离开吗?” 赵拦江道,“今夜,我们将面临人世间最大的危机,迎战人间最强大的敌人,我们可能会败、可能会输、可能会死,你愿意留下来帮我嘛?” 萧金衍微微一笑,“我若不在,谁给你收尸?” 赵拦江笑骂道,“这句话,听起来真安慰人。” 萧金衍道,“我对书剑山的力量的了解,不比你少,天下没人比我更懂解书剑山,以及他们的文明以及力量的运作方式。” 赵拦江道,“对,你是懂王。你想怎么对付他?” “你的血是皇室血脉,我的血却有毒,让他喝我的血,应该是个不错的办法。” 赵拦江哈哈一笑,“从此之后,我就叫你懂王川建国了。” 萧金衍一愣,“什么意思?” “夸你。” 萧金衍望着这座空旷的皇宫,心中不由生出一阵感慨。 当年一起游历江湖,四处闯祸的两个年轻人,如今却在这个天下的权力中心,对抗人间最大的敌人。而其中一人甚至成了大明朝的“一日皇帝”,这与当年两人曾四处坑蒙拐骗偷鸡换酒的日子,恍如两世。 两人哈哈大笑。 然后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笑,不过是对当前形势的无奈。 他们也怕,看不到明日的太阳。 他们也有,心中百系千念的人。 然而时世如此,命运将两人推到了历史的前台,他们两兄弟联手,能不能阻挡命运的车轮? 赵拦江沉默了片刻,道:“今夜会死很多人。” “我知道。” “有些人不该死。” “我知道。” 赵拦江又道,“欠你的钱,我不准备还了。” “不行!”萧金衍大声道,“生死两回事,人死债不消!这辈子还不完,下辈子做父子,我让你还一辈子!” 赵拦江哈哈一笑,“那岂不我占你便宜?先喊两声来听听。” 萧金衍察觉到口误,又是哈哈大笑,笑声音放肆地传了出去,直到两人笑得岔气,弯下腰来。 赵拦江扶住萧金衍肩膀,“明天若能活下来,我请你喝酒。” 一个宫装少妇,来到了他们身前。 两人抬头看去,少妇桃花眼、柳叶眉、瓜子脸,二十岁年纪,身上穿得是大红色云水金龙妆花缎袍,放在当年,赵拦江肯定会对她吹口哨,然后调戏两句,可今日看到此人,他心情却有些沉重。 少妇盈盈一礼,“未亡人见过陛下、萧大侠。” 萧金衍依稀记得,三年前,这位春风夜雨楼大小姐,骑一匹枣红小马,在涪陵城的长街之上横冲直撞。他记得,当年正是他与赵拦江、李倾城三人,在那场马球大战之中,带领夜雨楼绝地求生反败为胜,将周大同的太岁队击败。他还记得,当年这位性格火辣小辣椒,为了不想嫁给周大同,不惜以头抢石狮。 如今,她相貌之间多了几分成熟和妩媚,少了那一份泼辣。 赵拦江道,“裴贵妃免礼,你为何不离宫?” 裴如意叹了口气,“家都没了,离开与留下,又有什么分别?” “贵妃请节哀,你是陛……先帝的家眷,我派人将你护送出京城,到时你回涪陵也好,去应天府也罢,一切依你。” 裴如意大有深意道,“先帝?哼哼。” “怎么?” 裴如意道:“当年我来京城投靠姑姑,一次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他,他对我很好,不顾群臣反对娶了我,又给我封了贵妃,还帮我报了仇,我很感动,但后来我才知道,他心中觊觎的并不是我,而是我家祖传那块玉佩。” 萧金衍问,“据我所知,尔朱真人那块古玉,不是已经毁掉了嘛?” 裴如意道,“那只是你们的幻象而已。” “幻象?” “不错。”裴如意继续道,“这块古玉除了蕴含巨大的能量之外,能够瞬间转移,还能与认主之人心灵相通,制造出各种幻象。算了,都已过去了,不说也罢。” 赵拦江问,“你打算如何?” 裴如意盯着萧金衍,上下打量了许久,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你老了。” 没来头说了这么一句话,萧金衍也有些莫名其妙,他摸了摸下颌,已是几日未刮胡须了,尴尬的笑了笑,自嘲道,“谁说不是呢?” 裴如意说完这句话,又朝两人施了一礼,说了句“保重”,向皇宫深处走去。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如今她是朱立业的皇妃,虽然期待的爱情并不如想象的那般美好,但总比胜过嫁给周大同那个猪头吧? 在消失之前,裴如意忽然来了一句,“接着!” 一个物什飞了过来,萧金衍伸手一抓,抓在手中,正是当年在涪陵城马球赛中的那个马球,上面还有他们夺魁之后,众人在马球上的名字,萧金衍再抬头,裴如意已从他们眼前消失了。 赵拦江见过了故人,想起了当年岁月,叹道,“要是李倾城在就好了。” …… 少室山。 武林大会如期举行。 少林寺不愧是千年古刹,这种大会的仪式感、会场的布置上,比左斯坦那所谓的“武林联盟”强上许多倍。少林、武当作为当今武林牛首,也当得这种气派。光是台上八大门派、四大世家的座次,以一种圆桌方式排列,巧妙解决了不少帮派之间因为座次纷争带来的问题。 这场武林大会,本来每五年举行一次,少林、武当两派轮流主持,但由于去年玄音大师闭关,所以会议推迟到了今日。由于崆峒派、御剑山庄的没落,这次武林大会重新选举了八大门派,将华山派作为增补加入八大门派,这次大会是对最近五年来江湖事宜的沟通与吹风,同时也是五年来江湖大事的一个总结与报告,在这次会议之后的下一个五年,少林派将江湖话语权让给武当,如果还有五年的话。 当然,会议还有个最重要的话题,那就是共同商议,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江湖大劫”——正是五百年前陆玄机预言的“天道降临”。早在一年前,玄音大师推衍出了天道降临之事,并将“降临之日”以备忘录的方式通报给了武林联盟,也通过“绝密渠道”通报了各大门派掌门。本以为各派会齐心协力,共度劫难,然而各大门派并未将此当做一回事,依旧我行我素,帮派之间斗争、地盘的抢夺、利益的纠纷只增不减,这让少林寺觉得很是为难。 武林盟主左斯坦由于在河南路的一些旧债,开封府将他列入不受欢迎的江湖之人,无法取得路引,所以并未出席这次武林大会。对此,左斯坦还曾表示过抗议,抗议归抗议,少林寺也无权管官府,只能对他未能到场表示遗憾。 但锅却推到了左斯坦身上。 所以当玄音大师出现,并告知今日正是天道降临之日时,各大门派都有些慌了,纷纷指责对方未能及时通告,最后一致将锅推给了武林联盟,甚至还扬言要暂停对武林联盟缴纳会费,并成立调查组,对武林联盟的经济问题进行调查。 这些都无济于事。 上午还井然有序的武林大会,到了下午,变成了一团乱麻,指责、谩骂、诋毁,有些帮主甚至喊出“我们撒谎、我们欺骗、我们偷窃”这种不负责任的话,直到天色将晚,依旧没有讨论出个章程。 “天道降临?降临就降临呗,我们武功高,反正落不到我们头上,就算天下死绝大半,我们也能凭借武功,在这个世间存活下来。”鹰帮鲍帮主道。 “对,我支持鲍帮主的意见,就是群体免疫。”孔掌门、马掌门纷纷赞同,这两个帮派互为邻居,两派之间斗争了数百年,时打时合,就连帮旗也有些混乱,傻傻分不清,都属于武林联盟西部分盟的中小帮派。 “三位掌门,你们家大业大,祖上靠坑蒙抢掠积攒了不少家产,可曾考虑我们三等帮派的感受?” “那杜掌门,你们的意见是?” “少林、武当牵头,联合起来,与至尊天道决一死战!”姓杜的掌门又补充道,“八大门派武功高的先上!” “昆仑派、点苍派前两日已损失了两名高手,我们虽有心,但也无力啊。”汤达人、康统一表示道,“况且,这件事李倾城也有参与,若要一战,他武功高强,先让他打头阵!” “我们同意!” 少林玄音大师、武当紫阳真人互相看了一眼,目光隐有担忧之色。他们作为江湖上的精神领袖,武林大会开始以来,并未真正开口表态,就连会议的主持,也是由法印和玄妙来推动的,可如今各大门派乱作一团,距天道降临还有几个时辰,他们根本没有商议出一个章程来。 玄音大师道,“阿弥陀佛!”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停止了议论。 毕竟是少林方丈,这一届武林大会的领袖,据说武功早已突破三境之外,只是没有宣布而已。 玄音大师道,“各位掌门、帮主,至尊天道是我们江湖上的一大劲敌,他是什么,来自哪里,怎么对抗,我们依旧没有头绪,但作为武林中的一员,老衲建议是否放弃纠纷,共同阻击这个敌人?” 其余门派道,“方丈大师,我们小门小户,虽心有余,但力不足啊。” 玄音大师道,“对抗天道,通象境怕不是对手,至少要跃出三境,才有一战之力。” “那更没辙了。” 玄音大师见时机成熟,提议道,“老衲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让在座的通象高手,一夜之间破出三境之外,不知各位掌门有无兴趣?” 众人一听,习武一辈子,摸到通象门槛的人也不多,只是最近天地真元忽然充盈,在座诸人能利用的资源也多,趁这一波真元牛市的东风,趁机突破了通象境的实力,已是暗中窃喜不已,至于跃出三境之外,那几乎是想也不敢想的事。 忽然听到玄音说有办法让大家跃出三境,成为陆地神仙一级的存在,能掌握天地运行法则,与天地同生共存,若说不同意,那就是傻子。他们都来了兴趣,问:“此言当真?” 第455章 八大邪王会京师 这个消息太突然,在场各大门派首领几乎不相信自己耳朵。 玄音站起身,又宣了声佛号,向诸人解释,“当年少林祖师达摩入中原时,带回了一块佛祖的舍利,后来他在寺内潜心三十年,创立一套达摩舍利阵,将佛祖舍利内真元以数百倍方式激发,可以瞬间提升阵法内之人的修为。” 有人问:“有这么好的东西,你们少林怎么不自己用?” 玄音道,“我佛讲修行如登高望远,武功修行亦如此,不走捷径,方成正道。” “那又为何创立达摩舍利阵?” 玄音解释道,“事有轻重缓急,创此阵是为应对不可知之事。” 那人存心要问个明白,听得戒律堂玄亮有些不耐烦道,“这位施主,少林不求你,也不逼你,这阵法纯属自愿,你若有异议,尽管下山便是。”那人闻言,“我留下来试试呗。” 玄音又道,“各位要明白一点,接受达摩阵的改造,便要承担与天道对抗的责任。” 这是条件,也是要求。 “在下汤达人,请求入阵!” “汤掌门,阁下武功还未入通象,进入达摩阵,怕是凶多吉少啊。” 汤达人道,“除魔卫道,乃我正道之人本分,天道作恶,我们便灭了天道,纵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其余几位掌门,也纷纷表态,愿意进入达摩舍利阵,提升修为以对抗天道。毕竟,这可是佛祖舍利,若真能得此造化,那将受用无穷,跃出三境获长生,这种诱惑力太大了,至于天道降临?跃出三境之外,总比通象境更容易活下来吧?众人如此想。 不多时,将近有三四十人,决定进入舍利阵。 距离百人跃三境,差些人,但这也是在场符合条件的极限了。 这时,殿门推开,武林盟主左斯坦走了进来。他穿了一套挑货郎的打扮,模样十分狼狈,众人望向他,“左盟主,你不是来不了嘛?” 左斯坦道,“开封府欺人太甚,我花了点钱,托人找关系,藏在商队里混进来的,今日是武林大会,作为武林盟主,我说什么也不该缺席。”不过,他也有自知之明,搬了个凳子,坐在了圆桌的下手方。 青城派率先发难,“左盟主,天道降临这种大事,你为何不通报?” “我们通报了,可你们不听啊。” “怕是你们没有尽心尽责吧,每年给武林大会那么多银子,左盟主,听说你都来做群体运动了?” 左斯坦费尽心思来少林参会,进来之后茶都没喝一口,就被人追究问责,不由觉得委屈,然而身在高位,身不由己,谁让他是武林盟主呢,坐得起高位,就要承得起诋毁,他缓缓解释道,“吴掌门,在下从不近女色,想必你也是听过吧?” “那各门派的钱呢,都去哪里了?” 左斯坦道,“你们放心,我没有乱花钱,而是通过各种渠道,将武林联盟的会费进行理财,用钱生钱,这才是王道。” “你是说放高利贷?” 左斯坦摇头,“高利贷已经过时了,风险高,收益低。实不相瞒,我已将武林联盟所有银子买了中原油宝!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解决武林联盟的财政问题。各大门派以后不但不用缴会费,而且还有分红。” 众人见他如此说,也不在追问。 因为,将近傍晚,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进入达摩阵,从而突破武道极限。汤达人替师父表示不值,早知有这个,前两天还去找什么李倾城的麻烦?倾城一剑需要修炼呢,这个是被动提升修为,不更香嘛? 用不了多久,众人达成一致意见。 除了极个别退出之人外,无论修为高低,全部进入阵法,接受改造,共同对抗至尊天道。 众人来到后山别院,看到少室山四根天柱,如四根触手一般,耸立于四角,天柱直指星空,玄音道,“请各位英雄入阵,今日一战,事关天下安危,今日之事,必将留名武林!”说罢,他又道,“四大金刚、十八铜人、二十四罗汉,听法令!” “在!” “入阵!” 此言一出,少林寺各路高手,也都进入阵法之内。 原先各大门派还将信将疑,之所以进来是因为诱惑太大,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如今见到少林寺的人也都进来,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就算阵法不管用,能提升武功也是好的,少林寺总不至于连自己弟子都坑吧? 众人进去之后,别院大门关闭。 玄音对扫地僧道,“玄音有罪。” 扫地僧道,“舍百人而救天下人,何罪之有?” “天道降临之时,就算能够对抗,我们无权替别人决定生死。” 扫地僧道,“路是他们自己选的。玄音准备好了嘛?” 玄音点头,众人进入后山别院之后,他已命令法印带僧内其他弟子下山,少林寺藏经阁内的东西,早已转移到了山下。虽不知天道之威,但能远离震中,便能多一分存活下来的机会,至于他,选择留下,与武林同盟对抗天道。 扫地僧取来一个盒子,里面装得正是佛祖舍利,也是启动达摩舍利阵的关键。 玄音接过来,毅然走入别院之内,在一块蒲团之上坐了下来,将盒子放在双膝之上,闭目不语。 “玄音大师,怎得还不开始?” “时辰未到。” “早知如此,先弄点吃的,吃饱了,才能跟干他娘的天道嘛!” 众人哈哈大笑,大敌当前,他们甚至开起了玩笑。 “你怎知道,天道是男的女的?” “我男女通吃!” 玄音却一脸凝重,自己能以身饲虎,不代表可以决定他人生死,他明白,一旦启动阵法,他们可以快速成为三境外的高手,但也很快成为天道的腹中之物,这其中的罪孽,玄音只得自己承受。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想到此,玄音释然。 “方丈,盒子里的东西,正是佛祖舍利了?” 玄音点点头,将盒子打开,只见里面装了十来块黑黝黝的东西,大的如椰子,小的如鸽卵,正是当年佛祖肉身火化后,形成的舍利,由于年代久远,这些舍利已没了奇光异彩,而是一片黑色。 “恩,看来当年佛祖饮食并不怎么健康。” …… 少林别院。 今日是武林大会,李倾城夫妇很自觉并未出门,待在家中下棋。经过前几日之事,他已对江湖上这些名门正派之士的嘴脸看得透彻,并不愿意与他们再打交道,不过王喇嘛还是源源不断的把发生在大雄宝殿之事跟他说了几次。 李金瓶本不会下棋,在少林寺修养这两个月中,为打磨时间,李倾城教会了她。没想到,她十分聪明,不过两三个月,从被李倾城蹂躏,到如今能与他下得难解难分,其展露出来的天赋,让李倾城刮目相看。 执黑先行的李金瓶,以一条黑龙之势,将李倾城困在一角,几经纠缠之后,终于以半目落败,李倾城将棋盘一推,弃子认输,笑道,“金瓶若是自年幼习武,以你悟性,怕是这个江湖都没有你对手了。” 李金瓶捂嘴偷笑,“大哥又取笑我了。” 李倾城握住她手道,“这可是真心话。我李倾城何德何能,娶了金瓶为妻,苍天真是待我不薄啊。等过几日,武林大会结束,你的病情稳定下来,我带你去游山玩水,痛痛快快玩上一年半载!” 说罢,就要往怀中拉李金瓶,李金瓶连推开他,道,“有人来了哩。” 扫地僧来到门外。 李倾城这才感应到这位深藏不露的大宗师的到来,他看了金瓶一眼,推开门道,“大师。” 扫地僧道,“今日武林大会,少林寺招待不周,怠慢了两位,还请勿怪。” 李倾城谦虚道,“这两个月来,我夫妇在寺内叨扰许久,金瓶又得大师亲传九阳神功,已是感激万分。不知大师前来何事?” 扫地僧道,“今日少林之事,公子可知情?” 王喇嘛已告诉他,下午之时,少林寺开始全寺疏散,只留下了少数精锐留下,他料定少林寺内必有事发生,对于金瓶寒毒之事,他承少林之情,于是正色道,“大师若有事吩咐,倾城必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扫地僧听到这番话,看了李金瓶一眼,才道,“确实有些事。” 说罢他与李倾城把天道降临之事简要说了,李倾城早就听过这件事,但这段时间他精力都在李金瓶的伤情之上,并没有太多关注,道,“不知大师有何事指教?” “指教当不得。”扫地僧道,“今日江湖英雄都在后山,以达摩舍利阵对抗天道降临,我想请李公子及夫人前去助阵。” 李倾城自然没问题,但马上入夜,李金瓶体内寒毒虽得到控制,每日不到一个时辰,但他也不想冒这个险,于是问李金瓶,李金瓶笑道,“一切听大哥安排。” 扫地僧道,“达摩舍利阵是我少林第一阵法,入阵法之人,可借舍利之灵气,祛除一切妖魔晦气,此去或许对令夫人身体有所进益,还望不要推辞。” 李倾城双手合十,“多谢大师。” …… 东安门。 李纯铁正在废宅中养伤,这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进了院中,看到了李纯铁,讶然道,“李院长?”心中第一反应就是要逃跑,然而看到他身体虚弱,武功尽失的样子,向前靠过去,试探了一下,“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李纯铁抬头看着来人,身穿太极袍,披头散发,咳嗽了一声,“赵无极?” “李院长好记性,哈哈!” 来人正是八大邪王之一的无耻至极赵无极,当年在西楚捡回一条命,他历尽千辛万苦,一路乞讨,回到了京城。然而,他已成了废人一个,心中复仇之火熊熊燃烧,在京城他忽然看到当年教内暗号,得知有人发出邪王令,命令当年八大邪王来此处聚会,他决定抢先一步,来刺探情况,却没有料到,在这里遇到了李纯铁。 李纯铁武功尽失,眼力犹在,“你修为也都废了?” 赵无极冷笑,“这一切都拜你小师弟所赐。” “你来做什么?” “报仇!”赵无极道,“当然,我也没料到你会在这里,也好,也好!” 他从行囊之中取出数十个火管炸药,开始在院中布置,又拿出数个霹雳弹,埋在了院中几个角落,李纯铁问,“你怎会有精算堂的霹雳弹?你想对付谁?” 赵无极道,“到时你就知道了。至于霹雳弹,当年老夫在京城中还是有些权力和手段的,无需你费心。” 门外传来若隐若无的哨声,紧接着,远处又有哨声响起,赵无极连闪身,抓起李纯铁,藏在了内宅之内,以匕首抵住李纯铁腰部,“你若开口,第一个先死。” 李纯铁道,“我本就是必死之人。” 赵无极哈哈一笑,“你绝不想死在我手中,不是嘛?” 李纯铁沉默不语。 过不了多时,听得一声哨响,院子内来了一男一女两人。 一宫装中年夫人格格笑道:“痨病鬼,上次见你,以为你将命不久矣,想不到一别多年,还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 “我还是以前模样,可当年的蛇蝎美人沈丹丹却已是人老珠黄咯!咳咳!” 李纯铁认出两人,正是当年八大邪王中的两个,无法无天吴法天、蛇蝎美人沈丹丹,顿时明白了赵无极的企图。原来,这次是八大邪王聚会,当年赵无极为了一本假武经背叛宇文天禄,遭到一笑堂的联手追杀,如今他得知八大邪王聚首,在这里埋了火药和霹雳弹,准备向他们报仇。 沈丹丹四十余岁,但依旧风韵犹存,这些年靠邪门秘法,保持青春常驻,一直以来对自己容貌无比自负,听到吴法天取笑,登时火起,就要动手,吴法天连阻止道,“沈大美女,我不过说笑,在我眼中,你依旧最美。不知,我这副皮囊,对你的驻颜大法可有用吗?” “省省吧,我怕你这小身板经不起老娘折腾。” 又有一人传来,“吴法主身体不行,你看和尚如何?” 说话间,有一身穿破袈裟的和尚落在院中,手中禅杖一杵,地面震颤,差点碰到不远处埋在地下的一枚霹雳弹。李纯铁心想,“酒肉和尚莽和尚也来了。”莽和尚在八大希望排名第七,身材魁梧,生性最喜喝酒吃肉逛青楼,一身金刚横练功夫,当年在江湖上也排得上号,这些年江湖气运爆发,看这三人修为,显然已破了通象境。 沈丹丹笑道,“身板没问题,就是丑了点。” 和尚哈哈大笑,“我很丑,但我很温柔。” 三人说着一些不荤不素的段子,和尚问,“桃花夫人李三娘、青衣书生白矛还没来?” 听得远处有人道,“我们早就来了,只是不想坏你们三人美事罢了。” 又有两人落了下来。 八大邪王之中,血魔影孙无踪被萧金衍所杀,宇文天禄落魄之后,江湖上便没了他们消息,想不到这些人暗中依旧有联络。 “这次收到邪王令,不知大人让我们来有何事?” 沈丹丹道,“我不知,但前些日子去过定州,与李兮瑶见了一面,她说大人在京等我们。怎得我们都到了,大人却没有来,难道遇到什么情况了?” 青衣书生白矛道,“邪王本领通天,就算天道降临,也奈何不了他。”他叹了口气“只可惜,孙大人已死,赵无极那小人又叛逃,不然,八大邪王齐聚京城,这京城定会被我们搞得天翻地覆。” 吴法天道,“青衣书生,如今咱们老了,此一时彼一时,这个江湖早已不是当年我们叱咤风云的江湖了,别得不说,你若遇到那个叫赵拦江的,怕是连一刀也抵挡不住了。” 青衣书生闻言,手中一对短矛刷刷刺出了七下,只见院内寒光逼人,有七点寒芒漂在半空之中。 沈丹丹道,“想不到青衣书生竟练成了七星矛,看来李三娘这几年把你伺候的极妙。” 桃花夫人李三娘与青衣书生是夫妇,听到沈丹丹之话,她娇笑道,“自然比你本事要强上几分。” 吴法天一阵咳嗽,从怀中取出一粒丹药,服入口中,道,“时辰过了,怎得邪王还没来?” 赵无极心中暗想,再等等,等宇文天禄来了,这些霹雳弹和炸药把你们全部送上天。忽然身边一紧,只觉得整个人被拎在手中,旋即身体腾空,被扔在了院中。他抬头一看,只见一名独臂儒衫中年站在他身前,登时吓得掉了魂,“宇文……大人。” 其余人看到了赵无极,先是露出一丝惊愕之色,旋即看到从黑暗中走出来的宇文天禄,双手合在胸前,向来者行礼道,“见过邪王大人。” 宇文天禄道,“免礼。” 算计了多时的赵无极,本想借机报仇,当见到宇文天禄刹那,整个胆子都吓破了,连跪倒在地,“邪王大人,属下错了。” 吴法主看着赵无极道,“原来你还没死。” 宇文天禄笑道,“非但没死,还在院中给咱们准备好了礼物,刚才看他忙前忙后的,没忍心打搅他。” 赵无极心如死灰,原来他早就将一切看在眼中,心中不由后悔,没事跑京城干嘛,不过此刻他只想求饶,“属下得知大人出事后,日思夜想,每日祈祷大人平安无事,真是苍天有眼,让属下盼到今日重逢。属下今日来此,是特地来负荆请罪的!” “哦?那些霹雳弹怎么回事?” 此言一出,其余五人大惊,“赵无极,你还真是无耻。” 赵无极惨笑一声,“属下只是想给大人一个惊喜。” “什么惊喜?” 赵无极自知活不过今夜,心一横牙一咬,道,“同归于尽的惊喜。” 说罢,他将怀中霹雳弹向地上一扔,准备引爆院落,与众人同归于尽,谁料霹雳弹落在地上,冒了一丝青烟,然后便没有了下文。他脸色苍白,口中骂道,“奸商!无耻至极!” 他从怀中抽出短剑,准备自刎,手中一横,被宇文天禄打到了一旁,“想死,这么便宜了你?” 赵无极道,“你想怎样?” 宇文天禄道,“好歹也相识一场,给你一个活的机会。” 宇文天禄从怀中取出邪王令,“各路邪王听令!” 其余五人恭声道,“听令。” 赵无极也颤声道,“赵无极听令。” 宇文天禄道,“今夜之事,关系天下运命,我有一事,拜托各路邪王。”说罢,他从怀中取出四本小册子,分别交给了吴法天、沈丹丹、莽和尚和李三娘四人,“你们任务都在这一册中,三娘和白矛一组,待子时一到,按册中指令行事!” “遵命!” 宇文天禄对赵无极道,“你若想将功赎过,便与吴法天一组吧。” 六大邪王领过任务,看了一眼,分别向东西南北四方离开,隐匿在夜色之中。 赵无极与吴法天来到东直门外,吴法天上下打量了一番,上了城门之上,此刻,京城百姓依旧川流不息,纷纷向外走出,城门上守卫官兵也已离开。在上方,有一尊巨鼎,如一根柱子直通地底。 “便是此处了。” 赵无极问,“邪王给了我们什么指令?” 吴法天道,“子时,破鼎!” “这又是何故?” 吴法天咳嗽两声,不耐烦道,“与你无关,本来这次就不应该带你。” 赵无极尴尬道,“吴法主,当年咱们同僚之时,你对我有些误解,但我对法主一直是比较佩服的,尤其是你的‘无法无天’比我的‘无耻至极’好听上数百倍!你看这里!” 吴法主抬头望去,见赵无极手中有一团粉末,他猛然一口吹响吴法主,吴法主躲避不及,吸入了粉末,他本来就有痨病,这一下,顿时整个人弯腰咳嗽不停,整个脸变得通红,呼吸困难,他想要出手,却见赵无极手中短剑,刺入了他胸口。 到死,吴法天也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已处处提防,依旧防范不了小人。 “无耻……” 赵无极轻声一笑,“就算我没有了武功,你依旧不是我对手。” 赵无极将他身体放下,捡起那册子,看了一眼,转身下了东直门,向莽和尚所在之处走去。 第456章 群星归位之时 两年不见,宇文天禄再次遇到李纯铁,他已是两鬓斑白,神情萎靡,全然没了当年“李疯狗”那等意气风发的模样,想到两人同朝为官,斗了二十多年,如今却落得如此境地,不由唏嘘,口中道,“老朋友,又见面了。” 李纯铁摇头苦笑,“可惜,咱俩还是没有光明正大斗上一场。不然,你的幻枪三式在的剑下输得连裤子都没了。” 宇文天禄道,“你我斗了半辈子,如今武功全失,还是这副臭脾气,不肯认输。” 李纯铁傲然道,“认输?我李纯铁什么时候认过输?我那小师弟,武功恐怕不弱于你。” 宇文天禄哈哈一笑,“那又如何?到头来,见了我还不得恭恭敬敬的称呼一声岳父大人?哈哈!这么说起来,你比我还差了一辈儿。” 听到这句话,李纯铁如泄气皮球一般,“真是阴险啊。不过,你那闺女长得还不错,又勾勾又丢丢,我那小师弟娶了她,也不亏。唉!”他叹了口气,略带惋惜的口吻,道:“可惜喽,喝不到他们的喜酒了。” 看到李纯铁一副油尽灯枯的样子,宇文天禄没来由一阵悲哀。在这个世间,能够真正有资格成为他对手的,李纯铁算是一个,只不过到头来,被大明皇帝朱立业折磨成这副模样,脸上也黯然下来。 李纯铁最看不惯他这副表情,不屑道,“老子还没死呢,你要吊孝,再等个三五八年吧。” “一把年纪了,怎得还跟以前一样?” 李纯铁道,“老子都这样了,再没有当年那口气,怕早就死在狱中了。” 是啊,没有这口气的李纯铁,还是当年那个在书剑山上狂放不羁,誓言单挑守剑人的李纯铁吗?那时,他、李纯铁,还有王半仙,可谓是辅佐朱立业登基的股肱之臣,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 李纯铁问,“你今夜为天道而来?” 宇文天禄点点头,“定州那边已经没事了,我答应过女儿,?要把姓萧的那小子全须全尾带回去,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缺胳膊断腿,我女儿岂不要嫁给一个残废?” 李纯铁看了一眼他空荡荡的左臂,反唇相讥,“你不也一样?” 宇文天禄差点没气得骂娘,好在李纯铁及时岔开了话题,“从我回京之后,整个朝廷的风向就变了,后来在狱中,我反复考虑许久,觉得在书剑山的事上,咱们被人算计了。” 宇文天禄猛然一惊,“你说是那老东西?” “不错。”李纯铁道,“当年陛……朱立业去书剑山之时,咱们始终在山下,去拜访剑尊及去天道神像前拜祭之时,他一直跟随朱立业。你没觉得,从回来之后,陛下对我们的态度就有些不一样了嘛?” 宇文天禄听了这番话,又道,“朱立业夺权之后,我们推荐他做大明国师,他却如闲云野鹤一般失踪,整日拿着那个破碗东躲西藏。我当时就觉得有些蹊跷,他说那口碗是当年陆玄机存在天机阁的,可之前也没听他说过此事。而你收养萧金衍之后,他与萧金衍之间的联系,并不比你少。” 李纯铁陷入沉思,“如果说一切都是为今日布局,他应该就在京城了。” “你见识过他武功?” 李纯铁摇头,“并没有,不过他逃跑的功夫,若自认天下第二,没人敢称天下第一。连书剑山上的人都拿他没有办法。” 宇文天禄道,“既然如此,我们静观其变吧。” “距子时还有些时间,老子都快死了,你还不请老子喝杯酒?” 宇文天禄如变戏法掏出一壶酒、两个杯子,分别斟满,递给他一杯,“老疯狗,我敬你一杯。” 李纯铁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旋即剧烈咳嗽起来,原本惨白的面庞呈现出一股红润之色,道:“痛快,许久没跟你一起喝酒了。” 宇文天禄道,“我喝的酒,你根本看不上眼的。” 宇文天禄虽然权势滔天,但生活简朴,因为某人的缘故,一生独爱赤水酒。李纯铁则有些浪子做派,饮食、吃喝更是讲究,登闻院之中,曾有一拨人?专门负责给他挑选天下美食美酒,这一点当年也是宇文天禄攻击他生活奢靡的政治手段,不过如今两人聚首,这些事情早已放下。 李纯铁道,“老子是故意的,我权力又大,又忠心耿耿,若不自泼点污水,?那岂不成了圣人?他可绝不允许有人这样。” 李纯铁口中的“他”,正是大明皇帝朱立业。 两人前半生戎马,后半生官场相斗,一切都围绕着这个大明皇帝,然而到头来终究落得兔死狗烹的下场。 想到此,宇文天禄道,“再来一杯!” 李纯铁哈哈笑道,“正有此意!” 这时,不远处皇城之中,一道异光冲天而起,直冲星汉。夜空之中,东天七宿中的青龙,此刻闪烁起来,变得异常明亮,不仅他们,整个神州大陆之上,若抬头望去,都会看到这七颗星辰,变得异常耀眼。 李纯铁道,“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能看到惊神大阵全力开启。” …… 李倾城与李金瓶跟扫地僧来到后山别院之时,夜色初起。 一轮半月挂于夜空之中。 点点繁星坠于夜幕之上,他抬头观看,只觉得东天七座星宿开始闪烁起来。他自幼博闻强识,涉猎极广,对星象一学也颇有研究,当他看到东北方那一道冲天而起的光柱之时,便已猜出,京城之中,有大事将要发生。 咚! 一声鼓响。 时辰已到。 他看到别院中,各大门派之人,目光流露出一股狂热之色,而少室山四座石柱,隐约有些异样。玄音大师道,“各位施主,稍后老衲将开启达摩舍利阵,其中妙处,全靠各位造化深浅了。” 汤达人道,“方丈,我们都等着哩!” 玄音将数块大小不一的佛祖舍利,一一嵌到法台之上,双手合十,口中默念经文,不多时,他一声狮子吼,双手转动法台,这时,法台之上,原本黝黑的佛祖舍利,逐渐闪烁出七彩光芒,就在此时,四座天柱似乎生出感应,纷纷半倾向别院方向。 光芒大作。 将别院照得亮如白昼。 这些佛祖舍利之光,向四座天柱射去,达摩舍利阵开动了。 光芒射在天柱之上,开始在四座柱间流动,将整个少室山笼罩在一片光明之中,将少室山变成了一处独立的法则空间。无数天地真元,缓缓释放,充盈在空间之内。 众人发出一阵欢呼。 如此纯粹的真元! 不是天地真元,而是上古时期佛祖成佛之时,肉身化成的舍利之中更为纯粹的真元,那时,天地灵气充盈,真元也远比现在的纯净,所有人都盘膝而坐,用心感悟着真元变化,这些真元不断从他们体内穿梭,形成了一道奇异的景观。 轰! 一处小天地发生了爆炸。 “我破境了!”汤达人惊呼道,“通象境!” 对于困在知玄境数年的他,仅在阵法中呆了一盏茶功夫,便成功破境,这种喜悦,让他不由喊了出来。然而,并没有人祝贺他,也没人理会他。这些真元太纯粹,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消失,抓紧一切机会,提升自己修为。 众人陷入狂热之中。 作为旁观之人,他虽感应到舍利之内的真元,但自己体内的真气却对此有些排斥,他并没有坐下修行,而是看着一群陷入癫狂的江湖中人,不断的突破自己的修为。 通象中境,通象上境。 半个时辰不到,已有三四人修为来到通象巅峰之境,只要向前一步,就能窥得天道,掌握天地法则,与天地共存。 而法台之上的佛祖舍利,仅仅消耗了不到五分之一。 李倾城虽不在阵眼中,却也在四座天柱笼罩之下,他能感应到,舍利之内释放出来的真元,越来越纯粹,但距离真正的破三境,还是差一点火候。他本身境界就已触碰到三境之外的门槛,只是他修行的隐剑,却已不再用真元来破境。 他需要破的是心境。 他也不需要渡天劫。 他需要渡的是心劫。 修行一道,江湖中人选择的天地真元,他在悟出倾城一剑之后,已摈弃真元修行,改修心境,心如剑,人如剑,天人如一,才是他的正道。正如,萧金衍修的是弦力,赵拦江修行的是金刀之意。 院落中,这些到达通象巅峰之人,再汲取天地真元,作用却已不大。 但其余境界低微之人,却依旧能不断运用舍利内的真气,淬炼经脉,提升修为。 半个时辰后,又有十余人抵达通象巅峰。 他们有些焦躁,“怎么回事?为何无法再进一步?玄音方丈,你不会是骗我们吧?” 他们开始质疑,开始辱骂,全然忘记了,他们能在如此短的时间连连破境,正是因为玄音所作的一切。境界修为的提升,并没提升他们的道德水准,那些草莽之气,落在扫地僧的耳中,他不住的摇头。 站在旁边的李金瓶,注视着阵法之内的各路豪杰,眼神之中露出奇怪的神色,她心中生一种感觉,那种感觉似曾相识。对了,就像是去年,她与爷爷被赶出祖宅,食不果腹,她在路边看到有人支了一口铁锅,里面煮着一锅红薯的味道。 她有些奇怪,怎得自己会有这种感觉。 想到此,她不由咕咚咽了一口口水。 不断有人陆续抵达通象巅峰,但没一人破三境之外,李倾城察觉到怪异之处,他问扫地僧,“方丈大师,欲以达摩舍利阵提升修为,来对抗天道?” 扫地僧不想撒谎,然而李金瓶就在身边,而且很显然,她被这些人吸引住了,他道,“天道无情,凡人又岂能与之抗衡?” 李倾城道,“那这又是何故?” 此言一出,李倾城想到了当年他与萧金衍、赵拦江讨论天道降临之事,说起过书剑山上的人,以三境之外的高手为“食”的故事,他意识到了情况不妙,脸色大变,“你,大师,你们要……” 扫地僧低头叹息,“南无阿弥陀佛。” 李倾城有些愤怒了,虽然他对这些江湖中人并无好感,但若说利用舍利阵将他们变成天道口中的食物,他也无法接受这种事,他提高声音,质问道,“为什么?” 扫地僧道,“天道降临,万物皆寂灭,若能牺牲这些人,来换取人间一方净土,这又何尝不是一件功德?” 李倾城冷冷道,“好一个功德,只是,你们又有什么权利,替他们做决定?” 扫地僧道,“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李少侠,此事也是无奈之举。” “那你本是三境外,为何不去?” 扫地僧双手合十,“施主又如何知道贫僧不去?若论牺牲,我少林寺四大金刚、十八铜人、二十四罗汉,还有我与玄音,共四十八人,若论牺牲,我少林牺牲最大,施主又有何资格怪罪贫僧?此事已无关人间是与非,对与错,正义与邪恶,只是一件事,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李倾城心中震怒。 他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没人能替别人的生命做决定。 正如宇文天禄当年质问他与赵拦江、萧金衍那句杀一人救百人一样,他一直对此持有否定态度。 他向前几步,喝道,“各位英雄,这件事是少林一手策划,目的是为了让你们成为天道饕餮之物。此乃大恶!” 阵中有人听到这番话,对李倾城骂道,“姓李的,你自己不肯让出倾城一剑剑谱,却又阻止我们晋升修为,你是何等居心?” 其余人也道,“对,你何等居心,是怕我们境界修为突升,威胁到你的江湖地位吧?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纯粹的天地真元,正如盛开的罂粟花,一旦尝到捷径的滋味,贪婪和欲望,已开始侵蚀他们的本性,让他们无法以正常思维方式思考,阵法之内,江湖众人的咒骂声不绝于耳,有些人甚至开始问候李倾城的父母、祖宗,言辞十分恶劣。 若是赵拦江,怕是早就转身而走,不与他们计较。 若是萧金衍,没准已扯开喉咙,与他们对骂。 但他是李倾城,心中的道德准则,绝不允许让这种事情发生,他抽出了惊鸿剑,凌空跃起,想要用剑法破坏掉达摩舍利阵,然而当刺向阵法之内,他感应到一股磅礴之力,将他反弹回来。 他心中一凛,这种力量,太过于强大。 他质问扫地僧,“为何不直接将佛祖舍利给至尊天道?” 扫地僧苦笑道,“天道无形无色,不过是一团混沌意志,当年陆玄机曾尝试过,然而他对于死物并无感应。他的意志与修行人的意识,才能产生共鸣,也正是如此,才能修复他陨落的修为。” 李倾城不甘心。 他连连向阵法使出剑招,每次都无功而返。 相反的,却激怒了阵法中的各路高手。 “李倾城,你住手!” “他娘的,你若在出手阻拦,等老子出去,第一件事就是灭了你金陵李家!” 李倾城冲玄音喊道,“玄音大师!” 玄音脸上满是慈悲之色,他略带怜悯的望了李倾城一眼,听得阵法之中又有人道,“我们都破境了。通象巅峰!” 扫地僧这时猛然喝道,“玄音,全力释阵!” 玄音双手操作法台,听得四座天柱轰隆声响,佛祖舍利之中释放的天地真元,纯度又晋升了一级。空间开始扭曲,晴朗的夜空,忽然变得一片漆黑,如笼罩在一片乌云之中,云层之间,不断有闪电起伏。 这种景象,李倾城曾在太湖边见过。 正如当初李惊鸿破三境一般。 这是要准备群体渡劫。 百名通象巅峰高手,齐齐渡劫! 这是何等壮观之色! 云层之中隐隐传来轰隆雷声,如有万条恶龙在其中咆哮。乌云越来越低,几乎来到了众人头顶之上。阵法之中,所有人都全力施展修为,准备抵抗天劫,只要能在三道天劫之中存活下来,他们将窥探永生之奥秘。 众人双目通红,满是狂热。 滋滋! 低沉的天空中,不断有球状闪电在云层中翻滚。 越来越低! 越来越低! 轰! 一道霹雳惊雷,自天而降,劈向阵法之中,似乎要将对抗天劫之人撕成碎片! 李倾城忍不住闭上眼睛,不忍看此中情景。 砰! 李倾城连连后退,饶是以他通象巅峰修为,虽不在阵眼之中,依旧无法抵抗这道天劫。 让他奇怪的是,阵法之中众人毫发无伤。 李倾城大奇,然而很快,第二拨闪电很快劈了下来。 砰砰声不绝于耳。 他这才注意到,原来,达摩舍利阵中的四座天柱,竟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穹顶,将数十道闪电拦截了下来。 众人欢呼起来。 既能提高修为,还不用对抗天劫,天下哪里有这等便宜之事,可是真得让他们遇到了。 汤达人忍不住喊道,“少林万岁!玄音方丈万岁!” 当第三批雷劫落后,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寂之中。 他们都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成功了?” “成功了!” 后山别院中,一片欢呼声不绝于耳。 玄音道,“今夜之战,望各位英雄助阵,对抗天道降临!” “去他娘的天道降临!”一位江湖客喊道,“老子还有事,先行去了!”刚破三境的他,此刻正沉迷于自己的修为之中,他意念稍动,整个人就要逃离别院,瞬间消失在人群之中。 砰! 人影忽然在半空中显露出来。 他仿佛撞到了一个无形的屏障,空间一阵扭曲,整个人便燃烧起来,顷刻间化作一团灰烬。 众人脸色大变。 “玄音大师,这是为何?” “快些撤去阵法!” 玄音道,“有因必有果,今夜天道降临之前,无人能逃离此阵!” 此言一出,群情激愤,开始咒骂起来。 “无耻少林,玄音无耻!” “凭什么囚禁我们?我们要自由!” “不自由,毋宁死!” 声音不绝于耳,整个少室山上,喧闹声一片。 李倾城开始察觉到李金瓶身体在不断发抖,他满脸关切道,“金瓶,不舒服?” 李金瓶摇头。 “寒毒又发作了?” 李金瓶依旧摇头。 “怎么了?” 李金瓶深吸一口气,望着场内众人,道,“大哥,我饿了。” 这时,听得大地轰鸣声。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夜空之中,大陆的最南端,开始剧烈震颤起来,一道赤色的霞光,从那座书剑山上升起,不仅如此,整个书剑山,也似乎在不断变大,变高,变得高不可犯,这种声音,如一记记重锤,敲打在人心之上。 一股惊惧之意,从心底升起。 李倾城抬头观天,只见夜空之上,星辰在不断的变化,呈现出一种奇怪的图形。 群星归位之时,天道降临之日。 沉睡在书剑山中的至尊天道,终于苏醒了! 第457章 天道降临之日 南海往南。 有一个叫朴茨茅斯的小渔镇,镇子不大,只有两千来人,几百年来以打渔为生。由于地理极佳,是鱼群的天然避风港,所以村子里的人过得十分富足,尤其是五百年前书剑山降临人间之后,鱼群愈发丰富起来,所以村子里的人都祭拜这座凭空而至的大山,并将它称之为鱼神山。 然而最近几个月,小镇的上空却笼罩着一层阴霾。 大约五月之后,他们捕到的鱼越来越少,而死鱼却越来越多。 原本出海几日,就能捕一船肥美鲜鱼的他们,十次之中,有七八次都是空网,就算偶尔有一些鱼群,里面也有一多半是死鱼烂虾,整个小镇笼罩着一层令人作呕的腥臭味道。 而且有人还听到,深夜之时,大海深处,似乎听到一种奇怪的嗡鸣声。 这种声音就像海风极快的速度吹过螺号,声音尖锐此起彼伏,在深夜的小镇上空回响,半夜听来让人不寒而栗。 镇上的大祭司说,这是鱼神发怒,以天罚降临小镇,小镇上的百姓惹怒了鱼神。因为这个,小镇还举行了一场献祭仪式,将镇子中最美的姑娘活生生的献祭给大海,鲜血将整个渔港码头染红。 然而,情况依然没有改变,甚至有些恶化。 流言开始四起,这里变成了被诅咒的地方,小镇陷入一片慌乱之中。 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了鱼群,他们就失去了生计的来源,村子里的年轻人开始背井离乡,去其他地方寻找生计。也有人派出渔船,前往鱼神山去调查真相,然而先后派出去的五六批人一去无回,直到最后一批十个年轻人历经千辛万苦,来到鱼神山前,却始终不得而入。 因为鱼神山看着很近,只有十来里。然而你向它行驶十里之后,却无奈的发现他依旧在十里之外。 似乎有某种禁制,将这座大山与大海隔离开来。 他们甚至还看到了不远处,飘荡着一些渔船的残骸,上面空无一人。 他们在鱼神山前停留了一个晚上,到了夜间,海风骤起,那种怪异的嗡鸣声,又开始响了起来。如此之近的距离,让这些年轻人头疼欲裂,似乎有无数海中的怪物萦绕在他们心头,在苦苦支撑了一夜之后,船长决定返航。 虽然一无所获,但好歹平安归来。 然而,事情并未结束。 回来之后的十余人,或变得目光呆滞,或变得面目狰狞,他们无一例外,全部都疯掉了。他们无人记得那一夜发生了什么,他们也不记得看到过什么,而整个人都似乎陶醉在一个个体的世界之中。 从第三日起,不断有船员自杀。 或将自己头按在水中把自己淹死,或用绳子吊死在房梁之上,或脱光衣服,用鱼刀将自己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了下来。无一例外,他们死状恐怖,似乎受到了惊吓。在十名船员死后,疯狂似乎开始传染,不断有渔民开始疯掉,然后自残而死。 而且最近几日,除了腥臭味,空气之中传来硫磺的味道。 生活无以为继,十月初十这天晚上,大祭司带领百姓,在渔港之上进行最后一次祭祀,他们准备带着百姓离开生活了几百年的地方。这一夜,极不寻常,他们在祭拜之时,发现鱼神山在不断变化,忽大忽小,极不稳定。 海上起了大风,巨浪拍在悬崖之上,将飞沫溅在了数十丈的祭台之上。 众人心神俱慌。 大祭司站在祭台之上,口中念着祭祀之文,道,“庇佑我们族人的众神,我们将臣服于你的脚下。享受欢愉的盛宴,奉献我们的灵魂。当星辰在他们的位置之时,在鱼神山的幻境之中,我们等待你的醒来。” 祭文以朴茨茅斯语诵出,是几百年前的祖先流传下来,在这种环境之下,显得异常诡异。 所有人排成了一排,来到祭台之上,以刀割开手掌,将族人的鲜血洒在了祭台之上。 就在这时,一阵轰鸣声从海底咆哮而起。 他们看到,鱼神山之上,火山熔浆不断向上喷射而出,将深夜的天空映照成一片赤红之色。 海水开始沸腾。 天空之中,漂浮着灰烬、蒸汽,不断向这边涌了过来。 远处,一道将近百丈的巨浪,向这边涌了过来,而天空之中的火山熔岩,似乎无穷无尽,很快将数十里的海面填平。小镇的百姓,一片慌乱,四处逃散。然而,沸腾的海水扑面而来,直接将整个小镇淹没,紧接着,火山岩浆落下,将这个小镇吞没。 整个大陆,都在剧烈的颤动。 所有夜不能眠的人,都看到了大陆最南端那一场浩劫。 海啸与熔岩,很快将大陆最南端的几个小国给淹没,旋即融化,人们纷纷弃家登高,妄图躲避浩劫,然而空气中弥漫的热气,几乎杀死了所有的生灵,因为海啸与火山当夜死亡之人,数百万计,这还不考虑之后火山灰尘落在地上之后的影响。 然而,这只是开始。 就在书剑山爆发之时,一团五颜六色的迷雾一般的阴影,离开了书剑山。 “它”没有形体,难以名状,似乎突破了书剑山的束缚,脱笼而出。 它只是一团意识。 毫无忌惮,没有善恶,没有爱憎。 它却拥有着强大的力量,在这个世间为所欲为。 海啸、火山对人间造成的伤害,与它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它看到了一座海岛,只是一念之间,整座岛屿便沉入了海底。 所到之处,生灵涂炭,无一生还。被它注视到的人群,顷刻间化为灰烬,而他们的亡灵与意识,却融入了这团不断变幻的迷雾之中。它变得越来越大,从先前一张渔网大小,一路北上,等到了大明南疆之时,已占据了四分之一的天空。 就像脱离囚笼的野兽。 它便是至尊天道。 超脱人间一切天地规则的存在,来自更高维度的空间的存在。尽管已经陨落,但对人间来说,那便是神一般的存在!随着亡灵意识不断加入,它在混沌之中,诞生了新得意识,而不断变化的形体,开始缩小,越来越像是一个半透明的人形。 它意识到,吞食一切天地生灵,对它的修为并未增益。 于是,它开始了毁灭。 它在虚空之中,对着脚下划了一根线。 线之所进,整个大陆迅速塌陷下去,海水涌出,变成了两半。这无疑激发了它的好奇心,如一个拿到了画笔的顽童,对着这个大陆不断揉捏,而这个大陆,更是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无数人死去。 湖水干涸。 海水倒灌。 山川崩裂。 整个神州陆沉,成了它作乐的玩具。 而它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切给这个人间带来的巨大毁灭。 忽然,它停了下来。它开始苏醒,五百年前的意识,逐渐回到了它脑海之中。它漂浮于空中,一动不动,?目光却投向了大陆的北方。它记起了自己陨落进入自我休眠之前的计划,无数意识向大陆的四周弥漫开来。 它在寻找。 寻找能够补充它修为的材料,这才是它的目的。 而人间之中,那些在三境之上的修行者,对它来说,才是最为珍馐的美味。至于百姓也好,其他万物生灵也罢,它毫不关心,无谈生死,无谈毁灭与否。 它或许不知道幸运是什么感觉,但它确实很幸运。 五百年前,被那个拿剑的年轻人杀尽修行者被迫休眠之后,它从未想过,这个世间,五百年的修生养息之后,这个低维度的世界之中,又诞生了这么多的修行之人。有人藏匿在深山之中,有人躲在沼泽深处,有人藏匿于海底,无一例外,都被它找了出来。 而真正能吸引到它的,是远在万里之外的一座山。 那座山中,似乎有将近百位修行之人,而这些足以成为它的欢宴! 混沌的意识之中,它记起了自己在人间,应该还有一个肉身,这是当年它沉睡之前就安置好的,它要找到这个替身,然后借助它来完成自我修复的使命。就在这时,它生出了感应,一个……两个…… 这时,在大陆的某个角落,它忽然“看”到了一个光头剑客。 他手中拿着一把破剑,正慌张的找地方躲藏。 它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当它感应到对方存在时,那个光头也抬头向天空看去。 紧接着,一道意念过去,爆炸声后,光头所在之处,变成了一个十余丈的巨坑,那光头剑客,便不见了踪影。 …… 李倾城察觉到李金瓶脸色不对,当他看到大陆南段一片赤红之后,一股阴云笼罩在心头。 扫地僧垂目道,“天道降临了。” 李倾城抬头,只见南方天空之中,有一道光芒划破长空,拖着长长的光尾,向这边疾驰而来,前一刻还在万里之外,转瞬距此处还有千里,他心中警惕,?心念所及,惊鸿剑已蓄起了无穷的剑意。 无论如何,他都要保护李金瓶。 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于她! 几息之后,这道光来到少室山之上,李倾城望了它一眼,脑海嗡的一声,几乎晕眩,然而他修行心剑,早已培养出强大的抵抗力,很快就冷静下来。这究竟是什么?像人而非人,半虚无半透明,没有面孔,没有眼睛,却在半空之中,与李倾城“对视”! 李倾城拔剑而起,向那虚无缥缈的“天道”刺了过去。 下一刻,当他落地之时,“天道”不见了踪影。 就这样没了? 李倾城满脸疑惑,当他回头看到李金瓶,心中大吃一惊。 李金瓶缓缓漂浮在半空之中。 每个毛发、汗孔之中,开始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她面无表情,缓缓睁开了双眼,目光如一把锐利的刀子,注视着在场的众人。 达摩舍利阵内众人,纷纷慌作一团。 李金瓶并不漂亮,也不丑,甚至有些面善,但在他们眼中,却如一个恶魔一般,内心之中生出了无来由的惧怕,哪怕是突破三境的他们,放在还在豪情壮志,现在却如绵羊一般,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少林方丈玄音,双手合十,跪倒在地上,“谨以我辈血肉之躯,来祭天道。望天道以慈悲为怀,?网开一面,放过天下之人。” 李金瓶嘴角向上一翘,露出一丝不屑的神色,她并没说话,而是望着在地上的李倾城。这个男人,有些眼熟,但她却记不起是谁。 李倾城道,“金瓶,你怎么了?” 李金瓶见他毫无内力修为,对她来说,没有任何作用,她第一个念头就是将之毁灭,但不知为何,心中却总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她道,“本座认识你?” “我是李倾城,你夫君!” “夫君?”这个词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概念,在她们的世界中,根本就没有感情,更没有配偶,她意识到,这个皮囊的主人,与眼前这个“丑陋”的男子,应该是相识,而且还有些交情,她决定网开一面,放过此人。 此刻,她腹中饥饿,而眼前这百名修行者,正是她最美的美味。 她望着玄音方丈,“你做的不错,我很满意。” 在场其他英雄却不干了,纷纷咒骂道,“玄音你这个老秃驴,原来勾结天道,让我们来做替死鬼!” “都说佛家以慈悲为怀,我看你的慈悲,被狗吃了。” “兄弟们,不管别的,先把玄音这个秃驴给弄死!” 这些人被困在阵法之中,虽然满身修为,却无法出阵,将全部怒火洒在了玄音身上。 玄音满脸慈悲,念了一句佛号,闭上了眼睛。 百名三境之外的修行者,一股脑的冲向了玄音,或打或踢,或咬或撕,顷刻间,少林寺玄音方丈就变成了一具白骨,而众人依旧不解恨,运起内力,将白骨震碎,挫骨扬灰,仍然不解心头之恨。 李倾城惊得目瞪口呆。 扫地僧不忍卒视,转过了头。 狂暴过后,现场只有满地鲜血,一套染红的袈裟,还有狂暴之后,陷入癫狂的修行者。 李金瓶缓缓落在了地上,天道显然还在适应这一具身体。这个皮囊的主人,并不是最理想的选择,因为她体内的血脉,凤凰血脉,是火之血脉,而至尊天道,似乎对“水”更有偏好。 不过无所谓。 她向阵内众人走去。 这是她一个人的盛宴。 一场迟到了五百年的盛宴。 这是她一个人的狂欢。 对她来说,没有任何事能阻止她,汲取这些人的灵力,修复陨落的修为,从而回到自己的神圣世界。众人吓得脸色苍白,纷纷出言恐吓,“你不要过来!”然而,力量的悬殊,让这恐吓之言变得苍白无力。 “李金瓶!”李倾城喊道,“不要这样!” 李金瓶咧了咧嘴角,试着去笑,但笑得却十分怪异,“有问题?” “他们是人,是活生生的人,你也是人,你不能对付他们。” 李金瓶道:“我不是人。” “不,你是!”李倾城苦苦相劝,“你不记得当年我们一起坐船西上了嘛?你不记得我们洞房花烛夜了嘛?你不记得我了嘛?我是你李大哥啊!” 李金瓶皱了皱眉,似乎在寻找以前的记忆,但随着天道降临,她早已将人间的记忆遗忘殆尽,她道,“人,饿了吃肉,渴了喝水,我也一样,我病了,我要吃药。” “他们是人,不是药。” “对我来说,正是我回神圣世界的药。”李金瓶来到别院之内,凌空一抓,将一人抓在了手中,那人怒道,“老子跟你拼了!”说罢,就要释放法则空间,正是他跃出三境之后,第一次释放法则空间,然而在李金瓶手中,一切法则都失去了作用。 你们的法则,不过是天地法则。 我的法则,是天道。 在天道面前,一切法则都要屈从天道意志。 只一息时间,那人的修为倾斜如注,涌入了李金瓶体内,而他迅速的枯萎,然后变成了一具白骨,李金瓶将他扔在地上,白骨粉碎,一阵风吹过,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就是至尊天道。 她展示出来的实力,?几乎无法匹敌。 李金瓶略有不满,这修行者显然才跃出三境,虽对她有所增益,却不明显。当她走向另外两人,准备享用她的盛宴之时,李倾城站在了他的面前。 长剑斜指,对准了李金瓶。 “金瓶,你不能这样做。” “我必须这样做。” 李倾城心中悲恸,他心中最善解人意的女子,此刻正如没有感情的恶魔一般,在犯下滔天罪恶,这还是他的小金瓶嘛?不行,一定要阻止她! 他缓缓道,“你若执意如此,从我尸体上踏过。” 李金瓶笑了。 这次笑容终于正常,她问,“你确定?” 李倾城目光坚毅,点了点头。 …… 巨坑之下,爬出来一个光头剑客。 正是一九零零,书剑山上的剑修旺财。 血液将他胸前染成一片蓝色,旺财口中骂咧道,“他奶奶的,差点把小命交代了。”他向北方看了一眼,“陆玄机说得没错,这个东西,根本不应该存于天地之间。”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一样。” 如今,天道终于降临。 作为剑修的旺财,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然而,作为陆玄机的朋友,在人间行走这么多年,他早已有了自己的意识、自己的情绪,他不想就这样终结,生命的真谛,让他更加珍惜这个世界。可是天道的降临,让这个世界惨遭罹难,他不知道天道降临持续多久,但却知道,只要天道一日在人间,这个世界就在不断崩坏之中。 他看到了一片火海。 是天道从夜空中划过之时,对人间造成的伤害。 无数村庄被毁,城池破灭,百姓伤死。 这让旺财生出了一丝怜悯之意。 没了人间,没了美酒,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开始思考。 思索了许久,他站起身来,他决定做一些事情。 他望了一眼那座正在爆发的火山,找到了存在的动力,他捡起那把破剑,系在裤子之上,毅然而然的向书剑山走去。 要是,有壶美酒就更完美了。 旺财心中如此想到。 第458章 弦力与统一场论 惊神阵全力开启,将皇宫笼罩在星辰之力的保护之下。 赵拦江和萧金衍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天道”,究竟怎样的力量。但他们二人一路走来,经历了那么多苦难,面对过无数次困难,哪一次的敌人又轻松过了?他们靠得可不仅是运气,还有那种不肯认输的劲头。 在惊神阵加持之下,赵拦江从未感到如此强大。 当年这座大阵,也是为了对抗“天道”修建,五百年来守护着皇宫的安全,然而它的真正威力却没有展露过,他们也不知道,这座大阵能否对抗天道。 不迷信这座惊神阵。 却又不得不依赖这座惊神阵。 这就是他们目前的困局。 子时。 赵拦江与萧金衍站在监天台上,注视着这座天下的变化。 萧金衍道,“子时已至,天道还没到来。” 赵拦江望向西南方向,“不,它来了。” 在惊神阵中,赵拦江与阵法融为一体,他的意识向外围延伸开来,整个天下的境况都“映”进了他的脑海之中。他“看”到了南海之滨的小岛沉入海底,看到岭南往南,天道经过之处伏尸百万,看到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逃难之人。 越是如此,他心中苦难无以复加。 这不仅是因为他是这座帝国的“皇帝”,而是因为他心中的那一股怜悯之心。如果让他选择,他宁可选择不看到这些事,这只会让他心中徒增恐惧。 他感慨道,“天道,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萧金衍问,“你怕吗?” “怕极了。” “我也是。” 萧金衍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他没有惊神阵,三道弦力可以让他将周围百里之内变成他的法则空间,却无法感应到天道的存在。而这种明知存在而又看不到的存在,让人心中更是惧怕。 “若今夜我们战死,相信你我会在青史留名的,如果还有历史的话。” “你不必留下的。”赵拦江道,“你刻意跟宇文姑娘留在定州,如今定州城很安全。” 这个天下,总有一些奇人异事,能够躲过天道的搜捕,定州城便是其一,这个曾在二十多年前经历过苦难的地方,此刻却成了天下最安全的地方。“宇文天禄的智慧和谋略,不输给任何人。” 萧金衍正色道,“我相信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宇文霜不会怪我的。” 闲聊之时,赵拦江脸色忽变,“少林寺出事了,李倾城有危险。” …… 少室山。 李倾城将长剑擎在手中,阻止李金瓶的杀戮。他知道,眼前的女子并不是“她”,但又有何用?只希望能用自己的力量,来唤醒“她”意识中仅存的一点人性,如果天道有人性的话。然而,“天道”又怎会将他放在心上?它蛰伏了五百年,就等待今夜苏醒,怎会因为一个凡间的男人,而放弃五百年的谋划? 正如一个饥寒交迫的人,忽然遇到可以果腹的鱼,宁肯饿死而大发善心将这条鱼放了? 无法期待一个人会有“鱼性”,正如无法期待天道有人性一样。 李金瓶继续前行。 李倾城终于出剑了。 这一剑,他不得不出,因为一旦开始,“她”将无法停止。 这一剑,他用了十二分的功力。 倾城一剑是隐剑,也是心剑,能斩杀三境之外的高手,却对付不了没有“心”的天道。 这一招只出到一半,李倾城便动弹不得。 在天道眼中,李倾城根本没有任何威胁,只是轻轻挥手,就将他困在混沌之中。 她走到了别院之中,诸位武林高手,毫无还手之力。 盛宴开始。 盛宴结束。 三境之外?陆地神仙? 在“天道”面前,他们又怎配称神? 李金瓶并不满意,这些修行之人,虽然勉强跃出了三界,而且真元充足,但却没有她想要的效果,甚至还不如“天道”在大沼泽之中吞噬的几个老怪物,但又聊胜于无。转瞬,李金瓶又看到了别院中的扫地僧和李倾城。 终于,李金瓶还是对他们动手了。 李倾城心中悲哀。 李金瓶问,“你很生气?” 李倾城道,“这不是真正的你,也不是我认识的李金瓶。” “谁在乎呢?”她对扫地僧道,“你们欺骗了我。” 扫地僧苦笑,“我们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早知如此,也不必费尽心思布局。” “你们想对付本座?” “原本以为,有这百位修行之人,或许你会对人间留点慈悲。” 李金瓶道,“这百人所萃及的真元,甚至还不如你一人。我之所以刚才没对付你,是因为,好东西,总要留在最后,不是嘛?” 扫地僧道,“我若肯侍奉于你,想必你也不会就此罢手?” 李金瓶摇了摇头。 扫地僧口宣佛号,双手结宝瓶印,顷刻间,僧袍无风自动,天地真元汇集,在他身后呈现出一个佛祖法身,慈眉善目,却又有无上威严,那佛祖法身也结成手印,正是金刚除魔印。 金刚降魔,以无所畏惧之力,扫平人间一切污秽!李金瓶道,“有点意思。” 吞噬了百位修行者真元,她能力又强大一分,身体周围笼罩着一层微光,显得无比圣洁。 金刚印轰向了李金瓶。 李金瓶兀自不动,任凭那一股印记落在她身上。 天道非“魔”,又如何除魔? 李倾城眼睛盯着扫地僧,只见他整个人迅速枯萎下来,生机不断流失,然后不断的缩小,最后成了一具皮囊。他心中早已无法以震惊来形容,扫地僧的修为,他曾经见识过,就算自己倾尽全力,也不是他的对手,而在李金瓶面前,他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天下,还有谁能阻止她? 李倾城喝道,“够了!” 李金瓶撤去了修为。 “你怜悯他?” 李倾城道,“你这么喜欢杀人,连我一起杀了便是。” 李金瓶却道,“怎么说你也是我这副皮囊的男人,就算要死,你也应该是最后一个死。这算是我对你的‘怜悯’。” 扫地僧乃少林寺中修为最高之人,在此之前,曾在世间存活了数百年,他为天道提供的裨益,远远比那百个西贝货要管用许多。李金瓶很满意,道,“再来几个,或许可以去京城了。” 京城,是她降临人间的最后一站。 就算她是天道,对人间的那座几乎聚集了天地之力的大阵有所顾忌。 李金瓶并未继续在少室山大开杀戒,因为这种杀戮,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她对李倾城道,“我带你,看遍这个天下。” 她双手一划,眼前空间瞬间扭曲,呈现出一个丈余的圆洞。 圆洞的对面,是一片汪洋大海,大海之上,有一座小岛。 李金瓶拎起李倾城,迈入了这个洞中。 下一刻,她便来到了东海之滨。 小岛没有名字,一片荒芜,甚至看不出有人生活的痕迹。然而当李金瓶站在岛上之时,两个修行之人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李倾城可以看到,这两人的修为,早已超越三境,至少也是天人境的修行者,这种人动辄数百岁,与天地同生。 若是平时,他们就是高高在上的神仙。 可现在就如一只只丧家犬,再等候天道的垂怜。 毫无任何反抗之心。 天道降临,他们面临的是魂飞魄散、永无轮回之境,甚至还不如凡人,至少凡人可以坠入轮回之中。 李金瓶道,“这个天下,还是有点惊喜的。” 她向前走了过去,从两人中间穿过。 那两位瑟瑟发抖修行者,顷刻间魂飞湮灭。 他们又去了大沼泽、荒漠,收拾了两个修行者,每杀死一个修行者,李金瓶的神色变得越发圣洁,而她也在不断的修复陨落的修为。春秋乱战之后,天地灵气日渐稀薄,修行之人突破极难,就算踏遍这个天下,真正对她修为有帮助的,也不过十来人。 在这五百年,还是发生了一些事的。 李金瓶抿了抿嘴,“应该差不多了。” 下一刻,两人来到了京城之外。 无数百姓正在逃离出京,他们面色惊慌,走得匆忙,有些人甚至趁机暴动,抢夺路人的行礼。 李金瓶道,“这就是你们人类,连同类都不肯放过。” 李倾城忍着怒火,道:“你也好不了哪里去。” 就在这时,有数十名手持兵刃之人向这边赶来,看到两人之后,迅速将两人围在了中间。看他们模样,应该是盘旋在京城周围的江洋大盗。由于京城周围有驻军,很少在这种地方看到江洋大盗,今日这些人,看上去中气十足,而且手中兵刃也都是朝廷官兵的制式官刀,这些江洋大盗,在一两天前,也许还是身穿制服的官兵。 “又有两个不怕死的。”一人道。 李倾城冲众人道,“你们快逃!” 此言一出,众人哈哈大笑。 “快逃?”为首汉子笑道,“李校尉,我没听错吧,他让我们快逃?怎得,你们两个是连夜私奔的小情侣,怕我们撞见你们的好事吗?”他看了一眼李金瓶,见她相貌平平,对李倾城奸笑道,“小白脸,你的品位貌似不咋滴啊?” 李倾城心中叹息。 他根本无法与李金瓶交流,眼前这个“天道”,根本不理会自己的话,只有替众人祈祷,让他们自求多福了。 李金瓶怎会在乎这些人,对李倾城道,“他侮辱你,我帮你杀了他们?” 若是平常,李倾城听到这种话,不用她出手,他就出手教训他们了。但此刻,他却没有一丝杀戮之心,反而替他们感到担心。他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们又不是你对手,你又何必如此?” 李金瓶道,“恶心到我了。” 李倾城对这些人道,“趁她还没动手,你们快跑,我会帮你们求情。” 为首之人道,“我耳朵不好使,你再说一遍。” 李金瓶来到他身旁,将手按在他头顶,低声说了句,“杀光他们!” 那汉子闻言,整个人打了个寒颤,下一刻,只见他杀气腾腾,目露凶光,将长刀抽出,走向了他的副手,刚才被称为李校尉之人。李校尉道,“言老大,怎么了?”刚一开口,就见言老大长刀劈出,一个人头骨碌碌掉在了地上。 其余匪众见状,纷纷喊道,“老大,你杀了李校尉。” 言老大目光通红,阴森森笑道,“我不光杀他,我要将你们全部杀掉。” 人影晃动,这言老大似乎有了降龙伏虎之力,挥舞长刀,在人群之中穿梭,每一刀落下,便有人头落地,众人不敌,纷纷逃窜,言老大却丝毫没有住手的意思,他脑海之中有个声音在不断怂恿他,“杀光他们!”、“杀光他们!”,终于,一盏茶功夫,此处尸横遍野,只剩下言老大一人,手持卷刃的长刀,喃喃自语。 李金瓶对李倾城道,“走吧。” 李倾城摇了摇头,继续前行。 听到身后一声惨叫,他回头,看到言老大手中的长刀,以及地上滚落的人头。 他始终不明白,?一个人是如何将自己人头砍下来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疯了。 京城门户大开,两人走入城中,并未遇到任何阻拦。 李金瓶也未因此继续大开杀戒。 李倾城感应到了赵拦江和萧金衍的存在,他猜到了“天道”的用意,正要出声示警,却被李金瓶阻止道,“换作是我,我不会开口的。” 李倾城不听,然而张开口,却发现根本无法说话。 皇宫之中,惊神阵感应到了来敌侵入,?轰鸣大作,开始运转起来。无数道星辰之力,从天而降,注入惊神阵之中。这几乎是自发而运行的,李金瓶目光落在惊神阵上,笑道,“这才是我要的东西。” 既然惊神阵汲取了天地气运,能响应星辰之力,让天下修行者无行可修,那就让这座大阵,成为自己恢复修为的助力。 一切阻止她目的之人,都是她的敌人。 她察觉到了还有些魑魅魍魉潜伏在暗中,但对她来说,一座惊神阵,足矣。 只是这座大阵为她而设,专门用来对付她的,要闯入阵中,确实需要点功夫。 李金瓶道,“里面那两个人,你认识?” 岂止是认识,他们可是自己生死相交的兄弟。但李倾城却不敢乱说,因为他见识过她的实力,生怕说出来会给两人带来极恶劣的影响,不过心中却有一点期冀,若主持阵法之人是赵、萧中的一人,希望这座大阵,能阻止这位“天道”。 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李倾城心头。 一面是他的朋友、兄弟,另一面,是自己的爱人、妻子。 无论谁赢谁输,他都无法面对。 “如果没记错,他们的确是。” 李倾城问,“你还有记忆?” 李金瓶点点头。 “那你还记得,当年我们都曾拜你为师,与你一起闯荡江湖?” “大概,还记得一点。” 李倾城心中暗喜,若她还有李金瓶的记忆,或许还有机会,让她回心转意,放过这两人。不过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心如死水。 “他们两人,都是不错的食材。” 来到皇宫正门,李金瓶忽然沉默了。 她也感应到,这座惊神阵的压力。很显然,这座阵法中的力量,让她有一丝顾忌。 这不是人间的阵法。 她感应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大明西疆,也有一座类似的阵法,与这座阵法差不多,但威力却远不如此。她思索片刻,露出一丝恍然之意,“想不到,陆玄机那小子,还是有些手段的。” 自从天道降临大陆之后,五百年来,它几乎是超然的存在,对于这些低维度的人类,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对他造成威胁,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陆玄机。 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守剑人。 发现他,是因为他体内独特的弦力,这是一种不同于这个大陆的力量,就在他们的神圣世界,也极为难得。 因为这种弦力,是掌握天地规则、宇宙奥秘的力量。 正如引力、强作用力、弱作用力以及磁力,最终归结为弦力的统一场。 天地真元,正是其中的一种力量。 一种最为低级的弦力。 对修行者来说,修为越高,这种弦力越发高级。 三境之下的修行者,只是对天地真元一种浪费。 只有跃出三境,达到人间所说的天人境、虚空境等,才能形成更高级的弦力。 而这个天地之间,共有十一个维度的弦力,也就是十一道弦,共同揭示了其中的奥秘。在神圣世界,他们用到的四种弦力,所以当从四个维度来解析天地真元之时,它所展示出来的能量,将呈指数倍数的强化。 正是由于此,它才动了念头,用人间高级修行者的低级弦力,来恢复自己的能力。 那时天道还未想过要毁灭人间,只是想在这个大陆之上,找到合适的能量,恢复自己的本尊。但却栽在了陆玄机手中,这个跟头,让它长眠了五百年。五百年,对它来说并不长,但却是它来到这个大陆中的一个耻辱。 一个低维世界的修行者,竟将堂堂的神圣世界的贤者,逼得毫无还手之力。 也许天道意志,没有耻辱的概念。 但它却生出了报复的念头。 只是,陆玄机早已不在人间。 就在这时,天道感应到了,这座皇宫之中,似乎有它一直要找的答案。 第459章 天道之战(一) 无数道光芒将皇宫笼罩在其中,就如在皇城之上盖上了一个穹顶。穹顶与星辰,在赵拦江的催动下,形成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奇妙呼应,这就是惊神阵。 李金瓶来到宫门之外,略微思索,就要踏入皇宫。当触及城门之时,似乎撞到了某种无形的屏障,空间一阵扭曲,惊神阵中的力量纷纷向她所在之处攻击而来,要将天道意志从李金瓶体内赶出来。 她身形一晃,双手伸出,左右一分,就像是要将这道屏障撕开一个缺口。 没有什么能阻止天道意志,这超越了天地法则。 但惊神阵却是例外。 在今夜之前,惊神阵从未完全开启过,它屹立京城五百年,为得就是这一天的到来。 无数天地真元星辰之力,通过阵法流转到皇宫门前,来抗衡天道。 四周一片静寂。 只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李金瓶第一次并未分开屏障,眉头微皱,旋即增加神圣之力,一道道赤色圣光,从她体内激射而出,李金瓶如浴火之中的凤凰,整个人燃烧起来,既然无法撕裂它,那就以天道之火,将这屏障化作一团灰烬。 火焰从她手中,不断注入屏障之上,又沿着屏障蔓延到整个皇宫,整个穹顶成了一个燃烧的半球,将皇宫笼罩其中。 皇宫之内,温度不断攀升,只半盏茶功夫,皇宫之内,有多处烧起了熊熊大火。 原本对抗天道之力的屏障,优势变成了劣势。 赵拦江手持惊神阵枢,来到城门处,他们看到了李金瓶,看到了李倾城,满脸惊愕,“怎么会是你们?” 李金瓶有些不耐烦,道:“撤去禁制。” 赵拦江道,“李倾城,怎会这样?” 李倾城满脸苦涩,他也无法向两人解释,一直以来,在人间游走的至尊天道,正是自己的结发之妻,当年三人闯荡江湖时认识的小师父,只是道,“一言难尽。” 李金瓶指着李倾城,“我数到三,若不让我进去,我便杀他。” “你威胁我?” “不,只是一个警告。” “他是你夫君。” 李金瓶淡淡道,“我不在乎。一……二……” 赵拦江与萧金衍对视一眼,看出了对方心中的困惑,更看到对方的担心,有惊神阵之力,李金瓶想要突进来,必会大费周章,至少可以消耗她一部分法力,一旦让她进来,两人也没有把握,能够与她抗衡。 “三!” 李倾城道,“不要跟她谈判!” 李金瓶并未对李倾城出手,一挥手间,一道赤光,向远处射去。 猛然一道剧烈的闪光,冲天而起。 城南。 无数百姓满脸惊慌失措,正在疯狂逃窜,从接到命令到现在,他们根本没有考虑的闲暇,然而路上车马众多,出城之后,行进的极为缓慢。就在这时,天空忽然亮了起来,众人抬头,只见一道红光从天而降。 轰隆! 十里之内,寸草不生。 赵拦江怒道,“你做了什么!这可是十万活生生的性命!” 李金瓶道,“十万蝼蚁而已。”她望着赵拦江,“你觉得,本座有没有谈判的资格?”接着,她将手举起,“往南三百里,有个城池,三十万人,我来帮你增加一下筹码。” 赵拦江怒不可遏。 可他却无能为力。 就在他迟疑的刹那之间,又有一道光芒射出。 片刻之后,一团火焰在南方冲天而起,没有声音传来,但赵拦江却知道,又有三十万无辜百姓死于这场劫难之中。 他问萧金衍,“怎么办?” 从一开始,萧金衍就在观察李金瓶,这位天道意志在人间的代表者,根本无法以“人性”来猜度她,她没有道德、没有准则,随心所欲,为所欲为,这正是她的可怕之处。李倾城心有顾虑,赵拦江则在暴怒的边缘,他告诫自己要冷静,否则,将毫无机会。 若不撤去禁制,天道会继续在人间杀戮。 数以百万计的百姓,将死于这场灾难。 若撤去禁制,他们将在皇宫之中,与至尊天道决一死战。 他释放出弦力,想要探清虚实。就在这一刹那,天道便将目光注视在他身上,“原来是你。” 萧金衍的弦力与天道一接触,整个人便头晕目眩,他感应到了同源之力,而且对方远在他之上。不过,他也感应到,天道并不完美,而在将天道意志附在李金瓶身上之时,力量反而削弱了。 他将手放在背后,冲赵拦江比划了个手势。 赵拦江明白,撤去了禁制。 一旦禁制撤去,皇宫失去了最强大的防御力量。 李金瓶缓缓迈入了皇宫之内。 萧金衍、赵拦江则来到李倾城身前,关切问,“你怎样?” 在李金瓶离开他的瞬间,他身上禁制也都解开,听李金瓶的声音传来,“本座给你们一个公平的机会。在此之前,你们可以交代遗言,本座好好逛一逛这座神往已久的地方。” 说罢,头也不会向皇宫深处走去。 三人面面相觑。 “怎么会是她?” 李倾城道,“今夜之前,我也毫无头绪。”说罢,将少林寺内发生的事,简要与二人说了一遍。 谁也没有想到,所谓的天道,竟以这种方式降临人间。 而且是他们的熟悉之人。 萧金衍思索着前因后果,又记起当日在离火洞天、水月洞天之所闻所见,这个天道,虽然厉害,但却远没有他想象中的强大,在李纯铁、王半仙、东方暖暖的口中,至尊天道远比现在要强大,虽然现在它也很强大。 “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将这个顾虑说了出来,又问李倾城,“最近金瓶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之事?” 李倾城想了许久,摇了摇头。几个月来,他与李金瓶几乎寸步不离,身上的寒毒、学习的九阳神功,虽然超出他预期,但并没有任何反常之处。赵拦江道,“管他娘的,朋友来了有美酒,豺狼来了有大刀,既然如此,咱们三人联手,还有惊神大阵,跟她拼了就是。” 李倾城陷入沉默。 赵拦江道,“我知道你的难处,但你若有别的办法,我会听你的。” 李倾城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萧金衍道,“你要知道,她已不是我们的小师父,也不是你的李金瓶。” “我知道。”李倾城道,“不过,我有个要求。如果有机会,不要杀她!” 赵拦江道,“就算咱仨联手,也未必是她对手,这句话你应该跟她说。”他抓住李倾城肩膀,正色道,“一旦出手,你死我活,没有后路。” 李倾城何尝不知? 他站起身,将心中阴霾一扫而空,对二人道,“走吧,决一死战。” “死战!” 三人并肩而立,缓缓朝李金瓶走去。 上一次三人联手,已是许久之前,在隐阳城,他们的对手是孙千古。今日,他们的对手是至尊天道。 上一次,他们是为了保命。 今日,他们是为了天下而战,为了苍生,为了大义。 金刀。 惊鸿剑。 “你的无名枪呢?” 在徐州,他的无名枪留给了虚先生,如今虚先生已死,无名枪下落不明。萧金衍道,“一言难尽。” 李金瓶站在太极殿前。 赵拦江问,“参观完了?” 李金瓶点头。 “什么感觉?” “低级,落后,不过如此。” 赵拦江哈哈一笑,“给你陪葬,够不够格?” 李金瓶笑了,“我给你们一战的机会,并没有安什么好心。” “此话怎讲?” “我初临人间之时,尚无血肉之躯,曾路过一个屠夫的家,他正在杀猪,他用一个铁锤将猪砸晕,然后用刀子在颈部放血,直到血液流尽,才开始动手。后来听那屠夫说,血流干净了,肉质才更鲜美。”李金瓶指着三人道,“所以,遇到比较好的食材,我也会更有耐心一些。” 赵拦江道,“我也很有耐心。” 说话之间,刚才撤去的屏障,又重新开启。既然她无法突破屏障,至少在大战结束之前,李金瓶无法离开皇宫,他不知有没有用,但至少可以保证,她不会再次趁机伤及无辜。这个禁制,针对的便是修行之人,寻常之人,出入毫无阻拦,但在修行者眼中,却是一个极为棘手的对象。 三人倏然分开,占住了殿前广场的三个角落,将李金瓶围在其中,相距百丈。 惊神阵共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等级,在面对五百年来最为强大的敌人,赵拦江不敢有丝毫怠慢,直接启动了天字最高级。 在按下阵枢的刹那,整个皇宫轰鸣声大作,无数星辰之力,不断从天空注入在大阵之中。而作为惊神阵的主人,赵拦江的金刀在不断吸收着这股力量。三人之中,有大阵加持,赵拦江的修为最高,所以按先前三人计划,以赵拦江为主攻之人。 萧金衍则将三道弦力悉数放出,周围百里之内,真元纷纷聚到了京城之内。在雍王旧宅中,他对弦力的感悟又提升了许多,而这几日对守剑人功法的思索,也让他悟出了一股道理,弦力越高,同样的真元,所发挥出的力量也就越大。李金瓶觊觎他体内弦力,所以他的主要任务,便是分散李金瓶的注意力。 至于李倾城,隐剑是心剑,不需要内力,但却对心境要求极高。三人给他的任务,是寻找机会,执行终极一击。 一人负责输出,一人负责骚扰,另一人负责收割。 这是他们想到的对付天道的最优办法。 其他的办法,根本毫无胜算。 李金瓶冲三人勾了勾手指,不无挑衅之意。 三人不为所动。 赵拦江在忍,萧金衍在探,李倾城在等。 就算惊神阵限制了李金瓶的修为、并不完美的肉体限制了她的能力,若真是混战,以天道的修为,依旧可以轻松秒杀三人。而唯一的优势,便是李金瓶给了他们一个机会,一个让他们自由攻击的机会,所以他们十分谨慎。 惊神阵的星辰之力,不断催动金刀刀意。 赵拦江心如止水。 最容易暴怒的是他,然而第一个平复心境的也是他。 手中金刀,隐约有淡淡光泽。 在经过无数战斗,又经过城主的历练之后,赵拦江成熟了许多,而他的招式,已是返璞归真,无需流光溢彩,而是只泛起一点点微光。这是刀意化劲的一种体现,天地真元,星辰之力,转化为自身战力的效率提升,心境的成熟,他已不需靠绚丽的招式,来迷惑对手。 这位金刀传人,继承了李秋衣的刀意,却没有拘泥于他的招式,在横断刀与无名刀法融合之后,在三年的修行之中,刀法早已臻化境,早已出于蓝而胜于蓝,就算李秋衣在世,看到赵拦江如此纯粹的刀意,恐怕也忍不住喝彩。 萧金衍识海之内的弦力,形成三个维度的闭环,环绕在他的身边,不肯放过天地之间任何一点真元,包括惊神阵之内的真元。一维度的真元,在三道弦力牵引之下,也在不断变幻形态,确保在攻击之时,在三个维度之间不断变幻路线,从而能命中至尊天道。 他还在等候一个时机。 那就是赵拦江以星辰之力发动攻击的时机。 惊神阵中有天地真元,有星辰之力。 两人在入夜之后,做过无数次推衍、试验,才找到了一种配合默契的方法。 而惊鸿剑的主人,怀中抱剑,站立不动,作冷眼旁观。 等候。 沉默。 赵拦江抬头,看了一眼天象。 李金瓶道,“不急,还有半刻。” 他心中一凛,对方早已猜到自己心思,可依旧没有动手。 赵拦江的血脉,启动的是四象之中的青龙七星宿,进入下半夜,东天七宿,也就是青龙,并未到达最佳攻击位置,他在等七宿落入正中,星辰之力最大之时,发动攻击,而李金瓶开口便将之点破,可见她心中早有打算。 他闭上双眼,去捕捉日月星辰在天空中移动的痕迹,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 不必看到,它们就在那里。 每一刻的移动,都在识海之中划过一道痕迹。 真元?是一种能量。 星辰之力,也是一种能量。 具有波动的能量。 而惊神阵,就像是具有感应触手的一种捕捉器皿,将星辰降落人间的之中能量,通过阵法的转化,变成自身的战斗力。其中,频率、角度决定能量的转化效率,以前他只是拿来用之,从未想过其中的道理,今日在至尊天道的逼迫之下,反而有了新的体悟。 十息! 五息! 三…… 二…… 李金瓶忽然道,“现在。” 赵拦江猛然睁开眼睛,百丈之距,瞬间赶到,在李金瓶身前两丈,凌空劈出了一刀。 惊世骇俗的一刀。 无声、无息。 没有光芒四射,也没有凌厉刀风。 刀身所过之处,将空间割裂,如将空间划出一道裂缝,而裂缝之内,漆黑一片。 刀身所过之处,一片扭曲,就如一个黑洞,似乎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李金瓶嘴角一笑,“还算像样的一刀。” 她没有躲避,伸手向前抓去,动作很慢,迎着金刀而去,下一刻,这把刀便被抓在了手中。 赵拦江觉得一股死寂之意,透过刀身,向他体内传来。 不是内力,没有攻击力,就像是时间在以一种更快速的方式流逝一般,金刀忽然锈迹斑斑,仿佛经过百年的沧桑。锈迹慢慢向上延伸,只要赵拦江不肯松手,下一刻,他的手便成为腐肉、肉干、枯骨,然后灰飞烟灭。 这才是天道的真正实力。 不对等攻击! 赵拦江的力量,就算再强大。 却也敌不过两个字:时间。 而时间,在天道身上,是可以随意掌控的。 萧金衍有过这种经验,哪怕是在他们看来很短的一瞬间,然而在经历者的身上,很有可能已是百年千年。 谁又能抵挡得了,时间的侵蚀? 难怪李金瓶如此笃定,什么星辰之力,天地真元毫不介意。 萧金衍发现不对,连喊道,“撤刀!” 赵拦江的意识正在模糊,听到这句话,猛然惊醒,连松开手,他觉得手中有些不适,再看右手小拇指由于碰到那股侵蚀之力,尾端缺了两个指节,而断口之处,齐齐整整,就像是他们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不过,赵拦江很快明白所处之处,金刀已锈,却依旧在他神识控制之中。 他喝道:“破!” 天地之间的星辰之力,通过金刀,借助她的手,不断涌入李金瓶体内。 而就在同一刹那,赵拦江操控阵枢,将天地真元尽数释放出来。 惊神阵中,可引星辰之力,可吸收天地真元。五百年来,从人间吸取了无数的天地真元,隐在阵法之中,在赵拦江释放出天地真元之时,早已盘旋在皇宫之中的三道弦力形成的三道闭环,忽然发散开来,弥漫在空中的真元,不断牵引和吸附,在萧金衍的调动之下,转化为强大的攻击力之力,向李金瓶攻击而去。 就在这时,李倾城忽然道,“住手!我们中计了。” 两人稍一愣神,却已来不及。 天地真元和星辰之力,源源不断涌入李金瓶的体内。 她笑道,“这正是我需要的东西啊!” 第460章 天道之战(二) 星辰之力。 天地真元。 这才是她想要的东西! 赵拦江的惊神阵,萧金衍的弦力,可以说用人间最为强大力量去攻击“天道”,正中了她的下怀。她让三人攻击她,并不是如何慷慨大方,?而是用这种办法,迫使他们调动真元使出最凌厉的手段,从而为天道恢复修为助一臂之力。 两股力量,源源不断向李金瓶身上涌入,而她的身体就如一个无底洞,所有的力量进入之后,再也没有下落。 虽然李倾城及时识破了她的意图,但出口之时,两人已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粘住,想要收回攻击,却没有任何办法。星辰之力、弦力早已不受他们的控制,如长江之水、如泄洪之堤,无法阻挡。 吸收了两股力量的李金瓶,身体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她渐渐悬浮在半空之中,身体在若隐若现,包裹在一片虚无之中。看上去如在眼前,但却又如此遥远。 焦急和狂躁,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李倾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在寻找机会,要将三人从这种微妙的僵持之中分离开来。 就在这时,李金瓶忽然一声惊呼。 紧随着,有一样东西漂浮在她的胸前。 一串红绳串着的十枚铜钱! 而李金瓶今夜自人间吸收的各种真元,开始向那十枚铜钱之中疯狂涌入进去。这些铜钱,原本十分普通,在吸收真元之后,一枚枚变得闪烁着黑晶之色。星辰之力、弦力从赵、萧二人流入李金瓶体内,然后再回流到她胸前的铜钱之中。 如此一来,李金瓶似乎成了一种媒介,连接萧、赵与铜钱之间的媒介。 而这铜钱正在吞噬着天地之力! 李倾城认得这一串铜钱,萧金衍自然也认得。 正是他与李金瓶成亲之前,范老板亲手戴在李金瓶脖子上,当作他与李金瓶成亲的一份礼物。成亲之后,这一串铜钱,便一直挂在李金瓶身上,他曾让李金瓶取下,但每次取下,李金瓶就觉得心慌意乱,将之带回去。 想不到,其中就有如此玄妙。 这是怎么回事? 再看李金瓶,面色苍白,双目之中满是血色,变得十分虚弱,哪里还有先前那股睥睨天下的气势?他喊道,“金瓶!” 漂浮于空中的李金瓶,听到了李倾城声音,满是痛苦之色,道:“大哥!” 这一声大哥,?将李倾城唤回到现实之中。 她的眼神如此熟悉,声音依旧温柔,似乎又变成了当初那个船家少女。“不,她不是天道!”李倾城对二人道,“快些撤去!” 赵拦江和萧金衍越是抗衡,真气流入她体内越快,而他们也注意到了那十枚铜钱的变化,真正作祟之物,正是它们!两人摇摇头,也在苦力支撑,流失的内力,早已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 破掉这个僵局,唯有李倾城。 唯有他的倾城一剑! 李倾城陷入抉择之中,一边是他的至亲至爱之人,另一边则是两个最好的兄弟。 可若不做出选择,用不了多久,这三个人怕是都面临生命危险。 他该如何选择? 怎么会是这样? 李倾城深吸一口气,手中满是汗水,而那一把惊鸿剑,迟迟无法出手。 …… 废宅。 “究竟谁是天道?”宇文天禄问李纯铁,“你要说是金陵李小花家的儿媳妇,我第一个就不信。” 李纯铁道,“时间和年龄上对不起来。” 一壶酒喝完,李纯铁内力虽未回复,但气色却好了许多,有些许红润。他靠墙而坐,问,“你还记得二十多年前太湖岸边的那一场灾难?” “你说的是天外陨石之事?” 李纯铁道,“不错。” “当年我正暗中建一笑堂,你们登闻院个个跳出来反对,我还以为是你们搞出来的把戏。” 李纯铁道,“巧了,我以为是你们做的。” “那时陛下刚登基不久,是他登基后第一次下江南,若不是运气好,爆炸之时,他临时去出恭,怕是已惨遭不测。” 李纯铁道,“结果陛下提前结束江南之行,回来之后,就再也没离开过京城。”他又道,“你记不记得,从那件事后,他开始疑神疑鬼,派了无数人去苏州调查,之后又在登闻院设立了六处,调查与书剑山相关的一切事宜?” “你怀疑那件事与书剑山有关?” 李纯铁道,“不只是有关,若没猜错,那一次正是天道以肉身降临人间。那件事后,王半仙推却了国师之职,离开了?京城,开始四处逃亡。但奇怪的是,若天道早就降临人间,二十多年来,却始终没有现身,难道真是在等今夜降临?” “李兄如何以为?” “我觉得应该是天道降临之时,出了岔子。”李纯铁分析道,“后来,李家那小姑娘失踪,也是在太湖附近,而萧金衍给我的信中提过,他的体内的弦力,在苏州城外,修行极为顺利,远比在其他地方。所以,我断定,至尊天道的肉身,应在苏州!只是由于某些原因,他没有及时觉醒罢了。” 宇文天禄问,“陆玄机武经在苏州一带出现的消息,也是你放出去的?”李纯铁点了点头,“陛下梦见黑龙压身之事,正是其中一个契机,我让温哥华去暗中调查此事,却没有想到,用人不当,反而授陛下以把柄。陨石之事后,我曾数次派人去调查出事前后苏州府人员名册以及人口失踪之事,然而每次都是有去无回,终于在去年之时,我得到了一个消息,不过还未等将消息传出去,陛下便解除了我的职务,将我困在了京城。” “可有眉目?” 李纯铁用手指在地上写了四个字。 …… 旺财来到书剑山下。 这一路虽用不了多久,但却异常艰难。 尤其是天道苏醒之后,南海之上,滔天巨浪,还有沸腾的海水,让他吃尽了苦头。但天道并不在山中,这让他更加坚定心念。 书剑山就在脚下,但他却无法突破禁制。 几百年前,身为剑修的他,离开时书剑山行走天下,追杀人间修行者,几百年后,他再次回到这座山,他出生的地方。 一切如旧。 他举起手中破剑,凌空圈圈点点,写下了一个个怪异的符号。这些符号,离开长剑,逐渐聚集在一起,然后空间不断扭曲,最终融合成一个符号。书剑山的四维文字,他以剑尖儿挑起这个符号,猛然向山顶之上投了出去。 轰! 文字在半空之中炸裂开来。 过了许久,从山顶上下来四个人,模样与旺财相似,但仔细一看,却个个身材瘦削,面如枯木,没有旺财身上那种精神,正是留守书剑山的四名守剑人。 “一九零零?” 旺财道,“我要上山。” “剑尊大人已将你除名。” “我杀了他们。” “我们知道。十三座品像倒塌了。” 书剑山原有二十守剑人,每个守剑人都又一个品像。自从陆玄机叛逃之后,只剩下十九名守剑人。在水月洞天,旺财杀了一名守剑人,帝释天品像轰然而倒,今夜他又杀了十三人,十三座品像倒塌。 如今书剑山之中,仅剩下五座品像。 除了这四人之外,还有一座吉祥天,而这座品像的主人,正是李惊鸿。 旺财道,“所以,一切拦在我身前之人,我都不会留情。”他心意已决,自然不会跟他们多言,而书剑山上的守剑人,本来也不是善于言辞之人,在“情”字刚说完,旺财的剑便已经刺向了四人。 旺财在悟出陆玄机的逍遥剑法之后,修为早已远超守剑人,便是与剑尊,也能一争高低。然而,在京城之时,他一口气秒杀十三名守剑人,又倾力而为,急行万里,中间又遭到天道的一次打击,差点丢了小命,修为所剩无几,这一剑威力,与在京城之时相比,逊色数筹。 当当当! 一连招架了三剑,第四剑,却躲闪不及,径直刺向旺财的颈部。 此时的旺财,已不是当年机械的修行人,他微一侧身,身体贴着守剑人之剑,冲了过去,拉近四人的距离,趁机扔出了一团黑色的粉尘。在黑尘即将沾到他们身上之时,旺财猛然向后急退,避开了这些东西。 然而还是慢了半分。 他左臂之上,中了一剑。 蓝色血液将衣服染透。 那四名守剑人沾到了黑尘,浑身抽搐起来,紧接着,身体之上冒出了火花,他们语无伦次,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你……使诈!” 旺财道,“这是我行走人间,跟人学到的。” 一阵浓烟从他们身上冒起,之后空间不断的扭曲,四名守剑人不断缩小,最后变成了一个点,消失在山脚之下。 旺财看了眼手中的黑色粉末,“幸亏当初没向宇文天禄出手。” 半年之前,他曾经去了一趟定州,想要去找宇文天禄麻烦,却被困在了法拉第笼之中,那时,宇文天禄身上,就带着这种粉末。旺财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当看到之时,对这黑粉有一种莫名的惊恐,临行之时,旺财讨了一些,却没想到,会在这里派上用场。 旺财破开了禁制,片刻之后,他来到了书剑山顶。 山底和半山腰之中的剑修,根本没有阻拦他。 连守剑人都不是对手,他们又何必去阻挠于他?更何况,数百年前,他也是一名剑修,陆玄机手底下的剑修。山顶硕大无比的圆形广场,四周绵延的二十座品像,只剩下一座吉祥天,其余十九座,全部倒塌。 二十座品像之后,有一条以巨石砌成的路。 路的尽头,则是一片笼罩在闪烁迷离中的一闪若隐若现的门。在今夜之前的五百年,至尊天道便以某种虚无混沌的形态,存在于那座大门之后。这是书剑山的基地,也是至尊天道长眠之地。 旺财没有继续前行。 因为吉祥天品像之下,站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一个绝世美妙的女子。 “你就是最近越境的那位吉祥天了?” 女子道,“我叫李惊鸿。” …… 李倾城不得不行动了。 在僵持下去,这三人都会有危险。 以心剑隔绝两人、李金瓶及铜钱之间的关系,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剑出。一道光明,划过夜空,劈向李金瓶胸前飘起的那串黑色铜钱。 铜钱之上,聚合了数百位三境之外高手的真元,赵拦江的星辰之力,萧金衍的弦力,可谓是整个天下气运,都汇在其中,任何妄图以内力对抗之人,最终会落得道消魄散的下场。 然而,李倾城没有内力。 这一点,对他来说,十分讨巧。 他避开了蕴含内力的铜钱,长剑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切入进去,微一用力,切断了串着铜钱的红绳。 叮叮叮! 地上响起了铜钱落地之声。 就在这一刹那,他伸手将李金瓶一拉,对萧、赵二人道,“撤功!” 轰! 萧金衍、赵拦江向后退了数十步,李金瓶向后倒飞出去,在落地之前,被李倾城抱住。只见她面如白纸,整个人变得轻飘飘,软绵绵,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生机在不断从她身体内流逝。 “金瓶!” 李金瓶道,“大哥,我们这是在哪里?” 李倾城道,“京城。” “京城?不是在少林嘛?发生了什么事?” 李倾城不忍将之前的事告诉她,摇了摇头,“没事,你受了伤,不要乱动。” 看到她虚弱而自己又无能为力,李倾城眼中满是热泪。 痛! 当他得知金瓶便是天道之时,他心中剧痛。但此刻,她恢复了本性,却已是油尽灯枯,他心如刀割一般。“为什么会这样?”他内心受尽煎熬,无法原谅自己。金瓶微微一笑,想要安慰她,口中却吐了一口鲜血,“大哥,不要哭。” 越是如此,李倾城心越难受。 萧金衍、赵拦江这一下受伤不轻,他们吃力的爬了起来,看了李倾城二人一眼,又互相对视一眼,“她不是天道?” 广场之内,不知何时,来了一个老者,他小心翼翼的弯腰去捡地上的铜板,口中埋怨道,“不能糟蹋钱啊!”每捡起一个,便用袖子使劲擦拭,动作十分熟练。 萧金衍、赵拦江惊愕:“范老板?” “是我。” “你怎么在这里?” 范无常笑吟吟道,“我等了五百年,不就是等今日嘛?” 在看到范无常的那一瞬间,萧金衍顿时明白了。 所谓的至尊天道,不是旁人,正是眼前这位范老板,逍遥客栈的主人,范无常。 东方暖暖曾对他提过,“天道无常。”当时,他还以为是一句成语,并没有放在心上。如今想来,何尝不是给他一种暗示。几个月前,在逍遥客栈,东方暖暖决定来京城起事,也说过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当时他还不解,如今想来,她不是跟自己说的,而是对逍遥客栈的老板说的。 任他如何,也没有料到。 这位其貌不扬,视财如命,吝啬小气,还怕老婆的范掌柜,竟是堂堂的至尊天道! 而在三年前,他们三个还在客栈内,为此人当过帮工。 真是笑话! 可笑之极! 今夜所有的一切,所有的算计,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李倾城想起成亲那日之事,他抬起头,满目怒火,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是她?你对她做过的事!” 范无常笑道,“我也是一时兴起,本来我对京城这座大阵心存忌惮,她又是凤凰血脉,所以在她身上种了一粒种子,让我意识在混沌之时先找到她。在恢复部分能力之前,先让意识进入惊神阵,而惊神阵对我这种普通人,是不设防的。” 李倾城目光阴沉,“你让她给你做挡箭牌?” 范无常道,“早知道,惊神阵如此不堪一击,或许我就不用大费周章了。” 他一边说,一边又捡起了两枚铜钱。 萧金衍的弦力在不断感知,李金瓶恢复意识之后,先前天道的意识,离开了她的身体。可在皇宫周围,又感应不到。这不符合逻辑,也绝不寻常,他四处观察,弯腰捡起了脚下一枚铜钱,顿时脑海之中,有股混沌恐怖的意识,涌入进来。 他心中大惊。 难怪找不到,原来竟以这种形式,藏了起来。 范无常去捡那铜钱,并非贪财,而是在趁机将天道的肉体与意识融为一体! 他忽然喊道,“阻止他!天道的意识,就在那十枚铜钱之中!” 赵拦江闻言,连向前两步,弯腰去捡不远处一枚铜钱,手指正触到它时,一股磅礴之力传来,将他击到十丈之外。 轰隆! 赵拦江重重跌落在地上。 青石板碎裂。 他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范无常道,“别的东西,你可以拿,但钱,一个铜板都休想!” 当捡起第五枚铜钱之时,范无常身体开始发生变化,变得虚无缥缈,整个人似乎藏在一片迷雾之中。萧金衍见状,施展无妄步,迅速去捡另一枚铜钱,赵拦江则就地翻滚,顺势抄?了一枚。 “五、六、七……” 范无常数道,“萧金衍八、赵拦江九……” “奇怪,怎得少了一枚?” 第461章 天道之战(三) 向来精明,在数字方面不肯吃亏的范大老板,在这种时候却算错账,这完全不是他的风格。 萧金衍打量着衣衫略寒酸的范无常,“范无常,天道反复无常,真没想到,你名字中竟有这层意思。” 范无常点了点头,“不错,若不是当年出了点差错,误打误撞失去了记忆,也许用不了这么久。” 范无常贪财好色、范无常胆小怕老婆,这是苏州城众所周知之事。但谁又想得到,这样一个人,却是书剑山中至尊天道降临人间的肉身。这种反差,若非亲眼见到,谁也不会相信。 “范夫人知道嘛?” “她?”范无常目光中露出一丝温柔,“在我记忆中,从没有人敢如此跟我说话,强行抢我入山寨,现在想来觉得有趣。当年陆玄机在幻境前跟我讲人间趣事,我觉得无聊,所以为了证实他的话,我在人间开了二十年客栈。有时候,甚至已经忘了我的身份。” 萧金衍道,“这样不也挺好吗,为何非要降临人间?” 范无常呵呵一笑,“有时我也觉得不错,然而这二十年,我游戏人间,看到了太多的罪恶,虚伪,百姓为财构陷,官员为权腐朽,就连你们皇帝,钱权都不缺,却又开始觊觎长生,打起了书剑山的主意,这样的人间,留着又有何用?倒不如我帮你们毁了,重新再建立新的秩序便是。” “你觉得你有这本领?” “历史,是由少数人建立的。”范无常道,“在我们神圣世界,没有人间的一切罪恶。你们人间虽然达不到这种文明,但建立一个更低级的文明,也是不错的选择。而我,有能力做到这件事。” 萧金衍忽然道,“包括你们被钢铁怪物追杀,逃离自己的世界,来到我们人间?” 范无常脸色微变,“你还知道什么?” 在水月洞天之中,萧金衍从那幻境中看到了书剑山的往事今生,知道他们在被更厉害的对手追杀,最后无奈才降临在这块大陆上。而且,他所在的那个世界,满目疮痍,一片火焰,根本不像他口中那样。 萧金衍摇摇头,“知道的不多,但什么都知道一点。” 范无常哈哈大笑,“无所谓了。把铜钱交给我。” 萧金衍也笑了,“若没有记错,当年我们三人给你打工,直到现在你也没有给我们结清工钱,这几枚铜钱,就当做是补偿了。”那两枚铜钱就在他手中,他能感应到,铜钱之中满是混沌意志,若全部落在他手中,那便是真正的将肉身和意志结合,而吸收了惊神阵和天地真元的铜钱,将让天道有机会重建完美体。 “你们合作,我念及旧情,或许留你们三人一命,否则,以你们修为,毁灭你们,只是一念之间的事。” 范无常的话很客气,但三人却听出了威胁之意。他是天道肉身,虽受制于天地法则,但修为早已在三境之外,若是天道意识与之融合,那他几乎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天下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物能够阻挡他。 李倾城将金瓶放下,缓缓站起身来。 他心中怒火,早已燃烧到极点。 就在刚才,他差点用倾城一剑,杀死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成亲那日,范无常给他的“礼物”,让李金瓶遭受了难以想象的厄难,他将这笔账,算在了范无常头上。 惊鸿剑发出阵阵嗡鸣,指向了范无常。 他是这种人,敢爱敢恨,爱憎分明,而且睚眦必报。 范无常道,“三人之中,我更欣赏你,以你的能力,在书剑山中,便是将剑尊的位子留给你,也未尝不可。” 李倾城一字一句道,“我,不,稀罕!” “那你想要什么?” “你害了金瓶,我便要杀你,如此简单。” 范无常道,“我是利用了她,但也给了她回报。若没有我的保命铜钱,还有眉心一指,当日在金陵城,令夫人怕已被鬼樊楼索去了性命,若真算计起来,我还是你们的救命恩人,你们人类说的恩将仇报,不外如此吧?” 李倾城指着不远处受了重伤,意识模糊的李金瓶,“这就是你的回报?” 趁两人在说话,萧金衍冲赵拦江使了个眼色,决不能让铜钱落入范无常手中,两人几乎同时发力,要将蕴含天道意志碎片的铜钱毁掉。 轰!轰!轰! 晶莹剔透散发着微光的黑色铜钱,竟然纹丝不动。 范无常不为所动。 他向两人伸手,萧金衍、赵拦江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捆住,动弹不得。 萧金衍心中大惊,范无常身上,那股怪异的力量,竟是他迟迟无法拥有的第四道弦力!正如雍王旧宅中,书剑山使者留下的信息所言,这个世界,存在十一道弦力,每一道弦力,对应着一个更高的维度。很显然,范无常的力量,远在这个人间之上。 画中猛虎,欲伤画外之人。 正如当年东方暖暖讲给他听的那个比喻。 这个人间,就如一幅画。 而至尊天道,正是执笔的画师。 他在二人身上画了一笔,两人便困在了画中。 若他愿意,可以随时用画笔,将两人抹杀在画作之内。正如先前,一个天道的假身,随手一挥,便能从人间抹去一个城池,夺去数十万条人命。可画中之人,又如何能打败画师呢? 夺他的笔? 断他的墨? 根本不可能做到。 萧金衍隐约觉得,应该有个办法,能够击败他,而且那个办法也距他们很近,但却始终想象不出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太极殿,今夜发生的种种爆炸,太极殿早已变得破烂不堪,就连殿前匾额上的字,也变得缺笔少划。 一个念头,忽然涌现他心头。 天道降临! 画师入画! 若对手是游离于人间之外的至尊天道,他们或许没有办法,但若这位天道,以范无常的身份落入天地之内,就算他拥有天道意志,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个世界,终究也是这幅画中之人,也会受制于这个天地之间法则的限制。 这便是关键。 可就算知道这个道理,又如何能找到突破口呢? 范无常一挥手,三枚铜钱,脱离二人控制,落在了他手心之中。 他小心翼翼将十枚铜钱,摆在了他的身旁,口中默念几句,顷刻间,十枚铜钱光明大作,绽放出十道光芒,将范无常笼罩在光明之内。 天道意志要与肉身合二为一! 正如神奇的画笔,回到了画师手中。 若真成功了,这个天地,即将在他手中随意揉捏。 …… 旺财听说过这个名字,只是没有想到,这个名字的主人,如此年轻,如此貌美,然而她脸上,却是一副恬淡和对世间漠不关心的样子。 他挠挠头,“你是萧金衍的情人?” 李惊鸿摇头,“他曾是我修行路上的一块石头。” “想不到,你比我想象的更无情。”旺财道,“与你相比,我更有人性。我不明白你的选择,难道做人不好嘛?” 李惊鸿道,“我的追求,你并不懂。” “我要入山,你会阻止我?” 李惊鸿笑了,这一笑,如春暖花开,百花齐放,旺财从未见到过一个女子的笑会有如此力量。李惊鸿道,“我追求大道的奥秘,不代表我与天道是一伙儿的,这山中有我需要的东西。” “那是什么?” 李惊鸿道,“自我幼时,仰望星空,看浩瀚无边宇宙,就在想,与日月星辰相比,人算什么?武道的尽头是长生?天道的尽头又是什么?哪怕如今破出三境,悟出更高的境界,但依旧有许多困惑我的地方,比如这个世界的本源是什么?时间的本质、空间的尽头又是什么?而这些则是继续驱动我不断向前的动力,至于长生与大道,不过是寻找答案之前的过程和一种手段。” 李惊鸿脸上泛起一股神圣的光芒,“我的未来,是星辰大海!而你,只是被陆玄机改造和洗脑之后,用来阻止天道降临的一个工具,如此而已。” 这些话超出了旺财的认知,他不想跟她辩论,他要尽快上山,想办法毁掉书剑山上的幻境,阻断至尊天道与书剑山之间的联系。 “我要上山。” 李惊鸿侧身让出一条路来。 “你不阻拦我?” “我与你非敌非友,又无利益上的冲突,为何阻拦你?” 旺财道了声谢,从李惊鸿身旁走过,临去之时,口中忍不住吹了声满是戏谑之意的口哨。李惊鸿愣了一下,她也搞不明白,为何这个剑修,与书剑山上其他那些蓝血的修行者,有些不同。 …… 范无常正在与天道意志逐渐融为一体。 萧金衍、赵拦江被困,显得无能为力。 李倾城静下心来,他没有内力,但修行的心剑,让他心境无比通明,虽然看不到,但心中却感应到了束住两人的那股力量,在两人身边不断的变幻,他想也不想,刷刷向两人刺出了两剑。 萧金衍、赵拦江身上一松,脱离了禁制。 范无常睁开了眼睛。 他浑身上下散发着怪异的光芒,眼神能夺人魂魄,若是无修为之人,被他看一眼,很容易便陷入疯狂。 天道意志与天道在人间的肉身终于融为了一体。 天地之间作画的那一支笔,落入了画师手中。 而接下来,这位至尊天道将在人间,利用对这个天地法则的掌控,来恢复自己的修为。在吞噬了百余名修行者之后,他的修为已恢复了三四成,只要在将惊神阵之内的力量引为己有,他便获得了足够的力量,完成了他计划的第一步。 第二步的关键,就是萧金衍。 他降临人间,当获得所需之后,要回到自己的神圣世界,必然要借助更高级的力量作为引子,而这力量,正是他体内的弦力。 从四维降到三维的人间,然后用萧金衍体内的四维的弦力,再回到神圣世界。 这就是至尊天道的计划。 范无常终于有所动作,他将双手往上一举。 以他为中心,整个大地开始震动。 整个京城,以皇宫为中心,方圆十余里,脱离了地面,渐渐向上空漂浮起来,变成了一座悬浮的空中之城。 三人大吃一惊,这种力量,闻所未闻! 脚下,山川河流,逐渐离他们而去。 他们三人几乎不约而同的说出一句话,“阻止他!” 无数星辰之力,纷纷涌入到赵拦江体内,从而催动刀意,绽放出金黄色的光芒,夜空之中,青龙七宿不断闪烁,越来越亮,似乎感应到了惊神阵的感应,星辰之光,连在一起,变成了一条黄金之龙,从天空之中降临。 这是正是惊神阵最高等级! 青龙之力。 赵拦江目光清冷,金龙缠绕在他身边,如一尊上古巨神。 整个大陆上的人,都无法入眠。 今夜,他们看到了书剑山上的火山爆发,看到了天空之中异象,直到一条金龙,携带着雷霆之力,从天而降,向皇宫方向涌去,几乎所有人都被这一景象震撼到了。这已不是人的想象能够企及的力量,可众人又都知道,这是人间最重要的一夜。 他们纷纷跪倒在地,为人间祈祷,为这座大陆未来的命运祈祷。 他们相信,这些祈祷,会被上苍听到,上苍会降临使者,来拯救人间! 上苍听不听到,没人知道。 但李倾城却听到了。 心境如一的他,早已将人间、世间之事置之度外,他手中只有一柄剑,而眼中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至尊天道。 而这一刻,他从来没有觉得,心如此的平静。 耳中传来声音,来自这个大陆的每个角落,他不知道声音的内容,但他却从中获得了力量。 这是信仰之力。 倾城一剑,隐剑,最后便是心剑。 习剑之人,用心便足矣。 范无常笑得更开心了,“真是出乎意料,人间还是有些值得我出手的对手。” 一刀,一剑。 一左,一右。 赵拦江、李倾城成犄角之势,与范无常对峙。 两人在寻找机会,只要能找到一点破绽,两人便将对他实行天地之间最为凌厉的攻击。 而范无常则在观察,他先前就已察觉,惊神阵之力,并不完美,不单是不完美,几乎是一个残阵,星辰之力已有,但天地真元,却远远不足。五百年前,他在降临之时,这个天地之间真元充盈,甚至远超过他恢复神力所需,但如今,天地真元已不能是用匮乏来形容,甚至连五百年前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若只是惊神阵的全部能量,他连第一步都无法完整。 肯定有地方出了问题。 所以,他在等,等那个变数。 在星辰之力、信仰之力的催动下,萧金衍体内的弦力也引发了感应,他似乎有所感悟,即将抓住那个核心关键。 天道降临人间,就算他掌握了天地运行的法则,终究变成了一个人。 画师把自己画入化作之中,就算手中有画笔,终究城变成了画中之人。 他们本来是凌驾于这个天地之外,这副化作之外的存在,为了某种目的,却来到了里面。他们的能力必然受到影响。 怎样消灭画中的画师? 萧金衍心中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只要将画作浸入水中,画中墨汁变成一团墨迹,这时,不但画师,整副画都会将消失。而这样的代价,便是人间与天道一起毁灭。这样的代价太高,而如果能让一部分墨汁与画师融合,从而从画中抹去画师的存在呢? 他记起了唐伯猫画鬼的故事。 曾有一财主喜欢附庸风雅,而且又喜欢特立独行,一日他拿了一副扇面,去找唐伯猫作画,要画一副《猛鬼图》。唐伯猫画了一幅,财主觉得不错,但又不想付钱,于是对唐伯猫说他画的不像鬼,唐伯猫问他,“你见过鬼嘛?”财主说没有。唐伯猫又道,“既然没见过鬼,又怎知我画的不像鬼?”财主说我不知鬼的模样,但我却知道你画得并是我想象中鬼的样子。唐伯猫听了,哈哈大笑,用笔蘸浓墨,将整个扇面涂成了一片漆黑,对财主道,“瞧,这里面有一只鬼。” 你可以说里面有一只鬼,也可以说什么都没有。 这正是唐伯猫的解决之道。 而要消灭至尊天道,只要将天道,遮在这天地之中。要消除画师,只要在画师身上涂上一片墨汁。 道理很简单,可是如何去实施? 悟出这个道理的瞬间,萧金衍感应到了识海之内,第四道弦力从前面三道弦力之外的另外一个维度,向外延展开来,越来越远,越来越高,日月星辰、亘古寰宇,时间、空间,在他识海之内,变成了一个不断变幻的存在。 他无需眼睛,就可以感应到这个人间的一切万物。 超视觉! 他无需耳朵,就能听到这个人间一切声音,哪怕是意念之中存在的声音。 超听觉! 这个世界,在四个维度视听之下,变得如此多彩,他整个人都沉浸在这种感觉之中。 他看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宇文霜,看到了大陆最南端的书剑山,他听到了万里之外,东海之上海豚的声音,他听到了地下千里,火山岩浆流淌的声音。 更重要的是,他明白了,为何范无常会说,天地之间的真元,变得如此稀薄。 萧金衍对赵拦江、李倾城道,“动手!” 两人闻言,刀剑齐出,携着毁天灭地之力,向正前方的范无常攻了过去。 金龙狂舞,剑光如梭。 这是人间之力,这是日月星辰之力,就像是一副画中的若干笔墨,从天空之上落下,要将范无常所在之处抹平。 范无常是至尊天道,掌控这个天地的规则,一切攻击最终变成了力量,而力量,在他的规则之中,可以轻于鸿毛、可以重于泰山,一切皆如他心中所愿。他并没有立刻杀死赵拦江和李倾城,他需要这些力量。 正如画师的画笔干秃,而有人为他送来了墨汁。 他漂浮于半空之中,与二人缠斗,任何招式,最终都变成了力量的攻击。 而这些力量,一步步被范无常吸收据为己有。 两人越战越是心惊,若一直这样下去,哪怕是将惊神阵力量全部释放,将天地之间无数人的信仰之力化作攻击,最终也变成范无常口中的珍馐美味。范无常根本不给二人撤招的机会,每当两人想要退出,他轻轻松松将二人困在这狭小的空间之内。 赵拦江喝道,“再不想办法,天亮之前,你就要给我们收尸了。” 萧金衍道,“再坚持片刻!” 半空之中,两人早已精疲力尽。 他们明白,自己根本不是范无常对手,而范无常之所以不杀他们,正是入猫捉耗子一般,让两人将天地之间最为纯粹的力量全部使出,从而让他所用。因为天地真元远少于自己的想象,所以这种方法,才能最大效率的吸收这个天地之间的元气。 不到半炷香功夫,惊神阵的力量,渐渐有衰弱的迹象。 赵拦江的金刀之意,不如先前那样无坚不摧。 李倾城心中的剑意,也不向刚才那般坚定。 萧金衍知道,自己必须要出手了。 他将第四道弦力压制下去,以三道弦力,开始调动天地真元,在悟出四道弦力之后,同等分量的天地真元,力量几乎以指数倍增加,而他能调动的真元的范围,更是扩大的无数倍,几乎半座天下的真元,纷纷向京城这边涌入过来。 萧金衍一加入,范无常变得有些兴奋。 不愧是有弦力之人,便是最最普通的真元,在他弦力的改造之下,变得犹为珍贵。 萧金衍的拳,一板一眼,每一拳轰出,便是一声惊雷,落在范无常耳中,正如天下最美妙的丝竹之声。他无法抵挡这种纯粹力量的诱惑,六识惧开,这样才能更为充分的吸收这些力量。 萧金衍却留了个心眼。 天地真元聚在此处,三道弦力通过一种极为复杂的方式,将其中三分转化成攻击,而另外七分,则藏匿于体内的窍穴之中。而萧金衍在突破闻境之时,体内窍穴全开!正如在都江堰悟道之时,他通过窍穴的闭合,能控制真气的力量。 这一点,他骗过了范无常的六识。 而他在等一个机会,等范无常六识吸收真元到将近饱和之时。 赵拦江、李倾城渐渐不支。 他们动作已变得缓慢了许多。 而萧金衍却越战越勇,这让范无常将重心放在了他的身上。 七成、八成、九成…… 他原本受损的修为在天地真元、信仰之力、星辰之力的淬炼之下,逐渐恢复,只要半炷香功夫,他便恢复全部的修为。想到此,范无常变得无比宁静。 在萧金衍窍穴之内已积蓄足够多的真元之时,范无常也将近恢复功力。 就是现在! 萧金衍释放出法则空间,瞬间来到了范无常身边,全身三百多窍穴之中力量,如洪水一般倾吐而出,而就在这时,第四道弦力也终于释放出来,这些力量在第四道弦力的加持之下,又增大了数百数千倍,以雷霆之势,向范无常身上注入上去。 过犹不及! 萧金衍这一举动,出乎了范无常意料,攻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若这些力量全部注入他体内,那就不是修复他修为的问题,而极有可能让这真元直接毁掉他,毕竟,他再强大,也不是超越三维的混沌意识,不是书剑山幻境之中的至尊天道。 然而,他依旧是这个人间最强的存在,依旧掌控着这个人间的法则。 在这些真元触及他身体的瞬间,一股无形之力,在他意念生出的刹那,萦绕在他的身旁,阻断了萧金衍的猛烈一击。然而,巨大力量的余波,依旧攻击到了范无常,他向后飞出了数十丈,才勉强站稳身体。 能够用这种办法,将至尊天道逼退数十丈。 这已足以傲视天下了。 范无常道,“没想到,你能想到这种办法,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 萧金衍全身真元早已掏空,整个人跌落在地上,溅起一堆尘土。 他冲虚空之中喝道,“还在等什么?” 话音刚落,范无常察觉到异常,猛然抬头。 一只十丈大小的巨碗,从天而降,将范无常罩在了其中。 第462章 天道之战(四) 乾坤碗! 碗中有乾坤,这一只吸收了天下七成气运的乾坤碗,终于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出手。 来自王半仙的致命一击。 这正是萧金衍想到的。 天道降临人间,是人间何等重要之事,然而无论是宇文天禄、王半仙,还是宇文天禄,这些在江湖上叱咤风云的老怪物们,都始终刻意隐藏自己,而将萧金衍、赵拦江、李倾城这些年轻人送到了天道身前。 他们谋划了二十年,绝对不会是这个结果。 所以萧金衍料定,他们定然会给出最后一击,而在获得了第四道弦力之后,萧金衍已察觉到了,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就在京城周围伺机而动,他很容易就猜到了,王半仙来京城了。 为了这一刻,王半仙东躲西藏了二十多年。 为了这一刻,他放弃了大明国师的地位,做一个游历人间的闲云野鹤。 事实证明,这一刻,是值得的。 漂浮在半空中的皇城,终于落回了地上。 一声巨响,紧接着烟雾弥漫,将整个京城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整个京城,已是满目疮痍,伏尸遍地,但这一场持续了五百年的斗争,终于分出来胜负。 铃铛声响。 王半仙身穿破烂衣裳,慢吞吞来到了皇宫之内。 身后跟着一个小乞丐打扮的童子,手中举着那只写着“铁口金断”四字的破幡儿。这幡儿四处打满了补丁,但在那小乞丐手中就像是得胜将军的战旗一般,异常神气。王半仙对小乞丐道,“怎样,我说过,为师的本领还是很厉害的。” 小乞丐道,“这点道行,勉强让我给你做跟班。” 这个小乞丐,正是在徐州城外,被他从几个恶霸手中救下的童子,一路下来,跟随他来到了京城。 萧金衍松了口气,“你收了个徒弟?” 小乞丐不满道,“徒弟?他可没教过我什么,除了给我画饼。我却把平时讨一份饭,变成了讨两份。” 乾坤碗正在不断缩小。 碗口的缺角处,不断有异光闪烁,很显然,至尊天道在做最后的反抗。萧金衍问,“怎么处理里面这一位?”王半仙看了那处一眼,“他已经失去了机会,在我没有跟你透露计划的情况下,你做的不错。” “也差点死掉。” “也好,那我就不用还钱了,哈!” 咔嚓! 众人顺声看去,乾坤碗上出现了一处裂痕。 至尊天道显然不肯屈服于这些手段,他正在反抗。王半仙脸色一变,瞬间来到了乾坤碗前,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说着什么口诀。随后,乾坤碗收缩的速度变得更快,原本十丈大小,此刻只有三丈大小。 碗中有乾坤,就让这碗内乾坤,作为至尊天道的埋骨之地。 萧金衍关切问,“怎样?” 王半仙摇了摇头,“不太妙。” “我们来帮你。” 话音刚落,宇文天禄搀着李纯铁,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自天道降临之初,两人便始终在东安门外,等待机会。王半仙看了他们一眼,“你们两个死对头,怎得变得跟亲兄弟似的?” 李纯铁内力已无,但宇文天禄修为尚在。 他与王半仙开始施展修为,准备镇压被算计的至尊天道。 啪! 碎裂的碗口,掉了一块碎角。 一股庞大的力量,从缺口中传出,将两人震开了数丈远。 就算是被镇压的天道,若真全力报复,这力量也绝非凡人能抵挡。 王半仙喊道:“困住乾坤碗!” 萧金衍三人已是精疲力竭,听到这句话,毫不犹豫的施展修为,以无上之力,将乾坤碗固定在原地。按王半仙的说法,只要乾坤碗恢复原来大小,至尊天道便会被炼化,变成人间的一缕意识,消弭在人间。 碗越变越小,但上面反抗之力却越来越大。 众人咬牙坚持,若果真让天道破碗而出,等待人间的,那必将是疯狂的报复。 惊神阵再次启动,虽然没有了先前的力量,但却依旧是人间第一大阵。萧金衍将残落人间的真元,也以弦力聚集,压制在乾坤碗上。 轰隆,轰隆! 京城四周,传来剧烈的震动声。 紧接着,东西南北四座城门上,四口大鼎轰然倒塌,从城头滚落下来,毁坏了沿街商铺无数。赵拦江手中金刀力量忽然卸去,天空之中的青龙之力,也变得一片空荡荡,他心中大惊。 惊神阵毁掉了。 然而他没有机会沮丧,因为眼前有比惊神阵毁掉更紧急的事,那就是至尊天道的力量,越来越强大。 可以料定,他不但解决了力量反噬的问题,而且将乾坤碗之中真气,逐渐危机所有。若在乾坤碗恢复原状之前,天道破碗而出,他们准备的一切都将功亏一篑。碗中传来天道的咆哮声,范无常的肉身早已不再,而其中的咆哮,正是天道的混沌意志。 “所有人都将死去,所有人!” 轰!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碗中射出,将众人击飞。 乾坤碗上,已有了五道裂缝,处于破碎的边缘。 众人眼神之中,露出绝望之色,天下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挡至尊天道了。而眼前这些人,即将成为祭祀天道的第一批人。 萧金衍站起身,“人或有一死,若死,那便战死!” 说罢,他将四道弦力释放,缠绕住那只破碗,试图压制碗中的真气。 宇文天禄见状,知他做出选择,喝道,“傻小子,你准备让我女儿守寡嘛?” 赵拦江则飞身而起,以金刀之意,劈向那只破碗。 就在这时,乾坤碗破碎。 一道耀眼的光芒从中传来,旋即便是一生爆炸声。 轰! 整个京城大震。 萧金衍等人纷纷向后退去。 等光芒散尽,眼前并无一物,地上孤零零的散落着,十枚铜钱。 本来以为会有一场死战,谁料竟会以这种方式收场? 萧金衍喃喃道,“结束了?” 王半仙笑了起来,笑得很大声,他向南方望了一眼,“多谢!” …… 书剑山上。 旺财眼前流光溢彩,眼前的幻境,正在逐渐褪去。 手中的那柄破剑,径直刺入了幻境之中,而他却一脸宁静。他若有所思道,“陆玄机,当年你嘱咐我的事,我做到了。” 是的,旺财做到了。 正是他用手中的剑,用陆玄机传授的武功,亲手毁掉了书剑山的幻境,从而切断了书剑山与至尊天道的联系,从而让乾坤碗将至尊天道收服。 轰隆,轰隆。 书剑山在不断下沉。 李惊鸿来到他身前,“你果然做了。” 旺财侧着脑地,望着她,“这不正是我存在的目的嘛?”他又问,“这里毁了,你准备怎么办?” 李惊鸿道,“我未曾跃出这个天下,但却不会停止我的脚步,这条路我会继续走下去。你呢?” 旺财沉思片刻,“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自然也会死在这里,这便是我的宿命吧。” 李惊鸿走了。 旺财没有挽留,他与她不是一路人。在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之后,他终于回到了刚自己刚开始的地方。他跌跌撞撞,来到了第二十品像的残骸下。很多年前,曾经有一位绝世剑客,守护着这座品像,保护着这座山,如今品像早已破碎,而这座山也正在缓缓沉落海底。 他找来了一块石头,用破剑在石头上刻下了四个字,“旺财之墓。” 书剑山,这座存在于大陆上五百年的山,终于坠落。至尊天道、守剑人、剑修等,终究成为人间的传说。 千百年后,不知会不会有人记住我们。 旺财如此想到。 “不对,少了一个人。” 在这座大山即将没入海底之前,他忽然记起了一件事。 …… 京城。 这一战,半个京城变成废墟,人间损失惨重,几乎半个天下都陷落。 惨胜,总比失败要好。 李倾城回到李金瓶身边,刚才那一战,她身受重伤,生死未卜。 赵拦江缓缓站起身,将萧金衍扶起。王半仙则站在原地,望着破碎的乾坤碗,默默不语。 “王半仙!”赵拦江喊道。 王半仙听到声音,转过身来,“隐阳王。” 萧金衍道,“不,他现在是皇帝了。” 王半仙笑了,“大明皇帝,只有一个,却不是你。” “不是他?还有谁?” “还有我!” 一位身穿黄袍之人,从破碎的太极殿内走了出来。 正是大明天子朱立业。 “你不是已经……” 朱立业哈哈笑道,“朕永不会死。” 萧金衍明白了下午时,裴如意对赵拦江说的话,朱立业一生精于算计,又怎么会死?而正午在万寿宫前的那一场爆炸,不过他借助裴家古玉,使出的一个障眼法而已。这一切,都是朱立业的算计! 抓捕李纯铁,叛以极刑,为得是将萧金衍这个体内有弦力之人,引到京城。 利用太湖石,制造假死的假象,让后面想要对付他的魑魅魍魉全部跳出来。 他望着王半仙,“你也是他的人?” 王半仙点了点头。 “当年陛下从神山回来,便决定要对付书剑山,而我正是其中最为关键的一人。” 宇文天禄、李纯铁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李疯狗,咱们自诩聪明,终究还是成全了陛下。棋差一招啊!” 朱立业哈哈大笑,“若论聪明才智,你们二人确实出类拔萃,但若论忠心耿耿,还是得看王先生。” 王半仙恭敬道:“一切谨遵陛下教诲。” 宇文天禄叹了口气,“我们输了。” 李纯铁似乎想通了许多事,他问王半仙,“从什么时候开始?” “二十三年前。” “以前我以为你乾坤碗另有乾坤,若没猜错,其中的真气,都是来自惊神阵吧?” 王半仙点头,“不错,二十年来,我每年都去一趟京城,名义上是去探访你,暗中则是去惊神阵之中,将之前采集到的天地真元注入碗中,为得便是在今夜对抗天道降临。” “金刀不死,隐剑不出,无名枪现,天下焦土?” “也是我们天机阁散布出来的谣言,几十年前,天下根本没有这么一句话,我不过是借助陆玄机的口,将这句话传了出去。” 真相呼之欲出。这一切,都是王半仙与这位大明皇帝的阴谋。 李纯铁又问,“丹青生之死,也与你有关吧?” 到了这种地步,隐瞒已经没有必要。 他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不必亲自动手,只需要去一趟丹青山庄,稍微释放一下修为,书剑山上的那群狗,自然会闻到味道,找上门去。” 李纯铁冲朱立业道,“陛下好算计。” 朱立业冷声道,“当年去书剑山,你们两人若与朕同心,便不会有今日之下场了。从今日起,朕的江山,将如坚如磐石,没人将会阻止朕千秋万载之功业!” 李纯铁问,“哪怕将半个天下的性命也搭进去?” “人死了,可以继续生,而我将永生不死,最不缺的便是时间。” “永生不死?” 不远处,赵拦江问出这句话,他手中金刀紧握,正指着朱立业。 “算起来,你应该叫我皇叔。” 赵拦江道,“我叫你去死!” 面对杀父仇人,他终于准备出手。经过一场恶战,他体力已到尽头,但与天道之战,让他升起的战意,却越来越旺盛。 “你确定?”朱立业道,“跪下。” 赵拦江面无表情。 “凭你?没资格。” 他一拍手,有两名武士,押着一名女子来到了殿前,女子怀抱婴儿,正是杨笑笑与赵天赐。赵拦江见到杨笑笑母子,目中生火,想不到,朱立业竟暗中留了后手,扣押了杨笑笑母子。 “你说朕有没有资格?”朱立业厉声道,“跪下!” 赵拦江浑身颤抖,气得说不话来。 “夫君,不要听他……” 话音未落,朱立业一掌击在杨笑笑额头之上,杨笑笑倏然止口,鲜血从七窍之中流出,直挺挺倒了下去。在落地之前,朱立业将赵天赐接在了怀中。 “笑笑!” 赵拦江几乎不假思索,金刀就要劈出,朱立业纹丝不动,将赵天赐送了上去。 “再来一刀,你就解脱了。” 金刀倏然而直。 不知是赵天赐受到了惊吓,还是因为离开了母亲怀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朱立业威胁道,“还需要再说一次吗?” 赵拦江看到杨笑笑的身体在地上不断抽搐,生机已逐渐逝去,心中生出莫名的悲哀,他将金刀扔在了地上,将杨笑笑抱在了怀中,口中喃喃道,“笑笑。” 杨笑笑想要开口,嘴角动了几下,闭上了眼睛。 赵拦江心如刀绞。 他记起了在苏州城的赌坊,两人第一次见面,杨笑笑身穿一身水绿色长裙,让他几乎无法自拔。他记起了在响箭郡,两人在湖畔的一次激情。从抵达隐阳之后,她放弃了西楚谍目的身份,一心辅佐赵拦江,为他生了赵天赐,成为他的贤妻良母,起初,两人之间或有利用的成分,但后来,他的心却真正与她绑在了一起。 下午,他送母子出门之时,杨笑笑还让他小心,一定平安回去。 想不到,没有平安归来的,却是伊人。 怀中玉人渐冷。 赵拦江的心,也冷了下来。 他握住了金刀,站起身,向朱立业逼近过去。 赵拦江阴狠道,“你杀死了笑笑,害死了我父亲,屠杀了定州三万百姓,朱立业,这个仇,我要跟你算一算。” 朱立业被他这一股气势吓到了,他将赵天赐举过头顶,“你不想要他命了嘛?” 赵拦江又道,“你若敢伤他性命,我便将你碎尸万段,刨你家祖坟,将天下姓朱的,赶尽杀绝!” “别忘了,你也姓朱!朕的祖坟,也是你的祖坟!” 赵拦江几乎发狂,吼道,“我不在乎!” 朱立业忽然冷笑,“那你试试。” 赵拦江正要出招,却被萧金衍阻拦了下来。 “赵拦江,天赐还在他手中。” 萧金衍这一声喝,赵拦江清醒过来。 且不说朱立业手中有赵天赐,就算没有,他也是三境之外的修为,而刚经过一番恶战,他未必是朱立业对手。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王半仙。 朱立业见赵拦江不再动手,道,“王半仙,还愣着作甚?” 王半仙来到破碗爆炸之处,弯腰将那十枚铜钱,一粒粒捡了起来。 宇文天禄忽然察觉到了危险,道,“这十枚铜钱,里面有天道意志的碎片!”说罢,他伸手去抢,王半仙只轻轻一推,便将宇文天禄击了三丈之外。 这一下,大出宇文天禄意料之外。 王半仙修为,竟也早已超越三境之外。 朱立业冷冷道,“如今天道已死,朕便是这座天下的至尊天道!” 宇文天禄问,“你有这本事?” “以前或许没有。”朱立业指着萧金衍道,“但多亏了他,还有他体内的三道弦力。” 萧金衍一惊,“什么?” 朱立业道,“你忘记了,数日之前,朕让方先生从你身上取了你的血脉,制成了一枚丹药?” “弦押丹?” “正是,有了这丹药,朕便有机会成为至尊天道。”朱立业冷冷道,“将他们全都杀了。” 说罢,便将手中的赵天赐向地上扔了出去。 第463章 招魂幡 眼见赵天赐有危险,赵拦江、李倾城、萧金衍三人齐齐出手,赵、李二人攻向朱立业,萧金衍则释放弦力,在赵天赐落地之前,以弦力将赵天赐缠绕,将他向宇文天禄抛去,旋即又加入战圈。 赵拦江的金刀之意,李倾城的心剑,萧金衍的弦力,乃天下三种最为纯粹的力量,经过天道一战,三人修为又登上一个台阶。这全力一击,让朱立业吃尽了苦头。 轰! 三人与朱立业硬拼了一招。 朱立业神色十分凝重。他自负对三人底细摸得很透,并未将三人放在心上。没有料到,短短数日之间,他们武功更上一层楼,这一下登时落入了下风,但也激起了他的怒火。他谋划二十多年,终于等到了今日,无论谁拦在他身前,他都将毫无留情的将对方除掉。 惊神阵已告破,但依旧有残阵。 朱立业来到监天台,手指点在一块不起眼的石头之上,又将手中鲜血缓缓滴落。 顷刻间,监天台上光芒又起。 惊神阵又启动了。 赵拦江心中惊愕,“先前的惊神阵?” 朱立业笑道,“不过是朕送你的一个副阵而已。” 难怪范无常不止一次说过,这惊神阵的力量,比他想象的要弱,原来是朱立业做的手脚!从一开始,就是他做的手脚。 “那又如何,就算你是皇帝,照杀不误。” 朱立业双手微摆,惊神阵的力量瞬间增加了数倍。 萧金衍大惊,他已察觉到,三道弦力从朱立业体内升起,原来果真如他所说,朱立业已从自己身上,用弦押丹获取了天地弦力。惊神阵加弦力,还有天道意志的碎片,若朱立业真将三者融合,这个天下已没人能够阻止他了。 动手! 决不能让他得逞! 三人心念相通,要在朱立业完成之前,将他消灭于其中。 顷刻间,刀、剑、拳交错,向朱立业攻出了十余招。 这个天下,能挡住萧金衍三人联手之人,绝无仅有。 朱立业,便是那个唯一。 才获得了片刻宁静的皇宫,战云密布。 只见四道人影,在监天台斗成一团。在混战之中,朱立业早已进入无我之境,哪怕三人武功再高,始终无法靠近他分毫。终于,在刹那之间,朱立业躲过三人攻击,探出了两只手,轰在赵拦江、李倾城胸口之上。 砰砰! 两人如遭雷击,向后跌落十余丈,将地面砸出了两个巨坑。 赵拦江吃力的从巨坑中爬出,胸口一片殷红。方才这一拳,几乎破了的金刀之意,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大口的喘气。李倾城也好受不了哪去,他肋骨不知断了几根,面如白纸,坐在地上运功疗伤。 唯一能战的,只剩下了萧金衍。 朱立业傲然道,“多亏了你,否则,我也无法得到这种力量。” 萧金衍双拳紧握,目光片刻不肯离开朱立业。 “你若放弃抵抗,看在你尚有用的份上,朕留你一条生路。”朱立业的弦押丹,只有三道弦力,而他知道萧金衍已悟出第四道力,他自己修为无法生出新的弦力,所以对他来说,萧金衍是他更进一步的垫脚石。 萧金衍没有回答,他在等。 朱立业又问,“这个提议如何?” 萧金衍笑着摇了摇头。 朱立业正要开口,忽然察觉小腹之内一股剧痛传来,紧接着,这股剧痛向全身窍穴蔓延开来,他连用弦力去压制,谁料三道弦力竟也不听使唤,整个人几乎动弹不得。朱立业脸色大惊,“怎会这样?” 他中毒了。 “难道是方先生在丹中掺了毒药?” 真气、弦力开始紊乱起来,朱立业连后退两步,手扶住了监天台的一块石柱之上,浑身颤抖,疼痛难忍,让他忍不住弯下了腰部。 萧金衍道,“陛下用我的血来制丹药,却不知道,我的血中含有剧毒。” 是的,逍遥六毒。 天下第一奇毒,医圣、毒圣两人倾尽一生之力,研制出来的毒药,就连五毒童子的黑曼巴,也死在萧金衍的血下。弦押丹虽然提取了血脉中的弦力,却没有解去血液中的剧毒,而朱立业算漏了这一点。 “王半仙!” 王半仙道,“萧金衍的血中有逍遥六毒,唯一能解毒的,也是他的血。” 朱立业吼道,“那还愣着干嘛?还不动手?” 王半仙纹丝不动。 “莫非你想造反?” 王半仙笑了,“陛下,臣对大明国师都无兴趣,对您的帝位也不感兴趣。臣,也想成为天道。” 也不知以为剧毒,还是攻心之怒,朱立业形容有些狰狞,“你莫忘了,究竟是谁成全了你,若没有朕,你不过是个不入流的臭道士!就算朕中毒,想要收拾你,也是易如反掌。” 王半仙朝小乞丐挥了挥手,小乞丐将扛着的那破幡儿,交给了王半仙。 王半仙手在幡儿上按了下去,只见幡杆光芒四射,暴涨了一倍,而最上面,露出了一支枪头。 无名神枪! 萧金衍大吃一惊,他望着王半仙,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虚先生,虚先生也是你杀的?” 王半仙并没有否认。 “他知道的太多了,这样不好。” 宇文天禄似乎也明白了,“原来,对付天道,蛊惑皇帝,都是出自你的设计。” 王半仙笑了笑,“至尊天道太难对付,以我一人之力,根本不是对手,所以在你们人间,找了一些帮手。” 李纯铁豁然开朗,“原来,你就是剑尊。” 萧金衍也惊得说不话来。 天道降临人间,剑尊心生贰念。 原本以为是书剑山至尊天道与人间的一场战争,到头来却成了剑尊与书剑山的权力争夺,难怪他能对付得了至尊天道。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这是天道与剑尊的斗争,而人间只是两人之间博弈的棋子。 “你不是王半仙!” 王半仙道,“我是王半仙,也是剑尊。”他指着萧金衍道,“起初,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后来却发现了他。” “我?” “不错,五百年来,除了陆玄机,只有你身上有这种弦力,所以我将你抱回了书剑山,又借王半仙之手,将你偷了出去,否则,你以为,若没有我的庇护,书剑山上那些天道的走狗,能找不到你?” 一旁的朱立业阴声道,“不愧是朕一手提拔的人,一个个都将朕蒙在鼓中!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三声好,一口血从口中喷出。 血落在地上,如漆一般黑。 逍遥六毒已侵入他体内,与血脉融为了一体,在不断念侵蚀着他的身体。这位信奉道教,以丹药求长生的大明皇帝,一个三境之外的大宗师,到头来却栽倒在了丹药之上。 他的容貌逐渐枯萎,神色萎靡。 任何人都看得出来,朱立业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有其君,必有其臣。 朱立业见大势已去,对赵拦江道,“你是朕的侄儿,是朱家血脉,将来我大明江山之业,终究会落在你身上。”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朱立业道,“朕这就替你写下退位诏书,但是,朕有一个要求。” 赵拦江横眉,“要求?” “不,算是请求。”朱立业道,“朕死之后,请将我葬在南陵……” 自他登基之后,便开始在南陵修建陵墓,而他的皇陵在两年前已修好,主持之人,正是宇文天禄。朱立业从未想过自己会死,但这一日终究还是到来了。 赵拦江摇了摇头。 “不。” 朱立业道,“要顾全朱家皇室颜面。” 赵拦江冷声道,“颜面?当年你谋反之时,可考虑过皇室颜面?当年你屠杀定州百姓之时,可考虑过皇室颜面?我不但不会葬你,我会将你碎尸万段,尸体扔在乱葬岗上喂狗!” 朱立业暴怒,“别忘了,你姓朱!” 赵拦江面色平静,一字一句道,“我姓赵,叫赵拦江!来自定州。” 金刀一闪。 朱立业人头从颈间断裂,在地上滚了几下。 砰! 尸体仰面倒地,落在尘埃之中。 当年的雍王,执掌大明皇权的皇帝朱立业,在六十岁寿辰之日,死在了自己的侄子手中。 没有十九声钟鸣,也没有国丧。 如今的京城,因为他的一记己私,变成了一片废墟。 如今的天下,也因为天道降临,早已不堪入目。 只剩下一个支离破碎的国度,一个神州陆沉的天下。 而眼前的危机,依然存在。 王半仙,这位书剑山上的大人物,终于在杀死至尊天道之后,露出了狰狞面目。他望着场内众人,道:“所有障碍都已除去,我便是下一个至尊天道。” 萧金衍没有料到,这位游戏人间的道士,每年都会去京城探望他,给他带去各种有趣的玩意儿的老者,竟是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不但是他,就连宇文天禄和李纯铁,也没有猜到会是这个结局。 “所以,你会如至尊天道一般,夺取我们的修为?” 王半仙笑了。 “实践证明,这并不奏效。而且,我也不需要你们这点羸弱的真元。” 羸弱的真元? 整座天下的气运,在今夜的天道大战中已消耗殆尽,惊神阵也已经告破,天下哪里还有足够的真元,能够让他从三境之外向天道跃迁? 天道意志的碎片? 十枚铜钱,此刻已落入王半仙手中。 若真如宇文天禄所说,天道被除之后,他残留人间的意志碎片,依旧蕴含了极为强大的力量,他是绝对有可能,利用十枚铜钱,走出另一条通向天道的路。虽不知他用什么办法,但他曾是书剑山中的剑尊大人,至尊天道下的二号人物,自然有说这种话的底气。 萧金衍有些担心。 经今夜一战,虽然战胜了天道,但人间伤亡可谓用“惨重”来形容,整个天下变得分崩离析,死伤数百万计,岭南往南,变成了一片火海,西楚、北周也几乎遭到了毁灭性打击,人间已经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王半仙道,“你们大可不必担心,我之天道,与人间有益无弊。”他又对宇文天禄、李纯铁道,“两位老朋友,这些年来你们鼎立相助,在此多谢了。”说罢,他就要离去。 这时,轰然倒塌的太极殿内,冒出来一个人,此人疯疯癫癫,向众人这边狂奔而来。 “天道降临,所有人都得死!” 正是萧金衍先前遇到的那个自称是丹青生的疯子。 赵拦江认出来人,“宋仁骰?” 疯子道,“谁是宋仁骰?” 萧金衍道,“兄台,你藏在这里作甚?” 疯子看到了地上朱立业的无头尸体,指着道,“我告诉你,皇帝死了。” 萧金衍确实听他说过这句话,当时他还以为是说万寿宫朱立业假死之事,他又道,“天道降临,万物寂灭。” 赵拦江觉得奇怪,数日之前,他还是赤骑军副统领,行为举止正常,怎得忽然变成了这副模样?他道,“天道已经死了。” 疯子道,“天道还没死,人间的死亡,才刚开始。”他又痴狂道,“一块白布,遮天蔽日,所到之处,亡灵尽归。” 萧金衍下午听他说过类似的话,“什么白布?” 宇文天禄、李纯铁看向了王半仙。 王半仙终于色变,“休要听他胡说。” 疯子点头道,“胡说,对,胡说!”他踉踉跄跄,往前走了两步,当眼睛落在场内的一件东西上之时,整个人如见到了鬼魅,吓得大叫起来。他浑身颤抖,对王半仙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你?” 听到这句话,疯子情绪稍稳定了一些。 天道已去,天下大乱。 这个世间,尚且有许多事待做。 王半仙道,“此间事了,我就不打扰各位,先行一步了。咱们后会有期。” 人影一闪,宇文天禄拦在他面前。王半仙一瞪眼,“怎得?” 宇文天禄道,“王半仙,你算计了我跟李院长二十多年,难道不应该给我们个交代吗?” “你想要什么交代?” “一日为贼,终身为贼。这些年了,你偷东西的毛病,也该改一改了。” 王半仙冷哼一声,“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不是忘了留下某样东西。”他指了指王半仙怀中,“那十枚铜钱。” 王半仙不满道,“我已经毁掉了乾坤碗,这十枚铜钱就当做是补偿。” 宇文天禄道,“剑尊大人,这十枚铜钱,终究有天道意志,若流落人间,怕是将给人间带来更多祸端。当年的诛仙计划,你可是要提议,将天道意志抹去,永不为祸人间。希望你给人间,留一条生路。” “不可。” 王半仙的回答斩钉截铁。“今夜之事,我谋划了数年,若将意志碎片交给你,岂不前功尽弃?”他将破幡儿从小乞丐手中接了过来,对众人道,“你们想要,凭本事来取便是!” 这句话不无威胁之意。 但在场众人之中,以王半仙修为最高,早已跃出三境之外。 而惊神阵告破,天下真元也在今夜之战中消耗殆尽,根本没有与王半仙抗衡的条件。所以,王半仙笃定,众人不敢对他出手。 萧金衍忽然大声道,“王半仙,还钱!” 王半仙一愣,“还钱?” 萧金衍道,“这些年来,若没记错,你一共从我这里拿走了三千三百三十三两银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修行天道,若因欠我银两而导致修行有瑕疵,这也不是你愿意看到的吧?” 王半仙无话可说。 虽然没有立下凭证,但每次找萧金衍借钱,可都是许下承诺的。他们修行之人,重诺甚于重义,欠钱之事,想赖也赖不掉。 转念一想,人死债消。 他虽然有要事去做,若真无法脱身,那就只有将这些人杀死。 在剿灭天道之前,这些人或许有些用途,如今天道已死,这些人已没有了任何价值,普天之下,以他修为最高,想到此,他动了杀心。 毕竟是剑尊,?杀心一起,众人心中一凛,不由聚精会神,小心应对。 连番鏖战,他们早已精疲力尽。 但此刻还不是松懈的时候。 赵拦江出手了。 今日,他心中有怒,杨笑笑的死,罪魁祸首朱立业已伏诛,但王半仙作为幕后之人,也脱离不了干系。他与王半仙也没什么交集,所以在僵持之时,他的金刀最先打开了局面。 李倾城略一犹豫,也加入了战圈。 萧金衍释放出四道弦力,将天地之间残存的真元调集起来。生出四道弦之后,哪怕是最微弱的真元,在四道弦力的牵引之下,也爆发出强大的力量。而他更为关心的是,是王半仙怀中那十枚铜钱。 若真被宇文天禄说中,以他的做派,没准会做出什么祸事来。 王半仙单手向外翻动,一道磅礴的内力,从左手传出,直接将三人拦在了三丈之外。 这是剑尊的法则空间,虽距天道差一些,但依旧无比强悍。 金刀无法寸进。 惊鸿剑也如撞上无形之墙,无法刺入。 但萧金衍却用四道弦力,将王半仙的内力牵引到四处,顷刻间,他的防守圈子,出现了一个漏洞。 金刀之光大作,刺了进去。 李倾城的惊鸿剑,也紧跟其后,从同一位置,同一角度,刺了进来。顷刻间,来到了王半仙身前。 轰! 出乎意料。 王半仙竟向后退了数十步。 众人觉得奇怪,怎得王半仙内力如此孱弱? 他可是书剑山上的剑尊大人,仅次于至高天道的存在。 不过,此刻生死就在一线之间,根本容不得他们思索,一击奏效,三人联手,刀、剑、拳齐出,招式连绵不绝,向王半仙源源不断的攻了过去。王半仙陷入守势之中,不住的后退,隐约败相渐生。 王半仙心生退意。 三人见状,信心大增,更容不得他趁机离去。 这时,王半仙忽然露出一个破绽,三人见状,齐齐又攻了过去。 三道凌厉的内力,从上中下三路攻击王半仙的要害之处。 王半仙一个踉跄,释放法则空间,下一刻,整个人来到了半空之中。 赵拦江道,“他要遁去!” 此刻他们占据了上风,萧金衍、李倾城二人闻言,哪里肯给他机会,与赵拦江一起跃起,要将王半仙留了下来。 这时,身在半空的王半仙,忽然笑了。 宇文天禄脸色大变,“不妙!” 三人齐齐击中了王半仙。 幻影! 再看脚下,王半仙依旧站在原地。 手中的破幡儿,陡然暴涨数十倍,如一块遮天的白布,劈头盖脸向三人罩了过来。 三人消失在半空之中。 那疯子看到这一情景,忍不住呼道,“白布,白布!” 李纯铁和宇文天禄满脸震惊。 李纯铁道:“既然有乾坤碗,早应该猜到有招魂幡!” 难怪惊神阵之中的真元变得如此稀薄。 乾坤碗之中的真元,也差点阻挡不住至尊天道。 世人都道是,王半仙手中的乾坤碗之中,藏匿了天下七成的气运。 书剑山上的剑修追杀了他二十多年,却始终奈何不了他。 因为他有招魂幡。 这个只存在与传说中的上古神器。 能够吸尽天下生灵,也能藏匿天下一切真元。 乃数千年前,魔神蚩尤与黄炎二帝的那一场旷世大战之中的神器。当时,蚩尤以这招魂幡,将天下亡灵聚于此幡之上,几乎横扫天下,无人匹敌。若非炎黄二帝引神人相助,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才收付了蚩尤,而此战之后,招魂幡的名声大躁。 后来,二帝以此物有违天道,将之毁掉。却没有想到,今日此时,出现在了王半仙手中。 难怪王半仙提出什么诛仙计划,要对抗至尊天道,因为他有最后的底气,也是他的杀手锏。 “原来,这些年来,我们都被他骗了!” 刚才,王半仙被打得狼狈不堪,被迫使出了自己的压箱底本领,他面目狰狞,对众人道,“我本想留你们一命,奈何你们自己找死。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你们,成为我迈入至尊天道的祭祀亡魂!” 第464章 桃花源 招魂幡如一片阴云,笼罩在皇宫上方。 从远处望去,就如漆黑的夜空之中,忽然多出来一片更黑的黑洞,黑洞四周没有边界,在不断的吞噬着天地之间的一切力量。 宇文天禄、李纯铁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萧金衍、赵拦江、李倾城的眼中,却是另外一幅景象。他们也不知道身在何地,只是眼前有一座高山,山下是一片良田。 高山流水、鸟语花香,宛如人间仙境一般。 萧金衍道,“这是哪里?” 他们没有答案,纵目望去,山脚下有个村庄,里面住着将近百余户人家,有的村民在田头插秧,也有几个年轻小伙正在用空心的竹管,从半山腰的山涧引水来灌溉农田。 将近傍晚,小村之中升起了袅袅炊烟,?晚风习习,将炊烟吹得东倒西歪,百姓忙完地里的农活,成群结队,回村子里。 十来名童子,在场内捕捉蜻蜓,到处都是一片祥和。 堪如世外桃源。 三人大为惊奇。 就在前一刻,他们还在皇宫之内,与王半仙进行殊死搏斗,这一刻,竟来到了这样一处满是惊奇之地。 李倾城问,“怎么回事?” 赵拦江道,“有些古怪。” 三人商议了下,既来之则安之,决定去村子里一探究竟,看看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莫非是那招魂幡,将他们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 三人才到村口,就引来了众人围观。 一名老者上前,“异乡人,你们来自哪里?” 萧金衍道,“老人家,我们三人来自京城,偶经此处,在山中迷路,机缘巧合发现了这里,不知可否借宿一日?” 老者微微一笑,“能来我们桃花源,也是一种缘分。这里已二十多年没有来过异乡人了,我们当尽地主之谊。” 桃花源? 李倾城留了心思,莫非当年陶潜所写的桃花源记,并非子虚乌有?他四处观瞧,觉得围观的村民看上去十分友善,人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气息。 老者回头吩咐了几句,一个年轻人转身离去,他又对萧金衍道,“三位异乡人,来者是客,今夜我们在村子里举办篝火盛会,来迎接三位的道来。” 他指了指三人脚下,“我们这里有个规矩,入村者,不得穿鞋。” 三人这才注意到,这个村子里的人,无论男女老幼,都是赤足。他们交换了个眼色,将鞋子脱掉,有个小童上前,将三人的鞋子取走。 三人随老者向村中走去。 不多时,来到一处木屋前,老者道,“异乡人,这栋小屋已空置了许久,若不嫌弃,便在这里将就一夜,不用客气,当做自己家便是。” 三人连忙道谢。 老者告诉他,可以先梳洗一下,等到晚宴,会有人来接他们前往。木屋看上去有些年岁,收拾的十分干净,看上去十分朴素的屋内,里面确实摆满了金银器皿,还有古画等等。 三丈木床,十分突兀的摆在屋子的正中央。每张床都不大,长方形,看上去令人觉得很怪异。 赵拦江道,“有没有发现问题?” 萧金衍道,“这里的人太友善了,有些假。” “我暗中试探过,这些人都不会武功。” 门外传来窸窣声。 “谁?” 三人刚要出去,看到一个满脸伤疤、头上生癣、浑身是疮的男子走了进来,此人身上发出一股恶臭味道,与这个村庄显得格格不入。 赵拦江握住了手中的刀。 男子道,“异乡人,你们不要在这里久留。” “为何?” 男子神色有些慌张,却也不说原因,只道:“不要喝他们给你的酒!?”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男子更加慌张。 三名汉子冲了进来,那男子立刻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原来藏在这里。” 一人上前,将这个男子拎了起来,“你在这里作甚?冲撞了客人嘛?” 那男子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抓人的汉子对三人道,“三位贵客,此人是我们村中的不祥之人,得了怪病,整日疯言疯语,若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还请海涵。” 萧金衍摆摆手,“无妨。” 那人倒也没多说话,将那怪异男子抓走。临行前,那怪异男子看着三人,张开口,虽然没说话,但三人却都看到了那个口型。 “逃!” 李倾城问:“接下来怎么办?” “静观其变,等晚上接触一下,确定这是哪里,到底是人间,还是王半仙弄出来的幻境,然后想办法离开。” 赵拦江打量着三张床,忽然来了一句。 “你们看着三张床,像不像三口棺材?” …… 夜幕降临。 广场之上,升起了篝火。 无数村民穿着盛装,前来参加这一次宴会。他们衣服十分华丽,而且上面镶金饰银,很难想象在这种与世隔绝的村落,会有这样的村落。 广场边上,有一排架子。十来名村民,正在杀猪宰羊,将整只的猪羊放在架子上烧烤,四处弥漫着肉香之味。 桌前摆着葡萄、龙眼、荔枝等各种不应季的水果,果肉肥美,看上去令人食指大动。 宴席还未开始。 已有人在广场奏起了乐器,鼓乐、丝乐,还有弦乐,丝竹交错,年轻的少女、男子在场内翩翩起舞,年长的老妪靠在篝火旁,脸上的皱纹显示她们不再年轻,但洋溢的幸福却恒久远。 萧金衍三人来到广场之时,也惊诧于这里的氛围。 这让他想起了去年在西楚大草原上的那个夜晚,但与之相比,今夜的盛会更加隆重,而且也没有霍乐族的威胁。 三人一来,便被众人围了起来。 作为村落中的外乡人,许多人充满了好奇,而问题也接连不断,让他们寸步难行,最后还是那个德高望重的老者发话,才让他们摆脱了纠缠。 “异乡人,上一次我们村来陌生人,还是二十多年前,这么多年都是一些老面孔,看到你们,难免觉得好奇,还请原谅他们的无礼。” 老者将三人迎到了上宾的位子。这才介绍道,“在下复姓东方,是村落中的长老,不知三位如何称呼?” 萧金衍道,“在下萧金衍,这两位是我朋友,赵拦江、李倾城,今日冒昧叨扰,多谢款待。” 众人落座。 萧金衍道,“不知这桃花源在何处?我们三人身有要事,明日还要赶路哩。” 东方长老笑道,“不必着急,我们这里极为隐秘,明日我派人带你们出去便是,今夜是迎宾宴,咱们先痛饮三杯。” 有人端上来酒。 葡萄美酒,夜光杯。 酒鲜红而透彻,香气四溢。饶是李倾城见过那么多世面,也忍不住道,“好酒!” 赵拦江不为所动,“我戒酒了。” 东方长老脸色微变,旋即笑道,?“那赵老弟真是可惜了。”他又对三人道,“看上去,三位都是习武之人?” 萧金衍点点头。 东方长老叹道,“千百年来,暴力与战争几乎毁灭了我们人间,当年我们家乡也惨遭荼毒,我们祖上为了逃难,找到了这处桃源胜境,如今村中早已不动兵戈了。” 他又道,“村民虽对三位没有意见,但若能入乡随俗,先将兵刃收了,老朽感激不尽。” 此间处处诡异,但赵拦江、李倾城还是将兵刃交了出去。 东方长老这才起身,端起酒杯,对众人道,“各位乡亲,今日,我们桃花源来了三位尊贵的客人,从此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以后还请相亲相敬,共建我们桃源圣地!我们举杯,为三人家人干杯!” 众人纷纷起身,端起酒杯,朝三人敬酒。 就连在地上玩泥巴的小童,也端起酒杯,像模像样的像三人敬酒。 萧金衍忽然记起,不久前那个满身脓疮的男子说的那句话,不由犹豫了一下,“敢问长老,这是什么酒?” 长老笑道,“此酒名醉生梦死,喝完之后,可以忘记人间一切烦恼,从此只有幸福与长生,与你左右,请!” 赵拦江道,“不必了,连日赶路,有些乏了,我们先回去歇息。” 东方长老道,“这可不是为客之道啊。” “强迫客人饮酒,怕也不是为主之道吧?”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愣了,他们纷纷举杯,对三人道,“喝了它,喝了它!” 东方长老道,“客人?”他面露不悦之色,“来到了桃花源,你们便已不是客人,而是我们桃源的一份子了。” 他又道,“难道,你们想变成那个疯子一样?” 赵拦江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离开便是。” “哈哈!”东方长老道,“你们以为,来到这里,还有办法离开?”他指着众人道,“若能离开,我们也不必困在这里了。”他命令道,“喝了这些酒,以后便是桃源中人了。” 有人道,“对,喝了它。” 也有人道,“想走,你们连鞋都没了。” 没有鞋,又如何走路? 这是他们的逻辑。 但赵拦江岂管这个,“就算是朱立业,也无法让老子喝酒,你们又算老几?” “朱立业是谁?” “鬼知道是谁。” 群声哗然。 东方长老示意众人安静下来,他对三人道,“三杯酒,要么喝下去加入我们,要么就死在这个村子里,你们选一样。” 赵拦江道,“这有点难选。” “二选一,很难嘛?” “我们又不想喝酒,又不想死去,所以有点难。” “但非选不可。” “我的家乡有一句谚语,如果酒席上的菜都不合你的胃口,你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 赵拦江道,“掀桌子!” 哗啦! 三人几乎同时,将眼前的桌子掀翻。 众人大惊,纷纷出口指责。 萧金衍早已用弦力将四周打探过,四周没有任何真元存在,这让他们早已明白,这里并不是人间,而是招魂幡之中的一处幻境。 当赵拦江掀桌之时,萧金衍、赵拦江站在一起,顺手抄起桌上切肉用的刀子,准备大闹一场。 东方长老嘴角露出一丝阴笑。 “佳肴美酒既然你们不喜欢,那我们换另外一种方式欢迎你们。”此言一出,整个广场之内,立刻变了一副模样。 眼前的众人,衣衫逐渐褪色,身体开始腐烂,散发出阵阵恶臭。 幻象尽去! 三人大吃一惊。 眼前的桌上,都是人与动物的头骨,里面装得的黏糊糊的东西,都是血腥味,哪里有葡萄美酒,都是人的鲜血。 广场的肉架之上,是是一具具被削了肉的活人,有些尚未死去,正在鬼哭狼嚎的嘶吼。 鼓,是人皮所制。 鼓锤,是两块腿骨。 场内的篝火,是燃烧的人的油脂。 也没有琵琶,只有死人的肋骨,上面还有未剔干净的肉,鲜血顺着乐师的手往下流淌。 所有人都面目狰狞,如地狱之中的恶鬼。 东方长老狞笑道,“喝了醉生梦死,加入我们多好,你们却非要选择一条自取灭亡的死路。” 赵拦江哈哈一笑,“活成你们想象的样子吗?” “那又如何?” “逃避,只会让你们变得愚昧。” “至少,衣食无忧。而你们,必然会……” 话未说完,赵拦江一刀劈出,将东方老者的脑袋砍下。 “欢迎来到现实世界。” 众人见到东方长老被杀,瞬间变得癫狂起来,张开血盆大口,向三人攻击而来。 三人毫不犹豫的痛下杀手,顷刻间,场内断肢飞舞,杀出一条血路,从旁边的桌子上,取回来金刀与惊鸿剑。 忽然,群山之中,满是鬼魅声响。 村落本只有百余“人”,但在幻象尽去之后,只听得四面八方,无数黑影向这边涌来。 魑魅魍魉。 萧金衍倒吸一口气,“乖乖,这下热闹了。” 李倾城问,“杀过鬼嘛?” 赵拦江指了指人头,“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他们忽然记起,当年曾杀过鬼王宗岐夫人,但那也是在现实世界,如今在这种幻境之中,面对无边无尽的黑暗,他们也不知最终如何。 但他们心中却坚定了一个念头。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杀戮,开始。 …… 皇宫。 宇文天禄问王半仙,“你把他们送到了哪里?” 王半仙淡淡道,“天道试验场。” “天道试验场?” 王半仙点了点头,对二人道,“你们还记得,当年我们随雍王去书剑山之时,曾经秉烛夜谈,将来有朝一日,将人间打造成一处极乐世界?” “记得又如何?” “人人生而平等,百姓安居乐业,没有官、没有民,没有权力,也没有腐败与堕落,大家各司其职,以礼相待,暴力将不复存在。一个充满阳光、微笑的世界。如今,这已不是梦想,即将变成现实。” “前提是,你成为至尊天道?” 王半仙一脸凝重道,“不错,我成了天道,这个世界将按我的意志来改造成一方净土,而不是这个乌烟瘴气的人间。” 李纯铁啐了一口痰,“呸,按你的意思,不就是将人间变成一个大的养猪场嘛?” “那又如何?”王半仙辩解道,“人间依旧是人间,只是用一种更为和谐的方式相处下去,试想一下,没有杀戮、永远和平的人间,那将是如何的美妙?” 宇文天禄问李纯铁,“你怎么看?” 李纯铁道,“恶心。” 王半仙哈哈大笑,“这正是当年我们三人不合之处,我说服不了你们,但此时此刻也无关紧要了。”他又道,“萧金衍他们,说不定如今正在我的桃花源之中过起了醉生梦死的日子。” 王半仙道,“不过,我决定给你们个机会。” “什么机会?” “一个按我们的意志改造人间的机会,只要你们点头,不用多久,我们三人将成为这个人间的神邸,将是这个人间的天道意志。” 宇文天禄长叹一声,对李纯铁道,“李院长,一直以来,我以为你是一个疯子,但今天我发现我错了,与他相比,你根本不值一提。” 李纯铁嘴角满是嘲讽之意,“我听不出这句话,到底是夸我,还是损我。” “你就当做是一种褒奖吧。” 李纯铁抬头望着王半仙,“就算如此,你准备怎样做?” 王半仙道,“有了这招魂幡,再加上天道意志的碎片,不用十年,我们便可以将整个天下的人的戾气去掉,变得更听话,更顺从,建立一个大而一同的天下。”他满是兴奋道,“这不就是释迦牟尼口中所说的人间大佛国,或西方传教士口中的天堂?” “而我们,将超越佛祖、上帝,成为人间的终极信仰,毕竟这一点,连他们也没有做到!” 宇文天禄也笑了起来。 李纯铁双手拍掌,“宇文兄,我得承认,一个聪明绝顶的疯子,对这个人间来说,并不是一件幸运的事。” 王半仙道,“你们阻止不了我。” “我们阻止不了你,但至少我们得试试。”李纯铁道,“至少,我们反抗过。” 王半仙见二人不听他劝,心中满是悲凉,既然这个人间最了解他人也理解不了他的抱负,那只有将他们毁灭。 他举起双手,口中念念有词。 夜空之中,招魂幡变得越来越大,如一块漆黑的布,将整个京城笼罩在其中。 在今夜罹难之后,依然有不少人躲过了一劫。但当黑影从罩在他们头顶之后,京城之中百姓,一个个失去了意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片刻之后,他们的身体开始腐烂。 令人诡异的是,他们脸上却都洋溢起幸福的笑容。 第465章 本初道人 如果让王半仙继续下去,那么用不了多久,等天道意志与招魂幡融合,整个天下将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这种情况比天道降临更要恐怖。 天道只是想恢复修为,回到他的神圣世界。而王半仙,却想利用这种力量,来奴役人间。 宇文天禄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在流逝。 他意识到,自己必须出手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 白光闪过。 一柄长枪来到他手中。 长枪名曰寰宇,他刚出道之时,曾用这把枪在江湖上打出了不败之名只是后来身居高位,他已极少动武。然而,不动武,并不代表他不会武功。尤其在断臂之后,他更是没有落下修行,将当年的枪法改进更上一层楼,如今的寰宇枪已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下一刻,人影一闪,宇文天禄踏破法则空间,来到了王半仙身前,寰宇枪携带着一股浑厚真元,刺向了招魂幡。 万恶之源。 轰! 招魂幡纹丝不动,长枪却裂开了一道缝隙。 寰宇乃当今第一名枪,但在招魂幡这种上古神器的面前,依旧不堪一击,更何况,还有王半仙这种级数的对手来加持。 宇文天禄想要抽枪,王半仙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伸出右手,一把抓住了他枪头。 宇文天禄心中大惊。 一种恐惧的意念,向他侵袭而来。 王半仙脸上笼着一层黑雾,这是招魂幡在吞噬京城百姓的亡灵为他提供力量,而这种黑雾也在影响着他的意志。 他脸上露出一种邪魅的表情。 “我若是你,就不会反抗。” 王半仙阴笑。 宇文天禄脸色凝重,这种邪气侵入身体,让他眼前生出了幻象险生,他看到了宇文霜面容扭曲,似乎在遭受万邪侵蚀之苦,他看到了司云绛雪,被若干魂灵纠缠。 她们是他生命之中最为在乎的两个人。 若战斗下去,他就要失去她们母女。 宇文天禄迷失了。 李纯铁武功尽废,能活着是靠着仅有的一点神识来护住心脉,他见势不妙,也顾不住自身安危,倾尽全部内力,以独门密揭喝道,“魑魅尽退!” 毕竟是天下四大高手之一,剑圣李纯铁,隐门传人,虽然脾气古怪,但自带金刚之意,这一声怒喝,顷刻驱散了招魂幡中的隐晦,让宇文天禄获得了片刻清醒。 宇文天禄当机立断,内力暴吐。 咔嚓。 寰宇枪断为两截。 宇文天禄及时脱身,心有戚然。 王半仙道,“自诛仙计划开始,我便防备你二人了。我算尽了算有,又又怎会给你机会?” 李纯铁修为已失,但眼力尚在。 他们面临的王半仙,修为远在两人之上,哪怕当年对付赫连良弼和喀巴活佛,也未如此艰难过。 更何况,如今他已经没有了内力。 宇文天禄向后退却,耳鼻之中流出了黑色的血液。刚才那一番精神攻击,让他实力大受折损。 他强自站定,双手在不断的颤抖。 但他没有退路。 萧金衍三人不知所踪,若他退缩,这个天下将无人能阻止王半仙。 这时候,李纯铁咳嗽了起来。 宇文天禄问,“李疯狗,还能坚持住嘛?” 李纯铁指了指他,示意他扶自己起来。宇文天禄上前,将他搀起,。 李纯铁靠在一根断柱之上,他对宇文天禄道,“当年雍王打天下之时,曾说过若我们联手,天下无敌。只可惜,咱们斗了一辈子,也没分出个胜负。” 王半仙呵呵一笑,“让你们狗咬狗,也是我给朱立业出的主意。” 李纯铁摇头,“你错了。朱立业为人桀骜,但却不是任人摆布之人,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想让我们这样做,因为这样,他的皇权才能稳固。” 宇文天禄道,“我与李院长看透了这点,所以二十多年来,才能屹立朝堂不倒。” “那又如何,如今他死了,我却活着。”王半仙道,“而你们,今夜也都将死去。” “你的问题,在于你太骄傲,自以为算尽了一切,有一件事,却没有算到。” “什么事?” 李纯铁道,“你未必能接得住我一剑。” 王半仙仰天长笑,“李院长似乎有些盲目自信。” 李纯铁又咳嗽了片刻,伸手去捡地上的一把破剑,剑柄已断,只有一块生铁,而剑身之上满是血迹,看上去是一把寻常的剑,应该是今夜混战之中,某个人留下的。 他将剑握在手中,瞬间仿佛变了个人一般。 不再是眼神浑浊的阶下囚。 不再是权势熏天的登闻院院长。 只是一个剑客。 剑圣李纯铁。 没有内力,不代表不能出剑。 “这一剑出去,你再无回头的机会。” 王半仙冷笑,“虚张声势而已。” 李纯铁看了宇文天禄一眼,后者旋即向后退了几步,让出了一丈多的空间。 李纯铁剑尖斜指,单手划出一个圆弧。 看似简单,却暗含无上玄机。 宇文天禄动容。 没有内力的李纯铁,竟能使出这样的一剑。一个念头,从他脑海之中闪过。 王半仙见状,顿时满脸凝重,不敢大意,小心应对,若是平时,他或许有所顾忌,但今夜招魂幡既已发动,他根本不畏惧人间的一切对手。 “没有想到,原来他们说的隐剑,竟然是你!” 李纯铁想要笑,却牵动了某处伤口,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我李纯铁,隐门传人,向你出剑!” 招式平平无奇。 剑意却胜如泰山压顶。 缓缓向王半仙递了过去。 似乎一切挡在两人之间的屏障、力量,都被这道无上剑意劈得粉碎。王半仙第一次感觉到了威胁。 但他不能后退。 他默念口诀,招魂幡之中,无数阴气向涌入王半仙体内,他决定要以数万亡灵,来对上李纯铁的这绝世一剑。 无数阴魂,将李纯铁包裹起来。 然而当碰到李纯铁及他剑上的剑意,却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不光是他,就连宇文天禄也感应到了?这一剑之内蕴含的正气。 天地浩然之气。 三丈、一丈。 三尺、一尺。 距王半仙越来越近,但剑行进的越来越慢。 宇文天禄看到,李纯铁的剑在发抖,而剑身之上也在慢慢的腐蚀,若这个速度下去,怕是未等刺到王半仙,这把剑已毁掉了。 王半仙准备用天下生灵,来吞噬掉这把剑,污染这把剑,甚至蛊惑这把剑的主人。 毕竟李纯铁再厉害,也是血肉之躯,在天牢之中囚禁了将近一年,而且今日刚遭受极刑。 这时,李纯铁又看了他一眼。 眼神之中满是决绝之意。 宇文天禄明白了,李纯铁在消耗自己生机,拖住王半仙,为自己争取最后的机会。 李纯铁的剑在王半仙三寸处止步不前,再也无法更进一步。他的剑在发抖,剑身也在腐败。 就在这时,李纯铁猛然松手,化剑为拳,无双神拳,猛然向王半仙轰去! 啪! 长剑寸断,变成了铁屑。 王半仙肩膀一晃,架住了李纯铁的双拳。 就在这时,宇文天禄先前踏出数步,来到招魂幡前,向上一抽,将无名枪拿在了手中。 轰! 李纯铁口中喷出一团血雾。 下一刻,他仰面飞了出去。 一个拳头大血洞从他前胸贯穿过去,他匍在地上,有出气没入气。 在这一刻,剑圣李纯铁选择了牺牲,为宇文天禄夺回了一丝机会,寰宇枪虽断,但他还有无名枪。 长枪拄地。 一道无形之力,以枪身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开来。 无名枪现,天下焦土。 传言也好,谣言也罢,若他宇文天禄无法阻止王半仙,那么这个天下只有认命了。 无名枪,传闻天下至阴之枪,对上了招魂幡,天下至阴之物。 未等王半仙反应过来,宇文天禄已凌空跃起,向王半仙做出了殊死一击。 就在此时,空间一阵扭曲。 又有一柄剑,加入了战圈。 这把剑来的突然。 宇文天禄也好、王半仙也罢,都将全身之力集中在对方身上,准备应对两人的全力一击,眼见就要分出胜负。 他们根本没有察觉到此剑,也不知这柄剑的主人究竟是在帮谁。 谁料这柄剑,却成了搅局者。 …… 残肢断臂横飞,血浆染黑了广场。 火光四起,堆积如山的尸体,横在广场之上。 三人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他们心中已经麻木了。这些“人”似乎没有恐惧,不怕死亡,前赴后继,向他们攻击而来。 三人身上已挂彩。 赵拦江被某个硬物偷袭,破了脑袋,萧金衍则被两个人咬到了手臂,李倾城更惨,他右耳被咬了一口,撕下了一块血肉,幸亏赵拦江及时赶到,救了他一命。 鲜血从李倾城脸颊上涌出。 就算是伤愈,难免会留下一块疤痕。 赵拦江道:“以后,恐怕没人叫你小白脸了。” 李倾城冷笑一声,“一具皮囊而已。” 原以为只有数百人的村庄之中,早已躺满了尸体。更要命的是,群山之上,还有无数的“怪物”向他们这边涌来。 而有些人看上去,像死去没多久。 他们之中极少有武器,而唯一的武器,便是他们的利爪,还有带着腐肉的血盆大口。 萧金衍看到了一个熟人。 轩辕一刀。 此刻的他已失去理智,双目通红,脸上已有腐色,他手中拿着一把刀,正是今日午时,在行刑场上的那一把。 他挥舞双臂,向萧金衍扑了过来。 萧金衍架住了他,“轩辕兄弟!” 轩辕一刀猛然一惊,眼神之中露出两道迷茫之色,旋即便被血色浸满。 萧金衍喝道:“是我,莫为!” 轩辕一刀根本不听,口中喃喃道,“死,都得死!”他猛然低头,向萧金衍脖间咬了过去。 萧金衍一阵叹息,一拳轰出,将他脑袋打了个稀烂。 很显然,这些怪物是都是京城中的人所变,而在半天之前,他们一个个还都是鲜活的生命。 而招魂幡,正是今夜之事的始作俑者。 三人边战便退,回到了东方长老为他们准备的那个木屋之中。没过多久,木屋之外,已围满了怪物。 他们拍打着屋门,不惜用脆弱的头颅去撞击木门,试图冲破一切阻挠。 三人松了口气,但依旧全神戒备。 赵拦江道,“得想办法离开这里,我们怕是累死在这里了。” 萧金衍看了一眼外面的怪物,道,“这里是招魂幡中的空间,若要冲破樊笼,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从外面阻止王半仙。” 李倾城已用一块碎布将脸上伤口简单包扎,饶是如此,鲜血依旧渗出,看着十分恐怖。 他道,“惊神阵已毁,宇文天禄和李院长,未必会是王半仙的对手。” 他又道,“既然是天地之外的空间,必然不是完全封闭的,我们得找到这玩意的漏洞。” 赵拦江道,“不错,隐阳阵也好,惊神阵也好,都有阵枢,这种东西在设计之初,都会留下后门,否则若是出了不测,那他们的主人岂不也困在其中?” 萧金衍道,“问题是这里空间这么大,足有数十里,就算有,我们也无法短时间内找到,更何况外面还有一群讨厌的东西。” 砰!砰!砰! 外面的怪物越来越多,小木屋已抵挡不住。在怪物的攻击下,随时都有塌陷的危险。 赵拦江看了一眼三张床,道,“现在我说这像棺材,你们应该没有异议了吧。” 这时,听得脚下有动静。 一块地板掀开。 “有人!” 赵拦江上前,将对方拎了起来。 “是我!” 萧金衍?这才看清,来人正是下午警告他们的那个满是脓疮的“疯子”,他对三人道,“随我来!” 三人此刻已是穷途末路,想也没想,跟着他进了地道。临封死入口之前,赵拦江一刀劈出,将桌上的几个烛台打落,木屋顿时陷入了一片火海。 地道只有三尺高,三人只能猫着腰,跟在那疯子身后。 地洞之内,一片漆黑,以三人的修为,只勉强看到一片模糊的身影。那疯子带着他们,东拐西绕,走了半炷香功夫,他们听到了风声,又行进不多时,来到一片空旷之处。 抬头,天空一片漆黑。 没有星辰,没有月亮,什么也没有。 只有无尽黑暗。 好在没有闭塞的空间,幸运得是,他们闻到了新鲜的空气。 在今夜这场鏖战之中,广场之内,满是腥臭味,?当闻到这股新鲜空气之时,他们一阵恍惚,仿佛再世为人。 “这是哪里?” 疯子道,“很多年前,我发现了这里,因为村子里经常来新人,我便尝试着在这里挖了一个地道,想要警告新来之人。” 他指了指上方,“此处通往半山腰,我用枯藤做了绳索,他们一时片刻,找不到我们。” 疯子二话不说,抓起绳索向上爬去,又过了盏茶功夫,四人来到了半山腰中,从高处往下看,只见村落已是火光冲天,而那些怪物,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横冲直撞,在搜寻三人。 萧金衍这才道,“多谢救命之恩。” 他抬头再看这个青年,只觉得有些眼熟,“阁下是?” 青年盯着萧金衍,看了半晌,才道,“我们见过的。” 萧金衍终于想起来,惊愕道,“你是张本初?” 此言一出,?赵拦江跟李倾城也都满是诧异。 青年苦笑一声,“不错,我说过我有五条命,这最后一条,却是在这里了。” 萧金衍心中翻起滔天巨浪。 当年在沙坪峰离火洞天之内,张本初曾以他的雷相法身杀死一名书剑山剑修,那时的他是何等潇洒,与现在这张满脸脓疮,浑身是疤的人,根本对不上号。 当时,张本初告诉他,他有五具法身,算上在离火洞天死去的那一次,他已经死了四次,他还说,没人知道他的本尊藏在哪里。 如今萧金衍知道了。 藏在了招魂幡之中。 只是,情况却有些惨。 萧金衍道,“前辈为何沦落至此?” 张本初长叹一口气,“我也是上了王半仙的当!”他缓缓道,“当初,我还有两座法身之时,王半仙找到了我,让我藏在了离火洞天,后来你去了之后,书剑山上的人也追随而去,他便提出,让我进入乾坤碗之中修行。没想到的是,刚入乾坤碗,我便被招入了此处。” “招魂幡!” 张本初道,“我应该早看穿这些的。只是,书剑山的人追得太紧,而我又无处可躲。如今想来,向书剑山透露我行踪的,怕不仅是孙千古。王半仙正是算定了这个,才引我进来的。” 赵拦江不无嘲讽道,“没想到,当年一夜入天道,陆玄机之后第一人,竟上了一个算命先生的当。” 张本初毫无怒意,“棋差一招,我服。” 萧金衍安慰道,“以有心算无心,前辈也不必自责。如今之计,是想办法出去,再行商议对付王半仙。” 张本初自嘲道,“出去?如今我的法身,早已被招魂幡炼化,与招魂幡融为一体,又如何能出去?” 他缓缓道,“刨去个人恩怨,王半仙的能耐,我还是十分佩服的。若没猜错,今夜应该是至尊天道降临,想必天道也被他算计了吧?” 萧金衍点了点头,将今夜发生之事,与他粗略说了一遍。 张本初哈哈大笑,“果不其然!” 萧金衍问,“这个奇怪的村子,还有村子里的人,究竟是什么人?” 张本初道,“傀儡、木偶、死人,还有一些他的仆人。对了,那个村中长老,正是光明神教教主,东方不亮。” 第466章 人间最强的力量 “东方不亮?” 萧金衍听得一头雾水,他记得有一次东方暖暖亲口承认她杀了自己父亲,虽然没说原因,但自此之后,他对东方暖暖心怀恶意。今日赵拦江一刀砍头的长老,如真如张本初所说,那就有些费解了。 他与东方暖暖必有一个人说谎。 张本初道,“当年东方不亮练功走火入魔,去书剑山之中求药,结果被王半仙设计捉入了招魂幡,你们今日进得村落,便是以他炼化而成。” 一个通象境的高手,被招魂幡炼成了一个村落?若真如此,那他们脚下的这数十里大山,便是张本初本身炼化了。 萧金衍问,“东方不亮和他女儿关系如何?” 张本初道,“那就要问他们了。” 赵拦江开口道,“当务之急,是想办法离开此处,不知前辈可有办法?” “如果我修为尚在,或有一线生机。如今修为全无,怕是爱莫能助了。” 萧金衍听他言辞之中闪烁其词,似乎言犹未尽,却也不方便询问。赵拦江不管这一套,“前辈话中有话啊。” 张本初叹道,“东方不亮已死,用不了多久,他那个村落会变成一片虚无。其余地方,皆是我法身所化,用不了多久,那些亡魂便会进入山中,除非……” “除非什么?” “我死。”张本初道,“我若死了,王半仙定会察觉,必会进入幡内一探究竟,那时你们或有可乘之机。” 李倾城忽然开口问,“难道不是只有死人才能进来?” 张本初笑了,“你们没死,不也进来了嘛?我估计,他是想用你们三人来扩充招魂幡内的领地吧。” 三人武功,虽说是通象巅峰境,但若以能调动的真元,那不弱于三境之外的大宗师,更何况,萧金衍体内的弦力,正是王半仙所需要的用来完成他目标的基石。 “此方空间内,有王半仙的一处洞府,书剑山追杀之时,他都会进来躲一段时间。” 原来如此。 难怪书剑山始终无法找到王半仙,本以为是他逃命功夫了得,原来是有这种法子。 这番话之后,四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张本初说得很明白,除非他死,否则很难有机会突围。可萧金衍他们无法要求张本初去做什么,总不能说服他去自尽吧? 赵拦江忽问,“前辈高寿?” “三百又二十二岁。” “可曾想过身后之事?” 张本初身体一颤,丑陋的脸一阵抽搐,他明白赵拦江的意思,但他并不想死,“当修为越高、寿命越长,反而越是怕死了。尤其是对于一个死过四次的人来说,死亡的感觉并不好受。” 山下聚集的怪物越来越多,如一群无头苍蝇,四处乱撞。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发现四人的藏身之处。 那时必然又是一场血战。 赵拦江对二人使了个眼色,萧金衍、李倾城来到一处僻静之处。 “我想杀了他。”赵拦江道。 “我们无权杀一个手无寸铁之人。”李倾城道,“否则,我们与山下那群人又有什么区别?” “看山下……”赵拦江指着那些“怪人”,道:“你也看到了,他们越来越多,每拖延片刻,就有数十、数百亡魂进来,也就是说人间有相当的人死去,若我们不阻止王半仙,死得人只会越来越多!用一个张本初的性命,换天下数万人的性命,你觉得不值?” “这不是值与不值的问题。” “这个骂名,不用你们来背,我来!”赵拦江一脸正色道,“想想天赐,想想小师父,想想宇文霜,难道你们愿意在这里跟他们团聚,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远处传来轰鸣声。 他们察觉到,幡内的空间正在扩大,也就是说,又有江湖高手进入了幡内,变成了王半仙的领地。 若这样下去,此处无限扩大,等天道意志碎片进来,此处将会变成一处“真实”的幻境。 因为你无法说,究竟那个才是真正的人间。 赵拦江道,“这已不是私人恩怨,更不是讲什么狗屁道德与原则的时机。” “我来吧。”萧金衍深吸一口气。 三人商议完毕,来到了张本初身前。 张本初似乎已经猜到了结果。 “你们要杀我?” 萧金衍点点头,“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毕竟还有天下数万万百姓。” 张本初苦笑一声,“早知如此,便不救你了。” 赵拦江问,“你现在这样活着,哪怕再活上三百年,又有什么意义?” 张本初道,“以前我也曾如你们一样,不惜一死,去对抗书剑山,可到头来却发现,还是活着更容易一些。” 赵拦江进一步逼问,“活着?那你又为何不跟村落那些人一样,喝了他们的东西,活在幻境之中?” 张本初忽然提高嗓门道,“年轻人,我活了三百多年,我知道想要怎样的生活,你也不知道,这几年来,我在这里过的什么样的生活,不用你来教训我。”他愤然道,“救了几个白眼狼。” 赵拦江道,“不要用世俗的道德准则和价值观来评价我们。” “换作是你,你会选择死嘛?” 赵拦江傲然道,“我这一生,怕的东西很多,怕失去朋友、怕没有钱,怕武功太弱,怕自己太懦弱,但唯独不怕死。” 张本初还要开口,萧金衍猛然夺过李倾城的剑,一剑刺了出去。 惊鸿剑,贯胸而出。 萧金衍道,“师叔,请你赴死。” 张本初抬起手指,指了指萧金衍,“呵呵,大侠……” 他倒在了地上。 萧金衍神色凝重。 他一生杀过很多人,有些是因为对方杀自己为了自保,有些是因为江湖道义,也有因为爱恨情仇。 杀人,便是杀人。 他从来没想过去找理由。 但今日杀死张本初,却是因为“天下苍生”,这个看似冠冕堂皇而又毫无力量的理由。 人,不应该替别人做抉择,尤其是别人的生命。 张本初说出的最后两个字“大侠”,似乎是对他的一种嘲讽。 萧金衍经常将“大侠”二字挂在口中,但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一个侠客,他只是想为自己而活,为自己关心的人而活,至于江湖正道、天下公义,他看得很淡,有时甚至觉得是“狗屁不通”。 直到今天听到这两个字,他开始正视“大侠”二字。 赵拦江见他兀自发呆,道,“杀个人而已,又不是第一次。” 萧金衍深吸一口气,“毕竟,他是我的师叔。” 张本初的身体,开始腐烂,最后化作一滩血水。 轰隆隆! 他们脚下的群山,开始颤抖,从四周向中间不断塌缩,山下那些怪物,开始四处逃窜,寻找逃命之处。 三人不敢耽搁,施展轻功,在群山之中穿梭。今夜一战之后,他们对法则空间领悟更上一层楼,不多时,奔出十数里,落在一处湖畔。 也是方圆数里之内,唯一没有塌缩之处。 赵拦江道:“这便是王半仙的藏身洞府了。” 那些怪物们也纷纷向这边涌来,饶是如此,步伐稍慢半拍者,被塌缩的空间吞噬在虚无之中。 湖畔聚集满了怪物,将三人拦在外围。 慑于三人之威,他们都不敢上前。 找他们出来是一回事,杀他们是另外一回事。更主要的原因,这些怪物都是新来的百姓,跟着喊口号还行,真动起手来,个个都是欺软怕硬的主儿。 “怎么办?” 李倾城道,“既然是王半仙的洞府,将他毁掉,我就不信王半仙会坐视不理!” 三人打定主意,准备大干一场。 然而所有怪物却露出凶残之意,冲三人桀桀怪叫,阻止他们前行。看上去,此处对他们十分重要,而这更坚定了三人要毁掉这里的意图。 新一轮杀戮,继续。 刀剑拳齐出,也不知杀了多久,从深夜到天亮。 湖畔周围,尸体遍地。 三人已是精疲力尽。 面对如潮水而来的怪物,他们生出了一股无力感。然而,让他们坚持下来的,全靠一股意念。 经过一夜鏖战,他们早已将一切道德、一切礼仪约束,都抛在了脑后,而真正且唯一的动力,只有三个字。 活下来。 忽然,他们发觉压力大减。 怪物的数量不再增加。 三人似乎看到了尽头,信心大增。 终于,当他们将最后一个怪物杀死之后,三人累得精疲力竭,找了个相对干净一些的石头,躺了下来。 赵拦江感慨道,“活着,真好。” 李倾城道,“我也不知道杀了多少,差不多两千吧。” 他们极度口渴,可又不敢轻易喝湖里的水,生怕有什么猫腻。再看萧金衍,只见他双目望向天空,眼睛一眨不眨。 “这小子不会死了吧?” 李倾城道,“要这么死了,那就窝囊了。” 萧金衍没好气道,“我在用弦力探视这座洞府。” “找到了?” 萧金衍道,“你们少说两句废话,或许已经找到了。” 从躺下到现在,萧金衍的弦力早已将此处探了个遍,他始终没有找到,这里与人间之间的关联,若有的话,弦力定能穿过此处洞天,感应到人间的弦力。 赵拦江道,“咱们三人,不会就这样困在这里了吧?” 李倾城忽然道,“别忘了,你儿子还在外面。” 赵拦江脸色忽然沉了下来。 杨笑笑死了,赵天赐生死未卜。入夜以来,他一直在战斗,在杀戮,根本没有闲暇去考虑这些事,如今得了片刻宁静,他只觉得心中一阵剧痛。 深入骨髓。 杀死杨笑笑的朱立业,已被他一刀授首。 但死者无法复生。 怪谁呢? 这个天下已经乱了。 整个京城,怕是已经毁,自己最心爱之人死去,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皇位?赵拦江不稀罕。 他觉得自己的灵魂,正在慢慢剥离自己的身体。 李倾城察觉到他的异样,略带歉意道,“对不起,不是有意冒犯。” 赵拦江责怪自己,若不是自己将杨笑笑带到京城,他也不会失去她,也不会让儿子失去母亲。 他有些害怕,害怕面对赵天赐。 刚才在战斗之时,他只想活下来,如今活下来了,他却又没有了勇气。他口干舌燥,喉咙有些沙哑。 “我想喝酒。” 若是平常,李倾城没准会揶揄他两句,然后拿他戒酒之事调侃两句,但此刻他却说不出刻薄的话来。 赵拦江忽然看到一个破碎的酒坛。 坛内有美酒正在不断渗出。 他仿佛看到了杨笑笑,捧着这个酒坛,缓缓朝他走来。赵拦江站起身,迎了上去,接过了酒坛。 正要去饮。 啪! 李倾城一剑刺出,将酒坛挑破。 赵拦江大怒,“你!” 李倾城厉声道,“你疯了?” 惊鸿剑身之上,挑着一个人头。 赵拦江才意识到,是自己产生了幻象。 悲从心来。 他嚎啕痛哭! 自有记忆以来,赵拦江从未哭过。哪怕是在定州枯井之中,看到全家被杀,他眼神之中,只有火焰,复仇的火焰。 但此刻,他却崩溃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李倾城搂过他肩膀,使劲拍了两下,想要安抚他的情绪。 赵拦江道,“我想死。” 李倾城道,“你不是一无所有,还有我们,还有天赐呢。你还有隐阳城的百姓!” “我无颜面对天赐。” 李倾城道,“那就找个活下来的理由,死只是懦夫行径,这可不是我的眼中顶天立地的赵拦江。” 李倾城意识到,此刻赵拦江十分脆弱。既然安抚不能起作用,那就激怒他,“你不是要做天下第一刀客嘛?连我都打不过,做个屁刀客。” 赵拦江道,“你我打一架,生死由命。” 李倾城不屑道,“杀你,如屠牛羊。这样的赵拦江,赢了也不足为道。” 金刀出鞘。 赵拦江眼神之中有一股怒火。 李倾城要得正是这一股怒火,有怒火,便有了活下来的理由,他抽出了惊鸿剑。 此刻的萧金衍,沉浸在探知招魂幡内的天地之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最好的两个朋友,正在刀剑相向。 金刀之意,喷薄而出。 带着一团怒火,向李倾城劈来,这团火焰,似乎要将李倾城吞没。 李倾城抽剑后退,待赵拦江刀势一尽,旋即欺身而上,惊鸿剑刺向他招式的空挡之处。 这一剑,平平无奇,只是最金陵李家剑法之中,最平凡的招式。但如今的李倾城,乃剑道大家,哪怕是寻常一招,也足以令人惊诧。 当啷! 刀剑相交。 赵拦江连连后退。 哪怕是鏖战之后,两人精疲力尽,这一招,依然令人生畏。李倾城占了上风,得理不饶人,“就这点道行,还枉成金刀王。” 赵拦江怒意中烧。 虽说两人交情不浅,但他不喜欢李倾城,因为他觉得,李倾城跟他不是一路人。 优渥的家境,良好的家教,绝世美颜,还有花不完的钱。 若不是萧金衍,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会与这种人成为朋友。 两人曾经并肩战斗过,曾经一起吃过苦,他也曾不在乎李倾城的身份地位,但此刻失去爱人的痛苦,让这种怒火战胜了理智。 他几乎发疯。 金刀如龙,暴风骤雨一般,向李倾城劈去。 天地变色。 自从金刀李秋衣、狂刀楚日天一战之后,这个江湖,再也没有如此惊心动魄的战斗了。 可惜,没有观众。 萧金衍依旧沉浸于弦力之中,如醉酒一般。 也不需要观众。 好胜之心,自尊之心,让两名绝世高手,真正斗在了一起。 起初,李倾城不过是想让赵拦江活下来,可赵拦江招式越来越凌厉,他也不得不小心应对。 三十余招过去。 李倾城抓住赵拦江一个破绽,一剑刺出,只听一声惊雷,赵拦江金刀脱手,整个人向后撞去。 轰! 身体撞在一块巨石之上,石头碎为齑粉。 赵拦江口角流出了鲜血。 李倾城也因为用力过猛,脸颊旁止住血的伤口也崩裂,再一次染红了早已满是血迹的白衣。 “你不是对手。” 赵拦江捡刀,“再来!” 一刀劈出,李惊鸿轻松化解,再次将赵拦江击飞。 “再来!” 如此反复四次,赵拦江已是遍体鳞伤。 发髻散落,赵拦江长发披肩,正如许久之前,李倾城第一次遇到他时那样。 赵拦江啐了一口鲜血。 手中金刀,在不断催发刀意。 在这真元稀薄的招魂幡内,聚集起来一团赤色火焰,整个金刀燃烧起来,与之相随的,是赵拦江满腔的…… 怒火! 一片炽热传来。 赵拦江周身三丈之内,满地的尸体不断燃烧起来,地上百草顷刻间枯萎,化成了灰烬。 他身上有火。 眼中有火。 为什么要有金刀? 我是赵拦江,来自横断山的一匹狼。 他凌空跃起,在天空中划出了两刀。 横一刀,断一刀。 横断刀。 携带火神之怒,向李倾城当头劈来。 李倾城眼神无比宁静,与赵拦江的怒火相比,他的心境更入一潭清水,清澈透明,似乎将一切都映入了水中。 包括赵拦江的怒火。 火刀扑面而来。 李倾城向斜上方刺出了一剑。 倾城一剑。 也是心剑。 刀剑相交,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赵拦江颓然坐在了地上。 金刀扔在了一旁。 “我败了。” 李倾城摇了摇头,“这并不是你最强的一刀。因为愤怒,并不是人间最强的力量。” “人间最强的力量?倾城一剑?” 赵拦江满是疑惑。 李倾城也摇了摇头,“也不是。我也在寻找那种力量。”他指了指萧金衍,“或许他比我们先能找到。” 赵拦江此刻已经清醒了过来。 “败了依旧是败了。” 李倾城道,“我跟你打个赌。” “什么赌?” “十年之约。”李倾城道,“十年之后,你我再战一场。那时,赵天赐已长大成人,也许你没有顾忌,到时候,我会杀了你。” 赵拦江站起身,“兴许,我杀了你。” 李倾城负手而立,“看你本事咯。” 萧金衍在用识海中弦力不断探索这个空间,他并不知道,最好的两个朋友已打了一架。 招魂幡设计的极为巧妙。 他几乎试过了所有办法,依旧没找到招魂幡与人间的关联之处,就在他即将放弃之时,忽然他感应到了剧烈的真元波动。 似乎有一股力量,在刺穿招魂幡的空间。 而这股力量,来自脚下,来自眼前的这一方湖水。 萧金衍顿然醒悟,他猛然睁开了眼睛,大声道,“我找到出去的办法了!” 第467章 大乱之世 两人看向萧金衍,这家伙总是出人意料。 萧金衍指着水面,道:“答案在这里。我几乎查探了空间中所有地方,依旧没有发现出口,差点放弃之时,我察觉到了水面之下,有来自人间的真元波动。” “你是说出口在水下?” “正是。” 李倾城道,“那还等什么,跳呗!” 萧金衍纵身一跃,率先跳入水中。李倾城、赵拦江见状,跟着跳了进去,噗通三声,三人从水面消失不见。 …… 皇宫。 本来这是杀死宇文天禄的绝佳机会,但突如其来的搅局者,让王半仙放弃了这个机会。 这把剑来地太突然,而且带着极凌厉的剑意。 王半仙不得不临阵变招,向后撤身,躲过了这把剑。宇文天禄也躲过了这一劫。 轰! 王半仙躲过了剑招,但依旧被剑意所伤,嘴角流出了一丝鲜血。再看那招魂幡,竟被那柄剑刺出了一个破洞。 原来,这一剑的目标,就是招魂幡。 要知道,招魂幡乃上古神器,能在上面捅一个破洞,这等修为,已是人间巅峰的一剑。 剑光渐去。 一个光头出现在他们面前,正是去而复返的旺财。 一日一夜之间,旺财往返书剑山,狂奔万里,终于在紧要关头,回到了皇宫。 夜空的空间一阵扭曲。 噗噗噗! 三个人影从扭曲的空间落到了地面之上,正是萧金衍三人,只是他们浑身湿漉漉的,模样有些狼狈。 王半仙有些惊愕,“你们能逃出来,出乎我的意料。” 萧金衍没有理他,看到了不远处的旺财,“你又回来了?” 旺财挠挠头,“今日事,今日毕。” 他又看到了伏在地上的李纯铁,脸色大变,上前抱起他,惊呼道:“师兄!” 李纯铁脸色苍白,刚才那一剑,在没有内力的情况下,他几乎用尽了全部生机,依旧没有伤到王半仙,若非旺财及时赶到,怕是前功尽弃。 这段时日来,李纯铁遭了太多的罪。 先是囚禁,又被破坏经脉,还饱受凌迟之刑,在使劲了全部之力之后,生命终于走到了尽头。 李纯铁看到萧金衍,惨白的脸上露出久违的微笑,他咳嗽了几声,道:“我已经不行了,唯一的遗憾,却是没有喝到你的喜酒。” 萧金衍急道,“你莫要说话,我带你去招薛神医。”说罢,他将又取出还魂丹,想要塞李纯铁口中,然而李纯铁伤势极重,根本无法吞咽。 萧金衍心如刀绞。 李纯铁低声道,“我死之后,隐门衣钵便传与你了,你愿意嘛?” 萧金衍知道已无回转的余地,点了点头。 李纯铁道,“我一生有功、有过,有满意之事,也有遗憾之事,最得意的便是收了你这个师弟。” 他又咳嗽起来,脸色变得一片潮红,目光也变得清澈起来,萧金衍知道,这是他回光返照。 “我死之后,你愿肩负隐门重任,守护天下苍生,完成师父陆玄机的嘱托?” 萧金衍双目通红,“我愿意!” “我只所以不传授你武功,是因为你体内的弦力独成一脉,与当年师父一样,你不要怪我。” 萧金衍哪里会怪他。 这些年来,李纯铁的教导之恩,从姗姗学步,到逼他练功,往昔一幕幕划过心头,让他心有感慨。 李纯铁松了口气,又指了指李倾城,示意他过来,道,“隐门隐剑,其实是出自你们金陵李家的倾城一剑,后来陆玄机将之改进,才有了今日的隐剑。” 李倾城早已知道此事,但从李纯铁口中再说一遍,心中也如五味杂陈。李纯铁握住他的手。 一道凌厉的剑意,从李纯铁心中透出,直击李倾城内心所在,李倾城浑身打了个激灵。 就在刹那间,他领悟到了心剑的真谛。 心中无剑,并不是剑道的最高境界。 心怀天下,才能使出天下至高一剑。 只可惜,李纯铁使出这一剑之时,已是油尽灯枯,穷途末路。 “明白了嘛?” 李倾城点了点头。 李纯铁露出了一丝笑意。 然后,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一代剑圣,曾经权势滔天的登闻院院长,在天统十二年的这一夜,离开了人间。 天道降临。 皇帝伏诛。 人间宛如地狱。 萧金衍站起身,望向了整个时间的始作俑者。 王半仙嘴角微翘,他此刻也受了伤,又有一众大敌,却毫不为意,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萧金衍弦力尽出,开始催动拳意。 王半仙道,“你不能杀我。” “我找不到不杀你的理由。” 王半仙将手中招魂幡一摇,“你若杀了我,这招魂幡便成了无主之物,里面的事你也见识过了,难道你想让整个天下为我陪葬?” “我毁掉便是。” “这等上古神器,就连炎黄二帝都无法毁掉,凭你?” 萧金衍凌然道,“我想试试。” 一旁的旺财忽然道,“他说的是真话。王半仙已与招魂幡融为一体,你若杀了他,这个天下怕是比天道降临还要恐怖。” “没有别的办法嘛?” 旺财摇了摇头,“倒是有个折中的办法。” 他对王半仙道,“交出铜钱,饶你一死。否则,就算拉着天下陪葬,我也要你魂消魄散!” 王半仙眼神闪烁,显然在衡量这个条件。 没有了天道意志碎片,王半仙的大同世界便无法实现,但若没了性命,那便什么也没有了。 他选择了妥协。 就算交出铜钱,保住性命,将来有机会,他还可以想办法弄回来。 想到此,他从怀中将那十枚铜钱取了出来,放在了地上。“我可以走了?” 萧金衍道,“暂饶你一命,不过,你得发誓,有生之年,不得踏入中原半步,否则,就算赔上这个天下,我们也会将你毁掉。” 王半仙直直冷笑。 “不答应?” 王半仙道,“我有选择余地嘛?”说罢,他举手起誓,“自今日起,我将永不入中原,如违此誓,遭招魂幡万鬼吞噬。” 小乞丐道,“师父,我们走吧。” 王半仙看了一眼小乞丐,翻手一卷,将他收入招魂幡之中。萧金衍道,“你还想作恶?” 王半仙道,“他是我的人。” 说罢,人影一闪,王半仙与招魂幡凭空消失在众人眼前。 旺财捡起铜钱,脸色一变,“不妙!” 他将手摊开,“有一枚是假的。” 原来王半仙将铜钱放下之时,暗中偷偷换了一枚天道意志的碎片。也就是说,他依然有可能利用十分之一的天道之力,继续为祸人间。 萧金衍想去追他,可以王半仙的修为,再加上招魂幡的隐匿行踪的能力,又如何能做到? “那怎么办?” 旺财道,“刚才那一剑,他已经伤得极重,短期之内,怕是无法运用天道意志的碎片,你还有时间。” “需要我做什么?”萧金衍问。 “修行。” “修行?” 旺财道,“不错,你体内四道弦力,尚且无法探知整个天下气运,只有生出第五道弦力,天下所有真元波动,都会为你感应。王半仙若释放天道意志,我们就有机会找到他。” “又不能杀他,找到他又有何用?” “一是阻止他,二来,五道弦力,足以让你收服招魂幡。” 旺财将天道意志分成了三份,分别交给萧金衍、李倾城和赵拦江,“若王半仙有机会,必然会打天道意志的主意,你们三人保管,更妥当一些。” 李倾城道,“你修为最高,为何不是由你保管?” 旺财苦笑道,“我也是书剑山的人,曾受天道意志控制。”言下之意,若是他保管,没准自己会成为下一个天道。 将铜钱分开,一来削弱了天道的实力,二来就算有人打他们主意,也要同时应付这三位天下高手。 等分派妥当,旺财捡起破剑,转身离去。 “你去哪里?” 旺财的声音从夜空中传来,“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只是,书剑山已经没了,旺财又能回哪里? 天色将亮,东方渐白。 一切尘埃落定。 这个京城,已变成了一片焦土,一个鬼蜮。 这座天下,死伤过半,再也无法回复到之前模样。 很多人在睡梦之中死去,很多人在惊恐中丧命,然而活下来的人,更要面对接下来更为惨淡的人生。 一个建立在废墟之上的人间。 大明皇权,在这一夜灰飞烟灭。 在天道意志之下,无论你是贩夫走卒,还是当朝权贵,一视同仁,不会因为你的贫贱而夺取性命,也不会因为你富贵而网开一面。 “一切结束了?” 宇文天禄道,“不,一切才刚开始。” 当年叱咤风云的他,此刻也不由感慨人生的不易。生活还要继续,只是这个天下,已不是他们的世界。 丹青生、李纯铁、朱立业,用不了多久,都成了历史之中一粒尘埃。 王半仙在痴迷不悟的路上,一头走到底。 而他自己,感觉到了他们时代的尽头。 他将无名枪交给了萧金衍,道,“我回定州等你,霜儿也在等你。” 说罢,长啸一声,踏步而去。 身影有些落寞,断臂之下的衣袖,在晨光之中,随风而动。 三人站在这片废墟上,满是感慨。 惊神阵已破。 天下焦土。 怕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京城将不复存在。招魂幡过后的城池,一片死寂,万物焦枯,没有鸡鸣犬吠,只剩下瑟瑟秋风。 一声婴儿啼哭,唤醒了三人。 躺在李金瓶怀中的赵天赐,醒了过来。正用一副好奇的眼神,打量着众人,似乎对昨夜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 赵拦江上前,将他抱在怀中。 赵天赐开始嬉闹,用手去抓赵拦江的胡须。 赵拦江看了一眼不远处杨笑笑的尸体,想到昨夜竟会轻生,不由觉得有种罪恶感,还有赵天赐,还有活下去的动力。 他将杨笑笑放在监天台上。 金刀挥出。 周围的柱子轰然倒塌,将杨笑笑尸体埋在废墟之中,又在一块石碑之上,以刀刻了一行字。 “亡妻杨笑笑之墓。” 李倾城将妻子搀扶起身,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李金瓶仰头问,“大哥,?都结束了嘛?” 李倾城点了点头,不忍告诉她真相。 “我们走吧。” 李金瓶问,“去哪里?” “我曾经答应过你的地方。” 萧金衍和赵拦江已看出,李金瓶生机正在逝去,却也不忍告诉她。被天道夺舍之后,还能活着,已经是一种奇迹。 李倾城带她离开,需要去寻找另外一个奇迹,让她活下来的奇迹。 赵拦江、萧金衍与二人告别。 “小师父,珍重!” 李金瓶忽然笑了,“当年为师传授你们的无名刀法,你们可还记得?” 两人心情沉重,点了点头。 “当年是我存了私心,只把第十一招传给了李大哥,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看好了,我将这招传授你们。”李金瓶笑道,“你们可不要埋没了为师的名声!” 李倾城道,“我来代你传招吧。” 李金瓶摇头,格格笑道:“那岂不坠了本师父的名声?” 说罢,李金瓶挣开李倾城手,捡起了一根树枝,像模像样的施展出了无名刀法第十一招,又颇有耐心的跟两人讲解了一番。 如今的萧金衍、赵拦江,早已成为天下最顶尖的高手,无名刀法在他们眼中,看起来虽然精妙,但对他们这个级数来说,招式已没有多大用处。不过二人依旧学得十分认真。 就如当年在长江货船上一样。 李金瓶教得也认真。 一盏茶功夫,李金瓶将树枝丢下,拍了拍手,“好了,你们出师了!” 李倾城望了两人一眼,“珍重。” 赵拦江嘲道,“又不是老死不见,搞得跟临终告别似的。” 李倾城没好气道,“别忘了十年之约。” 赵拦江冷哼一声,“放心,你可要保护好牙齿。” 李倾城不解,“为何?” “否则我怎么打得你满地找牙?”赵拦江大声道,“滚吧。” …… 赵拦江抱着赵天赐,与萧金衍走在京城的长街之上。他肩膀上挂着一个匣子,里面装得是朱立业的人头。 一切恍如隔世。 一天之前,这座城池,还是熙熙攘攘。 一夜之后,却如死一般静寂。 一路上,开始逐渐有人露头。 这些在浩劫之后侥幸存活下来的人,脸上除了惊恐,还有茫然,他们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夜之间,什么都没有了。 京城已非久留之地。 他们互相搀扶着,痛哭着,向京城外走去。 赵拦江问,“你有什么打算?” 萧金衍苦笑道,“回家。” 这些年来,萧金衍四处漂泊,京城的宅邸,早已不在。可是,如今在他心中,还有一个地方。 定州。 有人在等他。 那里便是萧金衍的家。 半月后。 萧金衍和赵拦江一路同行,来到开封,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刻。 天道降临这一夜,人间损失惨重。 京城毁于一旦。 天下也损失将半。 岭南以南,死伤无数,几乎十不存一。北周、西楚虽不在震中,但天道也曾光顾过,两个王国也损失惨重,国力不复之前一半。 至于大明朝廷? 哪里还有大明朝廷。 他们一路走来,看到了太多流离失所之人。天道带来的伤亡,只是开始,劫难之后物资的匮乏,才是苦难的开始。 他们看到了无数流民,为了一块馒头,争得头破血流。强盗林立,杀戮、死亡司空见惯。 官府早已不复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一路路的军阀。 不到半个月里,蜀王朱立功在成都称帝,豫王朱立德也在洛阳称帝,还有那夜残存下来的金陵官员,回到了金陵城,建立了小朝廷。 而他们都自称为大明正统。 可是,在那一夜,朝廷的传国玉玺,不知所踪。没有人知道,它们的下落,只是从一个疯子口中打听得知,说有一人带着四个太监,闯入皇宫,将传国玉玺带走。 没有传国玉玺的皇位,终究不是正统。 不用多想,将来会有更多的人揭竿而起,建立自己的小朝廷。 天下,又回到了五百年前。 七十二诸侯乱战。 乱世已生。 赵拦江道,“兄弟,若在定州腻歪了,或受了宇文小娘子的气,隐阳城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萧金衍自嘲道,“怎得听着像是回娘家?” 赵拦江道,“当上门女婿,能忍的话,尽量先忍着。” 两人哈哈大笑。 笑声过后,又是一阵唏嘘。 赵拦江看了一眼开封城,城门处,兵丁林立,城墙之上贴着一张“皇榜”,大意是说京城遭难,豫王奉天之诏,继承大统,而金陵、蜀中的朝廷,都非正统,并号令天下各路藩王、军队勤王云云。 萧金衍道,“你以后怎么打算?” 若论皇室血脉,没人比赵拦江更为纯正,这一点,曾在文武百官之前,得到过验证,若他有意夺取大业,更占据先天优势。 赵拦江道,“回隐阳。” “不打天下?” 赵拦江指着“皇榜”,道:“天下?我一没有根基,二没有兵权,留在这里,有什么用?再者,我若称帝,必成为其他势力的眼中钉、肉中刺,倒不如回到隐阳,韬光养晦,大业之事,徐图之。” 萧金衍道,“意思就是放弃了?” 赵拦江胸中生起万丈豪情,“属于我的,我定会夺回来。” 萧金衍道,“你当皇帝,我心里始终会舒服一些。不过,王半仙的隐患一日不除,这天下一日不得安宁。” 赵拦江问,“半月以来,可有发现?” 萧金衍摇了摇头,“感应不到。” “如果需要帮忙,你知道怎样找到我。” “但愿不会。” …… 三观的话 至此,天道降临的危机已经解除,但一轮新的危机却悄然而生,那就是疯道人王半仙心目中的“人间净土”计划。 萧金衍三兄弟的故事,讲到这里才开始逐渐有了自己的故事线,他们的命运也将走向不同的道路,可是现实是,合同字数马上到了。 我可以在20万字内,解决这个危机,也可以继续深挖,将这个天道降临之后的“大乱之世”写得更加完美,因为这次危机之后,人间一切道德律、价值观全部坍塌,而天下即将进入更混乱的时代。 要继续个故事,那就是数据。 订阅,订阅,订阅!这些都掌握在各位的手中,所以我恳请看D版、渠道的朋友,来纵横订阅支持三观。这样我才有底气,跟网站谈延长合同,这本书的销量想必你们也看到了,一直在50开外。如果订阅继续这样下去,我下本书写的可能就是《重生之异界无敌战神医圣小师叔在校园给美女总裁校花当贴身保镖兼赘婿》了。 第468章 这人间,几多美好 进入冬月,天气渐寒。 萧金衍与赵拦江在开封分别之后,一路南下,踏上回定州的路。只是一路下来,他所行所见,心情并不怎么愉悦。 对宇文霜的思念,逐渐被天道降临之后的悲惨人间冲淡了下来。 这次劫难,受损最严重的是岭南以南及京城附近。劫难之后,朝廷原本极为严厉的人口流动管控制度,随着大明王权的崩塌而破碎,无家可归的流民处处可见,他们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流浪。 天道降临是天灾,天灾之后的人祸,更令人恐惧。 不断有人倒下,横在路边的尸体,无人掩埋,逐渐腐烂,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而流浪的行人却熟视无睹。 他们已经麻木了。 萧金衍见过黄河泛滥,那时尚且有朝廷赈灾,但这一次,什么都没有,人们都听天由命。 皇帝死后,流言四起,像瘟疫一样在人间蔓延。官府的政令系统早已瘫痪,像豫王、蜀王等纷纷称帝,其他的地方势力,也成立武装组织,有些为了守护家园,有些则是为了侵略和抢夺资源。 战乱四起。 萧金衍曾亲眼见到两个村落为了一处有水源的土地发生了械斗,死伤数十人,亲身经历了两个强盗抢夺行人的粮食之后自相残杀。起初,他还会制止,后来这种事情司空见惯,他也无能为力。 天下这么大,他能管得过来吗? 不知道定州会是什么样子?赵拦江回到隐阳城之后,又会如何? 官路上,萧金衍停下来歇息,他身怀武功,一路上打一些野鸡、野兔,用松木熏干做成食物,这种日子以前经常过,倒也没什么大问题。 走来了一队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有老者,有青年,有妇女,也有稚童,衣衫虽然破烂,但看得出来,这些衣服的材料质地,都还不错,看上去应该是一家族人,而且还是殷实之家。 他们看到萧金衍,机械的上来前来乞讨,萧金衍将肉干分了一半给他们。乞丐们感激涕零,一个老者上来说着感谢的话。 萧金衍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那老者道:“我们也不知,哪里能讨到吃的,就去哪里,听说江南那边受灾更小,我们一家老小准备去南边碰碰运气。”他叹了口气,“我活了六七十岁,这辈子饥一顿、饱一顿也就过来了,但我的孙子才只有六岁啊,以后日子还能怎么过?” 老者的话,让他想到了蝗虫。 他们也如这些虫子一般,随季风而行,哪里有水、哪里有食物,就去哪里,看似不起眼,一旦成群,那将是灾难,所到之处,片草不留。 到了正午,一家人都跪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向老天爷祈祷,希望他们的诚心能感动上苍,然而老天爷那么忙,哪里能顾得上他们? 祈祷之后,老者取出了一些叶子,分给众人,然后又拿了一片,递给了萧金衍,萧金衍奇道,“这是什么?” 老者道,“忘忧草。大难之后,许多地方生出了这种草,既能充饥,还能让人忘掉烦恼,年轻人,你也来点吧。” 萧金衍拿着叶子,叶子如心形,巴掌大小,他似乎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闻了一下,有股淡淡的香味,却是能吸引人的欲望,但他并没有吃掉。 其他人吃完之后,都躺在了地上,一个个如痴如醉,脸上满是幸福的光泽,浑然没有先前一脸菜色的窘样。 老者道,“吃了这叶子,就如活在人间仙境里。” 萧金衍看到有几个人手舞足蹈起来,这让他想起以前京城中那些纨绔服用五石散之后的样子。 他问老者,“药效多久?” 老者道,“一两个时辰吧。但是不能服太多,否则会昏迷不醒。” “对身体有害吧。” 老者道,“那又如何?既能在幻觉中获得片刻的安宁,甚至还能见到死去的亲人,总比每日为了生存,四处逃荒要好吧?如果没有这些叶子,我们估计连活下来的勇气都没有了。” 萧金衍忽然有些理解王半仙了。 若真建成了大同世界,人间净土,岂不也是如他们这样,活在招魂幡的世界之中,如桃源胜境,没有赋税、没有徭役,人人安居,何尝不是没事? 可他很快否定了这种想法。 虚幻的,无论多真实,始终是虚幻。 逃避和麻醉自己,并不能解决问题。 萧金衍问,“这种忘忧草,在哪里找到的?” 老者道,“到处都有传言,说是有个神通广大、救人于世的道士,在人间撒下忘忧草的种子,这种草生存极强,只要有水,十来天就能长大。” 道士? 王半仙? 萧金衍察觉到了危险信号,难怪觉得眼熟,这忘忧草,他曾在招魂幡的田地里见到过。 “那道士在哪里?” 老者摇了摇头,“我们也不知道,这些叶子,是在路边摘的。对了,你确定不来一点?” 萧金衍摇了摇头,“不必了。” 他没有理会他们,陷入沉思之中。 这时,忽然脑后有风声传来,萧金衍察觉到了危险。 有人偷袭! 他反手一抓,将对方的凶器抓住。 一个榔头。 而动手之人,正是跟老者同行的一个年轻人。 其他人见状,纷纷抄起铁钎、斧头,向萧金衍围了过来。 萧金衍心中动怒,“我好心分你们吃的,你们却恩将仇报。” 老者嘿嘿一笑,“我们这么多人,你才给了这么点,所以帮你分担一下。” 难怪他一直劝自己吃忘忧草,原来心怀歹意。人最容易犯的两个错误,一个是用自己的善心去衡量别人的歹意,另一个是以自己的歹心去利用别人的善意。 “年轻人,我们人多,看在你分食物的份上,只取你的吃的,留你一命,换作平常,你这种可是不错的口粮。” 老者脸上露出了狰狞之意。 萧金衍心中一阵厌恶,他想起了王半仙那副嘴脸。 “二叔,跟他啰嗦什么,直接宰了便是!”偷袭的那年轻人道。那老者考虑了片刻,向后退了两步,算是默认了他们的决定。 “一起上,弄死他!” 萧金衍心生怒意,在乱世之下,怜悯之心只会害死人。他起了杀意,这些乡村凡夫哪里是他对手,顷刻间,围攻的五人,命丧当场。 老者骇然,吓得坐在了地上,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年轻人,发起恨来,比那些江洋大盗还要命。 “好汉饶命!” 萧金衍冷冷的看着他。 远处,那些女子还有孩童,吓得哇哇大哭,声音在官道之上,无比凄凉。 老者颤声道,“好汉,我们族人也是为了活命,看在女人还有孩子的份上,饶了老汉一命吧。” 萧金衍捡起包裹,挂在肩头,缓缓离去。 杀戮,已经没有意义。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失去了最年轻的壮力,这一家族人的命运也是注定的了。 萧金衍只想回到定州,回到宇文霜身边。 什么天道,什么人间净土,他统统抛在了脑后。 哪怕是末日将至,他只想与心爱的女子,活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他刻意选择一些偏僻的小路,走人迹罕至的地方,躲避一出出人间惨剧。好在他身怀武功,能够打到一些飞禽走兽,生存倒也不是难事。 越往南走,情况变得好了许多。 这里受到的损失比较小,许多幸免于难的县城、州府,呈现出一种新的气象。 一路上,他遇到了数不清的势力,有的称王称霸,也有人的自封大将军,在经历了最初的无序混乱之后,短短的几个月内,人间正在重塑着新的秩序。 初春之际,萧金衍来到了定州边界。 终于回到了熟悉的人间。 他看到许多人,脸上带着一丝欣喜,往定州方向走去。跟他们聊天才知,这些人是去投奔定州的。 因为到处都在流传,定州城有粮食,而且敞开接纳流亡的难民。短短几个月,这个城池已由不到两万人,扩充到了将近八万。 宇文天禄用了二十年时间,打造的末日堡垒,在这次天道降临之中毫发无损,如今成了许多流民向往的圣地。 而他也完成了当年前所犯下罪行的救赎。 翻过青山,他看到了数万亩良田,还有大片正在开垦中的田地。 百姓们正在田野中耕作,也有人在修渠,从山间引融化的雪水来灌溉,田野中一片生机盎然。 定州城外,人们在搭建村落,虽然有些简陋,却足以给人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一个能称之为家的地方。 在这个世道,有一处偏居之隅,不用四处奔波,不知下一餐在哪里,不知明天会在何方,对流浪了许久的百姓来说,已经很满足。 山口处,排起了长队。 有一队官兵守在入口,而在狭长的山谷上,萧金衍也看到了哨所、烽火台,还有不少军队。 宇文天禄是大都督出身,行军打仗乃他的专长,选取的地方,都是易守难攻之地,就算有敌来袭,也极难攻下。 数名文吏伏在案前,给进入定州之人进行登记。在记录了姓名、籍贯、专长、特征之后,众人领到了一块带着编号、不同颜色的号牌,官兵告诉他们,现在是特殊时期,除了劳作之外,他们只能在各自号牌对应的区域内活动,而且粮食也是定量配给的,每十天凭号牌去领取补给,虽然不多,但也确保不会挨饿。 这种战时补给制度以及人身限制措施,对出初具规模的城池来说是有效的,也是必要的。 萧金衍也领到了自己号牌,靛蓝色,庚九五二七号,他填报的信息是木匠,来到限制区域之后,发现庚字区的人,主要劳力都是匠人,按工种分配,这样的好处是方便管理。 这些村落,散落分布在定州城外十里,每个区域都有专人管理。萧金衍当然没有理会限制措施,在进入定州界后,离开了人群,向定州城走去。 他在路边摘了一些不知名的野花,用草梗绑成一束,准备给宇文霜一个惊喜。 路边的田野中,有一群人在搭建一个新建的水车,用来浇灌田地。水车高一丈有余,用木头所制,显得有些厚重。人们用绳索拉着轮子,准备将它固定在底盘之上,看上去有些吃力。 天空忽然下起了大雨。 田间劳作的百姓,纷纷收拾工具,准备回家,然而搭建到一半水车,却没法停下来。 不多时,这些人身上已淋透,可是木轮还未固定住,好在大家干劲十足,正在努力的去稳住支架。 忽然,一阵大风吹来。 咔嚓。 不太稳固的支架被风吹倒。 一丈多高的轮子,轰然倒下,顺着水渠往下滚落,向萧金衍这边驶来,若是躲避不及,这巨大的冲力,将砸向萧金衍。 萧金衍看着这边,眼睛始终落在一名女子身上。 这女子从人群中闪出,踏着泥浆,冲了过来,口中喊道,“危险,闪开!” 萧金衍一动不动。 女子猛然一扑,将萧金衍扑倒在地,眼见就要压了过来,萧金衍来不及闪避,一翻身,将女子压在了身下。 萧金衍微一弓身,轮子从他身上压了过去。 这一压,有千钧之力。 若是寻常人,怕早已吐血身亡,但对萧金衍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远处众人吓出了一身冷汗,口中叫嚷着,纷纷向这边冲了过来。 “大小姐!” “你这小子太莽撞了,差点害死大小姐。” 两人身上满是泥泞,显得十分狼狈。 女子先是担心,后看到对方没事,忍不住怒道,“你不要命……” “了嘛”两字还没出口,她看清了来人,她忽然止住声音,呆呆的望着萧金衍。 四目相对。 天地忽然变得寂静下来。 时间凝固。 一年不见,恍如隔世。 昔我别时,春暖花开。 今我相逢,杨柳依依。 萧金衍本来想着,与她来一次浪漫的重逢。 只是两个人,混在泥水之中,如两个泥人一般,要多滑稽有多滑稽,毫无美感可言。 他从举起手中的那一束花,“送给你的!” 宇文霜笑了,笑着笑着,哭了起来。 “你这个坏蛋!怎么不去死!” 她伸出双拳,使劲的捶打萧金衍的胸口,萧金衍满腔热血,化作一团柔情,低头,亲在了宇文霜的双唇之上。 这人间,几多美好。 第469章 一叶孤舟 响箭郡。 三年前,赵拦江路过响箭郡之时,还是身无分文的落魄刀客,也是在这里,他与杨笑笑再次相见。 三年后,当再来此地,伊人已去,襁褓中的赵天赐已满周岁。 由于照顾赵天赐的缘故,赵拦江一路西行并不快。他自己的吃喝倒还好办,赵天赐年纪太小,尚且无法进食,一路上,他只能煮些米粥、肉糊给他吃,儿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倒也没见瘦。只是,从未照料过孩子的赵拦江却受了大罪。 为了改善儿子伙食,他费劲了心思,甚至还买了一只羊下奶,只是前两天赶路之时,遇到了三个蟊贼,打这只羊的主意,赵拦江很有礼貌的把他们送到阎王爷那里陪他打麻将,但羊却受了惊吓,产不出奶来。 所以他决定再进响箭郡买羊,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能买一头奶牛。来到城门处,响箭郡立着的那一口免城门税的大弓早已撤走,而门口的守卫明显戒备了许多。 现在是乱世,任何可疑之人都得小心提防。 赵拦江的魁梧身材,很快引起了城门官的注意。 “站住,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来响箭郡做什么?” 赵拦江不想惹事生非,道,“从京城来,去隐阳。”他指了指怀中赵天赐,“我想入城买一只羊,给孩子下奶。” 官兵一听是京城来人,道,“能活着出来的人,怕是不多了吧。” “运气好,躲过一劫。” 官兵注意到他马上的匣子,“这是什么?” 赵拦江心说不妙,他杀了朱立业,将人头硝化,装了起来,一路上由于极少入城,免去了不少盘问,今日却忘了这件事。若让他们查到,必然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他决定实话实说,“一颗人头。” “人头?”官兵满是警惕。 赵拦江道,“我仇家的人头,此人杀我全家,灭我满门,我将他带回隐阳,祭奠先祖。” 官兵“哦”了一声,打开匣子检查了一番,看到了朱立业人头盛在盒子里,就算是当初的大明皇帝,任何人看一眼都是欺君之罪,如今却也不过是一个战利品。 “你仇人?” 赵拦江点点头。 官兵朝地下啐了口唾沫。 他又盘问了几句,对赵拦江说在这里等着,一会儿有人来问话,赵拦江有些警惕,那官兵道,“没别的,你从东边来,想打探一下消息,如今兵荒马乱的,消息满天飞,不会耽搁你太久。” 赵拦江心中恍然。 这里距京城甚远,朱立业死后,朝廷陷入混乱,各方势力割据,消息从那边传来,不知走了几手,多半已是失真,有他这种京城来人,对方有这种想法也不足为奇。 过了片刻,一名身穿将袍的男子走了出来。 “赵将军!” 赵拦江看到此人正是夜家的夜二郎,征西军火字营统领,在横断山以战之中,率三百弓弩手将西楚军队在双峰山上阻拦了一天一夜,为征西军撤退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他也没料到,今日会在这里重逢。 “夜将军!” 夜二郎上前行了个军礼,赵拦江回礼。他奇道,“你怎得回响箭郡了?不再征西军了嘛?” 夜二郎叹了口气,“大明朝都没了,哪里还有什么征西军?” “他们人呢?” 夜二郎道,“陛下驾崩之事传来,蜀王、豫王,还有陇王都纷纷称帝,向征西军发诏,要求归顺他们,军中意见不统一,起了哗变。新来的大都督根本无力服众,被部下乱刀砍死。眼见就要断粮,我一看情况不妙,就率夜家二郎回到了响箭郡。” “现如今是什么情况?” 夜二郎道,“十万征西军分成了好几拨各自为战,有一部分解甲归田,还有一部分人缺粮,最后投靠了北周,目前只有葫芦口的苏正元将军,还在坚守。” 赵拦江与苏正元是邻居,两人打交道不少,尤其是他控制着西楚与大明的边关,平日里经常与他来往。 苏正元有个好处,打仗不行,但敛财手段一流,去年他见到两国之间战事平息,粮食贸易大有可图,命令葫芦口驻军全部垦荒种田,那里本来就是军屯区,如此一来,在这种非常时期,让他们躲过了一劫。 然而,皇帝已死,他们在那里坚守,又有什么意义? 说完军中之事,赵拦江问起了隐阳城情况,夜二郎欲言又止,赵拦江觉得不妙,问,“怎么了?” 夜二郎寻思片刻,这才道,“将军怕是不知,隐阳那边出事了吧。” 赵拦江大惊,“什么情况?” 夜二郎道,“听说你们隐阳城鬼樊楼新来了个楼主,好像叫李长征,几个月前,当听说陛下驾崩之后,他就率鬼樊楼从地下转到了地上,将隐阳城据为己有。” “什么?” 赵拦江心中掀起惊涛巨浪。 李长征还没死? 在金陵之时,李倾城悟出倾城一剑,赵拦江还曾借过他一道刀意,斩杀鬼樊楼主,怎得现在又出来这等事? “鬼樊楼占了隐阳城,将城主府的那些人赶了出来,控制了贸易通道,这几个月来,响箭郡与隐阳城的商道,断了。听说,蜀王派人跟他们谈判,要他们归顺。” 赵拦江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两个月前吧。” 夜二郎长叹一声,“只是李长征现在待价而沽,好像有些事情还没有谈拢,他们在等豫王的报价。一旦隐阳城归顺蜀王,我们响箭郡怕是也要择边而站了。” 赵拦江心中?咯噔一下。 若是他还在隐阳的话,断然不会给李长征这种机会。只是,不知道青鸾、柴公望、李不凡他们现在情况如何。 他决定明天一早赶路,先到隐阳探下风声。 他在隐阳城倾注了大量心血,如今正是百废待兴之时,绝不容许让外人来搞破坏。 无论是谁,想要搞幺蛾子,得先问问他手中的金刀。 两人又聊了片刻,赵拦江注意到,入城之时,门口的守卫明显分为了两个阵营,于是问,“你们呢,我看守门官那边有些别扭。” 夜二郎道,“还不是车家那档子事儿。” 夜家、车家这两个响箭郡的望族,已经斗了数百年,只是最近几年,夜家明显压车家一头,难道这段时间又发生了变故? 夜二郎又道,“实不相瞒,如今蜀王和豫王的特使就在我们响箭郡。他们来劝说我们归顺。” 朱立业死后,天下大乱。 但是若说势力最强者,依旧是蜀王和豫王,一个占据蜀中天府之国,一个占据中原,而且还有地方势力拥护,控制了兵马,又有粮食,所以在天下争夺之上,有很大的话语权。 在乱世,有奶便是娘。 谁给的条件好,那就跟谁混。 条件? 无外乎两个,一个是封官晋爵,一个是经济支持。这些地方割据势力,起初十分分散和松散,最后也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如贪吃蛇一般融合城一个个大的列强,就如五百年前七十二国乱战一般。 对于地方小势力,蜀王、豫王这种人根本不给他们谈判的机会,直接发兵夺取。 对于中等的势力,则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在与之以利,能谈拢最好,谈不拢,也是直接开打。 而向隐阳城、征西军这种成了气候的势力,路途遥远,若真发兵讨伐,劳师动众,没准最后得不偿失,那就要施展外交手段了。 先争取对方的支持,然后给出归顺条件,当然,他们的归顺也只是名义上的,至少在对外上保持步调一致,如果让他们帮忙打仗,那就是价格另算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势力就像是待价而沽的商品,跟大街上站街的窑姐并没什么区别。 当然,如果有一方发展强大到可以征服另一方了,那就另当别论。 像响箭郡这种中等势力,如今面临蜀王、豫王的拉拢,无论他们选择哪一方,最后都将直接影响到隐阳城。 因为这里是中原通向隐阳城的必经之路,而且是隐阳商道的重要集散地。而鬼樊楼正是考虑到这一点,一直没有给出明确回复。 他们在等响箭郡的动向。 想通了这一点,赵拦江也大概将其中形势摸清。他问,“你们这边怎么考虑的?” 夜二郎道,“现在动向不明,我们夜家是主张独立于二王之外,至少在二王分出胜负之前,不做选择,可是蜀王和豫王这边却不这么想,如果谈不拢,很有可能开战,因为拿下响箭郡,就有机会拿下隐阳城。” 赵拦江冷哼一声,“想得倒是挺美。” 夜二郎又道,“蜀王和豫王在我们这边没有结果,转而都去跟车家谈判,我们家主如今反悔了,对方却不理会我们了,反而弄得很是被动。”他叹了口气,“这几年车家受打压太多,就怕他们掌权之后,报复我们。” 赵拦江忽然冒出一个想法,问,“能不能安排与你们家主见一面?” 夜二郎一愣,道,“我来安排吧。” 当天晚上,夜二郎给赵拦江安排了住处,并派人送来了食物,他做事倒也周到,给赵天赐送来了牛奶和米粥。 数月奔波,赵天赐终于能安稳的睡上一觉,从而将赵拦江每晚哄娃入睡的折磨中解救出来。 今日与夜二郎一番交谈,他心中已有了打算。 现在天下大乱,但用不了多久,很快就成为几大势力的争夺。 蜀王算一个、豫王算一个,陇王虽然血缘上比二人更尽,可他实力较弱,而且年轻,显得略逊一筹。远在江南的宁王,有金陵陪都的班底,算是最为正统,但缺点也很明显,就是无险可守,如果能绑上金陵李家这颗摇钱树,也有与二王一较高低的能力。 而现在的焦点就在响箭郡。 以前的响箭郡,只是一处贸易商道,如今大明一乱,这里就成了连接中原与西疆的唯一通道,其军事意义远大于经济利益。 所以蜀王、豫王都在极力拉拢此地。 无论响箭郡投向哪一方,隐阳城就成了锅里的肉,虽不能说任人宰割,但也绝对不会好受。 若论皇室血脉,天下还有谁的血统比他更纯正? 赵拦江已不是当年的莽撞小子,就算他有逐鹿天下的雄心,此刻能凭仗的不过一个隐阳城,如今还被贼寇所占。 他并不奢望,靠着皇家血脉,振臂一呼,天下英雄无不来投,这是说书人话本中的故事。 在江湖、在庙堂经历已久,他明白,要夺取天下,真正的底气,来自手中的刀,麾下的兵。 所以,赵拦江暗下决心,决不能让豫王、蜀王得了响箭郡。 至于隐阳城,李长征虽然厉害,但不过是一人之勇,而响箭郡这边,则是一个“势”字。 权衡之下,他决定先留下来。 门外传来脚步声。 声音很轻,在门口犹豫了半晌,才敲了敲门,“赵将军睡了嘛?”声音是个女子。 赵拦江开门,瞧见了夜雨妃。 夜雨妃有些局促的站在门口,双手无处安放,有些不知所措。 她还是从前那个少女,没有一丝丝改变。 时间却在赵拦江脸上留下了痕迹。 “夜姑娘。”夜雨妃看着他,心绪却飘到了三年前的羿箭大会。那时,有段时间,夜雨妃被赵拦江气得不行,三番五次想要找茬。 赵拦江夺魁之后,夜雨妃见他摘下面具的一刹那,曾经有过动心,可是赵拦江眼中根本没有她,离开响箭郡时,连声招呼都没有打,这让她很是伤心。 然而,情愫却已种下。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后来听说他在隐阳城杀李仙成,在横断山使出天神一刀,将西楚军队打得落花流水,少女心中的英雄情结,油然而生。 金刀封王的那一日,夜雨妃还特意跑到了隐阳城,远远得瞧着他,甚至想冲出去相认,可是当看到赵拦江身边的女子之时,一盆冷水当头泼下。回来之后,茶饭不思,黯然神伤了许久。 夜雨妃自视甚高,响箭郡的男子,她根本看不上眼,尤其认识了赵拦江、李倾城和萧金衍之后,更觉得其余男子索然无味。 她曾说过,要嫁,就要嫁给英雄。 原本以为是当初戏言,她早已渐渐忘却,正要屈服于命运之时,忽然夜二郎告诉他,赵拦江来到了隐阳城! 一颗渐凉的心,忽然变得火热起来。 尤其是当得知杨笑笑已死,他一个人带着孩子之时,夜雨妃思索了许久,鼓起勇气,敲开了赵拦江的房门。 “我能进来嘛?” 赵拦江侧身,“这是你们家,你想进当然能进。” 夜雨妃来来到房内,一颗心如小鹿一般乱撞,没见之时,千言万语,见到之后,却又局促不安,眼睛忽然瞟到了正在酣睡的赵天赐,走了过去,注视了他良久,“真可爱。” 她伸手去摸赵天赐的小脸,睡梦中的赵天赐露出了笑容。她道,“看来,我跟令公子,还有缘哩。” 赵天赐忽然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夜雨妃,并不是她的娘亲,“哇哇”大哭起来,弄得夜雨妃有些尴尬。 赵拦江连上前,将赵天赐抱在怀中,一边拍打,一边哄他入睡。夜雨妃看在眼中,很难将一个无敌天下的战神与这个哄娃入睡的父亲联系在一起。 她想到了一个词。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赵拦江就是那头猛虎,而蔷薇是谁呢? 想到此,她倏然脸红。 待放下赵天赐,赵拦江给她倒了一杯茶,夜雨妃盯了他许久,想要开口,却不知要说什么。 “令夫人的事,我很难过。” 赵拦江眉头微皱,这女子怎得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身为客人,他也只得客气跟她寒暄两句。 “你准备待多久?” 赵拦江道,“本来我想入城买只下奶的羊,不过听夜将军说起了车家的事,我想多留两天,看看形势。” 夜雨妃听了心中一喜,可以有机会与他多接触几日,口中却道,“隐阳城和响箭郡一衣带水,赵将军能为响箭郡操劳,雨妃真的感谢。” 赵拦江道,“两城相距虽远,却是唇亡齿寒之局。现在不解决,迟早会是个问题。” 夜雨妃道,“只可惜,我家前期没有把握机会,如今蜀王和豫王都将宝压在了车家身上,不知明日城内的几大家族的聚会上,会发生什么事哩。” “聚会?” 赵拦江上了心思,夜二郎只是提及了此事,但却没有细说,看来他自己也没有完全打定主意,这个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他本来打算,与夜家家主夜枭见一面,然后试探一下两城结成联盟的可能性,如果可行,那将对隐阳城是再好不过的消息。 夜雨妃则不一样,她想与赵拦江相处,所以说话没有任何避讳,道:“明日夜家、车家,还有城内几个族长聚在一起谈判,他们可能要逼着我们站队了。蜀王、豫王对响箭郡志在必得,无论谁得了响箭郡,我们夜家都要倒霉了。” 赵拦江觉得奇怪,“如今形势,无论你们选择哪一方,另一方必然会倾尽全力来夺,为何你们却能坐在一起谈判?” 夜雨妃笑道,“蜀王、豫王势力虽大,但牵扯的精力也大,他们自己还有许多势力要争夺,又都是皇族亲戚关系,在大势未定之前,又岂会内部先乱了起来?” 赵拦江明白了。 在双方无力出兵的前提下,他们都尽量开出更好的条件,来获得对响箭郡的控制权,实在不行,那就折中一下,由双方共治。 难怪在城门处,看到有两拨势力。 而响箭郡如果不投降,蜀王、豫王联手逼迫他们,这样响箭郡就不得不做出选择。 不过,如今赵拦江在,他必然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两人又聊了片刻,夜雨妃起身告辞,临到门口,她忽然停下了脚步,双目注视着他,有些意乱情迷。 赵拦江是过来之人,又怎会看不出夜雨妃的心思? 只是杨笑笑才去世没多久,他对男女之事毫无兴致,而夜雨妃也不是赵拦江喜欢的类型,所以一直刻意回避她。 夜雨妃忽然抱住了赵拦江,凑上双唇,将舌头送了进来。 赵拦江本想推开她,忽然记起夜雨妃的夜家大小姐的身份,若能好好利用,不正是他的一张王牌嘛? 如果隐阳与响箭郡联姻,那么一切迎刃而解。 可以不爱,但可以利用。 以前的赵拦江不会也不屑于如此做。 但现在的赵拦江,却不是当初那个江湖刀客。 想到此,赵拦江一把将她提起,简单粗暴的将她按在了墙上,夜雨妃双脚悬空,只得将双手紧紧搂住赵拦江。 自己仿佛是大海之上狂风暴雨下的一叶孤舟,而赵拦江是她唯一的依靠。 第470章 分量 次日一早,夜二郎安排好了与夜枭的会面,同时,又派了一名保姆,帮他照顾赵天赐。 赵拦江跟夜二郎来夜枭宅邸,没有去会客厅,直接进了他书房。 赵拦江已明白他的想法,在形势明朗之前,他们之间的接触只能是私下场合。如今蜀王、豫王特使在这里,若传出去,对夜家并不是什么好事。 若在以前,隐王王来访,那是轰动的大事,毕竟每年从响箭郡从隐阳商道获取的利益占了他们绝大部分收入,但现在形势有变,让夜枭不得不小心行事。 夜枭起身迎道,“隐阳王。” 赵拦江抱拳道,“夜家主!” “隐阳王能光临敝郡,真是让我们响箭郡蓬荜生辉啊。当年王爷在响箭郡拿到箭魁,直到现在还传为美谈哩!” 两人寒暄几句,赵拦江见他又是谈往事,又是聊风土人情,跟自己绕圈子,他早已摸清了夜家底牌,所以决定开门见山,直接了当。 “夜家如今在响箭郡怕是不太好过吧?” 夜枭一愣,“王爷何出此言?” “蜀王和豫王派特使前来,放着最大的夜家不谈,反而都去争着拉拢车家,听说车家门口车水马龙,夜家则是门可罗雀,我说的不假吧。” 失去了蜀王、豫王的支持,夜家已经没有资本,甚至族中会议私下里与他们接触,准备委屈求全,这一点,昨夜赵拦江从夜雨妃的枕边风中将整个响箭郡的形势摸了个清楚。 夜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赵拦江提议见面时,夜枭也同意了。因为现在形势发展下去,他们夜家接下来可能会边缘化,而赵拦江的上门,对他们来说是一个机会。 不过,他也是故作玄虚,待价而沽,从而能占据一点主动权,主要看赵拦江能给出什么条件。赵拦江一下点破了他的局面,让他有些被动。 “王爷,实不相瞒,今夜城内四大家族在车家与蜀王、豫王特使会谈,我夜家也在受邀之列。” 赵拦江问,“分赃大会?” 他笑了,“响箭郡就这么点地方,本来就是你们几个家族的,他们进来,除了给你们封官许愿外,还能带来什么?” 夜枭道,“那王爷又能给我们什么?” 赵拦江道,“君子趋吉避凶。我提议我们隐阳与响箭郡、与夜家结盟。” 夜枭哈哈一笑,“据我所知,这两个月来,隐阳城的话事人,并不是王爷了。” 赵拦江淡淡道,“当年我孤身一人,能将隐阳城从李仙成手中夺回来,如今不过是被鬼樊楼的宵小鹊巢鸠占,城内有百姓民心,还有我的旧部,等杀了李长征,隐阳城自然会回到我手中,你不必怀疑。” 他有底气说这话,因为之前他也做到了。 赵拦江又道,“我们结盟,有百利而无一害。” “愿洗耳恭听。” 赵拦江道,“先说豫王,他们距离这里路途遥远,根本无力讨伐你们,与你们交好,只是远交近攻的手段。蜀王离这里虽近,却陷入了与荆州、襄阳两大势力的争斗之中,他们带给你们的,只是虚名。” 讲到这里,赵拦江提高声音,“我们隐阳城却能给你实打实的利益,我们结盟,隐阳商道依然为你们所用,只要对中原各大势力保持中立,他们只能乖乖地与响箭郡交易。” 赵拦江说的是事实,所以夜枭没有反驳。他只问了一点,“我们的粮食来源?” 响箭郡以贸易和畜牧为主,他们粮食主要来自中原,这正是他们担心之处。 赵拦江道,“有了真金白银,还缺粮食?夜家主应该知道石头城吧?去年以来,我们在城北开垦了数万亩良田,足以保证粮食供需。” 这一点还是柴公望的主意。 当初赵拦江的想法是建立边贸集散地,而柴公望经历过前年断粮一事后,坚持鼓励在石头城北垦荒,而且宣布百姓开荒的田地归百姓所有,十年内免赋税,本来他觉得多此一举,现在向来,柴公望了解到粮食能自给自足的重要性,不由觉得当初留下柴公望乃明智之举。 夜枭有些动摇了。 确实,在与蜀王、豫王谈判中,夜家已经落入了下风,就算投靠二王之一,他们也只有跟着喝汤的份儿,赵拦江的提议,很诱人。 “王爷想怎么结盟?” 赵拦江决定趁热打铁,“响箭郡人口不多,但地理位置重要,而兵马除了原来的五百府兵外,就是夜将军手中的夜家儿郎。我们隐阳城有十万人,白马义从五千,算上其他十九城,可以调动的兵马在三万人。家主应该清楚,三万人在赵某人手中,可以做很多事情。” 这句话有点威胁的成分了。 赵拦江号称西疆战神,尤其是横断山一战,?让他在军中声望达到了巅峰,若响箭郡坚持与二王合谋,那结局只有一个,被赵拦江踏平响箭郡。 这一点,夜家心知肚明。 谈判一道,威逼利诱,要给对方足够的压力,但也不能逼得太狠。赵拦江见火候差不多,又换了个口气。 “响箭郡可以保持中立身份,与我隐阳城合作,也可以并入隐阳,成为二十城之一,我们驻军与否,由你们来决定。当年我与夜将军在军中合作甚好,我相信他的判断。” 夜二郎也道,“家主,这是我们夜家的唯一机会了。” 夜枭看了夜二郎一眼,怪他多嘴,不过内心已差不多做了抉择,口中却道,“蜀王、豫王那边给得更多。” 赵拦江道,“他们是给响箭郡的,并不是给夜家的。夜家车家斗了几百年,如今他们全力支持车家,你们夜家只不过跟在后面捡些残羹冷炙,当然,是在车家不会对你们报复的前提下。” 夜枭犹豫了片刻,“我需要跟族内几位长老商议后才能决定。” 赵拦江知道他无法拒绝自己提议,又来了一句,“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 “王爷请讲。” “令千金国色天香,楚楚动人,赵拦江现在孑然一身,府内缺一名王妃,所以斗胆向家主求亲,愿结成百年之好。到时,响箭郡与隐阳城,便是一家人了。” 夜枭闻言一愣。 这几个月来,也有流言说赵拦江身上有皇室血脉,据说?还是先帝之子,但真实性不得而知,若真如此,赵拦江给的条件,比蜀王、豫王要好许多,将来能生个一儿半子,他们夜家在响箭郡,在西疆的地位,可算是稳固了。 他站起身,将手递了出去。 赵拦江握住他手,“家主作了个英明的决定。” 响箭郡只是一个小郡,若没有靠山,在乱世风雨飘摇中,怕是难以坚持,如今与隐阳结盟,再加上一门亲事,只要赵拦江不倒,夜家的地位无可动摇。 唯一的隐患,便是蜀王、豫王那边。 “蜀王和豫王那边……” 赵拦江道,“今夜四大家族会谈,我与你同往如何?” 夜枭也是爽快之人,既然选择了赵拦江,今夜正好利用这个机会,破坏会谈,同时也检验一下赵拦江的成色。 “好!” 赵拦江走后,夜枭正准备召集族人开会,商议今日之事,恰巧看到夜雨妃在隔壁房间偷听,于是将她喊了过来。 “妃儿。” “父亲。” “你今年也不小了,为父今日帮你定了一门亲事,想问下你的意见。” 名义上是征求,夜枭早已替她做了决定。他知道女儿脾气倔强,在婚姻一事上,还是要做一下她的工作。 夜雨妃脸一红,道,“父亲,我都听见了。” “你以为如何?” 夜雨妃道,“我今夜就搬到赵王爷那边住。” 夜枭气得鼻子都歪了,“女儿家要矜持,矜持懂吗?还没有明媒正娶,你就倒贴上去,成何体统?” 夜雨妃寻思了一下,“那好吧,我矜持一天,明天搬过去。” …… 夜家和车家,一南一北,只有一街之隔。 由于蜀王、豫王的青睐,被打压了数年的车家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家主车大灯最近心情很不错。这得感谢夜家,当初想要漫天要价,拒绝了二王的拉拢,结果他们转而拉拢与他,让夜家自食苦果。 今夜,车家灯火通明。为了今夜的会谈,车家费了不少心思。 说是四大家族峰会,实际上是借助这个机会,对响箭郡的势力范围进行再分配,说白了,就是要对夜家出手。 车家早已与蜀王、豫王达成了协议,将响箭郡一分为二,一半由蜀王控制,一半由豫王控制,负责西疆与中原的贸易,做好两位王爷争霸天下的大后方。 不知这两位王爷暗中达成了什么决定,至少在天下大势明朗之前,二王不会撕破脸皮。 那么,接下来就是对夜家的清算了。 他们决定将夜家一分为三,由其他三大家族势力瓜分,当然车家作为提议人,挑选最大的一份。 至于夜家,看在数百年来同乡的分上,能保留他们族人性命就不错了,而贸易之事,没他们的份了,还是回城南外的山坡上放羊去吧。 在此之前唯一的隐患,就是夜二郎从征西军带回来的三百儿郎,如今成了夜家的私兵,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 今夜之后,一切都解决了。 除了四大家族,车家将响箭郡内的乡党士绅都邀请而来作为见证,“富贵不归乡,如锦衣夜行”,得势而不显摆,一切都没有意义。 他要在响箭郡的父老乡亲面前,羞辱夜家,让他们永远无法翻身。 天色将黑,不断有人来到府上。 蜀王、豫王进城,并拉拢车家的风声早已传了出去,乡党士绅的耳朵比较灵光,来也不会空手,拎上了丰厚的礼品,甚至头脑灵活的,连门房、管家的那一份也不曾落下。 响箭郡的风向变了。若他们不变,迟早会变成了“前浪”,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之上。 说好听点,这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说难听点,叫做见风使舵。 赵拦江从夜二郎那边借了一套衣衫换上,与夜二郎一同陪着家主夜枭来到了车家府上。 当然,他们并没有带礼物。 同来的乡党们看到夜枭,只是不冷不热的打着招呼,这让夜枭很是生气,在以前,那些人每日往夜家跑,哪次见了不是点头哈腰。这更让他下定决心,与赵拦江站在一起。 车大灯与车超在门口迎接宾客。 看到三人前来,车大灯上前道,“夜家主也亲自上门了,真是我族中荣幸。” 夜枭冷笑一声,“我若不来,你们还不把夜家给分了?” 车家家主哈哈一笑,“来与不来,都是一样。”又对夜二郎道,“夜将军,别来无恙?” 夜二郎没好气道,“托您洪福,还能喘气。” 车家家主看到了赵拦江,他并不认识赵拦江,以为是夜枭带来的护卫之流,“今日聚会,夜家主还带来保镖,莫非信不过我们车家的护卫?” 夜枭也没有介绍,道,“就怕是鸿门宴,总得有个舞剑之人吧。” 车超觉得赵拦江有些眼熟,“我们是不是见过?” 当初在羿箭大会上,赵拦江化名唐二宝,戴了面具,所以车超并没有认出他来,赵拦江道,“在下赵二,并不认识公子。” 车超将信将疑,也没有理他。 待众人落座,车家家主才道,“在座的各位,除了极个别的外,都是?我们隐阳城的中流砥柱,今日我邀请诸位前来,想必大家也知道原因。” 夜枭道,“我不知道。” 车大灯道,“无妨,一会就知道了。”他又道,“前不久,京城中出了大事,陛下归天,整个中原人心惶惶,连我们响箭郡也受到了牵连,想必最近各位家族中生意也受到了不小的牵连。” 有宾客道,“岂止是牵连,简直惨不忍睹。要在不给出个章程来,我们全族人怕是要喝西北风了。” 其他人纷纷附和。 而以前这种事,都是由夜家主持,夜枭见这些人如墙头草,心中不由来气。 车大灯笑了笑,说,“在商议之前,我给诸位引荐几位贵人!” 说罢,他亲自跑到了偏厅,不片刻,带着三个衣衫华丽之人来到了大堂之内。 赵拦江见三人之中,有两人身穿紫袍,?一个二十来岁,脚步虚浮,看上去是个公子哥,另一人四十来岁中年,神情倨傲,一脸傲慢之色。而跟在公子哥身后之人,倒是出乎他意料,正是一个老熟人。 堂内忽然安静了下来。 “这几位贵客,分别来自蜀中和中原。”车大灯介绍道,“这位是蜀王世子。” 那紫袍公子一拱手,“在下朱厚先。” “这位是豫王殿下的二弟,中留侯朱统。”中年人嗯了一声,并没多说话。 车大灯指着蜀王世子身后之人,道:“这位别看年轻,却是蜀王的首席幕僚,来自湘州的吕先生。” 年轻人冲众人抱拳。 吕先生?吕良策? 赵拦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吕良策。这位通威镖局的镖师,与赵拦江三兄弟一路西行,曾并肩作战,算是半个朋友。 当年赵拦江与他甚是投缘。记得离开隐阳之前,他曾说过攒足三百两银子,回湘州老家完婚,想不到如今投靠了蜀王,做起了幕僚,而且在这里再次遇到。 赵拦江坐在了后排,吕良策并未看到他。 介绍完毕,车大灯请三位落座,缓缓道,“各位想必也都听到了风声,如今蜀王、豫王乃天下最有前途的两位王爷,他们都对我们响箭郡表现出了极不错的诚意,邀请我们加入,我们车家诚惶诚恐,不知如何才能报答两位王爷的抬爱。所以,想听听各位同乡的意见。” 一人道,“车家主言重了,都知道您德高望重,相信你能做出对我们响箭郡最有利的选择,无论您怎么决定,我们孔家都会支持!” 孔家是响箭郡仅次于夜家、车家的家族,在此之前,车家早已与孔家通过气。 车家主举杯遥谢。 其余人也纷纷表示支持。 车家主道,“两位王爷都十分重视我们响箭郡,为了支持我们的贸易事业,决定在城内建立两个边贸基地,需要划出三百亩地。” 车家主叹了口气,道,“咱们响箭郡就一亩三分地,要做出抉择,必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怕是要让车某人为难了。” 孔家家主道,“这又有什么为难的,牺牲是在所难免的嘛。为表示支持,我孔家愿意让出城南牌坊外十亩地。” 城南牌坊是夜家地盘,这十亩地本来是孔家从夜家一处破落户处购得,已经拿到了地契,但由于夜枭的干预,始终荒废在那里,他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实则打了小算盘。 “孔家主深明大义,若都如你这般,倒也好说了。”车大灯道,“我与两位特使商议过,他们也实地考察过,都对城南牌坊那一带很感兴趣。” 夜枭脸拉得比驴都长。 城南牌坊三百亩地,都是夜家地盘,不但是夜家的产业所在,连夜家的祖宅祠堂,都建在这一带,车家主这番话,是准备将夜家赶尽杀绝啊。 车大灯道,“昔有孔融让梨,今有孔家让地,不愧是诗书礼仪之家,让车某佩服。所以,车某不敢落后,也愿意将城南牌坊的一处仓库让渡出来。” 夜枭差点要暴跳而起了。 车家在城南有一处仓库不假,但却是从夜家租来的,连地契都没有,当初车家遭到夜家打压,车大灯来求自己,从城南租赁一块废地当仓库,实则是想借机送点钱财修复关系,当初夜家想也没想就同意了,如今却成了车家的筹码。 一中年人道,“我们孟家虽然在城南牌坊那边没有田产,但也有块地,紧靠着那边,所以也让渡出来。” 车家主道谢。 “咱们城内四大家族之中,三家都表态了,相信夜家主也不会不给蜀王和豫王面子吧?” 这是在逼着夜枭表态啊。 车大灯心中暗笑,今日就是冲着你夜家来的,当初你如何打压我们车家,当年没有人能掣肘你,如今有两位王爷撑腰,今日就加倍奉还你。 夜枭冷冷道,“我们倒愿意与两位王爷合作,不过,城南牌坊是我们夜家祖产,族人、祠堂都在此处,若两位王爷不嫌弃,我们愿意让出二十亩来。” 车大灯道,“算上你们二十亩,差不多有五十亩地了,与两位王爷的要求还是有些差距啊。”夜枭看了一眼坐在后排的赵拦江,心中庆幸,若没有赵拦江的提议,他们夜家今日怕是被生吞活剥,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他问道,“那车家主意欲何为?” 车大灯道,“当然不能让夜家吃了亏。我两位侄儿,车轱和车辘,在城南有五百亩地,若夜家主愿意,我让他们两个将那五百亩与夜家的三百亩置换,这么说来,夜家稳赚不赔!” 夜枭暴怒,“去你娘的稳赚不赔,你们车家城南五百亩,三百亩是寸草不生的盐碱地,还有两百亩的是水塘,你让我们夜家搬到水里去住嘛?” 一激动之下,连粗口都爆出来了。 车大灯哈哈一笑,“路我帮夜家指出来了,至于接不接受,全靠夜家主的意思了。更何况,城南牌坊这三百亩地,建成贸易区之后,也不是我车家的,而是由蜀王、豫王还有我们响箭郡的共同持股,到时候赚了钱,也有你们夜家一份呢。” 他又问诸人,“各位乡党觉得如何?” 孔孟二家自不必多言,其余人见自己利益没有受损,而且还有利可图,?哪里会反对。 一人喊道,“车家主的提议,造福我们响箭郡,我康某人,举双手双脚赞成!” 说话之人姓康,在城内开赌场,当年因为出老千,被人砍了一手一脚,人送外号独臂跛脚康老二。 夜枭道,“康老二,你得有双脚才成。” 康老二哈哈一笑,“康某不才,胯下还有一只脚。” 夜二郎冷然道,“过了今夜,就说不准了。”他站起身,准备告辞,却被车超拦了下来。 “夜将军,酒席还没开始就离席,就算不给我们车家面子,也得给两位王爷面子吧?” 车大灯道,“诶?说不定康将军有要事,他手底下可有咱们大明征西军三百儿郎。哦,对了。” 他转身对豫王特使朱统道,“侯爷,未经允许,擅自带兵逃走,算是逃兵吧?” 中留侯康统傲然道,“岂止是逃兵,简直是叛国!” “叛国之罪,该如何处置?” “斩立决,诛九族。” 车大灯哈哈一笑,“毕竟夜家是郡内望族,这个罪名可不小,牵连怕是数百人。不如我车家做保,夜将军交出兵权,或许可留夜家上下性命,如何?” 康统冷哼,“此事绝不可谈。” 蜀王世子道,“做事不能赶尽杀绝,此刻乃非常时期,不如让夜将军戴罪立功。” “怎么个立法?” “如今我们蜀中与荆襄两方作战,若夜将军能率军助一臂之力,或许我们可以网开一面。” 夜二郎气得浑身发抖。 “什么叛国。”夜二郎怒吼,“大明朝早就完了!” 虽然是众所周知之事,但有两位皇室血脉再此,这句话说出来,显得无比刺耳。 朱统道,“放肆!来人!” 一名将领冲了进来,“末将在。” “率兵将夜家包围,若有抵抗,格杀勿论。” “得令!” 那人准备正要离去。 忽然听到有人道,“且慢!” 众人顺声望去,只见是随夜枭同来的大汉,他身材魁梧,目光迥然,言语之间,有不怒而威之势。 车家主道,“夜家主,你们的家仆,说话也如此没规没矩嘛?难怪夜家会衰败这么快,要不要我们车家帮你教训教训?” 夜枭见赵拦江出头,松了口气,淡淡道,“随你。” 车大灯心道,今夜就先从这个家仆动手,来个杀鸡儆猴,顺便敲打一下其他乡党。 他冲车超一抬手,车超来到了赵拦江身前。 众人都幸灾乐祸,这个大汉,怕是要倒霉了。 这时,吕良策认出了赵拦江,他脸色微微一变,在蜀王世子身前耳语几句,蜀王世子闻言浑身一颤,上下打量了赵拦江几眼,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他对车大灯道,“本世子身体有些不舒服,你们先聊,我下去歇息片刻。” 说罢,便离开了酒席。 吕良策与赵拦江对视了一眼,算是点头问候,并指了指东南,赵拦江明白了他的意思,让二人离去。 蜀王世子离席,问吕良策,“怎么办?” 吕良策道,“世子殿下相信吕某嘛?” 朱厚先道,“我父王将此事全权交给你,我不过是来凑热闹的,当然是你说了算。” 吕良策道,“咱们行礼也不用收拾了,连夜离开响箭郡。” 朱厚先满脸疑惑,“有那么厉害?” “比你想象的厉害。” 朱厚先道,“那豫王那边怎么交代?” 吕良策毫不迟疑道,“这或许对我们反而是一个机会,蜀王不会怪罪咱们的。” “我听先生的。” 两人当机立断,清点兵马,连夜离开响箭郡。 …… 夜宴之上。 赵拦江的出现,让众人兴奋了起来。这些年来,夜家霸占了响箭郡绝大部分产业,众人很是不爽,今日有人出手教训,他们乐得看他们吃瘪。 眼见就要出手,车大灯却拦了下来。 “超儿,好歹也是咱们府上的客人,怎么如此无礼?”他决定好好陪夜家玩玩,“就算出手,也轮不到你,辱了你的身份。” 车超闻言,向后退了几步。 车家主语重心长道,“夜家主,如今形势今非昔比,我劝你,该低头是还是要低头啊。” 心中暗道,当年你对我车家的羞辱,今夜我要当着所有乡党的面,一一讨回来。 夜枭倒无所谓了。 反正赵拦江出面了,自己只需在旁边看热闹就是,他指了指赵拦江道,“我们听他的。” 车大灯觉得出乎意料。 夜枭这家伙这是在逃避,他缓缓来到赵拦江身前,“既然夜家主授权给你,你觉得我刚才的提议如何?” 赵拦江道,“不如何。” “哦?”车大灯道,“你有更好的提议?” 赵拦江点点头,“不错。” “洗耳恭听。” 赵拦江道,“我觉得,响箭郡庙太小,容不下豫王这个大佛,还有这位中留侯,哪里来滚回哪里。”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家伙,活得不耐烦了嘛? 倒是豫王特使,一脸傲慢,冷笑连连。“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也不怕闪着腰。” 赵拦江冷冷道,“转告豫王,别插手响箭郡的事,还有,让他多请几个江湖高手,哪天老子不高兴了,去开封府借他人头盛酒喝!”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豫王是谁,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三人之一。打个喷嚏,天下都要抖一抖的人物,竟被眼前这男子如此开口威胁。 他们觉得,他不是不要命,而是疯了。 不但如此,怕是连夜家也要受到牵连。 车家家主心中却乐开了花,这小子真他娘的是神助攻,这句话一开口,就算他们不出手,豫王也绝不会轻饶了夜家。 夜家,在响箭郡,怕是完蛋了。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去接受夜家了,对了,夜枭的那个女儿,长得还不错,车超不止一次跟他提及过,得要好好保护起来,这么漂亮的女子,怎么能给儿子? 他当然要自己留着。 儿子总得孝顺老子吧。 想到此,他嘴角都合不拢了。 中留侯朱统听到这句话,也忍不住笑了。这怕是这半年来,他听过最大的笑话了。 他盯着赵拦江,缓缓向他走了过去。 赵拦江目光冷静,并未将他放在心上。 朱统来到赵拦江身前,“小子,有种,能说出这句话,我欣赏你的勇气,不过,在开口之前,你得先掂量掂量,自己说这句话,够不够分量。” 赵拦江哈哈大笑。 他将腰间的金刀往桌子上一放。 “凭这把刀,再加上赵拦江三个字,够不够分量?” 第471章 霸业 静寂。 死一样的静寂。 甚至有些人忘记了呼吸。 金刀?赵拦江? 车家主口干舌燥,心中不断在问,怎么会这样? 这场针对夜家的分赃大会,他几乎考虑到夜枭所有的反应,甚至做好了夜二郎率三百儿郎暴动的局面。只要达成目的,他不介意动用武力解决,哪怕是背上恶名。 然而他没有想到,夜枭竟找到了赵拦江。 金刀王、隐阳城主、西疆战神,无论哪个名号,说出来都让人敬畏三分。 尤其是在当下,发生在少林寺的那一场劫难,八大门派及江湖上的顶尖高手齐齐被灭,天下武道式微,现在的江湖上连一个知玄境都成了各大势力纷纷争抢的香饽饽。 而眼前站着的,是天下最最顶尖的高手,还是隐阳王,动动手指都能决定整个车家的生死存亡。 他看了一眼夜枭,见他嘴角露出轻微的笑意。 原来他是故意的,在等着看自己笑话。 他心中思索,认命?怎么可能?家族中几百条人命呢。投降?他得盘算下,有哪些拿得出手的筹码。 而与赵拦江直接对面的朱统,心中更是翻起了惊涛骇浪。先前那一副倨傲的神情,如原油宝中的钱一样凭空消失,神情变得无比谦恭。 豫州离京城很近,近到足以听说京城剧变的那个下午,在皇宫之中发生的事。这位据说是先帝独子的赵拦江,曾在薛怀和鲁国公的支持下,短暂的执掌朝政。当然,无论蜀王、还是豫王,都不会承认此事,但流言却是一直都在。 朱统身为豫王的弟弟,向来自恃皇室身份而觉得高人一等,但在赵拦江面前,他没有任何脾气。 不仅仅是震慑于赵拦江的身份,更是震慑于他杀人不眨眼的手段。 他终于明白,为何蜀王世子提前离席,原来他们已经认出了赵拦江的身份。 朱统觉得膝盖有点软,然后觉得裤子有点湿热。 赵拦江越是沉默,朱统觉得压力越大,身上冷汗淋漓。 赵拦江对朱统道,“回去告诉豫王,任何人想要打响箭郡的主意,那便是向隐阳城宣战。” 隐阳? 等等。现在隐阳已不归你赵拦江管了,难道你不知道现在换了新主人了嘛?不过,想归想,这种话朱统是不敢开口的。 “是……是……隐阳王。” 赵拦江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吓得朱统脸都白了,什么皇室身份,小命要紧,正要开口求饶,赵拦江忽低声道,“回去睡个好觉,明天咱俩聊聊。” 朱统松了口气,小命算是保住了。 至于明天聊什么?他回去有一夜的时间来准备,还好来的路上,一路搜刮了不少金银珠宝,只是希望隐阳王不要觉得太寒酸。 …… 原本对夜家墙倒众人推的局面,在朱统离开之后,画风忽然一变。 “我觉得,贸易基地建在城南牌坊,风水不太好,咱们响箭郡北面靠山,容易生财,我看车家的这块地就很不错嘛。”善于见风使舵的孔家主第一个开口。 孟家家主却道,“什么贸易基地,蜀王豫王都不在了,还提什么基地?” 孔家主道,“这不妨碍赵王爷建吧?老车,我觉得你应该做个表态。” 车大灯对这两人恨得牙痒,当初跟蜀王、豫王使者接触时,折腾夜枭的办法也是两人出的,想不到形势一变,他们两个带头反水。 可如今形势如此,他也没辙,先打了个哈哈,道,“隐阳王能莅临本郡,我们上下深感荣幸,不知王爷来此,有何贵干?” 赵拦江道,“买羊和车。” 羊和车? 在场众人,只有夜二郎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但在其他人耳中,这种云山雾罩的话,是隐阳王故意说出来让大家琢磨的。 羊?那就是肉啊。 车?不就是车家嘛? 品,好好品,再细细品。 这分明就是想要办了车家啊。 一人道,“咱们响箭郡最不缺的就是牛羊了。至于车嘛?”他看了一眼车家主,“倒也有不少,就不知道车家主舍不舍得割爱了。” 车大灯直嘬牙花子,莫非赵拦江看中了他们族内的哪个姑娘? 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拼上一搏,就是自己的十八方姨太太,只要赵拦江看中的,都送给赵拦江也绝不含糊。 当然,能把原配那只又丑又老脾气还大的母老虎一起带走,那就更完美了。 如今之计,得要应付夜枭。 刚才对他逼得太狠了。 夜枭呵呵笑了两声,“今夜承蒙车家主宴请,刚才各位对响箭郡发展的各种建议,夜某人铭记于心,定当好好报答。” 车大灯哈哈一笑,“夜家向来是咱们响箭郡的龙头老大,刚才那些话都是一些戏言,大人不记小人过,还望不要往心里去。” 夜枭道,“若我往心里去了呢?” 有了赵拦江撑腰,他说话底气十足,暗中发誓要将先前的羞辱一一找补回来。 夜枭道,“你说怎么办吧?” “车家滚出响箭郡,当然,我也不会把事做绝,城南的那五百亩荒地,你们可以把族人安置在那边。” 车大灯脸色大变,“夜老大,做事不要逼人太甚。” 夜枭厉声道,“是你先逼人太甚的。”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夜枭的提议,跟车家划清楚界限,他们已经站错一次队了,这次机会决不能错过。 “我们同意夜家主的意见,车家这些年做事有些过分了,我们响箭郡的百姓都忍了你们很久了。” 面对夜枭的咄咄逼人,车大灯如斗败的公鸡一般,颓然坐在了桌子上,一副任由宰割的模样。 夜枭又道:“对了,告诉诸位,我们夜家将于隐阳王联姻,到时候可别忘了来喝喜酒。” 众人恍然,原来如此,难怪赵拦江会给夜家出头。 不过在一旁的赵拦江,却皱了皱眉头。他是想与响箭郡结盟,但并不代表与夜家结盟,夜枭却一直在利用自己的威望为自己助势,虽说换作自己也会这么做,但这种感觉很不爽。 赵拦江忽道,“其实,建立贸易区也是不错的选择。” 他一开口,众人纷纷闭嘴。“不过,并不一定非得在城内建,城外有地的话,建城外也不错,效率上可以更高一些。” 车大灯一听,机会来了?,连开口道,“我们愿让出城南的那块空地,而且车家也愿举全家之力,为王爷建基地,到时候,王爷只需派人过来管理即可。” 其他人听赵拦江有放过车家的意思,讨好夜家,哪里有讨好隐阳王来的直接,也纷纷表态,“建贸易基地可是我们响箭郡的大事,我们也愿意解囊,助王爷一臂之力!” 夜枭听了心中暗骂,响箭郡的风太大,这些随风而倒的墙头草,个个不是东西。不过脸上却满是笑容,道,“王爷有此考虑,我们夜家愿意出人、出钱,承办此事。” “夜家主,你们虽然有钱,但能为王爷分忧解难,也是我们的一番心意,总不能让你独占吧?” 赵拦江道,“说到分忧解难,赵某最近确实遇到了点麻烦。有人趁赵某去京城之际,在隐阳兵变,赵某想从贵郡借点兵马,回去收拾残局。” 众人一听,这才意识到,原来隐阳城早就换了主人。先前赵拦江说的那些,都只是空头支票。 虽然有极大概率兑现,但是却有风险。 如果成功了,一切都好说。但若是失败了,?今夜发生的所有事,都将不作数。 不由纷纷犯难,做墙头草,真得好难。 这时,夜二郎忽然道,“赵将军,我愿率夜家三百儿郎为将军助阵!” 夜枭有些不满,这些人是夜家的主要兵力,虽说都听夜二郎的,但好歹自己是家主,夜二郎做决定之前,总得先跟自己商量一下吧?不过,当着赵拦江和乡党的面,他也无法反驳,附和道,“愿为王爷效劳。” 一番商议之下,在四大家族及各士绅的支持下,决定在城南那五百亩荒地建立贸易基地,到时候隐阳商道重开,与石头城一东一西,遥相呼应,将成为两个自由贸易区。 赵拦江也适当给在座之人画了一张大饼,作为回报,响箭郡也给赵拦江画了一张大饼。 那就是现在是雨季,等汛期一过,就开始动工建造贸易区。中间留了一段缓冲时间。 无论赵拦江、还是响箭郡众人,都心知肚明,这个协议生效的前提,那就是赵拦江将隐阳城夺回来。 虽然没有达到将车家逼出响箭郡的目的,对今夜的结果,夜枭也算是比较满意了。 唯一不爽的,就是夜二郎自作主张,同意出兵支持赵拦江。尤其是,赵拦江决定在夺回隐阳城之后,由夜二郎担任响箭郡的郡守。不过,这些都是内部矛盾,只要夜雨妃嫁给赵拦江,无论谁当郡守,响箭郡的主人,还是他夜枭。 …… 次日一早,夜二郎来拜访赵拦江。 夜二郎道,“当年与将军横断山一战,战得酣畅淋漓,如今有机会与将军并肩,是夜某人的荣幸。今日,我将三百儿郎召集,跟他们说了这些话,他们个个摩拳擦掌,准备跟将军大干一场哩!” 赵拦江望着这个当年的袍泽,道,“夜家主是你大伯吧?” 夜二郎一愣,点点头。 他是心机缜密之人,明白了赵拦江的意思,正容道,“这些都是家族内部事务,我会处理好的,再说了,没有我命令,谁也使唤不动这些儿郎。” 赵拦江道,“看来是我多虑了。” 夜二郎哈哈一笑,“连这种事都处理不好,在征西军这十年岂不白干了?” 见微知著。 从第一次与夜枭会面是在私下场合,到夜二郎决定跟赵拦江出兵,赵拦江也察觉到,夜家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不过,管他呢,他们自己的家事,在形势可控的前提下,他也不愿意插手。 更何况,将来若娶了夜雨妃,他还需要有人来掣肘夜枭。内部嘛,夜二郎则是最佳人选,至于外部,从赵拦江放过车家一事上,便可见端倪了。 如今的赵拦江已不是当年那个江湖刀客,而是隐阳城的一方霸主。 江湖刀客,可以意气用事,可以快意恩仇。 霸主枭雄,他要考虑谋略,适时而动,有取有舍。 这是他三个月以来的改变。 正是这一路西行,见惯了生离死别、骨肉相残,他越觉得身上背负的使命和责任,隐阳城也好,大明天下也罢,都让他无法像之前的赵拦江那样行事。 当赵拦江砍下朱立业人头之时,他便与以前的自己彻底剥离,而身上的血脉和胸中的抱负,让他生出了争霸天下的雄心。 他知道自己的地位、势力,让这一目标看起来有些遥远,但这正是让赵拦江继续生存下去的动力。 是他选择了命运? 还是命运选择了他? 赵拦江不得而知,也不会去想,他志向很远,但目标却很明确,先夺回隐阳城。 中留侯朱统送上了一份“厚礼”,一脸谦恭的来到了赵拦江住处,一来便向赵拦江施礼。 “参见隐阳王!” 赵拦江到门前迎接,拦住道,“若真论起来,你还算是我叔字辈哩。” 朱统哪里敢以叔父自居,昨夜一夜未眠,琢磨今日会谈之事,所有的话在脑子中过了好几遍,生怕那句话说错,被赵拦江一刀咔嚓了,听到赵拦江如此亲切,心中大定,连谦虚了几声,被让进了屋中。 有仆人端上茶水,赵拦江也用上了他素来看不上的绕圈神功,跟朱统闲谈开封府的风俗人情,豫王的家长里短,就像是亲戚拉家常一样,这让朱统产生了错觉,怎得这位王爷跟传说中的不一样? 不过他也不敢掉以轻心,他知道江湖高手过招,往往虚虚实实,趁你不注意,一刀取了对方性命,所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着赵拦江的话。 可说了一个多时辰,茶水都换了两次,赵拦江始终不说今日的目的,终于朱统忍不住了,问,“王爷今日来,不会为了跟在下闲谈吧?” 赵拦江奇道,“中留侯此话怎讲?” “难道没有什么目的?” 赵拦江哈哈一笑,“我能有什么目的?” “王爷不让豫王、蜀王染指响箭郡,难道不是为了以此为仰仗,有朝一日,能称霸中原嘛?” 赵拦江一脸正色道,“中留侯多虑了,若有这种想法,本王早就改回祖姓了。” 祖姓,朱。 一个不成秘密的秘密。 “不过说起来,有件事,确实得和中留侯商议。” 朱统心说,终于到正题上了,他站起身,微躬道,“王爷尽管吩咐。” 赵拦江拉着他坐下,“也不是大事,请转告豫王,本王并无逐鹿中原之心,只想守着一亩三分地,做个富家翁城主。响箭郡是隐阳商道的终点,所以在这一方面,本王不想让步,还请中留侯回去后跟豫王多多解释。” 朱统道,“一定照办。” “当然,隐阳跟西楚、北周接壤,西楚自不必说,如今北边比较乱,强盗林立,我准备利用隐阳商道,与北周建立打通边贸,将来豫王若有需要,还请中留侯这边多多美言几句。” 朱统这才明白,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钱。 赵拦江控制商道不假,但若没有下家,许多货物就无法行销到中原,赵拦江找他,是为了跟他做交易。 不过,对于豫王大业有利无弊,自然也乐得接受。 赵拦江从怀中取出两份文书,道,“虽然豫王没能建成贸易基地,但我们隐阳的诚意还是有的。中留侯大老远跑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归。这里有两份契约,一成干股给豫王,另外两成,是给中留侯的。” 朱统连连推辞,“这可使不得!” 赵拦江佯装脸色一沉,“咱们都姓朱,都是自家亲戚,有钱一起赚,你再推辞本王可就不高兴了。再说了,将来豫王若能登大宝,本王还指望能名正言顺得个封诰呢。” 朱统这才收了下来,心中生出一种错觉,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也不是那么难以相处。 “那我就不客气了。” 送走了中留侯朱统,响箭郡这边的形势算是稳定下来。夜二郎从偏房中走了出来,“将军这是何故?” 赵拦江将朱统送来的礼单递给夜二郎,道,“找人把礼单抄录一份,跟刚才那两份干股的契约想办法送到豫王那边。” 夜二郎刚想询问,旋即明白,朱统是豫王最亲信之人,赵拦江这一招,是准备给豫王身边插一根钉子,不管是否奏效,先下出这步棋再说。 至于干股和分红,盈亏还不是由赵拦江说了算?如果朱统有点用处,那就有分红,若是没用,就是亏损呗。 如此一来,相当于赵拦江把朱统和自己绑在了一起,有了利害关系,将来若有什么风吹草动,朱统必会想办法替赵拦江周全。 想到此,夜二郎明白了赵拦江的心思。 这位隐阳王,哪里只会满足于当一个安乐王爷,他所要谋的,那是整个天下啊。 赵王爷,不但武功超然入圣,其谋略同样不容小觑。 想到此,他更加坚定了追随赵拦江的信心。 …… 果不其然,在赵拦江帮助夜家稳定了响箭郡局面之后,夜家对赵拦江的联姻之事也不那么上心了。 也不是不答应,但既然是娶王妃,总得要明媒正娶不是?而且也得需要时间来准备。 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你赵拦江不把隐阳城夺回来,联姻的事就这么先拖着。 你给我画饼,我给你开空头支票。 两不相欠。 若是以前,赵拦江早就恼了,可如今他已不是从前那个赵拦江,更何况,每天晚上有夜大小姐主动来暖床?,自己也没吃亏不是。也不是没吃亏,这位夜大小姐有点索取无度,导致赵拦江经常日上三竿才起床。 赵拦江入住响箭郡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隐阳及周边十九城。这让鬼樊楼主很是不爽。 夺了城主府两个月,也杀了不少人,但隐阳城下面的人似乎对他这个鬼樊楼主并不感冒。 他也不能全都杀光了,那自己不就成了光杆城主了? 赵拦江对隐阳城的影响力太大,经过这么多事,赵拦江的影响力甚至超过了当年金刀李秋衣。 隐阳尚武,又崇尚强者,李长征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根本无法征服隐阳百姓的心。 不但没有征服百姓,就连其他十八城城主,对他也是爱搭不理。毕竟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能成什么气候? 他总不能告诉他们,自己是活了五百年的老妖精吧。 李长征虽占了唐不敬的皮囊,但有过之前的经验,他夺舍后也没有完全杀死唐不敬,有时候甚至将躯体还给唐不敬,自己也偷得浮生半日闲,这种共生的感觉,也是不错。 至于隐阳城的困局,李长征知道,他与赵拦江之间必然会有一战,而且是正大光明的一战,否则,他根本赢不了隐阳百姓的心。 若这个天下有人不怕赵拦江,他李长征算是一个。 论武功,同样是三境之外,而且如今隐阳大阵在他手中,只要赵拦江在隐阳城,决计不是自己对手。 更何况,天道降临之后,他明显感觉到这个天下的气运渐弱,天地之间的真元,甚至不如之前那般充盈,他知道肯定某个地方出了问题,但这些都不是他现在要考虑的事。 赵拦江在谋划夺回隐阳,他又何尝不是在等赵拦江一战?当年在金陵城,他差点被李倾城杀死,赵拦江也曾向他出了一刀。 如今的他有隐阳阵在手,他有恃无恐,正是报仇的机会。所以,他放出话去,在隐阳城等候赵拦江大驾光临。 既然赵拦江也有意如此,自己表现的更大度一些,将来赢了,更能在隐阳百姓之间增加一些威望。 等收拾了赵拦江,在把葫芦口那十万闲散的征西军收为己有,用几年时间,将隐阳变成自己的大本营,有险可据,有城可守,天下霸业将成! 第472章 攻防 讨伐隐阳的兵马未动,舆论战却已先行开打。 就算他在隐阳城声望极高,但现在隐阳城由李长征控制着,如果真开战,以响箭郡三百兵马,根本无法与隐阳抗衡。 至于登高处振臂一呼,然后隐阳城百姓开门迎接,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所以赵拦江决定,要将他们与隐阳城的恩怨,转化成他与李长征的个人恩怨。 这才是夺回隐阳的唯一办法。 而李长征在隐阳城民心不稳,也迫切需要一场胜利,来奠定自己的地位和声望。 虽然实力悬殊,却都想到了一起。 两边纷纷造势,要在十里亭外的金刀台上,在金刀李秋衣的坟前一决胜负。 当然,喊话归喊话,但双方却都没有掉以轻心,也没有约定时间,先从消耗战开打,如果能取得局部胜利,挫败李长征的气焰,赵拦江也绝不放过。 这日,赵拦江府上来了两位不速之客,说是从隐阳城来,贩卖羊皮的杂货铺老板,被夜二郎的人拦在外面。 赵拦江听说后,直接走了出来。 两人一老一小,带着毡帽,看上去寻常商贩打扮,赵拦江看到他们,兴奋道,“徐掌柜,李不凡?” 两人正是杂货铺老板徐阳和隐阳城守门校尉李不凡,看到赵拦江,连忙施礼。 “见过城主!” 赵拦江将二人迎入房内。 话过寒暄之后,他问道,“隐阳城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几日来,他收到了不少隐阳城的情报,但还是从他们口中说出来,才更真实一些。 徐阳和李不凡娓娓道来。 数个月前,李长征和李长工进了鬼樊楼后,并没有什么大动作,一切如旧。十月十日那夜大乱之后,第二天一早,?鬼樊楼忽然发难,率两百人攻打城主府,不到半日拿下了城主府。 柴公望见状不妙,派人通知了李不凡,李不凡由于当值靠近城门,趁李长征控制局面之前,逃出了隐阳城,一直躲在四凤山中。 赵拦江问,“城主府如何?” 徐掌柜道,“李长征捉了柴公望和李先忠,并命令二人向他效忠,李先忠不肯,被李长征杀了。现在隐阳一团乱麻,李长征也不懂政务,一切事务由柴公望暂代执掌。” 李不凡道,“柴公望那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徐掌柜道,“也不能这么说他,若不是他,你怕早已被他们抓住了。再说,如今隐阳城由他暂代,没出太大的乱子。” 赵拦江倒是不担心柴公望,这段时间来,柴公望的能力有目共睹,但至于忠心方面,他也从没要求过。 他与柴公望之间,只是雇佣关系,给他厚禄,让他干活。但却没有把他当做朋友。当然,在治理城池的方面,柴公望贡献颇多。 他更担心是白马义从和其他十九城。 徐阳又道,“李将军死后,李长征又让三大统领向他效忠,李成龙和李迅豹两位统领拒绝,如今被关押在大牢之内。不过……” 赵拦江听出话外之音,“黄如狼?” 徐掌柜点了点头。 “龙、虎、豹、狼四卫,只有狼骑军投靠了李长征。狼骑军在白马义从中地位最低,黄如狼的怨气由来已久。” 李不凡道,“色目人,毕竟是外人。” 黄如狼是色目人,以凶残著称,在隐阳之战中立下不小的功劳,然而赵拦江因他乱坏规矩、生性残忍等原因,训斥过他不少次,这次李长工夺城,反而给了他机会。 “除了鬼樊楼的人,现在李长征就靠色目人帮他镇压百姓。” 赵拦江听后心情不太好,李先忠曾是他最为依仗的军中统领,又是李秋衣的老部下,与赵拦江关系颇为不错,谁料却惨遭杀害。四大统领之中,李元虎早已战死,虎骑军统领一直空缺,黄如狼又叛变,经此一事,哪怕夺回城池,隐阳也是元气大伤。 他又问,“青鸾姑娘呢?” 当日,青鸾叛逃鬼樊楼,赵拦江将她收留在城主府,便是一招冒险之举,本想等回隐阳之后,顺手解决了鬼樊楼的麻烦,却没有想到,被鬼樊楼抢了先机。 青鸾是上了生死簿的人,鬼樊楼对叛徒,向来不能容忍。 李不凡摇头,表示不知。 徐掌柜道,“从城主府内传来的消息,李令才将她抓回来鬼樊楼之后,便没了消息。” 没有消息,或许是好消息吧。 与二人的交谈,赵拦江发现,隐阳城的情况比设想的还要糟糕,越是拖延,将来收回的难度越大,他决定不再拖延。 “你们手下,还有多少兵马?” 李不凡道,“出事那日,我带着一百多人逃了出来。算上四凤山原来的那些人,能凑足两百人。” 赵拦江当上城主之后,将原先五千白马义从扩到了一万两千人,又从三万西楚俘虏之中,挑选了三千人,凑足了一万五千兵马。 三百夜家儿郎、两百白马义从,对抗一万五千白马义从,难度不小,至少攻城战是不可取的。 都是隐阳百姓、隐阳子弟,又怎能为此自相残杀呢? 徐掌柜道,“城主不要妄自菲薄,李长征真正能调动的,也不过黄如狼的三千狼骑军,还有他们鬼樊楼的高手。” 赵拦江道,“事不宜迟,我明日便动身。还请徐掌柜帮忙做几件事。” “城主请吩咐。” “如今天下大乱,咱们隐阳城经不起一场攻城战。你帮我联系一下其余十八城主,告诉他们,这是我与李长征的个人恩怨,在我俩未分胜负之前,请他们观望便是。” “回去后,在城内散播我要回来的消息,告诉百姓,隐阳人不打隐阳人。还有,给柴公望捎句话,让他想办法说服李长征与我一战。” 徐掌柜离开后,赵拦江将李不凡留下,与他在房内商议了半日。下午,他又找来了夜二郎,跟他商议出兵之事。 夜二郎满脸愤然道,“上午,族内长老开会,不同意夜家出兵,我好说歹说,他们才同意肯借一百人。真是岂有此理。” 赵拦江知道,夜家还是不?太信任自己。 若是成功了,那还好说。若是失败了,响箭郡夜家实力大减,到时候遇到车家及其他家族的反扑,没了兵马,一切都是空谈。 夜二郎道,“将军放心,我从中挑选的一百人,都是跟我出生入死的的精兵强将,当年我从双峰山上带下来的。” 赵拦江点头表示理解。 借兵,不过是借势,他也没打算用这些兵马与隐阳城硬拼,那相当于白白送死。 次日一早,赵拦江、夜二郎与李不凡率夜家一百儿郎,静悄悄离开了响箭郡。 没有杀牛宰羊,没有欢送,除了族内长老,甚至连消息都没有放出去。 数日后,众人抵达四凤山,与李不凡的一百多人汇合,好在四凤山内本是匪窝,隐阳之战后,四凤凰为首的众人都去了石头城,与这里还有联络,这百人的粮草兵器倒也充足。 抵达四凤山后,赵拦江也未出兵,命令部队就地休整,期间不断派出“探子”去白马驿、隐阳城“打探”情报。 与其说是打探,倒不如说是散播。 没用多久,整个隐阳城内就有传言,说金刀王赵拦江大兵压境,不用数日就要攻打隐阳城。 百姓的反应比较复杂。 有人希望赵拦江回来。 这位城主虽然当的时间不长,但却将隐阳治理的井井有条,日子比李仙成当年要好了许多。反而李长征霸占城主府之后,在城内搞起了白色恐怖,几乎每天又有人死去。城主府门口的砍头石,血都已染透。而且,以色目人居多的狼骑军,仗着地位大增,也开始横行霸道,让人敢怒不敢言。 也有人表示担忧。 隐阳城这几年战乱不断,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好日子,又要打仗。他们只想好好过日子,谁当城主,对他们来说都一个鸟样。 城主府内,李长征有些紧张。 倒不是怕赵拦江,而是城内百姓的怨气越来越重,尤其是赵拦江归来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他让狼骑军去制止流言,可话从口出,谁又能堵得住悠悠众口? 尤其是李成龙和李迅豹两位统领没有效忠,他也曾找过下层军官,可白马义从治军极严,除非杀了李成龙和李迅豹,他们只听两位统领的。 他与赵拦江一战,不可避免。 但他并不着急,着急的应该是赵拦江。他三境之外的实力,还有隐阳大阵在手中,怕个赵拦江作甚? 他担心的是赵拦江的影响力。 所以他决定用一个字:拖。 只要拖上三五个月,赵拦江对他无计可施,而又无法迟迟拿下隐阳城,他在声望势必会降到低点。 赵拦江又如何?西疆战神又如何?给了你时间,不照样拿不下隐阳城?等你无计可施,在军中的威望不再。 那时,才是他出手的最佳时机。 柴公望拿着一批文书走了进来,来找李长征签批,李长征对治理城池之事没有兴趣,道,“你看着办就是。” 柴公望点头,正要离去,一旁道李令才忽然道,“等等!” 他与李长征耳语几句,李长征问道,“柴公,增加赋税的事情,办理的如何了?” 当了城主之后,李长征才发现,偌大一个隐阳城,财政库银连十万两都拿不出来,他本来以为可以成为一方诸侯,跟土皇帝一样呼风唤雨,可财政吃紧,让他这城主当得索然无味。 更何况,他还曾许诺,给鬼樊楼的兄弟们分金银,如今夺权成功,自己的诺言却没有兑现,李令才还好说,鬼樊楼的那些人却已开始有怨气了。 李令才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提高税收,将原先是十取一,变成了十取五,来解决燃眉之急。 柴公望叹了口气,道,“我与城内几个商会代表谈过了,他们对此表示极为不满,我正在安抚他们的情绪呢。” 李令才忽道,“安抚情绪?我手下那么多兄弟的情绪,谁来安抚?哪些人不满?告诉我名字,晚上我带人去安抚他们!” 李长征喝道,“李令才,休得胡说!” 李令才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李长征这才道,“如今咱们是一城之主了,怎得能跟以前那样办事不讲规矩?” 他对柴公望道,“不如这样,你组织那些商会首领,安排个晚宴,我来跟他们谈。你觉得如何?” 柴公望道,“城主亲自出马,自然是有效的。” 李令才道,“他们若不从怎么办?” 李长征道,“我们也不能一棍子打死,想当年我们有个词儿叫做吃大户,先从几个富商下手,赵拦江不是在外面嘛,就说他们私通匪寇,然后抄家。” 柴公望一听,这绝户计真是够毒辣。 李令才拍手称妙,“一来可以震慑百姓,二来百姓仇富已久,挑几个下手,还能平息民愤。这叫什么来着?” “打土豪,分财宝。”李长征道,“当然,财宝他们是分不到的,到时候拿出一些来开粥铺,施舍给流浪汉们,还能赚取民心。” “妙!” 柴公望默然不语,正要退出,李长征忽问,“柴公,赵拦江如今就在城外,没有跟你联系过吧?” 柴公望心中一惊,昨夜徐掌柜才上门,今日他就问这种话了?不过,终究是老幕僚,面不改色心不跳,道,“如今柴某是城主的幕僚,又怎会吃里扒外?” 李长征道,“你与赵拦江相处甚久,以你之见,他在外面搞事,本城主是要出兵,还是不出兵?” 柴公望道,“城主,在下是文职,对兵法一道不懂,不敢妄言。” 李令才冷冷道,“是不敢,还是想,你拿着城主府的俸禄,不会是心在曹营身在汉吧?” 柴公望道,“说到俸禄,城主,在下已经两月没有领过一文钱了。” 李长征听到有人提前就头疼,“急什么,到时候杀富户时,分你一份就是,先说说你的意见。” 柴公望思索片刻,道,“城主,属下以为,不宜出兵。” 李令才道:“莫非你觉得城主怕了赵拦江不成?” 柴公望道,“非也。赵拦江现在气势正盛,现在出兵,若无法取胜,容易助长他的势焰。隐阳百姓现在心中对赵拦江有些情怀,若处理不当,反而适得其反。” “情怀?”李令才道,“你究竟是哪一边的?” 柴公望淡淡道,“在下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他见李令才不语,又补了一句,“李先生在地下住得久了,怕是隐阳百姓还是缺些了解。” 李令才一听就火了,老子在鬼樊楼呼风唤雨的时候,李仙成也没这么跟老子说过话,你一个小幕僚长,竟如此放肆,莫非真觉得少了你不成? 想到此,他对李长征道,“在下以为,赵拦江不过虚张声势。他若不来,还则罢了,若来了?,取他首级,必如火中取栗。” 李长征眉头一皱,“火中取栗?” “不,是探囊取物,顺手牵羊,万箭齐发,烽火狼烟、南蛮入侵……” 李长征一摆手,“行了,没事少跟姓马花藤混,充钱充得脑子都糊涂了。” 柴公望又道,“只要城主稳坐城中,耗他三五个月,赵拦江必会主动上门挑战,而城主又有隐阳大阵……” 李令才道,“你的意思是,没了隐阳大阵,我们还怕赵拦江不成?”他转身道,“城主,我建议主动出击,否则,就算胜了,人家也以为是胜之不武,落人口实。” 柴公望讥道,“你是盼城主输了,自己想当城主吧?” 这话说得,真是大实话啊。 李令才连矢口否认,却如一根刺一样,插到了李长征心中。 李长征喝道,“都给我住口。” “城主休要听他妄言!” 李长征抬了抬手,“你们都下去吧,我考虑一下。” 柴公望、李令才互相给了对方一个极不友好的眼神,离开了城主的公署。 李长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自言自语道,“你都看到了吧,换你会如何选择?” 他心力憔悴,将困在识海之中的“唐不敬”放了出来,唐不敬道,“以老子当年当巴山剑派掌门的经验……” “别老子老子的……” 唐不敬道,“那你倒是杀了我啊?占了我身体,连牢骚都不让发,你当老子就没脾气嘛?” “你以为老夫不敢?” 唐不敬道,“那你动手就是,以后晚上找人侍寝的时候,可别把我唤出来。” 这是李长征的秘密。 占据了唐不敬身体之后,在用李长征的身份之时,身体机能就像几百岁的老人一样,无能为力,可他又偏好这一口,所以当晚上时,他偶尔借唐不敬的身体来用一用。 而且,被李倾城刺中一剑之后,他的修为也跌落一截,虽然自信依然能打过赵拦江,但在城内动手,他的胜面更大一些。 “行了,我不跟你争。你觉得,我应该主动出击,龟缩退守?” 唐不敬道:“你连龟缩二字都用上了,就看你是想当英雄,还是想当乌龟了。反正换作是我,肯定出城,把赵拦江弄死。” 唐不敬与萧金衍有仇。 萧金衍由又是赵拦江的朋友。 所以,唐不敬巴不得李长征干掉赵拦江,虽然不是他亲自动手,至少宰了赵拦江之后,他自己也出一口恶气。 这时,柴公望去而复返,神色匆匆,道:“赵拦江攻下了白马驿。” 白马驿,隐阳城三十里外第一个城镇,也是隐阳商道的起点。由于可调的兵马有限,只安排了十个鬼樊楼的人,还有一百名狼骑军驻守。 白马驿地势平坦,又无险可据,被赵拦江拿下,倒也不稀奇,可是第一次交锋,就落败,若传出去,怕是城内影响不好。 尤其是,李成龙和李迅豹不肯归降,一万两千名白马义从趴在城南,他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若时间一久,起了兵变,形势就不妙了。 这时,李长征也不再考虑什么策略,第一反应就是,先夺回白马驿。 “黄统领呢?” 柴公望道,“他听说此事后,已率一千狼骑军去驰援了。” “点齐兵马,出兵!” “城主,三思而行啊,若这是赵拦江的调虎离山之计呢?” 李长征一寻思,柴公望说得不错,如今隐阳城局势不稳,他若离开隐阳城,隐阳城内便没人是赵拦江对手,若被他钻了空子,趁机夺回隐阳,自己岂不竹篮打水一场空? “有道理。”他在房内踱着步,“算了,去把我那几个侍妾叫过来。” 天色将晚之时,柴公望又来禀报,“黄统领已夺回白马驿。” 李长征大喜,“大捷?” 柴公望道,“文书上是这么写的,不过,据说黄统领兵马折损了四百。” “这么大个破地方,死了四百人?” 柴公望欲言又止。 李长征更是火气上来,“说。” “我听说,黄统领一去白马驿,赵拦江就把兵马撤回四凤山了,还有四百义从跟着他一起入了山。” 李长征脸拉得老长,道:“把黄如狼给我叫过来!” 柴公望出去片刻,又回来道,“回禀城主,黄统领一撤,赵拦江又夺回了白马驿。” “黄如狼呢?” “又率了一千兵马去剿匪。” 他娘的,这哪里是去打仗,这分明是去送礼啊。 …… 白马驿外,山坡。 一千狼骑军一字拍开,浩浩荡荡。 黄如狼脸色阴沉,盯着山坡下的白马驿,这个不大的镇子,灯火通明。 只要他一声令下,一个冲锋,便将这座小镇清洗。 下午吃了一个亏,损失了四百义从,所以这次黄如狼带来的,都是清一色的色目人。 这些人都是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弟兄,虽然加入了隐阳义从,但他们色目人的传统依旧保留的极好。 隐约看到有人在巡逻,巡逻之人有说有笑,最近的时候,距离他们不过五百步,只要他们在向前两百步,黄如狼便会下令将他们射杀。 然而,这些人看上去极不负责,匆匆巡逻一番之后,又回到了白马驿。 黄如狼在等。 等三更起。 狼骑军,生性如狼,无比凶残,他要等三更月圆,率领狼骑军冲入白马驿,将这些叛徒血洗! 灯火逐渐暗下去。 四处一片宁静。 空气中有风声,战马的鼻息声。 月圆。 黄如狼一挥手,一千骑兵点燃火把,“冲锋!” 千马奔腾,大地震颤。 狼骑军如一匹匹野狼,不断加速,冲入了白马驿。 势不可挡。 情况不对劲。 不断有人回报,“没人。” “没人!” 白马驿又变成了一座空城。 哗啦! 一副三丈白绫从村口的牌子上掉落,上面以朱漆写着一行字。 黄如狼,黄鼠狼,胆小如鼠,生性如狼。 黄如狼本是残暴之人,见到这幅字,却无比平静。 他已经知道,对方人少,必然不会正面硬刚。哪怕二换一,三换一,他们也损失不起。 偷袭? 不给他们机会。 他果断下令道,“驻扎白马驿!” 第473章 毒计 四凤山。 清晨,赵拦江与夜二郎商议完军情,看到李不凡正在练刀。这年轻人确实幸运,曾得到过赵拦江、萧金衍、李倾城的指导,甚至还跟宇文天禄住过一段时间,武功进境神速,不到两年功夫,就已是知玄中境了。要知道,两年前,他连破闻境都十分困难。 夜二郎见他刀风虎虎,大开大合,颇有气势,不由道,“在如今真元匮乏的情况下,能有这种境界,已是上上之资了。” 赵拦江道,“你也察觉到真元日渐稀薄?” 夜二郎点头,“却不知为何。” 赵拦江知道原因,但他没有说。 天道降临之时,少林寺之劫,江湖上几乎所有的通象高手都未免于难,而他们的真元被收入天道意志,之后在京城,惊神阵和招魂幡又对天下气运和真元搜刮一番,现在的江湖,武道式微是无法避免之事。 这对他这种超脱三境的大宗师影响不大,但对后来的习武之人,那几乎是个灾难。 天下大势也会受到影响。 闻境武夫,可敌十人。 知玄高手,可敌百人。 武功入通象,可挡千人敌。 一般修为到通象,虽有些江湖争斗,但极少参与世俗纷争,这也是不成文的规矩,若胡乱干预朝政,必然会引起其他实力的反扑。所以,反而形成了一种制衡。 而三境之外大宗师,虽然不能摘星、倒海,但断江、摧城之威还是有的,之前由于书剑山的原因,这些窥得天机之人,很守本分,生怕被人拿去做了盘中餐,如今天道已陨,他们大多以长生为己任,但不能保证有些人心存杂念,开始干预人间之事。 离京路上,赵拦江曾与萧金衍聊过,天道虽然取走绝大多数修行之人的性命,但萧金衍却断定,依然在某些角落中,有人凭借小技巧躲过一劫。 没有了天道制约,这个人间反而充满了无数变数,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更何况,这个天下,还有一个蠢蠢欲动的“王半仙。” 李不凡刀法越来越快,看得夜二郎技痒,喊了一声,“我来一战。” 说罢,取弓搭箭,一箭射出。 李不凡眼疾手快,一刀劈出,将弓箭劈为两截,脚下连踏,挥刀向夜二郎攻来。 夜二郎叫了声好,左一脚,后一脚,在李不凡长刀劈来之际,拉开了三个身位,又是一箭。 距离较短,李不凡来不及躲避,不退反进,用右肩去撞夜二郎,夜二郎箭一歪,又落空。 夜二郎是箭道高手,近身武功略逊一筹,若是寻常武者,他凭借快速而精准的箭站撸便可以制敌,但李不凡经过高人指点,偏偏刀出偏锋,不断缩短与他的距离。 嗖嗖嗖! 夜二郎四指搭弓,三箭齐发,带起一道呼啸声。李不凡连砍两刀,劈中射向额头、喉间的两箭,却无法躲过射往胸口的第三箭,心中大惊。 砰! 长箭射中李不凡胸口。 李不凡低头看,却看到箭簇在击中他的瞬间,炸裂开来,饶是如此,胸口也一阵剧痛。 李不凡知道夜二郎故意留手,长刀一落,满是遗憾,道“我输了。” 赵拦江道,“方才他这三星连珠,便是通象高手也未必能躲过,你能砍中两刀,已经很不错了。” 李不凡却不给自己找理由,“输了便是输了,没什么可解释。找机会赢回来便是。” “若是真正对敌,你怕是已经死了。”赵拦江道,“这一招,以你目前武功,有三种破解之法,只是对敌之时,乱了方寸,无法快速应对,这正是你武道修行之中所欠缺的东西。” “什么东西?” 夜二郎道,“生死经历。” 李不凡出道两年多,虽也经过不少血战,但终究太过于顺风顺水,并没有遇到太多挫折,有夜二郎这一箭,当做警醒,对他倒也不是坏事。 李不凡知道赵拦江和夜二郎在提点他武功,心中一震,正色道,“城主和夜将军教训的极是。” 至于那三种破解之法,李不凡没有问。赵拦江既然说有,那就是有,他早已将夜二郎那一招记在心中,接下来便是不断复盘,来想出对应之道。 自己想出来的破解之法,才是属于自己的。而且,在思索的过程中,各种失败的可能以及对这些事情的评估,才是他宝贵的经验。 不动脑袋的拿来主义,虽然管用,但对武者来说,少了过程,便少了精进的机会。 赵拦江招呼李不凡过来坐下,他问,“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 李不凡知道他又在考校自己兵法,思索了片刻,道,“李长征占据隐阳,有险可守,兵马众多,这是他的优势。城主武功高强,又得道多助,这是我们的优势。我们应该用我们的优势。” “怎么利用?” 李不凡道,“擒贼先擒王,潜入隐阳城,杀死李长征,此局可解。” 赵拦江哈哈一笑,“李长征有隐阳大阵,你这是准备把我往火坑里送啊。” 李不凡挠挠头,“这便是我想到的办法。” 夜二郎道“再好好想想。” 这两日,他们先后两次夺取白马驿,又让给了黄如狼。白马驿本身无险可守,地理位置虽重要,却不是战略要地,赵拦江与夜二郎制定的计划,那就是骚扰。 李不凡似乎明白了,喊道“游击战!” 赵拦江见他能想到这一点,很是欣慰,这家伙年纪不大,却是可造之材,追问,“怎讲?” 一旦想明白这个,李不凡滔滔不绝的分析起来。 “我们人少,但胜在兵精,不断骚扰白马驿,就相当于对隐阳城宣战,一方面可以给他们造成舆论压力,若时间一久,必然会在城内引发不好的影响。另一方面,我们可以借助四凤山的地形优势,击集中优势兵力消灭他们的有生力量,来消耗他们。” 李不凡忽然一拍脑门,“我明白了,城主是想把李长征引出城外,让他无法发挥隐阳大阵的威力!” 夜二郎道,“还差一点。” “一点?”李不凡满脸疑惑。 夜二郎补充道,“隐阳城终究是我们的隐阳城,两大绝世高手在城内作战,就算控制气息,所造成的破坏,也是毁灭性的。而且,李长征此人心机毒辣,若气急败坏,拉上隐阳百姓陪葬,我们夺了一个空城,那又有什么意义?” 李不凡道,“所以,我们要把他引出来。” “怎么引?” “不断骚扰,剪除他的爪牙,蚕食他的势力,破坏他的影响力。” 赵拦江哈哈一笑,“好小子,不出几年,我城主的位子就让给你做了。” 李不凡却道,“我只想成为城主那样的大英雄。” 赵拦江一愣,道,“英雄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 接下来的几日,成了黄如狼的噩梦。 白马驿无险可守,他们驻扎在白马驿,变成了一个个活靶子,夜家儿郎本就是征西军的神箭手,在李不凡的率领下,他们潜伏在白马驿四周,一旦发现有少数人落单,立即以弓箭伏杀,而当追击之时,这些人有借助山林隐匿起来。 这让黄如狼很是头疼。 他想过撤兵,可一旦撤兵,对方又夺回白马驿,当他们兵马一回来,对方又放弃。 总而言之,就是不正面接触。 几天下来,将近两百人死在了暗杀之中。而这些人都是色目人,他们生性凶残,见到有人不断死去,对黄如狼也生出了不满,认为黄如狼未能尽到领导之责。 情急之下,黄如狼向鬼樊楼借了几十名高手前来助阵,然而情况并没有好转,身在隐阳的李长征对此也颇有怨言。 面对上级的不信任,下级的质疑,让黄如狼感受到了空前的压力,这时,一名属下给他出了一个馊主意。 第二天,隐阳城内,三百五花大绑的白马义从出现在了白马驿,这些人被绑在了柱子上,身上浇了火油。 黄如狼对外放话,赵拦江有本事就出来与狼骑军决一死战,若再暗中下黑手偷袭,每杀一名狼骑军,他就用十名白马义从的性命来相抵。 当年曾并肩作战的弟兄,却成了战争的筹码。虽然残忍,但现实世界,就是如此真实。 这让李不凡陷入了被动之中。 李不凡去找赵拦江,却被夜二郎拦住了。 他着急道,“白马驿都是我们的袍泽,这种 情况下,我们根本无法动手。” 夜二郎道,“那你想怎么做?” “请城主出手。” 夜二郎道,“赵将军不会出手的。” 李不凡急道,“为何?” 夜二郎道“战争本来就是残酷的,遇到问题,要用脑子,若赵将军肯出手,他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难道眼睁睁看他们去死?” 夜二郎指了指李不凡脑袋,“好好去想。” 李不凡终究年轻,苦思了片刻,也不知如何处理,他问“我该怎么办?” 夜二郎道,“继续执行既定计划。” 李不凡道,“不行,我要见城主。” 夜二郎道,“赵将军不会见你,事实是,今日起,他将不见任何人。这件事,由你自己解决。” …… 白马驿内,火光冲天。 李不凡今日率人偷袭伏击了两名狼骑军后,藏匿在树林之中,作为报复,黄如狼当众烧死了二十名白马义从。 浓烟,臭味,弥漫在白马驿内。 李不凡看得目呲欲裂。 这些白马义从,有些还都是熟识之人,甚至还有曾经一起喝过酒的兄弟,如今一个个惨死在他们眼前,让李不凡如何不气? 黄如狼处决这些义从之后,命人将人头切下,用竹竿将烧焦的人头插在白马驿边上,以作震慑。 李不凡拔刀而出,就要冲出,被几名属下硬生生拦了下来,“李校尉,千万不要冲动。” 李不凡怒道,“我能不冲动嘛?” “若这样就中了他们计策了。” “难道就这样看着我们兄弟被杀?”李不凡气呼呼道,以前他也参加过隐阳之战,但那是家园保卫战,面对死亡,面对屠杀,他可以心如铁石,但这些人却都是自己同胞,他做不到熟视无睹。 更可恶地是,赵拦江却不出面,将这个问题抛给了他。 “冷静。冷静!”李不凡如此劝说自己,他不忍继续看下去,率领反抗军回到了四凤山。 然而,一团怒火无处发泄,他抽出长刀,一通乱砍,山顶上的树木却遭了秧。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李不凡怒冲冲去找赵拦江,“我要见城主。” 夜二郎道,“你先冷静一下。” 李不凡指着白马驿方向道“今天,就是今天,我眼睁睁看着二十个兄弟死在了白马驿,自己却无能为力,你让我冷静,我能冷静吗?” 夜二郎道,“那你想怎样?” “赵城主完全可以以一己之力,来解决黄如狼和狼骑军。” “我说过,他不见人。” “躲避能解决问题吗?”李不凡暴怒道,“面对他们的人是我,不是他!” 说罢,他就要硬闯。 夜二郎伸手阻拦,李不凡拔刀硬上,凌空一刀劈去,夜二郎想也不想,又是一招三星连珠。 砰砰砰! 三箭射出,李不凡一箭也没有挡住。 额头、喉间、胸口,遭到了三记重击,让李不凡退后了几步,疼痛传来,让他冷静了不少。 夜二郎冷冷道,“就这种心境,还不如之前,以后如何领兵打仗?” 李不凡坐在地下,喘着粗气,颓然道,“夜将军,我该怎么做?” 夜二郎问,“你刚才来时,心中有什么?” “怒火!”李不凡道,“无穷无尽的怒火。” 夜二郎又问,“那我问你,若这种事情,传入隐阳城,隐阳百姓又会如何反应?” 李不凡一愣。 若隐阳百姓得知,李长征用曾经为隐阳而战的白马义从的性命来阻止赵拦江,会怎样想? 怒火! 无尽的愤怒! 他似乎明白了赵拦江和夜二郎的用意。 这是要激起隐阳百姓的愤怒,而愤怒,将成为一股极大的力量,隐阳百姓必然会对城主府的那些人恨之入骨。 只是,这种代价,未免太过于昂贵。 夜二郎又分析道,“你若是李长征,面对城内百姓之怒,以及各种暴乱和暴动,你会怎么去做?” 李不凡道,“镇压。” 镇压导致的结果,必然是恐惧。 一个百姓生活在恐惧中的城池,如何长久? 一个将权威建立在恐惧之上的城主,又如何能长久? 在白色恐怖之下,人人自危,若这时候他们知道,在隐阳城的外面,还有一位深受爱戴的城主,正在为解救他们而战斗,他们心中存有的,便是希望。 赵拦江,便是他们的希望! 李不凡这才明白,为何要对白马驿出手,却不肯拿下白马驿,斩杀黄如狼。 一切都在赵拦江和夜二郎的算计之中。 李不凡心中却难以迈过这道坎,坚持道,“我还是要见城主!” 这次,夜二郎没有阻拦。 李不凡推门而入,房间内空无一人,赵拦江并不在四凤山。李不凡惊愕,“城主人呢?” 夜二郎道,“当然是去了该去的地方。” 他将李不凡的刀捡起来,递给他道,“你放心,黄如狼的人头,留给你。” …… 一次次的偷袭,黄如狼一次次报复。 五百白马义从,几乎死了一半。 人头挂在白马驿的周围,让这个曾经繁华小镇,充满着恐怖的气息。 李不凡的心,变得不再优柔寡断。 但黄如狼却面临着巨大的压力,斩杀白马义从报复反抗军之事,传入了隐阳城之中。 这引起滔天民愤。 他们本来就是隐阳子弟,在隐阳城内有妻子、有父母、有亲人,而白马义从的死,让整个城市陷入了愤怒之中。 这么多年来,饱受苦难的隐阳百姓,他们为城池拼杀,为隐阳浴血,但却从来没人这样对待过同胞。 无数人开始自发组织,攻击城主府。 这些人力量薄弱,在鬼樊楼和狼骑军的镇压之下,很快以流血收场,而城主府门前的长街之上,再一次染红。 不同的是,这一次,流淌的却是隐阳百姓的血。 李长征也没有料到,一个小小的白马驿,会引发这么多的连锁反应,不过,他心中也没有怜悯,不断让狼骑军和鬼樊楼对城内进行封锁,并再一次开启了宵禁。 入夜之后,严禁任何人外出,否则一律按谋反论处。 一时间,隐阳城内人人自危。 有流言在坊间流传,金刀王就在城外,正在为他们浴血奋战,而现在的城主李长征,则像乌龟一样蜷缩在城主府,足不出户。 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面对即将失控的局势,李长征也勃然大怒,又向黄如狼增派一千兵马,命令黄如狼,不惜一切代价,将四凤山的逆匪清缴。 “让柴公望来见我。” 不多久,柴公望来到公署。他额上包着纱布,鲜血从纱布上渗出,李长征道,“这是怎么了?” 柴公望道,“一些刁民在我来城主府途中用板砖偷袭我,不过城主请放心,不碍事。” 柴公望说得轻松,这段时间,他身上压力骤增,许多人认为他是李长征的走狗,甚至有人投书到他府上,发出了死亡威胁,而府中的几个仆人,也都吓得逃走。 柴公望不能狡辩,也无法反抗,只能默默承受了这些。 若不是杂货铺掌柜徐阳派人暗中保护,柴公望怕是早已被愤怒的百姓所杀,横尸街头。 李长征显然并不关心柴公望的伤势,他问,“现在形势如此,你来说说,还有什么办法?” 柴公望知道,他虽然武功了得,但却无法控制民心,他心知时机成熟,趁机道,“隐阳今日之局,全因赵拦江而起,只要赵拦江一死,一切可解。” “你是说,让我出城,与赵拦江决一死战?” 柴公望道,“不如用决斗方式,骗他入城。” “隐阳城内,他无法胜我,这一点,他自己知道,不会贸然前来。” 柴公望道,“他不能前来,但城主可以逼他前来。” 李长征闻言一振,“此话怎讲?” 柴公望狠了狠心,附在李长征耳旁,跟他耳语一番,李长征听罢,双目放光,道,“若论心狠手辣, 柴公怕是隐阳第一人。” 柴公望吓得骇然,后退两步,恭敬道,“属下也是为城主着想。” 李长征哈哈大笑,“你这一计,将他架在火炉上烤啊。也罢,赵拦江不是自诩隐阳城的英雄嘛,他若不来,就亲眼看着隐阳百姓一个个死在他面前吧。” 虽然毒辣,却是妙计! 赵拦江若前来,在城内必会被李长征所击杀,那时候,他的无敌之号,将不复存在。 若赵拦江不来,那么多百姓横死在城头之上,你这个英雄却心冷如血,以后谁还在敬畏你? 李长征拍了拍柴公望肩膀,“柴公之才,就如汉高祖之韩信,明太祖之刘伯温啊。” 柴公望心中咯噔一下,这两位的下场,可不怎么好啊。 柴公望离开后,李长征又找来李令才,道,“去鬼樊楼。” …… 城南朱雀坊。 李长征夺权之后,朱雀坊便成了鬼樊楼的禁地,他们将周围的百姓驱逐到其他三坊,独占了朱雀坊。 鬼樊楼也不再那么神秘,但对百姓来说,却成了隐阳城的恐怖之源。 这些时日来的惨案,有一大半出自鬼樊楼之手。那些常年生活在地下的杀手、逃亡的凶犯重见天日,变得更加无法无天,在城内为非作歹,横行霸道,成为一股强劲的黑暗势力。 虽然环境依然脏乱差,但此处却十分重要。 因为,隐阳大阵的核心,就在鬼樊楼之中。 在天道降临的那一夜,李令才启动了隐阳大阵,成功的躲过了天道降临,也开启了隐阳城的恐怖纪元。 他们虽然在地面上作恶,但常年的地下生活,反而让他们无法适应,所以依旧很多人住在地下。 阵枢之内,六名阵奴守在隐阳大阵身前。 李长征进入阵枢之中,他支开了六名阵奴,对李令才道,“你也下去吧。” 李令才提醒道,“楼主,这阵枢十分复杂,属下……” 李长征瞪了他一眼,李令才连噤声。他这才想起,自己真是多此一举,隐阳大阵本来就是李长征他们那一代修建的,若说天下谁对隐阳阵最了解,莫过于李长征了。 李令才退了出去。 李长征站在阵枢之前,用手摩挲着六块直入地下的巨石,似乎回忆起了当年修建隐阳阵之时的情景。 不过,很快这种情绪一扫而空。 现在不是缅怀过去的时机,他来到一块石头之前,猛然用力,一拳将其中一块石头打成两截。 轰隆! 整个隐阳城为之一颤。 李长征面无表情,又连续击断其余五块石头,巨石断口处,有一个方形小孔,李长征微一用力,六个方孔之中,有六块黝黑色的石块,缓缓升起。 赤精玄铁。 当年修建隐阳大阵之时,所用的正是从书剑山上取下来的赤精玄铁。 李长征手触摸着这六块玄铁,淡淡道,“老朋友,五百年不见了。” 内力,缓缓注入石块之中。 整个隐阳城,开始剧烈晃动,就如发生地震一般。距阵枢最近的几座民宅,在强烈的震动下,轰然倒塌。 不仅如此,鬼樊楼内,一些不明就里之人,也吓得纷纷逃窜。若真发生地震,被埋在地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声龙吟,从地下传出。 似乎有某种神秘力量,正在惊醒。 而镇压这股力量的,正是这座隐阳大阵。 隐阳阵从来不是用天地真元来提供力量,那六根赤精玄铁,如六柄剑,插入了地下,从而源源不断的获取力量。 之前,有些禁制没有打开。 李令才他们,并不知道这个秘密。 李长征知道,因为他是鬼樊楼的第一代主人,而这正是对付赵拦江的终极之道。 正因如此,他才迟迟不出城。 他要等赵拦江上门挑战。 在隐阳城,李长征天下无敌! 曾几何时,这是属于赵拦江的殊荣,但李长征的到来,让他们见识到,谁才是隐阳真正的主人。 隐阳城,本来就姓李! 李长征出来之时,李令才对他的神情,由原先的恭敬,变成了惊恐。 作为隐阳阵的守护人,刚才发生的事,李令才感受到了,这座大阵,在刚才的那段时间,力量几乎增加了数倍。 难怪能够抵抗天道降临。 李长征问,“我记得这里关了一个姑娘。” 李令才道,“就在囚牢之内。” “带我见她。” …… 囚牢之内,青鸾困于黑暗之中。 鬼樊楼对叛徒,向来以残忍著称,她曾是这里的主事人,所以当她关入这里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自己死定了。 奇怪的是,两个月来,虽然受尽折磨,对方并没有杀死她。 就在刚才,她也感应到了隐阳阵的变化,虽然她无法使用隐阳阵,但却明显感觉到了大阵力量的增强。 她猜到了一个可能。 赵拦江来了。 而这些变化,正是为他准备的。 她心中慌乱,无论如何,一定要将此事告诉赵拦江,无论如何,也不能来隐阳城,否则,等待他的,将是灭顶之灾。 她也不知,为何会如此关心赵拦江。 也许是因为赵拦江收留之恩吧。 她见过各式各样的男人,却没人像赵拦江那样,李倾城不行,萧金衍也不行。 半年多来,青鸾帮他们照顾赵天赐,看着赵拦江与杨笑笑扶起恩爱,有时会觉得羡慕,羡慕过后,便是落寞。 自幼在鬼樊楼长大,见识过人心险恶,尔虞我诈,而赵拦江就就如沙漠中的一块金子。 她敬佩,敬仰,心中或许有一份爱慕。 但她的身份和地位,让她只能将这份爱慕藏于心中,就如她每日生活在鬼樊楼的地下,当着地下城主人一般。 我不曾畏惧黑暗,是因为我没有见过光明。 当我见过光明,却又只能回到阴暗的地下,因为我不配拥有光明。 曾几何时,鬼樊楼中无数男人,都对他敬而远之。但青鸾却知道,在内心的最深处,是一股深深的自卑。 她配不上赵拦江。 但赵拦江却是她在黑暗之中活下去的勇气。 在城主府的半年多,她心中不再黑暗,而如今陷入黑暗,支撑她的,便是这一段段的回忆。 她曾见过赵拦江给赵天赐换尿布时手舞足蹈的无措;她也曾见过夕阳之下,赵拦江与杨笑笑在城头相拥;她甚至在黑夜之后,站在院中偷听两人房中乐事。 而她只是一粒微尘,一个微不足道,毫无存在感的人。 但不代表她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 牢门打开。 李长征和李令才走了进来。 青鸾抬起头,借助昏暗的灯光,看到了二人。两个月来,她清瘦了许多,但容貌依旧艳丽,身材依旧曼妙,眼神依旧清澈。 李长征上下打量着她,就如猎豹在黑暗中窥视猎物一般,让青鸾浑身难受。 她心中生出了不祥的预感。 这种眼神,他曾经见过。 这是她曾经最厌恶的眼神,当她在鬼樊楼时,有人若用这种眼神看她,她要么挖去对方眼睛,要么直接将她斩杀。 可现在,对方的眼神却毫无忌惮,在她身上打量,而自己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李长征问李令才,“处子之身?” 李令才应道,“是。” 李长征哈哈一笑,“真是奇怪,守着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子,你竟然能把持得住。” 李令才咳咳两声,“属下,已经老了。” 李长征走到青鸾面前,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你是鬼樊楼的叛徒,按照楼中规矩,将受万毒噬心之苦。” 青鸾倔强的将头转向一方。 李长征又道,“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青鸾只觉得一阵恶心,“呸!” 一口口水,啐在李长征脸上,李长征不怒反笑,“有种,我喜欢。” 他转身对李令才道,“给她洗干净,换身衣服,送到我府上。”又低头自言自语道,“便宜你小子了。” 。 第474章 砍杀 青鸾衣衫不整,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城主府。 李长征虽然残暴,却遵守了诺言,将她放了出来。 她走路踉跄,每迈出一步,承受着难以忍受的疼痛,就如一具行尸走肉。若以前她对赵拦江还有一丝幻想,今日之后,她彻底断绝了这个念头,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通知赵拦江,告诉他鬼樊楼内发生的变故,还有李长征的阴谋。 这正是她宁肯受辱,也要活着走出来的原因。 “青鸾姑娘!” 青鸾回头,看到柴公望从城主府内跟了出来。她有些厌恶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就如墙头草,李长征才一掌权,柴公望就改换门庭投在了他的门下,成为李长征的走狗。 “叛徒!” 青鸾啐了他一口,冷冷道。 柴公望闻言一愣,却没有辩解,他从怀中取出一块元宝,足有十两之多。“这点钱,你先拿着,找个地方住下。” 青鸾道,“不稀罕你的臭钱!” 柴公望叹了口气,“我也有自己的苦衷。” “你的苦衷与我何干?我也没有兴趣,但愿将来赵城主杀回城内,一刀砍了你的首级!” 柴公望楞在原地,良久才道,“现在城内风声鹤唳,你若有事,可以去城东杂货铺去找徐掌柜。兴许他能帮上忙。” 杂货铺徐阳徐掌柜,当年是宇文天禄留在城内的谍网头目,后来跟随了赵拦江,他是赵拦江最信任的几个人之一。若能找到他,兴许能把消息传给赵拦江。 柴公望见她对自己恨之入骨,将元宝放在青鸾身前,转身离去。 青鸾盯着元宝,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没有钱,在这里寸步难行。 她弯下腰,正要去捡元宝。 忽然人影一闪,有人比她快了一步,将元宝抢在手中。此人油头满面,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看上去应是城内的泼皮无赖,他将元宝放在口中咬了一口,满脸欢喜,“是真的。” 青鸾道,“这钱是我的。” 泼皮道,“明明是在地上?,谁先捡到便是谁的,凭什么说是你的?” 青鸾又道,“别人送我的。” 泼皮哈哈大笑,“你说是你的,上面写你名字了嘛?” 青鸾恼怒,伸手去抢,却被泼皮一脚踹到在地上,脑袋被脚踩住,在地上摩擦了几下,鲜血顺着她嘴角流了出来。 她今日受尽了李长征的凌辱,如今又被一个泼皮给羞辱。 若是以前,青鸾早就一剑将泼皮杀了。 可如今她却无能为力。 李令才培养了她,在囚牢之中,已经用散功药粉,将她内力散去,亲手毁了她。那泼皮一通暴打之后,也没了耐心,由于在城主府前,生怕惹出不必要麻烦,骂骂咧咧离开了长街。 青鸾浑身污血,头发凌乱,来到了城东杂货铺。 啪啪啪,上前砸了三下门。 只觉得天旋地转,昏迷了过去。 等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身上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徐掌柜坐在旁边,道,“青鸾姑娘醒了?” “我在哪里?” “你晕倒在杂货铺门口,我让人把你抬进屋内,又找了稳婆帮你处理了伤口,你伤势太重,先不要乱动。” 稳婆? 青鸾脸上一红,很明显,徐掌柜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觉得一阵羞愧,徐掌柜很知趣的避开了话题。 青鸾道,“李长征……” 徐掌柜道,“你先安心休养,其他的事情,暂时不用管。” “赵城主在外面!” 徐掌柜道,“我知道,而且用不了多久,就会夺回隐阳城。” 青鸾小腹传来一阵剧痛,豆大汗珠从额头之上流下,“想办法告诉他,不要入城,不要……入城,不要入城!”她一连说了三遍。 “为何?” 青鸾道,“隐阳大阵有个秘密,这座城下,有一股神秘力量,被李长征掌控,若赵城主进城,怕是落入李长征圈套!” 说罢,她松了口气。 一阵倦意袭来,青鸾又昏迷了过去。 …… 在城主府的压力下,黄如狼加大了对反抗军的清缴。然而一连几日,派出去的斥候,十不返一二,让他暴跳如雷。 明明对方只有不到两百人,他却依旧无能为力,这让他在李长征眼中留下了办事不力的印象。 最后,李长征干脆下令,三日之内,若不能拿下反抗军,自己提头来见。黄如狼陷入一筹莫展之际,前方斥候来报,发现了反抗军的营地。黄如狼闻言大喜,调集了两千兵马,浩浩荡荡向四凤山杀了过去。 四凤山位于深山老林之中,多年来长期与官府斗争,隐匿之处也十分隐秘,若没有熟人向导,进入山林之中,很容易迷失方向。好在他们每走一处,都用朱漆在树林内留下记号,就算无法攻入四凤山,也能做到原路返回。 来到所谓的营地,黄如狼彻底失望了。 只有二十个炉灶生火后的痕迹,反抗军早已不见影踪。用手去摸地上灰尘,尚有余温,他当机立断,沿着树枝断痕向前追踪。 黄如狼的部署多是色目人,马上作战虽然凶狠,但应对丛林作战的经验极缺,好在黄如狼身经百战,命令队伍保持队形,一旦遭遇攻击,可以迅速落入防守位置,组织反击,但凡遇到容易伏击之处,比如山谷、茂林,他都先放出斥候,确认安全后在行军。而且路线也多沿溪流、林荫小路,不给对方偷袭的机会。 “有动静!” 众人看去,不远处灌木从中,有树枝剧烈晃动。 黄如狼当机立断,“放箭!” 一排箭射出,动静全无。 众人上前查探,纷纷欢呼不已。 有两只棕熊被狼骑军的乱箭射成了刺猬。 黄如狼道,“喊什么喊,我们来剿匪,不是来打猎。” 饶是如此,众人还是上前,用砍刀将两只棕熊切了,恰巧正午,便当成了果腹的午餐。 一天下来,一无所获。 天色将黑,黄如狼准备返回白马驿。 他们沿着原先的记号返回,原本半个时辰即可走出的山林,在绕了将近一个多时辰之后,依然没有看到尽头。当他们发现,树上的朱漆被人动了手脚之后,已经迷失在山林之中了。 黄如狼下令道:“沿溪搭营,营地外分五个小队巡逻,派出斥候四处打探,一有动静,立即示警!” 加强警戒,防止对方偷袭。沿着小溪,若对方火攻可以迅速汲水灭火。 从行军调度上,黄如狼也算是一个老手。 好在出发之前,狼骑军都带了三天的口粮,只要在三天内找到叛军,他们依旧有机会。 正在众人准备生火做饭之时,忽然听到有年轻人大声道,“黄鼠狼!” 众人看去,一百步外,一名年轻将领,手持长刀,战马上插着一杆大旗,旗上写着“赵”字。 黄如狼来到营地前,他认出此人正是城门校尉李不凡。 李不凡单人单马,在营前叫阵:“黄鼠狼,敢否出来与李某人一战?” 黄如狼见他孤身一人,满是疑窦向四周望去,示意斥候去查探消息,良久回报,并无埋伏。 李不凡又道,“黄如狼,难懂躲在里面当缩头乌龟吗?” 越是如此,黄如狼越是生疑,他发令道,“放箭!” 一排箭射出,向李不凡落脚之处落去。 在平原射箭,他们有优势,但此处多是巨石茂林,真正落到李不凡身前的,并没有几支。 黄如狼不去应战,李不凡反而骂得更欢,让黄如狼很是窝火。 他本来就看不起这个新晋崛起的城门官,认为这小子不过是运气好,善于拍赵拦江马屁,才有了今日之地位,他是狼骑军大统领,平日见了他,根本鸟都不鸟他,如今却骑到他头顶上骂娘。 “狼骑军的胆子,真是越活越小啊。”李不凡道,“老子只一人,就将你们吓得跟缩头乌龟一样,将来传出去,不知李长征会怎么想!” 黄如狼暴怒,翻身上马,手持狼牙棒,一指李不凡,“纳命来!” 说罢,一夹马腹,战马吃痛,加速向李不凡冲了过去。 李不凡也不畏战,鞭鞭打马,策马也冲黄如狼冲了过来。 两人错身而过。 砰! 狼牙棒击中长刀。 李不凡内力比黄如狼差了一截,加之战马加速不如对方,这一交手,吃了暗亏,差点从战马上落了下来。他一个鹞子翻身,回到马背之上,转身就逃。黄如狼生怕有诈,并未下令追击。 “继续派斥候追查叛军下落!” …… 数里之外,李不凡回到了军中。 黄如狼不愧是四大统领之一,刚才那一棒,让他差点没有吐血,好在如今他修为非比当初,这一招,虽然没有取胜,败得却也不算难看。 夜二郎道,“什么感觉?” 李不凡道,“就算不是半步通象,至少也是知玄上境了。” “有什么办法破敌?” 夜二郎给李不凡传授军中经验,并非填鸭式给他讲道理,而是用启发性的问题,引导李不凡去寻找对策。李不凡思索一番,道,“敌人的优势是人多,主将战力十足,而且行军谨慎,不肯打乱队形。我们的优势是在暗处,人少而灵活。若正面交战,占不了便宜,可以用疲兵之法。” “疲兵之法?” 李不凡道,“既然知道他们落脚之处,今夜我会带领弟兄们不断上前骚扰,敌进我退,敌退我进,让他们睡不好个安稳觉。” 整个夜间,李不凡或单枪匹马,或带领兵马上前叫阵,对方一旦迎敌,他们便借助战马便利快速逃遁。黄如狼虽知道对方故意如此,可这是个阳谋,就算知道,也无可奈何,一晚上被反抗军骚扰的不胜其烦。他们也不敢休息,生怕对方真来偷袭,最后无奈之下,只得让两千兵马分为三拨守护,轮流休息。 一夜下来,成效虽有,却不显著。 二百兵马,一百张弓,千余支箭,要想歼灭两千人的狼骑军,并非易事。而且箭是消耗品,一旦射出,可收回者寥寥,而正面作战,基本没有胜面。李不凡思索了一夜,也没有个所以然。 虽有夜二郎指导,他毕竟缺乏领兵经验,而黄如狼却是身经百战的统领,两人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火攻?对方沿河而行。 偷袭?对方守势头固若金汤,根本不给他机会。 疲兵?对方人多,轮流休息,这一招也不太管用。 伏击?对方根本不去容易伏击的地方。 李不凡一筹莫展,去问夜二郎,夜二郎却不回答他,指着他脑袋,让他动脑,“他们迷路了,但他们并不傻。” 李不凡脑中忽然生出一计,道:“所有人听令,退出四凤山,夺回白马驿!” 半日之后,李不凡率领二百兵马,冲入了白马驿,由于大部分狼骑军都进入深山老林,白马驿守卫不足,并且没有料到对方会忽然掉头,没有遭到太多抵抗,就控制了白马驿。 接下来,便是等待。 跟踪狼骑军的斥候不断回报着敌人的消息。 一日,两日。 狼骑军失去了目标,如无头苍蝇一般,在山中穿行。 三日,四日。 狼骑军找到了四凤山的窝点,却扑了个空。 五日,六日。 狼骑军口粮不足,在树林中打猎,开始杀马为生。 待到第七日,超过了李长征规定的期限,狼骑军终于找到退路,准备返回白马驿。 李不凡果断下令,在山林出口处,伏击狼骑军。 一来,狼骑军兵困马乏,精气神差到了极点。二来,即将回到白马驿,他们也放松警惕,大多数人的想法都是回到营地,大快朵颐,好好休息一番。三来,白马驿以东,地势偏高,正是伏击的绝佳之地。 正午时分,天空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二百反抗军,分为三路,左右两侧各设五十名弓弩手,正面有一百骑兵,以逸待劳,等待狼骑军入彀。 在走出树林的刹那,狼骑军都欢呼起来,这几日下来,一无所获,弄得人困马乏,连日来的饥饿,让他们几乎崩溃,再加上天降大雨,狼骑军狼狈到了极点。他们浑然不知,二百名反抗军,就如索命的无常,在等他们进入攻击范围。 三百步,两百步。 狼骑军,丢盔弃甲,拖着疲倦的身体向白马驿方向走去。 一百步。 走在最前面的三百名狼骑军,已进入了射程。 所有人手心都冒汗,与雨水掺杂在一起。 李不凡却迟迟不下攻击命令。 他在等,等大多数人进入攻击范围。 一旦他们发觉不妙,退回深山老林,他们将前功尽弃。 将近千人进入射程。 李不凡下令,三个令旗招展,发出了攻击命令。 百余支弓箭,从天而降。 顷刻间,有数十人中箭,倒在了地上。 “有埋伏!” 在说话间,第二轮弓箭又铺面而来。 黄如狼见状,连下令道,“退回山林!” 鼓声大作。 两侧有人呐喊,“赵城主已夺回隐阳城!” 本来士气低落的狼骑军,在山林之中困了六七日,在遭遇数轮箭雨之后,吓得惊魂不定。他们与外界失去了联络,当听到这个消息时,信以为真,瞬间失去了斗志,连反抗的想法都没有,开始四处逃窜。 黄如狼看到反抗军的箭雨稀少,已猜到对方是使诈,连喝道,“休得相信妄言,摆桶字阵,迎敌!” 然而,军心已经乱,狼骑军根本不听他的。黄如狼一连斩杀三四名退缩之人,依旧无法挽回颓势。 狼骑军慌作一团,前面的人往后退,后面的人还不知所以,混乱之下,发生了踩踏之事。 十二轮箭雨过后,山林出口处,躺了将近七八百人尸体,其中有一半是在混乱之中被自己人杀死。 弓箭将告罄。 李不凡又是一声令下,早已藏在山坡之后的一百骑兵,挥舞长刀,策马狂奔,向狼骑军冲了过来。 战马提速之后,骑兵借速度,将长刀的砍杀之法发挥到了极致。 一轮冲击之后,又有将近两百人被杀。 狼骑军彻底乱了,他们连抵抗之力也没有,纷纷向四处逃窜。 而两侧的夜家弓弩手,利用精准箭术,将那些逃跑之人射杀,无法逃离之人,纷纷弃械投降。 黄如狼面如死灰。 在山中绕了数日,本来就十分恼火,结果在即将返回之际,被李不凡的人马杀了个措手不及。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敌方的将领竟是一个二十来岁,平日自己连看都不看一眼的毛头小子。 大势已去!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黄如狼把将袍脱下,趁着混乱,策马向丛林之中跑去。 砰! 有人一棒挥来,他躲闪不及,背上挨了一下,从战马之上跌落下来,细看之下,竟是一名狼骑军趁机偷袭,抢了他的马匹,他勃然大怒,竟狼牙棒投出,击中那属下脑袋,那狼骑军当场脑浆迸裂,死在马上。 战马却丝毫未停,逃入了山林。 黄如狼没了战马,虽然懊恼,却没有半点犹豫,借着雨势,遁入树林之中。 雨越下越大,树林之中,能见度极低。 他没命的奔跑,也不知过了多久,看到一处池塘,此刻他精疲力竭,扑倒在水池旁,大口的喝着水,饥饿,头晕,眼花,让他几乎崩溃,但强烈的求生欲,告诫自己不能睡过去。 有只青蛙爬在他眼前。 黄如狼掏出匕首,一下子了结了青蛙,也不生火,直接生吃起来。 过了片刻,?他终于缓过一丝力气。 一切都完了。 隐阳城是回不去了。 不过尚有命在,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他本来就是白手起家,如今又复归起点,他相信自己,只要缓过劲来,他必会拉出一支队伍,哪怕当不了将军统领,也可以成为雄霸一方的悍匪。 正在自我安慰之时,他听到有马匹的脚步声。 很轻,但逃不过他的眼睛。 抬起头,一位年轻的将军,策马在不远处,双目如毒蛇,冷冷的盯着他。 眼睛之中,充满着仇恨。 李不凡。 黄如狼一下从幻想回到了现实之中。 他慌了。 “你不能杀我。” 李不凡不语。 黄如狼急道,“我有两千两黄金,只要你饶我一命,这些都是你的。” 李不凡依然不语。 双脚夹着马腹,开始催动战马。 黄如狼又道,“我还知道赵拦江的一个秘密!” 战马越来越快,由小跑变成了四蹄齐飞。 “他的秘密就是……” 刀光闪过。 人头落地。 黄如狼身体直挺挺的站在远处,一阵微风吹来,他躺在了地上。 人头在泥泞之中翻滚,鲜血与泥混在一起,污浊不堪。 李不凡一言不发,以长刀刺出,将黄如狼脑袋挑在刀上,缓缓向白马驿走去。 战事已结束。 有人在钦点尸体,两千狼骑军之中,有一千一百人被杀,六百人投降,剩下三百逃入山林,不知所踪。反抗军的二百人马,只死亡了十一人,伤了三十余人,可谓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大捷。 这次胜利,夜二郎从头到尾看到眼中,他没有出过一个计策,一切都是李不凡一人谋划。 这是赵拦江的意思。 若要担当大任,?得要经历生与死的考验。 当李不凡的战马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时,所有人都欢呼起来,喊着李不凡的名字。 李不凡并没有兴奋。 他来到白马驿外的空地之前,将挑着黄如狼的脑袋的刀柄,插在了泥土之中。 …… 葫芦口。 苏正元在将军府内,躺在安乐椅山,正在品尝着葡萄美酒。 在征西军瓦解之后,葫芦口的十万驻军,成了西疆唯一成建制的力量,而且还没人管辖。好在他们是屯田制,又控制着西楚商路,在这种山高皇帝“无”的地方,日子过得无比逍遥。 而且这几个月来,蜀王、豫王都曾送来了名贵的礼物,想要苏正元率军归顺,至少名义上归顺,以苏正元的性子,又怎会如此轻易答应,不断向两个王爷特使提要求,今日跟蜀王说豫王送了一车夜明珠,明天跟豫王讲蜀王还送了十万两银子。 这位敛财一流的大将军,两头吃,吃两头,赚得盆瓢钵满,爽得不要不要的。 而距离他只有两百里之遥的李长征,也曾发帖子邀请他去隐阳作客。 苏正元不是傻子,他当然不去,虽然没跟他打过交道,但从隐阳传来的消息,对方也不是异与的主儿,而在这里躲着,李长征也不敢贸然前来,就算武功再高,他还有十万兵马,若干忠勇之士不是? 更何况,他心中还有个担心,就是那个隐阳城的正主儿。 他可是见识过赵拦江的厉害的,从在苏州起,赵拦江就是他的噩梦,而这个噩梦一直持续到现在。 “苏将军!” 余师爷来到房中,道,“有客来访,想要见您。” 苏正元不耐烦道,“没看到我在喝酒嘛?不见!” “他说是将军旧识。” 苏正元道,“老余,你脑袋傻了不是?本将军在这里这么久了,哪里有什么旧识?八成又是哪个过来冒充我亲戚的,来骗钱的吧?” 余师爷挨了一通骂,只得退下,“好,我这就去回绝那位赵先生。” 苏正元一听,“等等!” “将军有何吩咐?” “你说那人姓赵?” “正是!” 苏正元蹭得从安乐椅上站起来,肥胖的身体差点没有站稳,他把手放在脑袋上方一尺处,比划道,“那人是不是这么高?” “真是诶!” “是不是一脸胡子,虎背熊腰的?” 余师爷嘿嘿一笑,一个马屁送上,“将军真是神机妙算!” 苏正元上前就是一巴掌,“神机妙算个鬼!”他四处观瞧,想要找个地方躲藏,对余师爷道,“你就说我昨天刚死,?现在正在灵堂呢,不方便见人。” 余师爷心说这算什么话啊,怎得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听说这人来,怕得如此要死,试探问,“将军,是不是讨债的上门了?若您不方便出面,我这就派几个高手,把他轰走,您也落得个眼不见,心不烦。” 苏正元连骂他的功夫都欠奉,正巧看到院中有一口井,想也不想,纵身一跃,准备跳入井中。 噗! 井口太窄。 他却太胖。 肥胖的身体与井口发生了亲密接触之后,再也分不开。 苏正元半个身子卡在井内。 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苏正元喊道,“还愣着干嘛,快找人救我!” 话音刚出,只觉得整身体被人拎了起来,当脚落地之后,他偷偷回头,瞄了一眼来人,浑身一个激灵,吓了一跳。不过,毕竟是封疆大员,身居高位的将军,很快就调整心态,苏正元一拍脑门,转过身来,脸上赘肉向两侧挤去,挤出一个笑容来。 “哎呀,赵将军,什么风把您给出来了?” 赵拦江面露笑意,“听说我来了,苏将军都想要投井自尽了?” 苏正元挠挠头,“将军哪里的话,我们这口井中,盛产一种鱼,肉鲜味美,听说将军来了,我这不正准备跳进去,捉两只来给您尝尝鲜?” 赵拦江说,“那敢情好,我在把你放进去吧,有劳苏将军了!” 说罢,便向苏正元走了过去。 第475章 开城 苏正元以为赵拦江来真的,吓得连连后退,“赵城主,有话好商量,有事尽管吩咐,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赵拦江这才罢手,顺手抄起桌上一根鸡腿,边吃边道,“苏将军,可知在下为何找你?” “咱们虽然老相识,但关系并不怎么好,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找我应该不是因为想我了吧。” 听了这句,赵拦江差点喷出来,“我最近做梦都想你。” 苏正元道,?“赵城主,咱们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我可担不起你这样日夜挂念。” 赵拦江决定不再废话,开门见山道,“我想找你借兵。” 苏正元心说,果不出我所料,这小子来就没安什么好心。只是,赵拦江一说正事儿,他却犯了难。借兵?他又不想。不借?苏正元不想也不敢得罪他,得找个合适的理由既能委婉的拒绝他,又不能惹他生气。尤其是这节骨眼上,赵拦江老窝被人端了,千万不能让他抓住把柄,趁机发难。 想到此,苏正元打了个哈哈,“原来是借兵啊。我这葫芦口虽有不少兵马,但现在是农忙时节,又要插秧、又要耕地,还要修建水渠,更要防范西楚那些流寇、歹人来犯事儿,一个萝卜一个坑,实在让在下有些犯难了。不知要借多少?” 赵拦江伸出三根手指。 苏正元笑道,“原来才三个人!”他拍拍胸脯道,“你放心,就算再苦再难,三五个人,我们还是能挤出来的。” 赵拦江道,“三万人!” 苏正元蹭得跳了起来,葫芦口驻军不到十万人,这小子一开口就借将近一半,这哪里是来借,这分明是明抢啊。 他呵呵一笑,“赵城主真会开玩笑。” 赵拦江道,“是你先开玩笑的。” 赵拦江其实用不到三万人,他对苏正元很了解,所以一上来狮子大开口,坐地起价,然后等苏正元慢慢还价,这个策略,正如苏正元一上来表示要借三五个人是一个道理。三个人和三万人,中间相差有点大,两人都是身经百炸的老油条,见到对方如此,哈哈一笑,旋即坐在石桌前,开始漫长的讨价还价。 “赵城主,京城发生的事你也知道,最近蜀王、豫王也都派人来谈合作,人家都是诚意满满的。” 苏正元的话外之意,我可是烫手的香饽饽,没必要非得选择跟你赵拦江合作。 “苏将军,在下也是诚意十足,你看咱俩聊了这么久,都是和颜悦色,有事儿好商量的,我说过威胁你的一句话了嘛?” 赵拦江也很直接,我没说过威胁你的话,但你不合作,那就不是威胁你这么简单了,没办法,谁让我武功高呢。 “以赵城主的武功以及在隐阳城的威望,夺回隐阳城,杀死逆贼,是易如反掌之事,何必又来打我这一亩三分地的主意呢?” “一个好汉三个帮,众人拾柴火焰高,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嘛。” 苏正元道,“不如这样,在刚才的数字基础上,我给你增加十倍,给你三十人如何?这诚意十足吧!” 赵拦江道,“我刚才三万人要的确实有点多,不如给你减一半,要一万五,一下子让你赚回了一万五千人啊!” 苏正元心中腹诽,什么叫我赚回一万五,这些人本来就是我的好嘛。 “你再减点。” “你在加点。” “不如这样子,我们二一添作五,我给你凑个整数,给你一百兵马!” “我觉得咱俩把各自的提议相加,然后除以二,你给我七千五百五十人如何?” 苏正元道,“还有零有整的,先把那五百五十人去掉再说。” 赵拦江心说七千也不少了,他的期望值是三千,于是爽快答应,“行,七千就七千!” 苏正元吩咐余师爷几句,不多时候,饭菜上来,摆在石桌之上,“来,进行第二轮。” 赵拦江一愣,“还谈?” “那当然,我刚才出到三百,你出到七千,咱们得商议出一个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七千人,我已经很满意了。” “我不满意。”苏正元道,“所以,咱们接着谈。” 两人从上午谈到中午,从中午谈到日落,终于赵拦江一口咬定,五千人,不能再减了,而苏正元能给的极限是一千人。 苏正元叫来酒,道,“来,赵将军,听说你酒量如海,不如这样,一千人的基础上,这一坛酒,你喝一碗,我就给你增加一百人。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 赵拦江说,“我戒酒了。” 苏正元叹了口气,“我给你机会了,你把握不住,那就没办法了。” 赵拦江解下金刀往桌上一放,苏正元吓了一跳,“你想干嘛?” 赵拦江笑道,“这玩意儿挂在腰间太沉了,我在这里放一放,你可别多想。” 苏正元心说我能不多想吗,你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赵拦江又道,“我倒有个提议,五千人,你每喝一碗酒,我给你减一百人,如何?” 苏正元一听,“此话当真?” “言出必行!” 苏正元对余师爷道,“把我马桶给我搬过来!” 赵拦江倒酒,苏正元喝酒。 一碗,两碗。 九碗,十碗。苏正元一口气喝了十碗酒,脸上已有了醉意,赵拦江道,“行了,四千就四千吧,身体要紧。”夜风一吹,苏正元酒劲上来,尿意满满,好在他肥胖的身体坐在专用的定制马桶上,连起身解手的功夫都省了,对赵拦江道,“再倒酒!” 十一碗,十二碗。 十九碗,二十碗。 苏正元脸涨的通红,目光迷离,已是醉得不清,不过,既然赵拦江开口,他就准备舍命陪君子,连干五十碗,让他颗粒无收,想到此,他对余师爷道,“来盘花生米!” 又连干了五碗酒。 苏正元口齿不清,道,“两千五百人了?” 赵拦江点头,“两千五百人了。” “倒酒!” 还未等赵拦江倒酒,苏正元一头趴在了石桌之上。 这顿酒喝得,让苏正元睡到次日中午,距三千人少了五百人,赵拦江也算比较满意,中午后,两人又回到石桌前,赵拦江竖起拇指,“苏将军,好酒量!” 苏正元脑袋里嗡嗡作响,喝了两大碗醋,道,“两千五百人,就这么定了。” “定了。” 苏正元又道,“人,我借你。但不能白借,你给我什么好处?” 赵拦江道:“我以为凭借咱俩的交情,谈好处有些伤感情。” 苏正元问,“咱俩有交情嘛?” 赵拦江道,“没有。” “生意归生意,我来听听你的报价。” 赵拦江考虑了片刻,道,“我给你石头城三成的干股!” 苏正元没好气道,“你们石头城现在举债千万,我要你们干股有什么用?” 赵拦江嘿嘿一笑,“你得这么想,葫芦口有驻军十万,这十万人就是十万张吃饭的嘴啊,今年你们底子厚,还能勉强支撑,若时间一久,必会遇到粮食危机。如今石头城现在正在大兴土木,不用几年,就会成为西疆最大的边贸基地,我还在响箭郡建了个基地,到时候咱们联手,东有响箭郡,西有葫芦口,商路一开,财源滚滚,如今中原兵荒马乱,不正是咱们兄弟发财的大好机会?” 苏正元寻思许久,这笔买卖划算的很,一拍大腿,“成交。不过有个条件。” “请讲。” “等局势一稳定,我想裁掉五万的边军,到时候在葫芦口给他们安排住处和营生。” 赵拦江心中窃喜,石头城最不缺的就是土地,而且中原一乱,许多曾在石头城投钱的人也没法回来,正好借机再次利用,道:“必须可以!那时候,苏将军可真正是名正言顺的石头城主了!” 赵拦江离开之后,苏正元问余师爷,“你觉得这笔交易如何?” 余师爷道,“将军,我怎么觉得,借兵之事是假的,他只出了一片破荒地,您就卖给他赵拦江了?石头城主不假,可不也归隐阳管吗?” 苏正元一寻思,是这么个道理。 这哪里是来借兵,这是来骗降的啊。不过,既然已经答应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吧,他道,“行了,先不管这些,你去清点一下,把军营里那些老弱病残、饭量大不干活的、偷奸耍滑的都拨给赵拦江。” 当天下午,苏正元和赵拦江来到军营挑选兵马,望着军营中的官兵,苏正元想起了昨天的酒,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看谁都像酒了。除了那些老弱兵,由于赵拦江在军中的威望甚高,有不少人也愿意追随于他,这让苏正元好生恼火,越想越气,推脱有事,回将军府睡觉去了。 到了第二天,赵拦江又来找。 苏正元问,“兵马挑选的如何了?” 赵拦江道,“多亏将军,凑了两千五,不过挡不住征西军的热情,晚上又有五百人来投,我寻思答应了苏将军,不想收他们,可他们却以死相逼,我为了不闹出人命来,所以勉强手下,今日来给苏将军请罪了。” 苏正元一白眼,也不想跟他争辩,三千就三千吧,赶紧打发走了完事。 赵拦江又道,“今日还有一件事。” “什么?” “借粮!” 苏正元气得暴跳如雷,“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赵拦江摊摊手,“皇帝还不差饿兵呢,我现在的形势你也知道,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若不给粮草,这三千兵马只能饿死,到时候苏将军的罪过可就大了。当然了,也不是白借,等我夺回隐阳城,必以三倍奉还,若不给的话,这三千兵马,在你手中或许如病猫,但在我手中,可指不定能做出什么。”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小人! 卑鄙的小人! 苏正元心中气得骂娘,但武力不行,就算在自己屋檐下,也得给对方低头。他无力摆摆手,“行,行,就按你说的办!” 第三日,赵拦江又来找。 苏正元道:“人也给了,粮草也给了,你怎么还来?” “在下还有一件事!” 苏正元再也忍不住了,三番两次之后,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气,他道:“有完没完,你当这里是你家开地钱庄嘛?” 赵拦江一愣,“我是来给苏将军告别的。” 苏正元一听松了口气,大喜道,“才来了几日,没能把酒言欢,就这么快匆匆离去,说实话,老哥我还有点舍不得呢。”赵拦江道,“要不我再住两日?” “别别!”苏正元道,“正事儿要紧,如今隐阳百姓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等你回去解救,我就不耽误你了。”心中却想,赶紧把这座菩萨送走,等你一走,老子就率兵马搬家离开这鬼地方。 三千兵马和粮草到手,赵拦江率他们离开葫芦口。 两日后,抵达了隐阳城下,安营扎寨,摆开了攻城的架势。 与此同时,夜二郎与李不凡率领白马驿众人及收编的部分白马义从与赵拦江汇合,凑足了将近四千兵马。 大军压境,为首者是赵拦江。 隐阳城内局势一下子动荡起来。 当然,赵拦江不会真正攻城,无论是征西军还是隐阳义从,都是他曾并肩作战的袍泽,而且隐阳城将近十万百姓,也都是他的城民。他做出这种姿态,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给李长征施加压力,逼李长征出来应战。 每日,赵拦江来到隐阳城前,横刀立马,运足内力,大喝一声,“逆贼李长征,敢否出城与赵某人一战?” 声音传遍隐阳城内每个角落。 之后大摇大摆回到营地喝茶。 然后,李不凡带着几个从军中选出的骂阵好手,到隐阳城楼下挑衅,将李长征骂得狗血喷头,然而李长征却铁了心做缩头乌龟,始终不肯出城门迎战,一连数日,丝毫没有战意。 倒不是他不肯去战,而是李长征调不动人了。 城内倒是有一万白马义从,可李成龙、李迅豹不肯归降,他们对赵拦江忠心耿耿,杀又杀不得,放又不敢放,只能在城主府内生闷气。有时候,他真想冲出去,与他决一死战,但理智告诉他,要耗住对方,将赵拦江引到城内,利用隐阳大阵一举消灭他。 徐掌柜利用手下人开始在城内发动舆论战,一时间,李长征的城主地位遭到了百姓质疑。 与深受爱戴的赵拦江相比,李长征的各种倒行逆施被翻了出来,弄得百姓怨声载道,民心尽失。有一次,李长征出门,甚至被藏在暗处的人扔鸡蛋,这让他大为恼火。心中却想,若这样下去,恐怕不用等赵拦江攻破,内部先乱了起来。 必须要有所行动。 后来,柴公望给他提了个醒,在一个夜黑风高之夜,李长征写了数封信,派人偷偷送到了康居城,并向他承诺,若能帮忙解决围困之局,石头城等四城划给康居城。 康居城当夜给了复信,康居城主表示,赵拦江在担任城主之时倒行逆施,恶贯满盈,并对赵拦江围隐阳城之事表示极度不满和强烈谴责,愿意双方通过和平对话的方式来解决冲突,避免隐阳城遭到重大损失。 这封信让李长征差点吐血,于是又写了一封信,给了石头城。 石头城主楚项,西楚前太子,当年曾被赵拦江生擒活捉,遭受凌辱,后来赵拦江将他安置在了石头城,又将西楚三万俘虏交给他管理,如今赵拦江驻扎隐阳城外,正是给楚项报仇的大好机会。他向楚项承诺,他来拖住赵拦江,只要石头城肯出兵,灭了赵拦江队伍,他就将康居等四城一并给楚项,并竭力助他杀回西京,帮他复国。 楚项复信,表示他对赵拦江之恨,如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日夜很不得将他生吞活剥,只是震慑于赵拦江之淫威,不敢轻举妄动,如今李城主给了这个机会,石头城愿意与李城主合作,由于事关重大,诚意邀请李长征前往石头城,商议对策。 李长征问柴公望,“你觉得如何?” “城主千万不能去。” “为何?” 柴公望劝阻道,“城主坐镇隐阳,赵拦江才不敢入内,若真去了,我怕赵拦江会攻进城内。” “我偷偷去,一夜便可来回。这个机会,不能错过。” “其实不必担心赵拦江,只要耗住他们,不用三个月,他们自然会退兵。” 李长征怒道,“三个月!他们的话你听不到嘛?我一天都不想听了,你让我再忍三个月,我祖坟都被他骂得冒烟了。”他又道,“我问你,若将城内兵马交给你和李令才,若对方来攻,你们能抵挡住一夜不能?” 柴公望道:“若是我来调度,可挡三日没问题。但跟李先生嘛,我怕是……” 李长征道,“我会带李令才一起去,这里我让鬼樊楼二百高手来协助你守城,无论如何,今夜我一定要劝说楚项加入咱们。” 柴公望拍着胸脯,道,“城主尽管放心前去,城主行踪,我会保密,绝不泄露出去,就算对方得到消息,我也有信心将他们拖到城主回来。” 李长征道,“事成之后,等我称帝立国,你便是我的太宰。” 柴公望一躬身,“谢主隆恩!” 入夜之后,李长征与李令才换了两套便装,摸黑出城,向石头城而去。 半个时辰后。 柴公望来到城门口巡视,众官兵都认识他,心中对这个幕僚长虽然不满,却敢怒不敢言,他指着一名守门官兵,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守门官兵道,“我叫常胜!” 柴公望望着他道,“常胜,今夜,你将创造历史!”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响箭。 嗖! 一道红光冲天而起。 柴公望道,“常胜,开城门!” ’ 第476章 伏击 城门大开。 赵拦江策马前行,夜二郎与李不凡一左一右,率领四千兵马缓缓入城。 城门处守门卒见到赵拦江,满脸激动。 连日来,赵拦江上前叫阵,李长征闭城不出,这些守门卒看在眼中,都在等着赵拦江入城,他们甚至想到,若赵拦江攻城,他们会如何选择? 弃城?那是渎职。 抵抗?并非本意。 然而赵拦江并没有让他们陷入两难之地。其余地方的守兵听到赵拦江入城的消息,纷纷向城门处聚拢。 开城门的守门卒常胜见到赵拦江,大声道,“隐阳,拔刀!” 唰! 白马义从纷纷拔刀,斜指天空,又竖在胸前,动作整齐划一,仿佛练习了许多次一样。 正是隐阳城军方最高的拔刀礼。 正如两年前一样,他们用这份尊敬,来迎接这位隐阳英雄的归来。 赵拦江翻身下马,来到众人身前。 他大声道,“天下大乱,中原各方混战,我受困于中原,无法得返,导致隐阳城为小人所趁,数千弟兄死去,这是赵拦江之过。无数家人流离,这是赵拦江之过!” “今日,我回来了。我赵拦江向隐阳百姓承诺,从此,隐阳不再是他人的附庸,从此,隐阳不再为他人而战。从此,隐阳只为我们隐阳而战。赵拦江愿以生命与隐阳同生共死。” 一番话,说得众人热血沸腾。 “隐阳,拔刀!” “隐阳,万岁!” 声浪一波波传了出去。 整个隐阳城都轰动了,若不是依旧实行宵禁,百姓早就跑到街上弹冠相庆。 徐掌柜率人来到城门处,他身上已经挂彩,道:“城主府已拿下,鬼樊楼已被捣毁,只有少量余孽逃窜,现在正在满城通缉。” 赵拦江握住他手,一脸正色,道:“谢谢徐先生。” “一切为了城主。” 赵拦江道,“不,为了隐阳!” 旋即,赵拦江下了几条命令,一是向全城宣布自己重新归来,二是针对鬼樊楼逆党进行抓捕,并欢迎百姓举报,三是控制隐阳的治安,防止有心怀不轨者趁机作乱,最后让夜二郎与李不凡去解救李成龙和李迅豹,从而控制白马义从的兵权。 两个时辰后,不费一兵一卒,赵拦江重新夺回了隐阳城。 城主府。 夜二郎、徐阳、柴公望、李不凡、李成龙、李迅豹在书房内,与赵拦江一起开会。 赵拦江对柴公望道,“这两月来,柴先生受委屈了。” 柴公望觉得胸口有些堵,仿佛有一股热血往上涌起,早已过了不惑之年的他,仿佛又找回了二十年前的满腔豪情。 两个月来,忍辱负重,百姓不解,同僚鄙夷,甚至受到了死亡威胁,他所受到的委屈,只能?往肚子中咽下,费尽心机的维系隐阳城的正常运转。 赵拦江离开时,他答应过赵拦江,不能让隐阳出乱子。如今赵拦江回来,他觉得做得不够,“公望惭愧!” 赵拦江站在他身前,深深鞠了一躬。 “城主,使不得!” 徐掌柜道:“你担得起。” 这让柴公望眼圈有点湿润,一时间凝噎起来。他不过是一个落地秀才,不求满腹经纶,只学治国安邦之道,然而现实的残酷、一次次打击,让他放弃了信念,来到隐阳,凭借一点小聪明混日子,敛财,直到赵拦江到来,不计前嫌,委以重任,让他有机会去实现当初的抱负。 赵拦江环顾四周,问:“青鸾呢?” 徐掌柜犹豫片刻,道,“她不愿见你。” 是她冒死将隐阳大阵的消息传给了赵拦江,赵拦江才想出调虎离山这一招,当然少不了柴公望等人的配合,如今夺回了隐阳城,青鸾却藏了起来。 这让赵拦江有种不好的感觉。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要重新掌控隐阳阵。城主府重新掌控了这座城池。 赵拦江、徐掌柜、李不凡来到了鬼樊楼。 隐阳阵枢,六个黝黑的玄铁散发着怪异的光芒,封印着隐阳地下那股强大的力量。 十八名阵奴,七窍流血,早已死去了多时。 隐阳大阵,早已脱离了他们的控制。赵拦江手握金刀,想要唤醒隐阳阵之力,却发现,这道封印被人动了手脚,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他感应到了危险。 若不能解除隐阳大阵,这座城池就如建在一个火药桶之上,随时都有覆灭的危险。 李长征! 比如要杀死李长征。 徐掌柜道,“李长征现在应该到了石头城,就算我们封锁消息,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现这里的问题。” 在找到重新夺回隐阳大阵的办法之前,决不能让李长征回到这里,否则气急败坏的他,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 赵拦江决定主动出击。 “请柴公望、李成龙将军主持城内政、军二务,封闭城门,我回来之前,绝不能让任何人进来。” …… 石头城内,正在进行一场隆重的欢迎仪式。 李长征很吃这一套高接远送、具有仪式感的东西,楚项心中则苦不堪言,赵拦江交给他的任务是拖住李长征,所以他使出浑身技巧,与李长征周旋。 一套仪式下来,他们来到公署,才开始谈及正事。 李长征道,“楚城主,日前之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楚项道,“愿为城主效劳,只是上次信上所述,有些细节在下略有疑窦,还请城主能答疑解惑。” 李长征道,“信中说得很清楚了,只要你出兵攻打赵拦江,康居、龙泉、大邑三城都归入你石头城下。有这四城,不出五年,等你羽翼渐丰,出兵西楚,夺回你皇权,指日可待。” 心中却道,你这般推三阻四,还得老子亲自跟你谈,等收拾完赵拦江,回头第一个收拾你。 楚项又问:“四城是完全归我管辖,还是要向隐阳称臣纳税?” 李长征道,“名义上,你们还得接受隐阳统一领导,除了在对外与战争之上由隐阳来管理,其余经济全部由你们自主。李某人恩怨分明,在制定政策时会对你们多多关照的。” 楚项连连称谢。 “据我所知,其余三城尚未认可城主,我这接管怕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啊。” 李长征冷哼一声,“等收拾完赵拦江,我会一个个上门,跟他们算清楚这笔账。顺我者嫖,逆我者昌,我会让他们付出惨痛代价。”楚项表示坚决拥护和支持李长征。 “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兵?” 楚项道,“明日一早,我便清点兵马,快则十天,慢则半月,必定出兵。” 李长征道,“不行,三日内出兵。” “我们那些西楚兵半年多没打仗,光务农了,得需要一段时间来准备。我怕他们拿不动兵器了。” 李长征道,“你这个城主,有点让我失望啊。” 楚项一听,吓得脸色苍白,保证道:“城主请放心,三日内,我一定出兵。” “还有别的困难嘛?” “有困难我也要出兵,没困难我创造困难也要出兵,既然答应城主,在下必然赴汤蹈火!” 李长征见目的达到,眼见已是下半夜,起身准备回隐阳。就在这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有一名身材妖娆的妩媚女子身穿轻纱薄裙,从他们身前路过。 李长征看了楚项一眼,“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楚项哈哈一笑,“城主整日操劳,日理万机,这位女子,是为城主准备,给城主解乏的。” 李长征摆摆手,“现在非常时期,哪里功夫摆弄这些。”又看了女子一眼,问,“你叫什么?” “女婢姓李,名万姬。” 李长征点点头,“李万姬,我记住了。” 挣扎了许久,准备离去,楚项送到门口,李长征忽然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丑时三刻。” “距天亮还有点时间,我可以再留一会儿。”说罢,右手一拢,将李万姬搂在怀中,小蛮腰盈盈可握,这感觉,舒坦。 可不能便宜了唐不敬这小子。 他心中想着,带女子进入卧房。 楚项喊来风千岁,问,“如何了?” 风千岁低声道,“从隐阳得来消息,赵……” 一句话没说完,李长征已从房内走了出来,风千岁见状,连忙闭口不语,李长征一脸遗憾状,“哎,老了。” 楚项却道,“城主不老,这叫简单高效。” 李长征闻言,哈哈一笑,“说得好!”又低声道,“这小妖精给我留着,下次还来。” 楚项却说,“等赶走赵贼,我把她给您送过去。” 李长征很满意道,“没想到,你小子挺会办事。早如此合作,咱们就不必费这么多周折了。” 渐有鸡鸣声,时候不早。 还得赶回去,要是赵拦江发现自己不在城中,强行攻城,那就不妙了。 李长征与李令才离开石头城。 两匹快马,连夜赶路,向隐阳城方向跑去。 砰砰! 战马被绊马索绊倒,整个身子向翻滚,李长征、李令才见状,连一个翻滚,落在了地上。 两匹战马受惊,向远处逃窜。 糟糕! 李令才道,“天亮之前,怕是赶不回去了。” 这时,忽然四周亮起了火把。 数百名白马义从精锐,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将两人围在了中央。 赵拦江手持金刀,拦在他们面前。 “李长征,这一日我等了好久了。” PS:今日喝酒,更一短章。 第477章 枭雄 李长征看到赵拦江时,心中一惊,自己悄悄出城,已是万般小心,没有想到还是中了赵拦江的算计。他猜到了是隐阳城有内鬼,想必如今隐阳城已落入了他手中,想到此,他无比懊恼。 “隐阳城?” 赵拦江淡淡道,“不劳你费心了。” “是柴公望!” 李长征如此信任他,到头来却反手将自己出卖。他心中满是怒火,却不得不静下心来应对。那几百义从他不在乎,他只关心赵拦江。两人虽然没有交过手,但能与李倾城齐名之人而且斩杀李仙成、孙千古,自然不是易于之辈。 更何况,以他的修为,京城之中发生的事,他也有所感应。 “我敬你是英雄,你若有胆,明日正午,咱们在隐阳城一战!” 赵拦江哈哈一笑,“李楼主打得好算盘,我用尽心思把你引出城外,又在这里帮你找了个风水宝地,你觉得我会答应你吗?”说罢,赵拦江抽出金刀,横与胸前,以刀意凌空向李长征锁住。 李长征先前已落入下风,如今感应到对方刀势,如泰山压顶一般,只要自己稍有动作,可以预料如惊涛骇浪一般扑面而来。 他脸色微变,暗中运起了鬼玄大法。 赵拦江生出感应,不再废话,当即向前,劈出了一刀。 金刀之上,发出赤黄色光芒,携带凌厉之势,要在他鬼玄大法施展之前,将他制服。 砰! 李长征双拳架住金刀一攻,只稍阻了他片刻,整个人疾速后退,想要拉开与赵拦江的距离。赵拦江一旦占据上风,哪肯给他机会,长刀如火龙,刀刀劈向李长征要害之处,不给李长征释放法则空间的机会。 两人修为都已在三境之外,若是往常,怕是早已释放境界。但赵拦江存心要在通象境之下解决战斗,所以追得很近。 李长征不断后退。 长刀忽至。 李长征猛然提速,一拳轰出。 刀拳气劲相交。 轰! 李长征这一招是借力打力,借助这一刀,整个人在半空中不断闪动,身形如鬼魅一般,向后撤出十余丈,紧接着,整个人身形忽然暴涨两倍有余,一道阴冷之气从他体内蔓延而出。 借助这个空隙,李长征释放出鬼玄大法。 赵拦江心说不妙,眼见他就要完全释放境界,他并不怕这一招,但这种阴柔之功太过于阴毒,他怕同来的白马义从会受到波及,强行提聚功力,一刀凌空劈去。 砰砰砰! 接连三刀,将李长征劈回了原形。 李长征吐了口血。 他心中无比郁闷,就好像明明蓄力已满,却被对方平攻没有开大的机会。眼见赵拦江攻势越来越快,李长征心生诡计,后退之余,一拳轰出,一道阴柔之力向赵拦江身后轰去。 这一拳,并不是冲向赵拦江。 而是他身后那一群白马义从。 围魏救赵。 赵拦江若是径直攻去,必然会进一步占据主动,但代价就是他身后那百名白马义从。 李长征深识人性,他知道赵拦江是豪杰,不是枭雄,料定他必然会救人。 这就是当英雄的通病。 几百年前,李长征也有这种弱点,然而正是他的轻信、义气,让他遭受了五百年的牢狱之灾,所以,这次出来之后,他再也不会犯这种错误。 赵拦江果然回身,连连挥刀,化解掉他那一拳的攻势。 其余人见状,情知插不上手,纷纷向远处退去。 就是这一延迟的功夫,李长征身形暴涨数倍,整个人漂浮在半空之中,身后升起一团团黑雾,看将他笼罩在迷雾之中。无数鬼影,在他身边缠绕,发出凌厉的撕喊声,如在阿鼻地狱中受难的厉鬼,面目狰狞的看着赵拦江。 一道道戾气,要撕毁一切,毁灭一切。 赵拦江冲众人道,“退后!” 距离稍近一点的白马义从,被这股气息影响,双目呆滞,如被控制了思想一般,手持兵刃,缓缓向赵拦江围了过去。赵拦江道,“不凡,制住他们!” 李不凡武功修为较其他人要高,而且修行的武功也是赵拦江传授,对这种阴柔之力抵抗力更强,他见到李长征身上的异状,便知道这些白马义从心神受了蛊惑,也毫不含糊,二话不说,用刀背一个个将他们劈晕过去。 让赵拦江分神,正是李长征的目的。 李长征已达到了他目的。 只见他双手一指,身后的厉鬼,将赵拦江缠绕其中,似乎要将他吞噬一般。 鬼玄大法,万鬼缠身! 当年正是这一招,让李倾城吃尽了苦头,在死亡缠绕之下,进入了李长征的恐怖空间,若不是李倾城临时悟出了倾城一剑的剑意,怕当时就会当场毙命。如今李长征故技重施,趁赵拦江不备,将他困在万鬼阵中。 黑暗,铺天盖地。 赵拦江目不能视物,只觉得黑夜之中,无数厉鬼的眼睛,在他身边缠绕,发出撕裂的惨叫声,若非惧怕他手中金刀泛着的金色光芒,怕是早已向他发起了攻击。 赵拦江心中无比平静。 在京城沦陷之夜,有过招魂幡之中的经历,他根本毫无畏惧。 心有浩然正气,手有金刀之意,魑魅魍魉何足道哉? 鬼玄大法的御鬼之术,本非人间之物,当年李长征正是因为修炼这一武功入了魔道,从而领悟出这一阴邪无比的法术,经过五百年的淬炼,早已修至巅峰。此刻,他双手做结印,口念咒语,不断向万鬼施加压力。 嘶吼声瞬间提升了数倍。 众鬼魂如遭受了地狱之火的酷刑,狰狞的面目变得扭曲,他们不再畏缩,张开血盆大口,纷纷向赵拦江扑来。赵拦江骤然提聚真元,释放三境之力,金刀之上,燃起了一团火焰,火焰触及之处,鬼魂支离破碎,化作一团灰烬。 然而,鬼玄阵法之中的鬼魂数量众多,一片杀死,又有一片赴汤蹈火而来。 而远处,李长征的身影开始变得一片虚无,似乎要融入在他的法则空间之内。 赵拦江意识到了,李长征这是用车轮战术,用数量繁多而又毫无攻战斗力的厉鬼来为自己争取时间,而在他身形虚化之后的攻击,才是他的真实意图。想到此,赵拦江也不再保留,猛然暴喝,金刀之上,光芒骤现。 他凌空跃起,整个人燃烧起来,如一条火龙,向虚空之中的李长征冲了过去。 金刀之意! 天下最阳刚的刀意,携带着最纯粹的力量,让一切污秽无所遁形! 赵拦江来到半空之中,而李长征的身影已将近虚无。 他冷喝一声,“去死!” 一刀挥出。 李长征尚未完全蓄功,面对赵拦江的来攻,也不敢大意,使出全部力量,硬了上去。 天下至阳之力,对上了天下至阴至柔至法。 天空之中,一半是火焰如昼,一半漆黑如夜。 光明与黑暗,终于交手! 众人眼中,根本分不清哪个是赵拦江,哪个是李长征,只觉得黑白缠绕不休。 阵阵惊雷声,从天空之中传来。 轰隆! 一个身影,从半空之中跌落,重重砸在了地上,整个人陷入地底之下。 虽然两人控制施法范围,不远处的那一座山头,承受不住两人的力量,轰然倒塌,无数石块,坠入悬崖,发出悠远的回响。 良久,一个人影从地下爬出,口中鲜血与泥土混在一起,显得十分狼狈。 终究还是功亏一篑。 李长征头发凌乱,大口的喘气。他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却又不得不承认,在没有隐阳大阵的加持之下,他根本不是赵拦江的对手。就这么输了?他不甘心!赵拦江落地之后,一步步向他逼了过来。 情急之下,他想要故技重施,准备放弃唐不敬的皮囊。 可赵拦江刀意紧紧笼罩在他身上,最近之人也有百丈之远,根本不给他夺舍的机会。 “你不能杀……” 赵拦江一刀下去,挑断了李长征左手手筋。 “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李长征嘴角露出一股阴狠之意,“十万人!” “什么十万人?” 李长征冷笑,“我若死了,隐阳十万百姓,将为我陪葬!” 赵拦江闻言愣住了,他也不知李长征所说是真是假,但今夜他明显感觉隐阳大阵不受他控制,而且似乎有一种神秘力量潜伏在隐阳城下,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此时此刻,赵拦江有能力杀死李长征,但他的话,却让赵拦江犹豫了。 “隐阳大阵之下的那股力量早已被我唤醒,若届时我不能将之镇下,等待隐阳的命运,将是尸山血海!” 赵拦江问,“如何证明?” “你可以不信。”李长征见赵拦江开始犹豫,刚才落败之时候情绪一扫而空,一切又回到了他的掌握之中。“我的性命就在你手中,你随时取走。” 赵拦江终究还是放不下隐阳百姓。 这就是当英雄的缺点。 有慈悲之心、怜悯之心,纵然是好事,却成为被攻击的弱点。 李长征想明白这些,用了五百年,只要有隐阳大阵制约着赵拦江,就算不在隐阳城内,他也会被自己牵着鼻子走,天色将明,而胜利的曙光,也将属于自己。 “哈哈!” 李长征哈哈大笑起来。 刀光一闪,笑声戛然而止。 李长征人头落在地上,滚出了两丈多远,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无论如何,他也没有料到,赵拦江会用十万隐阳百姓的性命,来打这个必败无疑的赌。这一刀,直接断送了李长征性命,也将不远处的李令才,吓得坐在了地上。 赵拦江道,“隐阳城毁了,我可以重建,但李长征,必须死。” 第478章 青鸾 李长征死了。 不用猜李令才也明白自己苦心经营的鬼樊楼也完蛋了,他准备逃走,可是赵拦江眼睛一瞪,他便吓得不敢乱动。 “李长征乱臣贼子,扰乱百姓,赵城主一刀斩杀,为民除害,实乃大快人心之事,在下十分敬佩!”李令才道,“这两年来,我们鬼樊楼与赵城主合作良好,对城主府的政令也是令出即行,如今城主帮在下夺回鬼樊楼主,李令才愿为城主赴汤蹈火!” 赵拦江问,“我杀李长征,你没怨言?” “李长征本就该死!”李令才一脸正色,道:“本来我在隐阳城,好好当楼主,为隐阳建设贡献一份力量,他一来就胡搞,扰乱了隐阳,这半年来,我苦心劝说,怎奈他一意孤行,让我做牛做马,我做梦恨不得生啖其肉,又怎么会有怨言?” 去年,李令才为夺家主之位回金陵,引来了李令才,不过这时他故意颠倒黑白,为了保命也只能胡说。他看赵拦江不说话,陷入沉思之中,两眼左右乱瞄,想趁机跑路。 赵拦江喝道,“我说过让你走了嘛?” 李令才耷拉着脸,道:“杀也不杀,走也不让走,你这样不上不下的吊着我,还不如给我一个痛快。” 赵拦江刚才走神,是因为李长征临死之前的那一番话,若真如他所说,隐阳城怕是危险了,但人已经杀了,后悔也没用,得想一些补救措施,于是问,“李长征的那些话,你可清楚?” 李令才一听,保命的机会来了,趁机表现道,“我们鬼樊楼守护隐阳城五百年,天底下没人比我更懂隐阳大阵了。城主想必听过,这隐阳城之下,禁锢着一股神秘力量,之前,隐阳阵相对比较温和,但数日前,李长征去了一趟鬼樊楼,将那隐阳之力唤醒,若不能及时安置,隐阳城怕真有灭顶之灾啊。所以,我认为……” 赵拦江将金刀放在他颈间,打断道,“我没心情听你讲故事,直接告诉有没有办法。” 当时那把刀距离李令出脖子只有零点零一公分,保命的欲望让李令不得不说谎,虽然他生平说了无数次漫不经心的谎,但这一次他确实用了十分心思,他急中生智道,“办法,我倒是有一个。” 话音刚落,赵拦江手腕一翻,金刀之意震碎了李令才的经脉,废去了他武功,“跟我们回城。” 李令才脸色十分难堪,“我的办法,得用到我的武功。” 赵拦江一听,怎得你怪我废掉你武功了? “你不早说?” “你也没给我机会开口啊。” “这么说,你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处了?” 没有用处的李令才,只有死路一条。 李令出连道,“不不,我还可以想别的办法。” 武功没了,但好歹命保住了。 赵拦江吩咐用裹尸布将李令才尸体裹起,又让他与李不凡共乘一马,缓缓向隐阳城驶去。 宵禁已经解除,赵拦江归来的消息,早已传遍了隐阳城。一大早,隐阳百姓几乎自发的走向街头,来到城门处,迎接赵拦江入城。柴公望、徐阳、夜二郎等人率白马义从在城楼下等候,当赵拦江的骑兵队伍来到众人视线之时,欢呼声如巨浪一般,传遍四野。 走过那么多地方,行过那么多路,只有在这里,赵拦江才找到了家的归属。 “城主万岁!” “隐阳万岁!” 赵拦江来都城头之上,望着城楼下群情激昂的隐阳百姓,心中动容。 天下之大,何以为家? 自从金刀李秋衣手中接过金刀的那一刹那,他与这座城池的命运便绑在了一起。三年,经过大风大浪,有辉煌也有失落,但最终他还是站在了这里,与十万隐阳百姓一起,与十九城一起。 何为英雄? 在这乱世,守一城一隅,护一方平安,便为英雄。 赵拦江从未想过要当英雄,他只是一个一心想复仇的定州少年,命运让他走上了这条路。而当这一刻到来之时,他已意识到肩膀上的重担,和承受的一切。爱妻的伤逝,朋友的离去,曾经的战友战死,让他意识到,“城主”二字,是隐阳百姓的期待,是无数为之奋斗过、牺牲过的人的寄托。 赵拦江举起手,喧嚣声渐渐平息下来。 “我是一个孤儿,父亲被奸人所害,自幼无家可归,四处流浪,曾在横断山中打过狼,在西疆之上杀过人,也在江湖之中逞勇斗狠。当时,我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能够活下来。我经历过算计和背叛,也失去了最心爱的人,我曾迷茫过,也自暴自弃过。但是,我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能够为站在这里感到自豪,能够为隐阳而战赶到自豪!” “三年来,隐阳经历了太多的苦难,也饱受折磨,但我们隐阳城,就如隐阳百姓一样,如楼下的白马义从一样,从未屈服过强权,从未停止过战斗,而这一切,都因为我们心中有共同的信念!” “没有任何人,能让我们隐阳人屈服!” “也没有任何事,能够打垮我们隐阳百姓!” “我们浴血,为隐阳而战。我们付出,为隐阳而斗争。从今日起,我赵拦江发誓,此生与隐阳并肩作战,绝不让隐阳成为任何人的附庸,我们隐阳人,只为隐阳而战,一切为了隐阳!” 赵拦江一番话,句句出自肺腑。 城下百姓和白马义从闻言,更是热血沸腾,齐声呼道,“一切为了隐阳!” …… 不到三日,李长征在隐阳城内留下的痕迹很快被清除,包括鬼樊楼的稽查队、还有出`台的各种管制措施,都变成了历史。他对隐阳城留下的伤疤,以及杀害的隐阳百姓的恶行,被钉在了耻辱柱上,这三个月,被称作隐阳城历史中最阴暗的一百天。 李长征已死,隐患依旧存在。 那就是随时都可能爆发的隐阳大阵。 曾经它是这座城池的守护神,是隐阳不被侵犯的仰仗,但此刻却成了一个随时可以将隐阳城吞没的怪兽,一个随时都可能爆发的火药桶。这个消息,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知道的人越多,越会引发百姓的恐慌,而饱受摧残的隐阳百姓,已经不起这种恐慌了。 不过,柴公望却已经开始着手制定疏散和撤离计划,除非万不得已,赵拦江并不想放弃隐阳城。 五百年的历史,十万人的城池,不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 若要重建,人力、物力、财力,那将是一个天文数字。 而隐阳城现在的财政并不乐观,这仨月来,李长征将本来就没有多少的库银挥霍一空。 好在,李令才倒也没有说谎。 这座阵在二级形态具有十分恐怖的摧毁力,数百年来,鬼樊楼守护隐阳阵,也留下了不少关于阵法的卷宗,李令才为了保命,几乎将全部心思都用在了维持阵法的稳定形态之上,逐渐有所突破。 赵拦江也有所感应,最近一段时间,隐阳大阵的危机虽没有解除,但却平稳了不少。 在这种情况下,他根本不敢动用隐阳之力。 不过,目前西疆形势趋于稳定,中原战乱四起,暂时无暇顾及他们,这给了他们充分的时间缓冲。 半月之后,赵拦江召开了城主大会。 在这次会议上,响箭郡作为第二十座城,正式并入了隐阳城,城主由夜枭担任,而隐阳西线的兵权以及贸易基地的管辖权,交给了夜二郎。隐阳城军政分家,文职系统由柴公望负责,兵权由李成龙领衔。 如此一来,隐阳城西起石头城,东至响箭郡,将白马驿、四凤山、隐阳商道连为一体,彻底打通了自西楚、北周入中原的商路,一举成为继蜀中、豫中、江南之外的第四大势力,而相对偏远的位置及险峻的地形,让他们独立于中原混战之外,而良好的贸易基础,让他们成了中原各路诸侯争相拉拢的对象。 与此同时,一场隆重而盛大婚礼也在隐阳城举行。 夜雨妃正式进驻了城主府,由夜家大小姐一跃成为隐阳王妃,嫁给了自己心目中的英雄。然而,很快这位小王妃就发现,赵拦江对她的兴致越来越低,整日忙于政务,有时宁肯跑到军营过夜,也极少回府中休息,这让她小姐脾气上来,找赵拦江理论,却被赵拦江以“不可理喻”为由,自己躲到书房睡觉。小王妃夜夜以泪洗面,脾气也越发暴躁起来。 …… 鬼樊楼。 回到隐阳城,李令才又回到了这里。 外面有官兵看守,想要出去并不容易,不过在楼内,他并未被限制自由。?他的大半辈子都在这里度过,再次回到这里,倒也没有多少不适应,唯一的区别,就是鬼樊楼内没了阵奴,也没了那么多三教九流之辈。 有什么需要,他直接跟李不凡提,只要不违规,无论是人还是物,基本都会满足他。 隐阳大阵有两种形态,一级稳定形态和二级激活形态。 第一种形态,可以给阵主提供稳定的隐阳之力。第二种形态,则是在面临危机之时,用来跟来犯之人同归于尽。这种形态被李长征激活之后,他便将六块赤精玄铁的基座毁掉,要将他们重新复位,按楼内典籍记载,一是要用赤精玄铁重筑阵芯,二是要用足够强大力量将这股力量镇压下去,然后重新将阵芯替换,但要做到这两点,都极为困难,所以李令才翻遍了古籍,找到了一种折中的办法,那就是在现有阵法基础之上,?再建一个迷你阵法,从而封住隐阳阵的阵枢。 李令才本就是奇才,尤其是武功废了之后,便将全部精力都用在了阵法之上。 一是为了逃避被囚禁的事实,二来对于阵法之道,他也是极有兴趣。 这一日,他正在伏案设计封印隐阳大阵的阵法,脑海之中已形成了几个想法,然而一一实验之后,始终觉得不尽如人意,不过,总算看到了曙光,他相信用不了几日,便能攻克这个难关,当然,他也不会完全告诉赵拦江。 他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人要有利用价值,才能活下来。 不知觉,已过了三四个时辰,他腹中饥饿,心中奇怪,怎得今日饭菜还没来? 刚想到此,有人端着食盒走了进来。 李令才头也不抬,道,“放在那边吧。” 来人将食盒放下,却没有离去,而是来到了他身旁。 李令才道,“这里没你事了。” 话音刚落,他只觉得颈间一紧,喉咙被一股铁丝紧紧的勒住,他想要挣脱,对方手中力道越来越大,他无法呼吸,双脚在地上乱踢,喉间发出汩汩的声音,想要开口求救,却根本无法出声。 他意识逐渐模糊。 当他回过头时,看到了一张脸。 女人的脸。 青鸾。 他的养女。 他收养了她,栽培了她,成就了她,也亲手毁掉了她。 最终,他死在了她的手中。 这是他在人间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还有一更。) 第479章 来客 青鸾回到杂货铺,心情无比平静。 李长征被杀之后,一个月来,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杀死李令才。徐掌柜多次劝阻她,说李令才对城主有大用,但青鸾脾气倔强,一旦拿定了主意,任谁也劝说不了。终于徐先生耐不住她软磨硬泡,让她进了鬼樊楼,完成了对李令才的复仇。 徐掌柜问,“人已经杀了?” 青鸾点点头,淡淡道:“人是我杀的,与你无关,我这就去城主府自首。” 徐掌柜叹了口气,“所有人都知道,城主赦免了李令才的罪行,你现在去找他,不是令他难堪吗?” 青鸾不在乎,大仇已报,这个世间也没什么值得她挂念之事了,大不了一死呗。徐掌柜寻思片刻,道:“你先在这里安心静养,等过段时间,这件事淡化下去,再做打算吧。” 也只能如此了。 青鸾看着徐掌柜,欲言又止,这又怎能逃得过徐阳眼睛?他问,“青鸾姑娘,还有事?” 青鸾道,“我想请徐掌柜帮我弄几服药。” 说着她说了几个草药的名字,马钱子、草乌、麝香还有其他一些辅料,徐阳一听这些药都是极寒之物,有些是青楼女子用来堕胎的药物,他看了一眼青鸾的小腹,没有再追问,只是说尽快送到。 徐阳派人送来了草药的第二日,青鸾离开了隐阳。 她给徐阳留了一封书信,表示感谢,自己已是废人一个,又犯下罪孽,无颜继续留在城内,一人离去,请勿挂念云云。徐阳得知此事,报告了赵拦江,赵拦江派人打探,只知道人们最后一次见她是在隐阳城门。 当年青鸾走投无路来投靠赵拦江,是他将她留在城主府,名义上是给赵天赐做保姆,实则将她保护起来,本以为攻下鬼樊楼之后,重用于她,谁料这次不告而别,让他神伤了许久。 李令才已死,隐阳阵的危机却没有解除。 赵拦江只能亲自上阵,由于他曾经是这座阵的主人,对隐阳之力了解稍多一些,那时的隐阳之力,中正平和,而现在去感应他,却十分暴躁,别说利用这座阵,就算感应之时,赵拦江都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将它激活。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李不凡前来禀报,“城外来了两个客人,指名道姓要见城主。我本来想打发他们离开,无奈却不是对手。” 李不凡武功已经是知玄中上境,而且得了赵拦江亲传,如今天地真元稀薄,通象境的高手在那次天道大劫之中几乎全部陨落,能够让李不凡束手无策之人,必然有些本领,于是问,“他们是什么人?” 李不凡道,“看着像是游走江湖的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 赵拦江心中一惊,难道是王半仙? 当日他被书剑山的那位剑修一剑重伤后不知所踪,萧金衍也试着去找他,毫无结果,没想到却来了隐阳?他又问,“人在哪里?” 李不凡道:“本来想请他们在府外等候,路过一家卤肉店时,两人说什么也不肯走了。” 赵拦江与李不凡来到卤肉店,见到一老一少两个道人正在卤肉店大快朵颐,老者抱着猪头,年轻人抱着猪后腿,直接下嘴啃,口中满满当当,看到赵拦江,无法开口,便伸手打了个招呼,让他坐下等等,奇怪的是,赵拦江果然坐了下来,让李不凡大感不解。 李不凡看两人吃饭,狼吞虎咽,那速度仿佛恶鬼扑食,不过盏茶功夫,老者竟把那个猪头吃完,他看着老道瘦弱的身体,心中嘀咕,这老家伙是怎么把这么大一坨东西装进肚子里的? 老道对年轻人道,“看到没,年轻人,要多学着点。” 年轻道士道,“若不是入城之前,你让我喝了一桶水,还指不定谁赢谁输呢!” “为师以为,他们这里也穷得没饭吃,这不先让你喝点水垫巴垫巴嘛。” 面对两师徒斗嘴,赵拦江也有些无语,他朝二人拱了拱手,“海先生好。” 这对师徒,正是当年在雷家庄遇到的海先生和他的徒弟徐尚豪,杀岐夫人之时,海先生也曾出手相助,对此赵拦江很是承情。不过,印象最深的,还是当初他给赵拦江三人算过三卦,如今看来,全部应验。 海先生道,“你来的正好,一共三两银子,帮我结下账。” 赵拦江正要掏钱,那老板却怎么也不肯收,“是赵城主的朋友,能来小店已是赏光,又怎么好收钱?” 海先生奇道,“原来当城主这么好的,赵拦江,还有没有副城主什么的位子,也给我一个呗。” 赵拦江无奈苦笑。 海先生又问老板,“是不是以后来这里吃饭都不用花钱?” 那老板一脸的尴尬,虽然请城主朋友吃饭是一件荣光的事,但这俩人饭量也忒大了点,要一直这么吃下去,他们这个卤肉店迟早要关门不可。 赵拦江也不接这一茬,道,“先回府中吧,我们这里有上等的赤水酒。” 海先生一听赤水酒,顿时来了兴致,道,“上次喝到这酒,还是李秋衣在苏州请客哩,不过他只给了一葫芦。” 众人听他说起了金刀李秋衣,不由一阵唏嘘。 赵拦江奇问,“你还认识老城主?” 海先生道,“有什么稀奇的?当年他用一壶酒骗了老夫,要老夫还他这个人情,要不然,你们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老夫会来嘛?” “人情?” 海先生指了指脚下,正要开口,忽然觉得当这么多人面,说地话有些惊世骇俗,“先回去再说。” 回到城主府,赵拦江给他安排了住处,海先生倒也不客气,又让人做衣服,又让人准备酒肉,弄得徒弟徐尚豪都有些不好意思。来到了赵拦江书房,海先生才悠悠道,“我看你们隐阳城最近气运不妙啊,可能是染上了什么东西。” 徐尚豪道,“师父,咱们别把行走江湖那一套拿出来好吧。” 海先生瞪眼道,“怎么嫌丢人?” 徐尚豪不可置否。 海先生语重心长道,“这是咱们这一行入行之本,老祖宗传下来的话术,不能丢。” 赵拦江道,“老先生所言不假。” 海先生这才道,“这正是我大老远跑这里来的原因。你也知道,我们琅琊阁以阵法闻名天下,就是东海百花宫和天机阁也难望之项背,当年李秋衣正是看中了这一点,邀请我去苏州作客,喝了他一壶酒,被他拉上了贼船。” “贼船?”赵拦江不解。 海先生道,“正是,你们的隐阳大阵,号称天下第二阵,不过却是却有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形态的不稳定。” 赵拦江恍然大悟。 原来,李秋衣早就知道隐阳阵会出现问题,所以提前找到了海先生。本来李令才死后,赵拦江过得提心吊胆,生怕这座大阵出了问题,谁料天无绝人之路,正犯困就有人送枕头来了,想到此,他长身而起,向海先生作了个长揖,“还请海先生相救。” 海先生道,“帮忙吗,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贫道做事向来不白做,都是明码标价的。” 赵拦江道,“您开个价。” 海先生故作玄虚道,“其实隐阳大阵的问题很大,让它进入稳定形态,得要很长时间,也需要很多东西,所以价格嘛,当然要贵了点,当然,你们要出材料,我只包清工,那又另当别论了。” 赵拦江知他在坐地起价,也不跟他计较,“做事做到底,帮人帮到西,这座大阵,您全权负责。” 海先生这才道,“每月二十两!包吃住!” 赵拦江、柴公望瞪大眼睛,望着他,几乎不相信自己耳朵。 海先生见他们如此,连改口道,“不包吃住也行。” “这个……”赵拦江犹豫了一下。 海先生以为价格太高,“算了,看在李秋衣的面子上,我给你打个折,收你十五两就成。” 赵拦江哈哈一笑,“二十两就二十两。” 两人于是愉快的做了决定。 待回到房内,徐尚豪问,“师父,咱们要的是不是太高了?” 海先生瞪眼道,“你懂什么,以前咱们算命看相,求财五十文,寻人三十文,一月下来才不过三五两银子,但我们那是骗人啊,修补这座阵,得靠真本事,收他二十两,不多,不多!” 徐尚豪却道,“咱们祖上规矩,不允许积财。” 海先生道,“我是谁?” “我师父啊。” “师父的话,就是规矩。”海先生道。“不许积财,我们把钱都花了便是。” 徐尚豪又开始担心,一月要花二十两银子,折算下来,一天要花六百多文,要是都换成肉包子,能买一百多个,那还不我们师徒俩撑死啊。不过,海先生却早已算好了,大不了弄几条狗来,每天用肉包子喂它们,还怕花不光钱? 有了海先生师徒帮忙,隐阳大阵的危机才算有了缓和,两人精通阵法,虽然隐阳阵十分奇特,但阵法一道,万变不离其宗,两人又都有真才实学,不到半个月,这座大阵终于平复了下来,正如李令才想出的办法,将阵中那股力量封印住,但要彻底解决问题,却依然十分棘手。 在这世间,能够找到压制隐阳大阵的力量,并不多。 危机解除,赵拦江才有精力心无旁骛的投入到隐阳城的建设和发展之上,至于一月二十两银子的支出,对他们来说根本不足为道。 第480章 雪国 穿过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了。 此处是山海关外,关东以东,北疆往北,本是大明朝北疆的苦寒之地,一年四季只有夏天短短几个月才能看到青绿色,大部分月份温度极低。远处,群山环绕,山顶常年白雪,其中最有名的便是大雪山,高万丈,耸立于云端,看上去十分壮观。 成祖皇帝这里设立了努尔干都司,隶属吉林行省,这里百姓本以猎户居多,后来引入了耐寒稻之后,在雪山以东的平原地带,开始大规模种植一季稻,由于米粒狭长、颗粒饱满而且咀嚼有香味,历来为京城中的贵人们所称道,若干年下来,这里日渐繁华,成为了北疆上最繁华的城市,还博得了“塞外江南”的美名。 隧道入口处,有一处小驿站,由于是通往努尔干城的必经之路,许多商贩聚集此处,久而久之,成了一个小具规模的小镇。许多从关东往来努尔干的商旅,都喜欢在这里落脚进行补给。 虽然已是仲春,此处气温还是很低,众人都穿着厚厚的御寒衣物,这里人都很懂享受,无论家境情况,基本山都穿貂披裘,哪怕经济拮据之人,也会做一套羊皮裘套在身上。除了商旅之外,前往努尔干城的,还有不少江湖游侠。尤其是夏季,正是去大雪山朝圣的最佳时机。 杨雪琼身穿紧身鸭绒衣,与族内几名弟子坐在一处茶肆歇息。赶了一天路,众人都精疲力尽,急需一壶热茶、几杯温酒来补充一下体力。而且马匹体力也渐不支,他们准备在这里歇息一晚,养足精神,再过两三日,便到努尔干城了。 白马帮是努尔干城最大的帮派,虽然在江湖上只是不入流的三流帮派,但在努尔干城却是第一大帮派。帮主杨彦龙年轻时曾误入大雪山,捡到了一本剑谱,修行了数年,便成了城内第一高手,他做事光明磊落,又是北方人的性子,结交了不少朋友,在关东一带很是吃得开。 这位杨雪琼便是白马帮主杨彦龙长女。 三年前,他与关东剑派搭上关系,在交了不菲的银钱后,将杨雪琼与几名帮内资质较好的弟子送到了关东剑派学剑。杨雪琼倒也争气,不到两年,就已练成了闻境中,在第三年,又修行到闻境上境,成了白马帮年轻一代最出色的高手。 不过,半年前,关东剑派突生变故。 掌门关东大侠郭长风战死少林寺,而副掌门郭长雨练功走火入魔,由半步通象境坠境到了知玄中境。后来,更奇怪的事情发生,关东剑派内诸弟子或多或少境界都有跌落,而杨雪琼本来有望去年年底升为知玄境,却不知为何,始终卡在了闻境上,无法更进一步。 杨雪琼明显感觉,天地真元变少了。 后来她听说中原发生了大劫难,京城几成废墟,便已猜出,天地真元稀薄与这件事有关。不过,这对她来说,是十分遥远的事,她也并不怎么上心。只是,父亲对她寄予厚望,想让她投名师、访高友,练成一身高明剑法,回去继承白马帮的产业。这也是她这些年来一直在做的,她不想辜负父亲的期望,然而剑术上的止步不前,只能让她干着急。在关东剑派遇到瓶颈,而一月之前,杨雪琼接到父亲来信,听说白马帮遇到了危机之后,便决定辞别关东剑派,与族人回努尔干城。 学艺三年未归,一想到就要见到妹妹,杨雪琼心中便欣慰起来。 三年没见,小丫头应该长高了不少吧? 妹妹才出生没多久,她们母亲得病离世,两人感情甚好,杨雪琼从小把她看她,记得三年前离开时,妹妹抱着姐姐大腿,死活不让她走,那时候她才五岁,哭得跟泪人儿一样,不知现在她的杨惜灵变成什么模样了呢? 马蹄声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杨雪琼看到了一辆黑色马车向这边驶来,马车十分古朴,上面刻着一柄剑的标识,应该是某个家族中的徽标吧,杨雪琼心想,这种时候来努尔干城的江湖人,多半是要去大雪山朝圣之人,以前在城内时,她就经常遇到,所以见怪不怪了。 马车在茶肆门口停了下来。 一位身穿白貂裘衣的女子,从马车上下来,寒冷的天气,让她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双手不住的哈气,然后去捂热耳朵,由于天寒的原因,脸蛋冻得有些发红。她看到女子身上并没有内力,而且相貌也很普通,只是衣服比较贵气,再看了一眼自己,傲人的耸胸,高挑的身材,沉鱼落雁的脸蛋,忍不住有些得意起来。 杨雪琼天生美人胚子,这些年来在关东,无数青年才俊都追求于她,只是她痴心于剑道,对男女之事十分淡泊。不过,就算如此,每次她出门,都会引来无数人的目光,这让她很是自豪,天下谁人不爱美?更何况,她本来就很美。 女人爱攀比,这是天性。所以看到白貂女子相貌普通之时,她很快就将目光转移到别处。 这时,车内传来男子声音,“瓶儿,怎么我没留神,你跑出去了?” 声音很轻、很温柔,又将杨雪琼目光吸引了过去。 车上走下一男子,身穿儒衫白衣,在这种天气中并没觉得冷,杨雪琼听说,有些人体质天生不惧严寒,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当她抬头看到男子容貌之时,立即被那白衣男子吸引,俊美的相貌,儒雅的气质,脸上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温柔。 唯一的遗憾是男子下巴处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即便如此,这也是让天下女子都嫉妒的脸。 只是奇怪,为何这么俊美的男子,会跟相貌如此普通的女子在一起? 她的兴趣顿时被吸引了过去。 男子来到女子身旁,握住她的手,帮她暖手,又向她身体内渡入一道内力帮她抵御严寒,“若是觉得冷,便回车里坐着,有手炉、脚炉,别弄坏了身体。” 女子望着远方的雪山,有些兴奋道,“这是我头一次看到大雪山哩。” 口音有些江南吴侬软语,杨雪琼不得不承认,她的声音好听极了。她侧身,将目光转到别处,耳朵却始终留意在那对青年那女身上。女子又道,“听说大雪山是离仙界最近的地方,夜晚若是安静,还能偷听到仙人们说话哩。” 男子笑道,“那神仙的嗓门可不小。” 听到这句,杨雪琼噗嗤一声笑了。这男子不但俊美,连说话也如此有趣,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顿时满脸通红,心中暗忖,我今天这是怎么了?不过,看到那男子眼睛始终在女子身上,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不由有些失落。 她自幼貌美,向来对相貌自负,可他似乎根本没看到自己的存在。 女子也被逗得格格直笑,不过紧接着又是一阵咳嗽,男子连帮她捶背,良久,女子才道:“那天晚上,我犯了那么大罪孽,大哥,你说我死后,会不会进不了仙界?若是去地狱,我可会怕的。” 男子道:“别乱想了,等去了雪山,我们再去找薛神医开几服药,你身体会好转起来的。” “地狱会不会很恐怖?” 男子傲然道,“只要我的剑在,阎王敢留你?信不信我将他的阎罗宝殿给拆了。” 杨雪琼闻言嘴角一翘,这男子好大的口气,他身上连一丝真元波动都没有,还敢口出狂言?还好他说的是阎罗王,要是得罪这里的一个寻常武者,都会被人教训的狗血喷头,不过,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估计是哄那女子开心的吧。 不过,他腰中的剑确实很漂亮,看上去应该是把宝剑,宝剑配英雄,在他身上,着实有些可惜了。 这次回去,一直没有给父亲准备礼物,若是他肯卖剑,无论花多少银钱,她都会将这柄剑买下来。然而,看他们打扮,并不像缺钱的模样。 通过三言两语,杨雪琼以为大抵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应该是江南一代某个富家公子哥儿,带着这女子来雪山朝圣,祭拜雪山神,求个平安或姻缘之类。 果然,女子听了后,笑了起来。 只是那男人眼神之中却有一些失落。 两人来到店内,男子上前搬了凳子,又用袖子擦了上面的灰尘,扶着女子坐下,道,“伙计,来些酒菜,你挑着贵的、好的,看着上就成。”说着,从怀中取出钱袋,看着鼓囊囊,取出一块银子,扔给了他,“剩下不用找了。” 没想到,这男子挺细心,杨雪琼想到,只是他江湖经验太浅。刚才掏银子以及打赏小二的动作,早已被茶肆内几拨人看在眼中,这里人多眼杂,财不外露这个道理,他竟不知道,看来是个江湖新手。 “要不要点拨他一下?” 杨雪琼混迹江湖,知道江湖规矩,若是提醒这对男女,那就是断了别人的财路,可是又不忍心他让人欺负,思索片刻,咳嗽了一声,道,“两位应该是江南人吧?” 女子听到她的话,向她望了过来,点了点头,“是啊,我们夫妇来此地,想要去大雪山朝圣。” “果然如此。”杨雪琼想到。 女子又道,“只是没想到,这里竟会这么冷,我头一次遇到哩。” 杨雪琼笑道,“雪山上更冷,你们要上山,可要好生准备一下。” 女子连连称谢,又对男子道,“这位妹妹,好美。” 杨雪琼听了,心中觉得欢喜,顿时看女子顺眼了许多。然而,男子连看都不看她一眼,道,“在我眼中,瓶儿才是人间最美的女子。” 这句话,让杨雪琼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她本来想提醒他们,这个店里至少有两拨人盯上了他们,但听到男子这句话,心中暗自恼怒,转过头去,决定让他们吃些苦头。 第481章 明抢 乡野小店,做出来的饭菜并不精致,端上来后,一盆獐肉、一盆鹿肉,还有几个素菜。 只见男子取来一把小刀,将肉切成片,又蘸着了料汁,用筷箸加起来,一片片喂给那女子吃。那女子似乎也习惯了白衣男子的服侍,闭着眼睛,张开嘴巴,配合的天衣无缝。 “江南人真是矫情!”杨雪琼心中暗想,自幼在冰天雪地之中长大的女子,有怎么懂这其中的情调?不过,她心中又何尝不羡慕,不知将来自己的男人会不会也如这白衣男子一般疼惜自己? 这时,旁边两名江湖人向他们走了过去,站在了他们面前。这两人身材魁梧,手拿鬼头刀,一脸横肉,看上去不是善茬。杨雪琼注意到,他们脖子上有一块刺青,上面刺着狼头,心中不由一惊,怎得是狼头堡的人? 狼头堡是努尔干城附近最大的响马团伙,常年在附近伏击行旅的商贾游客,名声并不太好。堡主吕明城在这一带江湖名气也不小,而且行事极为凶悍,势力不如白马帮,但却也是不容忽视的势力。 白马帮是做贸易起家,与狼头堡偶尔有些冲突,但总得来说,两者之间是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招惹谁。狼头堡一般也不会动白马帮的货物,而白马帮逢年过节,也与狼头堡有些走动。都是在江湖上混口饭吃,又都是临近帮派,只要不做过分出格或者越界的事,无论白道还是黑道,相处得还算融洽。毕竟,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大江湖虽有大江湖的风起云涌,但对于地处一隅的城镇,江湖生态总体来说比较和谐。 两人在他们旁边站了片刻,可白衣男子头也不抬,端起肉羹用勺子去喂女子。终于两人忍不住了,咳嗽了一声,“喂!” 貂裘女子睁开眼,看到了两名凶巴巴的恶汉,也不让白衣男喂汤,“大哥。” 白衣男看了他们一眼,并未说话。 两名汉子见他如此镇定,一副瞧不起他们的样子,心中有怒,“喊你呢。” 白衣男道,“怎么了?” 壮汉道,“我们两兄弟最近手头有点紧,找你借点钱花。” 说是借,但是人都看出,他们两人是准备明抢。 这种偏远之地,官兵不至,强盗横行,根本没人来管,所以打劫、杀人越货之事时常有之,而且现在连大明律都没有了,这里更是成了无法无天的法外之地,至于茶肆酒楼客栈,一方面赚着路人钱,也有些甚至向绿林响马透露消息换取利益。 故意找茬,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动手抢财物,在这里司空见惯。 茶肆内其余人见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看着事态的发展。 白衣男道,“借钱?可以,借多少?几分利?什么时候还?怎么还?” 一连几个问题,让两个壮汉蒙了,难道不应该说不同意,然后他们借机掀桌子动手嘛?怎么这白衣男子不按套路出牌啊?不过,他们狼头堡向来蛮横,于是恶狠狠道,“老子借钱,从来没有想过要还。” 白衣男道,“那就不是借钱,那是抢了。” “那又如何?” 白衣男道,“抢就抢,直接明说啊,还绕着弯子来借钱?说个数吧,准备抢多少?” 两人又是一愣,抢东西还限数量的?“当然是有多少抢多少。” 说罢,将鬼头刀往桌子上一横,咔嚓一声,露出半截刀身,明晃晃的刀露在外面,显得异常刺眼。 白衣男子道,“有话好说。”说罢,将两把刀又推回了刀鞘之中。 “看来是认命了。”杨雪琼心想,她又看到那貂裘女子脸上一副担忧的样子,觉得有些可怜,正在犹豫要不要出手,堂堂白马帮主之女,关东剑派的记名弟子,向来以侠女自居的她,又怎能看别人落难? 想到此,她站起身,“且慢。” 两壮汉见杨雪琼出头,又看都随行的几名族人,道,“你们是白马帮的人?” 杨雪琼道,“正是。” 壮汉道,“我们狼头堡与白马帮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这头羊是我们先瞧上的,你们想坏了规矩不成?” 杨雪琼摇摇头,“这两位算是我的朋友,还请两位能给在下个面子。” 壮汉见杨雪琼气质非凡,又有同行族人护从,便觉得她身份不一般,试探问,“阁下怎么称呼?” 杨雪琼道,“白马帮杨彦龙,乃是家父。” 壮汉听闻,哈哈一笑,“原来是杨帮助的千金,不过,最近杨帮主日子并不好过啊,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 杨雪琼闻言一惊,家书上说,家里出了点事,让她抓紧回来一趟,难道这段时间情况又有变化?不过,此刻她要为两人出头,若被对方三言两语唬住,将来传到江湖上,说白马帮大小姐怕了狼头堡的人,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想到此,她道,“我家中的事不劳你费心,这件事我管定了,你们若想动手,先问问我手中的剑。” 长剑在手,倒也有几分女侠风范。 其余随行之人见状,也纷纷起身,站在杨雪琼身后。 两名壮汉见对方人多,好汉不吃眼前亏,冷哼一声,对那对江南男女道,“哼,今天算你们走运,小子,前面路不好走,可别再碰到你们。”说罢,收起鬼头刀,连茶水钱也不付,走出了茶肆。 貂裘女子道,“多谢女侠出手相救。” 杨雪琼做了一回侠义之举,倒也未图回报,这女子跟她道谢,她心中也满是欢喜,只是那白衣男子端坐如初,慢慢小酌,让她有些不爽。好歹我也帮你们出头一次,还让自己夫人出面,有没有一点男人担当? 心中腹诽,口中却道,“不过是我等侠义之辈举手之劳。” 貂裘女子道,“若不是你出手,我怕待会儿真不好收场。” 杨雪琼显然误解了她的意思,“此二人是狼头堡的人,他们在这一带势力不小,你们可要小心。对了,刚才之话未尽,小妹杨雪琼,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当然,她对旁边那男子更好奇,但一个姑娘家总不能开口就问人家丈夫吧? 貂裘女子笑道,“我叫李金瓶,这位是我夫君,李倾城。” 杨雪琼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一时记不起来。 李倾城的崛起,也不过是这两年之事,尤其是在江南使出倾城一剑大败鬼樊楼主,让他名声大躁,整个中原几乎无人不知,就连晓生江湖也曾专刊报导,只是关东剑派在山海关外,加之杨雪琼一心练剑,对江湖之事并不上心,所以并没有将眼前白衣男子与那个名动中原的剑客联系在一起。 而在努尔干城,距中原数千里,此间又没有大的江湖门派,别说赵拦江赵拦江、李倾城、萧金衍后起之秀,就连宇文天禄、李纯铁这些叱咤江湖数十年的人,他们也极少有人知晓。 杨雪琼问,“两位可是去大雪山?” 李金瓶点头,“在中原时,我就听说这里的大雪山上住着神明,每年前来朝圣之人多不胜数,我想这辈子总得瞧上一眼,那就此生无憾了。” 杨雪琼道,“朝圣之事确实不假,至于神明嘛,多半是穿凿附会之说。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也没见到过呢,呵呵!” 两人又拉着手聊了片刻,杨雪琼本就是豪爽之人,虽然李倾城不怎么友善,但交谈几句之后,她对李金瓶却是赞不绝口。 李倾城见两人聊天,插不上话,于是端着酒壶,去了外面。 不知觉两人聊了半个多时辰,有弟子提醒时辰不早,杨雪琼这才道,“与姐姐一见如故,本想邀你同行,不过妹妹家中有点事,得先回去处理,等你们到了努尔干城,就去打听白马帮杨家,你去了提我名字,让小妹尽一次地主之谊。” 李金瓶点头称谢,两人又说了会话,这才依依作别。 等杨雪琼离去,李倾城这才回来,“我在镇子上定了个客栈,先将就歇息一夜,明日赶路。” 到了客栈住下,李金瓶打趣道,“今日那个杨姑娘,貌似对相公有兴趣哩。” 李倾城道,“瓶儿休得胡说。” 李金瓶却道,“我是女儿家,自然懂得女儿家的心思,她跟我聊天时,老不经意去瞄你,她也是习剑之人,跟我说要教我剑法呢,岂不知坐在她眼前的,就是天下最厉害的剑法宗师呢!” 李倾城摇头苦笑,“我宁肯不要这一身剑法,只要能换回你身体安康。” 说到此,李金瓶眼睛忽然湿润了,“大哥,我若走了,你也不要太伤心,否则我会难过的。若有合适的姑娘,你也不用有愧疚,我觉得那位杨姑娘也不错呢。” 李倾城心中痛惜,握住她手,道,“你不要胡思乱想,安心休养,也许将来会有转机呢?” 话虽如此说,但李倾城知道,李金瓶的病越来越严重了,所以这半年来,他带着她游历江湖,去塞外草原骑马,去东海之滨捡贝壳,一一兑现当年对李金瓶的承诺,而这大雪山,正是她最后一个愿望,能够去大雪山朝圣,在号称距离仙境最近的地方感受天堂。 入夜后,两人躺在床榻之上。 李倾城听到了李金瓶在黑夜中抽噎,忍不住伸手将她搂在怀中,李金瓶觉得有些许安全感,浓浓睡意袭来,睡了过去。 PS:这周出差外地,更新字数有点少,下周一恢复正常更新。 第482章 边城 次日凌晨,李金瓶醒来,看到李倾城端着早餐走了进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李倾城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她也很享受这段时光,只是自己的身体却越来越差,她不想让李倾城难过,嘴角微翘,笑道,“大哥怎得这么早?” 李倾城道,“去镇上帮你买了些牛奶,还有些早点,趁热吃。” “大哥一起吃。” 李倾城道,“我已经吃过了。”说罢,捡起一块糕点,送入她口中,“多吃一些,?今日怕有好些事情哩。” “怎么?”李金瓶不解。 李倾城寻思片刻,这才道,“刚才我出去,看到昨日狼牙堡中的那帮人,他们昨日在茶肆内丢了面子,今日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说到此,李倾城眼中杀机骤现,“就怕他们胆子小,不敢来。” 李金瓶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大哥不要造太多杀孽。” 天道降临之夜,李金瓶被至尊天道夺舍,杀了不少人,最近一段时间,她已经逐渐回忆起那夜的事情,心中满是愧疚,对杀戮之事很是厌倦。而李倾城在招魂幡中,杀红了眼,差点坠入魔道,所幸有李金瓶相伴,他才勉强压制住心中的杀意。 李倾城道,“我答应你,若他们不开眼,我略施惩戒便是。” 用罢早餐,两人离开驿站。 从驿站到努尔干城,骑快马不过一天的路程,然而李金瓶身体抱恙,经不起颠簸,而且这次出门是为了游山玩水,所以他们走走停停,遇到美景美食,都会驻足流连片刻。 已是仲春时分,地处极北的努尔干城依旧寒冷,但湖边、山脚下已有草木逐渐?泛青,与远处一片白雪皑皑的山峰相互交映,一青、一白,令人心旷神怡。 果不其然,不到正午,便有七八匹快马从后面追来过来,为首之人正是昨日在茶肆之中的那两个壮汉,众人将二人和马车围在了正中央。 “昨日有人替你们出头,让你们躲过一劫。今天你们怕是没那么好运了。”先前那鬼头刀的壮汉道。 另一汉子道,“你们的钱,我们是吃定了。昨日你们若识趣,给了银钱,兴许我们会留你一命,不过既然把白马帮牵扯进来,对不住,只好让你们二人做一对亡命鸳鸯了。” 李倾城心中?起了杀机,忽然手中一紧,被李金瓶拉住了,他知道李金瓶的想法,?于是道,“我很好奇,昨夜你们回去,没有检查一下你们的刀嘛?” “死到临头,嘴还不饶人。” 众人哈哈大笑。 他们正要动手,忽听得又有快马声从前方传来,“且慢!”四名剑客从前面赶了过来,带路之人李倾城昨日见过,正是与杨雪琼同行的年轻剑客。 四人来到众人身前,一抬马缰,四匹马齐齐立住,就连李倾城也心赞好马术。 为首剑客道,“在下白马帮杨从剑,与各位有礼了。” 壮汉道,“你们白马帮的人没完没了是吧?” 杨从剑道,“狼牙堡的各位好汉,这两人是我们大小姐的客人,昨日大小姐走的匆忙,考虑不周,怠慢了客人,今日特让在下来迎二位前去作客,还望各位英雄行个方便。” 这话倒是不假。 杨雪琼江湖经验尚浅,昨日离开之后,杨从剑提醒她,他们拦住了狼牙堡之人行凶,怕是那两位年轻夫妇会有危险。杨雪琼不解,杨从剑便告诉她,若昨日他们动手,只是为了银钱,但在茶肆内落了面子,今日必然会卷土重来,而且白马帮掺和进去,为了不惹麻烦,他们不但会抢钱,还会讲那中原来的夫妇灭口。 杨雪琼一听自己的好心,却给二人带来了杀身之祸,于是连夜让杨从剑率人前来搭救,果不出所料,狼牙堡的人又追了上来,好在来的及时,避免了一场灾祸。 李倾城心想,这白马帮的人做事考虑倒也周全。 壮汉道,“昨日当着那么多人面走了空手,已是给了你们白马帮面子,今日之事,我们志在必得,这位杨兄弟,我奉劝你还是不要动手。” 杨从剑道,“在下知道江湖规矩,昨日你们给了面子,所以也不会让各位空手而归。”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包银子,“昨日我们考虑不周,所以今日特意带了一些礼物。” 杨从剑老于江湖,狼牙堡昨日行事为财,今日动手就是为命,若不出手,年轻夫妇会有性命之忧,白马帮向来侠义为先,若这两人因他们而死,将来帮主必会怪罪于他,所以直接用银钱堵住众人之口。 他又朗声道,“十日后,我们在努尔干城举行白马大会,届时各路英雄好汉齐聚城内,贵堡的吕堡主也会前来,到时候杨某人在城内摆酒,招呼各位英雄。”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一方面告诉他们,这件事他们白马帮管定了,另一方面又是银子又是邀约,给足了狼牙堡的面子,让人觉得不那么咄咄逼人。 果然,狼牙堡众人听到这番话,小声商议了一番,这才道,“杨帮主的面子,我们还是要给的。”又对李倾城道,“小子,算你们走运,将来行走江湖,可不是一直这么好运的。” 李倾城转头不理他们。 李金瓶为狼牙堡众人松了口气。 杨从剑这才对李倾城夫妇道,“让两位受惊了。” 李金瓶道,“是杨小姐太客气,我们还不知如何谢你们呢。” 杨从剑笑道,“我们大小姐与夫人一见如故,自然不会见危而袖手旁观,她特意交代,让我们四人护送你们一路去努尔干城,在城中逗留几日。” 李倾城道,“不必了。” 李金瓶却道,“反正我们也没什么事,就怕太麻烦你们。” 杨从剑哈哈一笑,“我们白马帮的人,向来以结交天下朋友为荣,夫人这么说,可是太小瞧我们了。” 李金瓶望着李倾城,“大哥,不如我们去城中玩几日?” 李倾城又怎舍得拒绝她的请求,于是点头答应。 杨从剑与狼牙堡众人拱手作别,李倾城架着马车,四人护送在左右,一路向努尔干城驶去。 待众人走远,狼牙堡众人才道,“白马帮有些欺人太甚。”当打开包裹,却发现里面是一片片金叶子,足有十片之多,就算抢那对中原来的夫妇,怕也不值这么多钱,登时对白马帮做事方式大有改观。 壮汉道,“看来还是给足了面子。十日后,我们就到努尔干城,参加他们那个什么白马大会。就是便宜了那对夫妇。” 另一人道,“尤其那男的,一副欠揍的样子,看白马帮的面子上,给他留一命,不过再见到他,我不介意让他吃点苦头。” “怎么,你还对那小白脸感兴趣?” “哼哼,我只是让他尝尝鬼头刀的厉害。” 说罢,他猛然抽刀,正要劈出一阵刀风,谁料,这一用力,只抽出了一把刀柄。 他脸色微变,刀鞘一竖,无数铁屑从刀鞘内留了出来。另一汉子,也拔刀,发现他的刀也是如此。 被人用内力震碎了刀身。 关键是,他们还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的。 他们忽然想到,上次拔刀是在茶肆之内,他们想要动手之时,那年轻小白脸将他们刀拦了回去,临收回之时,在两柄刀上弹了两指。 若用内力以刀断刀,这份功力,他们兴许能够做到,但无声无息以手指震碎鬼头刀,就算吕堡主,也没有这份本事。 难道那个中原来的小白脸,是深藏不露的高手?看着身上没有真元波动,虽有名剑,也不像习武之人。但他身上表现出的气魄,却也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想到此,令人对视一样,看到了对方的震惊。 看来遇到高手了。 两人只觉得脖颈发凉,若真动起手来,他们的脖子可不比鬼头刀,人家动动手指,两人怕已是身首异处。 可笑的是,他们刚才还威胁要取二人性命,想到此,不由觉得庆幸,他们是从鬼门关捡回来两条命啊。 “二哥,这白马大会,你还要去吗?” “最近牙疼,大夫让我少出门。你呢?” “我准备回狼牙堡种蘑菇,这次白马帮遇到了麻烦,你说这小白脸不会是他找来助阵的吧?” “谁知道呢,不过还得回去提醒一下吕堡主,让他这次出门小心为上。” 众人一边唠叨,一边在想刚才经历之事,纷纷向狼牙堡方向疾驰而去。 …… 翻过一座山,气温升高了不少。 似乎这座山将一路上遇到的寒流,挡在了山外。从山路上看去,远处依旧雪山连绵,但路两侧的杨柳已开枝吐芽,才嗅到了一丝春天的气息。 放眼望去,一座巍峨的城池依山而建。城中建筑多以石头筑成,街道鳞次栉比,如蛛网一般密布,建筑跟中原的风格完全不同,多为方正高耸。 城外是数万亩的早稻,才插秧不久,远看微绿,正有一片生机。一条宽阔的大河,从城南缓缓流过,流向东边的大海,而这条河,向上游连接着北周,据说沿河而上,可抵上京城。 城东是一处码头,由于天寒的原因,并不怎么繁忙,只有零星的船只靠岸。 城池再往北,则是一座巍峨的高山,高山耸立万丈,上面常年积雪,每年春夏,都会有许多人前往这座山去朝圣。 这就是大雪山。 而山脚下的这座城,正是有“塞外江南”美誉的努尔干城,隶属于大明吉林行省的努尔干都司。 这座城,虽然不如隐阳那般赫赫有名,却也是北疆之上,最大的一座边城。 杨从剑对二人道,“我们到了。” -- 酒店赶了一章,晚上若有时间,再更一章。? 第43章 秘密 白马帮最近遇到了麻烦。 更确切地说,是整个努尔干的江湖遇到了麻烦。 半年前,大雪山上来了八个人,一名老剑仙,还有七名小剑仙,个个武功高强,他们强行占领了大雪山,将大雪山据为己有,并且宣布成为大雪山守护神,让努尔干城及周围郡县定期上交贡银,而在附近做生意的各大帮派,也要定期缴纳贡品。 大雪山,朝圣之山,努尔干人都将之作为神明的赏赐,也是最接近天堂的地方,忽然有人占领还要纳贡,自然而然引起了当地的不满,努尔干城城主本以为不过八个人,率领五百兵马攻击他们,结果被打得溃不成军,找到白马帮杨彦龙帮忙。 由于事关白马帮的利益,杨彦龙责无旁贷,率人背剑前去挑战,指名道姓要找老剑仙比武,结果连老剑仙的面儿都没见到,被一个小剑仙打成了重伤。 那些人放出话来,若有不服者,随时向他们挑战,签订生死状,生死有命,但四月十五之后,努尔干诸城得要向他们投诚纳贡,否则将对城主府及各路江湖帮派实行斩首行动,直到他们的新头领接受这一条件。 这八个人,自称大雪山派,那名老剑仙自称大雪山散人,七名小剑仙则成为大雪山闲人。 这件事在这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要知道,杨彦龙是知玄中境的高手,在周围百里之内算是一顶一的高手,连对方一个小?剑仙都应付不了,若八名剑仙齐出,便是整个努尔干城都不是对手。 白马帮等人也不甘心就此臣服,他们开始发出江湖榜,悬赏各路江湖英雄前来助阵,并给出来丰厚的条件,约定四月十五在城内召开白马大会,商议对策。 为此他也向远在关东剑派学艺的杨雪琼写信,本意是让她邀请关东剑派的高手前来助阵,结果关东剑派自顾不暇,根本没精力分身,这才有了杨雪琼率族人回努尔干城之事。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这一江湖募集令出来,不少关东方的江湖客,纷纷动身前往努尔干城,前来助阵,在当今乱世,能在努尔干城这种相对自足的城邦谋得一份差事,总是好过于四处漂泊。 打过大雪山派,他们可以获得丰厚的报酬。就算打不过,也可以投靠大雪山派,成为他们的弟子,照样可以作威作福。堂堂八名剑仙,总得要烧火挑水的不是?总得有个跟包帮他们收保护费不是?这种琐碎的事,总不能让一身仙气的剑仙们去做吧? 望山跑死马,看似很近的距离,李倾城他们抵达努尔干城时,已是当日下午。 如今已是四月,距离大雪山派约定的日期还有不到半月,城内百姓生活影响不大,但是城主府和各江湖门派却是人人自危。 由于依山而建,城内街道并不宽敞,仅能两车并排,这点与隐阳这种平原建城有不小的差别。 李倾城在杨从剑安排下,住进了白马帮客房。杨雪琼忙于江湖事务,并没有前来,只是吩咐婢女给李金瓶送来了一些应用之物。 客房建在半山中,夜晚推窗望去,努尔干城灯火通明,虽然春寒料峭,但这里的百姓夜生活却很是丰富。 窗外传来充满异域风情的胡琴声,这里除了汉人还有不少白皮肤蓝眼睛的哥萨克人,他们说着声调怪异的汉话,不时传来大笑声。 与中原人相比,努尔干人大多都是大嗓门,他们说话总是扯开嗓子,而且最后一句话的尾音上扬,听起来就像是吵架,用杨从剑的话来说,这里冬天太冷,若声音太小,说出去的话会被冻僵,传不出去。 李倾城当然不信这些,不过这种习俗让他觉得很是奇特。 今日正是初九,上弦月,在北疆天空之中极冷,灰尘也少,晚上星辰密布,月色如梭,清冷的风吹进屋内,与烧着壁炉的空气混在一起,格外的惬意。 李金瓶向窗边靠了过来。 李倾城怕她受寒,道,“屋子内热,窗边风大,小心着凉。” 李金瓶却不介意,依在李倾城身上。 从窗户往外看去,便是远处的大雪山,月光星辰之光映在雪山上,折射出一种炫目的色彩,令人叹为观止。 杨雪琼给他们安排的房间,也是用了心思,李金瓶道,“等明日见到杨姑娘,我们得谢谢人家。” 李倾城道,“你当人家交好于我们,只是这江湖险恶,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李金瓶道,“人家为了救咱们,可是花了不少金叶子哩。” 李倾城却道,“那些金叶子是买了狼牙堡那几人的性命,与咱们何关?” 李金瓶不悦道,“至少人家没有心存恶意。” 李倾城无话可说,只好道,“你开心就好。” 一道流星划过夜空,消失在大雪山的方向。 “有流星!”李金瓶兴奋道,连双手微合,闭目许下心愿,又又问李倾城,“你许愿了吗?” 李倾城摇头,“我不信这个。你许得什么?” 李金瓶没好气道,“不告诉你,反正你也不信。” 相处时间久了,李金瓶也变得伶牙俐齿,至少与他交谈,能针锋相对,这让两人感情多了不少乐趣。 李倾城知道,许愿这种事,灵与不灵,只是次要,对李金瓶来说,寄托着她对未来生活的期许。 “与我有关?” 李金瓶点头,“与你有关。” 次日一早,李倾城前往外面修行吐纳之功,他体内没有了真元,但多年来的习惯也一直保留。他发现,这半年来,天地真元的浓度在不断减少,比天道降临之后要少了一多半,正因如此,天下武道被压制,许多人境界大跌,与两年前将近有百人入通象之境不可同日而语。 李倾城猜到,此事与王半仙有关。 当日,旺财一剑将王半仙打成了重伤,让他逃遁,要恢复修为,必然要用招魂幡吸取天下真元。 怀中的那三枚铜钱,蕴含天道意志,他知道若能释放出来,必然又会引起江湖气运大爆发,可有王半仙的人间净土计划,他也不敢贸然行事,萧金衍、赵拦江也不会。 在王半仙这个隐患没有清除之前,他们三人都小心甚微的守护着天道意志碎片。 李倾城抬头看了一眼大雪山。 自从李金瓶在山海关时听到它的故事,便执意要来大雪山朝圣,她虽然口中不说,但李倾城知道,她身体越来越虚弱。但每当说起雪山之时,她眼中都有一种令人神往的目光,这让李倾城无法拒绝。 从努尔干城望去,这座雪山高耸巍峨,雄浑居奇,确实充满了神圣感和神秘感,令人折服。 所以,李倾城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满足李金瓶的心愿。 …… 李金瓶没有等来杨雪琼,一大早,有个小丫头前来敲门,道:“有个李姐姐住在这里吗?” 李金瓶开门,看到对方八九岁年龄,梳着羊角辫,长着两只小虎牙,笑道,“正是我。” 小姑娘道,“在下女侠杨惜灵,奉家姐之命来给李姐姐送杨梅。” 李金瓶这才看到,她手中拎着一个竹篮,上面覆着毛巾,里面不知装了什么东西。 不过看这女娃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颇为可爱,连让进屋内。 杨惜灵,白马帮二小姐,抱了抱拳,来到屋内,环顾了四周,看到李倾城挂在墙上的一把剑,眼睛放光,“真是好剑!” 说罢正要上去摸,李金瓶连阻止道,“使不得,这剑杀气太重,别伤到了你。” 杨惜灵闻言,撅着小嘴,又举了举腰间的小短剑,“我也是用剑的高手呢。” 李金瓶道,“杨女侠好。” 杨惜灵噗嗤一笑,“骗你的。我爹和我姐姐都不让我学剑,这把剑其实是木头做的。”说着拔出来,果真是一把小木剑。 杨惜灵道,“爹爹和姐姐说,江湖上太危险,整天逼着我在家读书练女红,可惜我天赋奇才,无处可用啊。对了,姐姐,给你剥只杨梅。” 李金瓶吃了一颗,杨惜灵借机道,“姐李姐会不会剑法?” 李金瓶摇摇头。 杨惜灵一脸可惜,“我还想找人学剑呢。” “你爹和姐姐不是不让你嘛?” 杨惜灵却道,“他们越不让我学,我偏偏越是要学,我杨惜灵将来要做人人敬仰的女侠!” 李金瓶道,“剑法我不会,不过刀法,我倒是会几招。” 本来满是失望之色的杨惜灵闻言,立即来了精神,“那姐姐可不可以教我刀法,我很能吃苦的。” 李金瓶本来不想的答应,可是看那一对水汪汪的眼睛,于是道,“可以教你。” 杨惜灵顿时笑逐颜开,低声道,“这就是咱俩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我爹,也不能告诉我姐姐。” 李金瓶答应下来。 就这样,她的无名刀法收了第四个徒弟。 说学就学,李金瓶将十一招的刀法口诀,一一传授给了杨惜灵,这杨惜灵记性不错,用了不到一盏茶功夫,便将口诀记住了。 然而当李金瓶讲解招式之时,这位杨女侠就明显比较吃力了。当初传李倾城、赵拦江和萧金衍之时,她只演示了一次,三人便全部悟透了,可小惜灵却没这个天赋,看来她父亲和姐姐不让她练武,也是有道理的。 当然,这些不能说破,免得伤了小姑娘的心。传了几招之后,杨惜灵表示已经够多了,先回去消化一下,等第二日来学。 李倾城回来后,李金瓶也没有告诉他,果真将传授刀法之事,当成了她与杨惜灵的小秘密。 有这种小秘密,真是美好。 第484章 女侠 北方的百姓与中原相比,信奉佛道之人要少些,他们?更崇拜自然,信奉长生天。而大雪山是最接近长生天的地方,所以每年四月份,前来大雪山朝圣之人,不绝于耳。 尤其是去年京城和南方发生的那些事,整个关外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这让百姓们更笃定,是大雪山上的神灵保佑了他们。 可是今年却出了变故。 大雪山不但有了主人,还要对城中百姓收税。 这让周围的百姓十分愤怒。 愤怒,是无能的表现。 李倾城看到许多百姓聚到街头,向城主府抗议,城主府无能为力,他们又不敢前去大雪山挑战。 一股阴霾,笼罩在百姓的心头之上。 十五月圆,十六朝圣。 距离朝圣尚有几日,李倾城决定陪李金瓶四处游览一下这座塞外江南。 他收功之后,往客房方向走去。 忽然听到有长剑舞动之声,正是杨雪琼在一株梅树下练剑。 北方汉子身材魁梧,关东剑派招收弟子,以男子居多,他们的剑法正是利用了这一优势,招式大开大合,重攻不重守,以力压技。杨雪琼虽是女子,学起来也不逊色于男儿,然而这一招云鹤九霄,却遇到了麻烦。 这一剑招,以上攻下,施展出来气势十足,是一记凌厉的杀招,杨雪琼身材高挑,然在劲道上,始终差了些火候。 李倾城驻足看了片刻,瞧出了她目前的困境。 其实很简单,只要对这一招式结合她的身材略加改动,就能以巧胜力,发挥出更大威力。 可关东剑派传授剑法极为严格,要求一招一式都要遵循祖师爷规定,不能出错。 这便是三流剑派与金陵李家这种超一流剑派之间的区别。金陵李家剑法,重意不重式,所有族内弟子学剑的第一天起,就牢记一个观念,剑无定式。 所以哪怕是同一套剑法,在不同的李家弟子使出来,都会有些许的不同。 杨雪琼又练了几遍,始终不得要领,心中烦躁,气得将长剑扔在了地上,这时抬头看到了李倾城。 李倾城冲她微微点头,“杨姑娘好。” 杨雪琼看到他,如春风一般,波澜不惊,心中一喜。不过转念又想,自己方才练剑,岂不都被他看在了眼中? “你看我练剑了?” 李倾城点点头。 未经允许,偷看别人练剑,乃是江湖大忌。按江湖规矩,左眼偷看挖左眼,右眼偷看挖右眼,双眼偷看挖双眼。 杨雪琼当然不会去挖他眼睛,不过是富贵公子,又不是江湖中人,但心中仍然有些不痛快。 “这剑法如何?” 李倾城不忍出言伤她,道,“还行。” “还行?” 杨雪琼本来极为自负,心中对这公子哥印象不错。可看公子哥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让她骄傲的内心有些不痛快。这可是关东剑派郭长风的成名剑法披风剑,当年他以这套剑法横扫关东,所以江湖人送外号关东大侠。 杨雪琼天赋极高,才有机会在进入关东剑派第二年就学这套剑法,如今已练至第九重。因为杨彦龙受伤,而大雪山上的那几个恶人过于狂妄,杨雪琼才在闻境上境强行练习这一招,为得是有机会?在大雪山上为父亲一雪前耻,解除努尔干城的危机。只是这最后一招云鹤九霄,难度太大,只有知玄境才能使得出来。今日试验了几次以失败告终,被李倾城误以为剑法不过了了,让她很是生气。 不过一想,自己是江湖中人,他一个富家公子哥又有能看出什么来,看在他与夫人感情和睦的份上,也不会真的去费心跟他解释这些,一副你不了解,我不怪你的样子。 ???李倾城有些尴尬。 这种剑法,他根本不屑于去了解,然而听杨雪琼如此说,又不忍用真话伤害她,只得道,“抱歉,杨姑娘,是我无知,冒犯了贵派的剑法。” 他心中只想,赶紧结束这场对话,离开这种尴尬处境。 杨雪琼却不依不饶,“按理说,偷看本门练剑,是江湖大忌,不过看在你又不是江湖中人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 越是不入流的门派,对自己的武功越是敝帚自珍。像金陵李家,除了极个别的武功外,他们的剑法招式,向来都对外借阅,甚至有些剑法还刻在了石碑之上立在剑林之中,随意开放。 正因如此,许多慕名前来求剑的剑客,无论武功高低,来到金陵都能一堵金陵剑法的风采,也正如此,金陵李家在江湖上的地位也越来越高,成为所有习剑之人必去之地。 有些时候,甚至两名剑客在动手之时,都使出了金陵剑法,因为这个还会化干戈为玉帛,平息了不少江湖纷争。 这正是李家数百年来所倡导的“剑法命运共同体”。因为大家都认可李家的剑法,所以也会自觉划归为一类人。 李倾城只得笑笑,“来努尔干的路上,多谢姑娘仗义出手,让我夫妇免去不少麻烦。” 杨雪琼哈哈一摆手,“小事一桩,不值一提。我们白马帮的面子,狼牙堡还是要给的。” “若有能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只要力所能及,在下定不会推辞。” 杨雪琼心说这公子哥倒是挺有傲气,不肯贪别人便宜,然而他们遇到的问题,又岂是他能帮得上忙的?忽然记起,他与夫人也是要去大雪山朝圣的,如今那里不是平安之处,得出言提醒一下。 ?“李公子,最近大雪山那边布太平,我建议您与夫人还是不要前去为妙。” 李倾城问,“为何?” “此事说来复杂,简言之就是有很厉害的歹人出没,我这次从关东剑派回来,正是为商议对策的。” 李倾城隐约听到一些消息,可这是李金瓶的愿望,甚至可能是最后的愿望,他又如何能拒绝她? 歹人? 剑仙? 天下用剑之人,够他瞧得上眼的有几个?可是对眼前这个女子,自己又能解释什么?人家也只是好意。 他只得道谢,并没有将这些话放在心上。 接下来几日,李倾城为雪山朝圣之行做准备。大雪山几有千丈,看上去如一座塔,层峦叠嶂,蜿蜒入云中。 他从当地人口中得知,马车只能上三百余丈,上面有圣坛,供奉着神邸,大部分百姓都在这里朝圣。 而三百丈后,地势陡峭,只有一条蜿蜒小路,抵达半山腰处,只有身体强壮和身负武功之人,才会上去,名为二登台。登高望远,才看到更壮观的雪山盛景。 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据说真正接近长生天之处,正是大雪山顶。 只是那里常年冰雪覆盖,几乎无路可走,就算是武林高手,想要上去也非易事,据说曾有知玄上境高手,在登顶之时,不慎摔落,连尸骨都没有找到。后来又曾发生过雪崩,路况更难,将近百年已无人登顶。从当地口口相传下来的传说,在山顶之上,能看到长生天幻境,太阳出来,雪山之上有七彩祥云,云蒸霞蔚,蔚然壮观。 李倾城想要带李金瓶登上山顶。除了一些应用之物,他更是做了充足的准备。为此,他特意在城内找了一个工匠,定制了一副背架,李金瓶体弱,他可以将她背在身上,背架之上,覆有羊绒遮风,放下之后还能做成帐篷,此外,脚炉、手炉等取暖之物,也都设计在其中。好在工匠那边有半成品模型,加上李倾城给钱又痛快,做起来也没有费太多时间。 杨惜灵每日都来找李金瓶,缠着她传授刀法,李金瓶闲来无事,倒也认真教了起来。 小惜灵年纪不大,但一心想要闯荡江湖,成为令人敬仰的侠女,加之年少又有叛逆,大人越是不让她做的事,她非要去做,所以也格外用功,三五日下来,已将招式学得七七八八,剩下的便是融会贯通。 正如两人约定,这是两人之间的小秘密,李金瓶将?传授刀法之事情告诉李倾城。 这日,李金瓶将无名刀法十一招从头到尾演示一遍后,对杨惜灵道,“从现在起,你便是我们无名门的弟子了。” 杨惜灵与李金瓶的敢情也越来越好,她拉着李金瓶手,笑嘻嘻道,“我姊姊三年都没有出师,我只用了几天就出师了,看来还是本侠女更厉害一些。” 李金瓶一本正经道,“我们师门规矩,惩恶扬善,除暴安良,决不能仗着武功逞勇争强,懂吗?” 杨惜灵点点头,心中想地却是,得去城中找几个恶霸,赶紧先尝尝当女侠的滋味。 “师父,我们无名门很有名嘛?” “呃呃……” 李金瓶不知怎么开口,这无名门,不过是当初在长江之上,她心血来潮随口起的名字,江湖上并不算是正式门派。可门内的三名弟子,哪一个又不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 “我们无名门,讲究淡泊明志,不争胜于江湖,实则天下四大隐形门派之一。” 杨惜灵一脸失望,“也就是没什么名气咯。” 不过,有名也好,无名也好,她杨惜灵如今也是有师承、有门派之人,以后在江湖中行走,总不会被人瞧不起。 忽然,她又问,“对了,师父,我们门派还有没别的人,比如我有没有比较厉害的师兄师姐,就是那种,我被人欺负了,可以帮我出头的那种。” 李金瓶看这小女娃一副闯祸惹事精的样子,道:“我们无名门传人并不多,算上你,只是第四个,你有三个师兄,一个姓赵、一个姓萧,还有个姓李。” “他们很厉害嘛?” 李金瓶道,“没什么名气。” 杨惜灵一脸惋惜,“看来,以后本女侠只能靠自己了。” 杨女侠正式出师,学得了无名刀法,很快就将对师门地位炮抛在了脑后,教书先生说过,“学以致用”。 她决定做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名号来! 第485章 绑架 杨女侠出师了。 我是女侠,行侠仗义的女侠,杨门女侠,哪里不平管哪里。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为此,她还依照茶馆里说书先生的话,设计了一套出场词,“大胆恶徒,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作出如此恶事,吃我一刀!” 对着镜子练习了拔刀姿势,等到满意了,挎着一把刀,一把木刀,自信满满来到前院。 管家正在教训一名失手打碎了花瓶的女婢,那女婢吓得花容失色,浑身发抖,跪在地上,不敢抵抗。 杨女侠厉声道,“大胆恶徒,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竟然如此对待一弱女子,看刀!” 说罢,抽出了木刀。 管家一看是帮主最宠爱的二小姐,手中拿了一把木刀,来势汹汹,哪里敢顶嘴,连吓得躬身道,“二小姐,奴才该死。” “你可知错?” “奴才知错。” 杨女侠道,“不行!” 管家心中嘀咕,知错了还不行?不知道二小姐心中想得是哪一出,试探问,“二小姐,这是?” 杨女侠指着他道,“你应该说,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管老子的闲事?” 管家一听,吓得扑腾跪了下来,“二小姐,奴才不敢。” 杨女侠柳眉倒竖,“我让你说,你就说!” 管家心说平日二小姐也喜欢舞刀弄剑,怎得今天不一样了,不过既然她发话了,只得硬着头皮道,“你算什么东西,竟敢管老子的闲事?”一边说,一边头皮发麻,后背发凉。 杨女侠道,“这件事,今日我就管定了,别说本女侠不给你机会,只要你胜得过本女侠手中的刀,我就饶你一命。” 管家这才明白,原来这位二小姐是真把自己当侠客了,估计是从哪里新学了几个招式,看来得配合她一下,让她尽兴,否则怕是不依不挠。 他站起身,双手摆开架势,“小丫头,不怕死,就来。” 杨女侠纵身一跃,使出了无名刀法第一招。 招式有模有样,但一个八九岁的女娃,又没有内力,能有多大伤害,可是管家却不能直说,待刀攻来,他就势一滚,躺在了地上。 “哎哟,女侠饶命,我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杨女侠道,“谅你也不敢了。” 说罢,扶起了那婢女,“姑娘,此处不是久留之地,快快离去。” 婢女一听,这是被开除了嘛?我跪了半天,求了半晌,就是为了保住这份差事啊,你这一替我出头,我什么都没了。与现在相比,她更愿意让管家再骂上十次。 她向管事投去求救的目光,管事一边在地上“哎哟,哎哟”喊痛,一边冲她挤眼,让她配合二小姐,她心中才大定,“多谢二小……多谢女侠搭救。” “你怎么不问我姓名?” 婢女道,“不知恩公姓名?” 杨女侠道,“出手相助,乃侠义本分,不必留下姓名。” 杨女侠木刀回鞘,扬长而去。 事了拂衣去,深留功与名。 原来当女侠这么爽! 杨女侠心道。 她出门来到街上,有两名白马帮弟子跟随其后,她道,“谁让你们跟着了?” 两弟子道,“杨女侠行走江湖,总得需要两个跟班不是?” 杨惜灵一听言之有理,便让他们跟在后面。 她从街这一头逛到街那头,又从街那头逛到街这头。哪里有不平事?不平事,你在哪里? 整整一天,她在城内溜达,一共管了四件不平之事。 城东张屠夫打老婆,她上前训斥了李屠夫一顿,还勒令他把老婆休了,让她老婆回娘家。 城西王员外吃了两碗凉粉只给一碗的钱,她拳打脚踢,差点把面馆给拆了,让王员外付了另一碗的钱。 城南李秀才扶起躺在地上的老妪,被她判定是故意行凶,然后又让李秀才赔钱。 城北赵乡绅去青楼,被她拦住教训了一番,把青楼里的姐儿恨得牙痒痒。 一天下来,整个努尔干城被她折腾的鸡飞狗跳。不过,杨惜灵却乐此不彼,十分满足。到了傍晚,杨惜灵又去了书铺,买了一本册子,准备回去写《女侠日记》。 等出来之时,天色已晚。 她看到有两名江湖客行踪鬼祟,心中生疑,这两人一刀一剑,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不正是本女侠扬名立万的大好时机?她趁两名家仆不注意,甩开了二人,跟踪那两个人而去。 两人来到一处僻静地。 刀客道,“那杨彦龙不知死活,看来上次教训还没让他张记性,竟然发出江湖募集令,召开什么白马大会,攻打大雪山,真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剑客道,“不知老剑仙怎么吩咐?” 刀客一脸肃容,道:“老剑仙乃世外高人,自然不会去理会,不过七小剑仙中的卢剑仙却不高兴了,他放出话来,白马帮的人若敢攻打大雪山,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杨惜灵一听,什么老剑仙、七小剑仙,这不正是前不久将父亲打成重伤的那些恶贼嘛?这两人肯定是他们手下,若能将他们擒了,必是大功一件。 想到此,她冷哼一声。 那两名江湖客没料到隔墙有耳,凛然一惊,待看清站在面前的是一个女娃时,恶狠狠道,“小女娃,江湖规矩,偷听别人说话,是要割耳朵的。” 杨惜灵道,“什么江湖规矩,你们背后议论我爹,图谋不轨,一看就是恶人!” 两人一听,“杨彦龙是你爹?” 杨惜灵昂头挺胸,“正是。”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心中大喜,如今杨彦龙正在聚集人马攻打大雪山,若能将他女儿捉了,看他还能如何嚣张。 杨惜灵正要拔刀,还未喝出口号,忽然眼前一黑,整个人被一只麻袋罩住,她开口大骂,“你们这些恶贼,放了我。” 剑客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小娃,跟我们去大雪山走一趟吧。” “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 刀客冷笑一声,“走着瞧。” …… 杨惜灵失踪之事,很快传到了白马帮。 帮内乱做了一团,纷纷追查杨惜灵行踪,那两名家丁也因此受了重罚,杨彦龙重伤初愈,听到这件事,急得火气攻心,差点没晕过去。 整个帮内事务,由杨雪琼负责,她派出了数十人,满城搜索,可是却没有任何结果。 两个时辰后,忽然有人向帮内传书,说杨惜灵在大雪山手派手中,若想要她活命,明日乖乖带着众人来大雪山派投诚,答应之前老剑仙和七小剑仙提出的条件。 明日便是白马大会。 江湖募集令早已发出,这几日来,周围百里之内的江湖好汉、绿林响马不计前嫌,聚在了白马帮,准备对抗共同的敌人大雪山派,如今忽然出了这种事,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李金瓶得知杨惜灵被人抓走的消息,心中焦急不安,若不是她传她刀法,杨惜灵也不会去街上惹事,她满心愧疚,对李倾城道,“是我不好,我不该传她武功,更不该跟她说什么江湖侠义。大哥,你要救她。” 李倾城见她脸色惨白,心中不忍,于是道,“你且放心,我自不会坐视不理。如今他们正在前院商议此事,我去探探情况。” 李倾城来到前院议事厅,看都白马帮主杨彦龙坐在椅子上,身体虚弱,一看就是重伤未愈。 杨雪琼在他下手侧立,另外厅内还有数十人,一些是白马帮的高手,另一些是杨彦龙这些年在江湖上的朋友,为白马大会助阵而来。 杨雪琼看到李倾城进来,点头示意了下,并未作声。 “大雪山派欺人太甚,要抽掉我们生意三成利润,我们决不能让他们奸计得逞。” “二小姐在他们手中,我们哪里有谈判的资格。” “二小姐当然要救,但因为这件事我们向他们屈服,将来说不定更会得寸进尺。” “我觉得还是先假意顺从他们,将二小姐接回来,然后在作打算。” “大雪山派武功高强,且不说老剑仙,单单是七小剑仙中的一个,就让杨帮主吃了大亏,就算我们人多,一哄而上,也未必是他们对手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各自为辩,有些是出于公义,有些则为了一己之私。 杨雪琼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嘛?” 这时,人群之中有人道,“我看未必。” 说话之人,正是狼牙堡主吕明城,他接到白马帮传书之后,两日前也抵达了努尔干城。 “吕堡主有何高见?” 吕明城道,“据我所知,如今这努尔干城内,来了两名高手,听说是江南的剑客,曾在金陵李家的剑林修行过。” “有这等高人?”杨彦龙道,“若有他们出手,我们的胜算就大多了,不知这两人可愿意出手相助?” 吕明城道,“我也不清楚,这两人脾气大的很,请他们动手怕是没那么容易。” 杨彦龙道,“只要能救得出小女,什么代价,我都答应。” 吕明城笑了笑,“那两位如今就在门外等候,怕是要帮主亲自迎接才好。” 杨彦龙强行站起身,“请吕兄带路。” 李倾城与众人跟在后面,来到门外,看到两顶轿子停在外面,吕明城道,“白马帮杨帮主,来请二位大侠。” 轿子内并无反应。 吕明城又说了两遍,才听得一人道,“我们来努尔干城,只是想躲避世俗纷争,不想参与江湖之事,吕堡主何必为难我们?” 杨彦龙一躬到底,“两位大侠若肯出手,我白马帮上下愿做牛做马,还请大发慈悲。” 吕明城道,“当然,白马帮也不会让二位大侠白白出手,事成之后,必会有重金酬谢。” “钱财乃身外之物。”那人道,“我二人已发誓封剑,出手事小,违背了誓言事大,所以帮主还是另请高明吧。” 李倾城听这两人声音甚是陌生,应该不是李家嫡系子弟,至于李家剑林,向来对外开放,每年在那里习剑之人,多不胜数。 他行走江湖多年,早已看出这两人就是为了坐地起价,不然还用特意在这里等着? 杨彦龙自然也知道,可如今杨惜灵在大雪山派手中,他病急乱投医,只能低声下气相求。 “只要能救出小女,在下愿出一万两!” 左边轿中人道,“好……” “咳咳。”右边轿子的人咳嗽两声。 左边之人连改口道,“好……好想想。” 杨彦龙喊道,“一万五千两!” 左边人道,“成交……” “咳咳。” “成交……怕是有些难度。” 杨彦龙一咬牙,“两万两!” 左边轿中人有了先前教训,便不开口等右轿之人发话,过了良久,右轿之人才道,“两万,便两万两吧。” 说罢,从轿子上走下两人。 第486章 指点 下轿二人三十多岁年纪,一名高胖,圆头肥脸,面白无须,一名矮瘦,三角眼,柳叶眉,杏眼桃腮,看上去截然不同。相同的是,两人怀中抱剑,横在胸前,一副高深莫测的神秘感。 狼牙棒吕堡主指着高胖之人介绍道,“这位大侠复姓南宫,单字一个秋,另一位姓南,名宫秋,这两位虽都叫南宫秋,却非同姓,不过两位却都是在江南李家的剑林之中修行至大圆满之人。” 金陵李家! 剑林修行! 众人听了一番介绍,望向二人神色满是敬意。 金陵李家,天下武库,其中剑林又为天下习剑之人梦寐以求之地。寻常习剑之人,能去李家学个一招半式,便足以对外吹嘘许久,甚至以李氏剑法传人自居,这两人竟能在剑林之中修行,那是何等荣光! 有了这副光环在二人身上,众人除了敬佩,心中也有些艳羡。 南大侠和南宫大侠神色傲然,两副不可一世的面孔。 等吕堡主介绍完,南宫大侠顿了片刻,这才道:“李家剑林三十亩,十一座剑碑,上面刻了是十一套绝世剑法,我与南兄在期间修行了三年,勉强精通了三座碑。不过,好在有李家剑仆大人的指点,曾与他交手三十招,还是惜败啊。惭愧,惭愧!” 口中说惭愧,脸上却满是自得之意。 李家福禄寿三大剑仆,说是仆人,但任何一人拿在江湖上,都是通象中上境之人。在努尔干城这种地方,那无异于剑仙一般的存在,能在他手下坚持三十招不落败,足以在江湖上有一番名号了。 但李倾城心中冷笑不已,就他们这武功,估计连青草一招都接不住。 三十亩剑林不假,对外开放也不假,但剑碑上面记载的十一套剑法,天资上中之人,若要精通其中一套,也得三五年光景,就算绝顶聪明之人,快则一年,慢则两栽,所以进入剑林修行者甚多,而真正能精通五套以上剑法之人,却少而又少。 一般来说,精通五套以上剑法,几乎可入知玄上境或半步通象,成为李家的剑卿、剑相,从而有机会学习李家更高深的剑法。每年进入李家剑林之人,数以千计,而这么多年下来,真正能成为剑卿、剑相之人,也不过百人。 剑招可以公开,李家剑法的精髓在于内功心法。 李倾城这等天下绝无仅有的奇才,精通这十一套剑法,足足用了两年,号称百年来家族之中第二人。 第一人,当然是李惊鸿。 她从进入剑林到走出剑林,只用了五个月。 这两位南宫秋,武功修为,看上去也就知玄中境左右,在剑林修行的剑客之中,勉强算是中等水准,三年精通三座剑碑,打死李倾城也不会相信。不过,他又不便表露身份,所以并没有揭穿。 另一位南宫秋则道,“在下虽不如我南宫大哥悟性高,但也精通了无相剑、三千相剑、霹雳剑三套剑法。说起这三千相剑,在下曾与金陵李家三少爷一同观研,在下侥幸,领悟这套剑法比他快了将近半月。” 众人一阵惊呼。 他们听说过,金陵李家有位少爷,天纵奇才,是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天才,能在某套剑法之上比他领悟的还要快,足以证明他的实力。 然而,人群之中也有表示怀疑者。 “既然说得这么厉害,怎么没进入李家剑卿剑相之列?” 南宫秋抚须笑道,“剑卿、剑相,名字虽好听,但终究是为人家奴。我们兄弟二人倒是收到过邀约,不过大丈夫行走江湖,志在千里,又岂会寄人篱下,为奴为仆?非我等英雄之辈所愿。” 言语之间,一副粪土当年万户侯的模样。 众人无不心道,大丈夫,当如此,有志气! “光练不说傻把式,光说不练假把式,既然这么厉害,不如两位大侠给我们露一手,让我们也开开眼界。” 有人开了个头,其他人也跟着起哄,“是啊,两位大侠给我们露两手!” 杨彦龙心中为爱女安危着急,听得两人说得天花乱坠,也有心看看他们本领。 南宫秋哈哈一笑,长剑倏然脱鞘,猛然劈出一剑,旋即回鞘,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众人不解。 另一位南大侠则上前几步,来到门口的一座石狮之前,轻轻一推。 石狮纹丝不动。 呃呃…… 他有些奇怪。 南宫大侠用眼瞥了右边石狮一眼,南大侠恍然,原来记错了,来到门口右边,微一用力,门口石狮的前腿断裂,支撑不住,轰然倒地,碎为两段。 众人一阵惊愕。 原来看似平凡无奇的一剑,竟将门口的一头石狮劈断。 这等内力,这等眼力,关键是这速度,足以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李倾城则暗笑,这两人倒也聪明,料到他们会测试他们,提前对门口这头石狮做了手脚。 这两人,可是地道的江湖骗子啊。 不过,看南宫秋使出的那一剑,的确是金陵李家的无相剑剑招中的“问剑江南”,只是这一招徒有其形,未得其意,并未能发挥出剑招的最大威力。这两人,武功最多不过是知玄中境,要以纯粹气劲劈断石狮,还是差了些火候。 杨彦龙有些心疼。 这两个石狮是他花了重金从中原买来的,给白马帮镇宅之用,被他们给劈断了,心肝在不断乱颤。不过,既然有求于两位江湖高人,他也不能乱说什么,?连对二人道,“两位大侠,请入厅内议事。” 两人一前一后,趾高气扬的走了进去。 然后,议事厅就没有了别人说话的机会。 “听说贵帮的二小姐被歹人所擒,杨帮主尽管放心,只要我们兄弟出马,必然将那歹人杀得片甲不留。” 杨彦龙道,“在下只想救出小女,至于那些剑仙,尽量少得罪为妙。” 南宫秋哈哈大笑,“什么剑仙,这世间哪里有什么剑仙,如果有,也得算上我们兄弟二人两个。当然,李家三公子也算一个,勉强排在我二人前面,不过并不是我们不如他厉害,而是他天生金贵,含着金钥匙出生,要资源有资源,要功法有功法,这是我们羡慕不来的。” “不错,在下曾与李三公子把酒言欢,他也曾坦言,若我们身份调换一下,说不定谁的武功更高明一些呢。” 李倾城见二人越说越没谱,忍不住道,“不知两位大侠哪一年在李家碑林研修?” 南宫秋道,“天统六年到天统九年。” 李倾城皱了皱眉,“据我所知,天统六年,无相剑碑就已经对外封闭了。” 南宫秋闻言,脸色一红,旋即又现不悦之色,“怎么,你怀疑我们兄弟?” 李倾城摇头道,“不敢。” 心中却已认定,他们的剑法如此稀松,并不像是真在剑林研修,而更可能的是,两人在金陵的书铺之内,花钱购买了剑碑的拓文,然后学了一招半式,在江湖之中招摇撞骗,这种剑碑拓文并不难买到。 不过李倾城并没有打算拆穿二人。 南宫秋又问,“你也江南人?” “正是。” “可去过金陵?” “去过。” 南大侠闻言,神色有些紧张,倒是南宫大侠却哈哈一笑,“原来如此,难怪对剑林这么熟悉。只是,我看阁下并无内力,看上去稀松平常,估计连进剑林的资格也没有吧?” 李倾城竟无言以对。 我自己家的剑林,我没有资格进去,谁还有资格? 他往后退了两步,不再说话。 杨彦龙见场面有些尴尬,满带责备之意看了李倾城一眼。李倾城虽在白马帮为客,但杨彦龙并不认识他,觉得这年轻人说话有些直冲,生怕得罪了两位高人,惹他们不悦,他们若反悔,杨惜灵生命就有危险了。 他咳嗽一声,对两人道,“既然两位大侠肯出手相救,在下先行谢过。”他又道,“大雪山向我们下了战书,明日白马大会,一来是为了努尔干百姓的福祉,二来是为了保护我们的生意,各位英雄好汉来助阵,如今又多了两位高手坐镇,我建议兵分两路,吕堡主率江湖群雄从东路攻山,我与家女和帮内弟子从西路攻山,南大侠和南宫大侠则负责营救小女,我们人多势众,又得天时地利,到时从二登台汇合,将这些恶人一举捣毁……” 杨彦龙洋洋洒洒万言,南宫秋和南宫秋纹丝不动。 杨彦龙说完,试探道:“两位意下如何?” 两个南宫秋表示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杨彦龙心中有些焦急,难道两个人反悔了?吕明城咳嗽一声,将他拉到一侧,低声凑到他耳边道,“人家答应帮忙,价格也谈好了,先付一半定金的。” 杨彦龙嘀咕道,“难道不是事成之后付钱吗?” 吕明城道,“这是江湖规矩,也就是高手的出场费,一半的银两是要提前预支,成与不成,概不退还。莫非杨帮主心疼银子?” 杨彦龙道,“现在什么时候了,还在乎什么银子!”于是吩咐管家,让他去账房支了一万两银票,他亲手交到了南宫秋手中。 南宫秋这才道,“就依杨帮主所言,我兄弟二人届时必会以生死相搏,哪怕鱼死网破,也要将令爱活着交到帮主手中。” 杨彦龙听罢,这才松了口气。 夜色已深,杨彦龙让各路英雄回去休息,准备次日的白马大会。 刚出杨家大门,南宫秋便将千两一张的银票取出了两张,递给了吕明城,“多亏了吕堡主,我们兄弟说过,不会亏待你。” 吕明城道,“银子也收了,事情也得办妥当啊。” 南宫大侠道,“吕堡主,实不相瞒,若我们是你,明日也就装装样子,站站台子行了。什么白马大会,攻打大雪山派,据说所知,先不说那老剑仙,就是七小剑仙中的一个,就算不是通象境,也是半步通象,挑出来在关东一带就找不出对手。” “那两位也不是不对手?” 南宫秋哈哈道,“那倒是未必。” “若真让大雪山派的人赢了,以后我们努尔干城的生意,怕是都要被他们抽走三成了。” “明日走一步算一步,见机行事。” …… 深夜,李倾城准备出门。 他答应了李金瓶,要将杨二小姐救出来,在议事厅的一个时辰,对他来说简直是浪费时间,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去大雪山,将杨惜灵救回来,这时,忽然听得杨雪琼在身后道,“李公子。” 李倾城回头,看到杨雪琼脸色并不好看。 他微笑道:“杨姑娘。” 杨雪琼道,“今夜之事,你也听见了,你觉得那两个人如何?我怎么越看越不靠谱。” “既然你觉得不靠谱,又为何不阻止杨帮主?” “他是我爹,做女儿的又怎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忤逆父亲?” 杨雪琼有些担心,生怕那两个南宫秋办事不利,害了杨惜灵,“李公子,你是江南人,可曾听过金陵李家?” 李倾城只得道,“在江南一带,没有人不知道金陵李家。” “去过剑林?” 李倾城点点头,“去过几次,剑林是对外开放的。” 杨雪琼羡慕道,“真羡慕你们江南人,就算不习武也能去剑林。哪像我,花了一百多两银子,买了一张剑碑的拓本,研究了一年多,都没有体会到其中的奥妙。” 剑林中的剑法,在于剑招,在于石碑之上凌厉的剑意,只看拓本这种呆板的图文,根本无法领略到其中的真谛,这正是为何习剑之人宁肯住在剑林之中,也不会买拓本回去研究的原因。 李倾城道:“李家剑法,重意不重式,若是过于拘泥于口诀与要领,在修行之时反而适得其反,相反的,取其剑法的奥义,忘掉剑法的招式,才能最大的发挥剑法的威力。” 杨雪琼十分吃惊的望着李倾城,他竟能说出这种话来。 若不是她试探过多次,他身上并没有内力,说不定她会认为这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而且关于剑法的理论,也很新奇,是她闻所未闻,她叹了口气,“真可惜,若你自幼习武,能得名师指点,说不定现在武功不弱于我了。” 第487章 拔剑 这几日来,李倾城已经习惯了被杨雪琼轻视。 然而,他又能说些什么? 姑娘,其实我是一名修行者,而且是三境之外,很厉害的那种。 不信?我让你砍一剑? 若是以往李倾城的性格,或许会用最装逼的手段,让她震掉下巴。但经历那么多事,他变得成熟,也学会了沉默。 正如赵拦江学会了妥协。 杨雪琼也似乎习惯了轻视于他,甚至是有意为之,自从认识李倾城后,她总是想去证明一些事,哪怕是潜意识之中的。她觉得自己并不李金瓶差,长得又漂亮,出身又好,更重要的是有侠义心肠。这些年来,追求她的人多如牛毛,可始终没人能让她动心,可自从见到李倾城后,她的心已经乱了。闲暇时,她甚至在想,若能嫁给这样的男子,就算他不会武功,自己也不会欺负他的。可惜的是,他是有妇之夫,杨雪琼又怎会甘心为人做小?内心惆怅之际,只觉得命运弄人,相逢恨晚。这种感情,她并不想流露出来,只会将她深深埋入心底。 李倾城道,“时候不早,明日还有一番恶战,杨姑娘早些休息吧。” 杨雪琼看他的方向是要出门,如今城内不太平,问,“你要出去?” 李倾城道,“出去办点事。” “外面不太平,你要小心一些,要不要……”杨雪琼差点就说出“我跟你一起去”之类的话,可又一想,这种话太过于唐突,改口道,“你在城内人生地不熟,要不要我派几个人跟你一起?” 李倾城道,“不妨事,去去就回,耽搁不了太久。” 他冲杨雪琼略一拱手,离开了白马帮。 杨雪琼望着他离去,心情复杂。 谜一样的男子啊。 …… 李倾城自然没心情了解别人的伤春感秋,李金瓶让他救杨惜灵,他只有照做。 大雪山近在眼前。 老剑仙和小剑仙们来到大雪山后,将建在半山腰的雪神庙据为己有,并将大雪山派建在了这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风声一变,第一批墙头草就已经靠拢过去,两个月来,有不少江湖人投靠大雪山派,他们有些是外来的流寇,有些是在城内被白马帮或其他帮派打压之下郁郁不得志之人。 如今大雪山刚成立,而且老剑仙和七位小剑仙来头不小,连白马帮主都不是对手,大雪山派的崛起也是势在必行,投靠要赶早。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虫儿被鸟吃。 关键不在于你起得早与晚,而在于你是鸟是虫。 成立门派得需要人吧,就算当不成弟子,这些剑仙们总要吃喝拉撒吧,总得要有人服侍吧?将来向城内收取保护费,剑仙怎么能亲自前去,太有失身份了,这就需要他们这些人来鞍前马后。 顺势而为,方能成大事。 两个月来,除了一老七小八位剑仙之外,大雪山上已聚集了将近五六十人,逐渐成了气候。 李倾城不认识什么剑仙,也没有见过杨惜灵。 他不知道对方把杨惜灵藏在哪里,去寻她太费工夫,他的方法很简单:管他大剑仙、小剑仙,大散人,小闲人,直接提剑上山,把他们抓起来问一问,问不出来就打,打完了再问。总会有怕死开口的,更何况,他们也不过是想借机要挟一下白马帮让他们屈服而已。 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打。 简单,粗暴,高效。 …… 大雪山,雪神庙。 大雪山派的创始人老剑仙和七小剑仙围成了一团,点了柴火,商议对策。 称作大雪山派,自然要住在雪山之上。 这让他们吃尽了苦头。 一到晚上,雪山之上寒风大作,而雪神庙又是千疮百孔,冻得这几位剑仙又打喷嚏又流鼻涕,可是又能怎么办?他们是大雪山派,名号已经打出去了,要临时更改地方,那岂不让江湖中人笑话? 不过他们也一致决定,等事态稳定后,怎么也要在努尔干城内找一处府邸,至于雪山这里嘛,七个小剑仙轮流来山上当值,如此也会轻松的多。只是最近情况特殊,而且杨彦龙下了江湖令,明日率军来攻打,一群乌合之众,虽不惧他们,但却不能有丝毫大意。 老剑仙和七小剑仙正因为绑架杨惜灵之时,意见发生了冲突。 若是萧金衍在此,必然会认出这些人的来历。 正是当年招摇山中的万法宗主,不周山散人赫连良弼,以及去招摇山中进行江湖试炼的中原七侠。 当年招摇山之战,宇文天禄、李纯铁重伤赫连良弼,这位万法宗主受了重伤,被中原七侠要挟“收为”徒弟,想要套取他的万法宗心法。赫连良弼也不是傻子,将功法的口诀略微修改,中原七侠终究经验尚浅,用了一年功夫,赫连良弼成功逆转了形势。 赫连良弼不但从重伤之中恢复如初,而且境界修为有所提升,已是通象巅峰境界。赫连良弼并未报复七侠,相反又传授了他内功心法,让中原七侠也步入了通象或半步通象境。天道降临之夜,他们躲在了深山老林之中,逃过一劫。 然而出山之后,他们发现整个天下乱作一团。 大明朝没了,取而代之是各路藩王及义军领袖,天下又进入了群雄混战的局面。 赫连良弼带众人一路向北,准备回不周山。可天下大变,山川移位,河流改道,他们眼中的中原,已不是当年的中原,阴差阳错之下,他们竟来到了努尔干城,一下子被这里富饶触动了,当年在招摇山吃了败仗,回去也未必是什么好事,于是决定在此地定居,开宗立派,招收门徒。 赫连良弼还发现,天地真元变得稀薄,不但如此,天下高手一夜死绝,江湖上早已没了什么四大世家八大门派之说。一路北上,别说通象境,就连知玄境高手也如凤毛麟角,这让他大喜过望,当年他继承万法宗,如今成立大雪山派,武当少林已没落,不出数年,他们将成为第一门派,正如万法宗在北周一样。 成功的模式可以复制。 同时成为两大宗派的主人,在江湖史上将是何等丰功伟绩! 不过在绑架杨惜灵一事,他们产生了分歧。 “大雪山派的定位是名门正派,毕竟是开山之战,好歹咱们当年也是中原七侠,用绑架这种下三滥手段出师,有损咱们大雪山派的江湖声望。”甄难言道。 卢开卦不以为然,他认为过程只是一种手段,结果才最重要,“杨惜灵在咱们手中,明日白马大会他们便会投鼠忌器,可以省掉不少麻烦。” “那也未必!”甄难言道,“就如当年你在绝地岛试炼,借助手段一口气杀了二十九人?” 这段历史是卢开卦的痛处,他最讨厌别人拿这段历史说事,更何况如今他已入通象境,境界不可同日而语,听到甄难言讥讽,道,“手段虽不太光明,但震慑群雄的效果却是显著的。” 冯小莫娇声道,“前提是别被实锤。” 卢开卦一瞪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随口说说而已。” 眼见众人争吵不止,赫连良弼呵斥,“够了,都少说两句。” 赫连良弼也不赞同这一做法,开宗立派,靠的是武功,这一战不但关系他们的江湖地位,还关系到他们大雪山派的路线选择。只是,手底下的人都是新进投靠,水平良莠不齐,办事没有规矩,带来了难题,可他也无法责备他们,尤其如今是用人之际,若将他们赶走,以后谁还来投靠? “先将那小女娃扣下,看明日情况再定吧。”赫连良弼对冯小莫道,“你是女人,可以安抚一下她。” 门外传来嘈杂声。 一名属下神色匆忙,赶了进来。 “什么事?” 属下道,“有个白衣男子,一路打了上来,指名道姓,让我们交人。” 这么快正主儿就来了? 赫连良弼道,“拦住他。” 属下脸上有巴掌痕迹,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显眼,“武功太高,拦不住。” “一群废物。” 甄难言道,“既然有人来了,让他将那女娃带走便是。” 赫连良弼冷哼一声,“我们想放人,是我们的事,他来要人,那是另一回事。一码归一码,今天他要人,我们就给人?那明日他要钱呢?后天他让我们滚出大雪山呢?”赫连良弼大声道,“取我的剑来。” 赫连良弼走出雪神庙,看到李倾城岳峙渊渟,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他不认识李倾城,而且也试探出他身上没有任何真元波动,可他能看出,此人是个危险人物。他是通象巅峰境,而且久居上位,看到人的一瞬间,便可以猜到此人水平,可他却看不透眼前这个白衣男子。李倾城看到赫连良弼,也是一愣。 没想到当今天下,竟还有通象境的漏网之鱼。 不过,他也没什么兴趣,也不想大雪山派与白马帮的矛盾,直接道出前来的目的,“我来要人,白天你们绑架的那个女娃。” “她与阁下什么关系?” “我内人的朋友。” 赫连良弼上下打量他一番,“你怎么称呼?” “李倾城。” “天哪!”中原七侠中的冯小莫,忽然喊出声来。 其余六侠也没想到,他们会在这里遇到他。 李倾城,这个名字,对中原武林的年轻人来说,无人不晓。金陵李家三少爷,年轻轻轻上了三榜,又帅又有钱,无数江湖女侠的梦中情人,江湖男儿的奋斗目标,又怎会有人不知? 赫连良弼皱眉,“很有名?” 卢开卦道,“金陵李家三公子,十八岁便已入知玄中境。” 他们对李倾城的认知,还停留在三年晓生江湖的报导和江湖传闻,至于后来李倾城合杀孙千古,在江南使出倾城一剑名动江湖之时,他们还在招摇山的山洞之中修行。如今,七侠之中,除了冯小莫、倪愁莎是半步通象外,其余人已迈过通象门槛,在如今江湖之上,可算独一档的存在。 当境界提升之后,再看当年仰慕的偶像,已没有了那种高高在上、令人仰望的感觉。 一切都不再是遥不可及。 李倾城没功夫听他们唠叨,“交人,我走。” 明日白马大会,白马帮并没有像样的人物,倒是今日来的李倾城,让众人来了兴趣,毕竟出山之后,江湖已大变,他们还没有遇到像样的对手,今日遇到一个当年的传奇男子,正是他们扬名立万之时。 卢开卦哈哈一笑,“本来我们打算放人,不过今日你来了,我们倒不着急了。” 李倾城没理他,反而瞪了赫连良弼一眼。 眼神如剑。 赫连良弼心中一凛,虽然没有内力,但这种眼神直入识海,让他识海之内如翻江倒海。 这是? 天人境? 中原七侠倒没觉得怎样,但赫连良弼心中却开始打鼓。 就算是天人境,也不可能绝无内力波动。 难道是我多疑? 赫连良弼这种宗师级人物,修行心境极为重要,一旦心境受损,那将对武道产生极不利的影响。招摇山一战,他境界跌落到知玄,差点就一蹶不振,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在山中寻获洞府秘宝,才有机会更近一层。 李倾城这一眼,看似平淡无奇,对修行之人的影响却是极为致命。 要对抗这种影响,那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战胜眼前之人。 赫连良弼朗声道:“要人?可以,不过得先问一下我手中的剑答不答应。” “你的剑答不答应,与我无关。”李倾城环顾众人,对他与中原七侠道,“你们一起上,我赶时间。” 挑衅? 蔑视? 好大的口气。 别说中原七侠,就连赫连良弼也被这句话激怒了。 他目光所及,中原七侠各自落位,将李倾城围在了正中央。 八方,八极。 赫连良弼收服七人之后,以剑仙自居,更是创出了一套八方八极剑阵,一旦将对方困住,就算是陆地神仙,也未必能逃脱出来。 李倾城却毫不为意。 他将手按在惊鸿剑上。 剑未出鞘,八道剑意已生,瞬间锁住了场内众人。 众人只觉得阵阵寒意,将他们笼罩在其中,一股强烈的威压,在他们识海之内生出。 由心而生,向心而入。 看似围困之局,困兽之斗,李倾城只是一个扶剑的动作,便占据了主动。剑意将中人锁定,令人压抑难忍。 他们察觉到了危险信号,死亡的信号。 没人怀疑,下一刻,李倾城会对谁发起攻击,但他们确定,只要他们有任何举动,迎接他们的将是致命一击,夺命一剑。 这种感觉,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李倾城淡淡道:“你们八人,任何一人若能拔出剑,算我输。” -- 昨日太困,写到一半睡着了,补更。 第488章 上山 李倾城将睡着的杨惜灵背在了肩上,一步步走下大雪山。 自始至终,赫连良弼和中原七侠没有拔剑。 李倾城所展露出来的境界,太强大了。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在被李倾城的剑意锁定之后,甚至连拔剑的念头都不曾有过,生怕动了念头被对方察觉,等待自己的便是无情的击杀。那种感觉,就像待宰的羔羊一般,无助,无奈,而又满心惶恐。 中原七侠如此,赫连良弼也是如此。 能够恢复通象境,对赫连良弼来说已足以傲视群雄,就算宇文天禄、李纯铁在此,他依旧有信心与二人一战。可惜,他遇到的是李倾城,隐剑传人,天下仅有的三位可与天道一战的高手。 可遇不可求。 求是不想求,遇是遇到认倒霉。 但愿这辈子不再相见。 …… 夜风有些大。 李倾城回头看了一眼杨惜灵,睡得跟死猪一样。 这女娃心倒是挺宽,被人掳来,倒也不慌不乱,跟没事儿人一般。 李倾城有些哭笑不得,整个白马帮都快闹翻了天。对杨惜灵来说,她对江湖险恶并没有概念,这些人将她骗到这里,又给吃又给喝,喊冷还有人给他羊绒被,住这里跟住白马帮并没区别,好在并没遇到什么困难。 这座天下,能够对他造成威胁的人,不超过五人,其中有两人,还是他的兄弟。 背上的女娃睡得不舒服,不断的在调整姿势,让李倾城有些捉襟见肘。 忽然,身后传来杨惜灵迷迷瞪瞪的声音,“我们要去哪里?” 李倾城道,“回家。” 杨惜灵猛然一个机灵,醒了过来,“为什么回家?” “不回家你在山上跟那些恶人一起住吗?” 杨惜灵道,“本女侠是故意让他们抓走的,他们不过是乌合之众,跳梁小丑,待本女侠睡饱了,只需要轻轻一刀,就能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一败涂地。”杨惜灵顿了顿,又补充道,“满地找牙。” “你用刀?” 杨女侠老气横秋道,“在下是一名刀客!阿嚏……” 刀客? 这口气,像极了隐阳城中的某人。不过,后面那个喷嚏,让这句话的气势全无。 杨女侠问,“你是谁?是我爹派你来的吗?” 李倾城道,“天下没人能派我做事。” 杨女侠心说这男子嘴还挺倔,她伏在李倾城身上,双手抱住他脖子,感觉他身上暖暖的,顿时觉得心中无比舒坦,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可以看得出,应该是挺好看的一位大叔,以前怎么没有在白马帮见过他? “是你打败了大雪山上那些坏蛋?” “不,他们自己认输。” “我不信。” “随你。” 杨女侠觉得可惜,她不应该睡得这么死的,这男子能将他从恶人手中救出,武功应该不错,应该快赶上爹爹和姐姐了吧,她问,“我可以跟你学武功吗?” “你是一名刀客,我是用剑的。” 杨女侠哈哈一笑,“我也可以是一名剑客,用刀用剑,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当一名侠客,女侠!” 李倾城觉得有趣,问,“为何要当女侠?” “因为神气啊!”杨女侠道,“将来我闯荡江湖,遇到坏蛋行凶,我挺身而出,报出我杨惜灵大名,坏蛋吓得落花流水,纷纷喊女侠饶命,多么痛快!哈哈!” 李倾城苦笑摇头,江湖哪里如她说得这么简单?不过,小女娃的梦想,他也不便去打击她,只得道,“那,祝你成功。” 杨女侠一路上叽叽喳喳,说着她的江湖梦,让李倾城有些头大,有一句没一句的应付着,他加快行程,快到努尔干城时,背上的杨惜灵忽然不说话了,回头一看,原来小姑娘趴在他肩上睡着了。 李倾城并未惊动任何人,他将杨惜灵送回了房中,替她盖好被子,旋即退了出去。 他是一名路人,也没有想过让对方感激涕零,救回杨惜灵,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李金瓶的要求。 回到客房,已是半夜。 李金瓶伏在桌上睡了过去,摇曳的灯光下,她的脸显得有些苍白。李倾城将她抱到床上,李金瓶醒了过来,问,“大哥回来了?” 李倾城点点头。 她打了个哈欠,甚至没有问有没有救回杨惜灵,这个都不必问,只要李倾城答应的事,从未让她失望过。 “那我先睡了。” 李倾城替她盖好被子,坐在桌前,看着李金瓶安然入睡。 她的精力越来越差了。 李倾城知道,她可能活不过太长时间。 被天道夺舍之后,对身体机能的损伤持续而不可逆,她体内的生机在不断流逝,就像是大海中的航船破了一个小洞,总有一日,船会沉入海底。而李倾城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 杨二小姐被救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白马帮。 没人知道是谁做的,就连杨二小姐本人,对昨夜的经历也是恍恍惚惚,不过无论是谁出手,人总算救回来,这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当然,在白马帮作客的那两位南宫秋,突然少了一万两银子,心情就没那么愉快了。 四月十五如期而至。 杨二小姐得救,攻打大雪山之事,便没有了后顾之忧。 江湖群雄聚集白马帮,召开白马大会,声讨占据神山的恶贼,合谋攻打大雪山。 众人聚集在白马帮,召开誓师大会。 杨彦龙端着一杯酒,与众人道:“白马帮的兄弟们,努尔干城的乡亲们,各路江湖豪杰们,大雪山历来是我们供养的神山,也是长生天安息的地方,更是我们努尔干人的图腾,神圣不可侵犯。可是,近月来,有一群恶徒霸占了神山,扰乱了长生天的安息,还声称要对我们努尔干城抽税,掠夺我们的财富,剥夺我们的自由,亵渎我们的神灵,我们能忍嘛?” “不能忍!” “我们要不要战斗?” “战斗!” 杨彦龙道,“我们要不要夺回神山?” “要!” 杨彦龙慷慨激昂道,“我们可能会受伤,我们可能会死,但我们是为了正义而战,为了自由而战,为了信仰而战,为保住数百年来庇护我们努尔干城的神灵而战!我们要明白,这一战是有意义的,是长生天对我们的召唤,十年后,百年后,我们的子孙后代会记住我们,我们曾经为了保护他们,而聚集在一起,向恶势力发起挑战。历史,不会忘记我们!” 不得不说,这段话很有煽动性,众人群情慷慨,表示要与大雪山同生共死。 杨彦龙道,“干了这碗酒,让我们去创造历史!” 说罢,一口饮尽碗中酒,将碗摔在了地上。 众人也纷纷照做。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地上满是酒碗的碎片。 杨彦龙号召道,“攻打大雪山!” 将近两百名群雄,按照既定的计划,纷纷向大雪山进发。 城内百姓夹道相送,载歌载舞,去祝福英雄们凯旋而归。 一路上,群雄有说有笑,并未真正将攻打大雪山之事放在心上,口号喊喊就得了,钱也收了,终究是白马帮与大雪山派利益上的冲突,能来给白马帮助阵已是很给面子了,至于拼命,还是让白马帮的人先上吧。 他们是江湖上的好手,单打独斗没问题,但终究不是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士兵,才到大雪山下,有些就开始驻足欣赏雪山美景。积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美不胜收,让他们流连赞叹。 大雪山严阵以待。 尤其是昨夜李倾城闯山一事后,他们也不敢掉以轻心,连忙改变了策略,并没有让门徒动手,而是让他们保持克制,将群雄迎接到了雪神庙。老剑仙赫连良弼自然不会出马,他要保持神秘感,真正与白马帮对峙的是卢开卦等七小剑仙。 卢开卦目光在人群之中扫视,在确定他不想遇到的那人没来之后,才松了口气。 但不能掉以轻心,没准躲在某处,然后给他们致命一击呢? 其实卢开卦想多了,若李倾城真想管他们的事,这里也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杨彦龙望着这个曾打伤他的人,脸色有些不愉,“四月十五,我们来了,大雪山派的要求,我们不答应,是和是战,尽管划出道来。” 卢开卦哈哈一笑,对众人道,“我们大雪山派开宗立派,广收门徒,意在为武林谋福祉,庇护周边百姓安康,并不是一心想要与江湖同道为敌。我们本意是好的,出发点也是积极的,可能是在实施过程中,与白马帮之间产生了或多或少的冲突。为此,我们大雪山派秉着公平、平等、公开的方式,愿与白马帮建立协商对话机制,保护多边贸易,反对霸权主义,尤其是在当下风云诡谲,乱世将生的时期,我们更应该通力合作,打通努尔干与关东、北周的贸易渠道,合作、共赢,共同开发努尔干经济区。” 心中却想,要不是你们请了一个大魔头过来,这里还有你们白马帮什么事儿? 卢开卦对杨彦龙道,“杨帮主,上次出手是在下不对,所以今日略备薄酒,希望各位英雄能够赏光,当然,至于之前的事嘛,我们也可以深入交流一下,找出一条可持续发展的道路来,不知意下如何?” 上次来大雪山讨说法,他们二话不说就打了一顿,今日再来,见他们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心中嘀咕,难道这次我们人多,他们害怕了不是? 管他呢,既来之则安之。 见招拆招。 先进去,看看他们什么说法再说。 第489章 传音 鸿门宴? 七小剑仙十分客气的将杨彦龙等人迎入了雪神庙,老剑仙表情也很和蔼,对共同开发努尔干的经济贸易表示关注,并对之前大雪山派与白马帮之间发生的误会进行了澄清,弄得杨彦龙一行人一头雾水。 这是怎么回事? 前几天还咄咄逼人,怎得今日忽然转了性子? 赫连良弼不知李倾城与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于是试探问道,“杨帮主,不知你们与金陵李家有什么来往?” 杨彦龙倒很实诚,“我们白马帮天高地远,又怎能攀附上这种豪门权贵?” “原理如此。”赫连良弼又问,“那贵帮与李家三公子可有交情?” “我们不认识什么李家三公子。” 赫连良弼心中狐疑,昨夜之事,难道只是一种巧合?还是杨彦龙这小子准备扮猪吃虎,故意留了一手?管他呢,他们的开山大事要紧,既然李倾城没有出面,多半跟他们交情也是一般。 “杨帮主,之前我们的提议,不知贵帮还有在座的诸位考虑的如何?” 他大雪山派打着庇护周边的名义,抽取各大帮派三成的利润,这正是这次矛盾的关键,而且他们占领大雪山,对努尔干人也是一种挑衅。杨彦龙当然据理力争,道,“大雪山要开门做生意,我们举手欢迎,但要想从各路生意之中抽成,怕是我们各门派并不同意。” 赫连良弼道,“我们抽成可以适当放宽一些,先抽两成。” 杨彦龙坚持道,“这是原则问题,一成也不可能。” 赫连良弼脸色一沉,道:“杨帮主,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江湖,实力为尊,弱肉强食。原则、规则这种东西,是强者制定的,选择权怕是不在你们这边。” 杨彦龙道,“我们努尔干人数百年来,历经磨难,但也养成一种命硬的习惯,宁肯让人将我们头颅砍下来,也绝不允许任人骑在我们头上。阁下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若我们非要坚持?” 杨彦龙道,“我们势必抵抗到底。” 赫连良弼根本没有将他们看在眼中,既然和平谈判解决不了问题,那就只有用武力来解决。 卢开卦也趁机威胁道,“杨帮主,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也知道,你们白马帮不是我们大雪山的对手,在生存还是利益面前,你们还犹豫什么?” 杨彦龙一脸肃容道,“我们选择有尊严的活着。” 虽然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但活着,没有了尊严,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赫连良弼也叹息一声,“如此执迷不悟,看来只有手下见真章了。”他指着七小剑仙,道:“这七位都是我的徒弟,按辈分我又称他们一声‘师父’,今日他们七人则来迎接你们挑战,只要你们中间有人能侥幸胜出一场,我们八人就离开大雪山,自此不再踏入努尔干半步。不过,刀剑无情,这次我们不像上次那般好说话了。” 他说的上次,是卢开卦手下留情,留了杨彦龙一命之事。 卢开卦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是勇气可嘉,而是愚不可及!” 杨雪琼此时心情极为复杂。 虽然料定会有一场恶战,但在见过了这八人之后,她深觉自己武功与对方的差距堪比鸿沟,若真动手,怕是在场之中,所有人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她有些想劝父亲退一步海阔天空,但看到父亲那坚定的眼神后,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向死而生,正是努尔干人的精神。 众人来到广场内。 杨彦龙对群雄拱手道,“诸位,今日我们与大雪山派谈判破裂,最后决定以武力定胜负。若胜了,他们离开大雪山,若败了,我们将世代为奴,向他们称臣纳贡,我们努尔干人,愿意做他们的奴隶嘛?” 群雄齐呼,“不愿意!” 杨彦龙见群雄如此心齐,心中大定,又问,“我们要不要跟他们一绝死战?” 群雄道:“不要!” 嗯? 不对啊。 不过杨彦龙并听出其中猫腻,又道,“今日,我们没有别的要求,只要赢下一场,他们将永远离开大雪山,再不踏入努尔干,各位英雄,有愿意代表白马帮、代表努尔干城出战之人,请向前一步!” 群雄纷纷向后退了数步。 只留下杨彦龙父女以及白马帮的弟子帮众。 杨彦龙没有料到现场会发生如此变故,他望向狼牙堡主,“吕堡主,你们这是?” 吕明城呵呵一笑,“杨帮主,良禽择木而栖。大家出来混江湖,都是为了一个利字。这些年来,努尔干城内的生意,你们白马帮占了大头,我们狼牙堡和其他的英雄们只能喝点残羹冷炙,如今老剑仙给我们的条件,远比之前的要好,我们为何还要反对老剑仙呢?我劝你还是知难而退吧。” 这句话,如当头一棒,砸到了杨彦龙头上。 他恍然大悟。 什么白马大会,什么群起讨伐,原来他们早已投靠了大雪山派,而自己还蒙在鼓里。 卢开卦道:“我们早已与各大帮派达成共识,而他们对于我们的提议也颇感兴趣,你们白马帮不识抬举,今日白马大会,我们也恰好借助这个机会,让你们白马帮在这个江湖上除名,你们名下的产业,放心的交给我们便是。” 杨彦龙怒向众人道,“你们背叛我!无耻之徒!” 吕明城悠悠道,“我们从来就没有向你效忠,何来背叛一说?倒是你,这些年来你们白马帮得吃得喝,遇到麻烦了,才想起我们,比起我们,怕是杨帮主更配得上无耻之徒这个称呼。”一番话让杨彦龙瞠目结舌。 他本是极好面子之人,遭此变故,又加上重伤未愈,遇到这番情景,不由怒火攻心,一口气堵在心中意意难平。盛怒之下,旧伤复发,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一片。 杨雪琼连上前,扶住杨彦龙,关切道:“爹!” 杨彦龙见大势已去,这白马大会也成了江湖同道眼中的笑柄,旧伤发作,支撑他的这口精气神一去,整个人似乎苍老了几十岁,他长叹一声,“是爹无能,无法护住你们的周全,丢了祖宗传下来的基业,要怪只能怪阿爹!” 杨雪琼双目通红。 她也怪自己,怪自己资质平平,未能学到高深的武功,替父亲分忧解难。 杨彦龙道,“帮中的这些人,都是跟了我们多年的兄弟,你要好好善待他们。还有惜灵,她从小喜欢闯祸,你要对她严加管教,到了年纪,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了,不要让她再入江湖!” 这番话,似乎在交代后事。 每句话落在杨雪琼心头,字字如刀割。 杨彦龙本是极重面子之人,今日之事,他的行为沦为了江湖笑柄,连番打击之下,让他有了轻生的念头。 众人一言不发,望着这对父女。 吕明城长身而起,一躬到底,对赫连良弼等人道,“恭喜老剑仙,贺喜七小剑侠,自今日起,白马帮将不复存在,我们努尔干江湖,只认大雪山派,为大雪山派马首是瞻!” 其余群雄也纷纷道,“恭喜老剑仙,贺喜七小剑仙!” 杨彦龙内息紊乱,心早已乱,“白马帮不复存在”这句话,如一道晴天霹雳,轰在了他的心头,意愤难平,大呼一声,“我对不起列祖列宗,我有罪!”一口气没上来,昏死了过去。 杨雪琼心情坏到极点。 白马帮面临灭顶之灾,父亲旧伤发作生死未卜。 就在一瞬间,支撑了她二十多年的信仰,忽然崩塌。 她觉得天旋地转,恨意难平,她怪众人出尔反尔,卑鄙无耻,她怪自己资质平平,无法习得高明武功,将白马帮发扬光大。面临强敌,作为白马帮长女,她又如何能退缩?她又能往哪里退缩? 杨雪琼提剑而起,长剑指着赫连良弼及中原七侠,面色凄然,道,“我白马帮杨雪琼,愿领教大雪山派高招!”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这女娃疯了嘛? 对方可是剑仙级的人物,她一个闻境上境的小人物,竟有勇气去越级挑战。 闻境、知玄、通象。 足足差了三级九重! 就好比一只蚂蚁,去挑战一头大象。 不,这不算是挑战,这是送死。 这也不算勇敢,这是愚蠢! 不但是群雄,就连白马帮随行的帮内弟子,也纷纷劝阻。 杨从剑道,“大小姐,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连杨帮主都不是对方对手,在他们看来,大小姐这番举动,与送死无异。 然而杨雪琼此刻早已被恨意填满了头脑,她脑海中想到的不是报仇,只是想痛痛快快的一战,哪怕一死了之,也不愿看到祖辈传下来的白马帮在她手中分崩离析,她双手握紧了长剑,游离的目光,变得愈发坚定。 “请战!” 赫连良弼对卢开卦道,“你去斗她一斗,不要留手。” 旋即,做了一个杀无赦的眼神。 这场白马大会,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甚至比他预料的还要顺利。 卢开卦上前两步,双脚左右站立,手扣在剑簧之上。 他看着这位娇美的女子,心想一会儿要死在他的剑下,有些可惜了。 辣手摧花。 他并不喜欢,但老剑仙的命令,他却不得不听。 大战一触即发。 群雄虽然倒戈向大雪山派,但对杨雪琼所表现出来的勇气,也在心中暗竖起了拇指,不由替她捏了一把汗。 当啷! 长剑出鞘。 杨雪琼站定,摆出了关东剑派剑法中一招起手式。 云鹤九霄。 这一招本是入知玄才能修炼,但此刻杨雪琼根本顾不得这些,因为这是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剑招。 然而,在卢开卦眼中,这一剑招满是破绽,根本无法称之为剑招。 他嘴角微翘,道:“若杨姑娘只有这点本领的话,我奉劝一句,还是弃剑投降,或许还能保全一命。” 这句话落在杨雪琼耳中,无疑是一种羞辱。 她是何等高傲之人,自小到大,在白马帮便如一颗明珠被捧在手心之中,在关东剑派,碍于杨彦龙的面子,派内的师兄弟对杨雪琼也十分照顾,她从小到大一直顺风顺水,卢开卦这句话,就如针扎一般,落在她心头。 她娇斥一声,拔剑而起。 长剑如虹,携带着丝丝真元,向卢开卦攻了过去。 当啷! 卢开卦很随意一招,架住了杨雪琼的攻击,调笑一声,“姑娘,怕是要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成。” 杨雪琼心头一乱,怒意丛生,手中招式更加凌乱,一连劈出了十多剑。 卢开卦也不急于胜她,相反的,他如猫戏老鼠一般,心存卖弄,用各种剑招戏耍杨雪琼,甚至连内力都不曾用上一分。在群雄眼中,两人之间的比斗,就如师父在给小徒弟喂招一般。 越是如此,杨雪琼越是心浮气躁。 群雄纷纷起哄,“白马帮的武功,不过如此!”“看来名过其实,早知如此,我们也不用让白马帮骑在我们头上这么多年。” “你们注意没有,斗了这么多回合,卢小剑仙的脚似乎都没有动过位置。” “境界差距在摆着呢,卢小剑仙若动一动脚步,那就算输了。” 字字诛心。 杨雪琼听得这番话,几乎要疯了,她长剑不断攻击卢开卦下盘,哪怕逼得他挪一下脚步,可卢开卦剑法密不透风,根本不给杨雪琼任何机会。 就在杨雪琼无计可施之时,忽然耳中传来一句话。 “剑走平位,攻神阙穴。” 杨雪琼只觉得声音熟悉,一时想不起来,但此刻她也来不及多想,长剑如指示所言,平刺向卢开卦神阙穴。 卢开卦挥剑去格挡。 那声音又在耳旁响起,“半尺变招,斜刺京门穴。” 杨雪琼不再犹豫,依言而行。 卢开卦的剑还未使尽,对方忽然变招斜刺,让他一时忙中出错,然而他武功远高于杨雪琼,倒提剑去阻杨雪琼的剑。 未等两剑相交,那声音又指使杨雪琼变招,改刺肩井穴,连续三剑,都是剑在中途变招,而且越来越往上行,卢开卦本来拖大,用了极不舒服的动作去接招,待杨雪琼第三剑使出之时,他心中狐疑,怎得这女娃剑招忽然变凌厉了? 难道之前是故意藏拙? 他决定不再拖延,速战速决。 想到此,猛然用上了内力,脚下依然不动,长剑从一个十分诡异的角度,迎上了杨雪琼的长剑。 先前的三剑,都是虚招,双剑并未触及,但杨雪琼的三招,已成功将卢开卦重心提到了上面。 自开战以来,杨雪琼始终落入下风,然而这三剑下去,让卢开卦采取了守势,这让她信心大增。然而,对方剑招忽然凌厉,运起内力之后,速度力量较之前提升了数倍,顷刻间,杨雪琼觉得压力骤增。 “撤剑,退坤位,云鹤九霄!” 云鹤九霄,她并不熟练的一招。 但连续三招使出之后,杨雪琼的身位保持在一个极为舒适的位置,当听到“云鹤九霄”四字之时,杨雪琼连退到坤位,她恍然大悟,在这一位置,无论是攻击角度,还是攻击距离,正是施展云鹤九霄的绝佳位置! 先前的那三招,不过是逼着卢开卦露出破绽,而又让自己占据攻击的有利地位。 能在如此短时间内看破对方破绽,计算精妙,恰到好处,可见传音之人剑法之精绝! 杨雪琼毫不犹豫,凌空而起,使出了那一招云鹤九霄。 在此之前,这一招她曾练习过无数次,始终无法得剑法之精髓,可就在这一瞬间,她领悟到剑招的精妙之处。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剑招震撼了。 无论从方位、角度,还是力度、速度,几乎无懈可击。 卢开卦唯一能做的,便是退去。 除此之外,任何躲闪、反击,都无异于将自己的命门往杨雪琼剑上送去。 卢开卦本也是心高气傲之辈,本来不想凭内力取胜,然而此刻他命在旦夕,情急之下,用上了内力,一道剑气从长剑之上喷薄而出,迎着杨雪琼的剑而去。 赫连良弼看出不对,喝道,“不可,速退!” 卢开卦哪里肯听,长剑不减势,向前递出,与那一招云鹤九霄迎头而上。 杨雪琼的剑,如入无人之境,几乎无视对方的剑意,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刺了过去。卢开卦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眼见就要刺中自己咽喉,强行收招,刚使出的内力,由外而内,几乎让他气血紊乱。 好在他变招及时,但也只是避开了咽喉要害。 噗! 长剑刺入卢开卦肩头,让他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 肩头的伤势事小,更让他难受的是,自己强行收招带来的剑气反噬,相当于用自己的内力全力刺了自己一剑。 正是这一剑,几乎毁掉他一条经脉! 卢开卦颓然落地,肩头、嘴角都渗出了鲜血。 众人目瞪口呆。 “卢小剑仙,竟然败了!” 杨雪琼也呆立在原地,就算取胜,她自己也陷入一片迷茫之中,刚才传音相助之人,究竟是谁?他为何要帮自己? 杨从剑见状,道,“老剑仙,之前说的话,可曾算数?” 在此之前,赫连良弼曾夸口,在场之人,若有人能胜过他们,他们便退出大雪山,永不踏入努尔干城,本来是一句极为自负的话,可此刻听来,就如当众打脸一般,让赫连良弼与中原七侠脸上生疼。 赫连良弼又岂会容忍这事发生,他冷笑一声,“玩笑的话,你们也信,天真!” 他向前踏出一步,冷然道:“杨女侠武功了得,在下技痒,愿领教高招。” 众人哗然。 一个小小的闻境好手,能让一位武功臻入化境的老剑仙不顾身份出手,无论胜负,将来传入江湖之中,足以骄傲一辈子。 但杨雪琼却高兴不起来。 她今日背水一战,几乎用尽了全力。刚才那一场胜利,来得莫名其妙,但她知道,这种运气不会再来一次。 然而,她今日一战,并非为了自己,她是为白马帮,为了努尔干城,容不得她拒绝,更不允许她退缩。 一旦退缩,白马帮多年的基业,将毁于一旦。 想到此,杨雪琼又举起了剑。 就在这时,耳旁传来一女子声音,“大哥,这里好生无趣,我们不是说好去看雪景嘛?” 第490章 登山 杨雪琼抬头,看到了在远处石台上休息的李金瓶。 李倾城静静地在旁边守护,脚下放着一个改装过的背架,这本是城内百姓用来往山上送货用的,李倾城在上面加了座位,还有羊绒等保暖之物。 杨雪琼满脸狐疑,难道传音之人是他? 不可能,他怎么会对自己剑法如此了解?而且传音这种能力,只有武功到通象境才能施展,整个关东剑派也只有原来的掌门郭长风能做到,不但要有浑厚的内力,还要有对内力的精准把控,可眼前男人根本没有丝毫内力波动。 若不是他,还会有谁? 杨雪琼四处打量,想找出暗中帮忙之人,并没有任何结果。 李倾城的出现,大雪山派这边始料未及,气氛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赫连良弼双眼一动不动,落在李倾城手中的剑上。昨夜,他们已经领教过李倾城的厉害,剑意强大到让他们失去了抵抗的欲望。若李倾城执意站在白马帮这一边,大雪山派将没有任何机会。 他们只有放弃大雪山,另谋出路。 李倾城并未在意众人目光,满目柔情对李金瓶道,“你歇息够了,我们便去看雪景。” 李金瓶脸上有些微红,笑着道,“今天天气真不错啊,我感觉好多了。”她缓缓站起身,来到杨雪琼身前,“杨姑娘,你好。” 杨雪琼担心赫连良弼忽然发难,连道,“李姐姐,这里比较危险,你们不要过来!” 李金瓶咳嗽了两声,道,“不妨事,更危险的事我都遇到过。” 她不但没退,反而向雪神庙那边走了过去。 杨雪琼连架剑,若赫连良弼贸然动手,她只有跟他拼命。 然而,赫连良弼却一动不动,似乎连刚才积蓄的杀意,整个人换了一种气势,变得真如和蔼可亲的老神仙一般。 “我想拜一拜雪神庙,不知可否?” 众人心想,这位夫人真是胆大,在这种情况下,还敢跟老剑仙提要求,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老剑仙正在气头上呢。 谁料,赫连良弼一拱手,侧身让开了一条路。 大跌眼镜! 本来剑拔弩张的白马大会,因为这对奇怪夫妇的到来,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李金瓶来到雪神庙,这里已成了大雪山派的临时驻地,里面有些杂乱,她回头问赫连良弼,“这里有些脏,麻烦收拾一下。” 赫连良弼连道,“夫人稍等片刻,这就去收拾。” “您客气了。” “应该的,应该的!”赫连良弼小心翼翼道。 李金瓶等在门口,赫连良弼连吩咐几名弟子进去收拾,李倾城气定神闲,抱剑而立。 赫连良弼不敢开口,大雪山派上其他的人也不敢乱动,不过来参加白马大会的群雄,却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这家伙是谁?” “听说是江南来的。” “赫连老剑仙也太客气了。” “人家是神仙嘛,又是大宗师,自然不会为难虔诚的信徒。” “哦,你不说,我还以为老剑仙是这夫人的信徒呢。” “那今天怎么办?这白马大会,开还是不开?” “管他呢,我们也是来凑热闹的。等等看吧。” 你一言我一语,众人讨论的不亦乐乎。 受伤的卢开卦看到李倾城之后,便明白发生了何事,杨雪琼剑法忽然大进,必然与他有关,否则以她本领,再练上十年也绝不是自己对手,如此一来,自己输得不冤枉。对手太强大,强大到天理难容,可他却无可奈何,听到众人在议论此事,低声训斥道,“少说两句,没人当你们哑巴。” 这些话落在李倾城耳中,他毫不介意,确切说,他根本不在乎。 天下之大,哪里能堵得住悠悠众口? 他们说他们的,不听便是。 他的眼中,只有李金瓶。 雪神庙打扫的一尘不染。 李金瓶走了进去,汉白玉的神袛雕像,雪神娘娘端坐庙宇正中,脸上泛着圣洁的光辉,透过庙门,俯视着远方,护佑着这座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努尔干城。李金瓶来到神袛前,双膝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口中许愿。 李倾城从不拜神,但此刻看到李金瓶一脸虔诚的模样,心中也忍不住泛起一股情绪。 若是雪神娘娘真能庇佑信徒,就算让他做她的信徒又如何? 李金瓶拜完雪神娘娘,缓缓站起身,用力裹了裹身上的貂裘,“大哥,我们走吧。” 李倾城点点头,一手拿起背架,另一手牵着李倾城,缓缓向山上走去。 杨雪琼忽然道,“姐姐若要朝圣,不妨去上面的二登台,那边的雪景更美,空气更清新。当然,大雪山上最美的胜景在山顶,传说那里是长生天的安息之处,若天气好,心灵圣洁之人还可以看到长生天的宫殿。只是从百年前雪崩之后,通往山顶的路已经毁了。” 李金瓶莞尔一笑,“我知道了。” 李倾城看了杨雪琼一眼,微微笑道,“多谢杨姑娘。” 这句话,让杨雪琼心中一柔,脸上抹过一丝红晕。 众人注视之下,两人消失在通往二登台的路上。 送走这两人,赫连良弼和中原七侠终于松了口气。 自始至终,李倾城未出一招,可他们却感受到了强大压力,哪怕他们对李金瓶动一动念头,此刻怕已是跟长生天为伴了。 然而,他们依旧不敢大意。 只要李倾城夫妇不下山,危机便没有解除。 因为这对夫妇的出现,白马大会一度中断。 “接下来怎么办?” 赫连良弼道,“等,等他们下山。” 杨雪琼不是傻子,她看出老剑仙和七小剑仙对此人十分忌惮,好奇心起,忍不住问道,“此人是谁?” 赫连良弼道,“剑神,李倾城。” 有人惊呼,“他便是金陵李家的三公子?” 剑神? 李家三公子? 李倾城? 天下用剑之人,多如繁星,江湖之大,可又有谁能配得上“剑神”二字? 然武功对他们来说已是天人的老剑仙,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杨雪琼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无论如何,她也无法将“剑神”二字与眼前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哥联系在一起,每次看到他,他眼中只有自己的夫人,柔情满面,而对其他人,总是一副不喜不悲的模样,似乎除了那女子,世间再也没有让他关心之事。 她忽然觉得羞愧。 不止一次,她曾羞辱李倾城,说他不懂剑。 每一次他只是笑笑,没有丝毫反驳。 她倒不是有什么恶意,她只是想找到一丝存在感,让自己看起来并不输给那个李金瓶,让自己能吸引更多他的目光。 如此可笑。 看来,昨夜营救杨惜灵之人,也便是他了。 可是那个小丫头,对昨夜发生之事一片懵懂,只告诉她,救他的人是一个大叔,身上很暖和,除此之外,一问三不知,倒也符合她大大咧咧的性格。 隐藏在人群之中的两位南宫秋,此刻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 就在昨日,两人还曾嘲讽过李倾城没见过世面。 不过,羞愧归羞愧,银子已经到手了,断然没有吐出来的道理,两人见众人注意力并不在这里,赶紧一溜烟跑下了大雪山。 …… 再往上走,路变得狭窄崎岖。 有几次,李金瓶差点跌了个踉跄,然而,她脾气却倔得很,始终不肯坐李倾城给她准备的背架,拜雪神,拜长生天,她想靠自己的双脚爬上来。李倾城看在心里,十分疼惜,却又拗不过她,也只得依着她,一颗心却始终在她身上,生怕发生什么意外。 李金瓶走得并不快。 每走十几丈,便停下来歇息片刻。 不过,今天她心情十分好。 看到远处雪山、白云,时不时指点两句,或说几句玩笑话。 二百丈,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等爬到二登台处,已是正午时分。 阳光打在雪山之上,在雪山映射下,散发着七彩琉璃的光芒,以大雪山为中心的数十座山绵延万里,蔚为壮观,别说李金瓶,就连游历过半个江湖的李倾城,也对这一胜景叹为观止。 只是,寒气有点重。 李倾城将一个手炉递给了李金瓶。 李金瓶指着远处一座峰,“那便是鸳鸯峰了。” 鸳鸯峰,是大雪山不远处的一座双峰雪山。两座山峰盘旋交错,如鸳鸯交颈,所以当地人以鸳鸯命名,按当地习俗,许多青年男女对着鸳鸯峰私定终身,所以,这座鸳鸯峰也是爱情的见证。 李倾城问,“你怎知道?” 李金瓶笑嘻嘻道,“我做了功课。” 在努尔干城,她闲来无事,去书铺买了一些关于大雪山传说的书籍。当初李金瓶觉得自己配不上李倾城,便让李倾城教她读书写字,她是有恒心之人,每天坚持不辍,一年多下来,已能翻阅书籍了。 李倾城打趣道,“你也能读懂?” 李金瓶脸上一红,“你不要小瞧金瓶哦,我虽然是一个平凡的渔家女,但自从认识大哥,我也没有停下学习,总不能等老了之后,让大哥对着一个目不识丁的黄脸婆望洋兴叹吧,外面那么多小姑娘,我怕你再把持不住呢。” 李倾城一脸肃然,“金瓶你也太小瞧我了。” 李金瓶嘿嘿一笑,“开玩笑的。” 她将手炉放下,抱住了李倾城的脖子,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自从认识大哥,金瓶的日子过得多姿多彩,有滋有味,就连老天爷都嫉妒了哩!” 是啊,老天爷也嫉妒了。 当听到这句话时,李倾城泪流满面。 老天爷,瞎了眼嘛? 为何让自己心爱的女子命运如此坎坷? 若没有他,她本可以在长江上与船为伴,晒网打鱼,可是认识了他之后,她的命运饱受摧残,先是龙虎帮,后又受寒毒之苦,再又被天道夺舍,这些劫难,哪怕是其中一个,都会让常人痛不欲生,可李金瓶始终坚强而乐观的去面对,没有丝毫抱怨。 如此妙趣之人,本是人生佳偶,可是老天爷又为何如此绝情? 不甘。 不服。 李金瓶忽然推开他,用袖子替李倾城擦了擦眼泪,“傻子,这辈子能嫁给你,我很知足了。” 越是如此说,李倾城越觉得负疚。 李金瓶作了个鬼脸,“笑一笑。” 李倾城露出一丝笑容。 “这就对了。” 二登台不如山下雪神庙那边平坦,只有十余丈大小,有三四处石头探出,底下便是万丈深渊。四周虽建了护栏,但据说因为脚下打滑失足跌落山涧的事时常发生。李金瓶来到其中一出探出是石头上,张开双臂,如一只飞翔的小鸟。 “大雪山,我李金瓶来了。” 远处,声音回荡。 惊起了数只栖息与此的寒鸟,扑棱着翅膀,向远处飞去。 “大雪山,你好美!” “你好美……你好美……” 声音渐渐远去。 李金瓶就如一个孩子一般,在雪山之上又喊又叫。 忽然,她大声笑了起来。 笑声在山谷之中回荡。 李金瓶对李倾城道,“大哥,你听……” 李倾城问,“听什么?” “我的笑声啊。”李金瓶道,“我笑,山谷也跟着一起笑。你也来试试!” 李倾城笑不出来。 李金瓶拉着他手,“你笑给我听好不好?” 看着李金瓶的请求,李倾城哈哈一笑。 山谷之中,回声荡漾,久久不息。 “这多像生活!”李金瓶道,“你哭,你听到的便是哭,你笑,听到的便是笑。所以,既然老天爷让我们来到这个世间,既然都是生活,为何我们不能开开心心的过一生?” 李倾城觉得有道理。 两人开始又喊又叫。 声音传到山下,山下群雄也都陷入一片茫然之中。 不是剑神嘛? 不应高高在上嘛? 怎么如此不严谨? 终于,两人精疲力尽,坐在了石头之上。 李金瓶道,“大哥,谢谢你由着我性子,带我来这里。” 李倾城道:“我舍不得拒绝你。” 李金瓶望着大雪山顶,陡峭耸立,飞鸟不能渡,猿猱愁攀援,长叹一声,“可惜,这里太陡峭,没法到山顶之上,不然也许能看到长生天长眠的宫殿呢。” 李倾城看着她一脸惋惜的神情,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情绪,他问李金瓶,“瓶儿,你想上去看看?” 李金瓶点点头,旋即又连连摆手,“算了,太危险了,而且连路都没有。” 本来地势十分陡峭,唯一的通往山顶之路,早已被雪崩毁掉,山道看起来,时断时续,如天梯一般,绕着大雪山顶盘旋而上。 李倾城豪气顿生,“只要你喜欢,便是天上,我们也去得!” 说罢,他将背架摆好,双手了作了个请的手势。 李金瓶哪里肯上去,“不行,太陡。” 李倾城哈哈一笑,“你相公我可是三境之外的剑神,连天道都不是我对手,还怕区区一个雪山?娘子,请上轿!” 李金瓶将信将疑,“真的可行?” 李倾城二话不说,抱起李金瓶,将她放入背架之中,弯腰将她背在了身上,“娘子,坐稳了,为夫出动身了。” 一道白影,倏然而起,向山顶攀去。 山下,有人惊呼,“他们上山了!” 山中空气清新,能见度极高,但在山下看来,两人如一个米粒大小的白点,正在迅速向上攀爬。 目力稍弱着,只能看到白茫茫一片。 大雪崩之后,天下已有百余年无人登上山顶了,期间虽有无数人尝试过,但无一不以失败结局。 杨雪琼心中后悔,她不该告诉李金瓶山顶和长生天的秘密,这无疑是让他们去送死,想到此,不由为两人捏了一把汗。 山石陡峭,又常年积覆积雪,抓上去又硬又滑,根本无力可借,稍一不慎,便有坠入深渊之危险。但李倾城毫不介意,双手如钩,每一下食指都嵌入石冰之中,起初百余丈,尚有些断路,倒也不难,攀爬地很快。 越往上,山风越大。 虽然有手炉、脚炉,他不得不将天地之中的真元吸来为李金瓶取暖,生怕冻到李金瓶。 他心中有一个执念,那就是带李金瓶登上山顶,了却她的夙愿。 几次攀爬之后,他们爬得越来越高,距离山顶只有百丈。 山顶在望。 可是,这却让李倾城犯了难。 最后百丈,是一个光滑的石壁。 笔直如剑,光滑如盘。 仿佛鬼斧神工一般,从山顶切断一般,毫无借力点。 李金瓶道,“大哥,就到这里吧。” 李倾城豪气纵生,“又岂能半途而废?” 他深吸一口气,运起内力,纵身一跃,升起了十余丈,将靠近石壁之时,十指张开,猛然刺入了石壁之中。 咔嚓! 光滑的石壁,硬生生被李倾城的十指穿出了十个洞,凭借这一停顿,李倾城又是向上一纵,升高了两丈有余,每跃一下,双手便在光滑陡峭石壁上凿出十个小孔。这本是极消耗内力之事,更何况背上还有李金瓶。 越往上,石壁越坚硬。 李倾城心中凛然,这根本不是石头,而是赤精玄铁! 天下最坚硬之物! 就算是通象境,也对之无可奈何。 若是以前,李倾城毫无办法,但现在,他背上有心爱之人,武功早已跃出三境之外,稍一动念,不再犹豫,十根手指运力刺了进去。 痛入骨髓! 李倾城心情凝重,头上满是冷汗。 但他不能放弃。 到了最后,他根本无法纵跃,双手交替,每刺出一下,便要承受无数痛苦,他双眉紧缩,一声不吭,一步步向上爬去。 指甲早已断裂。 十根手指血迹斑斑,露出了白骨。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流下。 李金瓶知道李倾城的心意,也不再劝阻,伸手去给他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十丈。 五丈。 一丈。 李倾城早已力竭,他凭借一口气,撑着向上爬,因为他知道,一旦放弃,两人便是粉身碎骨。 两人爬上了山顶。 百余丈的平台,怪石林立,四处一片苍茫。 积雪之下,有一个石屋。 百余年未曾住人,石屋有一半埋在了雪下。 李倾城松了口气,将李金瓶放了下来。 天空湛蓝。 阳光之下,流光溢彩,极目远眺,一切都如此清晰。 奇石覆着冰雪,如一片片雪石林。 山顶之上,还有几株松柏,并不高大,但看上去已数百岁,积雪将树枝压得低,似乎承受着数百年的沧桑。 宛若雪中仙境。 第491章 封剑 雪山高几何,矗立在天表。 在山下的人,又怎会料到,大雪山山顶会是如此一番情景? 四周一片静谧。 唯有山风在石林、冰柱之间穿梭,发出悦耳的声音。 雪是纯洁的,正如李金瓶的心,不曾染上一丝尘垢。 由于寒冷的缘故,常年积雪,堆琼积玉,已有千叠,又经大自然的雕琢,呈现出各式各样的形象,有些奇形怪状毫无规则可言,也有些呈现林鸟山兽的模样,不得不让人叹服大自然的力量。 没有看到长生天长眠的宫殿,依旧美不胜收。 李金瓶望着一块丈高的冰柱,矗立在悬崖边上,对李倾城道,“大哥,?你看这个冰柱,像什么?” 冰柱形状并不规则,光滑如壁,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李倾城想象不出来,只得摇头。 李金瓶笑道,“像极了一个等待丈夫归家的夫人。” 还是女人有想象力。 李倾城灵机一动,道,“你闭上眼睛,我送你一个礼物。” 李金瓶问,“为何要闭上眼睛?” “听我的便是。” “我听大哥的。”说罢,李金瓶闭上眼睛,长长睫毛一闪一闪,带着些许的顽皮和狡黠之色,李倾城见她如此,双手扶着她,转过身去,背对着冰柱,李金瓶噘嘴道,“好了,我不看便是!” 李倾城举剑,长剑挥舞,选准角度,向冰柱刺了出去。 山顶之上,人影舞动,剑影如梭,泛起了漫天的冰屑,从远处看去,就像是一场雪雾,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七彩斑斓的色彩。 从山脚下望去,就如一道彩虹,横亘在大雪山山顶,令人叹为观止。 大雪山下众人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他们知道,这必然与那一对上山的剑神夫妇有关。 杨雪琼双目迷离,心神恍惚,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赫连良弼等人则没那么好的兴致,李倾城的出现,打乱了他们半年来的部署,现在只想等这个瘟神赶紧下山,该干嘛干嘛去,否则,一切都前功尽弃。 李倾城的剑越来越快。 有几次,李金瓶也忍不住想回头,却被李倾城制止了。 半个时辰后,剑忽然停了下来。 李倾城对李金瓶道,“转过身来。” 李金瓶依言转身,整个人惊叹的合不拢嘴。 先前那奇形怪状的冰柱,在李倾城的长剑之下,变成了一座冰雕玉人。 李倾城出身豪门,自幼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雕一座冰雕,对他来说,并非难事。 这座冰雕,是一个划船的少女,头上包裹着船巾,身穿碎布花衣,如站在一艘船上,双手摇撸,嘴角微翘,似乎在唱歌。 正是李倾城第一次见李金瓶之时的模样。 李金瓶几乎合不拢嘴。 她没有想到,过去这么多年,李倾城依旧记得。 她似乎回忆起,当年她与三人初识之时的场景。 萧大、李三和赵四。 她这辈子收过的三个徒弟。 那时候,他们名气不如现在这般大,武功也不如如今这样高,但四人乘船西上,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真是令人怀念。李金瓶记起,她当初看到李倾城之时,一副心动的模样,她不过是一个船家女子,对方是李家三公子,命运将他们联系在了一起。 “你一定念过书喽?” “快些教教我,李金瓶三个字,怎么写?” 一切宛如昨日。 回忆,夹杂着眼泪,顺着李金瓶的脸颊流淌下来。 李倾城上前,轻轻为她擦拭,柔声道,“送你的。” “真像!” 李倾城道,“第一次见到小师父,我便觉得你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事实证明,我并没有看错。” 李金瓶脸上一阵红热。 他还是那般,并不怎么会说情话啊。 不过,他为自己所做的,远超过一万句、十万句情话。 李金瓶道:“真不想与大哥分开,若是能住在这里,那就好了。” 山顶正中,是露出一半的石屋,四周寒冰积雪,将石屋埋没。 李倾城一剑刺出。 轰隆! 无数积雪四溅,如漫天雪花。 雪花落尽,繁华尽去,不正是他心中向往的圣地嘛? 石屋周围的冰雪,被剑劲震去。 露出了一扇门。 两人推门而入,来到了屋内。 石屋不大,不余盈丈,里面石床、石桌、石凳等家具一应俱全,摆放的整整齐齐,积累了一层厚厚的冰。可见,之前这座石屋的主人,保留了极好的生活习惯。 李倾城道:“没想到会有人住在这里。” 李金瓶也感慨道,“住在这里的人,究竟会是多么孤独。” 乱山残雪夜,孤独异乡人。 李金瓶隐约觉得墙壁上有字,她凑上前,字迹模糊,依稀可辨,她逐字读道,“陆玄机与……练剑于此……”由于年代久远,有些字无法辨认,而“与”字后面的几个字,明显被人以内力抹去。 陆玄机? 五百年前,陆玄机叛逃书剑山,创下了一番惊世之举,几乎以一人之力,将书剑山搅得天翻地覆,然而在如日中天之时,忽然如人间蒸发一般,再无影踪。 原来竟是隐居到了大雪山顶。 难怪传说,当年大雪山顶有仙人出没。 他的出世,他的隐世,以一人之力,将天道降临推迟了五百年,为人间争取到了胜利的机会。 如今天道陨落,书剑山已沉入海底。 不出百年,这个故事将随着口口相传,成为传说。 李金瓶很是好奇,那个被抹去名字的人,究竟又是何人? 是一个女人嘛? 已过去了五百年,没有人知道。 可是她却能猜到,能够让陆玄机念念不忘之人,一定是天下奇女子。 正如若干年后,世人也无从记住她李金瓶一样。 不过,李金瓶并不在乎,她是幸运的,也是幸福的,挑选了一个如此优秀的男人,度过了无可挑剔的一生,哪怕将来变成了历史之中的一粒尘埃,但她对李倾城的爱,将如天上的星星一般,亘古不变。 李倾城没有任何动念,他并不关心陆玄机,也不关心石壁之上被抹去的那个名字,他眼中只有李金瓶,这个让他毕生难忘的女子。 李金瓶道,“大哥,我们在这里住一夜可好?” 李倾城道,“晚上风大,我怕你身体吃不消。” 李金瓶笑道,“不是有你嘛?” 不是有你嘛? 李金瓶对李倾城的信任,一切顺利成章。 李倾城又如何舍得拒绝她? 他点了点头,好在准备充分,他从背架之上取下生火之物,又去山顶之上找了一堆枯枝,在石炉之中生起了火。 一道浓烟,从山顶之上升起。 沉寂了数百年的大雪山顶,第一次又有了人间烟火。 眼见已是傍晚,山脚下众人早已按捺不住。 这白马大会,如何能开得下去? 他们不下来,难道我们还要在雪神庙中等他们不成? 而自从李倾城出现之后,不但是白马帮这边,就连大雪山派,也不知如何来处理此事。 放弃?他们不甘心。 继续?他们没胆量。 似乎之前的一切,都成了一出闹剧。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 杨彦龙已醒转过来,当从杨雪琼口中得知发生的事情之后,他也满是惊愕之色。 天下第一剑,剑神李倾城,竟然降尊纡贵,亲临大雪山。 旋即又是一阵自豪,只有大雪山这种无比圣洁之地,才能吸引当代剑神前来这座庇佑努尔干城数百年的圣地。若他能留下,那白马帮与大雪山派的一切纠缠,都将不复存在。 杨雪琼问,“爹,我们怎么办?” 杨彦龙望了不远处赫连良弼一眼,他们没有退出的意思,只要李倾城未下决心,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再等等吧。” …… 整个下午,李金瓶与李倾城围炉倾谈。 他们说起了长江之上的趣事,李金瓶甚至取出了随身携带的一叠书信,那是李倾城当年西行之时,托人寄回江南的情书,她让李倾城一封封的读给她听,虽然这些书信,她曾经听过无数遍,但这一日,由李倾城亲口说出,她心中依旧一片温暖。 日落将至。 李金瓶身上有些倦意,但她却不想休息。 她对李倾城道,“大哥,陪我去看日落吧。” 李倾城将她抱了起来,两人来到雪山顶的一处巨石之上,依偎而坐,为防止李金瓶着凉,他还将背架上的羊绒毯子裹在了她的身上。 太阳将落,红霞满天。 绵延万里的大雪山上,披上了一层红色的霞帔,就如着火一般。 忽然,李金瓶指着远处,道,“你看,长生天的宫殿。” 李倾城顺声望去,只见一座庙宇倒立在天空之中,庄严、巍峨。 李倾城见过这座庙宇,正是努尔干城南的长生殿。 由于天空中光线的折射,这座庙宇倒映在大雪山顶的天空之上。 正如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一般。 没想到,在大雪山顶,也能见到如此胜景。 大雪山下,努尔干城内,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壮观。 百年难得一见的雪蜃,竟会再次出现在了大雪山顶。 这是长生天显灵,在庇佑这座古老而悠久的城池。 无数信徒们,纷纷走到了长生殿中,五体投地,顶礼膜拜。 山顶之上。 两人距雪蜃如此之近,就如长生殿就在他们眼前一般。 李金瓶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在最纯洁之大雪山顶,她看到了长生天长眠之处,此生不虚此行。 她柔声道,“大哥,你给我唱首歌吧。” 李倾城望着怀中的妻子,看着远处红霞,声音沙哑,低声吟唱。 “有一个地方,很远,很远……” “那里有风,有古老的草原……” “骄傲的母亲目光深远……” “温柔的塔娜话语缠绵……” 一阵倦意袭来。 李金瓶靠在了李倾城肩膀之上,睡了过去。 身体,在他怀中逐渐变得冰冷。 眼泪,婆娑如雨。 李倾城从未哭得如此狼狈。 惊鸿剑,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悲伤,也发出了轻轻的低吟声。 李倾城只觉得万念俱灰。 就算有通天本领,那又如何,依旧无法挽救自己心爱的女人。 虽然早有预料,当一切来临之时,他依旧无法接受。 一声长啸。 远处,群山回荡,经久不绝。 惊鸿剑,带着一阵悲鸣声,冲天而起,如一道流星,在天空之中划过。 落在了山脚下,没入他们曾歇脚的那一处巨石之中。 只留下一把剑柄,一只剑穗,随风而动。 剑神李倾城,今日封剑。 第492章 道德 定州城。 已是初夏,天气渐渐转热起来。 萧金衍站在城头之上,望着远处落霞,神情变得凝重起来。站在旁边的宇文霜看出他兴致不高,便问怎么回事。 萧金衍道,“小师父走了。” 虽在万里之外,他依然感应到了。 宇文霜虽没有见过李金瓶,但却知道三人与李金瓶那种特殊的感情,她拉住萧金衍的手,“她只是去了一个更极乐的世界。真不知道,李倾城能不能熬过来。” 萧金衍叹道,“我感应不到他了。” 武功抵达天人之境,尤其是弦力这种超距感知能力,让萧金衍对关切的物事有极为敏锐的直觉,当李金瓶的陨落的刹那,李倾城彻底将自己封闭了起来。想到三兄弟当年联手闯荡江湖,如今天各一方,不由唏嘘。 “经历了这么多事,我们才越是珍惜这种来之不易的生活。”萧金衍长吁一声,将烦闷之意一扫而空,“所以,活在当下,及时行乐。” 说着,手指在宇文霜脸上轻轻捏了一把。 动作有些轻浮。 宇文霜颊上生霞,佯怒道:“你就知道占我便宜!” “那我去占别人便宜!” 宇文霜一瞪眼,“你敢试试看?” 萧金衍长叹一声,“真搞不懂你们女人!我是应该敢呢,还是应该不敢?”边说,便将手搭在了她肩上,顺势将她搂了过来。宇文霜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有些意乱情迷,连推开他道,“旁边有守卫呢。” “那我们找个没人看到的地方。” 宇文霜道,“你就知道欺负我。” 萧金衍哈哈一笑,问,“岳父大人呢?” “城南那边出了点事,他带人……”宇文霜忽然意识到什么,“你又占我便宜。” 两人虽有情意,而且宇文天禄也默许了两人的事,但终究还未成亲。 萧金衍奇道,“有什么事,值得让他出手?” 定州城虽是宇文天禄亲手所建,但他却几乎从不干涉城中的政务,整个定州城都交由城主府来管理。 宇文霜道,“没什么大事,最近城郊那边,开始流行一种叶子,人吃过之后,据说能回忆起许多快乐的事,手舞足蹈,药效果后,整个人变得精神恍惚,萎靡不振,我爹觉得有些奇怪,所以前去调查。” 萧金衍惊道,“忘忧草?是不是一种心形的叶子?” “他们称之为极乐草。”宇文霜道,“你听说过?” “早在来定州之前,我曾见过有些流民用这种草充饥,服用之后,他们会进入一种虚幻迷离的幻境之中,借此来麻痹自己,逃离现实。” 萧金衍第一次见到这种草时,是在招魂幡之中,他看到有些田中种着这种药草。不过,那只是虚幻的幻境,如今却来到了人间,这不得不让萧金衍心生警惕。修行者借武功境界,能够创立法则空间,可以创立幻境,但这种幻境与人间还是有着明确的界限,也不会与人间发生交集。然而,幻境之中的忘忧草,如今出现在了人间,这件事便不会这么简单。 肯定是王半仙在搞鬼。 可是,他在哪里? 萧金衍根本感应不到他,有招魂幡这种能隐匿天地之力的神器,王半仙可以将自己藏匿在这座天下,就连书剑山的人都找不到他。天道降临之夜,他被旺财一剑所伤,自然也不会轻易现身。 就算四道弦力,萧金衍也不知他藏在哪里。 不过,他却能猜到,王半仙绝不会无缘无故将他们放出来。 尤其那一夜,当王半仙用一种极度疯狂的语气,向他们介绍自己的“人间净土”计划之时,萧金衍便知道,王半仙是一个疯子。 想要逆天而行,改变这个世界的疯子。 他理想中的世界,没有杀戮,没有暴力,所有人都学会顺从,有饭可吃,没有个性,而他便是这个世界上至高无上的神。正如李纯铁所言,王半仙想将这个世界,变成一个大型的养猪场。 看似美好,并不现实。 至少,萧金衍并不这样以为。 人间需要新的秩序,但绝对不是这样的秩序。 人,都应有追求自由的权力,有选择生活的权力,而不是将他们的思想囚禁起来,泯灭个性,变成顺从的羔羊,让他们成为一具具活着的行尸走肉。若人间果真成了这样,那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萧金衍道,“或许我可以帮得上忙。” 来定州已有两月,除了陪宇文霜外,萧金衍偶尔也参加一下田间劳作,然而这些年来闯荡江湖,过惯了刀光剑影的生活,忽然闲暇下来,反而觉得无所事事。王半仙依旧逍遥法外,城外的忘忧草也多半与他有关,他绝不允许眼睁睁看着王半仙的人间净土计划,在这个人间上演。 宇文霜道,“我跟你一起。” …… 数百里外的山顶上,站着两个人。 一名衣衫褴褛的道士,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 道士身旁,插着一只满是补丁的破幡儿,无风自动。而女子则站在山顶,目光注视着山下的一个村落。 这个村落,在天道降临之夜,毁于一旦,变成了满地废墟。原本三千多人的村落,如今只剩下了不到千人。这些人面黄肌瘦,脸上不喜不悲,他们如机械一般,在重建自己的村落。 男人正在搭建房屋,女子则烧饭洗衣,就连小孩,也看不到任何表情。 忽然,一块木柱从房上滑落,砸中了正在地上玩耍的小孩的大腿,伤得极为严重。 至少,这条大腿是保不住了。 女子如此想到。 小孩嚎啕大哭,现场变得一片混乱。一名老者从人群中走出,与那小童的家人商议了几句,旋即上来了两名男丁,老者与男丁说了几句,两人一人背着小孩,一人拿着铁锹,向丛林之中走去。 过了,片刻,两名男子回来,并未看到受伤的小孩。 小孩的母亲,也没有任何怨言。 众人又回到工地之上,各自忙了起来,一切如初,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道士指着山下村落道,“我来之前,这里还是废墟,人心涣散,暴乱丛生,连生存都是问题。我给了他们忘忧草,帮他们度过难关,才不过一月,他们就组织起来,恢复秩序与生产,用不了三个月,这个村落便能解决饥饿、困苦之乱。” 说到这里,道士有些自豪道,“人间还有比这更高效的秩序嘛?” 女子问,“无条件服从,人的生死由他的利用价值决定,这就是你的人间净土?” 道士笑了笑,“这只是一个雏形,当然还有很多事要解决。” 他与女子下了山,来到了村落。 村民看到道士,几乎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工作,来到他的面前,伏在地上,献上最虔诚的膜拜。道士摇了摇幡儿,与女子从人群之中穿过,等他们离开之后,众人才又回到了原先的劳作之中。 道士边行走边道,“这个人间太多罪恶,已满目疮痍,而我找到了治好他们的良方。只要你我联手,不出数年,我们便能重建人间新秩序,而我们也将成为这座人间的守护之神,这不正是你所追求的嘛?” 女子道,“我并不认同你的办法。” 道士遭到反驳,脸上变得十分难看,“难道你还有更好的办法?” 女子摇了摇头。 “顺民,愚民,让他们变成工具一般,没有感情,没有思想,没有法度,一切皆由一个最基础的价值判断,来决定人们的生死,这种大同世界,似乎并不怎么奏效。” 道士道,“我说过,这只是一个实验。这个秩序,还有许多要完善之处,这正是我需要你我联手的原因。能够重建新秩序,我们便是如造物神一般的存在。如今我力量有限,无法将之推广开来,只要再拿到三枚铜钱,这个大同世界的梦想,就能实现。” 女子道,“恐怕这才是你找我的原因吧?” 道士毫无避讳,承认道,“本来,我在隐阳城设局,只要赵拦江将那三枚铜钱上的天道之力释放出来,镇压隐阳大阵,我就有机会窃取天道之力,谁料那厮找来了琅琊阁的人,坏了我的计划。” “你可以硬抢。” “我没有把握。” “李倾城身上也有三枚铜钱。” 道士叹息一声,“自从那一夜之后,我便感应不到李倾城的存在了。而如今,我们只能在一个人身上想办法。” “萧金衍?” “正是。”道士转过身,望着女子,道:“他就在宇文老贼的定州城内,我进不了那一座城,所以才找你帮忙。” 女子陷入犹豫之中。 道士接着道,“天道降临之夜,他连寻你都懒得,那小子心中根本没有你,你又何必作茧自缚?就算你对他有情意,等事情办成之后,他的生死,还不是任由你来处置?” 女子道,“我喜欢他,正是因为他是一个有情有义、有血有肉的男子,而不是一个供人驱使的玩偶。王半仙,对不起,你的要求我做不到。” “为什么?” “这样做,并不道德。” 王半仙勃然大怒,厉声道,“道德?一个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敢杀的人,东方暖暖,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谈仁义道德?” 东方暖暖浑身一震,目光之中露出一道杀机。 第493章 危机 东方不亮之死,始终是东方暖暖的一块心病。 听到王半仙的话,她双手颤抖,暗中聚集真气,想要对王半仙出手。然而王半仙的一句话,便让她放弃了报复的念头。 “你若不知死活,我不介意让你去招魂幡之中住上十年八年,就如当年你在水月洞天之中那样,正巧那三人折腾了一番后,我幡内还缺一个主事之人。” 水月洞天中的那十年,对东方暖暖来说,几乎无法忍受。 在萧金衍看来,她的消失只是刹那之间,但东方暖暖却遭受了如炼狱一般的十年。 不生不死,无日无夜。 那种就算想死都死不了的日子,东方暖暖再也不想经历。 她终于点了点头,“你想让我怎么做?” …… 定州郊外。 随着前来投靠之人增多,大山之内的定州城已初具城邦规模。 按工种划分的十余个族落,只要安排得当,不出几年,就可以发展成一个又一个的村庄。唯一的隐患,便是城中储备的粮食不多,而新一季的稻米,还有一个多月才能成熟,未来的一个月,是定州城最难熬的日子。 然而,近日来,一道阴霾笼罩在定州城的上空。 丁十一群舍内,五六十名百姓躺在地上,神情呆滞,似乎陷入沉睡之中。 萧金衍抵达之时,保长正在给宇文天禄讲述事情的经过。 “这种草生长在田间垅头,从发芽到成形,只要半个多月,而且根部极深,想要根除很难。人们见牛羊吃了并无大碍,加上味道略甜,由于配给的粮食不够,有些人便采回家混入稻米之中,用来充饥,谁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 宇文天禄问,“这件事发生多久了?” 保长道,“就这十来天的事。这些叶子,吃了之后会上瘾,据说能够忘掉人间的一切烦恼,醒来之后,他们目光呆滞,神情恍惚,意识很是薄弱。听一些中毒尚浅之人说,他们就像进入梦境一般,在意识的深处,有个声音在呼唤他们,他们将之称为极乐神。” …… 王半仙道,“只要染上极乐草的人足够多,而我们想办法激活这些人的潜意识,那时候,只要一声令下,我便可以召集起一支足够多的军队,正如刚才你在那个村落中看到的那样。到时,你让他们攻城拔寨,他们会不畏生死,你让他修建庙宇,他们会不知疲倦。” 东方暖暖倒吸一口冷气,看着王半仙道,“你疯了。” 王半仙哈哈大笑,“我疯了?还是这个人间病了?仇恨、杀戮、掠夺充斥这个世间,我所作的不过让一切重回正轨而已。建立一个大同世界,才能引领人类走向更光明的未来。”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递给东方暖暖,“去定州。” …… 极乐神? 世间哪里有神? 不过是臆想出来的东西而已。 萧金衍问,“我能看一下那极乐草嘛?” 保长命人取来了一株,一尺长短,红色扁平叶子,与当日见到的那绿色心形叶子并不一样,但中毒之人表现出来的症状,却是类似。 “我在逃亡的流民身上见过类似的病例,不过却不是红色叶子。”萧金衍将当日遇到之事与宇文天禄说了一番,并把对王半仙的怀疑一起说了出来。 宇文天禄神情凝重,王半仙是绝顶聪明之人,若真是他所为,这件事怕是要惹出大麻烦。 他问:“孙城主呢?” “在田间考察蝗灾防治和新修建的水渠。” 宇文天禄道,“传令下去,派兵马销毁定州城内所有存活的极乐草,严禁百姓私藏这种药草,发现私藏、贩运或食用这种药草之人,一律逐出定州城。将这些中毒之人关押起来,帮他们戒掉恶习。” 这时,有人来报,“大都督,大事不妙。” 萧金衍与宇文天禄来到丁十一号舍所负责的田间,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 这一坊将近百亩的稻田,叶子都变成了红色,而上面的稻穗更大,更绿,更饱满,而其他稻田的稻穗,才刚吐穗,这些稻穗已快要成熟,而且看上去明显产量更多。 赤色的叶子,绿色的稻穗,看上去有些妖艳。 萧金衍道,“这些东西,可以传染。” 忘忧草、极乐草,还有眼前的麦穗,很显然,让这种东西迅速蔓延的并不是他们的快速繁殖能力,而是他们传染的特性。据百姓交代,他们在田中发现有一块地的叶子变红,而两日之后就结出稻穗,颗粒饱满产量远高于寻常稻穗,后来发现是因为稻田中的水质原因,所以这一坊的百姓,都从那一块田中引水到其他稻田之中,才过了三四日,整个丁十一号坊的稻田就成了这副模样。 保长取来一支稻穗,拈出了稻米,放在鼻间嗅了嗅,神情凝重,“是极乐草的味道。” 萧金衍顿时明白,这是王半仙要推行他人间净土计划中十分重要的一环。 控制了粮食,便控制了百姓,控制了百姓,便控制了思想。 而这种极乐草,通过快速传染,让整个天下的粮食作物,变成他统治人间的工具。 宇文天禄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传令道:“派五百兵马,将这一坊稻谷守住,切断此处与水渠的联系。” 数百官兵将这里封锁起来,宇文天禄又调来百余名壮丁,让他们彻底销毁这些稻谷。 这一举动,引来了百姓的议论纷纷。 本来就粮食紧缺,这些稻米成熟快,产量高,虽然难看了一些,但却能解决百姓的燃眉之急。就算不能吃掉,拿来喂猪喂牛也好,直接毁掉了,真是可惜。 不到半日,将近百亩稻田,全部毁掉。 宇文天禄本想用火油将他们烧了,但一想若是火烧之后,极乐草的毒素不除,很有可能通过浓烟让百姓吸入体内,于是又命人找来石灰,就地抛入丁十一坊的田中,一时间,生石灰遇水,整个水田变得沸腾起来,烟雾缭绕。 整个定州城,开始行动起来,对田间、坊内以及城内进行了摸底式的排查,虽然对百姓生活带来一些不便,但经过四五日之后,效果显著,官兵又在城内捣毁了交易极乐草的两个窝点,缴获了三斤极乐草的叶子。 这一切,基于宇文天禄在城内的号召力和个人魅力。 一场危机消弭于无形之中。 但宇文天禄、萧金衍却高兴不起来。 定州城出现这种传染性极强的极乐草,那其他地方呢?虽说只要切断了水源,毁掉感染的稻田就能根除极乐草的威胁,但如今是大乱之世,粮食又是如此紧缺,若这样下去,将会有?更多的灾民陷入生死困境。 在死亡和极乐草之间,他们又如何选择? 王半仙的计策,太毒辣了。 城主府。 宇文天禄道,“必须要除掉王半仙,还是感应不到他?” 萧金衍摇了摇头,道:“招魂幡本就有藏匿的功能,除非他肯主动现身,要找到他绝非易事。” 宇文霜也道,“据派出去的人回报,说其他地方并没有发现这种传染性极强的极乐草,那么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连王半仙都无法完全控制这种药草,所以在定州城内进行了试验,而没有进行大规模推行;或者要进行大面积推广,存在一些无法克服的障碍。”她顿了顿,又分析道,“我觉得,王半仙应该就在定州城附近。” 宇文天禄道,“不错,我也如此认为。” 他对萧金衍道,“如今天下,能够跟他抗衡之人,不多了。” 萧金衍长身而起,“需要我做些什么?” 宇文天禄道,“找到他,杀了他。” 宇文霜忽道,“不行!”她对宇文天禄道,“他武功那么高,又偷走一枚天道碎片,萧大哥若去追杀王半仙,太危险了。” 宇文天禄叹道,“我又何尝不知?可若不这么做,这座天下,怕是要沦为这个疯道士的玩物了。” 宇文霜坚决反对,从与萧金衍在一起后,两人便是聚少离多,这次回到定州,两人好不容易才相处了两个月,一想到又要分离,她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萧金衍又何尝想要离开,然而一旦想起王半仙的所作所为,又让他无法不去阻止他。 宇文霜道,“就算要去,我陪你一起。” 萧金衍道,“万万不可,王半仙就是个疯子,我担心你会有危险。” 宇文天禄也道:“又不是去游山玩水,霜儿不要添乱。” 宇文霜不服气,问:“凭什么说我去添乱?” 宇文天禄大声道:“萧金衍一人去寻王半仙,尚有五成胜算,你若随他一起,若王半仙以你来要挟,他只会败多胜少,你连这点也不明白吗?” 宇文霜当然明白,可是她不想离开萧金衍,又拗不过宇文天禄,气呼呼的将门一摔,夺门而出。 宇文天禄有些无奈,叹道,“这孩子……” 萧金衍道,“前辈,这件事本就因我而起,我会去处理好。不过,我有个请求,等事成之后,我想与宇文霜完婚。” 宇文天禄道:“可!那就提王半仙人头来提亲吧!” 第494章 教众 萧金衍买了宇文霜最爱吃的糕点,来到她房门前,敲了几次,宇文霜却赌气在里面,始终不肯开门。 无奈之下,他只得将点心放在门口,正要离开,房门忽然打开,宇文霜满脸愠色,道:“进来吧。” 萧金衍嬉皮笑脸道,“霜儿,我带了你爱吃的点心,你不要生气,多则半年,慢则两个月,我就回来。” 宇文霜不满道,“我没有生气,只是你才回来,又要离开,自认识以来,我们相处的时间,还不到一年,世间这么多人,为何偏偏是你去找那王半仙?” “还说不生气?”萧金衍扶着她肩膀,将她拉到怀中,柔声道,“极乐草的威力,你是见识过的。若真由着王半仙这样作恶下去,不用几年时间,这个天下就会成为他口中的极乐世界,人人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想想就觉得可怕。” “那为何是你?”宇文霜推开了他,“为何要逞英雄?” 萧金衍叹了口气,苦笑一声道,“换作以前,我会逞英雄,做梦都想成为拯救天下百姓的大侠,受天下人敬仰。可现在,我明白了,这些都是水月镜花,我唯一能希望的就是,能够与你双宿双飞,然后生一堆孩子,养他们长大。可事实是,王半仙的威胁始终存在,只要不除掉他,将来天下百姓,还有我们的孩子,都有可能会面临危险,这是我们愿意看到的嘛?” “谁说要给你生孩子?” “岳父大人选择我,是不无原因的。这座天下,?我与王半仙认识时间最长,了解也最多,而我身上的弦力,正是他所忌惮的。除了我,这个世间怕是没人能够阻止他了。”他目光坚定,“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正如我遇到你,也是命中注定。” 宇文霜眼睛微润,她知道,萧金衍说得很轻松,可王半仙是谁,天下最厉害的人物之一,能够利用天道、击败书剑山的人物,并不是什么阿狗阿猫,萧金衍此去,必然是万分凶险,九死一生,她不想他去,但却改变不了。 “我不管什么注定不注定,我只要你活着回来。”宇文霜叮嘱道,“能打就打,打不过就逃,别嫌丢人。我在定州城等你回来!” 萧金衍哈哈一笑,朗声道,“我不但活着回来,还答应了岳父大人,带着王半仙人头来提亲!” “呸呸呸!恶心死了。” “那我们做一些不那么恶心的事。” “比如……” 萧金衍关上了门。 啪啪啪! 哎哟! 片刻之后,萧金衍捂着肿得老高的脸出来,心中苦笑,“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 …… 萧金衍站在山顶之上,四道弦力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向周遭蔓延开去。方圆数百里之内,一切真元的波动,都映入了他的识海之中。天道降临之后,天地真元变得稀薄,江湖高手凋零,这数百里内的武夫之中,只有一名知玄境的修行之人,这与去年江湖气运爆发,通象遍地走的时候,不可同日而语。 一无所获。 过了许久,他才将弦力收回。 寻找王半仙,哪怕是有弦力在身,也如大海捞针一般,并不是一件容易之事。他有招魂幡这种可躲避天道追杀的上古神器,要想避开自己弦力的探测,简直是轻而易举。有那么刹那间,萧金衍甚至怀疑,王半仙就隐匿在距自己不远的某处,甚至在窥视着自己。 这种感觉很玄妙。 当年,王半仙将他抱回了京城,而之后人生的若干年,他一直与萧金衍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却没料到,如今两人因为理念的不同,站在了彼此的对立面,而王半仙还杀死了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师兄李纯铁。 这让两人关系水火不容。 有些话,萧金衍并没告诉宇文霜,说了也是徒增她担忧。 离开定州,是宇文天禄的主意。 因为他身上的天道意志碎片,那三枚铜钱,是王半仙要实施他人间净土计划志在必得之物。 只要王半仙不除,他在定州一日,定州城如坐在火药桶上,随时都会发难,而极乐草事件,必然也是王半仙向他传递的一种信号。 既然找不到王半仙,那就主动出击,以己身为诱饵,引他主动现身。 要是赵拦江和李倾城在就好了,萧金衍如此想到。 可这并不现实。 赵拦江回到了隐阳城,担负起守护隐阳百姓的重任,如今打通了隐阳商道与西疆,控制着中原与西疆的物资供应,甚至连蜀王、豫王两位争夺天下的王爷,都对他青睐有加,与他们搞好关系,成为了一方枭雄。 李倾城不知所踪。 自从小师父死后,萧金衍就感应不到李倾城的存在。 只是大约知道,他在北方的某处。 不是刻意隐藏自己,他身上本就没有内力,而他的剑心已经寂灭。 如此找寻了一月,毫无所获。 他来到了襄阳城。 这座城,北临南阳,南及荆州,地势险峻,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朱立业死后,蜀王自立为正统,襄阳知府与守备投靠了蜀王,而这座城池,顺利成章的成为了蜀王的地盘,与豫王控制的南阳遥相呼应。 两位王爷很自觉的达成了共识,虽然有军事对峙,之间并无冲突,一个将重心集中在长江以南,另一个则染指中原,在这里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襄阳城内本有一位通象高手坐镇,在天道降临之夜,这位高手本不在天道考虑范围内,可他偏偏登上了城头,拔剑对抗天道,结果被至尊天道随手一个惊雷劈死,将城墙劈开了一个口子,如今城墙虽已修复,但那个惊雷在城头之上留下的痕迹,依旧触目惊心。 萧金衍一入城,就有人盯上了他。 两名身穿奇服的男子,一高一矮,手中拿着小册子,拦住了他,“这位公子……” 萧金衍道,“对不起,我不置办房产,没有存款,不买理财,不要发票,没有老朋友,我也猜不到你是谁……” 两人哈哈一笑,“朋友倒是有趣。” “你们意欲何为?” 高个子道,“我见兄台衣衫褴褛,形容憔悴,面黄肌瘦,看上去应该是逃难之人吧?” 襄阳城自古富庶,而且这次劫难损失较小,最近城内来了许多其他地方逃难之人。萧金衍在深山之中月余,衣衫破旧,而且胡须极长,看上去可不就是逃难之人? “那又如何?” 矮个道:“兄台很久没吃东西了吧?” 萧金衍呵呵一笑,“你要请客,我并不介意。” 矮个道,“正有此意。” 说罢,将一本小册子递给萧金衍。 小册子上的一个标志引起了萧金衍的注意,封面上是一株三叶草,进入襄阳城后,他在许多地方看到这个三叶草的标志,萧金衍仔细打量二人,发现他们衣服上也绣着一株三叶草。 册子上写着四个字:极乐教义。 极乐教? 萧金衍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件事与定州城出现的极乐草、忘忧草有关,而其背后必然也与王半仙有关。 高个这才道,“我们是极乐教徒,都是极乐神的信奉者。我们见兄台相貌堂堂,一看就是不凡之辈,想要邀请能加入我们极乐教,与教主共创大业。” 萧金衍问,“你们教主是?” 矮个道,“教主名讳,岂能轻易谈及?” 萧金衍欲擒故纵,“你们不说,那我就走了。” 高个连拦住道,“别急,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说?” 三人来到一处包子铺,伙计见他身上极乐教的服装,很是恭敬,连钱都肯收。萧金衍见城内百姓对极乐教如此忌讳,便知道这个极乐教在当地势力了得。 几杯酒下肚,两人打开话匣子。 “我们极乐教是西方极乐神下凡,来拯救世人于苦难之中。只要兄台加入我们,必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用不完的金钱美人,就如这包子,想吃肉的有肉的,想吃素的有素的。” 萧金衍问,“我想吃海参呢?” 高个嘿嘿一笑,“那也未尝不可,等你成了教内主事,就有机会了。咱们兄弟二人,只能请你吃包子。” 说罢,他们开始介绍襄阳城的极乐教情况。这高个叫钱五,矮个叫钱六,是极乐教内两个帮众。 极乐教成立于三个月前,据说教主神通广大具有通天玄功,能腾云驾雾,撒豆成兵,还能治病救人,就连襄阳城主也成了他们家的信徒,如今在襄阳城内,可谓横着走都不带拐弯的。 越是如此,越引起了萧金衍的好奇。 他问,“既然两位说得这么好,那我要交多少钱,才能加入极乐教?” 萧金衍已经做好了被宰割的准备。 钱五却道,“你当我们极乐教是什么了?我们极乐教是要拯救世人与危难之间,不是趁火打劫,当做某些人敛财的工具!” 萧金衍一副肃然起敬的样子。 钱六道,“只要你信奉我们极乐神,就算正式加入我们极乐教了。” “能见到极乐教主嘛?” “他老人家,可不是随便都能见到的。”钱六道,“要见我们教主,必须是主事以上才可以,你可以发展十个信徒成为主事。” 萧金衍问:“有没有别的法子?” “当然有!”钱五道,“这正是我们邀你加入的原因啊,你附耳过来。” 第495章 见鬼 “装神弄鬼?” 萧金衍哭笑不得,这对兄弟管吃管喝,原来是为了要让他帮忙,对付城中的一位乡绅。 钱五道,“不错。这个刘员外,平时欺男霸女,横行无忌,在城中早已惹起了民愤。不过,这刘员外是极度信奉鬼神之人,我们教主念他作恶多端,想要用教义去感化于他,让他一心向善,只要你扮成鬼的模样,去他府上闹一闹,然后我们极乐教出马,降妖除魔,必能让他回心转意,痛改前非。” 萧金衍问,“只是感化?不是为了他府上的钱?” 钱六道,“当然,这也是其中一部分。这老东西富可敌国,只要将他发展为信徒,对我们极乐教发展有着极大的帮助,怎样,兄弟,这件事能不能办?” “可我没见过鬼。”萧金衍拒绝道,“我怕这事儿做不来。” “我们也没见过鬼。”钱五道,“这不重要,关键是让刘员外产生恐惧感,我们就能以仙师的方式来降妖除魔,用各种套路让他心甘情愿成为我们信徒,乖乖掏钱,那时你便是第一功臣!” “这个,还有套路?” 钱五哈哈一笑,“自古套路得人心嘛,百试百灵,说多了你也不懂。” 萧金衍犹豫道,“需要我怎么做?” 钱五微微一顿,故意拉低声音道,“怎么做应该是你考虑的问题,加入极乐教,要学会主动思考,发挥教徒的主观能动性,不过,你是新人,我们就多带你一带,你赶紧吃完,随我们来。” 萧金衍喊道,“再来二十个包子!” 吃罢饭,钱氏兄弟带萧金衍来到了一处破庙。 钱五爬到一尊弥勒佛像后面,从弥勒佛的大肚子中掏出了一个包裹,打开之后,里面琳琅满目各种稀奇小物件。 “这个是飞轨,这个是女鬼一号。”钱五拿出一个身穿白衣、披长发、长舌头的假人道,“飞轨之间,有细丝连接,只要你将飞轨两边安装在高处,然后按下机关,这个女鬼一号就会从轨道一边滑向另一边,身上还会发出绿光、怪叫、女人哭声。” “东西倒是挺全的。”萧金衍上前摸了摸女鬼一号,忽然女鬼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声,萧金衍定睛一看,原来上面装了一个气囊,连着一个发声装置。钱五责备道,“不要乱碰机关。”说着,用嘴给那个气囊重新充气。 钱六又取出一个半截身子的假人道,“这是女鬼二号,你要深夜潜入刘员外房内,将这个挂在他床头之上,只要他一睁开眼,看到之后必会吓得大声喊叫,女鬼就会喷出迷魂烟,将他迷晕,到时候你再将道具拿走。随便在屋里、庭廊里撒一些备好的猪血,你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然后呢?” “明天我们就会安排极乐仙师上门作法,降妖除魔,明白了嘛?” “明白!” 钱五又道,“我们会在府外接应你,还要你也换一套男鬼的衣服,以备不时之需。” 萧金衍问,“事成之后,我能见到你们教主?” “岂止是见到,没准教主一高兴,还会将你提升为副教主呢!” 萧金衍知道两人信口开河,不过他猜到极乐教必然与王半仙有关,于是便应承下来。 到了夜间,萧金衍来到刘员外府外。 钱五、钱六早已等在那里,两人浑身缠了白布,只露着两只眼睛,包裹的跟木乃伊一样。萧金衍问,“你俩这是刚从埃及回来?” “憋说话!”钱五嘴巴被缠,说话有些口齿不清,“一切照计划行事!我俩在树上替你把风、放哨,祝你顺利!” 萧金衍没有展露武功,借助绳索,爬上了刘员外府墙。这条绳索有些年头,有些地方已腐烂,萧金衍正要顺着下去,绳索吃不住力,砰得一声断裂,萧金衍噗通一下,掉到了墙的另一侧。 钱五、钱六爬上了一棵大槐树,蹲在树杈上,刚好看清府内情形。 钱六问:“五哥,这家伙笨手笨脚,你说靠不靠得住?” 钱五两只小眼眯着,看萧金衍一瘸一拐向刘员外的卧房那边走去,他冷哼一声,“这倒不是我担心的。那刘员外拒绝了我们教主好多次,既然这么不识抬举,今晚就给他点颜色瞧瞧,让他府中以后鸡飞狗跳、鸡犬升天!” “鸡犬升天好像不是用在这里的。” 钱五道,“不必在意这些细节,这并不重要。”他看到钱六浑身别扭,弄得树枝咯吱作响,“你别乱动,小心打草惊蛇。” 钱六道,“五哥,我憋不住了。” “告诉你今晚有任务,让你别吃那么多西瓜,你就是不听。憋不住怎么办,就地解决吧。” 钱六道,“哥,帮帮忙,我系得是死扣。” “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 钱五正要过去,钱六长嘘一口气,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不用了。正事儿要紧!” “滚去那边,离我远点!” 两只恶犬闻到了气味,来到了大槐树下,两人登时吓得不敢作声,要是被发现了,怕是萧金衍在府中的计划要泡汤了。两人一动不动,本想等那两只恶犬离开,谁料两只狗望着两人,估计也没见过这个品种,于是趴在树底下,与二人对峙起来。 …… 萧金衍入府之后,顿时释放出弦力。 府邸并不小,但府上的人并不多,除了正门外有一个门房,并没有感应到其他人的存在。 他蹑手蹑脚,来到刘员外卧房外,里面传来呼噜声,刘员外睡得跟死猪一样。 萧金衍将飞轨固定在卧房门前,又将女鬼一号挂在上面,按下了机关。 一阵阴风起,女鬼身上泛出了绿光。 嘎嘎嘎! 发出了阴冷的叫声。 刘员外依旧鼾声如雷。 “不管用啊!” 先不管这个了,他用准备好的利器,在门框上、窗户上留下抓痕,看上去就像被鬼爪划过一般。又将准备好的猪血,撒了一地,看上去像模像样。等一切准备妥当,他用竹片插进门缝,拨开了门栓。 吧嗒。 房门打开。 萧金衍看到床上有个胖员外,睡得跟死猪一样。 这样正好,又将半截身子女鬼挂在房梁上,脑袋朝下,披头散发,长长的舌头,对准了刘员外。 只要他一醒来,必然会吓得魂飞魄散。 到时候就算刘员外不被吓晕,萧金衍只需要将他打晕,就算完成任务。 可是,刘员外根本没有醒转的迹象。 萧金衍躲在床头,凄声道,“我死得好惨啊!” 刘员外继续大睡。 一连喊了四五声,萧金衍还是没能喊醒他,萧金衍有些不耐烦,用手去捏刘员外鼻子,刘员外呼吸受阻,张开了嘴巴,萧金衍用找来碎布棉条,塞进他口中,刘员外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将口中的破布取了出来。 始终不醒不睁眼,这下子就难办了。 你叫我如何下手? 转念一想,反正那两个家伙也看不到屋内情形,就说事已办妥,谁知道谁啊? 也算是完成任务了,到时候,他们两个若不带他去见极乐教主,大不了在用点其他手段,让他们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想到此,萧金衍将放弃努力,将房梁上的女鬼二号取下,又洒了点猪血在刘员外床上,来到门外,取下飞轨和女鬼二号,放掉气,将他们装入包裹之中。 一回头,登时吓得魂飞魄散! …… 房内,待萧金衍关上门,刘员外猛然睁开了眼睛,大口的喘气,心说幸亏老夫机警,装睡大法用的好,若是露出半点马脚,还不被把小命交代在这里?想要装神弄鬼,在老夫这里可不好使,不用说,肯定是极乐教从中搞鬼! 能够骗得过萧金衍这种三境之外的高手,这刘员外也足够吹嘘一辈子了。 他坐了起来,喝了杯茶,来到床边,向外看去。 噗通! 刘员外吓得昏倒了过去。 …… 院内,五个“吊死鬼”半挂在树上,脚下悬空,眼神空洞,身上发出一股腐烂的味道。 萧金衍吓了一跳,旋即又明白过来,估计他们也是哪些人的恶作剧。 然而,他的弦力并未感应到对方的存在。 一阵风吹来。 “吊死鬼”随风摆动,气氛显得有些阴森。 萧金衍强自镇定,“原来是同行啊。你们这身行头,估计价格不菲吧。” 对方没有回答。 萧金衍上前两步,正要去摸一摸,忽然觉得对方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十分熟悉。 就像是极乐草的味道。 咔嚓,咔嚓! 树枝断裂,五个“吊死鬼”从树上掉了下来,一步步向萧金衍逼了过来。 萧金衍心中咯噔一凉,原来不是道具! 可是弦力根本感应不到对方。 难道是服用极乐草之后的效果? 一阵箫声传来。 深夜之中的箫声,婉转悠扬,但在萧金衍耳中却如催命符一般。 一只吊死鬼张开双臂,向萧金衍扑了过来,张开血盆大口,要咬萧金衍。 萧金衍连将怀中的女鬼二号塞了过去,那吊死鬼一把抓住,张口咬下,咬掉了“女鬼”半个脑袋。 哗啦! “吊死鬼”的脸上,掉下一块腐肉。 萧金衍心中大惊,他知道这些“吊死鬼”的来历了。 第496章 凶案 招魂幡? 这些不正是招魂幡中那些恶鬼吗? 难道王半仙能将幡中的恶鬼,召到现实世界之中? 要知道,招魂幡这种幻境,就是以强大的法器制成的法则空间,在空间内一切以主人的意志来决定万物规则,时间、空间,只要境界足够,哪怕让里面的人有两个脑袋也不足为奇,然而在现实之中没有人有这种力量,就算至尊天道也不行。 要是这几个恶鬼是出自招魂幡内,那便是王半仙找到了某种方法,来打通现实世界与招魂幡内的空间。 萧金衍意识到,若真如此,那就有大麻烦了。 恶鬼向萧金衍扑来。 萧金衍三拳两脚,将五个恶鬼打倒在地,死得不能再死。 五具尸体胸前都有那个“三叶草”的标识。 “极乐教众?” 萧金衍断定,这座襄阳城内的极乐教,藏有一个极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与王半仙有关。 他翻身跃出府外,听到了犬吠声。 钱五、钱六两人困在树上,已有半个时辰,两只恶犬在树下徘徊。 看到萧金衍到来,钱五道,“萧兄弟,快来救我们!” 萧金衍摊摊手,“我也怕狗,怎么办?” 钱五道,“你怀里不是有中午吃剩的包子吗?” “那可是我的宵夜!” 钱六也喊道,“只要把我们救下来,这三天的饭我们都包了!” 萧金衍道,“一言为定!” 说罢,取出两个包子。 嗖嗖! 啪啪! 包子划出两道精准的弧线,打在了钱五、钱六的脸上。 钱五骂道,“我让你用包子打狗,你他娘的打我们干嘛?” “不一样吗?”萧金衍无奈道,“我还以为你们饿了,想吃点东西。” 萧金衍又取出两个包子,冲恶犬吹了个口哨,将包子向远处扔了过去,恶犬追逐包子,钱五、钱六正要下树,钱五脚下一滑,连去抓钱六,两人重心不稳,从树上摔了下来,好在两人缠得跟粽子似的,并无大碍,连匆忙离开刘府。 回到破庙,钱五问,“办妥了?” 萧金衍道,“妥妥帖帖,把刘员外吓得半死。” 钱五拍了拍萧金衍肩膀,“干得不错,你经过重重考验,已正式成为我们极乐教的一员了,明天我们就安排人,去降妖除魔。你可是首功!” 萧金衍问,“那能见到教主嘛?” 钱六道,“实不相瞒,我们也没见过教主,不过我可以带你去见我们主事。” 次日一早,两人出门,没过多久,又回到了破庙。 萧金衍奇道:“这么快就办成了?” 钱五一摆手,“成个屁!刘府之上,昨晚发生命案,一家七口,尽数被杀。” 萧金衍心中一惊,什么?都死了? 钱五看了一眼萧金衍,“不会是你干得吧?” “哪能啊,我连只狗都没杀过。” 钱六也道,“如今官府已介入调查,咱们昨天去过刘府,我怕查到我们身上。要不,咱们出城躲一躲?” 钱五道,“躲个屁,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钱六道,“咱们这辈子可没少做啊。” 门外传来敲门声。 钱六道,“不会真有鬼吧?” “你脑子生锈了?大白天的,哪来的鬼?” 庙门打开,一队衙役走了进来,为首之人,身材魁梧,钱五一看到他,立即换了一副笑脸,“原来是严爷,什么风把您出来了。” 严衙役上下打量着钱五,“昨晚你们是不是去过刘员外府上?” 钱五连连摆手,“哪能啊,绝对没有的事儿。严爷,我们兄弟向来遵纪守法,自从您上次收钱把我们放了后,我俩就连偷东西,都选在白天动手,宵禁之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敢乱跑?”他又试探问,“刘员外府上,可是又丢了什么东西?” “东西倒没丢,不过人死了不少。”严衙役道,“这件事在城内影响极恶劣,老爷限我们三日之内破案,我们在现场找到了几个包子,然后狗循着气味,一路找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萧金衍,“这位是?” 钱五心说原来到头来,还是包子出卖了我们。案子虽然不是他们做的,但一旦进了牢狱,不死也得先脱层皮,而且这位严衙役手段素来狠厉,他早已尝试过不少次,到了这个份上,死道友不死贫道,心说萧兄弟对不住了,于是道:“我们也不认识,昨天三更半夜来我们这破庙投宿的。” 萧金衍心说这小子倒是甩得一干二净。 严衙役上下打量萧金衍,“这么说来,昨夜刘府一家七口灭门案,是你做的了?” 萧金衍道,“差爷,您查案怎得如此不严谨?” “就三天时间,来不及严谨了。”严衙役道,“来人,案犯在此,将他擒入大牢,等候老爷发落。” 说罢,众官差纷纷涌入庙内,将萧金衍团团围住,正要套上锁镣。 萧金衍喊道:“且慢!” “你有什么话要说?” “给我个机会。” 严衙役问,“什么机会?” 萧金衍道,“逃跑的机会!” 话音刚落,人影一闪,萧金衍不见了踪影。 严衙役道:“此人身怀武功,又畏罪潜逃,昨夜命案,必是此人所为,发动海捕文书,全城通缉此人!”又对钱五、钱六道,“你们两人也跟我走一趟吧。” 钱五道,“严爷,咱们的月贡是按期缴纳了的,能不能网开一面?” “上面查的紧,来一趟,也不能空手回去。” 钱五道,“严爷说笑了,咱兄弟哪能让严爷空手回去?这里还有几个包子,严爷回去路上,慢慢吃吧。” “包子?”严衙役道,“果然是你们,来人,先将这两个家伙锁了。” 钱六见事情败露,连连喊冤,“严爷明鉴,我们二人昨夜确实去了刘府,不过,只是在树上呆了半个时辰,什么也没做啊。” “谁能证明?” 钱六道,“刘员外府上的狗,可以替我们作证!” “你当本官是傻子不成?”严衙役道:“还是回牢里慢慢解释吧。” 说罢,差人上前将锁镣往二人身上一套,拉着二人回了衙门。 …… 萧金衍离开破庙后,来到了刘府。 刘府一家死得蹊跷,而且他们与极乐教有关联,想要查明真相,得从这里寻找线索。 府外布满官兵,严禁众人靠近。 萧金衍探到府内还有官兵,现在无法进入,于是来到附近一处茶铺,要了点心,在等待进去的机会。 由于案情过于血腥,这件事在城内流传开来。 茶客们也都在聊这个案子。 “刘员外一家七口,就这么死了,听说尸体都成了碎块,像被什么东西吃了,据说仵作们在里面拼了半天,都凑不齐一具完整的尸体。场面那个血腥,真是令人作呕!” “这刘员外是得罪了什么厉害仇家了嘛?” “他们一家向来积德行善,修桥铺路,刘员外平日那么和气一人,怎么会招惹仇家?” “那倒未必,越是貌似心善之人,往往是大奸大恶之徒。” 门外有几个衙役进来,“你们胡说什么?” 众人见到官差来了店内,连连噤声。 萧金衍见这几人眼生,并不是方才庙中那些,便未理会,继续低头喝茶。 一年长官差道,“忙了半天,连口水都没喝上,小二,来壶茶,来盘点心。”对一年轻官差道,“新来的,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年轻官差才喝了一口,俯身哇哇吐了起来。 其余官差轰然大笑。 年长官差笑道,“喝不下吧?以后这种事情,多经历几回,见怪不怪了,你就不会吐了。” 有茶客认识这些官差,对年长官差道:“刘爷,您见多识广,里面案子,给说道说道呗。” 刘衙役道:“此案尚未告破,不便透露。”又道,“当然了,我要是说了,怕你们连饭都吃不下了。” 又有人道,“听说,严衙役已经抓到凶手了,是城内住在破庙中的钱五、钱六!” 刘衙役哈哈一笑,不屑道:“钱五、钱六?偷东西还行,杀人?他们还没这个胆子。而且,刘员外府上金银珠宝分文未少,此事绝不是他们所为,严大头是想随便抓个人顶包,赶紧破案呗。” 年轻官差道,“老大,老爷给下了命令,谁破了这个案子,就让谁当班头,严大头这时候抓了钱五、钱六,要是屈打成招,可要落后于他了。” 刘衙役神色凛然,“我们身在公门内,当这份差事,吃这口饭,就得做这份事,严大头这种手段,终究成不了大气候,你们不要学他!” 萧金衍听了这番话,心中对刘衙役颇有好感,多留意了两眼。 “府上一点线索都没有,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刘衙役喝了口茶,环顾四周,道:“一般来说,凶手在犯案之后,多会回到现场查探情况。刘员外府周围,只有一个地方,既能打听到消息,又不会引起别人怀疑,若我是凶手,必然会选择这个地方。” 年轻衙役问,“什么地方?” 刘衙役指了指茶铺,“就是这间茶铺!” “您是说,凶手就在这里?” 刘衙役道:“这个茶铺开了有些年头,这个时辰,来这里喝茶的,大多都是一些常客和熟客,而你们看看这里,有没有比较陌生的面孔,那么多半,就是凶手了!” 说罢,他眼神向萧金衍这边瞧了过来。 “这位兄弟,看上去很是眼生啊。” 第497章 恶鬼 萧金衍心中嘀咕,这不是撞枪口上了嘛? 看到众人全神戒备,随时准备出手的样子,萧金衍笑了一声,长身而起,朝刘衙役拱了拱手,“在下姓萧,确实才来襄阳不久,听到刚才刘差爷的分析,鞭辟入里,入木三分,在下佩服,佩服。” 刘衙役目光如炬,“练家子?” “练过几年武功,不堪入差爷法眼。” “师承何派,拜何人为师?” 萧金衍听他口气,对江湖似乎颇有了解,不过自己门派之事说起来太复杂,只得道,“无门无派,无师自通。” “来襄阳所为何事?” 萧金衍道:“追查一个人,拯救天下苍生。” 众人哈哈大笑,“口气不小。” 萧金衍无奈道:“我只是如实告知而已。” 那年轻官差问,“那你来解释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萧金衍指了指不远处刘员外府上,“为昨夜刘府上的案子而来,听说刘府满门被杀,特意前来打探消息。” 刘衙役是老差役,办过无数大案,早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他打量了萧金衍半晌,看他神情不似作伪,冷哼一声,“倒也诚实。” 年轻官差道,“依我看,你就算不是凶手,也跟刘府灭门之事脱不了干系。” 萧金衍道:“要说完全没关系,也是假话。不过,之前我确实关注过刘府。” 年轻官差还要开口,刘衙役摆了摆手,对萧金衍道:“继续说。” 萧金衍道:“我在追查一个人,发现此人与襄阳城内最近兴起的一个极乐教有关,所以来到这里,在此之前,我发现刘员外与极乐教有过接触,所以今天前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这些话虚虚实实,刘衙役倒也没提出什么异议。 但是当听到极乐教之时,在座的众人神色怪异。 刘衙役道:“极乐教在襄阳城成立不久,城内不少富商、官员也是极乐教信徒,倒也没听过什么恶行,反而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在城内施粥济民,口碑不错,你又缘何去调查这极乐教。” 萧金衍道:“恕无可奉告。” 刘衙役见萧金衍并无兵刃,一不说来由,二不说师门,便存心试探他武功,他在入官差之前,曾在江湖混过十几年,对江湖上各派武功颇有了解,道:“那请指教一番了。” 萧金衍猜到他用意,“乐意奉陪。” 刘衙役拔剑,做了一个起手式,正是金陵李家的无相剑法。 萧金衍认识这套剑法,笑道:“巧了。” 说罢,拿起一根筷子,也作出了无相剑法的招式。 刘衙役脸色一愕,“点到为止,看剑!” 接连刺出了三剑,萧金衍与李倾城对练,早已对这套剑法烂熟于胸,想也不想,以同样的招式回了三剑,刘衙役武功不过知玄初,不过他却没有用内力占便宜,萧金衍见此,也只是以剑招迎战。 众人看得眼花缭乱,怎得两人用同一套剑法,难道他们是失散多年的师兄弟? 一套三十六路无相剑使完,刘衙役收了剑,大呼痛快,“原来阁下也去过李家剑林?” 学剑之人,都以去过李家剑林为荣,而能够进入李家剑林的,品行都不算太差,刘衙役这才打消了对萧金衍的疑虑。 萧金衍哈哈一笑,“在下正巧与李倾城是朋友,对这套剑法颇为了解。” 刘衙役闻言,道:“原来是李公子的朋友,失敬、失敬。在下刘有才,天统四年曾拜谒李家,在剑林习剑三年。” “在下萧金衍。” 刘有才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当年,萧金衍当武林盟主之时,武功不高,又随性而为,并没有做出什么轰动之事,相反荒唐事做了不少,后来成名之后,刘有才已退出江湖,入了公门,所以并不认识萧金衍。 刘有才倒了杯酒,“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既然你对刘府的案子有兴趣,不如与我们一起来破案。” 年轻官差道,“刘爷,这不合规矩。” 刘有才厉声道,“王自在,你才刚入行不久,不要一副暮气沉沉、畏手畏脚的做派,咱们公门办案,讲究的是结果,别用那一套虚无缥缈的规矩来自己圈框起来,缚手缚脚,老爷们要的是破案,不是规矩。” 那叫王自在的年轻官差闻言,满脸羞愧。 刘有才又道:“如今我们案子也没有头绪,萧老弟江湖人,路子多,没准能有什么发现。” 萧金衍道:“正巧,我也想去看看。” …… 萧金衍随刘有才等人入了刘府。 现场触目惊心,大堂之内,堆着一堆尸块,缺胳膊少腿,根本凑不齐一个完整的人。正是六月,天气炎热,尸体已经开始发腐,散发着一股臭味,饶是萧金衍见惯了大场面,看到这副模样,也忍不住掩住口鼻。 其中一人身穿中衣,从服饰上辨认,正是刘员外。 院中到处都是血迹。 刘有才道,“凶手作案之后,在院中将众人分尸,手段极残忍。” 萧金衍打量着院子,昨夜他在院中击杀了那五个“吊死鬼”,现场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萧金衍又四下寻找,在一处花坛下,找到了一块腐肉。正是昨夜一个吊死鬼脸上掉落,刘有才问,“这是什么?” 萧金衍道,“有一种毒药,服用之后,会变得全身腐烂,力大无穷,不知痛痒。我刚才看了那些尸体,伤口不是被利器所伤,似乎是被人用硬力扯碎。”他无法将招魂幡内的事告诉刘有才,只能选择了一种相对更令人接受的解释。 刘有才咂舌,“什么毒药这么厉害?” 萧金衍嗅了嗅那块腐肉,上面有淡淡的香味,他说道:“极乐草。” 刘有才道,“据我所知,这极乐草在襄阳也又流行,服用之后,人神情恍惚,如到了极乐仙境,却没你说的那么厉害。” “我也不知,或许又加入了别的药材。” 年轻官差道:“大人,有发现!”他指着刘员外卧房门口一块血迹,“这些血迹早已变黑,看上去并不是人血。” 当然不是人血,而是萧金衍昨夜“装鬼”之时留下的猪血。 刘有才上前调查一番,又看了地上有些凌乱的脚印,道:“看来,除了凶手,应该还有人来过刘府。” 倒也这份上,萧金衍也不隐瞒,“在下昨夜来过刘府。” 王自在道:“果然是你!” 萧金衍道,“我只是前来调查,并未杀人,很显然,凶手是在我离开之后行凶。” “不管如何,你嫌疑最大。” 萧金衍冷笑一声,“若果真是我做的,我还会费尽心思再回到这里?” 刘有才沉吟一番,“你有什么计划?” 萧金衍道,“刘兄不知有没有门路,让我与那极乐教主见上一面?” 刘有才有些犹豫,萧金衍又道,“若不方便,告诉我地点,我自己去也可。” “那倒不是,只是这极乐教主与城主关系密切,我官微言轻,根本无法见到对方,不过既然萧兄要求,在下就舍命陪君子,跟你走一趟!” 萧金衍道了声谢,又问,“刘员外府上可曾少了什么?” “金银珠宝,一样未少。”刘有才道。 “他是做什么生意的?” 刘有才道,“刘员外名下十几个药铺,是我们襄阳城内最大的药材贩子。” “药材?”萧金衍心中生出疑虑,莫非是王半仙想要用某种药材来改良极乐草?若真如此,极乐教就有了杀人动机,他对刘有才道,“可否查一下他们的账簿和库房,看有没有丢失什么东西?” 刘有才连吩咐人去药铺调查。 过了半个多时辰,有人来报,通过调查账簿,他们发现半月前,刘员外花了一万两银子购买了一块“愁煞鬼”,但在库房之中并没有找到这块木头。 “愁煞鬼?木头?” 萧金衍对这个并不熟悉。 刘有才道:“这种木头极为罕见,来自南疆,古代一些达官贵人常用来作为棺木,在接触地下阴气之后,碾成粉末,能够用来制作药材,可以用来治疗头疼、失眠等症状,以前在黑市上,一斤能卖出数百两的高价,而且有价无市,刘员外能搞到这种棺木,确实能发一笔横财。只可惜,无福消受了。” 头疼?失眠? 如果与极乐草混合,加以配制,不正可以做成一种毒药? 他想起昨夜那些全身腐烂、力大无穷的“吊死鬼”。 如果用这种愁煞鬼与极乐草混合,做成药物让人服用之后,变成昨夜那种模样,以刘员外丢失的药物分量,可以养起一支数万人的变异的军队,若王半仙加以利用,那岂不是可以横扫整个天下? 以恶鬼军团来征服天下。 以极乐草来控制百姓。 正是王半仙口中所说的人间净土计划。 真是精心算计,又歹毒至极。 王半仙是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萧金衍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无论如何,他也要阻止这种事情发生。 他道,“请刘兄带路,那极乐教,无论是龙潭虎穴,我都要闯上一闯。” 第498章 变异 刘有才有些为难,“极乐教在城内传教是合法的,极乐教主在蜀王那边也被拜为上宾,若这么贸然硬闯,怕是不行,只能用别的办法。” 萧金衍问,“那能不能想办法混入极乐教?” 那叫王自在的年轻衙役道,“据我所知,每月初一、十五,极乐教主都会在总坛开宗明义,讲述极乐教义,我们可以混进去一探究竟。” 刘有才道,“明天便是十五。可问题是怎样才能混进去?” “严大头不是抓了两个极乐教徒嘛,兴许从他们身上能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萧金衍看了刘有才一眼,道,“我在府上再转一圈儿,看凶手有没有留下别的线索。” 萧金衍回到大堂,强忍着恶心,查探那些血肉模糊的尸体。 他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如果凶手为了夺宝,大可不必用如此血腥的手段,用蛮力碎尸。 他凑上前嗅了嗅,尸臭之中,夹杂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这几个人也是极乐教信徒?或者也曾服食极乐草? 萧金衍又来到一处偏厅,他在寻找某样东西,终于在一处不显眼的地方,看到了一个木匣。他对刘有才道,“刘兄,你来看这是什么?”刘有才凑上前,看了一眼,“愁煞鬼?” “你确定?” 刘有才道,“以前家父也犯过头晕的毛病,我们从药铺买过几钱,所以我认得这东西。这算是一个重要物证,我带回府上便是。” 萧金衍却道,“还是我来吧。明日,兴许用这个,能混入极乐教呢。” 刘有才道,“也罢。” 萧金衍随刘有才回到衙门,与严大头撞了个正着,严大头看到萧金衍,厉声道,“来人,将杀人凶手抓起来。” “且慢!”刘有才道,“这位萧兄弟,是请来帮忙破案的朋友。” “朋友?他明明是杀害刘员外一家的凶手!” 刘有才道:“证据呢?就凭城内钱五、钱六那两个混混的一面之词?你可审出什么来?” 这正是严大头无奈之处,他将钱五、钱六抓回来后,审问了半天,两人一问三不知,又哭又闹,根本提供不了有利的证据,本想着来一个屈打成招,可这两人知道,一旦招供,两人必死无疑,始终不肯画押,这样严大头很是恼火。 “现在审不出来,不代表以后不能。” “你说萧兄是杀人凶手,可他是外乡人,从未来过襄阳,杀人又一不图钱,二无恩怨,何来的动机?” 严大头道:“兴许他看中了刘员外的家眷,见色起意。” 刘有才冷笑,“刘员外无儿无女,一家七口,除了他们夫妇,只有五个家丁,就一个女眷,都快六十岁了,图个什么?难道缺个娘嘛?” 严大头哑口无言。 刘有才道,“我已经有了凶手的线索,有些话需要问钱五、钱六。” “钱五、钱六是我抓的,凭什么给你?” 刘有才低声道,“破案的功劳,归你。”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 “这次我是认真的。” 严大头道,“权且信你一回,若再忽悠老子,老子跟你没完。”刘有才找到钱五、钱六,问了极乐教的切口,又拿到了两人的教牒,准备明日混入极乐教聚会之中。 夜。 萧金衍带着木匣回到破庙。 他在考虑今日之案,事情太过于诡异,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 刘有才挑了食盒,来到破庙,将东西放下,取出酒菜,“今日相逢恨晚,白日忙于公务,所以没有招待萧兄,今夜得闲暇,特意请萧兄弟饮上一杯。” 萧金衍哈哈一笑,说了声客气,两人对坐,吃将起来。 酒过三巡,刘有才道:“我已依你说的做了,你确定凶手今夜回来抢愁煞鬼?” 萧金衍道:“我不确定。但他们杀了这么多人,若有机会能多拿到一块,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行或不行,试过便知。” “但你不让我放出消息,他们又怎会知道东西在破庙里?” “太刻意为之,反而似伪。”萧金衍道,“正如刘兄所言,凶手若犯下案子,必会暗中关注此事。他们有手段,自然会想办法得知消息。就算不来,我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那倒是。” 又畅饮片刻,已是三更三点。 就在这时,萧金衍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香味,他冲刘有才使了个眼色,道:“夜已深,我便不送刘兄了。” 刘有才心领神会,道,“今日喝得痛快,天色不早,早些歇息,明日咱们还要齐心闯教坛。” 说罢,起身告辞。 萧金衍将木匣放在佛台之上,自己找了个案桌,躺了下来。 不多时,鼾声如雷。 一道黑影,闪身而入。 蒙面人看了萧金衍一眼,见他睡如死猪,径直向佛台上木匣走去。 取到了木匣,打开一看,里面空无一物。 忽然听到有人问,“兄台,在找什么?” 回头一看,萧金衍正抱胸站在不远处,笑吟吟望着他。 中计! 正要离开,忽然看到门口处,刘有才早已抽出长剑,在门口等候多时。虽然蒙面,但刘有才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王自在,是你?” 正是他手下的那个年轻官差。 王自在见行踪暴露,将蒙面黑巾取下,露出狰狞神色,“原来你们演得好戏!” 萧金衍道,“怎么,要给我颁个小金人?” “你怎么知道是我?” “起初,你在阻挠我进府中查案,我只以为你太年轻,不懂得变通,并未怀疑你。但进府之后,当你看到那些尸体之时,手上却做了这么一个动作。”萧金衍右手伸出食指、中指,与左手食指并立,“恰巧,钱五、钱六昨日引我入教之时,将这个极乐教的行礼方式告诉了我。而后来,我又在你身上闻到了极乐草的味道,虽然很淡,但我鼻子比较好使。我断定,你就是极乐教的人。我将这个疑虑告诉刘兄,他告诉我,你也是最近两个月才加入班房,又是外地人,在此之前,对你一无所知。” 王自在冷笑一声,“所以你俩编了这么一出,弄了个假的愁煞鬼,让我来上钩?” “姜太公钓鱼,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刘有才道,“应该是周瑜打黄盖吧。” 萧金衍脸色一红,“差不多一个意思。” 王自在抽出腰刀,“那又如何,既然你们知道,今夜便是你们二人死期。” 刘有才厉声道,“王自在,你不是我对手,若肯束手就擒,或许老爷会从轻发落。”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说罢,挥刀向刘有才扑来,刘有才连挥剑格挡,两人斗在了一起。 斗了十余招,刘有才暗中心惊,这王自在刀法十分诡异,而且变化多端,远超出了他平日里的实力,平日里看到貌似忠良,想不到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刘有才武功才入知玄,又常年公门当差,虽偶有动手,但面对的多是些匪盗,而从王自在刀法来看,至少也是知玄中境,又过了七八招,他觉得应对有些吃力,渐渐落入下风,不住后退。 萧金衍见状,知道要再不出手,刘有才怕有危险,旋即欺身上前,递出了一拳。 王自在见他没有兵刃,冷哼道,“找死。” 放过刘有才,长刀以一个极为诡异的角度,向萧金衍劈了过去。眼见就要击中,忽然眼前一晃,失去了萧金衍的踪影。 身后传来萧金衍声音,“在这里。” 砰! 王自在身后如遭雷击,整个人喷出一口鲜血,向前扑倒在地。 萧金衍想要捉他问话,并未使出全力,否则,以他的实力,只需动个念头,王自在怕已是魂飞魄散。 这一拳,出其不意,就连刘有才也没看清如何击中对方的,不由赞道,“好拳法!” 萧金衍笑道,“刘兄过奖!” 他蹲在王自在身前,“极乐教主究竟何方神圣?为何要夺愁煞鬼?” 王自在啐了一口,“你有本事,去找他老人家自己问去。” 萧金衍笑吟吟道,“那不如告诉我,他躲在哪里。” 王自在冷哼一声,?扭转头去,一言不发。 刘有才也怒声质问,“就算你要愁煞鬼,去抢、去偷,都可以,为何要杀刘员外一家,手段如此残忍?” 王自在道,“教主曾引他入教,刘员外不识抬举,还公然顶撞教主,死有余辜。” “这可是七条人命!”刘有才眼中冒火,“就因为说了几句难听的话,你们就这样灭人满门!” “敢质疑教主,辱骂教主者,一律杀无赦。” 萧金衍道,“我不杀你,回去告诉你们教主,明日萧某人将登门拜访,到时候,要领教一下他的高明。” 王自在目露恨然之色,“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说罢,从怀中取出一粒药丸,吞入腹中。 王自在目露痛苦之色,却强自忍着剧痛,一声不吭。接下来,听得他浑身骨骼啪啪作响,整个人变得面目狰狞,身形暴涨一倍,如一个嗜血的恶魔一般。刘有才见状,吓得连向后退了几步。 府内,有一股极乐草的味道。 萧金衍恍然,“昨日,你便是用这种形态,杀了刘员外一家七口。” 王自在目露凶光,口齿不清,“你们都得死!” 说罢,张开血盆大口,向两人扑了过来。 第499章 知府 刘有才只是寻常江湖武者,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看到王自在变异之后的模样,吓得面如白纸,双膝一软,扑腾坐在了地上。萧金衍早已见怪不怪,想也不想,一拳轰了出去,将王自在击飞了三四丈远。 昨夜之事太过蹊跷,萧金衍想趁机制服王自在,问出一些极乐教的秘密,所以故意留了分寸,并没有将他扑杀。 王自在一击不中,也不敢示弱,口中发出呜呜声,爬了起来,再次向萧金衍撕咬过来。萧金衍踏无妄步,来到他头顶,从上到下轰出一拳,将王自在轰在了地上,未等他爬起身,拳头如暴风骤雨一般,落在他身上,将王自在半截身子打入了泥土之中。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药效散去,王自在恢复了神志,变回了原先模样。 虽然变异之后皮糙肉厚,萧金衍那一顿打,王自在被打得不成人样,浑身鲜血淋漓,遍体鳞伤,若非双腿没入地下,怕连站着都成问题。 刘有才这才从惊恐中缓过神,想起刚才那一幕,不由觉得羞愧,对萧金衍越是敬重几分。 “多谢萧大侠出手相救。” 不知觉间,对萧金衍的称呼也变成了萧大侠。 萧金衍摆手道,“刘兄不必客气,在你带他回去之前,我想先问他几个问题。” 王自在眼神满是仇恨,恨声道:“你若敢杀我,我们极乐教必会给我报仇。” 萧金衍笑道,“别跟我说这这种狠话,我若杀了你,又有谁会知道?”说罢,他将拳头放在了王自在眼前晃了一晃,“像你这样的怪物,萧某已经宰了两千多个,不在乎多杀你一个。” 这倒不是虚言,当年与赵拦江、李倾城在招魂幡内,他们三人杀得这种“恶鬼”,也有七八千人。 王自在想起刚才遭遇,生怕萧金衍会下狠手,换了一种口吻,“你想问什么?” “你们极乐教主是什么人,来襄阳城有什么目的,现在有多少人?为什么要杀刘员外一家,愁煞鬼有什么用处?还有你刚才吞服的药丸,是谁给你的?”他一口气问了十来个问题。 王自在道:“你问题这么多,能不能再问一遍,我脑子有点晕,记不住。” 萧金衍于是将问题一个个抛给了王自在。 正如萧金衍猜测一般,这极乐教是最近才在襄阳城内兴起的,总部设在了成都府,襄阳城是其中一个分教,主要人物是一个教主、两个护法,门下有若干主事,他们用极乐草的致幻作用,让吸食过的教徒精神恍惚,听从他们指挥,要么贡献财物、要么发展教众。而像王自在这种年轻人,则给他们一些极乐丸,让他们执行一些暴力任务,比如刘员外一家,正是昨夜他潜入府中,以极为残忍手段杀害。 “你们极乐丸从哪里得来?” “极乐教总坛除了教主外,还有专门的药剂师负责制造极乐丸,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根据情况,派人送来这种极乐丸。” “为何要杀刘员外?” 王自在道:“刘员外手中的愁煞鬼,是制作极乐丸的重要材料,我们教主找了他多次,他始终不肯松口,于是教主下令,让我潜入府中硬抢,并杀死这些人,给城内制造恐慌。” 萧金衍从王自在身上搜出一枚极乐丸,放在鼻间嗅了嗅,只觉得香气扑鼻,让他有些头晕目眩,旋即心中又勾起了一股强烈的欲望,让人心中满是杀戮与暴力,心中猛然一惊,好强劲的药。 “真相已经大白,凶手也抓住。”萧金衍对刘有才道,“刘兄可以将他押回衙门交差了。这极乐教在城中害人不浅,如今又得了愁煞鬼,必然有什么阴谋,还请跟知府大人陈述利弊,请官府协助,务必一举铲除极乐教。” 刘有才不无担忧道:“极乐教在城内涉及的势力极广,我怕人微言轻,无法劝动知府大人。”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刘兄先试试。”萧金衍道,“明日便是十五,极乐教主开宗释义,我想办法混进去,看能不能查到什么情况。” 心中却打定主意,先抓一个分教教主,看能不能查出王半仙的下落。这老家伙自天道降临逃走之后,一直影踪全无,直到极乐教之事后,才显出了一丝端倪。人间净土这个计划,不但邪恶,而且疯狂,萧金衍决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手救下的人间,变成这种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 刘有才押着王自在走后,萧金衍在破庙休息。 他手中把玩着极乐丸。 一粒黄豆大小的药丸,能让一个普通人变成怪物,力量、速度暴涨数十倍,甚至连知玄初境的刘有才都不是对手。刘员外府上丢失了数百斤的愁煞鬼,配合极乐草,岂不可以装备一支数万人的军队? 横扫天下的恶鬼大军! 想想头都大,阻止极乐教势在必行。 次日一早,刘有才便来找萧金衍。 他顶着厚眼袋、黑眼圈,不住的打哈欠,显然昨夜一夜没睡。 “遇到了点棘手的事。” 萧金衍问:“怎么了?” “昨晚我将王自在送入了知府衙门,说起来刘员外的案子,但周知府对此事颇有微词,并不愿意调查极乐教,说此事有蜀王在背后支持,让我把这件事放一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至于命案之事,到王自在为止。” 萧金衍一脸苦笑,“看起来,你们知府大人不咋地啊。” 刘有才无奈道,“我已尽力了。本来,我的计划是,今夜率兵马伏在极乐教,与萧兄混入极乐教坛,将极乐教在襄阳的势力一举歼灭,可知府大人以证据不足为由,让我暂时不要管他们。” 说罢,他长叹一声,“在衙门做事,太难了!” 萧金衍表示理解,“晚上我先去极乐教探探路,没准能找到有用的线索。” 刘有才这才道,“我们知府大人,想见你一面。” “见我?” 刘有才道:“我跟知府说起你一人打败王自在之事,他说像萧兄这种江湖之人,很有必要结交一番。我们大人很是爱才,我觉得见一面没什么损失,就替你答应了。” 萧金衍有些无语。 爱才之心? 降尊纡贵? 见我一面? 萧金衍不愿意与官府的人打交道,以前在京城之时,他也极少掺和他们的事。 刘有才道:“我们知府虽然不怎么清廉,但总体来说还是个明官,若老兄能入他法眼,或许能搏个前程,到时候,我老刘也在衙门里也有个说话交心之人。” 萧金衍哭笑不得。 不过,刘有才这一番话,满是诚意,让他觉得心中一暖。 谁说市井之中无情谊?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江湖,就算天下大乱,就算王半仙在搞怪,这份侠义精神依旧深入这个天下的每个角落,大到名门正派,小到市井百姓,这正是这个人间有趣的地方,也正是萧金衍、李倾城、赵拦江愿意为之守护的信念。 大明天下乱了,但江湖没乱。 天下的法度没了,但侠义精神仍存。 萧金衍打趣道,“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官呢。” “我也是尽量帮忙,成与不成另说。” 两人并肩而行,向知府衙门走去,一路上,刘有才不断跟他讲知府大人的喜好,还有要注意的事,“他这人官架子大,与我们江湖做派不同,若有什么让老兄不舒服的地方,你暂且忍忍。” 萧金衍点头表示知晓。 两人来到知府衙门,刘有才跟执事回话,说老爷要见这位萧大侠,执事回去通禀,不片刻回来,将二人引到了偏厅,“老爷正在正堂会客,二位稍等片刻。” 萧金衍打量着偏房的摆设,既有金银珠宝,又有文玩字画,显得格格不入,很难猜到主人的性格。他看到许多摆件儿,颇有江南风格,不由上前观瞧。刘有才笑道,“我们知府大人曾在江南为官,所以留了一些江南的风格。如今江南是宁王地盘,大人还说有朝一日,等蜀王一统天下,他还要回江南当个总督、巡抚,荣归故里!”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如今天下大乱,各地藩镇割据,绝大部分官员在外地当官,等乱世一起,都留在了任地,谁都希望能跟对主公,然后一统天下,这位知府大人有此想法,倒也不奇怪。 萧金衍道:“你们大人野心倒是不小。” 刘有才道,“蜀王正看中了他这一点,才让他担任襄阳知府。萧兄可能不知,如今的知府,手中的权力,可不是当年能比,不但有军权,还有税赋权,只要在军事上与蜀王保持一致,定期缴纳一些税赋即可。” 萧金衍心想,这不是与隐阳城的城主模式有些类似嘛? 如今天下乱象,蜀中距此地又远,无法如京城一般通衢八达,蜀王无法将皇帝权力握在手中,只能将权力下放,这种城邦制的模式,对乱世来说算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政体模式。 在博古架上,萧金衍看到一个佛首。 他觉得有些眼熟,这不是天宁寺中十六尊佛首之一嘛? 当年他在苏州时,王半仙让他去天宁寺请佛首,他弄来一个,给苏州知府大人的娘来做寿,怎得会出现在这里? 萧金衍问:“不知贵知府大人尊名?” 刘有才道,“我们老爷尊姓周讳潇。” 萧金衍愕然,惊呼道:“周潇?” 刘有才连拉了他一把,“小声点,这里是知府衙门,我们老爷规矩很严的。” 这时,门外有一官员走了进来,一脸不悦,“谁在叫本官名字?” 刘有才连跪地道:“老爷,是小人办事不利,冲撞了老爷。”又拉了萧金衍一把,“给大人行礼啊。” 萧金衍站在原地,这时周潇目光也看向萧金衍,原本一脸官气的他,脸色数变,转身就走,“刘有才,送客!” 萧金衍喊道:“且慢!” 周潇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萧金衍?” 萧金衍想起当年由于他母亲做寿之事,他跟赵拦江、李倾城没少折腾他,后来在九江城短暂见过一面,那时他已成了九江知府,没想到,才过了几年,他又来到了襄阳城,当起了襄阳知府。 萧金衍嘿嘿一笑,“周大人,一别数年,别来无恙乎?” 第500章 中计 周潇心说只要别遇到你们三个瘟神,我一直都过得很好,今天见到这家伙,必然没什么好事,想到此,他绷起脸,问:“我跟你很熟吗?” 萧金衍呵呵笑道:“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年我可是给您送过礼哩!” 原来他们早就认识! 听到萧金衍说送礼,刘有才露出一副了然神色。这位周大人,对于送礼之事,大到金银珠宝、田地宅契,小到花生绿豆、鸡毛蒜皮,真是来者不拒。既然认识,推荐萧金衍之事,已经成了一半。 却听周潇道:“本官公务繁忙,若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萧金衍道:“貌似是周大人主动见我的吧?” “哦,是嘛?我说过这话嘛?”周潇问,“刘有才,这是怎么回事?” 周潇一否认,这口大锅就背到了刘有才身上,不过,替领导背锅,也是官场生存的必备技能,只是背锅的时机、背锅的内容以及机会成本,一定要衡量清楚,把握得当,至少目前,周潇深得蜀王重视,在襄阳城内一手遮天,这口锅背下,也是值得! 刘有才又跪了下来:“卑职办事不力,请大人责罚。” “念你初犯,本官不怪你。”说罢,就要离开。 萧金衍两步来到他身前,挡在了门口,周潇心里一激灵,“你想干嘛?” “周大人可听过极乐教?” “略有耳闻。” 萧金衍又质问道:“他们纵容教徒在城内杀人,所犯罪行,令人发指,大人身为百姓父母官,理应严惩凶手,却坐视不理,这像话嘛?” 周潇知道萧金衍武功了得,也不敢造次,回到偏厅之内。 本来,他听刘有才说有个江湖人立了大功,而襄阳城内高手极少,又是乱世,本想高薪聘他作为自己的护卫保镖,谁料见了萧金衍后,竟是老冤家,早已将这件事置之脑后,这家伙一出现,自己保准倒霉,所以得小心应对。 他沉吟片刻道,“刘府灭门之事,本官需全面统筹。如今杀人凶手已被捉,案子告破,他只是一名极乐教信徒,对犯案供认不讳。刘府灭门惨案,你又如何证明是极乐教所指使的?也许是王自在与刘府之间的仇杀呢?没有真凭实据,本官无法凭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来推定极乐教有罪。” 这番话说得萧金衍哑口无言。 如何证明刘府灭门是极乐教指使? 这是迫在眉睫之事。 萧金衍问,“若我能找到证据呢?” 周潇大义凛然道:“本官定派兵围剿极乐教,还刘家一个公道!” “不怕得罪蜀王了?” 周潇道:“怕,但百姓更需要一个交代!蜀王那边,我会亲自跟他解释!” 萧金衍道:“好,我就去给你找证据!” …… 到了傍晚,萧金衍、刘有才来到极乐教分舵所在处——极乐观。 极乐观原本是襄阳城内一处道观,本名三清观,大劫难之后,极乐神教的人用计侵占了这座道观,将原先的道士等人赶了出去,鹊巢鸠占,变成了极乐观,成为他们传播教义之处。 极乐观三个崭新的鎏金大字,取代了原先的三清观。 不过,城门上的对联、以及观内供奉的神像,还是原先的那些。唯独正殿之中,工匠们在重塑一尊两丈高的神像——极乐神。这几日,神像已经完工,如今正盖着一层红布,今日正是神像揭幕之时。 萧金衍、刘有才靠着钱五、钱六的教牒混入了极乐观。 他们身穿观袍,用袍子上的帽子遮挡住半边脸,倒也不怕有人认出。 院内聚集了百余名人,都是长袍以帽遮面,所有信徒都低头在院内等候,也不肯交谈,这样倒也让两人省却了不少麻烦,至少不会胡乱交谈被人认出。两人找了个僻静角落,在观察着这座极乐观。 二更天。 忽然见偏殿之内,光芒四射,旋即冒出了白烟。 白烟过后,一名男子出现在殿内,左金童、右玉女,伴随左右走了出来。 众人纷纷行极乐教叉手之礼,“恭迎大执事!” 那人四十岁年纪,身材精瘦,他缓缓来到众人身前,也不驻足向正殿门口走去。其余人见状,纷纷跟随其后,萧金衍、刘有才也趁机混入了人群。 大执事来到大殿门口,双手十字,合在胸前,吟诵起来。 “极乐神,请保佑人间!” 众教徒齐声道:“极乐神、请保佑人间!” “人间的罪孽荡涤不尽神圣的灵魂,驱散不尽我们尘世的烦恼。唯有极乐之神,方能使之震慑!统御万物的极乐之神,将降临人间!” “膜拜吧,教徒们,崇拜吧,教徒们,在极乐神的教义之下,我们团结一心,我们攻无不克,我们将重获人间净土!” “膜拜吧,教徒们,崇拜吧,教徒们,用我们最虔诚的灵魂,迎接极乐之神降临人间!” 其余人跟着大执事,一起诵读。 一切透着诡异而神秘的色彩。 萧金衍、刘有才混在其中,也跟着胡乱吟诵。 无论是宗教,还是门派,都需要这种仪式感,来增加成员之间的认同感。往小了说,是仪式、是教训,往大了说,是礼仪、是法度,这种事自古以来有之,而且将长期继续下去,这就是为何皇帝祭天之时,明知道是假的,却又装模作样,弄得有头有脸。极乐教也不例外,设计了内部人专有的行礼方式,专属的三叶草教内徽标,还有这一套膜拜极乐神的话语,就算你不认同,久而久之,思想也慢慢发生变化。 “俗世烦恼,随风而去。极乐净土,光照人间!” 众人群情亢奋,齐声呼道:“极乐净土,光照人间!光照人间!光照人间!” 大执事道:“今日是我们襄阳会教主开宗将经之日,也是我们襄阳城内极乐神像落成之日,自此之后,我们襄阳城将有第一座极乐神像,所有困惑的灵魂,将不再迷途,所有徘徊的犹豫,将一扫而尽!” 众人纷纷欢呼起来。 大执事道:“上神食!” 十余名极乐教弟子端着食物托盘走了出来,每个托盘之中,装着十来个巴掌大的丸子,萧金衍也分到了一个。 乍看上去,像四喜丸子,但上面散发着淡淡的香味,是极乐草的味道,然而却没有极乐丸那种暴躁和乖戾之气,萧金衍见过极乐草的药效,猜到这是一种添加极乐草改良后的食物,若没猜错,应该是用来致幻,并控制教众之物。 众人默不作声,慢慢吃了起来。 刘有才忍不住去吃,被萧金衍阻拦下来。 好在两人比较靠后,众教徒也不关心其他人,两人将丸子藏入了怀中。 不片刻,众教徒变得神情呆滞,双目无光,整个人却进入一种放松的神态,他们跪伏在地上,五体投地,拜向大殿正中蒙着红布的极乐神像。 一通鼓乐响起。 众人齐声道:“恭迎教主开坛讲经!” 萧金衍心知,这襄阳的极乐教主即将露面,不由打起精神,注视着帷幔之后。 “在请出教主之前,我们先欢迎两位新的朋友。”大执事目光向萧金衍、刘有才这边看了过来。 两人心中一惊,“露馅了?” 众教徒目光也都注视在了两人身上。 大执事接着道,“我们的教徒王自在,被这两个人陷害,如今锒铛入狱,我们的教徒钱五、钱六,被这两人算计,也被抓入大牢之中,这都拜这两位朋友所赐!极乐神的信徒们,有人陷害我们的兄弟,戕杀我们的同僚,我们该怎么做?” 众人露出恨意,齐声道:“烧死他们,供奉极乐之神!” “烧死他们!” 原来从一进来开始,两人身份已经暴露了。 可笑两人还装模作样,跟他们一起拜极乐神。 刘有才低声道,“无论教内切口,教牒,我们都没有露出破绽,他们又怎么会发现我们?” 萧金衍苦笑道,“这怕是要问你们周大人了。” 本来极乐教是蜀王所支持,以周潇之能,?又怎么敢忤逆蜀王的意思?他今日作出的种种表态,根本就是为了拖延二人,保全性命,而两人离开之后,他随手便将二人消息透露给了极乐教,这才有了如今这一幕。 最前排的一名信徒,摘取了帽遮,露出了真容。 正是襄阳城的知府,周潇。 刘有才惊愕道:“周大人!” 周潇没有理他,对大执事道,“此人武功极高,还请小心应对。” 大执事道:“我们神教之内,神兵众多,却还缺一个神将,若能将之擒获,辅以极乐丸养成,不用多久,必将是我们极乐神教的一大助力。众神兵听令!” 哗啦一声,偏殿大门打开。 从偏殿之中,冲出来数十名极乐教徒。 本来是萧金衍混入极乐教调查,却落入了极乐教的算计。 大执事一摆手,这些极乐教徒,纷纷取出一枚极乐丸,吞服下去。不片刻,狂吼声大作,正如昨夜王自在一般,这些极乐教徒身形暴涨,目露凶光,似乎变成了一群吃人的猛兽一般。 “生擒此獠,奉给极乐神!” 第501章 神像 萧金衍见事已至此,也不再隐瞒身份,将披风扯掉,与刘有才背靠背而立,小心应对即将到来的危机。 大执事道:“动手。” 一声令下,这些神兵如恶鬼一般,扑面而至。 萧金衍并未把他们放在眼中,但身后有个刘有才,他对付一个神兵已十分吃力,何况对付有数十人? 这些人只是服用了霸道药物而失去神志的寻常百姓,与招魂幡中的那群恶鬼不同,萧金衍无法痛下杀手,只得挥动双拳,一方面保护着刘有才,另一方面,在出手时也留有分寸,每一拳轰出,确保他们只是丧失了行动能力,而不至于毙命。 不片刻,数十人倒在地上。 众教徒纷纷咒骂,但忌惮萧金衍展示出来的实力,也不敢贸然造次。 一个神兵,对他们来说那是野兽一般的存在,他们亲眼见识过这些神兵的威力。 但在萧金衍手中,就如面团一般,任意揉捏,不堪一击,这对极乐教众的冲击极大。 天下竟有人能与神兵对抗,见到此情此景,也纷纷向外围退去。 又有数十人冲了进来。 萧金衍一看,若这样下去,他与刘有才就算不被杀死,也会被活活累死,鬼知道还有多少这样力大无穷的神兵在此?就在犹豫之间,忽然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前面冲了过来,对方手持一把降魔杵,硬生生砸向了萧金衍。 砰! 萧金衍硬接了一招。 只觉得这一杵如泰山压顶,让萧金衍有些喘不过气起来,他整个人向后退了数十步。 好大的力气! 此人一出,其余神兵纷纷退去,站在周围,让出了一个空挡。 萧金衍看到来人,身高盈丈,怒目圆瞪如金刚,手臂如大腿一般粗细,身穿一件破旧僧衣,惊呼道:“宝路?” 来人正是宝路和尚。 去年在苏州之时,宝路与范无常回到了白马寺,后来便没有了音讯,怎得今日一见,竟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本是罗汉转世,有金刚龙象之力,服用了极乐丸之后,更是变得如天神下凡,一把降魔杵,在他手中,足以开山裂地。饶是萧金衍这等修为,也吃了一些暗亏。 宝路双目通红,神光游离,神志有些模糊。 他望着萧金衍,口中呜呜叫了两声,似乎记起了什么。 萧金衍道,“是我,你萧大哥!” 宝路浑身一震,十分吃力道,“萧……大……哥!” 大执事道,“大护法,此人坏我教大事,还不将此人扑杀!” 宝路接到命令,眼神变得坚毅,双手挥动降魔杵,又向萧金衍砸了过来。萧金衍有了前车之鉴,也不敢轻视大意,踏出无妄步,绕着他不断出拳,每一拳轰出,宝路气势便减弱一分,然而宝路非是寻常人,又有极乐丸加持,萧金衍也吃了不少苦头。 右臂被降魔杵击中,痛入骨髓。 萧金衍强忍剧痛,与之缠斗,又连续轰出十几拳,宝路药效耗尽,身形慢慢恢复了原状,神志也逐渐恢复了正常。 “萧大哥?” 萧金衍道,“是我!” 宝路将降魔杵一扔,过来一把将萧金衍抱起,“你怎么来了?”萧金衍道:“一言难尽,你又怎么在这里?” 宝路瓮声道,“当日扬州一别,我回洛阳白马寺,却迟了一步,白马寺被人一把火烧尽,后来范老板也来了,他杀了我师父,然后就下落不明,我寻思着去苏州找他报仇,却迷了路,糊里糊涂,就来到这里。范老板为什么杀我师父?” 萧金衍心说这家伙还是如以前那样懵懵懂懂,于是将范无常已死的消息,告诉了宝路,宝路恨声道,“只可惜,不是我亲手杀的!” “你又为何加入极乐教?” 宝路道,“我来到襄阳城,肚子饿,正好遇到他们施舍极乐粥,这种粥味道很好,我很喜欢,所以就留了下来。” 极乐粥? 萧金衍大吃一惊,听钱五、钱六说过,极乐教每月初一、十五在城内施舍粥,信徒趋之若鹜,服用之后,神清气爽,精神焕发,原来是用极乐草熬制的粥?若真如此,极乐教所图,怕是整个襄阳城了。 一旁的大执事看不过去,“宝路,让你动手,你们倒聊起来了。” 宝路道,“他是我朋友,我不能对朋友出手!” 大执事见宝路反水,对其他神兵下令,“宝路叛教,众神兵听令,擒住他们,我向教主请功!” 众神兵早已失去理智,听到命令,纷纷向三人靠拢过来。 萧金衍心说这样下去何时到头,他又不想乱开杀戒,于是与刘有才、宝路换了个眼色,准备以进为退,三人向大殿内走去。准备等进去之后,利用宝路神力,从殿顶之上开出个大洞,然后逃之夭夭。 众人将他们困在大殿内。 正要动手,萧金衍将蒙在大殿中即将揭幕的极乐神像上的那块红布扯了下来,向众人扔了过去,准备制造一些混乱趁机逃脱。 然而,所有人都停了下来,驻足不前。 大执事、众神兵,还有极乐教众,望向萧金衍的神色有些古怪,先是惊愕,又是惊恐,最后眼神之中,竟变得有些炽热。 众人齐齐俯身,五体投地,像萧金衍跪拜道:“参见极乐神!” “什么?” 萧金衍一头雾水。 回头一看,差点没吓得魂飞魄散! 刘有才也一脸愕然,“怎么会这样?” 大殿正中,端坐正中、手持极乐礼的极乐神,不是萧金衍又是何人? 这究竟是哪一出? 萧金衍满是疑惑,自己辛苦调查的极乐神教,到头来却调查到自己头上,这些教徒们崇拜的极乐神,竟然是自己! “恭迎极乐神转世!” “恭迎极乐神转世!” 萧金衍一脸茫然,“我不是什么极乐神,此事与我无关。” 可教徒们却不听这一套,萧金衍往左,众人跪着朝做膜拜,萧金衍往右,众人跪着转向右边。 萧金衍有些崩溃,王半仙,你在玩我呢? 他见众人如此,只得问,“你们襄阳分舵的教主呢?” 大执事道,“他与总坛来的大护法在后堂议事,我这就去请。” 不片刻,从后堂来了一男一女。 那女子见到萧金衍,满是欢喜,向前疾步,跳入了萧金衍怀中,“师父,终于找到你了!” 白茶? 她怎么会在这里? 跟在白茶身后的,是一名中年男子,身穿太极袍,头戴五梁冠,不正是八大邪王之一的无耻至极,赵无极吗? 萧金衍更是奇怪。 “你还没死?” 赵无极笑了笑,向他行礼,“参见极乐神!” 萧金衍怒道,“老子不是什么极乐神!”又问白茶,“这座雕像,是你搞的鬼吧?” 白茶一脸无辜,道,“根本不是。我回到清凉山后,本想跟族人重建宗族,后来那个道人找到了我,说知道你下落,便将我带回来蜀中,他说你现在在做一件大事,创立了极乐神教,我才知道,原来师父是神通广大之人,你不知道,在蜀中,几乎人人家中都供着师父您哩!” 萧金衍指着赵无极,“他呢?” 白茶撇撇嘴,“西楚一别之后,我遇到了他,他说认识你,但我却察出他不安好心,于是略施惩戒,让他拜我为师,成了我的老跟班。”说罢,她对赵无极道,“喂,你,还不过来拜见师尊?” 赵无极只得又道:“拜见师尊。” 略施惩戒? 血衣族的神魂之术? 可以控制人的灵魂及思想的禁忌之术? 萧金衍又联想到极乐草、愁煞鬼,不由暗惊,这个王半仙,打着自己的名号,下了好大一盘棋!他把自己弄成了这狗屁极乐神,利用了白茶的无知,创立了极乐神教,来推行他的人间净土计划。 无论是白茶,蜀王朱立功,还是他萧金衍,都唱了王半仙计划中的一枚棋子。 “我又怎么成了极乐教主?” 白茶道,“师父您可不是极乐教主,您是极乐神。教主说,如今天下大乱,师父心怀天下,创立极乐教拯救世人,只要供奉师父神像,百姓就能领到极乐粥,喝完之后,能放下一切仇恨,人人变得和睦相处,还人间一方净土,这等宏伟的目标,也只有师父才能想得出来!” 萧金衍心中早已将王半仙八辈祖宗骂了个遍,他这么一整,自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可是现在人间乱世,并不是所有人都喝极乐粥,变得心平气和,乱世依旧存在!” 白茶道:“这一点教主早已考虑到了,我们教内有三位神医,他们研究了极乐丸,又加上我的神魂之术,能够帮助蜀王建立一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军队,到时候天下一统,师父的宏愿就能成为现实。” 萧金衍怒道,“一派胡扯之言!” 白茶噘嘴道,“那三位神医也是如此说的,不过,教主坚持如此,他们也不敢反抗。” “那三位神医,可是姓薛?” “当然!” 神医? 薛包、薛皮皮,还有薛常? 萧金衍觉得心情差极了,一切乱做一团,这王半仙究竟在搞些什么。 萧金衍又问,“你来这里又为何事?” 白茶道,“听襄阳分舵的人说,这里找到了一批愁煞鬼,教主让我来取,这不昨日他才买到货,我本来打算明日回蜀中,要是师父晚来一天,我怕是见不到师父了!” “买到?”萧金衍脸色阴沉,想起刘员外一家七口被灭门,“莫非你真以为,这些愁煞鬼,是花钱买来的嘛?” 第502章 使命 白茶一脸茫然,问:“不是吗?” 赵无极道:“何必在意这些细节?大家都是为了极乐神教。” 萧金衍强忍怒火,冷冷道:“为了极乐神教,便可灭人满门,杀刘员外一家七口人命?” 赵无极厉声质问大执事,“莫怨天,你可知罪?” 大执事莫怨天眼神之中露出一股凌厉之色,“这是赵教主亲自下令,我不过执行教主命令而已。” “我让你灭人满门了?” 莫怨天道:“教主说,不惜一切代价,要将愁煞鬼拿到手,只是杀了几个人,虽说手段有些残忍,但却也是为教内大事,为了我们人间净土计划。教主常说,行大事者不拘小节,牺牲刘府一家,却可造福万民,何罪之有?” 赵无极冷冷道:“如今极乐神责问,你还敢在此狡辩?” 莫怨天肃然道:“一切为了神教,任何阻止神教计划之人,都应清除。” 萧金衍问,“包括我?” 莫怨天道:“不敢。” 赵无极不待他辩驳,来到他身前,从怀中取出一包药粉,“莫怨天,你违反教义,滥杀无辜,有损我教义,极乐神慈悲,不愿动手,这是一包极乐散,你自行了断吧。” 莫怨天眼中露出一丝失望之色,他愤然道:“我对神教忠心耿耿,你赵无极不仁,也别怪我不义。”他对萧金衍道,“极乐神在上明鉴,这愁煞鬼之事,其实……” 话音未落,一柄长剑刺入莫怨天胸口。 莫怨天眼神恶毒,口中咕噜几声,仰面倒地,气绝身亡。 萧金衍问:“为何杀他?” “有些事,极乐神还是不知道为妙。”赵无极抽出长剑,在莫怨天教袍之上擦拭干净,缓缓将剑归鞘。 “你不怕我杀你?” 赵无极道:“怕。但是,杀了我并不能解决教内的问题,若萧大侠愿意将这一切了解,赵无极愿效犬马之劳。” 萧金衍指着莫怨天尸体,“这就是你效忠的方式?” 赵无极淡淡道:“我说过,这件事,你不知道为妙。我赵无极早已是经过大风大浪,在生死边缘走过好几回之人,生死于我来说,无关紧要,人间对我没有任何牵挂,但萧金衍你不同,你眷恋的事太多,尘心未死。” 萧金衍见他态度十分恶劣,本想杀之,但见他有恃无恐,而且似乎还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秘密,于是耐着性子问,“你怎么帮我?” 赵无极道:“三百斤愁煞鬼正在襄阳城内,等白护法运回蜀中,你若想查明的真相,就在蜀中。你可以同去,见到你想见之人,看到你未看到之事,到时候,你再来决定,解散极乐神教或是另做打算。而且,王仙师对这个天下,另有所图。” “什么所图?” “你可以亲自问他。” 白茶这时忽道:“我听王仙师说过,他准备用这一批愁煞鬼,来对付一个好像叫定州的地方。” “定州?” 萧金衍大吃一惊。 “师父可听过这里?” 岂止是听过!! 难怪定州城内会出现极乐草之事,若非发现的及时,宇文天禄以雷霆手段将极乐草毁掉,说不定此时的定州城,如襄阳城一般。 极乐草在不断变异,而且还能传染给稻米麦黍等作物,若这个天下所有的农作物,都感染了极乐草之毒,那么恐怕王半仙所谋划的极乐世界,便成了现实! ?如果王半仙真在蜀中,他可以找到他一探究竟,甚至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他,杀了他。 萧金衍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我可以毁掉这批愁煞鬼,照样可以破坏王半仙阴谋。” 赵无极呵呵一笑,“天下这么大,又不止只有这一块愁煞鬼,你大可毁掉,也只能拖延他们一时,他们必会从其他地方寻找愁煞鬼。倒不如你亲自送去,也许能说服他,若是见了蜀中此事盛世之景,或许你会改变主意。” 赵无极又道,“老夫一生,犯下无数过错,做过无数次愚蠢的决定,但这一次,我选择相信王仙师。” 看来,赵无极被王半仙忽悠的不轻。 连他无耻至极的名号都不要了。 既然如此,那就前去一趟蜀中。 萧金衍做了决定。 莫怨天已死,王自在也抓入大牢,刘府惨案也算是告一段落,但襄阳城极乐教之事,依然存在,依然会危害百姓。 必须要解散! 萧金衍将这一决定告诉赵无极,赵无极却道:“你是极乐神,整个极乐教都是你的,既然你说要解散,我们自然会从命。但如今襄阳城内教众已有半数,他们对极乐教义深信不疑,就算我赵无极解散神教,也会有张无极、李无极站出来,那么解散又有什么意义?不如一切待你蜀中之行后,再做决定。” 萧金衍闻言,觉得颇有道理,又道:“但绝不允许以极乐草控制城中百姓。” 赵无极叹道:“今年成熟的稻米,怕都已与极乐草融为一体,若你能从其他地方调来稻米,我们或可以听你的。不然,不用半年,整个襄阳百姓,怕已都饿死。” 萧金衍见识过极乐草的传染能力,若真如赵无极所说,这件事怕是要闹大了。 不过,又想到,王半仙要控制百姓思想,推行他的大同世界计划,那么他们自己吃的食物,总不会掺着极乐草吧? 有三位神医在,他们必然有办法解除极乐草的药性! 萧金衍命令寺内教众离开,他对周潇道,“今日留你一命,从今日起,严禁极乐教在城内传教,否则为你是问。” 周潇微微一笑,“你说如何,便是如何。但极乐草之害不除,就算我也无能为力。” 萧金衍只觉得一股无力感。 这件事,就如陷入了沼泽之中,越是调查,他陷入越深,有一种有心杀敌,无力回天的感觉。 萧金衍与宝路、白茶商议了一番,决定次日一起回蜀中,之后,他与刘有才回到了先前居住的破庙。 不多时,刘有才不知从哪里搞来了菜肴和一坛酒,两人生起篝火,开怀畅饮。 刘有才道:“没有料到,你便是极乐神。” 萧金衍长叹一口,“这个世间,哪里有什么神,如果有,那也死了。” 他忽然想起来至尊天道,想起了范无常,当年在苏州,他们也如此一般,每当客栈下值之后,一群人聚在一起,喝酒侃大山。 然而,一切都已成了过去。再也回不到过去。 萧金衍感慨:“在下不过是江湖上一个浪子而已。” 刘有才又道:“萧兄是当年与隐阳王赵拦江、剑神李倾城齐名的英雄人物,恕我眼拙,老兄敬你一杯。” 萧金衍笑道:“我可不如他们名名气大,不过,我跟他们两人确实是好朋友。” 他心底颇欣赏刘有才。 在得知他身份之后,依然平辈相交,不卑不亢,不像是某些人,总是顾及身份,多了一分尊敬,少了一分亲近感。 刘有才哈哈一笑,“如今,极乐神在天下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萧兄不必自谦。” 萧金衍苦笑,“这个身份,不要也罢。” 刘有才给萧金衍倒了一碗酒,“我老刘认识你,与你喝酒,可不是因为你是极乐神,而是你心怀天下的英雄气概,这等人,才有资格跟老刘做朋友。否则,就算是什么赵无极,哪怕是蜀王,老刘也不屑于跟他们喝酒!” 萧金衍问,“这马屁拍得,让我有些晕乎。” 刘有才哈哈大笑,“是你酒量不行吧。” 两人一饮而尽。 萧金衍很久没有像今日这般开怀畅饮,上一次,还是半年前,与赵拦江、李倾城在皇宫之内。刘有才武功不高,但做事有原则,恩怨分明,倒是一条值得深交的好汉。 萧金衍问,“刘兄接下来有何打算?” 刘有才道:“我生在襄阳,长在襄阳,将来也会死在襄阳,这里是我家。我虽官职不高,但能守护家乡百姓平安,这辈子活得也算值得。至于什么天下霸业,什么江湖神仙打架,不是我该管的事,当然我也管不了,我只想守着一亩三分地,做好本分之事。” 看到刘有才目光坚定,神色坚毅,萧金衍心中生出敬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刘有才的使命,就是要维系襄阳的安危。 而萧金衍的使命,则是要解除王半仙带给这个人间的危机。虽然他与刘有才身份不同,目标不同,使命也不相同,但两人的信念却是出奇的一致。 萧金衍忽然觉得,自己又充满了信心。 这个世间的每个人,都对生活充满了希望。老天爷既然让他体内生出四道弦力,让他的一生认识这么多人能人异士,选择了他,必然有他的道理。 他又有什么借口,去逃避一切? 这个人间,值得为之拼搏。 为了宇文霜,为了赵拦江、李倾城,为了刘有才,为了这个天下千千万万的百姓,这便是萧金衍的宿命。 想到此,萧金衍又倒了一碗酒,敬刘有才道:“这座襄阳城,就交给你了,而我去完成属于我的使命。” 两只碗相碰。 萧金衍道:“敬你,敬襄阳!” 刘有才道:“敬你,敬天下!” 两人仰脖,一饮而尽。 萧金衍不忘叮嘱道:“钱五、钱六仍在大牢之中,他们虽然行为不检,但罪不至死,略施惩戒即可。” 刘有才点头,“先在里面吃几日苦头再说,有我在,严大头定不了?他们的罪名。” 萧金衍道:“他日再见,再求一醉!” 两人哈哈大笑。 第503章 秩序 次日,萧金衍带着白茶和宝路踏上了前往蜀中的路。 赵无极说的有道理,要调查极乐神教,得用这些愁煞鬼,顺藤摸瓜找到王半仙。虽然不知道找到他之后能怎样,但总比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要管用的多,至于找到他之后是阻止他,还是杀了他,那是之后的事。 一路上,他一直不解,极乐草、极乐丸和极乐粥是如何控制人的思想,短短半年,极乐神教已成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而更令他啼笑皆非的是,王半仙直接将他推成了极乐神,这究竟是他的恶趣味,还是他的阴谋? 他将这个疑惑告诉了白茶。 白茶解释道:“起初,极乐草并不是这样子,而是一种心形模样,叫忘忧草,是王仙师最先发现的,后来薛神医发现这种草与地苋菜混种之后,具有极强的传染力,才培植出了极乐草,但是药性却比忘忧草更弱一些。教众饮用的极乐粥,就是用极乐草晒干研磨成粉,加入粥中而成。他们服用之后,会变得温顺,不再焦躁不安。后来毒圣薛皮皮,想要配制一剂治头疼的药,在极乐草中混入一些愁煞鬼,结果发现,服用之人形态大变,力大无穷,速度如鬼魅,变得具有攻击性,如何控制这些人,却成了一个难题。” 萧金衍恍然,“所以王半仙找到了你?” 白茶点了点头。 “本来我们血衣族的神魂之术,与无名神枪配合,就有控制人的魂魄之能,无名神枪也在王仙师手中。几个月前,他找到了我,说师父创立了极乐神教,解释了他所希望的人间净土计划,又说起了人间存在的种种不公,我觉得很有道理。” 萧金衍反问:“有道理?” 白茶道:“王仙师说,人间一切的不公、一切罪恶的根源,源于人口数量是呈几何倍数增加,而养活这些人的资源却只是算术倍数增长,这必然导致了资源分配不合理,当达到临界值之时,天道就会用某种方式来调整,从而让人口和资源达到一种相对均衡的状态。天道降临,只是让人间重置的一个机会。就算没有天道,也会有瘟疫、火山、洪水等类似的灾难。而我的人间净土计划,则是一劳永逸解决问题的办法。我们创立了极乐神教,用极乐草控制人的思想,让人们免于暴力和战争,始终让人口和资源保持一个相对良性的发展,最终实现大同极乐天国。” 萧金衍心中暗惊,王半仙用这套理论,已经给白茶、宝路这些人洗脑,他明明知道这是一种谬论,却依然觉得很有道理,无从反驳。 萧金衍陷入沉思之中。 他甚至有些动摇,王半仙做这一切的终极目的。 王半仙说过,他要改变世界,重塑人间秩序,而且照这样下去,他也很有可能会做到。 忽然,他意识到了其中的问题。 萧金衍道:“人间或许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但几千年历史长河,我们祖先从茹毛饮血到青铜时代,又发展到了现在的社会体制,不是靠一个驯服的种族而来完成的,天灾和人祸,战争和瘟疫,或许能给人间带来灾难,但我们人与动物的区别就是,我们可以借助我们的智慧,与天斗,与地斗,才推动了整个社会的进步。若真实现了王半仙口中的极乐世界,我们的种族只会止步不前,成为圈养的动物,迟早会被其他崛起的物种来取代。物竞天择,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白茶听了若有所思,“你是说王仙师的作法不对?” “大错特错!” 萧金衍继续道:“我们不是神,没有资格决定人的生死。” 白茶道:“不,在极乐教徒眼中,你就是神。你会对崇拜你的人说,一切都是假的?他们不会相信的。事实是,自从有了极乐神,百姓之间变得和睦了,憎恨成了罪恶,官府案件也变少了。” “那为何还要愁煞鬼?” “暴力是维持人间秩序的一个必要武器,这个人间,需要和平,也需要暴力。极乐草能控制大部分的思想,却不是所有人的思想,必然会有异教徒的存在,而他们就是极乐神兵要清除的对象。” 萧金衍明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改变他们的想法,也绝非一日之功。 如今最重要的事,还是抵达蜀中,查清楚这批愁煞鬼的用途和目的,找到王半仙,跟他对峙,然后杀死他。 半月后,三人抵达蜀中。 萧金衍上次来成都,还是三年前与赵拦江、李倾城护送金刀李秋衣骨灰去隐阳,当时遇到了唐门遭遇了数百年不遇的危机,经那一战之后,唐门已经没落下来。树倒猢狲散,唐家失势之后,他们的产业也被成都的其他帮派霸占,而族人也回到了乡下。 曾经豪华一时的唐府,被蜀王收回,赐给了极乐教,成为极乐教的总坛。 短短三年,人间已是天翻地覆,萧金衍与两个兄弟,也各奔天涯,萧金衍想到这些,不由唏嘘。 白茶道:“师父,你身上不是有面具嘛,我建议入城之前,你还是改换一下容貌比较好。” 萧金衍一愣,“为何?” 白茶指着一处巨型的石雕,道:“你不想一入城,就被无数极乐教信徒包围,朝你磕头膜拜,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寸步难行吧?” 萧金衍看到青羊山上,一座十余丈高的雕像,矗立在山巅,而雕像的模样,正是萧金衍。 “怎么回事?” “王仙师说服了蜀王,在青羊山巅雕了一副极乐神像。蜀王还答应,将来夺了天下,将立极乐教为国教。” 萧金衍在襄阳时领教过极乐教徒的痴狂,心说有道理。当时雷振宇送他的面具,大部分已经毁坏,只剩下莫为那个面具,也基本不用了。想到此,他解开行囊,换上了面具,摇身一变,成了一个中年刀客。 只是,面具这种东西,骗骗陌生人尚可,遇到熟悉之人,对方很容易认出他来。 在城门处,勘验入城,由于宝路、白茶极乐神教的关系,城门官并没有为难他们。一入城,看到不远处许多人在排队,有衣衫华丽者,也有贩夫走卒,手中或拿金银铜器,或拿破碗,萧金衍奇道:“他们这是作甚?” 白茶道:“今日初一,是极乐教施粥的日子。” 极乐粥? 极乐教用来控制教徒的方式? 白茶道:“极乐草改良之后,服用极乐粥,可以延年益寿,更能清心静气,许多教徒将供奉极乐神和领取极乐粥,当成最重要的两件事。” “如果喝不到极乐粥,会如何?” “会觉得精神萎靡,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 萧金衍明显发现,城中巡逻官兵变少,而周围百姓也很自觉的排队,人人脸上洋溢着不可表述的喜悦之色。萧金衍觉得有些诡异,却又说不出诡异在何处。他对白茶道,“我也来领一碗。” 白茶道,“你若想喝,可以去总坛啊。” 萧金衍执意排队,两人只得由他。 施粥之人看到白茶和宝路,连忙过来施极乐礼,“见过大护法,见过大神将。” 白茶道,“这是我师父,给他盛一碗粥。” 大护法的师父,这几人不敢怠慢,不多时,他们用一个玉碗,盛了一碗极乐粥,递到了萧金衍身前。 萧金衍接过,嗅了嗅,一股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若不是见识过极乐草的威力,他也忍不住去尝试一下,白茶道,“这种是改良过的极乐草,一株可以熬一大锅粥,可以延缓衰老,美容养颜哩。” 萧金衍饮了一口。 只觉得神清气爽,一股热流从小腹之中升起。 过了片刻,他觉得体内有些异样。 血流在加速,身体似乎在排斥极乐草。 当年在扬州,被医圣薛包、毒圣薛皮皮用逍遥六毒折腾过后,萧金衍已是百毒不侵之体,而这极乐草进入体内之后,却引起了逍遥六毒的强烈排斥,他感应到,极乐草的药性被逍遥六毒压制,双方在他体内展开了激烈的交锋。 萧金衍满头大汗。 白茶见状,“怎么师父?” 萧金衍摆摆手,试图以弦力来引导极乐草药性排出体外,然而这股药性也不甘心轻易就范,与他体内逍遥六毒展开了迂回,过了盏茶功夫,极乐草药性终究不敌逍遥六毒,被逼到了手上的少商穴,萧金衍刺破手指,一滴鲜血滴落。 萧金衍松了口气。 似药非药,似毒非毒。 若真以药理来说,这极乐草确实是一种良药,但与其他药结合,致幻、让人体变异等副作用也是显而易见。 他摇摇头,对白茶、宝路道:“走吧。” 三人去极乐教总坛路上,萧金衍又问,“这个蜀王,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白茶道,“我只见过他一面,高颧骨、鞋拔子脸,他们都说,蜀王有太祖遗容,所以都觉得他能重夺大宝。” 萧金衍有些不解,“二十多年前,蜀王造反,满门抄斩,整个成都府四品以上官员,连根拔起,这个蜀王又是何方神圣?” 白茶道:“蜀王朱立功是上任蜀王朱乾空之子,当年蜀王造反之时,他正去西域负笈游学,恰巧逃过了一劫。之后一直躲在西域,两年前你们大明灵宗皇帝大赦天下,赦免了朱立功的罪名,才让他子承父业。不过,据说是蜀王给当时的灵宗最宠幸的裴贵妃送了不少金银珠宝哩。” 灵宗皇帝? 萧金衍不由冷笑。 朱立业一心想要成为千古帝君,没想到死后,却被蜀王等人追谥了一个“灵宗”的庙号。在历代皇帝之中,只有无能之君和亡`国之君,才会被追谥为“灵”,想来也是讽刺至极。 不知觉间,来到了唐府旧宅。 刚一进门,忽然听到唐府之中,一声巨响。 砰! 后院之中,一座小楼,夷为平地。 第504章 制毒 萧金衍猛然一惊,心想有大事要发生。 白茶却一副早已见怪不怪的模样,“应该是毒圣又在摆弄他那些瓶瓶罐罐了。这还是轻的呢,上个月他在青羊宫把混元殿炸飞,气得青羊宫的道长追杀了他十几日,后来还是薛常前辈用了十几粒金丹才摆平此事。” 后院。 薛皮皮脸色铁青,一边收拾残局一边对正在抱着半个西瓜啃的医生薛包骂骂咧咧,“我说别用这么多硫磺,你非不听,这下好了,一下子回到起点,你知道老子凑齐这么多药,花了多少时间,费了多少银子嘛?” 薛包吃完西瓜,觉得不过瘾,继续啃西瓜皮,兀自道:“你做的事有违天和,炸了就炸了,有什么值得可惜的,最好是连你一起带走,这样我耳朵根子也清净了。” 薛皮皮怒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又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很清楚的我的意思。” 薛皮皮冷哼道:“你是怕我练成那一粒丹药,证明我才是医圣传人,薛家最厉害的人吧?” 薛包将西瓜皮扔在地上,煞有其事道,“我是怕你坠入万劫不复之地,到时去了地下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替你惋惜哩!” 两人越说越激烈,正要大打出手,被闻讯赶来的薛常阻止,“大哥,二哥,你们先不要争了,看看谁来了。” 萧金衍上前,冲二人拱拱手,“见过两位薛前辈。” 薛包道,“哟呵,我的个极乐神啊,你竟然来蜀中了?” 萧金衍道:“上次在金陵城一别,甚是挂念,想不到竟在这里遇到二位。” 这两人行为怪异,但总得来说对他帮助甚多,自己体内的逍遥六毒,也是他们斗法的产物,不过他却因祸得福,成了百毒不侵之躯。薛包哈哈一笑,“你来蜀中是对的,毕竟这里是极乐教总坛,你现在可是炽手可热的大人物了,极乐神,哈!” 萧金衍道,“两位前辈别取笑我了。许久未见,今日我们可要好好喝几杯!” 众人坐下,宝路去买了酒肉,自己搬了一盆牛肉坐在旁边兀自吃了起来。 薛常问萧金衍,“怎么没见你那一头千里独行蚮?” “你说的是吕公子啊?”萧金衍道,“去年在京城,我怕自己出事,将它放生了。” 当年,薛常对吕公子十分喜欢,想要留下,可萧金衍没有答应。天道降临那夜,萧金衍自顾不暇,担心无暇顾及吕公子,于是将它放走,不过,他倒是不担心,以吕公子的秉性,它到哪里也吃不了亏,说不定此刻进了深山老林,跟一群母驴母马过上了没羞没臊的生活。 听到这番话,薛常面露遗憾之色。 萧金衍敬了几杯酒,又问,“三位为何给王半仙办事了?” “此事说来话长啊。” 薛包一边饮酒,一边将事情来龙去脉说给萧金衍听。 原来,两人打听到了薛常的下落,从金陵离开之后,就前往蜀中。天道降临之夜,两人恰巧躲在山洞之中,躲过一劫,来到蜀中之后,找到薛常,一起研究医术、毒术还有兽医术,时间一久,薛包和薛皮皮又开始了医圣传人之争,薛皮皮发誓要做出一副空前绝后的毒剂来。 这时,王半仙找上门来,送来了几株极乐草。 三人研究发现,这极乐草是绝妙的东西,虽然具有致幻作用,但是经过一些手段处理,却大有妙用,可以治疗许多疑难杂症。药性降低的极乐草,混入粥中作为辅食,可以延年益寿,美容养颜,也可以抑制人的情绪,让人变得心平气和。不过,毒圣却走了另外一条路,他与愁煞鬼混合,提炼出毒素,加强了药性,制成了极乐丸,寻常人服用之后,身体发生变异,变得力大无穷,形如鬼魅,就如萧金衍在襄阳城遇到的那些神兵恶鬼一般。 薛皮皮兴奋道:“这个只是一些半成品,我的终极目标,是做成人世间独一无二的毒药,号称万毒之王,天绝丹。” “天绝丹?” 薛皮皮道,“叫什么都无所谓,你让他叫萧金衍丹,极乐神丹,也无所谓。” 萧金衍摆摆手,“还是天绝丹吧,这又是什么东西?” 薛包道,“还不是那个兽医出的馊主意?” 薛常一脸无辜,“当时我只是随口一说,却被二哥当成了正事儿。” 薛皮皮道:“所有伟大的试验产物,妙就妙在随口一说,随手一试,这不是偶然!而是极乐神认为,这个世间需要这个东西,然后给出的神谕!” 萧金衍无语道,“我可没这么认为!” 薛皮皮哈哈一笑,“你瞧,至少你都承认自己就是极乐神了。” 萧金衍道:“说说天绝丹。” “薛常认为,极乐草能与动物血清产生融合,从而制成丹药,对人体进行改造。今日,我正是用硫磺、水银、油脂,用八卦炉萃取血清,谁料发生了意外。”薛皮皮道,“你来想象一下,如果世间有人能获得动物的能力,比如鹰的眼睛、狼的耳朵、豹的速度、熊的力量,他会成为什么?” 萧金衍道,“新德克萨斯州的布雷斯特警长。” “什么斯,什么警长?” 萧金衍摆摆手,“随口一说,不必当真!你们继续。” 薛皮皮道:“只是这个计划有些难度,试验了好多次,都没有成功。不过,老子没有放弃,不都说,失败是成功他老母嘛。” 薛包一旁泼冷水道,“那这个成功的娘可能有点多,就不知哪个是亲的,哪个是干的。” “你故意抬杠不是?” 薛包道:“抬杠咋了?” 薛皮皮咣当一下,将一碗酒泼在薛包头上,薛包也不示弱,抡起酒壶就往薛皮皮头上砸了上去,两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凉亭之内,粉末乱飞,毒药解药混在一起,宝路和白茶见状,连连后退。 这两个神仙打架,他们可不敢劝。 上次宝路给他们劝架,不小心吸了一口,拉了三天三夜肚子,偌大一个金刚之身,差点没晕死过去。 最后还是萧金衍将他们劝开,两人停手之后,口中骂骂咧咧,“早就知道,你嫉妒我的能力,害怕我真研制出天绝丹来。” 薛包道:“你要真研制出来,老子刨个坑把自个儿埋了!” 架打完,众人又回到座位上,开始吃吃喝喝,似乎刚才的事没发生过一般。萧金衍有些好奇,倒是白茶道,“没事,他们天天这样。” 萧金衍道:“真是辛苦你们了。” 薛皮皮道:“为了医术,我可以献身,我就看不惯薛包这种幸灾乐祸的样子。” 萧金衍劝道:“前辈有没有想过,一旦天绝丹研制成功,会有什么后果?” 薛皮皮道,“我只是搞学术,至于什么后果,我哪里顾得了这些?” 薛包指了指这座宅邸,“当年,唐家制造暴雨梨花针,也没有考虑过什么后果。如今呢,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能相提并论嘛?” “事实而已。” 萧金衍见两人又有大打出手的苗头,连转移话题问,“王半仙呢?” 薛包道:“那老家伙神出鬼没的,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不过,算计日子,也快回来了。” 萧金衍心说闹了半天,原来王半仙不在蜀中,“他不是极乐教主嘛?教内的事情不管吗?” 薛皮皮道,“他根本就没管过!而且,他也不是什么教主,我们教内的事务,都交给那个妖女管了。” “妖女?”萧金衍问,“东方暖暖?” 薛包道,“不是她还有谁?” 去年时,萧金衍与东方暖暖在京城见过一面之后,便没了她的消息。第二日,他还在京城中寻过她,却下落不明。想不到,半年不到,竟与王半仙联手,成了极乐教的教主?更令他头疼的是,他们崇拜的极乐神,竟成了自己! 当过光明神教圣女,再把光明神教的那一套用在极乐教身上,难怪极乐教在短短半年之内,势力快速扩张,有东方暖暖这种人存在,一切都是驾轻就熟,所有不合理的地方也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那东方暖暖人呢?” “王半仙派她去执行一项任务,不过,她需要大量的极乐丸。算日子,应该这几日也来蜀中。”薛皮皮问白茶,“对了,让你们去襄阳城取愁煞鬼,你们带来了嘛?” 白茶望了一眼萧金衍。 萧金衍道,“东西在我身上。” “拿来!” 萧金衍道,“你知道我现在住在定州的。” “知道啊。” “你们做这么多极乐丸,是不是王半仙要对付定州?” 薛皮皮挠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负责制作,来跟王半仙换取研发天绝丹的资源,至于他用来对付谁,我不管,也管不着。” 萧金衍心说问他也问不出什么来,又问:“这极乐丸可有解药?” 薛皮皮哈哈一笑,“这个你得问薛包了,我只负责制极乐丸,至于解药嘛,就看他本领了。” 薛包冷笑,“你以为这点破玩意儿,能难得倒我?” 第505章 借血 薛皮皮一愣,旋即笑道,“那又如何,他们药效本来只有一两个时辰,遇到了真正的高手,甚至坚持不到一盏茶功夫。但只要我制出天绝丹,就算你是祖宗在世,也绝想不出解药来。” 薛包嘲讽道:“问题是你制出天绝丹嘛?” “这不是无法分离血清嘛?” 两人又陷入无休止的争论之中。 萧金衍却陷入沉思之中。 极乐丸,可以让人在短时间内变成杀戮机器,神兵恶鬼对萧金衍这种级数的高手来说并无作用,但若王半仙用他们来对付定州百姓,那无疑是一场灾难。他在追杀王半仙,王半仙又何尝不是在算计于他? 可是他又偏偏躲着不跟萧金衍交手,这让萧金衍陷入被动之中。 宝路觉得无聊,用勺子去搅动盆中的绿豆粥,本来是避暑用的绿豆粥,里面绿豆不多,他一搅动,受到离心的作用,所有绿豆都聚在了盆中央。薛皮皮看到,忽然一拍脑袋,喊道:“我怎么这么傻,这么简单的办法,竟然没想出来?” 白茶问:“什么办法?” 薛皮皮指着宝路搅粥盆,“一直以来,我用硫磺、油脂等萃取方式来分离血清,结果分出来的血清不是糊了,就是失去活力,原来一直用错了方法。” 薛包也若有所思,“你是说利用离心方式,将血清和血浆分离?” 薛皮皮点头:“正是!” 两人如发现了新大陆一般,饭也不吃,急匆匆离开,去研制他们的天绝丹了。 至于刚才的捕快,似乎从未发生过一般。 白茶问道:“师父,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萧金衍道:“等。” …… 有个疑虑,始终萦绕在萧金衍脑海之中。 这日,他一人离开了唐府,穿街过巷,来到一处僻静之处。 正是当年他第一次见到薛长的住处的那个茅屋,在茅屋后面,他找到了一块墓地。 神医薛长之墓。 当年,正是他们三人亲眼看到薛长断气,三人将他埋在了这块墓地之下。 可见到薛长之时,他不但没有任何解释,还特意问萧金衍关于吕公子之事,这让萧金衍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此人是薛长,那么当初他们埋得那个人,又是何人?萧金衍不假思索,找来铁锨,挖开了墓地。 果不其然,棺材是空的。 死而复生? 他想起当年唐惜秋假死,从唐府之中逃了出来,这次薛长之死,也不过是故技重施而已。 他看到了棺材之上,有个熟悉的标识。 血手印。 原来,薛长也是血手印组织之中人一员。 他曾经以为,血手印组织是书剑山门下的走狗,很显然,他猜错了。正如东方暖暖所说,血手印一直在促成天道降临之事,来重塑人间新秩序。那么看起来,一切的幕后,都是王半仙的杰作,而且借助极乐神教,他们的目的似乎也要达到了。 他在墓前沉思了片刻,又将土填好,离开了茅屋。 接下来的几日,薛包、薛皮皮和薛长则埋头研究天绝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萧金衍则和白茶、宝路一直待在蜀中,至于王半仙,连个影子也不曾见到。白茶告诉他,王半仙神出鬼没,行踪不定。 他们在蜀中逛了几天,确实如白茶所说,几乎家家户户都祭拜极乐神,甚至沿街的路边,也有人在卖极乐神像。 萧金衍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 怎样才能阻止王半仙的人间净土计划。 若只是极乐草之害,将极乐草毁掉便可,若只是宗教,只需要毁掉宗教在人间的地位即可。 而两者结合,其关键还在于王半仙。 杀掉王半仙。 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 这日,晚饭之际,薛氏三兄弟神情沮丧,来到了饭厅。 不消说,他们的天绝丹试验,又失败了。 薛皮皮道,“没道理啊,我都推算过十几次了,我们的设计明明没问题,但却始终分离不出来呢?” 薛包道:“也许你的手比较臭。” 薛皮皮道:“我没心情跟你吵架。” 眼见两人又要大闹一场,宝路连忙将他们分开,“其实,就算你们炼成了天绝丹,但遇到萧大哥这种百毒不侵之人,依然也没什么用。” 薛包、薛皮皮闻言,眼睛一亮。 他们上下打量着萧金衍,就像是在打量一处宝藏一般。 这让萧金衍心中发毛。 薛皮皮笑着道:“萧老弟,这些年来,我们对你如何?” “挺好,挺好。” 萧金衍放下了筷箸。 “可曾求过你什么事?” 萧金衍摇头,“没有。” “那今日有一事相求,不知你能不能帮这个忙?” 萧金衍太熟悉这个眼神了,在雍王府旧宅,平先生当年也是用这个眼神看他。当年,他足足抽了萧金衍三大碗血,萧金衍至今仍心有余悸。 萧金衍道:“不好!” 薛包道:“你还没听是什么,怎么就拒绝了?” 萧金衍道:“我知道,你想要我的血。” 薛皮皮嘿嘿一笑,指着一个盆子道:“就一小碗,如何?” 萧金衍心说你这个“小碗”,是要把我抽成人干的节奏啊。 薛包哈哈一笑,“薛皮皮你别吓唬他了。”他对萧金衍道,“我们分离出的四种动物血清,一旦混合就失去活性,他们之间缺一种抑制剂,而当年我俩比斗之时,给你服用的逍遥六毒,之所以百毒不侵的原因,正是你血清之中有这种抑制剂,让毒性无法发挥作用,而这正是我们制作天绝丹遇到的难题。后来,薛皮皮又给几个人服用了逍遥六毒,他们无一例外的都死了。” 萧金衍不满道:“要这样,你们把我榨干,也做不出几粒丹药。” “错。”薛皮皮道,“只要用你一点血,制成了天绝丹之后,以此为母丹,其他的都不用你的血了。” 萧金衍道:“王半仙用极乐草和天绝丹,做伤天害理之事,我又为何要帮你们?” 薛包长叹一声,道:“我们是医者,能制出天绝丹这等奇药,是医者毕生之梦想。药用来救人,还是害人,全在乎使用之人的一念之间,极乐草如此,天绝丹亦如此。正如你手中的剑,可以用来害人,也可以用来守护心爱之人,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嘛?” 宝路道:“萧大哥不用剑。” 薛包正沉浸在自己颇有哲理的一番话之中,宝路一句不合时宜的话,让他火冒三丈,“比方,打个比方你明白嘛?这一盆肉还堵不住你的嘴嘛?” 萧金衍心念一动。 倒不是因为薛包的这番话。 王半仙躲在暗中不肯露面,萧金衍苦寻无果,既然如此,为何不如换个策略?王半仙想要天绝丹,那就助薛神医他们做出天绝丹,到时候只要天绝丹在他手中,就不用东奔西跑去找王半仙,王半仙会主动来找他的。 想到此,他问:“只一碗?” 薛皮皮见他语气松动,连道:“一小碗。” …… 鲜血滴入一个晶莹剔透的琥珀瓶之中。 薛皮皮如获至宝,小心翼翼拧紧盖子,去了后院。 萧金衍问白茶,“你跟薛长很熟吗?” 白茶道,“你说的是薛兽医啊?我跟他不熟,他这人脾气有些古怪,平日里也不爱说话,不过听医圣、毒圣两位前辈说,他的医术不逊于二人,而且聪明决定,天绝丹的奇思妙想,就是薛兽医前辈想出来的,两位前辈听到之后欣喜若狂,直言这将是天下第一丹。” 萧金衍觉得有些蹊跷,却又说不上具体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又问:“王半仙找你来蜀中做什么?” “王仙师说他与师父是好朋友,而师父在蜀中创立极乐神教,需要我们血衣族的神魂之术相辅。” 萧金衍愕然,“你将神魂之术传给了王半仙?” 白茶摇摇头,“神魂之术只有我们族人血脉才能修行,就算告诉他,他也无法修炼。不过,刚来的那个月,他让我配合无名神枪,将神魂之术,注入了他手中的一个破幡儿之中,我也没有搞清楚为何他这么做,只是觉得好玩,就答应了他。” 招魂幡? 萧金衍大惊。 若他没有猜错,王半仙是想用招魂幡,配合极乐丸之力,控制亿万神兵恶鬼,来实现他的人间净土计划。 什么蜀王,皇帝正统,对他来说根本只是一个工具而已。 在没有形成势力之前,他成功忽悠到了蜀王。招魂幡的威力,他在天道降临之夜是见识过的,若计划成功,一旦施展开来,恐怕到时,他们也将成为王半仙手中的傀儡,什么中原豫王、江南宁王,就算加上隐阳王赵拦江,也绝不会是他的对手。 好歹毒的计划。 就在这时,后院又是一声巨响。 不过,却没有院落倒塌。 耳边传来医圣、毒圣二人的欢呼声,“成功了!天绝丹终于成功了!” 萧金衍闻言,“这么激动人心的时刻,我们理应去祝贺一番。” 他与宝路、白茶向后院走了过去。 这时,后院之外人影一闪,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翻墙而出。 萧金衍推门而入,看到了医圣薛包、毒圣薛皮皮,躺在地上,胸口满是鲜血,而八卦炉之中,天绝丹不翼而飞。 第506章 兄弟 “是薛长!” 医圣、毒圣两人倒在血泊之中,在开炉的那瞬间,薛长从背后出手,偷袭了两人。医圣后背上,插着一只短匕,直刺入胸腔之中。毒圣的伤势略轻一些,胸口中了薛长一拳,凹下去一块,肋骨也不知断了几根,看上去虽然恐怖,并不致命。 薛长? 萧金衍心中暗惊,来蜀中后,他觉得薛长就有些不对劲,毕竟当年他们亲眼看到他咽气,亲手埋了薛长。这次前来,他不但复活,而且还盗走了天绝丹,行为之诡异,令人费解。 萧金衍道:“救人要紧。” 薛皮皮从怀中取出几粒丹药,自己吞服了一粒,又去喂医圣。薛包此刻面如白纸,刚才的偷袭,短匕刺入他心脉之中,随时都有断气的危险,薛皮皮试了几次,才勉强将丹药送入他口中,过了片刻,薛包脸上才有了一丝血色。 薛皮皮道:“老包,你可要挺住了。” 薛包惨笑道:“我心脉已断,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了。”他指了指怀中,薛皮皮探入,取出了一块乌金木牌,薛包道:“这个归你了。” 薛皮皮心情凝重。 这块牌子正是他一生耿耿于怀的医圣传人之牌,他自幼医术精湛,自视甚高,傲气也足,本以为医圣之位会传给他,谁料族长却将这个交给了医术不如他,但却宅心仁厚的薛包,正是这一传,让这两人几乎纠缠了几十年。而薛皮皮一怒之下,转投毒道,混迹江湖,得了个毒圣的名号,可他心中唯一的惦念,依旧是这个乌金木牌。而此刻,当它在自己眼前之时,薛皮皮却高兴不起来。 “这医圣传人的牌子,我不跟你争了,你先活下来再说。” 薛包摇了摇头,又指着八卦炉,萧金衍走上前去,从丹炉的最底层,取出了一粒赤红色的丹药,如鸽卵大小,分量却十分重,散发着诱人的淡淡清香。“这是?” “天绝丹!”薛包道,“薛长刚才抢走的那个,是赝品。咳咳,这一炉两丹,上面那一粒,根本就是药渣过滤后的废品,几乎没什么效用,真正的天绝丹,沉入炉底,薛长并不知情。” 薛包对薛皮皮道,“我们……不该给王半仙制丹。” 薛皮皮哪里管这些,“先活命,再说别的。” 薛皮皮是毒圣,但医术、毒道本是一家,他从薛包的药箱之中取出一套金针,在薛包身上数处要穴连连下针,他有些生气,道:“老包,你不能死,咱俩还没决出胜负!” 他一生自负过人,傲气十足,对谁都是爱答不理,但此刻,却真情流露。他回忆起,自己年幼之时,这位堂兄一字一句的教他念本草经,手把手教他识别草药,如此种种,涌上心头,言语之间,真情流露,眼睛有些湿润起来。 薛包苦笑一声,“自家事,自己知。”他对萧金衍道:“萧老弟!” “薛前辈!” 医圣道:“老夫从没想过要当什么医圣,学医之前,也曾想像你这般,做一个万人敬仰的大侠客,可父母不许,投身医道,此是一生之憾事啊!” 萧金衍记起两人当年在黄河泛区对抗瘟疫之事,他道:“前辈,您已经是万人敬仰的神医了。” 医圣道:“这些年,我也想开了,当大侠,惩恶扬善,守护世人,当神医,治病救人,也是守护世人,虽然选择的道路不同,但到头来都是殊途同归,我薛包今生并不后悔!” 毒圣道,“说什么废话,有我在,你死不了!” 他来到萧金衍身前,伸出了手,“拿过来!” 萧金衍望了一眼手中天绝丹,想也不想,递给了薛皮皮,薛皮皮对医圣道,“服了他!” “这天绝丹,是我们两人一生的得意之作,就这么浪费了,岂不暴殄天物?” “活命要紧。” 医圣却摇了摇头,对萧金衍道,“王半仙所图甚大,这天绝丹,是他计划之中的重要一环,你答应我,决不能落入他手中!能做到吗?” 萧金衍点点头,“我会亲手杀了王半仙。” “很好,很好。”医圣大口喘着气,显然刚才所服的丹药,还有金针,只能让他缓解疼痛,却无法治他的重伤,此刻,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渗了下来,他眉头紧皱,显然在忍受巨大的痛苦,“皮皮,若是方便,给我几株极乐草吧。” 看到医圣做出选择,薛皮皮也是一阵心痛。 他撑着身子,去药房之内,取出了一株极乐草,揉碎之后,将汁液滴入了医圣口中。薛包服了极乐草,眉头舒展开来。极乐草的药效之下,他似乎看到了少年之时学医采药的情景,看到了当治愈了第一例病人之后,对方感恩戴德神情,看到了在黄河岸边,将数万百姓从瘟疫的死神之中抢救回来,众人下跪拜谢的情景,这一切,就仿佛在昨日。 薛包喃喃道:“愿来生,再入医道!” …… 一座青冢,几撒纸钱。 薛皮皮在唐府后院的假山之下,亲手埋葬了自己的堂兄薛包。 “神医薛包之墓。” 他以手指在石碑之上刻下了最后一笔,又望了一眼左手中的乌金木牌,思绪沉浸在这些年与薛包的争斗之中,他长叹一声,道:“医者,在德,不在医。我堂兄一生平淡,居正不奇,从医多年,救治病患无数,可我却陷入偏门,除了制毒,便是钻研那些疑难杂症,想要证明自己并不逊色于他。到今日,我才想明白,这个世间,害人最多的,并不是那些疑难杂症,而是像疟疾、天花、霍乱这些寻常疾病,是我太偏执。论医术,他或不如我,论医德,我不如他。这神医传人之位,他当得起。” 说罢,他将这块乌金木牌,埋在了薛包的墓碑之下。 这对兄弟恩怨,终于随着医圣的去世而烟消云散。 薛皮皮淡淡道:“萧金衍。” “薛前辈。” “这座天下病了,而且病得不轻,我们便来完成师兄最后的遗愿。” 萧金衍问:“前辈有何打算?” 薛皮皮道:“师兄说过,极乐草是一剂毒药,也是一剂良药,它的本身并没有错,关键是我们人如何使用它,王半仙想用来当成奴役人间的工具,我们则将它变成造福人间的良药!” 萧金衍对这位昔日的毒圣肃然起敬,“前辈有此宏愿,在下敬佩。” 薛皮皮又道:“有了离心分离之术,我会对极乐草进一步研究,将它们的致幻成分分离出来,用它的药性来研究治疗疑难杂症、常见病的良方。它快速繁衍的特殊性,能用在谷物、稻米的增产之上。我这一生,性格古怪,好事做了不少,坏事做了更多,导致恶名昭著。人这一辈子,总得做一件有意义的事,对吧?将来就算到了九泉之下,见到我堂兄,见到列祖列宗,我也有资格跟他们炫耀不是?” 萧金衍点点头。 从这一刻起,毒圣薛皮皮死了,从此江湖之上,多了一个薛神医,依旧叫薛包,依旧是那一位治病救人的活菩萨。 “天绝丹在你手中,王半仙若知道得了个假的丹药,必然会找你来抢,萧金衍,想办法杀了他。” 萧金衍承诺道:“晚辈愿以性命,守护天绝丹,绝不让王半仙的计划得逞。” 半日后,薛皮皮收拾行囊、药箱,离开了极乐教。这里是王半仙的地盘,他绝不会再为王半仙研制任何药草,而他这一行,还有一个目的,找到薛长,替兄长报仇。 薛皮皮走后,萧金衍一个人在薛包坟前伫立了许久。 他与薛神医很久之前就已认识,记得当时他想喝酒,去了一个酒铺,结果店铺内只剩下一壶酒,他请薛神医喝酒,两人一见如故,最后酒不够,水来凑,一壶酒愣是被他们两个喝了三四个时辰。那时他还顶着一个所谓的“武林盟主”的头衔,整日想做些轰动武林的大事,薛神医早已名动江湖。 再后来,黄河泛滥闹瘟疫,萧金衍想起了薛神医,发去一封急书请他,谁料第二日,就看到薛神医已在受灾区发放药物,由于资金短缺,他还挪用了登闻院的银两,来帮薛神医购买药材,这件事把李纯铁气得七窍冒烟。 再后来,便是与东方暖暖治病,医圣毒圣在他身上试逍遥六毒,倒是便宜了萧金衍,阴差阳错之下,让他成了百毒不侵之身。 这一对忘年之交,最终以这种方式收场。 在薛神医坟前,萧金衍道:“薛前辈,你且安息吧,剩下的事,交给我们来做。” 白茶和宝路也兴致索然,两人与薛神医感情不如萧金衍那么深,但几个月相处下来,也对这个和蔼可亲的胖老头心生好感。想不到,今日却被薛长害死,心情也有些沉重。 宝路问:“薛兽医,为何会害两位前辈?” 他虽然年纪比白茶大,但却思想单纯,又是出家人,在世俗之事的看法上,比白茶这种遭遇全族灭门的年轻姑娘要差了许多。 白茶道:“可能因为他是禽兽吧。” 萧金衍却道:“不,因为他根本不是薛长。真正的薛长,三年前已经死了。” 第507章 入城 “死了?”白茶一头雾水的问道。 萧金衍将三年前亲手埋葬薛长之事情告诉了白茶和宝路,连前两日去他坟前察看时发生的怪事也一并说与他们。 两人听了啧啧称奇。 “若你们认识的薛长已死,那这几个月一直在这里的薛兽医又是哪个?” 萧金衍也觉得奇怪,之所以没有揭穿,是因为觉得这是王半仙的一个阴谋,想要静观其变,却没有料到薛长却在天绝丹炼成之时抢先出手。好在,他抢走的只是一个赝品,但医圣前辈却因此丧命,让他也觉得有些遗憾。 如今薛长已逃,至于他的真实身份,是起死回生还是借尸还魂,恐怕只有王半仙知道了。(注) 白茶又道:“这天绝丹的思路,其实是薛兽医提出来的,只是他说自己医术有限,而具体的炼制和试验,则是毒圣和医圣两位前辈来做的。” 薛包、薛皮皮、薛长本都是神医世家传人,医术应该差不到哪里去,按说一起生活这么久,不会察觉不到薛长的问题,这令人费解。 萧金衍道:“不管如何,他抢走的只是赝品,真正的天绝丹在我手中,只要王半仙要实现他的人间净土计划,必然会来找我。” 萧金衍终于占据了主动。 一直以来,他跟无头苍蝇一般,到处寻王半仙的下落,而王半仙东躲西藏似乎躲着他,让萧金衍无可奈何。 他可是连至尊天道都找不到的人! 可如今,天绝丹世间只此一粒,王半仙必然会主动找他。 萧金衍又道:“你们二人待在这里也不安全,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上一躲。” 宝路不解,问道:“我们在这里有吃有喝,为何要离开?” 萧金衍解释道:“你们都是我的朋友,如今王半仙已成了一个疯子,若你们在这里,我怕他们用你们二人的安危来威胁我。我与王半仙之间必有一战,我不想让你们卷入进来。至于极乐神教,只要他一死,就会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宝路又瓮声问,“萧金衍你是大侠客,就算王半仙不用我们威胁你,若他用成都、用襄阳数十万百姓来做筹码,要你交出天绝丹呢?” 这个问题十分犀利,以王半仙目前的精神状态,极有可能走出这一步,那萧金衍又如何应对? 交出天绝丹,助他实现人间净土计划? 还是牺牲一城一池,来取了王半仙性命? 这又回到了当年宇文天禄问他们的那个问题。想当年,他在面临定州百姓之时,也曾陷入这个困境。 好在宝路这一提醒,让萧金衍有了足够的时间去思索对策。一个失去理智又无比聪明的疯子,谁能猜到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只有将战场选择人迹罕至处,才能最少的避免损失。 究竟哪里呢? 萧金衍忽然想起了一个地方。 他对宝路道,“若王半仙发现天绝丹是假的,必然回来找我,你告诉他,天绝丹就在我身上,一个月后,我在招摇山等他。” …… ?东方暖暖来到了定州城。 作为光明神教圣女,她早就知道了这里,只是踏足这里,却是第一次,这里有宇文天禄、有宇文霜,却没有萧金衍。 如今,他正在四处寻找王半仙吧。 东方暖暖想到。 她打量着这座城池。 二十多年前的那场浩劫,这里被宇文天禄毁掉,变成了一片焦土废墟,短短二十年,宇文天禄凭一己之力,又恢复了昔日的繁华,甚至更胜于昔。 定州屠城,是宇文天禄一生的污点。 如今,他又在这里完成了自己的救赎。 翻新的城墙之上的一些石头上,还有当年大火留下的痕迹,这也是宇文天禄刻意保留下来,用来警醒自己的。 东方暖暖跟在人群之中,排队入城,心中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天道降临之夜,这座城池没有受到任何的损坏,她看到城墙之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根精铁铸成的柱子,上面密密麻麻缠绕着黄铜线圈,就像是某种机关阵法。她身为光明圣女,对奇门阵法颇为熟稔,却从来没听过有这样的阵法。 城门官在检查了她的路引之后,盘问了几句,倒也没有为难她,很痛快的放行。 饶是她早有准备,当入城之后,城内的繁华与川流不息的人群,还是超出了她的意外。 她来到城北一家客栈,交付银两之后,住了下来。才安置下东西,洗去脸上的风尘,就听到小二敲门声。 “楼下有位公子找您。” 东方暖暖觉得奇怪,自己在定州并无熟人,怎得刚入城,就被人找上门来? 带着疑虑,她来到楼下。 一名年轻公子哥,站在楼下,笑吟吟望着她。 东方暖暖问:“你是?” 公子听她问话,拱手施礼道,“在下孙光,今日入城之时排在了姑娘后面。” “没有印象。” 孙光又道,“在下看到姑娘貌若天仙,心生仰慕之心,入城之后,斗胆一路尾随来到这里。在下是本地人氏,在城内稍有些薄面,姑娘若不嫌弃,愿给姑娘当个向导。” 东方暖暖心说,原来是城中浮浪子弟,以前身为圣女,出行都有人跟随左右,从未遇到过这种人,见此人如此孟浪,不由生怒,“滚,没兴趣。” 孙光碰了一鼻子灰,倒也不生气,往前两步,低声道,“姑娘可知我是谁?” “不想知道。” 孙光见她油盐不进,反而激起了兴趣,他小声说,“我爹是孙晟。” 孙晟? 定州城主? “堂堂定州城主的儿子,会跟在人群之中一起排队入城?就连公开身份,还要偷偷摸摸?” 东方暖暖见过一些官宦子弟,无一不飞扬跋扈,仗着父亲势力,欺男霸女,横行霸道,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啊。 孙光道,“城主之子,也不能搞特殊嘛。” 倒不是他不想搞特殊,他爹是定州城主不假,但在定州城上面,还有两尊大神,有那一对父女在,就算孙光有心,也没有那个胆量,而且那个宇文霜,还曾警告他,要是他在城中乱来,第一个饶不了他。所以,他只能偷偷摸摸了。 东方暖暖本想不理他,但忽然想到一件事,于是笑道,“原来是孙公子,真是失敬。对了,我想在定州城内弄一个暂居的牌子,不知能不能帮上忙?” 孙光哈哈一笑,“别的事,我或许帮不上忙,但这件事,别说暂居牌,就是定州的户籍,我也能帮你搞定。” 他又恢复了一副自得的样子,“在定州地界,姑娘若遇到什么问题,提在下名字,他们还是给几分薄面的。” 说罢,他将椅子往旁边一拉,作了个邀请的手势,“那今日就由在下作东,为姑娘接风洗尘。” 东方暖暖冷笑一声,“不必,你先把事办了,再说别的。”说着,转身就要回屋,孙光连道:“要办牌子,我总得知道姑娘的芳名吧?” 还未等东方暖暖说话,就听得有人道:“她啊,复姓东方,名暖暖,光明神教圣女,武功通象境,孙光,记住了嘛?” 孙光听到来人声音,吓了一跳,回头讪笑,“宇文大小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在定州城,他天不怕,地不怕,老子也不怕,唯独害怕这位宇文霜?大小姐,曾经有一次,他入城没有排队,被宇文霜看到,狠狠的收拾了一顿,回去后,还被他爹禁足了十天。 宇文霜笑道:“我的情敌来到定州,我若不来瞧瞧,岂不显得咱们做东道主的不够厚道?” 情敌? 乖乖隆冬,煎饼卷大葱。 我的妈呀。 自从那个姓萧的来了后,宇文霜整日跟他黏在一起,他才过了两月的舒坦日子。 如今又来了一个情敌? 以后定州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不过虽如此想,心中还是十分羡慕那个姓萧的。听他老爹说,这姓萧的是个大侠,原来当大侠有这么多好处,世间的美女都投怀送抱了,不由懊恼,早知道,就不当纨绔子弟,拜师学艺当大侠了,要是真如此,什么宇文霜、东方暖暖,哪里还有他姓萧的什么事儿了? 想归想,但他看到宇文霜,就像是老鼠见了猫,只想快速逃离这里,想到此,他贴着墙根,准备偷偷溜走。 宇文霜道:“孙光,坐下。” 孙光很自觉的坐了下来,竖起两只耳朵。 东方暖暖有些好奇,“宇文姐姐,消息倒是挺灵通的。” 宇文霜呵呵笑道,“你通关之时,就已经被我们城内的比目组织盯上了。” “此话怎讲?” “一个女子,孤身一人来定州城,路引之上的通关之印,如此不全,可见一路上并非逢城必入,此事当然有蹊跷,若非江洋大盗,便是身负武功,引起了我们的人的注意。” 东方暖暖点头,“看来,你们定州城的工作,做的还是不错。” 宇文霜又道,“这还不算什么,你入城之时,虽然刻意隐匿了身上的真元气息,但却逃不过我们定州大阵的感应。” 东方暖暖响起城墙之上的那些奇怪的柱子,心中恍然,原来是能够感应江湖修行之人的阵法。 “一个通象境的人来到定州,若我们还察觉不到,只能算是我们的失职了,只是没有想到,来定州的人,竟是你。”宇文霜问,“东方暖暖,你来作甚?” 东方暖暖莞尔一笑,“我说来找我的萧大哥,你相信嘛?” 注:三观前几日写到这里时忘了薛长已经死了,只好找补一下剧情,应该算是填上这个坑了吧。 第508章 故地 宇文霜笑了,“萧大哥若心中有你,就不会来来定州城了。妹妹,这种话我已听过一次,你?再挑拨我与萧大哥关系,也只是徒劳而已。对了,既然妹妹来定州,做姐姐的自然也应尽一下地主之谊,我们定州的大牢虽比不得西楚的天牢,但也是别具特色,这段时间就请妹妹尽情享受吧。” 当年在西疆,东方暖暖捉了宇文霜,宇文霜将之视为奇耻大辱,今日东方暖暖自投罗网,她又如何肯放过这个机会? 东方暖暖笑着说:“妹妹考虑真是周到呢,?只是你觉得区区一个定州城,能困得住我嘛?” “不妨试试。” 说话间,数十名高手涌入客栈,将整个客栈围得水泄不通。东方暖暖脸色微变。 她发觉,自己竟无法催动天地真元,确切说,当她尝试运功之时,总觉得有股力量在干扰,切断她与天地真元之箭的感应。不用说,这肯定是定州城内那个阵法的作用。 没了真元,东方暖暖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但她向来不是靠武力之人,她更精通的是人心与算计,想到此,她冲在不远处的孙光笑了笑。 这一笑,差点把孙光的七魂六魄勾走。 “既然如此,那就请孙公子帮忙带路了。” 孙光看了一眼宇文霜,宇文霜点点头,于是大胆道:“请姑娘随我来!” 在一众高手的护送下,东方暖暖被关入了定州城内大牢。牢房之内,一片昏暗,一床、一凳、一桌。 孙光命人送来了被褥,又道,“东方姑娘暂且委屈几日,待我与我爹去向宇文大人求情。你若有什么要求,尽管告诉我,只要我能做得到,一定不会辜负姑娘。” 东方暖暖笑吟吟道,“多谢孙公子了,我自幼酷爱读书,又喜欢收集各地方地理风俗人情,若孙公子能把定州城的州志给我一份,暖暖感激不尽。” 孙光虽夸下海口,也担心东方暖暖提出什么过分要去,他是城主之子不假,但在定州城,真正的话事人还是宇文天禄父女,当听到东方暖暖只是要定州州志之时,松了口气。 “小事一桩!” …… 宇文府。 宇文天禄坐在凉亭之内,望着石桌之上的棋局,陷入沉思之中。以前在京师之时,他与国师玉溪道长经常手谈,如今在定州,没了棋友,宇文霜搜集了不少珍奇的残局棋谱,送给宇文天禄,闲暇无事之时,宇文天禄喜欢一人坐在亭内研究棋谱。 棋盘之上,黑白二子斗得难解分。东南一隅却陷入绝境,被白棋困住,成“困龙”之局,黑棋虽然目数上占据上风,但局部的劣势,让白子逐渐蚕食它的优势。 黑龙也不甘心束手就擒,棋势极为侵略,无论如何突围,始终被白子压制,他看了一眼棋谱,当看到黑棋下一落子之处,竟直接插入白棋腹地,看似自寻死路,但当又看了几手之后,不由赞叹黑棋的魄力,刚才看似不起眼的那一枚白棋,竟抓住白子之间的漏洞,成功切断了两片白棋之间的联系。 宇文天禄以食指轻扣桌面,赞道:“妙!” 身后传来脚步声。 宇文霜声音传来:“父亲。” 宇文天禄目光盯着棋局,问:“你把东方不亮的女儿捉了?” 宇文霜道:“当年她在西楚,曾捉过女儿一次,这一次只是礼尚往来而已。” 东方暖暖明知道这里是宇文家族的势力,却依然冒险前来,这一招不可谓不险。 宇文天禄嗅出了一丝异样的味道。 “东方暖暖是光明圣女,此人心机深沉,谋算无双,而且与那极乐神教有千丝万缕的瓜葛,可曾查出她来定州的目的?” “我没有问,她没有说。”宇文霜道:“但是我给她留了一个机会,就看她下一步怎么走了。” 她口中的机会,是城主之子孙光。 宇文霜又道:“一入大牢,她就找孙光要了定州的州志。” 二十年前的大火,几乎将定州烧成了灰烬,但对于一些重要档案和地方志,宇文天禄并未动手。 他陷入沉思之中,“州志?” 以东方暖暖性格,自然不会闲来无聊去读什么州志,难道她又在谋划什么? 东方暖暖来定州之事,看似毫无缘故,但他却知道,其中必有王半仙在后面出谋划策。 宇文天禄与王半仙,当年都是雍王手下的能臣勇将,彼此之间再熟悉不过。 宇文天禄行事,善于断。他对局势的把握和决策,十分精准,尤其在战场之上,形势瞬息万变,他总能抓住最核心关键,做出最有利的决策。 而王半仙行事,在于谋。他做事向来计划周密,而且总留有后手,而且出其不意,令人难以捉摸,就连他口中的“人间净土”计划在天道降临之前,也从未向任何提及过,可当复盘之时,却发现,当年他辞掉国师之位,从书剑山行带回萧金衍、以招魂幡躲避书剑山追杀,以及后来的天道降临,都未逃出他的算计。 唯一的遗漏,便是书剑山上那位自称旺财的剑修,若非是他及时出现,那他的计划,可能已成了现实。 这次让东方暖暖来到定州,宇文天禄忍不住道,“王半仙啊,王半仙,这一步棋,你究竟是什么目的?” …… 萧金衍来到了招摇山。 这是他第三次来招摇山。 第一次来此,宇文天禄和李纯铁联手,设计重创了赫连良弼与喀巴活佛,一举扭转了大明在西疆的战局,从而让赵拦江切断了北周、西楚的联系,使之一战封神。 第二次来这里,他与东方暖暖开启了水月洞天,从而取到了无名神枪的枪扣,让这柄神器正式降临人间,正是这把神器,在天道降临之夜,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遗憾的是,这柄神器既拯救了人间,也给了王半仙新的机会。 这一次选择重回故地,萧金衍心中有自己的打算。 第一,招摇山地理位置偏僻,人迹罕至,他不想给王半仙要挟他的机会,以王半仙的性格,若真拿数十万百姓性命与他做交易,他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抉择。 第二,上一次与东方暖暖的探险经历,让他知道这里还藏着一些为人所不知的秘密,尤其是在水月洞天之中看到的那一幕幻境,书剑山的来历,还有那些不明觉厉的钢铁巨兽,让他隐约觉得,当年陆玄机应该还在这里还留下一些没有道明的线索。而且,那次经历之时,他不过知玄境,对这种幻境的认知,存在一些局限性。尤其是在经历了金陵李家旧宅地下之事和天道之夜招魂幡之战,让他对法则空间有了更进一步的认知。联想到东方暖暖在入洞天福地前后的变化之后,他也猜到了一些端倪。 第三,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萧金衍想与王半仙要一个了断。他的身世之谜,王半仙的人间净土计划,还有王半仙的性命。 招摇山上,一切如旧。 只是原本光秃秃的山头,如今已是郁郁青青,山丘之上长满了灌木乔木,似乎重新焕发了生机。 原先散落在山丘之上的“吸星石”,一个也不见。也许这才是此处重现生机的缘故。 灌木从中,茅屋的残迹依稀可。 茅屋是中原七侠与赫连良弼曾经住过的地方,山丘之下,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裂缝,大约半尺宽窄。他的弦力感知到,裂缝之中,有一些微弱的波动,但却不是真元波动。 他隐约猜到,此处便是当年一九零零斩杀帝释天守剑人之处,而正是那一夜,天地真元忽然充盈,无数修行之人,由知玄入通象。 如今,随着天道降临,这天地真元的绝大多数,都化成了那十枚蕴含着天道意志的碎片。 在经历了短暂的气运爆发之后,天下武道又渐入式微。 萧金衍在这里住了下来。 手握天绝丹,王半仙一定会来找他。 夜间,他生起了篝火,抓了一只野兔,撒了一些盐巴,支起架子烤了起来,不多时,香气四溢。 他记起,当年在苏州城外,他与宇文霜第一次相遇之时的情景。当时,他看着宇文大小姐吃兔时那情景,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也没有料到,这位看似不讲理的姑娘,最后却成了他一生之中最重要的女人。 耳旁传来窸窣声。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向他靠近,而且数量还不少。 弦力向四周蔓延。 黑暗之中,有无双绿色的眼睛,放着幽光,将招摇山的整座山丘包围。 借助幽暗的火光,萧金衍看到了狼群。这些狼群,浑身白毛,体型硕大,如一头头牛犊一般。 眼神之中的凶光,让萧金衍心中一凛。 若真论起来,招摇山算是横断山脉的支脉,这些狼群,不消说,自然是横断山之狼。 萧金衍不由想起了赵拦江,他这一头“横断山之狼”,遇到了这些真正的横断山狼,又是如何场景? 狼群发出嚎叫声。 似乎在向萧金衍示威,因为他侵犯了狼群的领地。 萧金衍武功已跳出三境之外,并不担心这些猛兽,然而,数百只狼群大军,若真要动手,也让他很是头大。 他也不想在这里动手。 本来是等王半仙,结果等来了一群狼。 狼群很是忌惮篝火,但目光中的凶意,似乎随时都要扑上来的样子,让萧金衍心中生出惊悸。 杀? 非他所愿。 天地万物,皆有生灵。 不杀? 他有事在身,又无法躲避。 这可如何是好? 篝火逐渐燃尽,火光渐渐弱了下来。 萧金衍知道,只要篝火一灭,狼群便会发起进攻。那时,萧金衍将不得不出手。 就在这时,林中传来一声嘶叫。 亲切的嘶叫。 驴的叫声。 数百狼群,听到驴叫声,凶光尽数散去,一个个如犬一般,蹲坐了下来,宛如听话的孩子。 一头驴,从狼群之中穿过,如大将军检阅自己的士兵一般,缓缓走了出来。 身上的癞皮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密密麻麻的黑鳞。 第509章 故友 “吕公子?” 萧金衍没有想到,当年在京城放生的吕公子,此时此刻竟然会在这里与他相逢,惊喜的呼了出来。 吕公子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从狼群之中穿过,而先前那些凶残无比的白狼,在此时变得无比乖顺,伏在地上一声不发。吕公子嘶了一声,似乎在想萧金衍炫耀着什么,跟本公子相比,老萧你混得还是不咋地啊。 萧金衍笑骂:“憨货,过来!” 吕公子闻言,一溜小跑来到萧金衍身前,用它的大长脸去向萧金衍身上蹭了过去。 砰! 这一蹭不要紧,萧金衍没有防备,一下子被撞退了一丈多远,捂着胸口苦笑不已。 好家伙。 半年多不见,这吕公子一撞,堪比通象境高手了。“要你早有这本事,当年咱也不用跟兔子似的,见危险就跑路了。” 仿佛又回到破庙时的时光。 他刚在苏州的破庙住下时,遇到了一场暴雨,遇到了奄奄一息的吕公子,身上插着一根毒箭。萧金衍找来草药帮它包扎,又用内力帮它把体内的毒驱了出来,自此之后,一人一驴在破庙住了五年时光。萧金衍发现,这头驴虽然模样难看,浑身癞子,但却十分有灵性,能听懂人言,这给他的隐居生活带来了不少乐趣。 从刚开始到现在,已过去了将近八年。 八年来,无论是萧金衍自己,还是这座天下,发生了太多事情,可他与吕公子之间的情谊,却一直没有变过。 萧金衍上前,摸了摸吕公子身上的鳞甲,坚硬无比,就如龙鳞一般。而他还一直误以为,这是驴身上的癞子。 千里独行蚮。 这还是薛兽医告诉他的名字。 不愧是龙种。 短短半年,不但找到了招摇山,还在深山老林之中建立了属于自己的“万国。”而它就如一个皇帝一般,享受百兽的供奉。然而,在萧金衍面前,吕公子还是那个吕公子,一个又馋又懒还好色的憨驴。 他弯腰捡起烤熟的兔子,撕下一根兔腿,道:“来,尝尝这个。” 吕公子颇为不屑的望着萧金衍,又冲狼群嘶了两声,不多久,便有两头狼,咬着几个竹篮,来到他们身前,篮子之中,装着几种新鲜的水果,其中一种,赤红圆润,散发着阵阵清香。 吕公子咬住一个,嚼了起来,红色的汁液顺着嘴边流出,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它冲萧金衍呶呶嘴,示意他也来一个。萧金衍拿过一个果子,一口咬下,汁液鲜美,舌齿生津,咽入腹中,只觉得一股热流蔓延全身,十分怯意。 应该是于修行之人有益的果子。 难怪它会回到这里,在这里与它相逢,冥冥之中似有天意。 “你小子倒会懂得享受。” 吕公子却不以为然,抬起前蹄,一副洋洋得意之色。 萧金衍又添了柴火,一人一驴,坐在篝火前,话起了旧事。萧金衍跟吕公子讲述了天道降临之夜的情形,又感慨道:“赵拦江回了隐阳,当起了逍遥王爷,小师父走了,李倾城也不知所踪,人间又变成了这副模样,一旁还有个虎视眈眈的王半仙,哎!” 他告诉吕公子,自己约了王半仙在此处见面,到时怕有危险,让它躲远一些。吕公子却不肯听,似乎在抗议,这些年来,你遇到的对手,哪个不比你强,跟着别人还偶尔能扮猪吃虎,跟着你,早已习惯了。 萧金衍见它不听,也不再说什么,心说到时只能见机行事。 一阵倦意袭来,萧金衍睡了过去。 吕公子起身,冲着狼群叫了几声,群狼四处隐匿而去,在招摇山四周做起了警戒。 吕公子伸了个拦腰,在地上打了个几个滚,也趴在萧金衍身旁,睡了过去。 接下来几日,萧金衍在招摇山上等王半仙,有吕公子在此,他也不用在费心抓鸟捉兔,到了饭口,就有白狼叼来猎物和鲜果,恭敬的放在萧金衍身前,吕公子倒也懂得收买狼心,表现好的,上去用蹄轻轻蹄一下狼的前爪,又奖励它们些果子,将狼群收拾的服服帖帖。 …… 定州大牢。 孙光拎着一个食盒,来到关押东方暖暖的牢房前,“东方姑娘,我带了一些酒菜,也不知你口味,所以每样都给你弄了一些。” 食盒打开,有牛羊肉、有河鲜野味、有果脯蜜饯,还有一壶蜜酒。 东方暖暖道:“孙公子真有心。” 孙光搓着手,赧然道:“姑娘还有什么其他要求,只要孙某能办得到,一定会想办法。” 东方暖暖放下了手中的州志,笑问,“我若想出去呢?” 孙光面露为难之色,“这个,姑娘在这里,是宇文霜那个泼妇做的,她老爹在定州城一手遮天,怕是有些难办。” 东方暖暖叹了口气,装出一副惋惜的样子,“那样就算了。” 孙光拍着胸脯道,“姑娘,你放心,我已经求过我爹了,他答应帮你去找宇文天禄说项。咱们定州城是有法度的地方,不能因为你是宇文霜那婆娘的情敌,就随便关人不是?再等两日,就会有结果了。” 东方暖暖说:“那就有劳孙公子了,这里又潮又冷,我的肩痛病又犯了。”说罢,她向床上斜躺,“你能帮我按一下嘛?”又大有深意的望了孙光一眼。 这个眼神,差点没把孙光的魂勾了过去。 这句话,就如催情的毒药一般,让孙光顿时头脑中热血上涌,找来狱卒,“把门打开。” 狱卒道:“孙公子,这怕是不好吧。” “怕什么?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关在这种地方,像话嘛?出了问题,算我头上!” 狱卒拗不过孙光的坚持,打开了牢门,孙光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出去吧。” 待狱卒走后,孙光来到东方暖暖身前,“姑娘哪里不舒服?” 东方暖暖指了指肩头。 “当年我可是在良子学过,想不到今日竟有机会能为姑娘效劳,真是三生有幸。”说着,孙光的双手放在了东方暖暖肩头。 东方暖暖闭上眼睛,伸出一对玉臂,拢在了孙光头上。孙光意乱情迷,正要俯身亲下去。 咔嚓。 东方暖暖双手猛一用力,孙光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听得脖间骨头断裂声起,他望着背后的墙壁,想要转身,无奈身体却不听使唤,无论如何,他也没有料到,东方暖暖看似柔弱的女子,竟会有如此手段。 意识逐渐模糊。 扑通一声,孙光倒在了地上,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东方暖暖站起身,拍了拍肩头,“凭你?” 她弯腰捡起定州志,将其中一页撕了下来,缓缓走出了定州大牢。 狱卒看到东方暖暖,满脸戒备,“你怎么出来了?” 东方暖暖笑道:“你们孙公子愿代我坐牢,我只好出来了。” 另一狱卒冲使了个眼色,狱卒连进入地牢,去查探究竟,东方暖暖猛然出手,一掌拍在眼前狱卒的天灵穴上,那狱卒防备不及,顷刻间毙命。这时,先前去地牢查探的狱卒也发现了孙光已死,连敲响了警钟。 东方暖暖看也不看,施展轻功,消失在夜色之中。 此事,很快传到了城主府。 城主孙晟惊闻儿子被杀,心中暴怒,派出满城兵丁,四处捉拿东方暖暖,不多时,长街之上,满是稽查的官差。 东方暖暖逃脱之事,很快传到宇文天禄府上。 “孙光和一名狱卒,都是被一击毙命。听狱卒说,孙光今夜给东方送食物,又让他打开了牢门,后来看到东方暖暖自己出去,结果他下来查探,发现了孙光尸首。” 宇文天禄路眉头紧皱,“她来定州城究竟要做什么?” “现场还有什么发现?” 宇文霜道:“我得去一趟。” “我同你一起去吧。” 宇文天禄和宇文霜来到大牢之中,现场已被人封锁,城主孙晟与夫人早已在现场,孙夫人见儿子惨死,早已哭天抢地,上气不接下气,口中骂道:“好你个孙晟,我就一个宝贝儿子,你平日管的他那么严,连个青楼都不让他去,现在好了,招惹了这么一个魔头,你倒是赔我儿子!” 孙晟脸色铁青,“我不让他去青楼,是为了他好。” “哟,为了他好?当年在青州,你不也天天混在青楼中,怎么了,你能去,我光儿就去不得了?” 孙晟沉着脸,“宇文大人和小姐在,你能不能注意一点影响?要不要脸?” “我儿子都死了,你让我要什么脸?”孙夫人哭唧唧来到宇文天禄面前,“宇文大都督,你来评评理。” 宇文天禄一脸尴尬,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也不想掺和这趟浑水,“这个,夫人,节哀顺变。” 孙夫人道,“不管如何,那个妖女害死我家光儿,大都督,我那个男人算是不行了,您要替我光儿主持公道啊!” 宇文天禄只得出言安慰。 孙晟对属下道,“先将夫人和光儿的尸体带回家,我与大都督有事商议。” 宇文霜在现场翻查,忽然道:“爹,有发现!” 第510章 铜雀 东方暖暖取过地上的州志,指着其中一页道,“我翻了一下,在水情堪舆一篇中,少了一页,很显然那妖女临走之前,把这一页带走了。” 很快,有官差取来另一部州志,通过比对,查到了丢失的那一页,正是定州城内的水情勘舆图,上面标记了定州城内五十七口水井的详细位置。这些水井,遍布在定州城的各个角落,是定州百姓取水的必须之处。州志虽有些年岁,但定州重建之时,这些水井的位置并未有太大改动,绝大部分要么用原来的水井,要么是在原水井的位置上重新打井。 孙晟问:“那妖女将水情图取走作甚?” 宇文霜分析道,“糟糕,她要在城内的水源中做手脚!”联想到之前定州城外的极乐草事件,若不是及时处理,怕此刻定州城百姓的粮食里面,都混入了极乐草的成分,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只是准备要污染定州城内的水源啊。 好歹毒的计策! 可是五十七口水井,要在里面全部投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宇文天禄接过那一张水情图,查验了半天,并未说话。 孙晟问:“接下来如何做,请大都督明示。” 宇文天禄道:“你才是一城之主。” 孙晟也不含糊,吩咐属下道:“从即刻起,定州城进入紧急状态,五十七口水井,每一处派三十名精兵把守,日夜轮值,百姓取水,也由他们来统一提水,然后分发,绝不允许有任何外人接近城内水源,在危机解除之前,控制水源分配。其中,城中、城南最大的四口水井,增派人员把守,派两千兵马,在城内挨家挨户的搜查,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妖女给找出来!” 部署完命令,孙晟来到宇文天禄身前,跪倒在地:“请大都督为下官死去的儿子,主持公道。” 孙晟明白,名义上自己是一城之主,但在定州城,宇文天禄才是真正的话事人。虽然,他平时不干预城内政务,可定州城内的那一座大阵,却由宇文天禄来主持,没有了宇文天禄,这定州城什么也不是。所以,就算他痛失爱子,依然保持理智,对宇文天禄保持着几分敬意。 他也明白,这妖女不是一般江湖人士,而是天下仅有的几名通象高手之一,能替他主持公道的,这座城内也只有宇文天禄。 宇文天禄将他扶起,“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你做好分内之事,剩下的交给我便是。” 一个潜在的威胁,笼罩在定州城中。 天色才亮,当众人出门汲水之时,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重兵把守的水井,街上四处搜查的兵丁,让人们不禁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城内流言也四起,说什么的都有,不过这时,城主府里已忙作一团,也无暇去理会这些流言了。 城内主要街道上,贴满了追捕东方暖暖的告示。 凡事提供嫌犯线索者,奖励纹银百两,能生擒活捉嫌犯者,奖黄金百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官府之前聚满了人群,纷纷表示,自己有妖女的线索,然而大多数都是一些虚假消息,弄得定州的官兵苦不堪言。 头戴斗笠的东方暖暖站在一处告示前,不由冷笑,“本姑娘的命,才值百两黄金?宇文霜,你也太小瞧本姑娘了。” 不过,定州陷入混乱之中,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从怀中取出那一张水情勘舆图,揉成了一团,以内力震碎,随手扬在了空中,转身正要离去,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道:“站住!” 回头,两名官差向东方暖暖走来。 东方暖暖驻足,“官爷!” “刚才是你乱扔垃圾?” “呃呃……”东方暖暖愣了一下,“一时手滑,不小心,下次再也不敢了。” 一官差道:“如今城内正在抓捕妖女,所有闲杂人等,都要接受盘查,你大白天,戴个斗笠,分明有鬼!” 东方暖暖娇滴滴道:“小女子身上得了怪疾,不能见光,还请官爷海涵则个。” “还请摘下斗笠,让我们勘验一下。” 东方暖暖道:“你们真要看?” “对不住了,公职在身,请姑娘配合。” 东方暖暖摘下了斗笠,露出了一张奇丑无比的脸,满是疤痕,脸上还有囊肿水泡,五官挤压变形,扭曲不堪,东方暖暖怯生生道:“官爷,我这病,怕光!” 两名官差看了一眼,摆摆手,“没事了,你走吧。” 东方暖暖将斗笠戴上,向城中走去。 一官差望着她背影道:“想不到,身段儿这么辣的女子,却长了一张惨不忍睹的脸。背影杀啊!” 另一官差嘿嘿一笑,“老哥要求太高了,对我来说,灭了灯都一样。” 远处的东方暖暖闻言,眼神中露出一抹杀机,旋即隐匿,她头也不回,转入了另一处街道之中。全城封锁,街道上并没多少人,东方暖暖来到一处米铺,“老城米铺”四字牌匾挂在店铺上面,她以光明教暗语敲了几下,不多时,有人开了门缝。 伙计道:“今日打烊,不营业。” “我想买两斤香油,一斤桐油。” “我们是米店,不卖香油。” “乱世盛世,油米同价。” 伙计将东方暖暖迎了进去,不多时,有两商贾打扮之人从后院出来,向东方暖暖施礼,恭敬道:“段玉成、李人杰见过圣女。” 天道降临之后,东方暖暖派了光明教中的两人潜入定州,执行一项秘密任务。 “免礼。” 段玉成道:“今日我们看到大街上贴出来的告示,知道圣女入了定州,一直在等候圣女驾临。” 东方暖暖道:“你们在这里几个月了,可有什么发现?” 段玉成从怀中取出一叠书卷,“这半年来,我们暗中走访当年建定州城的工匠,照他们的描述,我们将这定州大阵的一些特性记载下来,虽然不够精确,但足以够我们行动所用。” 东方暖暖将段玉成的文书粗略浏览了一遍,道:“外面全城搜捕,你们小心些,不要暴露。” 段玉成笑道:“我们米铺做的是正经营生,在官府有备案,户籍也都入了定州城,前不久还跟他们主簿喝酒来哩。” 东方暖暖道:“按我留下的线索,他们现在全城封锁水源,你派人想办法给他们制造一些混乱,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记住,不要忘了,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等待时机。” 东方暖暖站在院中,看着不远处城墙之上两三丈高的巨大铁柱,陷入沉思之中。这定州大阵,能干扰修行者对真元的感应,连天道降临之时,都没有察觉到这个地方,不过,终究是一个防御性的工事,她不明白,王半仙费尽心机,要夺取这座大阵究竟有什么目的。 …… 定州南城门,望楼。 一座楼阁,以赤铜所铸。四面城墙上的缠满铜线的铁柱,最终连接到这座铜楼之上。 宇文天禄推崇东汉末年的曹孟德,所以将这座铜楼命名为“铜雀台”,不过,他修建铜雀台,并非为了像曹操那般“锁二乔”,而是为了监控和防范定州城、乃至整座天下的修行之人,也正因如此,当年旺财来到定州城,看到了这座铜雀台,选择了不入城。 铜雀台内,有一座照壁,约一丈大小,上面是一副大明山河舆图。 舆图之上,有一些细微的绿、黄、红点在不断闪烁。照壁以汉白玉所砌,若萧金衍在此,必会惊呼,这几乎是山河气运图的翻版,而那密密麻麻的闪烁的小点,正代表着天下修行之人。 宇文天禄站在照壁前。 宇文霜来到他身后,也一起看着照壁,她道:“父亲,并没有东方暖暖下落。” “之前她吃过一次亏,被大阵捕捉到行踪,如今既然她知道这座大阵,必然会隐匿境界修为。要在定州城内找到她,绝非易事。” 只可惜这座照壁太小,就算她在定州城内露出马脚,也只能判断她的大概方位,之前是因为一入城,他们就盯紧了她,现在她藏到暗处,再想寻她,就没那么简单了。 宇文天禄又道:“上次极乐草之事,差点打了我们个措手不及,这次王半仙出手,必是有备而来,只是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要想跟他们斗智斗勇,怕是要费些功夫。可惜,有招魂幡在,这座铜雀台,还是无法捕捉到他的行踪。” 宇文霜问:“为何察觉不到萧大哥的存在?” 宇文天禄道:“他修行之法,与我们常人不同,所用弦力无法被大阵感应,更何况他早已跃出三境之外,不受天道控制,大阵无法察觉到他很正常。不过,从真元波动情况来推测,他最近一次出现,应该是在蜀中。” “蜀中?” “不错。”宇文天禄道:“他弦力调动真元的方法,又固定的模式,不过,这也只是我的推测。” 这时,忽然看到照壁之上,天地之间真元迅速流动,虽然看不到有人的痕迹,但真元流动的速度,绝非寻常,只有三境之外的人,才能在瞬间聚集如此多密集的真元。 宇文天禄望着舆图,惊呼道:“王半仙去了招摇山!” 第511章 往事 虽然知道萧金衍此行出门是为了对付王半仙,但当得知王半仙动身前去招摇山,甚至连隐匿功夫都懒得做之时,宇文霜也猜到萧金衍此时此刻就在招摇山之中,不由为萧金衍捏了一把汗。 这个天下,除了书剑山上那一位剑修、赵拦江和李倾城,能对王半仙构成威胁的,只有萧金衍。天道降临之后,旺财重创王半仙之后,从这个大陆之上消失,赵拦江和李倾城,一个在隐阳城困于世俗之事,一个隐居江湖,对王半仙的计划并没有任何威胁。若论真实战力,王半仙比萧、赵、李三人要高出半档。 宇文天禄道:“不必担忧,做好份内之事。”他回过头,看着女儿道:“定州米铺那一根线,也该收一收了。” 宇文霜问:“你说那几个来路不明的高手?” 宇文天禄点头,“他们一入城,就跟当年修这座城墙的人四处打探消息,却不知这些工匠都是我精挑细选之人。这么重要一座大阵,我又怎会让它的秘密暴露给外人?霜儿,?你率比目的人,今夜突袭米铺。” 宇文霜又问:“那水源之事?” “就算他们要对水源动手,以王半仙的性格,他行事从来都是留有后手。东方暖暖留了这么明显的线索给我们,太过于刻意,所以我猜测,王半仙的图谋,并不是污染城内水源,而真正目的,也许就是这里!” 定州大阵! “我们建定州大阵,为得是防范天道降临,对王半仙的计划并没威胁,他为何要对付定州大阵?” 宇文天禄道:“恐怕只有王半仙才知道答案。” …… 招摇山。 深山老林的深处,传来一阵阵狼嚎声。 四周狼群满是警惕,渐渐向吕公子这边围拢过来。 有危险靠近。 这些白狼身形巨大,而且食了吕公子赏赐的野果之后,变得凶残无比,寻常知玄高手,也未必是他们对手。可看它们却浑身颤抖,显然闯入它们领地之人,让他们很是忌惮。 砰砰。 几具狼尸被击飞。 王半仙依旧破衫烂袍,手举招魂幡,向萧金衍和吕公子这边走了过来。他看到地上的野果,讶道:“赤珠果?你小子倒挺懂得享受!”说罢,拿起一枚,也不擦拭,径直送入口中,咬了一口。 噗! “怎么味道不对?” 萧金衍道:“前辈,这只果子,不久前被狼尿泡了。我还没来得及提醒,你就吃了。” 王半仙呸呸的吐了几口口水,又要去准备拿水喝,萧金衍连阻止,却已来不及。 噗! “这是什么玩意儿?” 王半仙怒道。 萧金衍一脸无奈,“这是泡了果子的狼尿。这里到了晚上,蚊虫巨多,我弄了些狼尿,洒在四周为了驱散蚊虫。不成想,被前辈误饮了。” “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啊。” 王半仙又取来山泉,漱了漱口,腹中烦闷之意才尽去。他看了一眼吕公子,伸手去摸它背上的黑鳞,道:“小家伙,几年不见,模样也变了。”吕公子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虽然它也算神兽,但内心对这个不怎么正经的老家伙,有一种天生的惧意。 他环顾四周,见此处茂林丛生,环境优美,笑了笑,对萧金衍道:“你小子很会挑地方,这里风水不错。” 萧金衍笑道:“特意为前辈准备的,你喜欢就行。” 王半仙一愣,旋即笑道:“想不到这么久不见,还是一副不知死活的样子。”他坐下,取过昨夜吃剩的兔肉,边吃边道:“昨夜到了蜀中,就收到了白茶和宝路的消息,连夜赶来,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容我吃上两口。吃完了,好送你上路。” 萧金衍道:“嗯,不做饿死鬼。” 王半仙没有理他,三下五除二,将兔肉吃干净,骨头扔的满地都是。 王半仙打了个饱嗝,“你知道我来的目的,我们来好好谈谈。” “薛长给你的天绝丹没有用?” 王半仙骂道,“那小子不过是个傀儡,脑袋缺根筋,被我宰了。” ?傀儡? 虽然不知道王半仙的意思,但萧金衍也猜到,他用了某种办法,让薛长起死回生,如今听闻他又死去的消息,也松了口气。他小心翼翼的望着王半仙,这段时间,为了应付他的到来,他不断调整状态,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可再次遇到他,他竟跟自己拉起了家常,似乎又回到了许多年前那样。 除了李纯铁,王半仙是萧金衍最敬重的长辈。 打他幼时起,每年王半仙都回来京城看他,给他带回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出师之后,一老一少,也曾游历江湖,戏谑人间,老的不正经,小的不靠谱,两人在江湖之中做了不少的荒唐事,只是没有想到,到头来,两人最终站在了对立面。 闲话说完,萧金衍道:“饭也吃了,咱们动手吧。” 说这句话时,萧金衍心中无比宁静,就如“咱们喝酒吧”、“咱们出发吧”一般,毫无波澜。 王半仙讶异道:“动手?为什么要动手?” “难道你不是为了天绝丹而来?” 王半仙道:“我是为天绝丹而来,但我并没有想动手。” 听到这句话,萧金衍一头雾水,“莫非你以为我会将天绝丹轻易给你?” 王半仙哈哈大笑:“我用了半年功夫,创立了极乐神教,研制出极乐丹、极乐丸,又把你打造成极乐神,还有如今这一粒天绝丹,都是为了你啊。” “什么?为了我?” 王半仙翻了个白眼,“你以为呢?”他缓缓道,“若非如此,二十多年来,我也不必如此费尽心思保护你,让你从一个弱冠少年,成长为一个三境之外的绝世高手。若非如此,当年我也不必冒着被书剑山追杀的危险,把你从书剑山上偷……不,是抱下山。” 萧金衍心中一惊。 书剑山? 抱下山? 萧金衍的身世,当初从宇文天禄和李纯铁口中,也听到过一些端倪。在定州城,他也将从金陵城皇宫中偷出的东西给宇文天禄看,但始终解不开那个谜题。就连萧金衍对这些说法,也是将信将疑,如今听到李纯铁亲口承认,他还是忍不住惊呼出来。 萧金衍道:“我依旧不明白。” 王半仙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你的弦力,在这个世间独一无二?” 萧金衍摇摇头。 王半仙叹了一声:“看来,这些年来,李纯铁也没有跟你说实话。” 招摇山土丘之上,王半仙将当年之事一一说了出来。 “二十多年前,还是雍王的朱立业,率领江湖上的顶尖高手攻打书剑山,名义上的师出有名,为什么狗屁的天下太平,实际上,则是朱立业向书剑山上至尊天道的一次献祭。那时,书剑山是神秘神圣之山,据说里面有至高无上的武学秘籍——武经。它在大陆最南端,从来没人去过那里,我们一行百余人,租了一艘船,从南海的一个叫朴茨茅斯的小镇出发,找了个向导,一路向南。” “一队人中,我和李纯铁、宇文天禄正是三四十岁光景,才入通象境,其余人也都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顶尖高手,意气风发,而雍王朱立业,则另有打算。他是皇室之人,早就有不轨之心,想要通过踏上书剑山,来证明自己才是真正的天授之人。我们一路上谈笑风生,商议到了书剑山之后,一路杀上山去,然后夺取武经,将来建立不世功业。” “然而,事实并不如我们想象的那么顺利。”王半仙陷入了回忆之中,“我们船行了二十余日,书剑山看似就在不远处,可无论我们怎么驾船,始终无法靠近,就好像遇到了某种屏障一般,似乎有某种禁制,将书剑山和大海隔离开来。” “当时,有些人心理已经崩溃,他们决定要返回去,但朱立业却仿佛铁了心一般,一次次的命人向书剑山靠拢。白天,书剑山近在咫尺,晚上一觉醒来,仿佛又远在天边。更令人恐怖的是,一到夜间,大海之中似乎有一种奇怪的声音在呼唤我们,那种声音,十分刺耳,却又让人着迷。有些人,听了之后,手舞足蹈,更严重者,整个人似乎着魔一般,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声。” “在山下盘旋了五六日,开始有人发疯,做出各种自残的举动。又过了两日,不断有人自杀,有些人疯魔之时,用刀子在手腕、脚腕、喉咙上自残,状态十分恐怖。一种恐怖的氛围,在船上蔓延,而朱立业似乎不为所动,愈发坚信,这不过是神祗对他的一种考验。” “就这样,我们在船上飘荡了将近一月,食物、淡水也用的七七八八,连能否坚持回来,都无法保证。终于,朱立业动摇了,他决定返程。然而,在返程之时,我们又陷入了这种困境之中,行了两日,发现在原地绕圈子,而食物和水,也几乎消耗殆尽,我们几乎都绝望了。” “这时,朱立业做出了一个令人心寒的决定。” 二十多年前,朱立业上书剑山之事,他隐约听李纯铁他们说起过,但从未有人像王半仙这样说的如此详细。他问道:“什么决定?” 王半仙脸上露出一股悔恨之色,他又道:“由于物资短缺,若这样下去,恐怕不等他们回到朴茨茅斯,大家都死在船上。朱立业决定,只留下二十人返程。” “其他人呢?” “除了十几个自杀之人,其余人要面临生死抉择,当朱立业宣布这一决定之时,整艘船的人都疯了。为了一个活命的名额,他们开始互相残杀,从凌晨杀到傍晚,一艘黑色的船,到了傍晚时,染成了一片红色。” 萧金衍心中惊起了滔天巨浪。 难怪李纯铁、宇文天禄他们并不愿意说起这段往事。 人在陷入绝望之时,一件微不足道的事,都会陷入疯狂。更何况,这是生死存亡之事? 可他又觉得奇怪,“那为何朱立业安然无事?” 王半仙冷笑道:“有宇文天禄和李纯铁守在他身边,还有个能趋吉避凶的丹青生,谁能近得了他身?更何况,他贵为王爷,要是他出了问题,将来整个门派都会遭到牵连。所以,他一直很安全。” “终于,到了后半夜,杀戮逐渐平息,除了船夫,这艘船上只剩下了二十人。而那船夫,也吓得面无人色,连话都不会说了。” 萧金衍松了口气:“就这样,你们并没有登上书剑山,而是返回来了?” 王半仙冷冷道:“若是这样,这个人间就没有你,也没有他什么事了。就在我们决定回去之时,天空忽然乌云密布,一场暴风雨向我们靠拢。” 第512章 仙人 王半仙陷入了回忆之中,“我活了这么久,从未见过如此猛烈的暴风雨。乌云就在头顶之上,伸手就能触及,惊雷不断在耳旁响起,就像撕天裂地一般。在船上剩下的二十余人,都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但在大自然面前,在天道面前,显得无比渺小。” “大海就像沸腾了一样,天空中漆黑一片,一个个巨浪向船卷来,而我们能够做的事只有祈祷。你能想象,一场残忍的厮杀过后,这些精疲力竭之人在甲板上抱头痛哭的样子吗?”王半仙说到这里时,嘴角露出一丝嘲讽之色。 萧金衍问:“朱立业呢?” “雍王?他坚信自己就是天授之人,站在甲板上,双手迎接雷暴,幸运的是那些惊雷,并没有一个劈到他身上。这点胆量,我还是佩服他的。”王半仙松了口气,接着道:“暴风雨持续了一整夜,终于在下半夜,我们看到了一座小岛,我们的船向岛屿划去,就在这时,空间之中一阵扭曲,整个船变得支离破碎,而我们都落入了海中。好在离海岸比较近,我们费力的向岛屿游了过去。” “天亮之前,暴风雨停了。我们清点人数,又有数人在暴风雨之中失踪,而抵达岛屿上的人,只有十一人。雍王和宇文天禄也不知所踪。当我们在小岛上找食物时,一座巍峨的高山,忽然耸立在了我们眼前。” 萧金衍道:“书剑山?” “正是。” 王半仙道:“历尽千辛万苦,我们终于抵达书剑山。后来才知道,这里是青鸾峰,花香鸟语、高山流水,就如人间盛境一般,很难相信,经历了昨夜的折腾,我们竟能活了下来。然而,我们去找不到上书剑山的路,在青鸾峰下闯荡了两日,两名修行之人找到我们。这些人,个个面黄肌瘦,枯瘦如柴,腰间挂着一柄剑。” “剑修?” “是的。但我们都认为他们就是书剑山上的神仙,而那剑修也表示,他们奉命前来,为抵达书剑山上的人授道。众人早已被剑修展露出来的修为震惊不已,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雀跃不已,纷纷愿意投入书剑山门下,幻想着将来一日返回中原,将成为天下武功最强的十大高手。他们一个个进入仙人洞府,接受仙人抚顶。我跟李纯铁排在了最后,前面进去的八人,并没有出来,我们觉得很奇怪。” “轮到丹青生时,他却表示,男人头、女人脚摸不得,不但没有配合,反而冲仙人吐了一口痰。这引得仙人大怒,就要迁怒于我们。我们见状,逃了出来。我和李纯铁还怪丹青生惹恼了仙人,失去了长生的机会,丹青生却不以为然,说他预感到洞府之内有不好的事情发生。那时我们已被长生之道蒙蔽,准备第二日去给仙人道歉,然后重新接受抚顶之道,当天晚上,我们偷偷回到了仙人之处,结果却在洞府后发现了这八人。这八人中,有七人一动不动,已经失去了性命,李纯铁上前一碰,他们便灰飞烟灭。只有一位璇玑道长,他奄奄一息,告诉我们,所谓的仙人抚顶,传授武道,根本都是假的。而这些书剑山的上剑修,想要的是他们的境界修为,而他们修为,对书剑山上仙人来说,是最美味的食物,说完后,璇玑道长就死了。” “我们三人害怕极了,准备逃离这座小岛。可是,刚要离开,却被一名剑修察觉。他一路追杀我们,也不急于杀死我们,就像猫捉老鼠一般玩弄我们。我们逃了一天一夜,回到了先前海边,丹青生预测了许多可能,但无论哪个结果,我们都无法逃脱被杀的命运。最后,他玩够之后,将我们逼到了一处角落,千钧一发之时,山顶之上坠落一块巨石,砸向了那一位剑修,那剑修挥剑去劈向巨石,李纯铁抓住机会,使出平生所学,一剑削掉了那剑修的半个脑袋。” 说到此处,王半仙依旧满是惊悸之色,他又道:“虽说这一剑有些偷袭的成分,但剑修武道已是人间巅峰,六识辨八方,面对我们时,还是大意了。老李能杀死这样一人,也足以吹嘘一辈子了。” 萧金衍听到师兄当年还有这等风光之事,却从未听他提及过。 他见识过剑修的实力,那时的李纯铁才不过是通象境,以通象杀三境外,虽说偷袭,但确实了不起。想到此时的李纯铁已经死去,心中不由戚然。 “由于来时的船已经破损,在我们苦于无法回程之时,朱立业和宇文天禄出现在我们面前,与他们同往的,还有一名麻衣剑修,听朱立业说,此人是书剑山特使,来随他入人间一统大业。当时,我清楚的记得,宇文天禄的脸色很难看。朱立业却满脸兴奋,显然得到了书剑山上的承诺。趁没人时,我将其余人都死的消息告诉宇文天禄,他脸色铁青,说这些都是雍王送给书剑山的礼物。” “书剑山特使想要杀死我们,吞噬我们修为,但雍王却阻止了他。他们准备了一艘小船,准备回中原。我心中害怕,并没有跟随而去,只想等他们先走之后,再想办法离开。他们离开之后,我又在岛上住了几日,幸运的是,那些剑修并没有找到我。”说到这里,王半仙脸上也有些得意之色。 “在三天后,我做了椰树做了一艘简易木筏,准备离开之时候,?忽然听到了婴儿啼哭声。我顺声寻去,在一处山洞中,我发现了你。” “我?” 王半仙所述之事,早已超出了他的想象,当他说出自己身世是来自书剑山之时,萧金衍依旧忍不住张口惊呼,“你的意思是说,我本来也是书剑山上的人?” “我也如此怀疑。不过,王半仙斩杀那一位剑修时,他的血液是蓝色的,可我刺破你手指,发现你的血与常人无异。奇怪的是,你一出生,体内就有一股若隐若现的弦力,这不同于江湖上任何一派的修行法门。我见你小子长得喜人,于是萌生了带你离开的念头。对了,当时找到你时,你身边还有一个盒子。”王半仙指了指他,“正是你在金陵皇宫之中找到的那一个。” 萧金衍取到那盒子之后,揣摩了无数次,只是模样形状有些异常,并未发现什么玄妙机关。听到王半仙如此说,他从怀中取出盒子,“是这个?” 王半仙点点头,“那时颜色要鲜亮一些。” 他接了过来,在盒子上摆弄了一番,脸上有些惊奇之色,“奇怪,当时就是这样弄的,怎么没有反应了?” “什么反应?” 王半仙道:“你的身世。” “身世?” 年幼时,他也曾问过李纯铁,为何别人都有父母,唯独他没有,等候他的是李纯铁的棍棒伺候,久而久之,他也懒得去问,懒得关心。后来,宇文天禄告诉他,身世的秘密就藏在皇宫之内,然而当拿到盒子时,他又没有发现,于是有放弃了。而眼前的王半仙,是唯一见过盒子开启过的人,所以又勾起了他的好奇心,“盒子里有什么?” “不是有什么。”王半仙指着盒子上的一处凸起,道:“当年,我按下这个按扣后,盒子中冒出一个仙人,他告诉我,这个大陆上,除了我们外,还有五个位面,而他来自其中的一个,五百年前,一场战争席卷了他们的人间,书剑山上所谓的至尊天道,其实只是败军之将,修为受损,对人间并没存有好心,还将对付他们的办法告诉了我。” “什么办法?” 王半仙指了指地上的招魂幡,“这是当年包在你身上的那块布。” “招魂幡?不是乾坤碗?” “乾坤碗不过转移众人视线的一个幌子而已。”王半仙道,“这个说法不光骗过了李纯铁,也骗过了朱立业。仙人告诉我,这个人间,礼乐崩坏,秩序崩塌,人性的愚昧、无知、自私和残酷,让这个社会陷入动荡和混乱之中,要结束这一切,只有一个办法。” 萧金衍奇问:“什么办法?” 王半仙缓缓道:“极乐神教。” 萧金衍见识过所谓的极乐神教,略带嘲讽道:“不过是另一个神棍愚民的方式而已。” 王半仙道:“当然,仙人只是指出了一个方向和思路,因为现在的百姓都有盲从和崇拜心理,我只是顺应他们的想法,创立了极乐神教,是为了将教义能顺利而有效的推向世间,其本质,是建立一个大同世界,没有怨恨、没有愤怒、没有战争,而这才是人间文明发展的最高级形的形式,而极乐神教只是通往这个目标的一条路径而已。” 萧金衍记起了水月洞天之中,他看到飞行的大船、漂浮在空中的城市,还有互相追逐的钢铁巨兽。正如王半仙所说,那是另外一个文明,但这个文明依旧是战火连天,一片凄凉,而之前的那座书剑山,正是其中一个钢铁巨兽降临人间幻化而成。 想到此,萧金衍连连冷笑:“既然他说的那么好,为何他们自己依旧避免不了战争?” 第513章 投毒 王半仙笑出声来。 “他们的世界已满目疮痍,正因为如此,那位仙人不想让我们这个人间重蹈他们的覆辙,才不惜将你送到了这里,才想出这样一个人间净土的计划,我推衍过许多次,这个计划,将是解决人间纷争的唯一办法。” 萧金衍不以为然,他辩道:“几千年来,我们从茹毛饮血到今日的成就,或许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我们生存的欲望、追求进步的动力,还有坚定不移的决心,才是让这个世间一步步前进的根源,至于你所说的人间净土,其实不过是把人类如猪狗牛羊一般圈养起来,这种世界,还有什么意义?我来问你,那人间的未来,又是以谁的意志来决定?你?我?还是你那无中生有的极乐神?” 王半仙微微一愣,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才道:“你没有觉得,武道到现在,三境之外大宗师的出现,让人间秩序失衡,你还年轻,不记得当年七十二国乱战,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的样子,但我记得!我不但记得,而且亲身经历过。自那时起,我就一直在寻找,这个人间的最终解决办法。” 萧金衍连连冷笑,“可过了五百年,人间不又恢复了昔日的繁华?而且,更胜往昔?实践证明,我们人间越是遭受磨难、遭受天灾人祸的洗礼,让我们人间更为强大。我们不期望战争,但我们也绝不畏惧战争,你说的计划,只会让人间止步不前。更何况,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我们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这才是人间的美妙之处啊!” 两人越辩言辞越发激烈。 招摇山上的这两个人,都是人间最出类拔萃的宗师级人物,他们的存在,能够决定整个人间的未来。然而半日过去,谁也不曾说服谁。王半仙坚持主张推行人间净土计划,用极乐草控制这个世间,从而一劳永逸的解决人身上劣性、弱点,而萧金衍则认为,顺势自然,不能磨灭人的个性,人这个物种发展到现在,正是在斗争和磨难之中逐渐成长起来。 “温室的花朵,一旦遇到狂风骤雨,便会凋零枯萎,而真正能够在风暴之中生存下来,多是生命力顽强的野草。你的计划,只会让人逐渐削弱,最终走向灭亡,而不屈的斗争精神,则会取得最终的胜利。就如……” 萧金衍顿了一下,“就如这座书剑山,现在的我们,还有能力去对抗他们。若真如你那样,将来再来一座书剑山,那时,整个天下,怕是他们的盘中餐、腹中食了。” 王半仙道:“书剑山针对的只是天下武道修行者,并非对付我们人间。” “可他们有这个能力,而且你也无法保证,下次他们再来之时,不会对我们人间出手。”萧金衍道,“我不希望看到,将人类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所以,对不起,你的计划,我无法赞同。” “那你以为,你还有能力离开招摇山?” 萧金衍看到王半仙面目狰狞,满腔怒火,似乎如一头洪水猛兽,要吞噬自己一般,不由嘲讽道:“这就是你,很难想象,你若控制了天下,这个人间会变成什么样子?怕是数万万百姓,都变成你的玩物吧?” 萧金衍又抛出了终极一问:“说来说去,这极乐草有百般好处,那你为何自己不吃?” 王半仙语结。 良久,他才道:“我担负着更重要的使命。” 萧金衍又问,“你自己都知道这不是好东西,那你又有什么资格,替别人做决定?” 这两个问题,如一把锋利的剑,直指王半仙内心。 王半仙彻底愤怒了。 “我说服不了你,只有毁掉你。”王半仙提高嗓门,“人间净土计划,必须得到执行!” “你不是在说服我,而是在说服你自己。” 王半仙缓缓起身,招魂幡无风自动,一股庞大的阴郁之气,向四周蔓延开来,将整座招摇山笼罩在其中。 萧金衍神色凝重,“你将那一枚天道意志碎片,注入了招魂幡中?” 王半仙狞笑,“不止如此,我还让东方暖暖去了定州城。宇文天禄打造了这么好的一个定州大阵,我若不加以利用,岂不浪费?” 萧金衍终于色变。 …… 定州城。 宇文霜率人赶到定州米铺时,这里已人去店空。 店内散落一地的粮食,炭盆之内,还有一些尚未烧尽的纸张,还在冒着黑烟。 看上去,他们走的很匆忙。 宇文霜上前,从炭盆中取出那些纸张,心中一惊。 竟是当年宇文天禄重建定州城的图纸,还有定州城内的兵力布防图。 如此重要的机密,他们是如何搞到手的? “渗透!” 这是宇文霜想到的第一个词,定州城内,怕是已经渗透进了光明神教的人手,而且职务还不低。 兵力布防图是城内机密,除了他们父女、孙城主外,能够接触到这份机密图纸的,不超过五个人,无一不是定州军中的精锐,而且他们也是追随父亲多年的老部下。 除了一人。 定州军参谋李桀。 四个月前,他加入了定州军,在此之前,他曾是征西军的一名参将,对西疆之事了如指掌。在起用他之前,宇文霜还特意让比目的人去调查了他的身世背景,而回馈消息说,征西军之中却有其人,与他描述的也一一吻合。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宇文霜将纸片藏入怀中,不动声色问,“李参谋何在?” 属下道:“今日他奉命守住城南的‘古中井’,想必正在值守。” 宇文霜见状,派了一人向父亲汇报情况,率其余人向城南方向奔去。 城南。 由于实施水源配额限制,古中井前排起了长队,等待取水。百姓对这种行为不解,怨声载道。看到宇文霜前来,纷纷要讨个说法。 “凭什么要控制水源?” “我们都排了半天队了,总得给个说法吧?” 宇文霜脸色铁青,根本无暇理会百姓诘问,径直向古中井走去。这口井是城内最大的四口井之一,供给了城内约八百户的百姓用水,若这口水井遭到感染,后果不堪想象。已有人取完水,正准备回家,宇文霜一声令下,?将整个古中井封锁。 这一下更激怒了百姓。 然而,在官兵的刀剑之下,他们的抗议也有气无力。 宇文霜来到古井前,此地有三十余兵丁看守,除了维持秩序的十来人,其余二十人负责打水、分水,宇文霜问,“今日放出去多少水了?” 一兵丁道:“五六百桶。” “李参谋呢?” 兵丁道:“上午来过一趟,说是去其他地方转转。” 宇文霜命人取来一桶水,以手指蘸水,尝了一下,发觉井水较之往常,更加甘甜。她找来一只军犬,喂了它一些水。过了片刻,只见那军犬变得暴躁起来,不住的狂吠,而且力气也变得大了许多。 宇文霜当机立断,“停止供水,派里正挨家挨户通知,先前取了水的,统统倒掉!” “这是为何?” 宇文霜喝道:“这是命令!” 宇文霜又吩咐道,“定州军参谋李桀,密谋毒害百姓,全城搜捕。” 事态紧急。 从那条军犬的反应来看,水中混入的毒药,已不是普通的极乐草,而是改良后的更为烈性的毒药。如今之计,只有切断水源供应,抓到李桀,逼问解药下落,否则,整个定州城陷入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 他们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竟是定州军内部出了问题。 宇文霜神色凝重,又策马来到几处水井,有些李桀已经来过,有些没有来。她将命令下出去,李桀曾检查过的水井,停止供水,城内百姓可以在其他水井处取水,并限制水源供给,确保城内百姓都能配到一定用水。 这些事,本来归城主府管辖,但事态紧急,她也顾不了这些,派人前往城主府通知了他们。 定州城兵马,几乎全部调入城中,来维系城内井口的安全,而宇文霜则根据兵丁提供的线索,全城搜捕李桀。 李桀? 李人傑? 宇文霜忽然明白,为何他对西疆战事如此熟悉。 她第一次见到他时,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原来是隐阳城主李仙成之子,李人杰!之前去西疆之时,她在城主府的宴席之上,远远的见过一面,只是没有留下什么印象,如今回想起来,两个人重合在了一起。 听萧金衍说过,他加入了东方暖暖的光明神教。 如今东方暖暖就在城内蠢蠢欲动,李人杰出现在定州城,也算是合情合理。 想到此,她心中有些担心。 这次针对定州城的行动,怕是早有预谋。 联想到招摇山上,萧金衍与王半仙的对决,她心中生出了不详的预感。 为何偏偏在这时,东方暖暖针对定州城发起行动? 难道只是巧合? 亦或是为了给萧金衍造成干扰? 胡思乱想之间,忽然比目组织的人急匆匆来报。 “郡主,大事不好,城南出事了。” 第514章 烽火 《大侠萧金衍》第514章烽火 《<b>大侠萧金衍</b>》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515章 独挡 烽火台示警传来。 定州大乱。 整个城池今日就陷入高度紧张之中,此刻恶鬼兵来袭,周围十二村落陷入了恐慌之中。孙城主当机立断,下令周围十二村落百姓撤入城中。由于平叛内乱,定州军的大部队都调入了城内,城外只有一千余人,根本无法阻挡这些恶鬼兵。 好在东哨楼及时发出警告,给他们争取了?半个时辰的时间。 否则,等恶鬼兵杀到眼前,城外三万人怕是都将死于非命。 锣声大作。 “有敌来袭,东西南北四座城门已开,所有百姓听令,就近从城门撤入定州城内!” 军令传下去,百姓陷入慌乱之中。 他们哭喊着,拔脚向城门处狂奔,想要以最快的速度进城。一旦恶鬼兵抵达,等待他们的必是死路一条。当然,也有些百姓舍不得金银细软,在家中打包收拾,被士兵前行拖着离开家中。 情况紧急。 四座城门打开,但由于人数众多时间紧迫,很快城门处就挤满了人群。根本没有人排队,就连维系秩序的定州军,都被冲散到各处,无能为力。 很快,恶鬼兵已在七里之外。 而周围村落的百姓,才进入了不足万人。 按照这个速度,恐怕有一半百姓将无法入城。 宇文天禄站在铜雀台前,注视着远处恶鬼兵。 孙城主道:“大都督,情况怕是不妙。” 五千定州军困在城内,百姓涌入又堵住了城门,整座城池面临失控,要想将他们调出城外,绝非易事。孙城主道:“属下失职,不该将大部分兵马调入城内。” 宇文天禄沉声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问题,城外还有一千兵马,命令秦参将,将兵马拢起来,无论如何,也要拖延一炷香,给百姓争取入城时间。” “可他们怕是……” “他们是军人,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鼓声大作,城头上旗语传达到了城外。 城下。 “秦将军,城主府下命令了。” 定州军参将秦疆,原本就是宇文天禄亲卫,追随他前往定州,是定州军三大参将之一。其余两位今日调入城内平乱,城外只剩他自己,当看到城主府要求他们严防死守,阻击恶鬼兵之时,秦疆神色凝重,下令:“骁龙军听令,发号令,所有兵马城东集合!” 号角声响。 军令很快下达,原本在维系秩序的军人听到号角,纷纷像城东聚来,排列阵型,成犄角之势,侧翼则是两百弓箭手,埋伏在高点。 远处,乌压压一片。 恶鬼兵行进速度极快,没有任何阵型,就如发疯的野兽,向这边冲来,眨眼已在三里之外。 “滚石已就位!” “桐油已就位!” “弓弩手已就位!” 秦疆对众人道,“二郎们,我们是军人,军人的天职是什么?” “服从命令!” “是服从命令,更是守护百姓安危!” “大都督给我们下令,无论如何也要拖延住对方。截半山十万兵马都被我们打败,我们会怕这一千鬼兵嘛?” 众人哑口无言。 再多的敌人,他们都遇到过,而且绝不含糊,但眼前的恶鬼兵,根本不是寻常对手。上午城内发生的事,他们已经听说,这些人不惧生死,不畏疼痛,只有杀戮,一人可抵三四十人,遇到这些怪物,他们真没有信心。 秦疆指着身后正在撤离的百姓,“我们前方是一千恶敌,身后是两万百姓,有我们的亲人、有我们的朋友,还有我们的妻女,只要我们退缩一步,等待他们的将是无情的屠戮,你们允许这种事发生吗?” “绝不容许!” “退后,意味着死亡,抵抗,将有一线生机!那我们为定州城而战,为大都督而战,为身后的百姓而战!死战!” 众人齐齐道:“死战!” 秦疆手持长矛,站在了队伍的最前列。 城墙之上,有孙城主、军令官指挥,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拖延时间,给百姓争取入城时间。 恶鬼兵转眼到了一里之外。 尚有一万多人在匆匆入城,儿啼声、叫喊声、哭泣声此起彼伏。敌人迫近,人们心情更慌张,失去了军队维持秩序,百姓情绪激动,为了抢先入城,甚至发生了骚乱,而导致入城速度更慢。 城内三千定州军已列队,只要百姓一入城,或者恶鬼兵攻入,他们将拿起武器,誓死一战。 硝烟弥漫,阴云密布。 恐惧笼罩在定州军民的头上。 呜呜声、咆哮声传来,让战场更是压抑。 百丈……五十丈…… 进入弩`弓的攻击范围。 旗语飘飘,秦疆下令,“放箭!” 两边侧翼数百支箭冲天而起,射向了恶鬼兵。 噗噗! 数十恶鬼兵中箭,非但没有退却,反而更激怒了他们的血性。数十中箭恶鬼兵,纷纷像两侧狂奔而去,速度如鬼魅一般,顷刻间,冲上了山丘。 惨叫声连连。 屠杀! 这些恶鬼兵,没有兵刃,凭借速度和蛮力,将两侧的弩箭手撕裂或者拍成肉浆,断肢残臂乱飞,哀嚎遍野。更有凶残着,直接将弓弩手的头颅摘下,站在山丘之上,举在半空之中,向定州军炫耀! 定州军哪里遇到这种阵仗,忍不住纷纷向后退。 秦疆怒道:“不能退。我们退一步,这座城就毁掉。战也是死,退也是死,早晚一死,那就让我们的死,更有价值!”他厉声道:“不要让我们成为千古罪人!” 恶鬼兵冲到三十丈外。 “火箭!” 数十支火箭射出,火箭落入地上,点燃了洒在地上的桐油。 火光大作! 此处地势低洼,两侧是山丘,虽然不高,但恰巧形成一座山谷,秦疆早已将数百桐油洒在地上,他们不求能杀死对方,只要拖延时间。恶鬼兵怕火,火势一起,阻拦了他们的脚步,他们停在对面,发出呜呜的叫声。 “投石!” 山丘之上,早已准备的巨石,抽去垫板,纷纷向下滚落,冲入恶鬼兵之中。 轰隆声起。 石块重达百斤,从五六丈的山坡下滚落看,待到达谷底,已积蓄了足够的力量,然而恶鬼兵身形矫健,在山谷内闪转,躲避着石头攻击,即便如此,依然又数十人死于石头的巨大冲击之下。 只可惜,时间匆忙,他们并没有准备更多的石头。 一轮滚石雨,虽给他们造成了混乱,却没有带来更多的伤亡。 好在,也拖延了半炷香光景。 弓箭、石头都用完,阻隔他们的只有这熊熊火焰。 然而,桐油也逐渐烧尽。 秦疆知道,一旦火灭,迎接他们的将是一场生死恶战。 他回头看了一眼城头,尚有五六千人堵在了门外,他们看到恶鬼兵攻来,更是混乱不堪,甚至大打出手。有些人甚至惊慌失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秦疆握紧了手中的长矛,之前训练的队形,面对这些恶鬼兵根本没有任何效果。刀枪不入,力大无穷,若是硬抗,千人对千人,他们怕是坚持不到一炷香时间。 想到此,他果断下令:“十人一组,且战且退。” 火灭。 一声怪吼,恶鬼兵发起了冲锋。他们各自为战,毫无配合可言,依靠的只有蛮力。 秦疆第一个冲向恶鬼兵,然而只一个回合,就被恶鬼兵一巴掌拍掉了头颅。其余定州军见状,心生死志,不要命似的,不退反进,向前冲锋,试图用尸山血海,将恶鬼兵拦在山谷入口之处。 只为了给后面撤退的百姓,争取片刻的罅隙。 恶鬼兵遇到阻力,更加暴怒。 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戮。 尸横遍野。 铜雀台前,宇文天禄心情凝重。 自昨夜到现在,他一直守护在铜雀台前,守护定州大阵。如今,东方暖暖和他的人制造混乱之后,潜伏在暗处,危机依旧没有解除。可眼前定州军,却一个个死在了他的面前。他早已身经百战,生死看淡,但如此多的人一一死去,对他依旧触动极大。 入城后的百姓无法及时疏散,城门处几乎已经停滞。众多百姓挤在了门洞之中,几乎寸步难行。 别说入城,等城外一千定州军战死,定州城甚至连城门也无法关闭。 若真如此,一场浩劫难免。 定州大阵,是为了对抗天道和修行之人,可这些恶鬼兵根本不是修行者,更不借用天地真元,定州大阵于他们根本没有任何作用。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幕,又重现他心头。为了保护赵拦江,他亲手将定州变成了一座鬼城。 那是 他一生的污点。 正因为如此,心存愧疚的宇文天禄,这些年来耗费了数千万两白银,来重建这座城池,来当做他一生的救赎。 今日,定州城再一次面临危机。 而他必须做出选择。 放弃守护定州大阵,或放弃城下百姓。 孙城主道:“大都督,前方已失守,关城门吧。” 宇文天禄摇头,“再等等。” 哀嚎声遍野。 恶鬼兵冲出了山谷。 秦疆率领的一千骁龙军,全军覆没。 而他们面前,是数千名手无寸铁的百姓,还有四座大开大城门。 宇文天禄神色肃然,往日种种,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之中闪过。他这一生,光明磊落,唯独有三件事,让他心怀愧疚。 在隐阳城,他辜负了司云绛雪。司云绛雪曾让他放弃一切,带她远走高飞,可年少轻狂的他放言,等他成为天下第一,成为一朝之权臣,鲜衣怒马,敲锣打鼓来娶她为妻,可当十万征西军兵临隐阳之时,司云绛雪却已嫁为人妇,让李秋衣白白捡了一个金刀吓退邪王的便宜称号。这是他一生之中,唯一的败仗,可他却毫不后悔。哪怕后来因为此事,贻误战机,被皇帝朱立业责罚,他也不曾后悔。 另外一件,便是自己的女儿宇文霜。他戎马一生,立下不世战功,唯独对女儿却缺乏关爱,一度让父女二人关系十分紧张。宇文霜为了得到父亲的肯定,讨得他的欢心,甚至接手一笑堂,参与江湖之争。可他知道,这个女儿根本不喜江湖,只想有个心爱之人,共度此生。所以当得知女儿钟情萧金衍之后,他甚至亲自动身到隐阳,与萧金衍同行过一段,考察他的品行。不得不承认,女儿挑夫婿的眼光,确实不错。唯一的遗憾,就是萧金衍的身世迷离,心中又装着天下,做令人敬仰的大侠有余,而做女儿的夫婿,则略逊一筹。不过,宇文天禄疼爱女儿,?有了司云绛雪之痛,感情之事,他也尊重女儿的意见。 最后一件,正是这定州城。 当年,定州三万百姓屠城,让他背负了“人屠”之名。虽然不得已而为之,但却已成了发生的事实。二十多年来,他调动了大量资金,重建定州城,为此甚至不惜背上卖官鬻爵的污名,朝廷弹劾他贪污枉法的奏折多如牛毛,宇文天禄都不为所动,因为重建定州城,是他下半生的心愿,也是他对自己的救赎。 而今日,一千恶鬼兵临城下,定州面临重建以来最大的危机。 眼见自己亲手建造,在天道浩劫下幸存下来,逐步走上正轨的定州城,即将重蹈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幕,宇文天禄又岂能坐视不理? 孙城主如热锅上的蚂蚁,恶鬼压境,城门大开。 若真走投无路,只剩下一条路。 当初重建定州之时,为了防止敌人攻城,每一座城门之上,悬有挡门石,只要放开绞索,四座数万斤的巨石,将缓缓落下,将四座城门封死,变成一个无处可攻的堡垒,若是示警再早几个时辰,等所有百姓都入城,他们完全可以这样操作。可如今,尚有五千百姓在城外,城门洞中,也挤满了百姓。 一旦下令落石,将有数百人被压成肉泥。 而城外的五千百姓,也将成为恶鬼兵屠戮的对象。 孙城主催促道:“大都督,抵挡不住了,下令吧。” 宇文天禄神色凝重,他想起了当年那一声令下,无数人头落地的景象,今日又要重演? “取我长枪来!” 孙城主急道:“万万不可!你若下去,必是凶多吉少,九死一生,定州百姓需要你,我们城主府需要你。” 宇文天禄心意已决。 他对孙城主道:“孙晟,这座定州大阵,交由你来守护。” 长枪取来,宇文天禄握在手中,笑道:“老兄,当年你嗜血太多,霜儿嫌不吉利,我封枪不出,让你蒙垢,今日,老夫让你痛饮一番!” 单臂微抖,枪身之上,发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宇文天禄长啸一声,自铜雀台之上一跃而下,拦在了恶鬼兵身前。 恶鬼兵惊摄于宇文天禄气势,纷纷停了下来。 宇文天禄身后,是万千百姓,还有一座定州城。 而身前,则是气势汹汹的恶鬼兵。 宇文天禄单臂持枪,凌空挥出,光芒尽出。 一道长十丈,深数尺的线,横亘在他与恶鬼兵之前。 “踏过此线者,死。” 第516章 邪王 一道枪芒,如毒蛇吐信,斜指地面。 众恶鬼兵震慑于宇文天禄气势,纷纷止住脚步。他们虽然凶残,但也懂得趋吉避凶,然而服用极乐丸之后,残暴的本能已占据他们思想,浑身的戾气,让他们无法停止下来,挣扎之中,目光通红,露出獠牙,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短暂的平静。 守城的兵将,城头之上,看到了令人震撼的一幕。 一人,一千恶鬼兵,在宇文天禄划下的横线之前,对峙许久。 在城内将士疏通下,卡在城门处的人流,终于又开始向城内撤离。 嚎! 眼见还有几千人在外面,只要冲过这条线,整个定州城百姓,都将成为他们本能之下屠戮的对象。恶鬼兵中的头领,发出了进攻命令。众恶鬼兵听到驱使,又变得狂暴起来,不怕生死,向宇文天禄冲了过来。 杀戮,开始。 轰轰轰! 三名越界的恶鬼兵,首当其冲,被宇文天禄凌厉的枪意刺穿了头颅,飞出了三四丈外。这些恶鬼兵,身手敏捷,虽然没有兵刃,但十指上的利爪,足以削金断石。可以将一切阻拦在他们身前的障碍撕碎。 然而,他们面前是宇文天禄。 通象巅峰境,三境之下的最强之人。 更何况,这里是定州,让他负疚一生的地方。 天地真元,逐渐在定州城外聚集。这座定州大阵,虽然没有攻击力,却将定州城打造成最坚固无比的堡垒,而堡垒之前站着的人,又将恶鬼兵近在咫尺的杀戮对象隔离开。数十名恶鬼兵冲向了宇文天禄。 就算你有通天本领,也抵挡不住恶鬼兵的人海战术。 一支长枪,犹如神助。 宇文天禄释放法则空间,仗着脚步,独臂长枪,不断刺出,每一枪落下,都带走一条恶鬼兵的性命。顷刻之间,已有数十恶鬼兵死在了宇文天禄长枪之下,自始至终,始终没有人越过宇文天禄划下的那一条鸿沟。 恶鬼兵首领见状,又发出呜呜声。 数十名恶鬼兵聚在宇文天禄身前,其余恶鬼兵则向四周分散开来,一字排开。 既然正面无法通过,那就用数十人困住宇文天禄,其余人绕过他,只要冲了过去,便入狼入羊群,将城门处那些百姓杀得尸山血海。宇文天禄见状,厉啸一声,法则空间尽数释放,几乎耗尽全部真元,长枪斜指,释放出法则空间。 恶鬼兵已如鬼魅一般。 宇文天禄更有过之,整个人穿梭移动在鸿沟之前,寒芒点点,将恶鬼兵拦在身前。 轰!轰! 宇文天禄一枪刺入一名恶鬼兵胸口,那恶鬼兵没有死透,就地一压,将他长枪压在了身下,又有十余名恶鬼兵见状,张开双臂,将宇文天禄双腿、独臂扣住。一时间,宇文天禄旧招用尽,新招未出,整个人被困住。他毫不犹豫,调动天地真元,将自己身体护住。 噗噗! 恶鬼兵虽困住宇文天禄,然而护体真气,让他们无法伤害他分毫,不断向宇文天禄挥爪,要用蛮力破开他的护体真气。恶鬼兵首领见宇文天禄被困,命令其余恶鬼兵冲向城门处的人群。 而此刻,尚有一千多人,依旧困在城外。 宇文天禄见状,顾不得自己,无数真元涌入体内,他几乎使出全部真元,猛然拔枪。而其余人恶鬼兵见状,趁机一口口咬在了宇文天禄身上。 鲜血直流! 轰! 数十恶鬼兵被霸道的真气击退,宇文天禄浑身浴血,从恶鬼兵胸中抽出长枪,猛然一掷,将在最前面的三名恶鬼兵如糖葫芦一般钉在了地上。 宇文天禄喝道:“放箭!” 城头上,数百支弓弩,向恶鬼兵射去。 恶鬼兵皮糙肉厚,几乎刀枪不入,唯一的弱点,便是脑袋。 箭雨饱和攻击之下,许多在后排的恶鬼兵头部中箭,倒地而亡。而其余恶鬼兵,则被激发出兽性。 宇文天禄身上多处受伤,但他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决不允许让这些恶鬼兵冲入城内,否则二十多年来的心血,还有自我救赎,将毁于一旦。这座城池,承载了下半生的梦想。 可是一番恶战之后,他体内真元已耗尽,依旧有五百多恶鬼兵。 定州城经不起折腾,单是今天几十个恶鬼兵,已经将城内搅得天翻地覆,若让这五百人冲进去,定州城将变成一座死城。 一千恶鬼兵,几乎相当于千名知玄高手。 就算是通象巅峰,也无法阻止他们。 一个通象,对付百名知玄,已是很了不起的成就。宇文天禄一口气杀死将近五百知玄,已是一项惊人之举。 除非…… 晋入三境之外。 书剑山沉陷之后,虽然没有至尊天道追杀三境外的高手,但天地真元枯竭,江湖武道式微,这座天下已经无法容纳第四个三境之外的修行者。但是,并非绝对没有办法。 邪教秘典。 身为魔教八大邪王之首,宇文天禄自然知道邪教秘典的威力。 光明神教修行法门独特,讲究无所不用其极,用各种手段来提升自己的修为,当年还是书生的宇文天禄,走的便是这条路。然而,修为至通象之后,他意识到这种修行方式的弊端,那就是过于走捷径,对身体反噬巨大,所以他才放弃这一门修行手法,改为中正致庸的正道法门。宇文天禄也是天纵奇才,数百年来第一个集邪教、正教两大修行法门于一身之人。 而邪教秘典,则是一种短时间内召唤邪神,强行提高修为的办法,一旦施展,可以获得数倍于自己实力的修为,但其后果十分严重,轻则散功,重则兵解。 眼见定州即将沦陷,毕生心血毁掉,宇文天禄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天空之上,发出呜呜嗡鸣声。 似乎有一股强大力量,从四海八荒涌来。 恶鬼兵感受到这种力量,也纷纷放缓了脚步。 再看宇文天禄,整个人漂浮于半空之中,头发尽竖,双目之间,一团漆黑,似乎被某种力量占据了身体。他不复那一副中年温儒之模样,取而代之的,如来自地狱之中凶鬼恶煞,一团黑雾弥漫在宇文天禄身边。 恶鬼兵见状,似乎十分惧怕,止住了冲锋之势,内心的恐惧,让他们不断后退。 愤怒、杀戮、血腥,占据了宇文天禄的脑海。 他身形暴涨数倍,整个人散发着阴森的气息。 邪王降临! 恶鬼兵,终究是寻常百姓吞噬极乐丸,丧失理智,变成了杀戮工具。 而邪王本身,就是一台杀戮机器。 宇文天禄缓缓落在地上,无数黑雾缠绕,向恶鬼军团走去。每走一步,恶鬼军团便后退一步,这种力量太过于恐怖,他们根本无力抵抗。鲜血,顺着宇文天禄身上留下,还未等落在地上,变成了黑色。 宇文天禄已入魔。 入魔,是为了拯救世间。 入魔,是为了自我救赎。 入魔,是为了让人间不再遭受妖魔侵扰。 血腥,充斥着他的脑海。 呜呜! 恶鬼兵首领见状,发出撤退的命令。继续冲锋下去,等待他们的将是死神的亲吻。 一道阴森的声音,传了过来。 “既然你们来了,还想活着回去吗?” 恶鬼兵拔腿就跑。 然而,宇文天禄速度更快,黑雾所过之处,似乎有无数鬼魂,将恶鬼兵缠绕其中,一种恶鬼兵脑海之中,杀意尽生,几乎无法压抑,发出一片哀嚎声。意志力弱者,纷纷以头抢地,撞得脑浆崩裂,当场死亡。 其余恶鬼兵,向四处逃窜。 宇文天禄身形晃动,所到之处,恶鬼兵伏尸当场。 这是三境之外的力量。 杀戮,杀戮,杀戮! 先前凶悍无比的恶鬼兵,纷纷向四处逃窜,无数黑影从宇文天禄身上射出,将他们卷入其中,依旧无法逃脱死亡的命运。尸体铺满了定州城外,一股股腥臭味传来,他们的尸体在快速腐烂。 不到半个时辰,恶鬼兵全军覆灭。 站在城头之上的官兵,看到大都督如此英猛神武,纷纷发出喝彩声。然而,喝彩声,很快不见。因为他们发现,宇文天禄杀尽恶鬼兵之后,整个人身上杀气,反而变得更加浓烈,他转向了定州城,一步步向城门处走去。 尚有三四百人在城门外。 他们见证了这一场杀戮,早已吓得面无人色。 恶鬼兵也好,宇文天禄也罢,他们的形象,将如烙印一般,刻在了他们脑海之中。 宇文天禄站在他们面前,脑海之中杀意丛生,邪王秘典之功,让他无法克制住这种杀意。 百姓纷纷跪地,“大都督!” 宇文天禄内心遭受着强烈的挣扎,在召唤邪王之前,他早已预料到这种情形,可邪王反噬,让他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意识。 他举起了手,正要开始新一轮的杀戮。 然而,当他抬头看向城头,一个女子身影,正站在城墙上,满目关切的望着自己。 霜儿? 宇文天禄发出低沉的呜呜声,似人非人,似兽非兽。 他将长枪刺入地下,强行忍着杀意,冲百姓道,“回城!” 最后一名百姓进入城内。 轰隆!轰隆! 一座座石门从定州城墙上滑落,将定州城封死。 宇文天禄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声。 宇文霜痛哭流涕:“父亲!” 宇文天禄闻言,浑身颤抖,他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女儿,又看了一眼这座亲手重建的定州城,始终无法压抑住心中的杀意。 嗷! 宇文天禄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巨吼。 他强行转身,一跃而起,几个起落,踏过满地的尸山血海,消失在定州城外。 第517章 元箭 就在宇文天禄在城下杀戮之时,东方暖暖在段玉成、李人杰的护送下,进入了铜雀台。 身后,尸体满地。 她站在照壁前,对眼前定州大阵的精妙设计赶到叹为观止。整个天下,几乎所有的江湖气运、天地真元的分步以及修行之人的位置,都在照壁上一一呈现。难怪王半仙对定州大阵念念不忘,而要推行他的人间净土计划,最关键的一环,就是这里。 一片片烟煴缭绕。 东方暖暖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瓶子,王半仙给她的瓶子。 …… “杀死天下所有修行之人?” 招摇山上,当萧金衍听到王半仙的话时,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半仙冷笑:“自古以为,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所谓的侠,不过是在不完备的社会秩序下产生的对抗法制、朝廷和不公的产物,而在我设计的大同世界中,这种人是多余之人。根据剃刀原则,那只有将他们毁掉。” 萧金衍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疯子,王半仙究竟受到了怎样的刺激,才会生出这种疯狂的想法。 竟然要杀死全部修行之人! 就算天道降临,也只是挑熟了的瓜来采摘,王半仙的行径,这是要连瓜蔓儿一起连根拔起,比天道降临还要疯狂十倍。 “天下习武之人,万万千千,你有这想法,可又如何去实施?就算你杀死所有人,能效仿秦始皇焚书坑儒,将天下所有的武功秘籍都烧毁?” 王半仙笑了笑:“不能。” “你能确保你杀死所有修行之人后,你死以后,人们不会继续修行?” “不能。” “那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 王半仙道:“我无法禁绝武学秘籍,也无法保证以后人们不会修行,但却不妨碍我计划的实施。所以,有时候,你得学会逆向思维。” “什么意思?” 王半仙正色道:“修行之人,需要开窍穴感悟天地真元。如果,我将天地之间所有真元都变成了致命的毒素,那又如何?” “你能做到?” “之前没有把握,可如今有了定州大阵,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王半仙道:“我用极乐草研制出一种毒药,只要将它们注入定州大阵,感染天地真元,产生连锁式反应,不用半年,整个天下的天地真元,对修行之人来说,成为一种剧毒。除非像你这种使用弦力、或如李倾城这种由心而动,天地真元不经体内之人,再或者纯粹是外家功夫之人,其他人,哪怕是赵拦江,只要调动真气,就会被感染有毒的天地真元,修行一泻千里,要么散功,要么走火入魔。” 精妙绝伦! 如此困难的事,被王半仙如此巧妙的解决了,而且是一劳永逸的解决。 若计划得逞,可以得知,以后天下将再无修行之人!相反的,王半仙将控制住一支由恶鬼兵组成的部队,没人会威胁到他。 可定州有宇文天禄守护,东方暖暖又岂会如此得手。忽然想到一件事,萧金衍道,“你派多少恶鬼兵攻打定州?” 王半仙道:“一千!” 一千恶鬼兵,相当于一千知玄境高手,而且不动用任何天地真元,只要将宇文天禄困住,东方暖暖有足够的机会接近定州大阵。 萧金衍道:“我明白了,天绝丹正是解药,你会用这一枚母丹为引,制作出更多的天绝丹,来控制所有投靠你、顺从你之人。” “还不算太笨!有用、听话的江湖人,我可以打造一支更强悍的军队。” 萧金衍笑道:“既然我知道了你的计划,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得到这枚天绝丹嘛?” 说罢,萧金衍取出天绝丹,吞入了腹中。 王半仙怒道:“你敢!” “为什么不敢?” 天绝丹入腹。 王半仙面目狰狞起来,恶声道:“你算你吞服了天绝丹,我杀死你,从你的血中照样可以提炼出母丹。” 萧金衍道:“可你别忘了,我体内有逍遥六毒,到时你提出来的,怕是天下一等一的毒药!更何况,你未必能杀得了我!” 自从两人见面之时,萧金衍早已将弦力布满四周,将整座招摇山变成了自己的法则空间。 这正是修行弦力的好处。 他根本不需要自己创立法则空间,只要释放修为,这个世间的一切之物,都可以成为他的法则空间。 无数天地真元聚于招摇山上。 萧金衍双掌齐下,半空之中,天地真元幻化出两只巨掌,向王半仙身上拍落下来。 “不自量力!” 王半仙冷笑,一招手,无名枪挑招魂幡,落入他手中,一股黑雾笼罩在他周身之上,幻出一层球形的盾牌。 轰隆隆! 招摇山上地动山摇,无数草木,化作灰烬。护在吕公子身旁的群狼,七窍流血,被这威压挤成了肉泥。 吕公子一声长嘶,命群狼散去。 它身为龙种,一身黑鳞正是天地之间最坚硬之物,对天地真元冲撞的威力,几乎免疫。 萧金衍不敢有丝毫大意,他面对的是比天道还要狡诈的对手,何况,他手中还有无名神枪,还有招魂幡这种上古级的神器。 一击不成。 萧金衍不敢藏拙,将整座招摇山控制在法则空间之内,四道弦力尽出,弦力不断挤压、拉扯天地真元。 天地异象。 整个招摇山变得一片黑暗。 空间扭曲。 从远处看去,招摇山几乎变成了一个数百丈的黑洞。 王半仙不为所动,“就这点本事?” 萧金衍意念所至,天地真元化成两只巨拳,再次轰向了王半仙。这一击几乎有万钧之力。 就连天底下最坚硬的赤精玄铁,也无法承受这种力量。 砰! 拳劲击在招魂幡上。 王半仙膝盖微屈,招魂幡内,注入的天道意志碎片,源源不断的涌入无名枪内,而饱吸了天道意志的无名枪,变得通体黝黑,硬生生迎了上去。 天崩地裂! 这一击,几十丈的招摇山,硬生生被砸沉入了地下。万幸,此处早已在萧金衍的法则空间之内。 否则,光是产生的能量波动,足以绵延数百里,百里之内城池,将无一幸免。 萧金衍选择在此处与王半仙交手,一来此处人迹罕至,数百里内荒无人烟,二来,此处又是水月洞天旧址,三大洞天福地之一,就算已经坍塌,但依旧有许多神秘不解之处。比如,当年几乎困住东方暖暖的那些气泡。 抵抗住两道攻击,王半仙冷笑,“轮到我出手了。” 招魂幡一动,幡内鬼哭狼嚎,似乎地狱之门打开,在萧金衍耳旁咆哮着,似乎随时都要冒出来,对萧金衍撕咬。 萧金衍知道,这是一种精神攻击。只要守住灵台清明,这些所谓的恶鬼根本奈何不了自己。 而真正的威胁,是王半仙手中的无名神枪。 他在等待自己的灵台失守。 萧金衍哪里会上当,他长啸一声,凌空跃起,在天空的黑暗之中,释放出第五道弦力! 乌云密布。 乌云之后,隐约有雷鸣之声。 闪电如一条巨龙,在云层之间穿梭。 就如在太湖水岸,李惊鸿渡劫之时,那般的末日之景象。三境之外的萧金衍,早已脱离天道的控制。 一道赤红色的天雷,被他擎在手中。 手引天雷! 下一刻,天雷向王半仙身上轰去。 王半仙哈哈一笑,无名神枪尖儿,一朵莲花绽放,迎上了天雷。滋滋声不绝于耳,尖锐而刺耳,硬生生抵住了萧金衍的攻击。 萧金衍不敢怠慢,又引出四道天雷,接二连三抛向了王半仙。 轰隆!轰隆! 莲花瓣炸裂。 王半仙瞬间失去身影,下一刻,他出现在了百丈之外。再看他衣衫褴褛,头发炸裂,倒竖而起,显得有些狼狈。 王半仙怒道:“是你逼我的。” 招魂幡摇动。 招摇山上,空间不断扭曲,在撕裂着萧金衍的法则空间,牵引和拉扯,让萧金衍的法则空间,出现了一道道的缝隙。 阴风大作。 缝隙之内,鬼哭狼嚎声起。 似乎有无数地狱恶鬼,从招魂幡内被唤醒,在不断的冲撞,想要从法则空间的缝隙之内钻了出来。 萧金衍大惊失色。 招魂幡内,别有洞府。 可此洞府与人间根本属于不同天地。 不同的空间。 而王半仙的举动,正是将他的法则空间撕裂,让招魂幡内的那些恶鬼神兵出来。 在注入天道意志之后,里面的那些恶鬼,几乎获得了数百倍、数千倍的提升。 早已不是去年在京城之时,他们在招魂幡之内遇到的那些恶鬼能比,更要命的是,一旦他撤去法则空间。 这些恶鬼,将肆虐人间。 萧金衍绝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一个恶鬼,从缝隙之中探出了头。 一道天雷闪过。 那恶鬼被天雷斩断了头颅。 王半仙道:“招魂幡内共有恶鬼三万,个个都是通象境,我倒想见识一下,你究竟能杀到什么时候。” 一名通象,可杀百名知玄。 但三境之外的大宗师,究竟能杀多少通象? 没人知道。 因为人间没有那么多通象境。 强如天道降临,也不过斩杀百余名通象。 只是一枚天道意志碎片,足以在招魂幡内孕育出三万通象境界的恶鬼,这是何等实力! 天雷阵阵。 缝隙越来越大。 无数恶鬼前仆后继,冲出缝隙,然后被天雷击杀,然而,就算是三境之外,又经过弦力加持,天地真元终究有定数。 要斩尽恶鬼,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既然杀不尽,那就先杀王半仙! 萧金衍放弃了正在突破空间壁垒的恶鬼,向王半仙扑了过来,就在这时,警兆忽生。 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一道箭意,从遥远的北方,锁定住了自己。 箭公子。 本命元箭! 第518章 神袛 西行之时,萧金衍跟箭公子学过箭术,他知道这种箭锚纠缠的原理,所以,当箭公子的本命元箭锁定他时,他顿时生出了感应。 天地为弦,不周山为弓,本命真气为箭。 可谓是人世间最强悍的一箭,而这一箭的主人,正是北周箭公子,天下第一杀手。 萧金衍嘲讽道:“为了对付我,你可真是煞费心机。” 王半仙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对付你,只是我做事向来比多人多考虑一步。只要你肯乖乖合作,这一箭可以不取你性命。” 当年萧金衍与箭公子同行,本来只是一场偶遇,如今回想起来,也是王半仙的安排和算计,这种心机与布置,令萧金衍叹为观止。不过,危机当前,萧金衍心中也生出了万丈豪情,“我倒想要试试,这天下第一箭,究竟能不能取得了我的性命。” 王半仙笑道:“若是半年前,这一箭未必能成,但不久前,我刚去了一趟不周山。”去不周山,当然不是为了游玩,而是用招魂幡和无名枪之力,为箭公子的本命元箭,注入了一道足以秒杀三境之外高手的真元。 一道箭光,冲天而起。 哪怕是在白昼,真个大陆之上的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一箭北来。 划过长长的天空,如流星一般,向招摇山这边急速而来。 无视时间、空间。 铜雀台前,照壁之上,一道拇指粗细的红光,向不周山方向而去。 东方暖暖皱起了眉头。 天下将近十分之一的真元,都聚在这道箭光之上,足以秒杀天道之外所有的存在。 尘埃落定。 萧金衍将死。 她心中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从认识她,到利用他,再后来心中生出一丝情愫,然而在招摇山水月洞天,那十年的“须弥”,让她想通了许多事,也放下了许多事,包括人,包括感情。 然而,这一刻到来之时,她的喉间依旧有一丝苦涩。 她内心中竟期盼有奇迹发生。 本命元箭飞跃了大半个大陆,距离招摇山不足千里。 东方暖暖闭上了眼睛,她心中也不想看到萧金衍会被杀死的那一刻。 然而,就在她闭眼之时,照壁之上,忽生异状。 又有两道真元,冲天而起。 一股来自隐阳,另一道来自北疆往北,似乎在争分夺秒,不让须臾。 横断山脉,双峰山上。 一道剑气,一道刀意,迎着本命元箭撞击过去。 轰隆! 一声爆炸,响彻方圆千里。 大地颤动。 双峰山,两座高达数百丈的山头,被齐齐削断。 一朵蘑菇状的云彩,从双峰山上升起。 定州城,地动山摇。 东方暖暖睁开眼,爆炸并不在招摇山,而是在招摇山外的双峰山上。当看到天空之中真元划过的痕迹之后,她瞬间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赵拦江、李倾城出手了! 在萧金衍最危险的时刻,他最好的两位兄弟,向他送来了最有诚意的大礼!就在距招摇山一百里之外,一刀、一剑,将箭公子的本命元箭,硬生生拦截了下来。 她心中有股莫名的感觉。 不知道是苦、是涩,还是甘、是甜。 她不想萧金衍去死,然而要推行人间净土计划,萧金衍必须要死。 而东方暖暖也做好了他死去的准备。 所以,她才同意王半仙将极乐神做成了萧金衍的模样。 就算他死了,这个人间,也不会忘记他。 可是,他没有死。 东方暖暖长叹一口气,将瓶中的发着幽光的液体,与定州大阵缓缓流动的液体,混在了一起。 …… 招摇山。 萧金衍摊了摊手,“我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了。你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便是。” 就在犹豫盏茶功夫,招摇山上,已哀嚎一片,足有百余只恶鬼,从缝隙之中钻出来,漂浮在招摇山上,他们知道,要想冲破樊笼,肆虐人间,只有一个障碍,那就是萧金衍,还有他的法则空间。 缝隙依在变大,还有恶鬼不断涌入进来。 萧金衍和王半仙之前,隔着足足百余名恶鬼兵。 一声驴叫。 吕公子看到萧金衍陷入危机,不顾生死,率领千余只横断山之狼,冲入了招摇山之内。 狼群看到恶鬼,凶相毕露,不由分说,十余头一组,向恶鬼冲了过去。 撕咬声,狼嚎声,鬼哭声,不绝于耳。 招摇山上,一场恶鬼与凶狼之间的斗争,拉开了帷幕。 吕公子穿梭在狼群之中,用声音控制狼群整体行动,每一只恶鬼,身旁都围绕着数十支饿狼,他们撕咬,虽然境界之上有差距,但数量上的优势,足以让差距变得微不足道,萧金衍见机不可失,瞬间来到王半仙身前,探出双手,向王半仙头顶之上抓了过去。 王半仙怒道:“找死!” 无名枪出,斜刺向萧金衍。 萧金衍不敢硬刚他的锋芒,四道弦力倾出,将无名神枪缠绕起来。 虽都是三境之外,但王半仙实力依旧胜出几分,更何况他有神器在手,他毫不犹豫,将招魂幡向萧金衍当头罩了过来,想要困住萧金衍。若萧金衍一旦进入招魂幡之中,他将独自面对三万余通象境恶鬼。 险象环生。 萧金衍怒喝一声。 三枚铜钱,漂浮而起,在他身旁环绕,他伸手捏住了铜钱,微一用力。 铜钱破碎。 萧金衍身形暴涨,只感觉法则空间之中,一股磅礴的天地之力,充盈其中。 萧金衍看到了浩瀚星空。 萧金衍看到了星辰大海。 整个人变得如此渺小。他的意识,在太空之中遨游,仿佛从宇宙的最深处,一股强大的力量,向这边靠近。 天道降临人间! 萧金衍猛然睁开双眼,眼睛之中,是一股冷漠、无情,还有一丝丝的怜悯。 意念所至,天地之间,又生出了一道弦力,如一根银线,在一枚钩针的牵引之下,在招摇山上穿梭,所过之处,那个裂开数丈多的空间缝隙,如被缝合一般,正在剧烈的缩小,招魂幡内,尚只挤出半边身子的恶鬼,被缝隙的闭合,硬生生的撕成了两半。 落在地上的半截身体,依旧在剧烈的挣扎。 一幅幅画面,涌入了萧金衍脑海之中。 遗落的文明,断瓦残垣。 天空中无数飞行着的钢铁巨兽,地下炽热的岩浆冲天而起,将这些钢铁巨兽吞没。 染红的天空,战火连天。 紧接着,巨大的神袛陨落,悬浮在空中的城池,缓缓坠入了岩浆之中。 一个浑身铠甲的男子,将一个婴儿放入一个如棺木大小的舱体之内,舱体冲天而起。 脚下越来越小,而整个文明,也被熔岩吞没其中。 下一刻,舱体降落在书剑山上。 …… 王半仙见状,一动不动,目光注视着他。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他口中说着莫名其妙的话,竟然笑了。 萧金衍如一尊神祗,俯视人间,他冷冷注视着王半仙,只见王半仙跪倒在地上。 “恭迎极乐神,降临人间!” 萧金衍想要将这些画面驱出脑海之外,然而头疼欲裂,让他根本无法思考。他怒道,“我不是极乐神。” 王半仙却不理会,倒头便拜。 他的神态,正如二十多年前,他在书剑山上遇到仙人之时那般虔诚。“如今,人间已初具形态,人间净土计划,也按您吩咐的在进行,极乐神莅临人间,王半仙愿效犬马之劳。” 此刻,萧金衍内心之中,正在做着剧烈的斗争。 一股浓郁的杀意,逐渐占据自己的思想。他不肯妥协,更不想让这种念头占据自己身体。他努力的回忆,二十多年来,他在人间的修行,在人间的经历。 李纯铁知道他的身份。 所以二十多年来,他一直在用人间来历练自己,让他游览江湖,让他当武林盟主,让他体验人间百态。 人间有美酒,可醉千万人。 人间有胜景,可怡万人心。 一幕幕,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闪过。 直到他看到了一个人。 宇文霜。 他漂浮于半空,远在千里之外,穿透了时间空间的轮回,他看到宇文霜站在定州城中,满脸关切的模样。 萧金衍心中生出了一股柔情。 什么人间净土,什么极乐之神。 什么三境之外,什么长生之道。 能与最心爱之人,长相厮守,这才是人生之中最有意义的事情。 杂念尽去。 萧金衍落回了招摇山上。 眼神之中,又恢复那股清澈与透亮。 “你错了!” 王半仙满脸疑惑,“错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人间变成这个样子,这样的人间,结果只有一个。”萧金衍淡淡道,“那就是毁灭。在很远的地方,?已经有一个文明,经历过一次。” 王半仙一脸茫然,“不可能!” 当支持了他数十年的梦想,还有野心,被萧金衍一句话戳破之时,王半仙整个人陷入了疯狂之中。他站起身,厉声道,“你骗我!” 萧金衍冷哼一声,“我为何骗你?” “既然你不愿接受人间净土,那就由我来完成你的计划吧!” 说罢,王半仙无名神枪挑起招魂幡,发疯似的,冲向了萧金衍。 第519章 质问 这些年来,王半仙一直在等待书剑山天道降临,在谋划他的人间净土计划,然而,当半生的信仰忽然倒塌,比杀死他还要难受。王半仙彻底疯狂,招魂幡内,黑烟滚滚,要与萧金衍同归于尽。 萧金衍打碎了天道意志碎片,法则空间充斥着天道的威压。意念微动,一股强劲的力量,将王半仙困在了原地。 王半仙几乎疯狂,吼道:“定州大阵已破,用不了半年,天下的修行之人要么散功,要么走火入魔,变成白痴,你就算杀了我,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萧金衍叹了一口气。 双手引数十道天雷,向王半仙被困之处轰了过去。 天雷劫。 雷声阵阵,嘶吼声,惊雷声,混杂在一起,令人不忍卒视。 招摇山沉入了地面。 万籁俱寂。 王半仙先前所站立之处,只有一把无名神枪,还有破烂不堪的招魂幡。 王半仙死了,连骨头都不剩一根。 没人能抵抗天道惊雷,三境之外的人,也不行。 终于结束了。 萧金衍叹了口气,可无论如何,他也高兴不起来。 除了李纯铁,王半仙曾是他最敬重、最亲近的长辈,可最终因为理念不同,死在了自己的手上。 宿主一死,法则空间内,数百恶鬼,瑟缩在一个角落,望向萧金衍的脸上,充满着恐惧、不甘,还有愤怒。他们虽然凶残,但知道,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杀死他们就如碾死一只蚂蚁一般,而这样的蚂蚁,在招魂幡内尚有数万人。 他们都是天道降临之后,被王半仙吸入招魂幡中的寻常百姓,如今成了他的傀儡。 他们瑟瑟发抖。 萧金衍扬手,准备消灭这些人间孽障。 可一个弱小的恶鬼,站了出来。看上去,在进入招魂幡之前,年纪应该不大,十一二岁的样子,本应该是享受人间之乐的年纪。可天道之难,让他们陷入了饿鬼道的轮回之中,他们是无辜的,也是被利用的。 但他们又犯下了那么多罪恶,成为王半仙的爪牙。 阴云之下,天雷滚滚。 只要他一个念头,数百名恶鬼,将魂飞魄散。 萧金衍动了恻隐之心,他手一挥,招魂幡内,一道缝隙裂开,萧金衍道:“念在你们尚未祸乱人间,我今日饶你们一命,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将来若敢遗祸人间,这把无名神枪,将第一个取你们性命。” 众恶鬼如获大赦,纷纷回到招魂幡之内。 萧金衍一伸手,招魂幡来到他手中。 这件上古神器,就算是天道之力,也无法销毁。 沉入地下的招摇山,水月洞天旧址暴露出来。萧金衍手握无名神枪,在眼前一挥,眼前空间扭曲,变成了一片虚无。虚空之中,漂浮着一个个的气泡,看上去并不大,然而萧金衍有过之前的经历,知道每个虚空中的气泡,都是一个独立的空间,一个虚无的世界。 与人间截然不同的世界。 无论时间、空间还有天地法则。 既然无法销毁招魂幡,无法杀尽招魂幡内的恶鬼,那就将他们封印在此。他一扬手,招魂幡冲入虚空之中,变得越来越小,几乎肉眼无法看到,进入了其中的一个空间气泡之内,他望着手中的无名神枪,道:“若幡内恶鬼继续作恶,杀无赦。” 无名神枪紧随其后,遁入了空间气泡之内。 虚无的时空消失。 招摇山上,又恢复了人间模样。 萧金衍纵身来到巨坑之外,双臂微举,不远处,一座百丈的山峰被天道之力牵引,漂浮在半空,轰隆声响,落在了招摇山的旧址之上。 终于结束了。 萧金衍长舒一口气。 吕公子嗷嗷叫着,有些亢奋。 萧金衍对它道:“随我去定州!” 吕公子却摇头,它如今已是横断山中的百兽之王,高傲的龙族后裔,又怎会理会世俗之事? 萧金衍忽然明白,笑了笑,“也罢,群山才是你的归宿。山中无老虎,驴子称霸王。” 吕公子有些不服气,似乎在抗议,就算天下的老虎都来了,也会变成我的宠物。 萧金衍道,“将来当这森林之王倦了,去定州找我喝酒。” 忽然,萧金衍停了下来。 他感应到,天地真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天地真元似乎变得更浓郁,而且蕴含的能量似乎更足。 只是却有些不对劲。 就算他这种并不以真元为修行法门之人,都觉得这些真气有一种吸引力。 是极乐草的感觉。 联想到王半仙临死之前的说法,萧金衍心中大惊,定州出问题了,而且是大问题。极乐草之毒,通过定州大阵,已向外传播开来。而混入极乐草的天地真元,用不了多久,就会感染天下所有的真元,从而将江湖之中的修行之人,彻底抹杀! 他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 正是天绝丹。 之前吞服的那一粒,不过是为了骗王半仙而准备的六味地黄丸,真正的天绝丹,一直都在他身上,而解除真元那种的毒素,只有这一粒天绝丹。 萧金衍心中大惊,要赶紧回到定州,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吕公子送他到招摇山外。 萧金衍道:“憨货,等我成亲之日,记得来喝喜酒。还有,那果子多带一些,宇文霜会喜欢的。” 吕公子用脑袋拱了拱他。 下一刻,萧金衍消失在招摇山外。 …… 定州城。 “放她进来!” 在光明教众的押送下,宇文霜来到了铜雀台,看到了站在照壁前的东方暖暖。 宇文霜衣衫有些狼狈,今日城内连番恶战,已让她精疲力尽。随后恶鬼围城,亲眼看到宇文天禄用坠入魔道为代价,换来了定州城外三万百姓的的平安入城,只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无论城内污染水源,还是恶鬼围城,只是魔教的声东击西之策。 铜雀台,终究还是落入他们的手中。 原本一片氤氲的照壁之上,变得如墨玉一般漆黑一片。她望着东方暖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东方暖暖笑道:“修行之人,本来就不应该在这个人间存在。他们破坏了人间的秩序,引起战争、纷乱,所以我要将他们从人间清除,重新建立大同世界新秩序。这是我的理想。” 宇文霜道:“你跟王半仙一样,是个疯子。” 东方暖暖脸色一变,“你又没有我的经历,有什么资格评判我?” “我没有评判你,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而已。” 她上下打量着宇文霜,冷冷道:“你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但在我眼中,不过是笼中雀而已。你想要的东西,都会有人满足你,你喜欢的男人,也会有人倒贴,而我呢?从小我就生活在死亡的恐惧之下,一无所有。这些年来,我被你爹的部下追杀,为了生存,东躲西藏,还亲手杀死了我的父亲。你有过被人困在地牢中,三日三夜不吃不喝嘛?你有过试过,一个人在一个虚无缥缈的世界中,独自苟活十年嘛?十年啊,宇文霜!你知道那十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嘛?” 东方暖暖越说,情绪越是激动。 “你娇生惯养,锦衣玉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我不一样,我想要的东西,都要自己去争取。可是,到头来,还是输给了你。凭什么?”东方暖暖又道:“就因为我是魔教妖女?而你是宁陵郡主?身份?地位?这个人间的不公,就是如此现实,既然如此,那还不如亲手毁掉,一切重头再来!” 宇文霜看着眼前女子变得乖戾起来。 “就连男人,也都被你抢走!你还反过来质疑我?” 东方暖暖情绪激动,她记起了当年在扬州路上,那个为他赶车,替她遮阳,又为她打跑追敌的男子,陷入了沉思之中。她的一生,都在算计人,只有那段短暂的时光,成为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刻。如果时光能够停止,她只想停在那个时刻。 然而,现实却是残酷的。 她要生存,要复兴她的光明神教,就必须变得不择手段,变得心狠手辣,否则就会被波涛汹涌的江湖吞噬掉。所以,她加入了血手印,成为了人间净土计划的一员。她本以为,没有爱情,她依旧可以活得很潇洒,因为有神教,还有毕生为之奋斗的理想。她不断提升武功修为,吞噬别人的真气,攻打皇宫,算计天道,然而当看到宇文霜之时,依旧觉得有些自惭形秽。 宇文霜,一个被爱情灌满头脑、心中没什么大志的女子而已。 又凭什么跟自己相提并论? “我得不到的东西,那就毁掉。” 定州大阵如此,宇文霜也是如此,甚至,萧金衍,也是如此。 黑雾缠绕照壁,以定州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开去,极乐草感染后的天地真元,逐渐充盈于天地之间,用不了多久,江湖上的修行者,会如饮甘醇一般,将这些真元吸收到全身窍穴之中,而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将是散功之苦。 外面,无数兵马将铜雀台围的水泄不通。 只是宇文霜在里面,他们担心大小姐安危,不敢贸然闯入。 东方暖暖吩咐手下:“来人,将此女绑了,我倒要看看,她的情郎能不能从招摇山赶回来救她。” 第520章 蛇蝎 宇文霜走出铜雀台。 定州城主孙晟一脸担忧的望着她。 宇文天禄虽然拯救了定州城,但入魔之后,他忍着心中杀意,消失在城外,不知所踪,眼前宇文霜又被人捆住了,这一对父女,可谓是定州的城的核心,作为城主,他的担心不无道理。 “妖女,你已被我们包围,还不赶紧放人?” 东方暖暖冷冷道,“你算什么东西,你也配跟我说话?” 人影一闪,孙城主脸上留下五道指印,不无警告之意。 “这次是你脸,下次就是你的人头了。” 孙城主连连后退。 宇文霜道:“孙城主不必管我,我与东方姑娘之间,只是私人恩怨。今日定州大难,城内百姓尚需安抚,你去做好本职即可。” 孙城主正要说话,又被宇文霜阻止,她看了一眼城下,无数恶鬼兵被宇文天禄所杀,一片血腥,发出一股肃杀之意,又道:“还有城外的这些尸体,赶紧处理掉,让百姓看到,不好。” 孙城主只得领命退去。 东方暖暖并未阻拦,今日占领铜雀台,为的是定州大阵,而如今已经得手,她目的已达到。然而,让她心中愤愤难平之事,正是眼前这个女子,还有正在向定州城赶来的萧金衍。 宇文霜回头看了一眼照壁,淡淡道:“王半仙死了。” “又有什么关系呢?”东方暖暖道,“我与他只是互相利用而已,他有他的打算,我有我的目的。我倒是很好奇,你的萧大哥,会不会为了他守护的所谓正道,忍心看着这个娇滴滴的姑娘香消玉殒?” “你不会得逞的。” 东方暖暖一笑,露出妩媚的笑容,“拭目以待。” 就连宇文霜看到,也觉得,她笑起来好美。 同样是绝世芳华之女子,若论容貌,东方暖暖要更胜一筹。 东方暖暖是娇弱妩媚之美,让男人第一眼看到,就会生出保护欲,就连萧金衍也不例外,而娇弱的容貌之下,却是一颗精于心机的心。这与她自幼的成长环境有关。而宇文霜身上有一股傲气、英气,宁陵郡主、宇文大小姐的身份,让她从小就生活在优渥的环境之中,在宇文天禄的庇护下,她无需讨好任何男人,也不必在乎别人的想法,敢爱、敢恨。 两种不同的人生,两个不同的性格。 城门打开。 困在城内的定州军,纷纷出城,即便他们是骁勇善战的猛士,看到定州城外血腥的一幕,依旧觉得触目惊心。先前大战之时,大部分都困在城下,在城墙上守卫的只是少数,但用了不到半日,宇文天禄一人屠杀千名恶鬼兵之事,已传遍了定州城。 尤其是三万多入城避难的百姓,他们见识了恶鬼兵的残暴,经历了生死一线的挣扎,如果不是宇文天禄,这些人恐怕已死在了恶鬼兵的利爪之中。当得知宇文天禄为救他们,变成了怪物一般,心中生出无限敬意。 “如果不是大都督,我们怕是性命不保!” “他是我们救命恩人,别说他走火入魔,就算变成了恶鬼,我们定州人也要奉养他!” 也有冷漠的声音,“他本来就欠定州的,这么做,也是咎由自取。” 众人愤怒:“牛二,你本就是京城的泼皮,大都督收留你,给你住处,给你工作,你又有什么资格指责大都督?” 牛二道:“京城人怎么了,京城人就不能表达自己意见了嘛?你们这是地域歧视嘛?” “打他!” 拳打脚踢,向牛二身上打了过去。那牛二自知犯了众怒,连连求饶,但百姓今日受够了惊吓,好不容易得到一个发泄口,哪里管这些,牛二哀求无用,只得一手抱头,一手护住要害,弓身蜷缩成一团,承受着众人的怒火。 群情激昂。 又有人道:“大小姐,大小姐被贼人捉了,贼人就在城头上!” “救人!” 众人围在了城下,要求东方暖暖放人。 当众人得知贼人是一个如花似玉娇滴滴的姑娘时,不断恶言相向,蛇蝎女子、最毒妇人心,什么恶毒的语言都抛了出来。东方暖暖又怎会理他们?径直命人堵住上城墙的入口。然而城下依旧骂声不绝于耳。 东方暖暖听得烦躁,冷冷道:“刚才没死成,你们嫌命长嘛?” “妖女,只要你敢动大小姐一根寒毛,我们定州百姓跟你拼了,让你横着离开定州。” “有种。” 她眉毛微动,动了杀意。 她不喜被人威胁,王半仙威胁她,她也就忍了,眼前这些百姓,对她说这种话,岂不找死。 宇文霜见状,连出声阻止,然而为时已晚。东方暖暖凌空挥出一掌,那人砰的一声,仰面倒地,挣扎了片刻,气绝身亡。其余人见她真敢杀人,吓得连作鸟兽散。 东方暖暖冷笑道,“人心啊。” 宇文霜也道:“是啊,人心。” 东方暖暖听出她口中的讥讽之意,怒意横生,“如今你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宇文霜正要开口,忽然心有所感,望向远处。远山之下,有个熟悉的人影一晃,下一刻,就来到了定州城下。 萧金衍回来了。 饶是有三枚天道意志铜钱支撑,但今日连番恶斗已耗尽半数,又在半日之内从招摇山赶到定州城,行程将近千里,这种利用法则空间瞬间移动之法,甚为耗费内力,就算三境之外,除非有紧急之事,也极少动用。 但萧金衍感应到了定州危机,宇文霜处于危险之中,他顾不得这些,几乎耗尽了全部精力,来到城下之时,脸色有些苍白。 不过,看到宇文霜安然无恙,他松了口气。略作休息,待真气流转,转瞬来到了城头之上。 宇文霜心中一暖,“萧大哥,你回来了。” 萧金衍道:“我感应到你有危险。” 没有多余的情话,这一个理由,足以让萧金衍不顾一切,几乎突破境界极限,赶回定州。令他欣慰的是,总算没有来迟。 他微用真气,震碎了宇文霜身上的绳索,满目柔情望着她,就是眼中这个女子,将他从几入魔道之中拖了回来。 萧金衍伸出手,探入宇文霜的秀发之中,抚摸着宇文霜的脸。宇文霜没有料到,向来一本正经的萧金衍,竟会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双颊通红,宛如红霞。 自始至终,他的目光一直在宇文霜身上,未曾离开片刻。而对不远处的东方暖暖,更未曾看上一眼。 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从东方暖暖心头涌起。 羡慕?嫉妒?怨恨? 虽是夏日,但她的心一片冰冷,她浑身一片冰冷,那种感觉,就像当年她身受寒毒之苦一般,令人绝望。 萧金衍一把将宇文霜抱到怀中。 宇文霜试着推开他,可萧金衍却不答应。 这一别,三个多月。三个月来,他无日无夜不思念宇文霜。可是他知道,王半仙不除,他根本无法享受片刻安宁。 萧金衍脸上洋溢着微笑。 忽然,他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笑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凝重。萧金衍松开了宇文霜,转身看着东方暖暖。 “你对她做了什么?” 东方暖暖道,“是啊,好久不见。” 萧金衍提高声音,“你对她做了什么?” 东方暖暖如同没听到一般,兀自道,“京城之夜,我去寻你,找了三天三夜,皇宫中每具尸体我都翻遍了,可却不见了你踪影,生怕你遭了天道毒手,若真如此,我也觉得没什么可以眷恋了。” “东方暖暖!” 东方暖暖抬头,望着萧金衍,“可是,从来到这里到现在,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萧金衍,在你眼中,我真的那么不堪嘛?” 萧金衍对眼前这女子又敬又恨,他永远无法猜透,她脑中究竟在想什么,可他明显察觉到了宇文霜体内的异样,就怕她心生毒计,加害宇文霜。 东方暖暖见萧金衍无话可说,心如死灰,冷笑一声,“没什么,只是一点点极乐草的毒而已。” 极乐草? 萧金衍心中大惊,“她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加害于她?” 东方暖暖道:“是因为你啊。” “我?” 东方暖暖道:“不错,她抢走了我最心爱的东西,又怎么说是无冤无仇?” 萧金衍心中怒极,“歹毒,蛇蝎心肠。” “歹毒?” 今日不止一人骂她,比这更难听的话东方暖暖都听到,可她却并不在乎,可是萧金衍这一句话,犹如万箭穿心,让她脸色苍白。 东方暖暖目光中露出一股乖戾之色,“歹毒?萧大哥,这就是你对我的评价?不错,我是蛇蝎女子,以前是,现在是,今后也会是!可那又如何?” “若早知你是这样的女子,当初在扬州城外,我根本不应该出手救你!” 这句话,如一道霹雳,击在东方暖暖心头。 她一生谨小慎微,处处算计,防备于人,然而,从苏州到扬州的那一段时光,是她卸下包袱,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如果时光可以停止,她只想将一生都停留在扬州城外。 可当萧金衍说出这句话时,她脸色苍白,连连后退。 萧金衍上前两步,逼问:“拿出解药,我不杀你。” 第521章 守护(全书完) “解药?” 东方暖暖哈哈一笑,她指着萧金衍,“解药就是你身上的天绝丹啊,王半仙死了,想必那东西在你身上。不过,你得考虑好了,用天绝丹救你的心上人,还是我身后这个江湖,你得看你决定了。” 萧金衍没有料到,东方暖暖会给他出这样一个难题。 “你不是想做万人敬仰的大侠嘛?只要你用天绝丹救了天下,用不了多久,整个江湖都会传遍你的事迹,只是,你的心上人却要香消玉殒了。怎么样,萧大哥?” 东方暖暖疯了。 只要萧金衍愿意,以他如今的境界,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死东方暖暖。她所犯下的罪行,就算死十次也不足为惜,但此时此刻,他却犹豫了。不是因为同情她,而是因为宇文霜的性命,掌握在她手中。 萧金衍陷入犹豫。 天绝丹救江湖,就要眼睁睁看着宇文霜毒发。 天绝丹救宇文霜,则这个江湖将在半年之内烟消云散。 天绝丹就在怀中。若是毒圣、医圣还在,他宁可放干了血,再制一枚天绝丹,也不愿意陷入这种纠结。可是薛神医已死,毒圣又不知所踪,这一办法根本行不通。不过,他很快就做了决定。 他将天绝丹取出,对宇文霜道:“服下它。” “可是萧大哥……” 萧金衍道,“事有轻重缓急,你的性命要紧。” “那定州大阵呢?” “我宁肯舍弃这一身修为,毁掉定州大阵,也绝不让极乐草之毒充斥天地之间。” 东方暖暖叹了口气,“这么快就做出决定,萧金衍,你还真让我失望呢。怎么担得起大侠这一称号?” 萧金衍道:“我并不欠他们,能救则救,尽人事,听天命而已。”说罢,正要将天绝丹送入宇文霜口中。 东方暖暖阻止道:“且慢!” 萧金衍愣住,抬头望她。 “萧金衍,你也太容易相信我的话了,先前我不过是想试探你一下,莫非你以为一枚天绝丹就能解了她身上的毒?”东方暖暖哈哈笑道,“我只是想看清楚你的丑恶嘴脸而已。大侠啊,你太让我失望了。” 萧金衍被东方暖暖耍得团团转,脸色十分难看。 这个妖女,口中没有一句真话,萧金衍恨不得一掌将她拍死。 “你这个疯女人。” 东方暖暖面露得意之色,“不错,我是疯女人。不然,也不会落得这个地步。萧金衍,我想要得到的东西,谁也不能抢走。否则,我宁肯毁掉,谁也别想得到。”她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枚药丸,赤红色,发出诱人的光泽。“你不是想要解药嘛?解药就在这里,跪下来求我。” 萧金衍冷言道:“我也可以杀了你。” 东方暖暖却不生气,似乎又恢复了当年那副自信且算计一切的模样,“这解药最外面一层包衣,是解毒的关键,只要破坏了包衣,解药就会变成天下最毒的毒药,你可以出手杀我,但我敢保证,会在你动手之前,捏碎解药。” 萧金衍愣住了。 他与东方暖暖打过很多交道,知道她善于说谎,而且骗术极为高明,但此刻,解药只有一粒,他也不敢拿宇文霜的性命去赌。 “怎么?为了情人,宁可杀死江湖人的萧大侠,抹不开面子,不甘心输给一个弱女子?” 说罢,她作势欲捏碎解药,萧金衍连道:“不要!” 东方暖暖露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萧金衍是骄傲之人,他宁肯战败,也绝不会向敌人屈服。可如今宇文霜性命堪忧,下跪求饶,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此,萧金衍一掀衣摆,就要下跪。 宇文霜喊道:“萧大哥,不要从了那妖女。与其见你当众受辱,我宁可选择去死。” 东方暖暖听到这句话,心中更是有气,好一对亡命鸳鸯,她对萧金衍道,“我数到三。一……二……” 噗通一声。 萧金衍跪在了地上,朗声道:“之前种种,是我不对,东方姑娘,希望您大人有大量,把解药赐给我妻子。” 城头之上,都是光明教众还有与之对峙的定州士兵,但萧金衍之名,他们早有耳闻,尤其是天道降临之夜,他与赵拦江、李倾城三人几乎拯救天下苍生,心中对他是极佩服的。当看到萧金衍为救宇文霜,不惜受辱,向东方暖暖磕头认罪之时,心中忍不住叹息一声。 宇文霜已是泣不成声。 东方暖暖心中微动,当看到宇文霜之时,旋即又换作一副凌厉的神色。 “我听不见!” 萧金衍运起内力,“东方姑娘,萧金衍在此,向你认错,还请你赐药。” 看到他一副委屈求全的样子,东方暖暖开怀大笑。 笑声中带着凄厉,满足,还有一丝的绝望。 笑声经久不息。 东方暖暖陷入了疯狂,良久,她才道:“好,我成全你们!” 说罢,她将赤红色药丸送入自己口中。 萧金衍见状,“不要!” 一个箭步,冲到东方暖暖怀中,想要从她口中夺出解药,可东方暖暖根本不给他机会,伸开双手,将萧金衍搂在了怀中,她双手紧紧抱住萧金衍,萧金衍动弹不得,又生怕毁掉解药,不敢冲撞于他。 只见东方暖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在他耳边低声道,“萧大哥,我喜欢你。” 这么多年来,东方暖暖精于心计,始终一副冷静自信的神情,从未对任何人流露过真情,可此刻的她,就如一朵盛开的玫瑰,娇艳欲滴,脸颊绯红,就像陷入爱情中的女子。 萧金衍却只关心解药。 当听到这句话时,整个人也愣住了。 抬头再看,东方暖暖已咬破了解药,里面的药汁染红了嘴角。 萧金衍只觉得东方暖暖抱着自己的双手,渐渐松了开来,脸上的笑容,也渐渐逝去,整个人变得僵硬起来。 东方暖暖脸色苍白,声音微弱,“终于跟你说出我心中藏了很久的话了,我很开心。其实,刚才我一直都在骗你,宇文姐姐根本没有中毒。” 萧金衍浑身一震,就如心中被某根刺扎了一般。 认识东方暖暖,除了起初被他欺骗之时,两人确实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然而,之后中中遭遇,让萧金衍对她并没有任何好感,甚至心中有些敬畏,可当她说出喜欢他时,萧金衍心中却生出一种悲恸。 王半仙已死,东方暖暖所谋划的一切,也成为竹篮打水一场空。 原来她早已做好了准备。 东方暖暖呼吸逐渐急促,毒药开始在她体内蔓延,摧毁了她体内经脉,萧金衍能感觉到,生机逐渐从她体内流逝,她吃力的说道,“既然得不到你,能够死在萧大哥怀中,我已很满足了。” 她仰起头,满目柔情,看着萧金衍,似乎要在生命逝去之前,能够记住这张脸。 “我……我……” 人非圣贤,孰能无情? 东方暖暖鼓起最后一丝力气,问道:“萧大哥,你……喜欢过我嘛?” 萧金衍抱着东方暖暖,心中莫名的一股怜惜,眼角逐渐湿润,他一生坦荡,从不做违心之事,不说违心之话,可看到躺在怀中将死的女子,他决定说谎。萧金衍点点头,“喜欢过。” 东方暖暖长长舒了一口气,似乎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哪怕是他在骗自己。 “愿来生,做一个平凡女子,还能遇到你。” 东方暖暖松开了手。 她的一生,都在算计别人,要将所有的事掌控在手中,甚至她的命运,也要自己掌控,能够死在心爱之人的怀中,作为生命的终结。 萧金衍将她放在地上,动作很轻,生怕吵醒了她。 但他明白,东方暖暖永远不会醒来。 萧金衍起身,对攻占铜雀台的光明神教众人道,“今日杀孽已多,我留你们一命,往今后,各位珍重,若再有为非作歹之事,我萧金衍绝不容你们在这个世间!” 段玉成、李人杰等人看到圣女已死,而他们又不是萧金衍对手,也无颜留在此处,一声令下,众人下了城头,离开定州城。 …… 铜雀台前,几乎半个照壁,都已被极乐草之毒染成了黑色。极乐草之毒,已感染了天下半数的真元,而且在以极快速度,向周围蔓延。 萧金衍将天绝丹碾碎,注入了定州大阵之中。 一道清流,从黑色的氤氲之中生出,越来越多,吞噬着极乐草之毒。不过盏茶功夫,照壁之上,开始逐渐恢复先前的晶莹之色。定州大阵,发出嗡鸣声,向整个天下传播开去,天下震颤,一道龙吟声,响彻整个神州大地。 天绝丹奏效了。 萧金衍松了口气。 宇文霜来到萧金衍身前,经历了生离死别,她愈发珍惜眼前的男人,她握住萧金衍手,道:“还在为东方姑娘的死惋惜?” 萧金衍叹了口气,“她一生命运多舛,本来不应该这样的。” “生死各有天命,也许,这正是东方姑娘选择的一条路吧。”宇文霜眼神带着一股促狭之色,“只是,我们萧大侠,为了一个弱女子,放弃了拯救天下,当大英雄的机会,真是可惜!” 萧金衍听闻,忽然一笑,反手抓住了宇文霜的双手。 宇文霜大窘,“干嘛,这么多人看着哩,快松开。” 萧金衍长笑一声,“那怕什么?反正你迟早要嫁给我的。” “我又没答应!” 萧金衍跪倒在地,将宇文霜的手放在胸口,道:“宇文霜,你愿意嫁给我吗?” 宇文霜虽身为大小姐,生来敢爱敢恨,但被萧金衍当着众人之面表白,依然双脸通红,满目羞色。“别没正经,快些起来。” 萧金衍道:“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宇文霜道,“好了,好了,我答应你便是!” 萧金衍蹭地跳了起来,将宇文霜抱在了怀中。 “愿余生,只守护你一人。” 这是宇文霜听过的最美丽的情话。 (全书完) 第522章 雪神庙 大雪山。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朝圣日。 只是打十年前,努尔干城就流传着一个传说,大雪山上闹雪妖。也曾有胆大包天之人,尝试过闯雪山,然而每次都被人脱光了衣服,吊在努尔干城之上,问起缘由,都不记得在山上发生了什么事,久而久之,大雪山成了努尔干人的一处禁地。 然而,杨惜灵并不这么想。 这位白马帮的二小姐,自称投名师,学习了一套“高明”的刀法之后,变得不可一世,整日在城内“行侠仗义”,看到有什么不平之事,便上前出手教训,弄得城内的无赖、混混们闻风丧胆,很是头痛。倒不是因为她武功有多高,而是因为都忌惮她的姐姐,白马帮帮主,有关外第一剑客之称的杨雪琼。 自打八年前接手白马帮,杨雪琼将帮中业务打理的井井有条,更是在三年进入知玄中境,在关东剑会上打败了曾经的师叔——关东剑派掌门郭长雨,被封为江湖第一侠女、关东第一剑等名号。不少江湖人慕名前来挑战,而杨雪琼也不负众望,三年来大小十八战,无一败绩,更坐实了其江湖地位。一月之前,她收到英雄帖,前往开封参加十年来第一次武林大会,动身前往中原。 少了杨雪琼的约束,杨女侠在努尔干城如鱼得水。数日下来,许多帮派都惨遭“毒手”,弄得他们叫苦不迭。尤其是,她打着姐姐名义,要他们交出他们门中的宝剑,给姐姐中原之战助力,几乎将城内稍有点名气的剑都网罗过来。只是,剑虽是好剑,但却称不上当世名剑。 码头帮帮主告诉她,“我听说咱们努尔干城有一把绝世神兵,十年前曾飞剑出鞘一次,横跨天际,整个江湖为之震惊。那剑如今正在雪神庙前哩,杨二小姐若感兴趣,不妨去雪神庙一行,没准能得到神剑,将来助杨女侠一臂之力。” 杨惜灵却不以为然。 她姐姐号称关东第一,最厉害的一剑,也不过斩断一根石柱,至于飞剑千里杀敌,不过是穿凿附会之说而已。不过,既然他们提到,也来了兴致,问道:“那雪神庙果真有神剑?” “有是有,不过听说那里有雪妖出没,杨帮主也命令我们不得接近。” 杨惜灵也收到过这种警告,但她天生好奇的性子,如今姐姐已动身中原,她也起了心思,便道:“也行,你们带我去取那神剑。” 几人连连推脱,“要是让杨帮主知道这件事,我们就不用在城内混了。” 杨惜灵道:“怕什么,有我呢。” 几人不甘心,又不敢惹杨二小姐生气,于是商议,准备第二日随她去闯大雪山。临行之前,杨女侠还特意练了一遍无名刀法。这些年江湖灵气稀薄,真元也少得可怜,十年下来,依旧没有突破闻境,但这套刀法,练得却是得心应手,对付十来个蟊贼,不成问题。 次日,她骑着自己心爱的小毛驴小灰,准备出发。 说到这只毛驴,倒也颇有缘分。 十六岁生日时,杨雪琼送了她一匹枣红色小母马。她不是很喜欢,总觉得不符合自己特立独行的女侠身份,要去马市上换一匹花马,谁料没看得住小马,让一只小灰驴占了便宜,杨惜灵大怒,想要教训小灰驴,看到它一身癞子,绑在一个柱子上,准备被人杀了做驴皮阿胶。她起了怜悯之心,于是想把小灰驴买下来。谁料那老板坐地起价,说这头驴是西疆的神驹,是从驴贩子那里高价买来的,还曾是“杀人王爷”的坐骑,忽悠她出了五十两银子买下。后来得知她是努尔干小魔王,乖乖将五十两送到了她手上。杨惜灵觉得小灰驴很是可爱,于是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小灰。 众人来到大雪山脚下。 天气晴朗,大雪山在阳光之下,流光溢彩,甚是美丽。 山脚下,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写着四个血红大字:生人勿进。 字迹丑陋,如鲜血涂红一般,有些瘆人。 众人道:“好了,就到这里了。大小姐,再往上,就是雪妖禁地了。” 杨惜灵道:“怕什么?随我上去。” “我们还想多活两年呢,要真让大雪妖吃了,找谁说理去?” 杨惜灵一拍腰间宝刀,“这努尔干城,天最大,我姐老二,我第三,有我神刀杨惜灵在,你们怕什么,管他什么雪妖、雪怪,我一刀把他们劈成两段!” 话虽如此说,但不无给自己壮胆的成分。姐姐再三叮嘱她,不要靠近大雪山,此刻她心中七上八下,有些忐忑。但作为努尔城小霸王,她决不能在这些人面前露怂,否则以后还怎么在这里混下去。 “二小姐,那雪妖可是能真吃人呢。听说喜欢生吃!” 杨惜灵一瞪眼,“我就不吃人了嘛?” 众人犯了难。 大雪妖,他们不敢得罪。 小魔头,他们同样得罪不起。 那码头帮主恨不得扇自己两嘴巴,当初自己闲地,没事提什么雪神庙,这不挖坑自己跳嘛。眼见杨惜灵的刀就要架他们脖子上了,他双手合十,“雪神、雪妖爷爷勿怪,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打扰您老人家清修,请多多包涵。” 越往上走,杨惜灵越心虚。 她记得小时候曾被劫持,来到过这大雪山,后来被人救了。印象中,大雪山里住着八个妖怪,当年自己阿爹也是因这事受了伤,两年后病逝,当年抓自己的人不会就是这些大雪妖吧。 后来,她曾问过姐姐,但杨雪琼却始终没有告诉她这件事的始末。 越是心惊肉跳,心中越觉得刺激。 女侠嘛,不就应该是行常人之不能,做常人之不敢的事嘛? 从雪山脚下到雪神庙,不过百余丈距离。 他们走的极缓慢,非常的轻,表情十分严肃,连话也不敢大声说一句,生怕真惊动了雪山上的妖怪,到时候来个震怒,弄一场雪崩,到时候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又过了一炷香,雪神庙在望。 古老而陈旧,但雪神庙前却一尘不染,连一片雪花也不曾落下。 看来应该有人打扫。 杨惜灵看了一眼,四周无人,不由松了口气,“你们看,哪里有什么雪神、雪妖,依我看,不过是有人故意装神弄鬼,糊弄你们这些无知之人罢了。” 每年这个月份,天高气爽,放眼看去,心旷神怡。 杨惜灵深深吸了口气,长啸一声:“大雪山!我来了!” “大雪山,你好美!” 众人本来就心惊胆战,一听杨惜灵大喊大叫,一副陶然自得的样子,吓得惊魂失魄,连阻止道,“我的二小姐,您这不是想害死我们吗?” 杨惜灵傲然一笑,“没什么,挺好玩的,你们也来喊两声?” 众人连连摆手。 杨惜灵觉得扫兴,她回头,忽然看到雪神庙中有人影,连忙一惊,作出噤声的手势。 众人一见,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杨惜灵抓着腰中宝刀,慢慢靠近雪神庙。 她冲里面喊道:“什么妖祟,在里面,快些出来!” 里面静默无声。 “我可是神刀杨惜灵,你若不现身,我就杀进去了!” 依旧一片沉寂。 杨惜灵一指码头帮帮主,“你,先上去瞧瞧。” 码头帮帮主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连连后退出三四丈,杨惜灵骂了一句孬种,抽出宝刀,横在手中,缓缓走向雪神庙。她在门口站立片刻,听见里面没有了动静,伸手微用力,推开了庙门。 杨惜灵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雪神庙内,一座座冰雕,矗立在其中,进去之后,宛如进入一个冰的世界。 更令她惊奇的是,这些冰雕,雕刻的都是同一个女子。 或回眸凝笑,或举手扬眉,衣衫也是多姿多彩,有穿宫装,有穿新娘妆,还有作船女摇撸姿态,这些冰雕千姿百态,栩栩如生,然而却都没有雕刻脸颊。 这些冰雕中,有一个引起了她的注意。 冰雕上的女子,手持宝刀,作出了一个刀法的起手式,似乎下一刻,就要动起来。 杨惜灵差点惊呼起来。 这不是无名刀法的起手式嘛? 难怪觉得这身形有些眼熟,怎么看都像是当年白马帮中,传授自己刀法的师父啊! 门外有人惊呼:“神剑在此!” 杨惜灵这才记起了此次来大雪山的目的,她连急行几步,来到雪神庙外,在登山石上,看到了一柄长剑。 确切说是一个剑柄。 长剑没入石中,只留一个剑柄和些许剑身露在外面。 年代久远的缘故,剑穗早已消失。 露出的剑身上,也是锈迹斑斑,与登山石上的冰雪融为一体,看上去平凡无奇。 看到这剑柄,杨惜灵不由泄气。 这只是一把十分普通的剑嘛,哪里有传说中的那么神奇? 一年长之人道,“我记得这把剑,十年之前,就是这把剑,从大雪山上飞出,划过长空,飞向了西南。” “你确定?” 老者摇头道:“只是那把剑足有数十丈,剑柄也是如这一般。” 杨惜灵心说管他呢,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先把剑拔出来再说。想到此,她弯下腰,伸手去拔剑。 长剑纹丝不动。 杨惜灵偏偏不信邪,越是如此,她越要拔出来,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却依旧动不得长剑分毫。 就在这时,听到雪山顶上,有声音传来。 第523章 下山 “雪妖来了!” 众人听到啸声,面露骇然之色,纷纷向后面退去,藏在石头后面。杨女侠年轻气盛,虽是女子却生性胆大,仗胆问:“谁躲在后面鬼鬼祟祟?” 雪山深处,听那雪妖道:“大雪山是努尔干城禁地,严禁任何人上山,你们没有看到山下的石碑嘛?杨雪琼难道没有吩咐过你们嘛?” 雪妖声音有些浑厚,听上去三十多岁年纪。 杨惜灵道:“她是她,我是我,本女侠前来这里,是为了取学神庙前的神剑,来助我姐姐参加武林大会。” 雪妖冷笑道:“武林大会?” 杨惜灵傲然道:“不错,我姐今年二十八岁,已是关东第一剑,只要在武林大会上夺魁,就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剑!” “天下第一剑?” “不错!” 雪妖自嘲道:“不过是浮名,又有何用?” 杨惜灵朗声道:“当然有用,那就是天下令人敬仰的女侠,走到哪里都有人认识,这世间,哪里有比但天下第一更令人神往之事?” 杨惜灵自幼喜武,可杨彦龙却严禁她习武,让她怨念颇深,后来偷偷学了一些武功,虽然缺乏名师指点,但若干年下来,也即将摸到闻境的门槛,这让杨女侠很是骄傲。她做梦都想名扬天下的侠女,其愿望之迫切,甚至超过了姐姐杨雪琼。 只听得雪妖道:“登山石上这把剑,已经封剑多年,没什么用处,你们回吧。” 杨惜灵却道:“那你是承认这是一把宝剑了?你开个价吧,只要你肯卖,我白马帮也绝不占你便宜!” “不卖!” “那不行!”杨惜灵喊道,“大丈……不,本女侠言而有信,言出必行,我当着众人夸下海口,若做不到,那就是自食其言,岂不让江湖中人笑话,以后本女侠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那是你的事。” 雪妖有些不耐烦,声音中注入内力,“你们若不离开,休怪我手下无情!” ?这一声断喝,蕴含着真气,其余人闻言,只觉得体内真气紊乱,胸口发闷,连连道歉。 “雪神爷爷,还请海涵,我们这位二小姐胆子是大了些,但这些年在城内也颇有侠名,今日冲撞了雪神爷爷,还请多多包涵!” 杨惜灵天不怕地不怕,心中打定主意要神剑,对众人不屑道:“瞧你们这些怂包样,以后别跟人说认识我啊。” 说罢,她抽出了腰间宝刀,举在胸前,做出了无名刀法第一式的起手式,“管你是雪神雪妖,先尝尝本本女侠的无敌神刀!” 这话一出口,其他人骇然。 得罪了雪神,惹雪神发怒,联想之前种种,他们不敢多想。可他们都是依附白马帮存在的帮派,若二小姐有个三长两短,将来杨帮主回来,还不把他们生吞活剥了? “咦?” 躲在暗处的雪妖看到了她的起手式,声音有些激动,“这套刀法,你是跟谁学的?” 杨惜灵以为对方怕了自己,看来这雪妖也不过如此,便傲然道:“你这雪妖好奇怪,我刀法当然是跟我师父学的。” “你师父是谁?” 杨惜灵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忽然响起了雪神庙中那些冰雕,杨惜灵心中一动,疑惑问,“莫非,你认识我师父?不然,那学神庙中怎么有她的雕塑?” 此话一出,久久不见雪妖开口。 对话之时,杨惜灵想要寻找那雪妖藏身之处,可他声音缥缈,时东时西,根本不知道他究竟躲在哪里。 “喂,你还在嘛?” 听得山顶传来轰隆声。 众人见状,齐呼:“雪崩了!” “二小姐快逃!” 众人纷纷逃离,向大雪山下跑去。 杨惜灵心说来了一趟,若空手而归,岂不让人笑话,于是准备先把剑拔出来再说,然而神剑没入石中,若没有工具,根本无法拔出,于是准备择日再来。 正要逃跑,忽然又想到那雪妖也在山上,于是喊道:“大雪妖,来雪崩了,山上危险,你快些逃!” 雪山之上并无回话。 杨惜灵见状,向山上爬去,众人连劝阻,杨惜灵却道,“我等侠义之人,岂能见死不救,你们放心,我武功高强,不会有事!” 雪花越来滚越大,带着凌厉的呼啸声,向山下传了过来。其他人虽然担心杨惜灵,但自己小命要紧,也不管她,纷纷逃窜。 杨惜灵顺着雪妖最后发声的方向走去,喊道,“你别躲了,这里危险,随我下山!” 向上爬了数十丈,来到二登台处。 一个十余丈的雪球从山顶呼啸而下,向自己所站立的方向砸了过来,吓得花容失色,愣在当场! 呜呜! 眼见逃不掉,杨惜灵不知所措,吓得哭了起来。 三十丈,二十丈! 杨惜灵心想,难道本女侠就要死在这里了嘛? 三丈、两丈! 杨惜灵吓晕了过去。 临昏迷之前,她看到了一个人影,在她面前一闪而过,没有看清脸庞,只看到一头银白色的头发。 是雪妖! 这是她最后一个意识。 …… 当醒来之时,她觉得有些冷,环顾四周,自己竟然躺在雪神庙中。 没有死? 杨惜灵心中庆幸。 她打量着雪神庙,只看到一名中年男子,白衣白发,背对着自己,站在一座冰雕面前发呆。 而他自己,也如一座冰雕一般,一动不动,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杨惜灵觉得这个背影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到过,可是她又想不起来。 他站在那里,似乎有无尽心事一般。杨惜灵看在眼中,莫名的有一种心痛的感觉。 “大雪妖!”杨惜灵尝试着?问。 “你醒了。” 大雪妖并未转身,“旁边有一碗姜汤,趁热喝了,补下气血。” 杨惜灵依言行事,一碗姜汤落入腹中,小腹内生出一股热流,让她受用匪浅。 她问:“雪神庙中这些冰雕刻的女子,是你什么人?” 大雪妖长叹一声,“是我妻子。” 杨惜灵又问,“她现在何处?” 大雪妖心情沉重,低声道:“长眠在山顶。” 杨惜灵哦了一声,她不过十七八岁年纪,情窦未开,并不懂得这些情爱之事,然而看到大雪妖言语之中对爱妻的留恋和思念之情,也忍不住有些同情起来。 “你是人,不是妖,对不对?” 大雪妖道:“又有什么分别嘛?”说罢,便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杨惜灵站起身,来到雕有无名刀法的那座冰雕前,擎出宝刀,摆出了无名刀法起手式,长刀挥舞,将第一式施展出来。 大雪妖听到刀声,忽然转身。 吧嗒! 杨惜灵终于看到了大雪妖的脸。 英俊、瘦削,儒雅风流,而又带着一丝忧郁,他一身白衣,一头白发,身上一尘不染,看上去如冰雪做的一般。 唯一的遗憾,是俊朗的脸颊上,有一道疤痕。 但依旧遮不住他的绝世容颜。 她觉得这个中年男子,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美。 看到他的脸,杨惜灵竟然脸红了。 大雪妖问:“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这刀法是谁传你的吧?” “很重要嘛?” 大雪妖点头,“这个世间,会用这套的刀法之人,只有三人,而我是其中之一。” 杨惜灵记得师父说过,她还有三个师兄,于是问,“你是我师兄?” “师兄?” 大雪妖似乎明白了什么,闪身来到她身前,一把抓住她胳膊,“传你刀法之人,可姓李?” 杨惜灵说,“这是我跟她之间的小秘密。我师父不让我告诉任何人。呜呜,你弄痛我了。” 大雪妖发现失态,连松开了手。 他来到冰雕前,指尖飞舞,冰屑飞扬,不多时,一个女子的雕像,呈现在杨惜灵身前。 杨惜灵惊呼:“师父!” 大雪妖目露惊愕之色,旋即又恍然,喃喃道:“原来,当年她在白马帮,将这套刀法传给了你。” 杨惜灵道:“你就是我师兄?也是我师父夫君?” 大雪妖点了点头。 杨惜灵道:“我师父说,我有三个师兄,只有一个人姓赵的继承了她的刀法精髓,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听到这句话,大雪妖笑了。 笑得如一个孩子一般。 十年了,他向来独来独往,除了偶尔下山采办一些必需品,几乎极少与人说话,然而当遇到了杨惜灵,又跟她谈起了妻子当年之事,回忆如潮水一般用涌来。 笑着笑着,他泪流满面。 杨惜灵不解,“你怎么哭了?” 大雪妖道,“没事,看到你,我很高兴。”他问杨惜灵,“你想要登山石上那一把剑?” 杨惜灵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我姐姐如今已是知玄中境,有了神兵在手,她就能在武林大会上大放异彩了,到时候,我也能跟着沾光。” 大雪妖问,“你有什么梦想嘛?” 杨惜灵哈哈一笑,“梦想?我的梦想就是,让我姐姐成为天下第一剑,闯荡江湖,行侠仗义,成为人人敬仰的女侠!” “既然如此,为何你自己不来当这天下第一剑?” 杨惜灵面露难色,“我不会用剑。” 大雪妖哈哈大笑。 他一招手,听得门外传来龙吟声。 一柄长剑倏然而至,落在了杨惜灵手中。 杨惜灵不知所措,“这是?” 大雪妖道:“这把剑,名曰惊鸿,从现在起,它便是你的了。” 杨惜灵道:“我说过,我不会用剑啊。” 大雪妖道,“从今日起,你便会了。” 十年来的阴霾一扫而空,大雪妖傲然道:“因为,我叫李倾城。”他对杨惜灵道,“你不是想要闯荡江湖吗?我带你一起闯荡便是!” “十年了!”李倾城自言自语道,“老赵,希望你的刀,别让我失望!” 这一日,剑神李倾城,带着骑着癞皮小灰的未来女侠杨惜灵,走下了大雪山。 第524章 对与错 长这么大,杨惜灵还是第一次离开努尔干城,离开大雪山。 初入江湖的她,起初还有些兴奋,然而很快她就兴奋不起来。女侠嘛,年轻气盛,总有些脾气,行走江湖,讲究的是一个快意恩仇,可身后带了个拖油瓶,让杨二小姐有些不爽。 这个大雪妖,整日跟在他身后,虽然长得极美,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让她很是无奈。 二郎山有个匪窝,杨女侠想要灭了他们,大雪妖以一句“江湖险恶,不要多管闲事”为理由,阻止了她。 黑风寨有一群山贼,打家劫舍,杨女侠想要行侠仗义,大雪妖又来了一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禁止她前去。 每日除了赶路,就是吃饭睡觉,偶尔能欣赏一些天下美景。 江湖,要是这么走,那她的女侠梦,何时才能圆? 终于,杨女侠发飙了。 “大雪妖,我答应带你离开大雪山,行走江湖,可也不是这个走法,什么都不听不闻不问,那跟窝在家里有什么区别?” 李倾城踏着积雪,落脚之处,几无痕迹,跟在骑着毛驴的杨女侠身后,也未见落下半分,听到她言语不善,淡淡道:“江湖之中人心险恶,你不找麻烦,麻烦都会来找你,这才一个月,你就忍不住了。行走江湖,最忌树敌,你永远无法预料,哪怕一个不起眼的对手,身后站着的又是何方神圣。” 杨女侠撇着嘴,“你总说你多厉害,可一月来,也没有见你出过一剑,打过一架,倒是讲道理的嘴,比说书的都要厉害,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李倾城道:“我已经十年没有碰剑了。” 杨女侠问,“那这十年来,你都在练嘴皮子?” 李倾城无语。 杨女侠道,“我可受不了,我已经打听过了,在往前是卢县,这县城外有一个匪窝,叫黑龙寨,聚集了一百多贼寇,仗着世道不太平,整日干一些打家劫舍的买卖,我们白马帮的货,也被他们劫过,这次我准备亲自出马,扫平黑龙寨,就当是本小姐初出江湖第一战。” 李倾城问,“你要一人一刀,对付二百人?” 杨惜灵道:“你傻呀,擒贼先擒王懂不懂?只要我杀了寇首,其他人还不是树倒猢狲散?” 李倾城叹了口气,“杀了寇首,会有人取代他,没准还正中别人下怀呢。” 杨惜灵道,“我可以通报官府啊。” “官府?”李倾城道,“没准官府跟他们还有勾结呢。” 杨惜灵哼哼道,“你就会扫我的兴。” 说罢,一扬手中小皮鞭,骑着小小灰灰小跑出去,李倾城苦笑,摇了摇头,跟在后面。 这丫头,不吃点苦头,迟早会惹出是非来。 …… 卢县是山海关下的一座县城,有二万余人,虽然不大,但地处山海要塞,是南北商旅通行的必经之地。由于中原连年战乱,隐阳王赵拦江这些年不断东进,早已突破响箭郡,大军兵分两路,南上剑门关,东进大散关,逼近长安,让蜀王、豫王放弃隔阂,被迫联手,二十万大军卡住他们咽喉。这两大关口易守难攻,赵拦江也不硬攻,而是绕关口北上,过居庸关、雁门关,从凤凰岭直逼山海关,形成了从西部、北部对中原的合围之势。 由于战线太长,补给力量不足,赵拦江直接将关外的若干中小军阀势力联合,许以封侯,就地征集钱粮,以资助兵力。如此一来,隐阳势力形成了两股,一股为赵拦江亲自率领的隐阳大军,另一股则是若干军阀联合,名义上听从隐阳调遣的联合体。如今是夺天下之际,发动一切力量,围剿中原。至于将来得到天下,是杯酒释兵权,还是兔死狗烹,谁也猜不透这个心机深沉的王爷在想什么。 两个月前,有着常胜将军之称的李不凡,率领兵马度过凤凰岭,率三万兵马压境抵达山海关,与山海关守将,前定北王薛怀之子薛平对峙。 作为金刀王的徒弟,李不凡继承了赵拦江凶狠善战的风气,一路所向披靡,所有抵抗者,一律屠城,落了个“片甲不留”的名号,与“笑面将军”苏正元、“西楚霸王”楚项,并称为隐阳三虎,横扫千军,所向披靡。与此同时,苏正元抵达剑门关,楚项兵临大散关,三路兵马齐齐出动,大有与蜀王、豫王一分胜负的打算。 对峙两月,赵拦江并未发动攻击,而是派出了使团,与两国交涉,尚未开战,蜀王、豫王内部已先出现了分裂。蜀王有天府之国作为仰仗,兵精粮足,而豫王常年征战,早已疲惫不堪,而且承担了赵拦江大部分的攻势,若真发动大规模战争,怕是撑不过半年。这次武林大会,正是豫王组织,想要征集天下有志之士,加入豫王朝廷,对抗隐阳大军。 一时间,山海关战云密布,人人自危。 三大关塞之中,山海关距离开封最远,兵力部署最为薄弱,一旦让李不凡占领山海关,卡住中原、关东咽喉,用不了多久,关外将彻底成为隐阳的地盘,而中原门户大开,待隐阳王统一北方之后,逐鹿中原,指日可待。 这便是十年前,柴公望定下东压北攻之策。 之所以推行,得益于隐阳与北周朝廷关系的缓解。五年前,隐阳王提刀北上,帮助北周小皇帝一刀取了摄政王拓跋跑跑性命,名义上帮助小皇帝夺取了皇权,但却没对拓跋跑跑的势力连根拔起,又暗中扶植拓跋跑跑之子拓跋飞,给北周留下了个病根,让北周也陷入了连年战乱之中,无力南下对付中原。而隐阳又趁机给了北周若干边贸的政策,让他们出师无名。 至于西楚,有横断山天堑,还有赵拦江三个字,足以让他们不敢肆意妄为,更何况,隐阳还有对西楚虎视眈眈的前太子楚项以及石头城的五万兵马。当然,也不是一直太平无事,五年前,西楚皇帝楚贤动了念头,要攻打隐阳,夺回葫芦口,然而兵马还未集结,忽然深夜得病暴毙。皇位传给了他三岁的儿子楚丸,由于新皇帝年轻,暂时由其母月牙之泉摄政。不过,江湖中有传言,说楚贤暴毙与隐阳有关,更有传言说,月牙之泉与赵拦江关系不一般,甚至私下里有一腿,不过都是捕风捉影之说,并无真凭实据。 天下局势大乱,但商贸却不曾停止。 由于中原战乱不断,关外相对稳定,在利益驱使下,不少商贾看到机会,一斗米在关外不过一百铜钱,运到了关内,可以买到二百铜钱,扣去损耗、通关人情等,可以赚取三分毛利,若运到了战乱连绵或天灾人祸之地,甚至卖到了三百文、四百文,更是万利的买卖,而关内也迫切需要关外的粮食,所以这些年来,白马帮等关东的一些商团,赚取了大量的利益。 有人的地方,则有江湖。 有江湖的地方,则有纷争。 利益之所驱,无关是非。 走官道,有朝廷兵马截胡,走私道,有匪寇拦截,但相对来说,匪寇之拦路,也只是薅羊毛,并不连根拔起,得保证让商旅有利可图,才能源远流长。卢县外的这一窝匪寇,正是明白了这个道理,他们控制的一个山头,可以绕过两个官站,而且收取的买路钱更低,所以也有不少人铤而走险。 当然,商团也是明白这个道理。一方面,他们如数缴纳钱财,另一方面,他们行商之事,也雇佣了大量的壮丁、江湖中人,有了实力,才有资格跟盗寇谈判,否则还不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而这小小的卢县,因为盗寇的出现,滋生了许多掮客,他们仗着在当地的人脉,与匪寇的关系,与过往的商旅商议,怎样避过官方的层层盘剥。 这日,杨女侠抵达了卢县。 毕竟锦衣玉食惯了,而且仗着有武功,对于即将到来的大战也浑然不觉。她不会关心粮食菜价,只想快意江湖,一到县城,就去了县城内最大的酒楼,准备打探消息,大干一场。 一桌酒席上来,杨惜灵大快朵颐。 反正有花不完的银子。 李倾城则是修行辟谷之术,只吃了一些清淡的果蔬。李金瓶去世之后,他再也没有喝过一滴酒。 隔壁桌上,有一队商旅在歇息,正在讨论走官道,还是黑龙寨的问题。有人提议,说认识黑龙寨的大当家,大家可以拼团,凑足一定银两,给到黑龙寨,从他们山头下借路,可以省去一大笔费用。 由于此事已是路人皆知,他们商议之时并未避讳其他人。 杨惜灵听在耳中,觉得气氛,啪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黑龙寨如此横行霸道,你们就这样交钱认了?越是如此,他们会越得寸进尺,根本不是问题解决之道。” 一商贾道,“这位女侠,是初出江湖吧?我们商贾之人,出门在外,所求无外乎两件事,一为平安,二为钱财,若二者不可兼得,花钱买个平安,有何不妥?” 杨女侠却道:“大大的不妥!” “那依你之见,如何处理?” 杨女侠道:“当然是提刀去平了这黑龙寨。” 此言一出,众人轰然大笑,并未将她的话当真。 “笑什么?” 商贾道,“平了黑龙寨呢?” 杨惜灵道:“自然就没人收买路钱了。” 商贾哂然道,“你平了黑龙寨,就会有白龙寨、黄龙寨冒出来,只要有利可图,这件事总会有人干的,我们运送商货,不过是为了赚取点蝇头小利,又怎么会去拼命呢?” 杨惜灵听得说的头头是道,又找不出反驳的话来,一时间,脸色通红,下不来台,她气呼呼道:“反正,这样是不对的。” 商贾道:“这个世道如此,哪里有什么对错之分?能活着,已经是老天爷开恩了。你还年轻,没有经历过当年天道浩劫,一夜之间,将近百万人的城池,变成了废墟,超过八成的百姓,尸骨无存,你又找谁去理论对错去?” 第525章 停业整顿 几名商贾的言论,让杨惜灵哑口无言。 正如他们所说,她没有经历过浩劫,这些年来又远离中原,享受了难得的太平生活,没有体会到中原连年征战,十室九空的痛苦。但终究是少年心性,她又如何肯认错?想到此,杨惜灵道:“我不管这些,你们谁若认识黑龙寨大当家,帮我捎个话,明日正午,本女侠会在县城的闹市之中,恭候他大驾光临,与他公平一战。若他输了,解散黑龙寨。” 一番话说地酣畅淋漓,颇有女侠风范。 有闲人问:“若你输了呢?” 杨惜灵一瞪眼,“本姑娘怎么会输?” “我说的是如果。” “本姑娘若是输了,身上的银两全部归他,还有这把剑!” 说罢,她将惊鸿剑往桌上一放。 众人看到惊鸿剑,只见剑柄古朴,剑身锈迹斑斑,连个剑鞘都没有,用麻绳草率的缠着,轰然大笑。 “你这把剑,估计去城东铁匠铺,能换一口铁锅。” 杨惜灵见众人讥讽,对李倾城道:“你也不管管?” 李倾城摊了摊手,表示不愿意参与。 杨惜灵不满的哼了一声,会了饭钱,离开酒楼。 杨惜灵挑战黑龙寨大当家之事,经好事者传播,很快在县城内传了开来。一个是黑龙寨寨主,这些年来占山为王,收取过往行商的钱财,一个是关东第一帮白马帮的二小姐,虽然放眼江湖并非大事,但在这个县城,却是轰动一时之事。 至于比武地点,选在了闹市之中,也是杨惜灵一时兴起。 女侠出山第一战,当然要万众瞩目。 要是选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就如锦衣夜行,不得痛快。 至于输赢,杨女侠修为将入闻境,而且身后还有白马帮撑腰,又怎么会害怕区区一个山寨王? 第二日,杨惜灵特意换了一身红衣劲装,精心打扮了一番,来到闹市之中。早有人将这一战传播开去,原本正中央是卖菜的地方,如今都誊空。江湖争斗,谁也不想殃及池鱼,干脆今日收摊,权当放一日假,纷纷来闹市,看杨女侠与黑龙寨主的一场比武。 时间流逝。 转眼到了正午,杨女侠左等右等,始终不见黑龙寨主前来。 她有些暴躁。 又过了一个时辰,黑龙寨主依旧没有现身。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人家黑龙寨主何等身份,不跟这女娃一般见识。” “也不见得,这位杨女侠是关东第一剑杨帮主的妹妹,也许是人家不愿意得罪白马帮,才选择避战。” 杨惜灵听在耳中,十分不快。 不跟我见识?看在我姐姐的面子上? 难道不是黑龙寨这些乌合之众徒有其表,害怕自己? 一开始,她还一副侠女模样,保持风度,然而又过了一个时辰,已是黄昏,她滴水未沾,有些耐不住性子了。这分明是瞧不起我啊? 围观百姓见没有热闹可看,也走得七七八八。 就在这时,听到外围有人道,“请问哪位是杨惜灵杨女侠?” 杨惜灵一喜,“我是!” 人分左右,只见一年轻人走来,后面跟着两个挑夫,挑着一个食担,来到杨惜灵身前,拱手道:“我们寨主久仰女侠大名,奈何今日有事,无法前来赴约,特命我送来了一担酒菜,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伸手不打笑脸人。 人家客客气气,杨惜灵想借机找茬都没有机会。 她铁着脸问,“什么事,比我们比武还重要?” 年轻人道:“我们山寨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还请杨女侠多包涵。” 杨惜灵道:“那今日一战,算谁赢?” 年轻人道:“女侠想赢的话,那就算女侠赢吧。” “什么叫算我赢?”杨惜灵见对方如此轻视自己,大声道,“回去告诉你们寨主,既然他不肯出面,明日我亲自去黑龙寨拜访!” 年轻人脸色尴尬,只得道:“我会转达。” 说罢,悻然离去。 杨惜灵道:“回来。”她一指食担,“把东西抬走,本姑娘能吃得起饭。再说,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在酒菜中下毒。” 年轻人吩咐下人将东西挑走。 回到客栈,杨惜灵道:“这黑龙寨搞得是哪一出?” 李倾城道:“我倒觉得没什么。” “我都开口挑衅他们,结果他们把脸送上来打,换做你,你能忍得了,其中必有猫腻。” 李倾城苦笑道:“江湖就这么大,都是江湖中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你们又没有什么利益瓜葛,没有必要因为一点鸡毛蒜皮之事,一点名誉之争,撕破了脸皮,这黑龙寨主倒是挺会做人。” “那明日我去拜山,你跟不跟我去?” 李倾城问,“我去做什么?” “好歹我也是一代女侠,身后总得有个跟班吧?再说了,你不是自称剑法很厉害吗?要不你替我去把他们黑龙寨挑了?” 李倾城道:“江湖数百年前,自有一套规矩,这其中有关系、有人情,还有一些不成文的规矩,若是仗着武功高,就为所欲为,这个江湖岂不乱了套?要真如此,那赵拦江早就将江湖上的人杀光了,什么蜀王、豫王,也都成了他的刀下亡魂,但这样不成。” “为何?” 李倾城解释道:“天地万物皆有道。” “什么是道?” “是规则,是原则,也是一种约束。若一个修行之人,随心所欲的斩杀其他人,就如当年天道降临,最终导致的是天道反噬,就如现在天下,真元稀薄,武道式微,连破闻境都十分困难,百姓则是流离失所,苦不堪言,而这正是规矩、秩序混乱之下,导致的乱世。” 杨惜灵怎能听进去这种话,“我不懂。” “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懂。” 说起赵拦江,杨惜灵来了兴致,“我听姐姐说,赵拦江是杀人魔王,还是天下第一刀,率领大军横扫天下,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就连蜀王、豫王的兵马,都不是他对手,他算是天下最厉害的人嘛?” 李倾城微微一笑,“也不过如此。” 杨惜灵试探问,“比我的刀法如何?” 李倾城道:“你比他厉害。” “为何?” “因为他的无名刀法,只有十招,而你,却有十一招。” 十,不如十一。 如此简单。 杨惜灵笑了,“总算说了一句大实话。那么,我比赵拦江厉害,而我姐姐比我厉害,这次武林大会,她天下第一的称号,稳了!” 李倾城笑而不语。 武林大会,天下第一? 果真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吗?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他宁可放弃剑道,放弃家主之位,与心爱之人一起退隐江湖。如果当年,他与李金瓶选择在常州定居,不去参与祭祖大典,也不去干涉江湖纷争,更不管什么天道降临,说不定,他们已经是儿女满堂了。 可是,时间无法倒流。 人间也没有如果。 杨惜灵吃饱喝足,回房歇息。李倾城深夜出门,离开了县城。 不到一炷香功夫,他的身影出现在了黑龙寨。 这个满头白发的中年人一现身,整个黑龙寨登时乱作一团。过不多时,三名男子来到山寨门口,他们脸上、身上缠满了纱布,看着跟木乃伊似的,只露着一双眼在外面。正是黑龙寨二当家、三当家和四当家,三人见李倾城就下跪,道:“这位大侠,我们礼也送了,怂我们也认了,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李倾城微微一笑,道:“满意,满意。” 他看了三人一眼,满脸歉意道:“对不住,昨天出手有点重。” “岂止是有点重,大当家到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知道的是我们被您老人家给揍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刚从埃及盗墓回来。” 这么一说,李倾城倒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没有忘记今日来的目的。 “我还有一事相求。” “大侠尽管开口。” 李倾城道:“今天我那朋友没有尽兴,明日还要来黑龙寨拜山。” “来就来呗,还怕她不成?不,欢迎欢迎,来了就是我们座上宾,大侠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李倾城道:“我朋友刚出道,不懂江湖规矩,而我也很久没踏入江湖,也不太懂现在的江湖规矩,不过,明日她来拜山之时,我希望你们能关门停业。” “啊?” “你们黑龙寨成立来,一直是五加二、白加黑、九九六,寨子里的兄弟们,弦绷得太紧,也不是好事,偶尔放个假,休息休息,将来也可以重整旗鼓,大干一场,你也听说了,隐阳大将李不凡兵临山海关,一场大战在所难免,没准你们能趁机躲过一劫呢。” 二当家道:“躲过他那一劫,躲不过您这一劫啊。” 李倾城不欲跟他们多言,“这提议如何?” 二当家道,“好,很好,非常好。” 这时,听得寨子里有人吹了一声口哨。 二当家听到,立即换了个脸色,“也不是那么好。” “嗯?” 二当家道,“昨天,你欺人太甚,今日又上门挑衅,让我们关门,莫非当真以为我们寨子里没人了?” 李倾城心念一动,便已猜到,刚才不过是拖延之策,现在他们是又请到了帮手了,所以说话底气也足了起来。 二当家冷笑,“别看咱们黑龙寨庙小,你永远也猜不到,我们身后站着的是何方神圣。” 李倾城只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 “昨天我们认栽,但你打了我们大当家,动了我们黑风寨的利益,今日咱们新仇旧账,一起算!” 李倾城皱了皱眉。 他明明很讲道理,而且言语也很客气,怎么会得罪他们了?至于他们身上的伤,明明是他不小心,而且还给他们道歉了。 听得二当家朗声道:“有请卢剑仙,七小剑仙!” 无人应声。 二当家微微一愣,以为搬来的救兵没有听见,于是提高嗓门,大声道:“有请卢剑仙,七小剑仙!” 不多时,有人从寨子里跑出来,喊道:“二当家,卢剑仙他们跑了!” 什么? 白天明明谈的好好的,一千两,让卢剑仙出面,收拾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怎么人也来了,钱也收了,关键时刻,拔腿跑了? 李倾城满脸狐疑,“怎么,还搬救兵了?” 二当家倒也懂得见风使舵,连道:“大侠您放心,明日起,我们黑龙寨停业整顿,您什么时候离开卢县,我们什么时候开业!” 第526章 侠女有难 清晨,杨女侠收拾好行装,问李倾城,“你去不去?” 李倾城道:“人家昨天不是认怂了嘛。得饶人处且饶人,适可而止。” 杨惜灵不满道,“咱们行走江湖两个月,我的神刀都快成了摆设,不是说江湖险恶嘛,为何我一个匪人都没有遇到?” 李倾城暗中叹气,若不是他暗中照拂,以杨二小姐的性子,怕是一出努尔干城,就被人给收拾了。不过,这些话他又无法告诉她,只得好声相劝。 杨女侠却不甘心。 “昨日我当众夸下海口,今日若不去,传出去岂不让江湖中人笑掉大牙?拖油瓶,你不去是吧,本女侠自己去!” 说罢,也不理他,骑着小毛驴,腰挎宝刀,背负长剑,找了人问好路,径直向黑龙寨方向行去。 卢县外有三岔口,一条是官路,径直通往山海关,另一条则是小路,是前往黑龙寨的路。杨惜灵骑着驴,走了一个多时辰,隐约看到一处狭隘的山谷,山谷之上,隐约有旗帜招展,旗帜上画着一条黑龙。 小路正中央,有一块半丈长的拦路石。 应该便是此处了。 过了拦路石,便进入了黑龙寨的势力范围。 杨惜灵听姐姐说过江湖规矩,这些拦路劫道之人,会在行人必经之处放巨石、栅栏、大树等,称为发财石、发财树,行人要想通过,便要缴纳买路钱。正所谓盗亦有道,他们收费也不高,至少比官府的要少很多,只要和和气气,别惹恼了他们,他们一般也只为求财,谁没事儿老想着杀人。但是,有些规矩不能坏,比如你只是个行客,身上也没多少钱财,可以不交钱,但要冲拦路石拜三拜,然后绕路而过,但绝不能将对方的石头搬开,否则那就是断人家财路,相当于挑衅。 杨惜灵今日就是来挑衅的,她站在拦路石前,大喊三声,“劫道之人何在?” 可没人应她。 杨惜灵觉得奇怪,怎得昨日在闹市挑衅,他们不来应战,今日自己都提刀上门了,他们还跟乌龟一样躲着不出来,难道是怕了她神刀无敌杨女侠的威名?不应该啊,自己虽然在努尔干城很有名,但江湖之上,还没有拿得出手的战果。本来想今日拿黑龙寨祭刀,以后行走江湖,也自称挑了黑龙寨的女侠客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看到拦路石上,贴着一张黄纸。 凑前一看,上面写着:“本山寨自成立以来,业务发展迅速,为了给行商提供更好的服务,决定对山寨进行业务升级,即日起暂停营业,开寨时间另行通知,请您选择就近的山寨通行,给您带来的不便,深表歉意。” 这算哪当子事儿? 这分明是在躲着她杨女侠啊。 越是如此,杨惜灵越要上山,哪怕到山上耀武扬威一番,也足够她吹嘘的。 她决定硬闯。 才迈过拦路石,一支箭破空而至,落在杨惜灵身前。 一名紫膛脸大汉,率领三个彪形大汉走了过来。 “什么人?没看到今日山寨停业,恕不迎客嘛?” 杨惜灵心说原来有人啊,她本就是来找茬的,昂头道:“本女侠是来踢山的。” 紫膛大汉道,“我们山寨今日有要事,很忙,没空搭理你,若想活命,赶紧滚蛋!” “你让我滚蛋?”杨惜灵火了,她抽出宝刀,“本姑娘非上去不可!” 说罢,脚步踏出,挥刀便劈,正是无名刀法第一式。 “找死!” 紫膛大汉一闪身,刀未出鞘,径直将杨惜灵长刀格挡下来。 当啷! 杨惜灵觉得气血翻涌,这一挡几乎有数百斤之力,她脚下一滑,紫膛大汉顺势扣住她手腕,借力一拉,将她摔了出去。紫膛大汉对手下道,“将她绑了,带上山去!” 杨惜灵怒骂,“放开我,你可知我是谁?” 紫膛大汉道,“没兴趣知道。” 杨惜灵出山第一战,竟连对方一招也没有接下来,心中后悔,早知道听大雪妖的话就好了,如今被人绑了,这可怎么办? 来到山寨。 杨惜灵一来,登时吓得脸色苍白。 黑风寨内,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尸体,足足有百人。 将近千余名士兵,一身铠甲,身上散发着肃杀之色。 有些士兵正在从死人身上脱衣服,换在自己身上,然后将尸体扔在后山的悬崖下。 也有人正用清水,洗刷地上的血迹。 这是? 官兵? 杨惜灵长这么大,哪里见过这等场面,整个人浑身发抖,吓得说不出话来。 为首之人,身穿将军盔甲,三十来岁,正是山海关守将薛平,前定北王薛怀之子。天道浩劫之时,定北王薛怀遇难,远在北疆戍边的薛平躲过一劫,皇帝死后,豫王觊觎定北军,许以厚利,将他招致了麾下,成为豫王手下一员大将。可是,豫王又怕他拥兵自重,不断给他升官晋爵,却慢慢将他兵权蚕食,三年前,直接将他派到了山海关,统两万兵马。不止如此,豫王还从京城(开封)派了个宦官前来督军,这家伙仗着皇帝(豫王)宠信,对他颐指气使,让他很是难受。 卢县有匪寇之事,他早就知晓,只是处于关外,他对此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然而,日前他们得到了消息,说这黑龙寨与隐阳的李不凡有勾结,而且谍报支出,近几日,李不凡将秘上黑龙寨,与黑龙寨会晤,薛平当机立断,连夜带人血洗黑龙寨,又让官兵冒充匪寇,准备以逸待劳,等李不凡送上门来。 正在善后之时,薛平看到紫堂脸带了杨惜灵上来,脸色一沉,“怎么回事?” “山下来了个女娃,不知死活,非要上山挑事儿,被属下捉来,请薛将军定夺。” 薛平冷然道,“大敌当前,这等人杀了便是,何需问我?” 一言定生死。 仿佛杀个人,如杀头猪,杀只鸡一般。 杨惜灵吓得说不出话来。 紫膛大汉领命,正要带杨惜灵离开,薛平忽然看到了杨惜灵背上的那一把剑,总觉得这把剑有些眼熟,心中狐疑,莫非这女娃与那人有联系?然而,李不凡将要拜山,他没有时间详细询问,于是道,“慢着,先关入大牢,严加看守!” 紫膛大汉将杨惜灵关入大牢之中。 由于山寨平日里也经营一些绑票生意,所以山寨中也有一个私牢,与寻常房屋并没有区别,四周用石头堆砌而成,只是没有窗户。杨惜灵一进来,两眼一抹黑,待慢慢适应了私牢中的光线之后,看到强角落有四个浑身白布的汉子,登时吓得大喊大叫。 那四人正是黑风寨的四个当家,昨夜被李倾城警告之后,今日依言行事,谁料大清早,山海关守将薛平率一千大军杀至,这些人本就是乌合之众,哪里是朝廷兵马的对手,很快就被活捉,而手下的喽啰当着他们的面,被薛平尽数杀死。 看到杨惜灵大叫,他们四人也吓得跪倒在地。 “好汉饶命!” 杨惜灵问,“你们是人是鬼?” 大当家道,“我们当然是人。” 杨惜灵松了口气,“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大当家道,“此事一言难尽啊,上个月,我们山寨来了个算命先生,说我今年有大运势,让我放手大干一场,谁料前两天来了个煞星,把我们打成这模样,今天又来了个煞神,把我山寨给毁了,我们黑龙寨向来敬天,老天待我不公啊!” “你是黑龙寨主?” 大当家道,“早上之前是,现在是前黑龙寨主。” 杨惜灵心说,她今日来就是为了跟黑龙寨主比武啊,如今他变成了这副模样,她也沦为了阶下囚,心说比武之事看来打不成了,如今之计,得想办法赶紧逃出去才行。想到此,她又后悔没有听大雪妖的话。 刚才那大将军明明要杀她,可为何要改变了主意? 她想不通,又没有江湖经验,不由坐下呜呜哭了起来。 也许是触景生情,黑龙寨几个当家,也纷纷哭了起来。 杨惜灵不爽了,“你们哭什么?” 大当家问,“姑娘又哭什么?” 杨惜灵道,“本来今日我来黑龙寨,是想挑你们山头的,现在被关起来,能不伤心吗?我的命好苦!” 大当家一听,哭声更大。 “你又伤心什么?” 大当家道,“原来这几日闹得我们山寨不安宁的罪魁祸首是你啊,我们黑龙寨一没招你,二没惹你,三与姑娘无冤无仇,你却派人来把我们胖揍了两顿,我们才叫命苦!” 听得这番话,杨惜灵奇问,“我没派人来啊,是你们一直避而不战的好嘛?” 大当家道,“我们倒是想打,但实力不允许啊,那个白头发的中年人,是不是跟你一伙的?” “白头发?你说大雪妖?他是我的跟班,你们认识他?” “岂止是认识!”大当家指着自己和其余三个当家,“我们一身的伤,全都是拜你那个跟班所赐啊,一上来,下手那个重,弄得我们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完整的地儿,就为了不让我们去县城中跟你比武!” 杨惜灵闻言,恍然大悟。 难怪自己昨日在闹市中白白等了一日不见他们前来,原来是大雪妖把他们收拾了一顿。可恶的是,自己被蒙在了鼓里。 她一直想要闯荡江湖,可杨雪琼告诉她江湖险恶,人心难防。 杨惜灵一路走下来,顺风顺水,还觉得大姐有些言过其辞,想不到,是大雪妖一路上暗中将那些妖魔邪祟统统挡在了外面。越是如此,她越发觉得错怪了大雪妖,还出言讥讽他是拖油瓶,心中不由后悔。 大雪妖啊,本姑娘现在落难了,你到底在哪里? 第527章 烽火狼烟 杨惜灵告诫自己,越是危难之时越要保持冷静。 发生这种事,切记失去理智。 既然大雪妖不在黑龙寨,那就想办法自救。 杨惜灵四处打量着私牢,除了一个石门之外,根本没有别的出口,而且私牢修在了山寨最中央,就算逃出去,也躲不过山寨中其他的巡守之人。趁守卫不备,打晕他们?杨惜灵对付一两个人还凑合,一千人,出去只有送人头的份儿。或者出钱赎?她不缺钱,但对方貌似也不是冲着金银来的。 杨惜灵问:“我们该怎么办?” 二当家道,“唯一能做的,就是求菩萨保佑。” 杨惜灵生在大雪山下,根本不信菩萨这一套,她四处赚了一圈,依旧找不到办法,气呼呼道,“难道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 三当家道,“我看也未必。” “有什么法子?” “坐以待毙太累,我们可以躺下。” 杨惜灵气得想骂娘,四当家忽然道,“有办法了。” 其余人看着他,一脸期冀的模样。 “我们可以挖地道。” 大当家怒道,“这山顶四处都是石头,你准备怎么挖?” 四当家道,“石牢北边就是我房间,我们可以想办法挖一条通道过去。” “那又如何?” 四当家嘿嘿一笑,“当年咱们四个上山之时,我主持修建山寨,当时发现了有个溶洞,我便将就地势,在我房间中开出了一条暗道,以备不时之需,山寨成立以来,咱们生意蒸蒸日上,也没想到会用,如今形势不如以往,只要想办法靠近我房间,咱们还是有逃跑的机会。” 三个当家看着老四,这家伙平日里看似闷葫芦一个,想不到肚子里竟不少花花肠子。不过还好,大难临头,也算给他们四兄弟做点贡献,可从石牢到他房间,也足有两丈多远,怎么过去,也是个问题。 大当家问,“连个工具都没有,怎么挖地道?” 四当家道,“也不尽然。” 他从石床之下四处翻弄,过了片刻,道:“找到了。” 众人一看,见他手中拿着一根绣花针。 大当家没好气道,“有了这神器,挖地道这项光荣而伟大的任务,就交给老四你了。” …… 李不凡轻车简从,带着二十余龙骑卫,来到了黑龙寨。 黑龙寨的设立,其实是夜二郎的无心插柳。 当年夜二郎来关东打开与响箭郡的商贸通道,遇到了黑龙寨四个劫匪,本想一剑结果了他们,忽然想到如今赵王爷逐鹿天下,而关东之外又是鞭长莫及之处,不如在这里扶植一方势力,不求能做出多大贡献,只要能及时收集和掌握关内外的一些消息,也便足矣。于是放了他们一条生路,在夜二郎的帮助下,四人占山为王,自然对他感恩戴德,这些年来,偶也资助他们,也黑龙寨也报之以李,不断通过接头之人向隐阳输送一些情报。 其实,整个黑龙寨的人也不知夜二郎身份,只当是西疆的一个大侠客。 李不凡三万大军兵临山海关已月余,却始终隐忍不动。这次前来,他真是要与黑龙寨之人接头,交换情报,顺便试探一下山海关的兵力部署。 山海关乃北疆重塞,而薛平又遭到豫王猜忌,在这里过得很不痛快,赵拦江给他的任务是劝降。 李不凡杀戮惯了,能用武力解决之事,不想其他的法子,对于劝降之事,他有些抵触。不过,赵拦江安排的任务,他却无法拒绝。本来,劝降这种事,让柴公望这种人来做更合适,他一副三寸不烂之舌,最擅长干这种事。 可是柴公望这家伙,五十多岁,老来得子,舍不得离开隐阳城。 这家伙号称读书人,一辈子与圣贤为伍,只喜欢银钱,不近女色,可是得罪了天赐少爷,结果赵拦江大寿之际,天赐少爷从李不凡手中讨来了一剂春药。当年李不凡师从医圣毒圣,对岐黄之术算颇为精通,他还以为天赐少爷年纪轻轻,想什么花花肠子,当得知要对付柴公望之时,也乐得出手帮忙。春药下到了柴公望酒中,柴公望喝完之后,满脸通红,借机尿遁,结果被赵天赐引到了柴房之中,里面是天赐少爷从天香楼请来的几个女倌。谁料一夜风流,十月之后,喜得贵子。如今,柴公望对赵天赐是感恩戴德,言听计从。 而山海关劝降之事,落在了李不凡头上。 看来一饮一啄,自有天意。 李不凡收拾心神,站在拦路石旁。 有两名山贼上前道,“来者何人,胆敢闯我黑龙寨!” 李不凡道,“在下姓李,受故人之托,前来拜见贵寨大当家。” 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块黑铁牌,递到那二人手中,两人打量李不凡一番,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随从,这才检查铁牌,当看清铁牌上字迹之时,立即换了一副脸色,“原来是李先生,我们大当家正在山中,恭候大驾光临。” 李不凡微微颔首,示意带路。 才走到一半,李不凡忽然停了下来。 不对! 味道不对! 他常年带兵打仗,久经沙场,太熟悉这个味道了。 山路上虽然清洗的一尘不染,但味道却逃不过他的鼻子。 血腥的味道。 李不凡再打量两个山贼,他们虽然穿着山寨的衣服,但身上却带着一股肃杀之意,这种杀意,只有军旅之人身上才有,而寻常江湖之人,身上带着的一股乖戾之色。他意识到,黑龙寨出问题了,想到此,李不凡不动声色,将手放在身后,冲身后随从作了个手势。 随从见状,连向四处散开,以李不凡为中心,成犄角之势。 两山贼见事情败露,连出声示警。 李不凡长刀疾出,了断了两人性命,厉声道,“有埋伏,速撤!” 嗖嗖嗖! 三支长箭偷袭而至。 李不凡生出警觉,挥刀劈断其中一支。 另两支箭,射中了他身后的两名随从,透胸而出,只留下两个箭簇,露在外面。 两名随从登时气绝。 山顶上,旌旗飘扬。 将旗之上,写着一个大大的“薛”字。 正是山海关守将,定北王之子,薛平的兵马。 再往下看,约莫三四百名兵马,将众人退路堵住。 薛平身穿将袍,出现在山顶,道:“素闻隐阳三虎之一的李不凡,嗜杀成性,所过之处,片甲不留,更是继承了赵拦江真传,有以一敌百之勇。薛某心生仰慕,特意在此恭候,并送上精兵良将千人,想要留下李将军人头,不知意下如何?” 前有拦截,后有追兵,李不凡与二十余随从,被困在了山路之中。 以二十人对抗千人,根本是不可能完成之事。 这些年来,李不凡跟赵拦江学刀,虽天地真元日渐稀薄,武功破境极难,但李不凡常年战场厮杀,硬生生以狠厉的杀戮之意,以一条条人命积累,绕过天地真元,开辟出一条新的道路,刀境大成,摸到了通象的门槛,而其一把烈火刀,更是舔血无数。 可就算是通象境,可敌百人,但绝非千人敌。 毕竟,像是萧金衍、李倾城、赵拦江这种以通象境杀两千兵之事,太过于妖孽,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李不凡哈哈大笑,“堂堂山海关守将,不守城,跑到穷山僻壤之处,来当一个山贼,传出去也不怕贻笑天下。” 薛平不以为意,“若能杀死横扫西疆的李不凡,断掉隐阳三虎之一的爪牙,就算当山贼也无妨。李将军,你是自行了断,还是等我们动手?或许,可以率部投诚,或许我可以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给你个诰赏。” 李不凡眉头一皱,讥讽道:“就如薛将军率二十万定北军投诚,结果被变相流放到了山海关一般?” 这句话刺痛了薛平。 在豫王最落魄之时,他率兵来投,帮他解决燃眉之急,更是在开封立国的重臣,结果十年下来,看似封赏了爵位,然而实际兵权却被大大削弱,李不凡的这番话,戳中了他心中痛处。 “那也好过你这乱臣贼子。” 李不凡笑了,“薛将军擅离职守,就不怕是我们隐阳的调虎离山之计?” 薛平道:“你们三万兵马,都隐匿在齐县白云山之中,本将军早已派斥候军盯得死死的,若有风吹草动,逃不过我的眼睛。” 李不凡苦笑摇了摇头,“薛将军打仗不怎样,情报工作,却是让人佩服。” “过奖!” 李不凡又道,“但薛将军怕是算漏了一件事。” 薛平问,“何事?” “我们隐阳有三虎不假,但还有一条狼,早已潜入了山海关。” 薛平哈哈大笑,“你说的是城东杂货铺的徐掌柜嘛?与你们相比,他行事确实低调了许多,这些年来冒充商贾,与山海关中的将领沆瀣一气,甚至还花重金买通了朝廷派来督战的高监军,那又如何?今日出城之前,我早已派人将杂货铺重重包围,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们隐阳安插在关内的谍子,一网打尽。” 李不凡摇了摇头。 “山海关乃东北重镇,又是中原与关东咽喉,一旦夺下,天下大势逆转,莫非薛将军真以为,隐阳只派在下大张旗鼓前来攻打?” “你的意思是?” 李不凡笑了笑,“只怕那条横断山之狼,此时此刻,现在正坐在山海关城头,泡好香茗,等将军凯旋归来。” 横断山之狼? 金刀王,赵拦江? 再抬头,只看到山海关上,烽火狼烟,直冲天际。 薛平终于色变。 第528章 好了伤疤忘了痛 原来李不凡来的三万兵马只是幌子,隐阳真正的杀招,则是金刀王赵拦江,那个声名狼藉,一人可抵百万师的杀人魔王! 薛平并未见过赵拦江,但定北王薛怀生前对此人评价甚高,称之为“骁勇善战、谋略无双”,薛怀自恃甚高,就连宇文天禄也没有得到过这种评价。 当初薛平不解,父亲为何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人、西疆边陲小镇小城主评价如此之高,然而这些年下来,赵拦江南征北战,将蜀王和陛下两个不怎么和睦的亲戚打得落花流水,屁股尿流,甚至放下成见抱团联手,即便如此,他们的势力范围也逐渐被蚕食,只能采取守势,足见父亲当时的看人眼光甚是毒辣。 薛平一直战事比较平稳的东线,跟赵拦江没有直接接触,但赵拦江的事迹却是传遍天下。 收服征西军如虎添翼,将石头城西楚军练成一支百战之师,只身北上刺杀北周摄政王,这些事无一不彰显着赵拦江之能力。就连蜀王麾下守护剑门关的吕良策,也投入赵拦江旗下,若非发现及时,只怕是隐阳大军早已杀入蜀中,这天下之争,早已没有蜀王什么事儿了。 不过,蜀王和陛下也没有闲着,打仗不行,但舆论之势却没闲着,将赵拦江渲染成一个“人中屠夫”,杀人不眨眼,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军事上不是对手,所以他们联手在开封府召开武林大会,募集天下江湖人,联手对付赵拦江,甚至许下了“武林盟主、大明国师、异姓王爷”的重利。 如今,李不凡就在山道之中。 虽然他武功高强,是赵拦江亲传弟子,但薛平有千人之军,只要他一声令下,拼着折损数百人的代价,也可擒杀此人。 但是薛平没有下达这个命令。 他无法承受杀死李不凡的后果,尤其是现在赵拦江抵达了山海关,若李不凡一死,说不定整个山海关数万兵马,都会为之陪葬。 赵拦江不是宇文天禄,杀起人来如割草芥,没那么多忌讳。 李不凡道:“今日我来黑龙寨,本想靠他们,试试能不能与薛将军接上线,谁料却遇到了将军,倒也省下不少麻烦。” 李不凡从容不迫,并没有因为身处危境而自乱阵脚。 “我代赵王爷传句话,只要薛将军肯投降,这山海关守将依旧由你来做,我们在关外的势力,皆听薛将军调遣。” 山海关外,大小势力、军阀数十个,虽然不大,而且相互之间也有龃龉,但名义上却都听从隐阳的调遣。赵拦江的承诺,除了保持现有的权力外,让薛平成为名副其实的“关东王”。 这一提议,确实令人心动。 薛平道:“赵王爷好意心领,但薛某人早已宣誓效忠陛下。” 李不凡笑道,“陛下?是洛阳府那个?还是成都府那个?这两人,不过是借皇室之名,趁乱世祸乱天下的乱臣贼子,而赵王爷的身份,想必不用我来说了吧?” 在柴公望的炮制之下,赵拦江是前朝皇子的事,天下皆知。赵拦江东进南下,这个身份师出有名,帮他省去了不小的麻烦。 至于赵拦江为何姓赵,而不姓朱,柴公望是如此解释:天下一日未统,乱臣贼子一日不除,赵王爷一日不恢复国姓,否则将来无颜面对太祖。 薛平冷笑 ,“那又如何?” 李不凡淡淡道:“薛将军是人中龙凤,又有青松傲骨,若是归顺自然是好,若不归降,我们也不会为难将军,不过,以朱立德的秉性,必会见疑于将军,所以我们派人把将军的家眷接到了隐阳,将军是去是留,由将军自行定夺。” 薛平闻言,心中惊起滔天骇浪。 原来,赵拦江对山海关早有预谋,能在都城之内,朝廷兵马的层层看守之下,将他家眷劫走,足见他们对洛阳城的渗透能力。李不凡说的很客气,但也是在警告他,他们家眷已在隐阳手中,要反抗到底,还是要投降,自己得好好掂量一下了。 薛平皱眉,“你威胁本将军?” 李不凡笑道,“山海关我们志在必得,若是丢失了城池,蜀王必拿你家眷出气,我们是怕寒了将军的心,所以做事多考虑了一步而已。” 李不凡又道:“当年,定北王可是向赵王爷行过北拜之礼的。” 十年前,天道降临,朱立业被魔教所“杀”,京城百官曾拥立赵拦江为帝,当了一日之帝。当时有不少官员在那场劫难之中存活下来。但豫王、蜀王都下达了封口令,不过消息却也在少数人之中流传,薛平自然也知道此事。 如今天下三分,蜀王、豫王都已称帝,争夺正统之位,而赵拦江实力最强,却始终不肯称帝,但他身份最为正统。 最为关键之事,是天道降临夜,京城被毁,而代表皇帝至高无上权力的“玉玺”,也失踪不见,至今下落不明,所以就算称帝,从法理之上,也站不住脚。 是战?是降? 薛平犹豫了。 …… 黑龙寨大牢。 外面剑拔弩张,大牢之内却感受不到。杨惜灵与山寨四位当家依旧在为逃跑之事谋划。 一根针自然不会用来挖地道。 但是可以用来开锁! 偷鸡摸狗,开锁翻梁之事,杨女侠自然不会,但这种事,难不倒山寨的几个当家。 就算他们开锁,如何躲过外面看守的兵马,顺利潜入四当家的房间,才是他们要关心的。 机会只有一次,一旦失败,引起对方警觉,再逃跑就没那么容易了。 啪嗒! 一声脆响,锁芯打开。 五人等了片刻,见没有人来,打开牢房大门,探头出去,左看无人,右看也无人,蹑手蹑脚来到了四当家房间内,这才松了口气。 幸运,太幸运了! 四当家显然不是爱干净的主儿,房间内有些狼藉,到处有吃剩下的饭菜,发霉的衣服,透着一股怪味。 杨惜灵忍不住捏住鼻子。 大当家骂道,“老四,告诉你多少遍了,别吃臭豆腐。” 二当家劝道,“大哥,逃命要紧。” 四当家来到床榻前,掀开了满是油腻的被褥,露出一块漆黑的铁板,铁板之下,应是个暗门,暗门上着锁。 “还愣着干嘛,开锁啊?” 四当家挠挠头,“钥匙在议事厅。” 他们能逃到这里,已属幸运,议事厅内都是官兵,去取钥匙,无异于自投罗网。 大当家怒道:“没事上什么锁?” “我也怕有人 找到这里,大半夜睡着觉,有人掀床板,挺瘆人的。” 杨惜灵见他们争吵,低声道,“不是有针嘛?” 有绣花针,能开第一把锁,自然也能开第二把。 四当家有些尴尬:“刚才打开牢房锁后,顺手把那根针给扔了。” 众人脸都黑了,“你怎得不把你自己给扔了?” 眼见众人没有办法,杨惜灵决定出手。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入大牢之时,薛平他们并没有没收她的刀剑,她取出惊鸿剑,对众人道,“你们让开!” 二当家道,“女侠,这么做,会引来官兵的。” 杨惜灵瞅了他一眼,“笨蛋,先把门给堵上,拖延他们片刻,在他们来之前,我们从暗道逃走就是。” 杨惜灵一剑挥出。 轰隆! 一剑下去,整个床板被劈成了两半。 果真是削铁如泥的好剑! 众人惊呼。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看来刚才那一剑动静太大,惊动了官兵。众人连忙钻入地道之中,最后一人,顺手将床上被褥拉了回来,尽量拖延片刻,给他们争取逃跑的时间。 暗道之内,无比幽暗。 由于常年空气不流通,里面散发着一股臭味。看来,四当家房间之中的味道,很大一部分是来自暗道之中,刚才是错怪四当家了,不过,能在这种房间内生活这么久,也真是难为他了。 杨惜灵忍不住干呕起来。 她自幼锦衣玉食惯了,行走江湖是为了扬名立万,哪曾像今日这般,先是闯山寨被囚,又在这种臭烘烘地方逃跑,心中后悔死了。 想起大雪妖的那些话,江湖行走哪里有什么鲜衣怒马,处处凶机,虽然没什么是杀身之祸,但与她想象中的江湖,相差甚远。 想到此,不由哭出声来。 不哭还不打紧,这一哭,吓坏了黑龙寨四位当家。今日山寨被挑,已经够倒霉了,如今又摊上这么一个主儿,是打也不敢打,骂也不敢骂,只能哄她。 “姑娘,你可千万别哭,咱们逃命要紧,要是后面追兵来了,我们谁也逃不掉了。” 杨惜灵一听也对,擦了擦泪,随四人向山下逃去。幸运的是,山寨中的官兵没有跟上来。 半个时辰后,五人逃到了山下。 终于重见天日,他们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再看杨女侠,灰头土脸,浑身污泥,好不狼狈。 黑龙寨四位当家,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人家本就是土匪出身,早就过惯了这种日子,倒也没觉得什么。 “大哥,咱们寨子被端了,接下来怎么办?” 大当家摆摆手,“我怎么知道,寨子不要了,大不了浪迹天涯,找个风水好点地方,东山再起!” 杨惜灵死里逃生,此刻也放松下来,又恢复了万丈豪情,道,“好歹咱们共患难一场,你们若没地方去,正巧我还缺几个跟班,就跟着我混吧。” 危难之时,心中怕的要死。 现在危机解除,再回想起来,杨女侠竟觉得这个江湖,开始变得有点意思起来。 好了伤疤,忘了痛。 第529章 十年之约 “跟班?” 杨惜灵道,“怎么?不愿意?” 大当家道:“我们堂堂黑龙寨四位当家,要给你一个小女娃当跟班,以后传到江湖上,岂不让人笑掉大牙?我们黑龙四杰不要脸面了吗?” 杨惜灵嘲讽道,“你们黑龙寨都被人连锅端了,还要什么什么脸面?再说了,只要跟了我,以后你们就是白马帮的人,等我姐成了天下第一剑,谁还敢嘲笑你们?更何况,我又不是不给你们付钱。” 四人听了这番话,有些心动。 现在他们倾家荡产,若能傍上一个长期饭票,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然而那个白头发的家伙,让人有些忌惮。 “那你之前那个跟班呢?” 杨惜灵哼哼道,“这个大雪妖不合格,我准备把他换掉。” 众人回到县城客栈,李倾城看到杨惜灵的狼狈模样,拿了一条湿毛巾,递了过去,“先擦一擦。” 杨惜灵对李倾城极不满意,“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还说要带我闯荡江湖,你一点都不关心我,你知道在黑龙寨,我差点死在哪里?” 李倾城心中暗笑。 若不让你吃点苦头,以后还指不定惹出什么幺蛾子,我若不管你,在那么多官兵守护之下,你还能如此轻松逃出来?不过口中却道:“这不活得好好的嘛?” 杨惜灵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重新找了四个跟班,他们跟我闯江湖。随我去开封,参加武林大会!” 李倾城看了黑龙寨四位当家,四人前两日吃了不少苦头,连忙低下了头。 “那我呢?” 杨惜灵道:“这里不需要你了,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李倾城“哦”了一声。 杨惜灵道,“今天的房费我付了,你可以住着,明日起,我们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门外传来嘈杂声。 有骑马敲锣,大声喊道:“山海关投降隐阳王了!” 声音由远而近,又渐渐远去。 杨惜灵大吃一惊,那个隐阳的杀人魔王,竟然把山海关打下来了?这可是个大事件,若真如此,除了中原之外,西疆、北疆还有关东,都落入了这个大魔头手中,这个天下以后可要倒霉了。我杨惜灵乃一代女侠,又怎么眼睁睁看到这种事发生,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脑海之中升起。 她对黑龙四杰道:“我要刺杀大魔头赵拦江!” 黑龙四杰一听,登时吓得掉了魂,说什么当跟班,这分明是送人头啊,拔腿就跑,被杨惜灵堵在门口。 “莫非你们害怕了?” 黑龙四杰道,“我们不是害怕,我们是没活够。赵拦江是什么人?当年横断山之战,凭一人之力,抵抗十万西楚大军,给我们十条命,也不够他塞刀缝的,大小姐,你可饶了我们吧。” 杨惜灵不屑道,“那怕什么?他不也是人嘛,一个脑袋两条腿,又不是三头六臂,掉了脑袋也活不成。” “可问题是凭咱们的武功,根本近不了人家的身!” 杨惜灵想想也对,不过口中却不能认怂,“哈,看把你们给吓得,我就说说而已,当下之急,是前往开封给我姐姐送剑,等她夺了天下第一剑的名号,什么赵拦江、李拦江,都是手到擒来之事!” 杨惜灵虽然爱逞强,但并不是太傻。 四人这才松了口气。 杨惜灵看了一眼李倾城,“你怎么还不走?” 李倾城叹了口气,“那我先告辞。” 说罢,离开了客栈。 望着他瘦削而落寞的身影,杨惜灵心中也生出一股复杂的感觉,这大叔什么都好,就是不让自己参与江湖中事,平平少了不少乐趣。 山海关守将薛平斩杀督军高公公投靠隐阳王之事,很快传了出去,天下皆惊。 原本两线作战的蜀王、豫王联军已是十分吃力,现在又多了东北一线,登时有些吃紧,然而赵拦江掐住关东要塞之后,并没有率军南下,让众人都摸不清,这位隐阳王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薛平投降,双方兵权交接,需要一段时间,山海关被迫关闭了几日,杨惜灵前往中原之路被堵死,四处打听消息,终于得知,五月初五,也就是三日后,隐阳王赵拦江将在山海关检阅兵马,到时候重新开放山海关。 几日来,杨惜灵在四杰的带领下,走访了卢县之内的武术名家,两个外家高手,一个闻境高手,当得知她是白马帮杨雪琼之妹后,对方也不敢怠慢,又是招待,又是比武切磋,让杨惜灵过足了女侠的瘾。想到当初大雪妖处处限制她,不让她招惹是非的情景,杨惜灵不由觉得赶走大雪妖是个明智的选择。 这段时间,县城内讨论最多的话题,便是这位隐阳王赵拦江。起初,百姓人人自危,生怕这个杀人魔头来个屠城,就如他在其他地方所作一般,可几日下来,人们发现,占领卢县的隐阳兵马军纪严明,对百姓更会秋毫不犯,与传闻之中的那些恶事大相径庭,不由对这位王爷深感好奇,纷纷期待着,在山海关大检阅之时,亲眼看一眼这个王爷,究竟是何方神圣。 杨惜灵这种好热闹之人,自然也不想错过这场盛事。 五月初五。 山海关外,旌旗招展。 大检阅如期而至。 一万兵马聚在关外,以千人为单位,分列两侧。这些兵马,有五千人选自原先薛平守军,五千人隶属隐阳,分别由大将军薛平、李不凡率领,士兵们身穿盔甲,手持兵戈,看上去一片肃杀,等待隐阳王赵拦江的检阅。 临县的百姓、被困的商旅,还有一些看热闹的好事之徒,纷纷来到了山海关,想要一睹这位传奇人物的风采。 人山人海。 在黑龙四杰的帮助下,杨惜灵终于抢到了前面的头排。据说,赵拦江检阅兵马之时,会从他们这边走过。 及至正午,三声炮响。 山海关大门缓缓打开。 有人喊道,“隐阳王出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一位身穿黄金铠甲,腰悬金刀的中年人,骑着一匹白马,从关内走了出来,身后跟了十名龙骑卫,个个威武雄壮。 正是隐阳王赵拦江率龙骑卫检阅大军。 杨惜灵打量着赵拦江,只见他身材魁梧,虎背熊腰,如天神下凡一般,坐下的战马,浑身雪白,没有一根杂色,也是一匹神驹。 不知为何,杨惜灵忽然想起了白衣白发的大雪妖,这一匹白马若是他来骑,那就完美不过了。 赵拦江也不过如此嘛,论起相貌来,比大雪妖叔叔要差了好多。 只是,如今大雪妖被她赶走,这几日来 ,一直没有露面,想到此,有些怀念起他来。 虽然赵拦江在关外名声不好,但当百姓看到他之时,依旧发出了最热烈的呐喊声。 英雄,无论是哪里的英雄,在百姓之中,依旧是最受欢迎。更何况,如今薛平一投降,山海关外几乎都归赵拦江统御,对于常年遭受战乱困扰的百姓来说,能够有这样一位英雄能一统天下,结束这个乱世,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受到群情感染,杨惜灵也忍不住叫喊起来。 赵拦江策马前行,他目光平稳,注视着远方。当白马踏入检阅兵马的范围,薛平率领五千兵马,纷纷举戈,“参见隐阳王!” 五千兵马齐声道:“参见隐阳王!” 声传数里。 这意味着,山海关之外,将成为隐阳王赵拦江的势力范围,而这位据说是皇室嫡亲的“异姓”王爷,在一统天下的大势之中,占据了上风。 赵拦江横刀致敬。 白马前行,来到了李不凡率领的龙骑军部队之前。 李不凡厉声道:“隐阳,拔刀!” 唰唰! 五千长刀,齐齐拔出,斜举天空,又回落胸前,五千兵马整齐划一,长刀出鞘声,破空声,每个动作,如训练了千百遍一般,整齐划一。 正是隐阳最为崇高的拔刀礼! 天地之间,充满了杀伐之意。 刚才还在喧哗的人群,似乎被这情形震撼住了,变得鸦雀无声! 落针可闻。 好强的气场。 难怪隐阳大军能横扫天下,蜀王、豫王联军被打得丢盔卸甲,靠天堑之利,勉强抗衡。 光从治军一道,可窥一斑。 杨惜灵也被震得目瞪口呆。 什么武林盟主,什么天下第一,都是浮云,这才是她想要的最高境界啊! 群星拱月,万众瞩目! 锵! 赵拦江金刀出鞘,向隐阳龙骑军回敬了一个拔刀礼。太阳之下,金刀灼灼生辉,望之夺目。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金刀王!” “金刀王!” 就在这时,她背上的惊鸿剑,发出了一声龙吟声。杨惜灵只觉得似乎身上有某种力量在呼唤她一般,心中涌起了无限豪情壮志。 她大声道:“隐阳,拔刀!” 小灰灰听到这句话,猛然惊起,从人群之中冲出,向着赵拦江的白马方向冲了过去。 杨惜灵大惊,想要拉住缰绳,可小灰灰根本不听使唤,径直冲到了检阅的道路之中。 现场突生变故,赵拦江身旁的龙骑军准备上前阻止。 赵拦江一摆手,拦住了他们。 小灰灰停在了赵拦江身前。 杨惜灵不知所措,变得语无伦次,“我……这个……你是金刀王?” 赵拦江目光落在灰驴身上,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又看到了杨惜灵背上的那把惊鸿剑,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目光向人群之中望去,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可四周乌压压都是人头,又哪里能见到那人的身影? 十年了。 你失踪了整整十年。 李倾城,可曾记得我们的十年之约? 第530章 沙场点兵 十年前,在京城,杨笑笑的死,让赵拦江万念俱灰,是李倾城一顿暴揍,让赵拦江重新燃起了胸中的战意。两人定下了十年之约,十年以来,赵拦江南征北战,横扫天下,不断用敌人的鲜血和性命来砥砺刀意,如今这把金刀,刀身之中有一股暗红色的刀劲流动,就如刀魂印记一般。 李倾城则隐居大雪山,心如白雪,没有一丝杂念,而十年来,他未曾出一剑。 赵拦江有信心,向李倾城递出这一刀。 但不是此时,不是此刻。 而是三月之后的八月十五,他与李倾城之约,刚好满十年。 十年,李倾城如人间蒸发,世间再也没有他的传说,十年前横穿天际的那一剑,也被人有意或无意的忘却,如今武道式微,许多武者都纷纷坠境,寻常武者连晋闻境都十分困难,能入知玄境,在江湖上便有一席之地。江湖如一潭死水,再也不复当年知玄遍地走,通象多如狗的武道胜象。 李倾城依旧是李倾城。 赵拦江却不是赵拦江。 十年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在皇图霸权之中摸爬滚打十年,赵拦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看谁不顺眼就来一刀的莽撞青年,他懂得了权谋,学会人情,更精通世俗之事。在他带领之下,隐阳军队势如破竹,几乎占据了半壁江山,而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山海关,则是他一统天下路上的又一高光事迹。 江湖,对他来说,似乎已很远。 今日看到闯入检阅场的女娃,看到那一把惊鸿剑,赵拦江知道,李倾城出山了。 他没有忘记这十年之约。 一个是金刀王赵拦江。 一个是白衣剑神李倾城。 在王半仙战死,剑修旺财追随书剑山而去,除了定州城的那位之外,世间最顶尖的两大高手的一战,也是足以改变整个江湖、天下命运的一战。 龙骑军上前,将杨惜灵拦在了中央。 杨惜灵不知所措,吓得脸色苍白。 赵拦江摆了摆手,阻止了手下,柔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杨惜灵大眼睛盯着赵拦江,看到这个令天下闻风丧胆的杀人魔王并不如他们口中传说的那般凶神恶煞,心中稍定,道:“本女侠姓杨名惜灵,是关东白马帮之人。” 赵拦江哦了一声,“原来是杨二小姐。” 杨惜灵喜道:“你听过我?” 赵拦江道:“令姐是白马帮帮主,在关东一带生意做的很大,这些年来跟我们隐阳也有不少生意往来。” “那是自然!”杨惜灵道,“不过她是她,我是我,别看我现在没什么名气,等三月之后,武林大会,我也会成为天下敬仰的大英雄!” 杨惜灵不参与帮内事务,但杨惜灵知道,白马帮与隐阳有生意往来,不过都是些粮食或牛马羊皮等,不由觉得有些奇怪,堂堂隐阳王不应该是马戈征战嘛,怎么连这些小生意都要关心。 赵拦江笑了,“当英雄有什么好的?” “万人敬仰,想想就令人兴奋!”说着,拔出宝刀,凌空挥了几下。 赵拦江看到她的刀法,脸色一惊,“你这刀法是谁教你的?” “我师父啊!”杨惜灵道,“我这刀法共有十一招,你都未必是我对手。” 赵拦江似乎明白了什么,“原来如此,我确实不如你。” 不久前,大雪妖曾说过,她的刀法比赵拦江要厉害,她起初以为是在哄她,当听到赵拦江亲口承认之时,差点没叫出声来。好在她时刻记住自己是女侠,要顾忌身份,更不要得意忘形,摆摆手,“也没什么,你再练个十 年八载,兴许还有机会。” 龙骑卫听到这女娃口气,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敢在隐阳王面前点评他刀法不行的,十年来,这小女娃是第一个,令人费解的是,赵王爷似乎一点都不生气。 赵拦江笑了笑,“杨女侠,不知有没有兴趣,与在下检阅这山海关之外的万马千军?” 杨惜灵大喜,“当真?” “本王从无戏言!” 她拍手道:“好呀,好呀!”又看了一眼赵拦江,“你有十个随从,我也要有四个跟班。”她回头,在人群之中找寻,看到黑龙四杰藏在人群中,冲他们喊道,“你们四个,出来,跟在我后面!” 黑龙四杰吓得魂飞魄散。 这女娃玩欢脱了,这是不要命了嘛? 他们连连后退。 杨惜灵不悦道,“四个大男人别扭扭捏捏的。” 赵拦江一瞪他们,四人乖乖出列。 杨惜灵指了指四个龙骑军,“劳驾,你们把战马让一下。” 四人看隐阳王,隐阳王点头,四个龙骑卫极不甘心下马,战马让给黑龙四杰。无奈黑龙四杰太不争气,双脚发软,爬了几次,才爬上战马。杨惜灵心中雀跃,对赵拦江道,“我要走在前面!” 杨惜灵带着黑龙四杰,策马前行,赵拦江与六名龙骑军,跟在后面。 她昂头挺胸,骑着小毛驴,在众目睽睽之下,从万马千军之中穿行而过。 这时候,就好像是她才是天下第一! 杨惜灵猛然拔刀,喊道:“隐阳,拔刀!” 唰唰! 李不凡带头,对着杨惜灵行拔刀礼。 黑龙四杰双腿发抖,差点没从马上掉下来。 这位杨二小姐何方神圣,先是有那白发男子替她出头,如今又有堂堂隐阳王为之伴行,若不是亲眼见到,将来有人对他们说,打死也不会相信。 杨惜灵大声道:“我杨惜灵要成为天下第一!” 众人皆惊,这女娃也太胆大妄为了吧,当着隐阳王的面,喊自己是天下第一。 赵拦江却拔刀喊道:“天下第一!” 众兵马见隐阳王都喊了,也没什么好顾忌的,纷纷齐声呼道:“天下第一,天下第一,天下第一!” 声音传遍山海关内外。 杨惜灵爱死这种感觉了! 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回,就算她姐姐这辈子也没有享受过这种荣光! …… 虽有杨惜灵这个插曲,赵拦江沙场阅兵也算数圆满。没人知道,在如此重要且严肃的场合,赵王爷会容忍这十八九岁的女娃胡闹了一番,但他们都看得出来,隐阳王对这个女娃似乎十分照顾。 检阅之后,赵拦江又带着杨惜灵犒赏三军,就连黑龙四杰也受到了优待。然而,宴席之中,四人却是心中打鼓。在这以前,四人不过是不入流的强盗而已,哪里想过能与隐阳王同桌而席,吓得话不敢说,酒不敢喝,惹得杨惜灵不高兴,“你们四个都是我的人,别坠了我的面子。” 杨惜灵却颇有豪侠风范,众人不敢怠慢,赵王爷不喝酒,他们知道杨惜灵身份特殊,又得王爷青睐,纷纷上前敬酒,杨惜灵来者不拒,一口气喝了十多碗,好在努尔干城极冷,杨惜灵从小就饮酒,但众人围攻之下,也有醉意。 “杨女侠如此年轻,便有如此气魄,令人佩服!” “要我说,杨女侠堪比花木兰、穆桂英、花千骨,应为女中四杰!” 杨惜灵醉眼朦胧,“花千骨是什么鬼?” “就是女中豪杰之意!干!” “干!” …… 杨惜灵一觉醒来,已是次日正午。 昨夜她也不知怎么回到客房,只觉得头痛欲裂。 有人婢女上前,送来洗漱、食物一应之物,待吃了些东西,婢女才道:“王爷在议事厅等您。” 杨惜灵来到议事厅,赵拦江笑吟吟问,“昨夜休息可好?” 杨惜灵一摆手,“别提了,断片了,现在头还疼呢,以后再也不喝这么多了。” 赵拦江道,“昨夜我拦你都拦不住,后面没人敢给你敬酒,你自己还抱着一个酒坛子,不肯松手,说晚上要住在酒坛子里。” 杨惜灵闻言大窘。 断片不可怕,最怕第二天有人帮你回忆。 糗大了。 不过杨惜灵也大大咧咧,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她冲赵拦江拱手,“多谢王爷盛情款待!” 赵拦江道,“你应该称我一声二师兄才对。” “二师兄?” 赵拦江空手比划了几招无名刀法,道:“你我同出一门,称呼我一声师兄不足为过。” 杨惜灵听师父说过,自己有三个师兄,其中有个姓赵,不过当时她说,这三个师兄武功都平平无奇,自己才是她最得意的亲传弟子,想不到这个平平无奇的赵师兄,竟是让天下闻风丧胆的隐阳王! “可我听师父说,我的几个师兄,武功都不咋滴。” 赵拦江道,“在小师父眼中,我们武功确实不行。” 想到此,他的思绪飘回了那一趟长江之旅,李金瓶在船头甲板之上传授刀法的时光。 赵拦江又问,“既然你背着惊鸿剑,想必见过你三师兄了?” 杨惜灵道:“你说的是大雪妖?” “大雪妖?” “就是一直住在我们努尔干外的大雪山上,长得很美,喜欢穿白衣,白头发的那个大雪妖叔叔。这把剑就是他送我的。” 赵拦江点点头。 “原来他也是我师兄!”杨惜灵道,“这一路南下,都是他在陪我,可是我要闯荡江湖,行侠仗义,他却不同意,几天前我把他赶走了,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不过我知道,他原定是要陪我去开封府,参加武林大会的。” 赵拦江心中明白。 因为金陵李家的缘故,在大战之前,李倾城不想见他。 金陵李家一直支持宁王,七年前,蜀王豫王联合宁王,要集中对付隐阳,大军攻到了响箭郡,而金陵李家的数十名剑手,也悉数尽出,赵拦江在响箭郡大败联军,将李家三十七名剑手悉数击杀,又断了李家若干生意,从此李家一蹶不振,不复当年。当然,看在李倾城面子上,赵拦江已是手下留情。 李倾城虽然没有出面,但两人之间的芥蒂,却已埋下。 八月十五,两人都心无旁骛,不想乱了心境,只求最纯粹的一战。 开封府的武林大会,说白了,是蜀王、豫王的一次阳谋,他们想要联合天下武者,来对付赵拦江,但赵拦江根本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只要他愿意,可以随时取走蜀王、豫王的性命,但他却不能这样做。 这个江湖已经千疮百孔,武道式微,容不得他这样胡来。 因为天道规则。 他不能为了一己之欲,伤害曾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 十年了,他一步也未曾离开定州城。 哪怕是他的婚事,赵拦江送去了最为贵重的礼物,但他没能亲自前去祝贺,成为他心中的遗憾事。 第531章 山雨欲来 杨惜灵终究少年心性,赵拦江是当世枭雄,大雪妖叔叔又是如此神秘,总是想刨根问题,分出个胜负所以然,于是问,“大雪妖叔叔,他的剑很厉害吗?” 赵拦江点点头。 “那比你如何?” 赵拦江记起十年前京城一战,杨笑笑死后,他万念俱灰,李倾城用惊鸿剑将他打得满地找牙。这正是那一战,重新点燃了赵拦江心中怒火,让他投入到这天下霸权之争中。 赵拦江道:“当年,他比我厉害。” 杨惜灵啧啧道:“乖乖,真没看出来。” 她与李倾城一路南行下来,每当她想找点乐子,都被大雪妖叔叔用各种理由阻止,弄得她还以为这个大雪妖只是徒有其表,夸夸其谈而已,尤其是说起她敬仰的那些天下英雄之时,他嘴角只是露出浅浅的微笑,虽然没有明说,但却露出一股不屑一顾,让杨惜灵觉得很是不爽。 殊不知,江湖本险恶,尤其在乱世之中,寻常百姓为了几个铜板都会以命相搏,若没有李倾城的庇护,以杨二小姐惹事精的性子,早已被这个江湖吞得骨头都不剩。 可杨惜灵不领情啊。 这不是她想象中的江湖。 杨惜灵又问:“现在呢,你们两个谁更厉害?” 赵拦江摇头,“我不知道。” 十年未见,他红尘历练,杀意骤增,早已养成不怒自威之势,寻常武者靠近他,都会被他身上的气势吓得不敢说话,也就杨惜灵这种大大咧咧的性格,才会察觉不到。 李倾城呢? 他在大雪山隐居十年,对亡妻的怀念,满腔柔情,都付诸大雪山之中,就连最心爱的惊鸿剑,都未曾出过一剑,赵拦江也不知道,李倾城如今修为究竟如何。 “不过,三月之后,我与他有一场十年之约。” 杨惜灵闻言,大喜,“太棒了,那必然是惊天动地的一战,我当然不能错过!”忽然,又道:“不对,三月后,那就是开封府武林大会,我答应去给姐姐助威的,见证她成为天下第一。” 赵拦江无奈苦笑,“天下第一,又有什么好的?” 杨惜灵不解,“为何不好?大雪妖叔叔也曾这么说过,你也这么说,可不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嘛,不站在武道最巅峰,又如何俯视群雄,笑傲江湖?” 赵拦江并没有跟她解释。 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达到那个位置,解释多了也是徒劳,倒不如保持现状这个状态,至少她眼中的江湖是多姿多彩的。 “你们两人武功这么高,应该也是知玄了吧?” 在她眼中,杨雪琼是知玄中境,能一剑断石,已是武道天花板了,这两个人这么厉害,应该跟她姐姐是一个级数的。 赵拦江哈哈一笑,“这些年来,死在我手中的知玄境,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吹牛!” 杨惜灵心想,这世间哪里有这么多知玄境,能够入闻境,已是她最大的梦想,要知道,整个白马帮,也只有杨雪琼一人是知玄境,而且还是花了许多银子,买了许多提高修为的丹药。 无名刀法十一招,她早已练得滚瓜烂熟,就这样还没能入闻境,就算他们年纪稍长一些,也未必能厉害到哪里去。不过,与李倾城身上散发出的随和之意不 同,这位赵王爷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杀气。 “你们说的自己这么厉害,那这世间就没有比你们还厉害的人了嘛?” 赵拦江陷入沉默,良久才说:“有。” 三人之中,若论武功修行,萧金衍的路最坎坷,但在十年前以天道之力击杀王半仙,封印招魂幡之后,这座天下,除了不知所踪的剑修旺财,应该无人是他对手。 然而王半仙战死之后,却给这座天下留下了一个烂摊子。天下气运出了问题,萧金衍几乎靠一己之力,守护定州大阵,勉强维系天下气运有常。 如今的定州,在他的守护下,繁华更胜往昔,甚至比三十年前还要富饶,无论蜀王、豫王,都曾觊觎过这个城池,然而谁都没有动手,谁也不敢动手。 这是一个独立于天下势力之外的存在,就如当年的书剑山一般,这一切,只因为有萧金衍。 从某种意义上说,萧金衍是不幸的,他担负了太多人间使命,甚至被困在定州,因为他要守护这个天下。 萧金衍又是幸运的,在天下有立足之地,有娇妻相伴,这种神仙眷侣的生活,就连赵拦江都艳羡不已。 这个江湖已经将近崩坏,也正因如此,十年来,他从未动用过三境之外的力量,否则,这个天下,还有豫王、蜀王什么事儿? 天道规则使然。 李不凡走来,欲言又止。 赵拦江让人陪杨惜灵逛一逛山海关,来到书房,李不凡也随之而入。 “隐阳那边有什么消息?” 李不凡递过一封书信,信笺以密文写成,柴公望创造出一套加密方法,用来传递军情,密典只有极少数将领知晓,这样就算敌军截获密信,也无法获知其中内容。 赵拦江看完书信,对李不凡道,“就如此办。” 李不凡又道,“还有一件事。两月之前,我们从关东运送的一批粮食,被豫王大军截获,损失了将近三十万两银子。” 赵拦江皱了皱眉,“你怎么看?” “运粮的时间、路线都极为保密,对方能提前知晓,并且设兵马伏击,我觉得应该是有人向豫王泄密。” 路线是赵拦江和柴公望亲自定的,选派之人也是从隐阳义从之中精挑细选,忠诚度没有问题。 “有怀疑对象嘛?” 李不凡支吾不言。 赵拦江眉头紧皱,“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了?” 李不凡道:“柴公已经查到线索,是老太爷那边的人。” 赵拦江脸色阴沉。 这几年忍了夜家许久,他们还是不知收敛。那个夜枭,安安稳稳做个太平翁多好,非要插手隐阳政事,这已触及到了赵拦江的底线。 赚钱没有问题,看在夜雨妃和当年助力的情分上,赵拦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别想染指政务。可夜枭却不领情,仰仗当年拥立之功,不断推荐人进入城主府,担任的虽是不起眼的职务,但却是一个个向夜家报信的眼线。 而这次通风报信之事,触动了赵拦江的逆鳞。 李不凡又道:“柴公的意思是,如今王爷不在隐阳,他愿替王爷背负这个骂名。” 赵拦江沉吟片刻,“不成。” 柴公望是城主府幕僚长,也是 隐阳的军师,虽然不会武功,但在隐阳城内地位极高,他不在隐阳期间,隐阳一切事务交由他来打理。 最适合干这种事的,是杂货铺掌柜徐阳。 当年宇文天禄留给赵拦江的几个助力之一,虽然名义上依旧没有什么职务,暗中却掌握了天下谍报系统,更是帮赵拦江处理一些隐私之事。 柴公望与徐阳,一明一暗,为赵拦江争霸之路立下了汗马功劳。不过,赵拦江另有打算。 他对李不凡道:“让夜二郎去处理吧。” 这些年来,夜二郎在隐阳城地位有些尴尬,按理说,有王妃的这层关系,他应该能进入隐阳决策圈,可这位夜将军始终无法摆正家族与隐阳城之间的关系。 李不凡、苏正元、楚项并称隐阳三虎,就连新投靠进来的吕良策,在军中地位也高过夜二郎,他想考验一下夜二郎,若能通过这次考验,或许隐阳城便也有五虎将。 李不凡明白,赵拦江的对夜家是动了杀心。 哪怕是有夜王妃这层关系,他也绝不留任何情面,否则赵拦江无法向死去的将士交代,无法向隐阳百姓交代。 更何况,赵拦江与王妃之间的关系冰冷,夜王妃在城主府内整日以泪洗面,已不是什么秘密。 皇权争霸之路,向来是用鲜血铺成。 李不凡又问:“王爷,何时动身回隐阳?我好去安排。” 赵拦江淡淡道,“你传信回去,我要去一趟开封府,记住,用明文。” 还有什么魑魅魍魉,一起跳出来就是! 李不凡大惊,“师父,万万不可!” 两人虽是师徒,但李不凡向来以王爷称之,只有极少场合,他才喊赵拦江师父。 “有何不可?” “如今我军与两藩交战,若被敌人探知,必然会集结一切力量来对付王爷,就算王爷武功盖世,但行踪若传了出去,势必会动摇军心。柴公若是再此,也会反对王爷如此冒失之举。” 在众人之中,敢忤逆出言顶撞赵拦江的,也只有柴公望和李不凡了,柴公望是谋士,赢得了赵拦江信任。李不凡是徒弟,是赵拦江一手带出来之人。 此行凶险,赵拦江何尝不知? 然而,李倾城在开封等他。 他与李倾城之间,必然有一次了断。 更何况,这其中有一些事,他无法对李不凡明言。 “我意已决。”赵拦江道,“不但如此,开封一行,还要让整个江湖知晓,朱立功、朱立德不是想要用武林大会来对付我嘛?赵某人接着便是!” 杀尽江湖中人,断绝江湖气运,也让在定州城的萧金衍不用如此劳心。 杨惜灵在山海关内逗留了两日,将关内外玩了个遍,这日,赵拦江找到了她,“你不是想要见识一下,真正的江湖吗?” 杨惜灵道:“当然!” 赵拦江道:“我陪你去开封。” 与大雪妖游历江湖,太过于无趣,总觉得少了一些刺激,赵拦江这个提议,让杨惜灵拍手叫好,“最好不过了!” 三日后,赵拦江、杨惜灵与黑龙四杰,离开山海关,踏上西行之路。 一场腥风血雨,即将到来! 第532章 鸩杀 隐阳城。 来自响箭郡的夜老太爷年近七十,虽然看上去有些老态,但精神依旧健硕,每顿饭能吃三大碗,最近又娶了一房小妾,这小妾年纪比女儿夜雨妃还要小,但他满不在乎,人生得意须尽欢嘛。如今,夜家举家搬到了隐阳城,,俨然成为隐阳城内第一大家族,府邸建在了最富贵的青龙坊,响箭郡的生意,基本上都交给了两个儿子打理。 这一切都源自十年前的一场豪赌。在蜀王、豫王联手车家对付夜家之时,夜枭被迫将全部身家压在了赵拦江身上,虽然有些走投无路之下搏命一赌的成分,但幸运的是,他赌对了,报酬是十年以来,源源不断的财富流入夜家。 至于当年压倒他们的车家,早已被弄得支离破碎,有几个分支甚至迁到了中原。 不仅如此,父凭女贵,这些年凭借夜王妃的关系,他在隐阳王府、城主府内不断安插自己的人。夜枭明白,要建立一个不世家族,不但要有钱,而且要有权。有了权力,钱财只是附属品,而有了钱,则可以资助隐阳城内的寒门学子,还能贿赂一些当权的官员,如此一来,以夜家为中心,编织成一张错综复杂的权力、利益、关系网,从而让夜家的基石稳如泰山。 而且,隐阳城内的大小官员,谁见到他都会尊称一句夜老太爷,就连隐阳二十城的一些城主,在三节两寿之际,都会送来金银珠宝,跟他或称兄道弟,或执晚辈礼,这才十年前,夜枭连想都不敢想。 夜老太爷喜欢喝酒,一喝酒多。喝多之时,动辄就拿当年赵拦江落魄之时求他之事说与众人听,那种洋洋自得之意,就好像在告诉别人,没有他夜枭,没有夜家,他赵拦江什么都不是,每当说起这些时,别人都会尴尬的陪笑。 他的人生堪称完美。 所以,他要使劲的活着。 如果赵拦江一日夺了天下,那他们夜家自然成为天下第一家族,若夜雨妃再能替赵拦江生个儿子,这地位自然就稳固了。所以,每次看到赵天赐,夜枭的眼神很是怪异。这个混世小魔王,每次见到他,脸上也没有任何恭敬之色,相反只是拱拱手,让夜枭不由暗骂,有娘生,没娘养的小野种。 两月之前,他刚得了十万两银子。 一位来自中原的贵客,从他手中买走了一个消息。至于那个消息,又不是什么秘密,夜枭不卖,也自然会有卖,敌国的银子,有钱不赚王八蛋。对方买走消息之后会怎么做,那就不是夜枭要考虑的问题了。 大清早,夜老太爷从温柔乡中爬起来,新娶的百花楼的这个小妾,让他有些力不从心。要是再年轻个三十岁,起不来床的肯定不是他夜枭。早有仆从上前帮他梳洗、穿戴,伺候他用餐。 管家来报:“二爷来了,说有要事见您。” 一听到夜二郎来了,老太爷气不打一处来。 那个侄子夜二郎,有这么好的机会,才不过是一龙骑将军。论武功,他比那苏正元、吕良策高出一截,论家族势力,他们夜家虽不是富可敌国,也足称隐阳第一家族,论关系,有隐阳王妃这个妹妹,真是不争气! 关键是,夜二郎胳膊肘往外拐,始终无法融入到家族之中。 响箭郡的边贸中心,一年上百万两的银钱入账,竟然不给夜家分一杯羹,连染指的机会都不给他,钱都让外人赚走了。夜二郎的两个儿子,也极少来拜会于他,除了每年回响箭郡的祭祀大典,甚至连面都见不到。 这让夜枭很是生气,甚至扬言要将夜二郎从族内分出去。 不过,气话归气话,他总算懂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准备点拨他一下,必要时,发挥家族能量,帮他在隐阳大军之中更近一层。老太爷道:“让他现在书房等一会儿,我要处理些要事。” 夜枭陪小妾去池塘赏花,又在府中听了一台戏,转眼到了正午,这才记起夜二郎还在等他。老太爷来到书房,看到夜二郎面无表情,并没有因为怠慢他而有丝毫的不满,心中有些得意。 “二郎来了,你父亲最近可好?” “托大伯洪福,他老人家在家种菜养花,过得还算顺心。” “两个侄孙呢,有几个月没瞧见他们了?” 夜二郎道:“陪着天赐少爷去城外打猎去了。” 夜枭点点头,示意仆从上茶,这是中原新出的明前龙井,在中原一斤可以卖到百两银,至于在隐阳城更是有价无市,茶叶上来,香气扑鼻。夜二郎却没有饮茶,夜枭问道:“二郎今日前来,是公事,还是私事?” “有公事,也有私事。” 他大约猜到一些端倪,最近从城主府内得到消息,隐阳王有意设一个骠骑将军,而候选人就在新投诚的吕良策和夜二郎之间选择,夜二郎估计想借助他的关系,在赵拦江面前美言几句吧? “先说私事,毕竟,家族利益大于一切。” 这句话,落在夜二郎耳中,身躯一震。 老太爷又道:“我知你最近有个机会,也在等你开口求我,我以为凭你的性子,会不来见我,现在肯放下身段,很好,很好。”他站起身,来到书架前,摆弄着一个新得手的瓷器,背对着夜二郎,道:“王爷这些年南征北战,我们隐阳的势力也是日渐提升,一统天下也不过是时间上的事。作为一家之主,老夫得提前做好规划啊。” 夜二郎沉默不语。 “谁又能想到,当年赵拦江落魄,投靠我们,帮他夺回隐阳城,可十年来,我们夜家却止步不前。你可曾想过其中的缘由?” “侄儿不知。” “因为我们太过于仁慈。”夜老太爷道,“柴公望,区区一介书生,连个功名都没有,却能代隐阳政务。楚项,西楚败军之将,也能统领石头城五万精兵,我们之所以落得如此,正因为我们太过于忍让。若论对隐阳的功劳,有谁能抵得过我们夜家?这可是拥立之功啊!没有我们,他赵拦江不过是一江湖浪子而已。” 赵拦江在隐阳城,是传奇一般的存在。 先后三次拯救隐阳城于危难之间,隐阳百姓心存感激。能够说出这种大不敬的话的人,也只有夜老太爷了。 这种话,夜二郎不是第一次听,但他知道,是最后一次听了。 所以他没有反驳。 夜老太爷道:“你的事我记下了,我直接跟赵拦江说,显得有些草率,明日我就去找柴公望,这个面子,想必他会给的。” 夜二郎摇头叹息,他今日接到的命令,就是赵拦江通过柴公望下达的。他也明白,这是赵拦江对他的一次考验,在家族和城主之间做出一个选择和了断。一直以来,他可以保持与家族的距离,正是因为这个大伯,不懂得收敛,做事太过于张扬。 “二郎,公事又是什么?” 夜二郎道:“柴先生让我代赵王爷问伯父一句凤凰岭的事。” 夜老太爷闻言身体一震,旋即镇定下来,“什么意思?” “伯父自己应该清楚。” 中原客人来夜家之事,十分隐秘,除了管家夜来香外,没有第三人知道,怎么会传入柴公望耳朵之中?这么说,赵拦江也知道了。夜老太爷觉得天旋地转,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原来夜二郎并不是来求他办事,而是来兴师问罪来了。 “我不清楚,不知道,也没听过。” 这可是大罪,老太爷第一反应就是否认。 “柴先生并不是这么认为。” “证据,证据呢?”老太爷有些动怒,“柴公望想要对付我,还嫩了一点!” 夜二郎低声说了三个字:“七姨娘。” 七姨娘,正是几个月前,他从百花楼娶来的小妾,这件事,他无意中向她提及过,那位中原客人送来了十万两银子,问她想要什么,可以买给她。谁料到,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无心之言,给自己惹来了杀身之祸。 老太爷的脸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几十万两银子的事,就算粮食被盗,他可以自己掏钱,堵上这个窟窿。但若是追究起来,那可是不轻的罪名。他心中转了几个念头,此时此刻,唯一能救他之人,便是自己的女儿,隐阳王妃夜雨妃。 “备车,我要去见王妃!” 夜二郎道:“王妃今日去康居城祈福去,三日后才回来。” 柴公望早已料到,柴老太爷会如此,所以故意挑了王妃不在城内的时间,让夜二郎前来。 “我可以派人去请她!” 夜二郎摇头,“就算你请王妃回来,也是无济于事。命令来自赵王爷。” 老太爷浑身一软,坐在太师椅上,他浑身颤抖,“赵拦江?也不记得当年一副穷酸模样,是谁帮他一步步走到今日的!如今翅膀硬了,这是要卸磨杀驴嘛?” 夜二郎往前逼近一步。 老太爷吓得浑身发抖,“二郎,可否饶我一命,这家主之位,我传给你,如何?不够,整个夜家的财产,都给到你们二房。给我留点资财养老就成。实在不行,让我回到响箭郡祖宅。你再帮我向王爷、向柴公望求求情!” 夜二郎从怀中取出一只酒壶,一个玉杯,缓缓斟满了一杯酒。 一杯毒酒。 夜二郎淡淡道:“大伯,私通敌军,泄露军事机密,已是诛九族的罪名。王爷只杀你一人,已是保全家族颜面了,你若知趣,饮鸩自杀,我们夜家,依旧是隐阳第一家族!” 老太爷大怒,一把将酒杯掀翻,酒水洒了一地。 “赵拦江,这个忘恩负义、卑鄙无耻的小人……老夫……呜呜……” 夜二郎上前,扣住夜枭脖颈,将酒壶之中剩余的酒,倒入他口中。不片刻,夜老太爷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倒地而亡。 隐阳第一家族夜家老太爷夜枭得怪疾暴毙而亡的消息,传遍了隐阳城。 夜王妃得知消息,从康居城连夜赶来,抱着父亲的尸体痛哭流涕。 夜二郎顺利成为夜家家主。 由于赵拦江不在隐阳城,柴公望代为主持了夜老太爷的葬礼,并向隐阳百姓昭告,追封夜老太爷为逍遥侯,葬礼大办特办七天七夜,引为一时美谈。甚至还有人质疑,前一日夜老太爷还出门骑马打猎,怎会突然暴疾而亡呢? 唯独夜家满府上下,对此事绝口不提。 PS:由于合同字数原因,后面我会加快进度。 第533章 午马未羊 赵拦江收刀,身前躺着十具尸体。 自打他从山海关入关,以公开身份前往开封府一个多月来,赵拦江已不知道遇到了多少场刺杀和挑衅,有暗杀者,有下毒者,但这些人最终都没有逃脱死亡的亲吻。 天下人都知道,赵拦江用兵如神,武功高强,想要杀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朱立功、朱立德二人向天下许诺,诛杀赵拦江者,封万户侯,赏银百万两,这个诱惑太大,而生活太艰辛,总有些江湖人想碰碰运气。 瞎猫还能碰死耗子,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兴许一不小心成功了呢? 他们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最终却改变了自己的寿命。 这十具尸体,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杨惜灵、黑龙四杰吓得面无人色。 眼前这十具尸体,正是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组织红星堂的十二金牌杀手中的十个,他们在江湖上有个称号,十二生肖。 他们十二人,每个人都是天下最顶尖的杀手,但论每个人,在江湖上都是传说级的人物。就连杨雪琼在说起这十二金牌杀手之时,心中也存有惧意。 要成为金牌杀手,至少独立完成三十次以上的刺杀,而且从未失手,所以能混到这个级别,除了精通杀人技外,还特别会趋利避害,然而红星堂一次出动十人,来对付赵拦江,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 即便见识了赵拦江的厉害,当听说他们身份时,杨惜灵依旧双腿酸软,几乎站立不稳。 一个月来,她与赵拦江西行闯荡江湖,与李倾城相比,是另外一个体验,几乎每天,他们都遇到麻烦,而解决麻烦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人。 甚至有时,杨惜灵晚上睡觉,睁开眼时,地上已经躺满了尸体,而她在睡梦之中,浑然不知。 这个江湖,也不是她想象中的江湖。 杀戮太重。 完全颠覆了杨女侠对这个江湖的认知。 反观赵拦江,仿佛如没事人一般,淡淡道:“抓紧赶路,趁着天黑之前,也许能找个客栈,不然我们只能在荒郊野外住下了。” 杨惜灵却问,“方才他们明明已失去还手能力,而且弃兵刃认输,你为何还要杀他们?” 赵拦江道:“这个江湖,弱肉强食,你不杀他们,他们便杀你,这个世间,想杀我的人太多,杀我的理由也是千奇百怪,我没有心思理他们在想什么,只要想对我动手,那就要付出代价。” 杨惜灵忽然怀念起李倾城来。 跟大雪妖行走江湖,虽然不如现在这般刺激,但那种游览山河,波澜不惊的江湖经历,也令人怀念。 “那能不能只废掉他们武功,不杀这么多人?” 赵拦江看着杨惜灵,笑了起来。 “如果我跟他们对调位置,输了的人是我,我这么求他们,他们会不会答应?” 杨惜灵无语。 不过,她感觉,杀这么多人,是不对的。 行了个把时辰,他们看到了一个客栈。 悦来客栈。 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这个客栈十分突兀的立在那里,十来间老屋平房。 一路下来,他们不是住破庙,就是住山洞,身上早已酸臭难闻,能在这个地方看到一个客栈,杨惜灵心中松了口气,至少可以洗漱一番,睡个安稳觉了。 客栈已有些年头,挂在门口的幡儿,早已破旧不堪。 杨惜灵道:“今晚住这里?” 黑龙四杰中的老大却道:“这客栈有些古怪,我怀疑是个黑店。” “何以见得?” 大当家嘿嘿一笑道:“此地无论从选址还是招牌,都透着一股浓浓的黑店气息,实不相瞒,在占山为王之前,我们四个也开过黑店。” 杨惜灵咋舌道:“算了,那我们还是不去了。” 大当家道:“无妨,就算是黑店,也得讲道上规矩,他们只对寻常人下手,我们行走江湖之人,他们也不会招惹咱们。” 说罢上前敲门。 开门之人是一妇人,相貌平凡无奇,大当家与之对了几句春典,表明身份以及来意,那妇人听罢,笑着朝里面喊,“当家的,来贵客了。” 来客人,就是寻常投宿之人。 来贵客,就是同行或江湖中人,若能攀上交情,即便是黑店,他们也不会难为他们。 人在江湖,谁还不有个朋友? 客栈掌柜四十来岁,看上去是个庄稼汉打扮,相貌也十分普通,走出来迎接众人,笑着道:“原来是道上的兄弟,有失远迎,请进,请进!” 将众人迎入店中,又安排了酒菜,天色已抹黑。老板姓马,老板娘姓杨,在这里经营这家客栈有些年头,生意好时,正常营业,生意不好,或遇到落单的肥羊之时,偶尔做个兼职,杀人越货。 两位老板听说杨惜灵是从关外前来,又是白马帮的二小姐,态度立即热情了许多,毕竟在江湖上混,白马帮的面子还是要给。 黑龙寨大当家问道,“马掌柜,最近生意如何?” 马掌柜一摆手,“别提了,到处都在打仗,客人投店也都是成群结队,甚至还请了保镖达官,根本不好下手,只能做些正经买卖。实不相瞒,咱们店已经俩月没有开荤单子了。” 杨惜灵奇问:“什么是荤单子?” 大当家道:“黑店生意,有荤有素,素单子是正经买卖,荤单子是杀人越货。” 杨惜灵不解道:“难道官府不管嘛?” “这荒郊野外的,哪里有什么官府?兵荒马乱,人间乱世,死个把人算什么?又不是他们的辖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有这身本领,为什么不做点正经生意?” 马掌柜夫妇有些尴尬,这小丫头片子,不怎么懂江湖规矩啊。踏入黑道这条不归路,谁没有个不堪回首的往事? 黑龙四杰也没法接话,只得喊道,“喝酒,喝酒!” 众人一起饮酒,唯独赵拦江不碰酒杯。 几杯酒落肚,马掌柜有些醉意,他问赵拦江:“这位英雄,莫非嫌弃我们酒不好?或是怕酒中有毒?我们虽然做得不是正经生意,当年好歹也是正经的江湖人,有些规矩,还是懂得。” 杨惜灵替他解围,“他从不饮酒。” 马掌柜道:“只怕是嫌弃我们身份吧?难道你觉得咱们不配跟你喝酒?” 赵拦江皱眉,“你配嘛?” 黑龙四杰见状,心说这马掌柜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连劝阻道:“他是真不喝酒,我们兄弟可作证。来,这杯酒,我们替他喝。” 说着,正要饮酒,赵拦江道:“放下。” 四人见识过赵拦江手段,连放下酒杯,气氛有些紧张。赵拦江冷笑一声,端起一碗素面,单独来到一桌。 马掌柜冷哼一声,也不理会。 这时,客栈内又来了两个江湖中人,身上佩戴兵刃,喊道:“掌柜的,好酒好菜上来!” 老板娘道,“来客人了,你们先喝,我去招呼下。” 那二人点了酒菜,在旁边一桌上坐下,闲聊起来。 其中一白衣男子道:“江湖传闻,那杀人魔头赵拦江走这条路,我们一路赶上来,连个人影都没见着。若是能杀死他,必是大功一件!” 赵拦江闻言,放下筷箸。 只见那四人,都是二十岁出头年纪,一看都是初出江湖的雏儿,想成名想疯了。 另一灰衣男子道:“你们说,这赵拦江真如传闻中那么厉害嘛?” “红星堂十二金牌杀手,死了十个,这些最精通杀人的人,都栽在了他手中,咱们就算遇到了他,也只是看个热闹。” “以我之见,咱们也不必动手了,据说天底下最顶尖的好手都在那里等候,没准跟在后面,捡个漏儿,百万两银,可不是小数目。” 白衣男子道:“那么多人,只怕是轮也轮不到咱们。” “打又打不过,捡漏又没机会,那为何还要去?” 白衣男子道:“若是以前,或许没有机会。但是,听说剑神李倾城重出江湖,与那赵拦江有一战之约。两虎相斗必有一伤,那时才是我们的机会。所以,这次武林大会,吸引了天下高手前往,名义上是武林大会,实则是一场屠魔大会。” 在旁边的杨惜灵闻言,忽然问:“为何又叫屠魔大会?” 两名男子看到杨惜灵,目光一亮。 他们两人一入门来,便已注意到隔壁桌上的杨惜灵,看到她身上有兵刃,也猜到她是江湖中人,所以才故意谈及江湖之事,而最近江湖上最大的事,莫过于开封府的武林大会,还有李倾城与赵拦江的十年之约了。 所以杨惜灵开口询问,两人借机道:“既然姑娘如此感兴趣,不如过来一起喝杯?” 杨惜灵道:“姐姐告诉我,不能跟陌生男人喝酒。” 白衣男子道:“我们可不是陌生男人,我们兄弟二人,在江湖上也是有名有号的。” “当真?” 这时,老板娘杨夫人笑道,“杨姑娘,这两人在江湖上确实有个名号,不过名声却不怎么好听。” 白衣男子怒道,“乡野村妇,哪里来那么多话?” 杨夫人道:“恒山派青冥二侠,行走江湖,白天行侠仗义,号称青冥二侠,晚上诲淫诲盗,又叫做青冥二淫,我说的可有假?” “你找死!” 两人倏然起身,准备对杨夫人出手,然而下一刻,两人却动弹不得,“你在酒中下毒?” 赵拦江忽然道:“酒中没毒,你们的饭菜中却有毒。” “我明明用银针探过的。” 赵拦江笑了,“毒圣薛皮皮退隐之后,江湖上最擅长用毒的两个人,正站在你面前,若被你们这点江湖手段探出来,人家也没脸当金牌杀手了。” “他们是谁?” “红星堂十二金牌杀手,午马,未羊。” 青冥二侠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然而,马掌柜和杨夫人的脸色更难看。 第534章 黄河十恶 午马、未羊,在十二生肖之中武功并不高,但制毒、用毒的本领却是天下一流。他们杀人,靠得不是武功,而是出其不意的用毒手法,这些年来,死在他们手中江湖高手不在少数。 赵拦江喊破他们身份,两人向后退了几步,“能被隐阳王认出来,算是我们荣幸。” 赵拦江问:“不想替你们死去的弟兄报仇?” 马掌柜道:“我们十二生肖,受雇于人,凭本事杀人。杀人不成反被杀,是学艺不精、技不如人,又有什么仇可报?” 赵拦江又道,“那你们在这里等候,不会只是为了见本王吧?” 马掌柜道:“当然不是,我们也是奉命来杀你,与他们不同的是,我们是后付款,在见过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动手,所以才用这两个倒霉鬼来试探你,没想到你早就看破了我们身份,所以并不准备出手。” 赵拦江哈哈一笑,旋即凛然道:“那赵某人是不是该感谢你?” 马掌柜道:“不必,我们只是想活命而已。赵王爷杀人如麻,想必也不在乎手底下多我们两条人命,但这次我们带了诚意过来,有一个重要情报奉上,换我们夫妇两条性命。难道你不想知道,是谁要杀你?” “天下想要我性命之人,多如牛毛,但一口气能雇十二名金牌杀手,天下能给出这个价格的人,屈指可数。” “赵王爷此行前去开封,他们在开封府部署了十万兵马,想要将你留在那里。” 赵拦江冷笑,“这个情报,并不足以换回你们二人性命。” 马掌柜又道:“他们想用天下英雄还有开封城内三十万百姓性命,来拖住你。” 赵拦江笑道:“赵某人又不是什么道貌岸然之辈,你们以为,本王会在乎三十万人的死活?” “赵王爷当然不会,但有人会。” 赵拦江问:“什么意思?” 两人忽然不再说话,不多时,一股黑血从他们七窍中流出,听得噗通两声,硬生生倒在了地上,气绝身亡。杨惜灵大惊,“就这样死了?不应该如此。” 赵拦江沉吟许久,他也没有想明白,午马、未羊两个顶尖杀手,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跟他们传递这样一个信息?而且,对他来说,这个消息并不是什么重要之事,蜀王、豫王要杀他之事,天下皆知,又何需他们来传话? 此事,必有蹊跷。 只是他能收集到的消息太少,无法推断。 青冥二侠强忍中毒,想要去两个杀手身上搜解药,可他们身上瓶瓶罐罐太多,而且都是一个样子,他们也不知道,究竟哪个里面装着解药。毒已发作,他们两人急得满头大汗。 杨惜灵道:“这个简单,后院有鸡鸭牛羊,你们把毒喂给他们,然后挨着试验解药不就成了嘛?” 两人一听是这个道理,强忍痛苦,向后院走去。 赵拦江道:“刚才他们侮辱你,你没必要救他们。” 杨惜灵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再说说几句话,也罪不至死。” 赵拦江没有理他,回到桌前,继续吃那一碗没有吃完的面。 杨惜灵道:“你不怕他们在面里下毒嘛?” 赵拦江笑道,“反正已经吃了半碗,就算有毒,也中了,浪费了怪可惜。” 杨惜灵翻了个白眼,嘀咕了一句,“怪人”,也不理他,但饭菜却是吃不下去,他们找来了大米,重新生火做饭,胡乱对付了一餐。还好,正如两人所说,他们先前吃的饭菜之中并没有毒,一颗心落回了肚子。 奇怪的是,接下来的十几天,他们一路西行,再也没有挑衅之人。 八月初五那日,他们抵达了开封城外。 赵拦江道:“小师妹,我们就此分别。” 杨惜灵不解,“为何?不是说好,一起参加武林大会嘛?” 赵拦江指着开封城,“城内想要性命之人太多,我若带你入城,怕是让你以身犯险。而且大战在即,我想找个地方清净几日,调整好状态。” 两月下来,她经历了的刺杀和血腥之事,远超过之前十几年所见,杨惜灵对这个江湖凶险的认知,也有了更深的理解。然而,她打心底佩服起这个二师兄,能遭遇这么多暗杀而面不改色,这份定力,估计一辈子也学不来。 “那你为何不在城外?十日后再入城?”杨惜灵道,“你若入了城,他们必然会想方设法的骚扰你。” 赵拦江微笑不语。 为杀一人出动十万兵马,天底下怕是没有第二个人有此待遇。 开封到洛阳,不到四百里。 赵拦江出现在开封城,远在洛阳的朱立德,也绝不好受。据他得到的消息,除了开封府外拦截赵拦江的大军,洛阳周边也是高度警戒,甚至实行军事管制,皇宫之中更是高手遍布,生怕赵拦江调转马头,杀到洛阳。 换个角度,只要赵拦江不死,他就能牵制住豫王、蜀王的十万兵马,如果算上洛阳的军队,这个数字甚至更大。这些兵马,是从各地抽调而来,而其中就有在大散关、剑门关与隐阳军对峙的八万余人。 两位王爷在算计赵拦江,赵拦江又何尝不在算计他们? 杨惜灵问:“那我还会再见到你嘛?” 赵拦江道:“会的。” “那你可不要死。” 赵拦江笑问:“那你希望李倾城死嘛?” 杨惜灵摇头,无论是这个二师兄,还是大雪妖,他们都曾陪她游历江湖,虽然两人风格大相径庭,但对杨惜灵却是极好的。她忽然问,“那你们可以不打嘛?” 赵拦江摇头,“不可以。” 他回到对黑龙四杰道:“你们四个想要活命嘛?” 原本极为乖戾的四个悍匪,一路上见识了赵拦江的杀人手段,早已没有任何敌对之心,他们连连点头,赵拦江指了指杨惜灵,“自今日起,我小师妹的安全,由你们负责,若是少了半根头发,我取你们性命。” 大当家耷拉着脸,问:“自然脱落的头发,不算数吧?” 赵拦江一瞪眼,“也算!” 四人吓得心中咯噔一跳,心中虽然腹诽这个杀人王爷不讲情面,但口中却绝不敢露出半点不满的情绪,拍着胸脯道:“赵王爷放心,只要有我们黑龙四雄在,什么魑魅魍魉,都休想靠近杨女侠!” 赵拦江冲杨惜灵点点头,一声轻啸,飘然而去。 只留下杨惜灵与黑龙四杰面面相觑。 大当家道:“二小姐,刚才赵王爷的话,您也听见了,这几日,您可千万别洗头,否则,我们的头就保不住了。” 杨惜灵噗嗤一笑,“他是跟你们开玩笑的。” 大当家苦着脸道:“您看他像是开玩笑的人嘛?”他对其余三人道,“从现在起,我们四人两人一组,对二小姐贴身保护,寸步不离,明白嘛?” 三人答应。 前面就是开封府,杨惜灵却不打算入城,“听说城北不远处便是黄河,我在大雪山时就久仰大名了,反正也没事,不如去黄河边上瞧瞧?”四人不依,说是黄河太危险,要是不小心有什么闪失,他们可担待不起。 杨惜灵不乐意了,早知如此,当初就不收这四个人了,现在走到哪里,他们都形影不离,一点私人空间都没有,这不相当于变相囚禁嘛? 杨惜灵很是烦恼。 “我要出恭,你们也要跟着?” 四人挠头,“我们守在外面。” “转过头去!” “赵王爷交代,不能让您脱离我们视线。” “信不信我告诉他,你们合伙欺负我?” 四人不敢言。 杨惜灵抽出宝刀,捏起一缕头发,又威胁道:“你们若不听话,我就把头发给剪了。” 四人无语,只得找个一处无人的树林,守在外面。 杨惜灵见状,悄悄从树林另一侧溜走。在外面打了个口哨,小灰灰听到之后,循声赶了过去。 四人左等右等,始终等不到杨惜灵,入树林去找,却不见杨惜灵身影,吓得面无人色。 且不说黑龙四杰,杨惜灵从树林逃离,庆幸甩开了四个包袱,问清了道路,骑着小灰灰向黄河大坝赶去。然而距黄河三里左右,却发现前面设置路障,有官兵巡逻,拦住了他们去路,“此处是兵营重地,闲人不得进入。” 乖乖! 杨惜灵望去,只见远处旌旗招展,驻扎的兵马数以万计,心中咯噔一下,“难道这些兵马就是来对付赵拦江的?这阵仗,堪比不久前在山海关阅兵的场面了。”她想通知赵拦江,不过又想,赵拦江早已知道,依然奋不顾身的前往,自然有应对之策,于是放弃去黄河的念头,调转驴头,向开封城方向走去。 赵拦江入城了,大雪妖叔叔也应到了吧? 这两人待自己极好,然而他们却注定有一场恶战,每想到这些,杨惜灵心中烦闷不已。 姐姐杨雪琼早已到了开封府,为十日后的武林大会准备,她决定先入城,与杨雪琼汇合,顺便把惊鸿剑送给她。正在恍惚之间,小灰灰忽然警觉,发出嘶叫,这时,只看一张巨网从天而降,杨惜灵躲闪不及,被巨网困住。 十余名凶神恶煞般江湖汉子,从四处出来。 “就是这女娃,我们盯了许久了,这段时间一直跟赵拦江混在一起,必然是那魔头的紧要之人,只要拿住了她,必然会有办法让赵拦江就范。咱们黄河十恶下半生荣华富贵,都寄托在这一单生意上了!” 黄河十恶? 杨惜灵没有听过,她虽然关心江湖之事,每一期的晓生江湖都不曾落下,但却对这黄河十恶并没有印象。不过,在她的认知中,但凡成群结队的行凶之人,一般都没什么高手,真正有实力的人,向来都是单干,这种动辄组成什么天团之人,武功高不到哪里去。 此刻落入他们手中,不由大怒,“你们这些卑鄙小人,阴谋暗算,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放开我,我们来单挑!” 为首之人闻言,哈哈大笑,“我们黄河十恶,向来不是英雄好汉,做事只讲目的,不择手段。小丫头,有人出钱捉你,我们也是奉命行事,顺便赚点零花钱。” 杨惜灵道:“我不过是无名之辈,你们抓我作甚?” “谁让你跟那大魔头走得太近?” “你说赵王爷?有本事你们去找他算账啊,抓我算哪回子事?” 为首之人道:“就因为没本事,但野心又大,所以只得出此下策了。再说,我们又不要什么脸面,只得委屈姑娘了。你放心,我们只是求财,并不贪图姑娘美色,这种原则性问题,我们还是能守住的。” “谁雇你们来抓我?” “商业机密。” 杨惜灵喊道,“他们给你们多少钱,我出双倍!” 为首人伸出了一根手指。 “十万两?” 那人摇头。 “一万两?” 又摇头。 “才一千两?” 黄河首恶道:“姑娘怕是多虑了,这一单,只有一百两!” 什么?本姑娘的性命,才值一百两?隔壁赵拦江都开价一百万两了好嘛?这让她自尊心受到了暴击伤害,她怒道,“只要你们放了我,本姑娘出一千两!” “你一个丫头片子,身上会有这么多钱?” 杨惜灵道:“我没有,但我姐乃白马帮帮主,如今就在开封城内,只要你们答应放人,我可以去帮你们要钱。” “哈哈,莫非姑娘当我们是三岁小孩?鬼知道你会不会忽悠我们。” 杨惜灵举手道:“我以我的人格发誓,若少你们一钱,教我杨惜灵不得好死!” 黄河首恶有些犹豫了。 他们接了单子,冒着被赵拦江和白马帮追杀的风险,才只有一百两进账,杨惜灵一下子开出了十倍价格,让他不由不重新审视这笔买卖。若是放走此人,雇主必不会轻饶他们,可一千两银子,他们不过是黄河上的小混混,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不由心动起来。 另一人也鼓噪道:“老大,一千两,这笔买卖很划算啊。” 黄河首恶道:“这事儿是樊老大亲自布置的,他手段你又不是不知,只怕是咱们有命赚,没命花啊。” “大不了,就说没抓到呗。反正接到命令的又不只有咱们兄弟。” 黄河首恶改变了主意,但仍然忧心道:“话虽如此,但怎么跟樊老大交代,确实是个麻烦。” 这时,一名中年男子向他们走来,此人三十多岁,穿着一身朴素却又干净的儒衫,脸上带着一股促狭的笑意,拦住了黄河十恶。此人一出现,黄河十恶立即换了一副凶神恶煞脸色,“什么人,拦大爷去路。” 中年人道:“早就听说黄河十恶之名,是开封城内最有名的人贩子,一个叫狗带的年轻人向我推荐,于是慕名前来。” “不认识什么狗带。” 中年人笑道,“认不认识不重要,关键是,我来跟十位做生意。” “什么生意?” “在下新到开封城,缺一个洗脚倒水的随行丫鬟,我看到这位姑娘长得很是水灵,不如你们开个价,我把她买下来如何?” 黄河首恶道:“只怕是你买不起。” 中年人道:“价格都没说,又怎知我买不起?” 黄河首恶琢磨,反正有杨惜灵有一千两保底,刚才正愁怎么跟樊老大交代,如今就送上了个替死鬼,到时候银子一得手,将罪名往这小子身上一推,简直天助我也,于是道,“三千两,一口价,不还价。” 反正是生意,杨惜灵开一千两,他索性再往高里报。 中年人笑道:“不妨再说高一点。” 首恶闻言,天底下还有这么做买卖的?于是道,“五千两?” “再高点!” 首恶一听,这家伙不会是冤大头吧? “一万两!” 中年人道:“格局懂不懂?若这么做买卖,你们黄河十恶始终是名不见经传的小混混,人家好歹也是无名门的关门弟子,你可知道,当年御剑山庄孙千古,悬赏无名门其他的弟子,开价多少?十万两起步!” 听到无名门,杨惜灵忍不住一机灵,她怎么知道我们无名门?可她根本不认识眼前之人。 黄河首恶问,“无名门,是什么门派,怎么从没听过?” 中年人笑道:“十日之后,将是天下第一门派。” 黄河首恶闻言,“既然你这么说,我们就不客气了,二十万两,你把这女娃带走!”心想若这小子脑袋没毛病,真能出得起二十万两银子,别说是樊老大,天王老子来了,这笔生意他也做,大不了带着银子跑路,黄河混不下去,可以跑到长江上,当长江十恶,不,是十煞! 中年人道:“二十万两,确实是个合理的价格。” “那交钱,付完钱,人你带走就是。” 中年人从怀中摸了半天,“价格很合理,可我没钱,临出门时,内人只给了了五十文铜板,我一路上花得只剩下二十文了。” 黄河首恶大怒,“你小子,耍我们呢?” 中年人摇头,一本正经道,“二十万银子我拿不出,不过我手中有一把黄金小剑,乃当年蜀中唐门打造,你们也知道,蜀中唐门已经没落,当年流落江湖山的东西,个个都价值千金,这把黄金小剑,拿到黑市上,能换二十万两银子,不成问题。” “哦?”黄河首恶自然听过蜀中唐门的物件儿值钱,不由大感兴趣,“不妨拿来一看。” 中年人笑道,“就在你们眼前啊。” 黄河十恶抬头,只见一柄黄金小剑,绕着他们不断游走,最后悬浮在他们身前。 就如毒蛇一般,仿佛下一刻,就要扑向他们。 这是? 御剑之术? 十人吓得面无人色,一动都不敢动。 第535章 名垂千古 黄河十恶望着那柄黄金小剑,颤声道:“你是李倾城?” 中年人道:“我自己有名有姓,为何要当李倾城?” “若你不是李倾城,怎么会御剑之术?” 中年人无语。 武道式微之后,十年来,江湖上再无一人入通象。不仅如此,受到天地真元稀薄的影响,那些在天道浩劫中存活下来的通象高手,也纷纷坠坠境。通象境,就像是一座横亘在眼前的高山,将众修行人挡在了身后。 三境之外? 早已成了传说。 就连最新的晓生江湖,在改版之后,也不承认有三境之外的存在。他们认为之前的报导太过于浮夸,什么一剑断山,什么一日千里,眼中脱离实际,不够务实,所以改版之后,晓生江湖变得更接地气。接地气的好处,就是有不少中小帮派肯花钱鼓吹他们的武功,他们的事迹,从而在江湖上获得一定的地位和认知度。 江湖虽然没落,晓生江湖生意却好的很。 中年人将黄金小剑收回,用袖子擦拭一番,“这把剑,你们应该不想要了吧?” 黄河十恶连连摇头。 他们要剑,剑就会要他们的命。 中年人这才将黄金小剑放入怀中,淡淡道:“无论是谁指使你们,回去告诉他,他还有五天时间逃命,五日之后,无论赵拦江和李倾城谁胜谁负,他必死无疑。” “为什么?” “因为他不该在这女娃身上动心思,我们已经受够了被人要挟的滋味。” 十恶正要走,中年人道:“这是二十文铜钱,生意归生意。” 黄河十恶离开后,中年人弹指之间,杨惜灵身上绳索尽断,她问,“为何不杀他们?” “我与他们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们?” “那为何要救我?” 中年人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刚才我说了,我缺个使唤的丫头。” 杨惜灵大小姐一听就恼了,“虽然你救了我,但一码归一码,本小姐是那种当丫鬟的人嘛?” 中年人一听,拿起绳索,向杨惜灵走来。 “你这是干嘛?” 中年人道,“当然是把你绑了,然后再送给黄河十恶。” 杨惜灵恼火,“你这个怪蜀黍,真是太可恶了。” 嗖嗖嗖! 三声呼啸声破空而至。 中年人脸色忽变,倏然而动,向杨惜灵扑了过来,杨惜灵大惊失色,以为他要作恶,骂道:“你个臭流氓!”下一刻,只见他手中抓了三根弩箭,在她眼前晃了晃,杨惜灵才知错怪了他,以手捂心口,满脸惊悸道:“这三支弩箭,差点要了我的命。” “不,差点浪费了我二十文铜板。” 不知为何,杨惜灵看到这中年人一副混不正经的样子,就觉得有些生气,“在你眼中,本姑娘的性命,还不如二十铜板?” 中年人叹道:“这二十铜板,可是我全部家当。” 他将弩箭扔在地上,“走吧,小丫鬟,这十日,赵拦江和李倾城都没空理你,你若不想死得太快,就离我近一些。”说罢,向开封城方向走去。杨惜灵愣在原地,想了半晌,这人可恶归可恶,但刚才确实救了自己,而且是两次。 人家行走江湖,都是鲜衣怒马。 遇到的不是风流倜傥的少侠,就是武林名门世家的贵公子,怎么我遇到的净是一堆大叔? 当然,要是都如大雪妖叔叔那般好看,本女侠也就忍了,可怎得一个不如一个? 本女侠好命苦! 胡思乱想间,已远远落在了中年人后面,她连小跑几步,跟了上来,“喂,你叫什么名字?” 中年人道:“在下姓朱,名仁。” “朱仁?主人?” 中年人应了一声:“哎!” 杨惜灵这才意识到,她被怪蜀黍耍了,气得直跺脚,本想一走了之,可想到黄河十恶,还有不知哪里射出来的三支箭,她又害怕起来,于是满腹气鼓鼓,跟在中年人身后,一句话也不说,心想到了开封城,与姐姐汇合之后,再想办法修理你这个臭流氓。 由于武林大会,还有赵拦江、李倾城决战之事,开封府严阵以待。 对入城之人,盘查的特别严苛,尤其是身负兵刃的江湖中人,除了路引之外,要想入城,要么你是江湖上的名门正派,有背后师门做保,要么缴纳足够的保证金,确保在开封期间不能犯事,不能被抓,要么有城内两个本地人做保,才能进入。 白马帮在开封有生意,杨惜灵入城没遇到诘难,但中年人却遇到了点麻烦。 “路引?这东西,我已有十年没用过了。” 城门官道:“那对不住了,去那边缴纳保证金,才能入城。” “我已经没钱了。”中年人道,“丫头倒是有个,要不把她押在这里?” 杨惜灵怒道:“朱仁,我不是你丫头!” 中年人笑道:“你说了不算。” 杨惜灵想了想,跟他犯不着生气,娇滴滴对城门官道,“这位是我们白马帮的客人,不如我用我们白马帮为他做保,官爷,可不可以?” 城门官笑了笑,“白马帮是我们开封府的贵客,有姑娘这句话,当然没问题。不过,杨姑娘,现在开封城内鱼龙混杂,他要是在城内犯了事儿,你们白马帮可能会受到牵连啊。” 杨惜灵摆摆手,“不妨事。” 说罢,吩咐杂吏著立保书,杨惜灵签字画押,这才将他们放入城中。 城外兵马驻守,城内却热闹非凡。 隐阳王赵拦江与白衣剑神李倾城一战,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但对城内百姓来说,他们生活却没什么变化。赵拦江虽是大魔头,但只要不是带大兵杀至,也不过是凡人一个,有什么可怕的?更何况,城内还聚集了天下四五百江湖高手,只要他一现身,必会遭到江湖上的联手追杀。 不过,路人也好,茶寮酒肆之中,闲谈之时,说得最多的,还是这两名顶尖高手在五日之后的那一战。 就连最新的晓生江湖,也围绕着这两人前世今生的恩怨,不厌其烦的展开了报导。 从亲如兄弟,到反目成仇。 这个话题本来就自带热度,晓生江湖为了生意,从以前的半月刊,变成了五日一刊,尤其在开封府,几乎每一期出来,都会立即被抢售一空,仿佛谈论赵拦江与李倾城之间的比武,已成了一种时尚。 至于武林大会? 也不过是两人比武之中的插曲而已。 本来这个武林大会,召开的目的就是为了选出江湖顶尖高手,一起对付大魔头赵拦江。 为此,蜀王、豫王悬赏白银万两,要取赵拦江性命。而且都是现银,在招商钱庄兑换了六百斤黄金,就在开封府衙之内。只要有人取了赵拦江人头,无论老少妇孺,当场兑现,这不但是为平乱天下而立,更为了蜀王和豫王朝廷的公信力而立。 天道降临之夜,代表君命天授的传国玉玺被几个太监盗走,至今下落不明,天下皇族那么多,怎么才能证明你才是真正的合法政权?除了一统天下,还要在民间树立威信,而这百万两银子,颇有当年卫鞅午门立柱的意思。 杨惜灵在犹豫要不要去找姐姐,她私自跑到中原之事,杨雪琼并不知情,至于所说的送剑,只不过是她找个借口闯荡江湖罢了,如今,杨雪琼就在城内,她却犹豫了,这位杨女侠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姐姐。 她跟在中年人身后,走在长街之上。 忽然,中年人停住了脚步。 杨惜灵顿时变得紧张起来,难道又有人要杀我? 她在明处,别人在暗处窥探,这种滋味比直接刺杀更让人不爽。杨惜灵握住了手中的刀,紧张问:“有敌人?” 中年人摇头,“不,我闻到了酒香。” 万丈红尘三杯酒,春秋大业一壶茶。 酒不是好酒,甚至有些浑浊,但中年人喝得却是津津有味。 杨惜灵也是好酒之人,但她心思不再这上面,并没有陪中年人一气喝,而是从门口买了最新一期的晓生江湖,独自一人翻看起来。整个晓生江湖,全篇报导的都是金刀王与白衣剑神的那一战。 中年人忽然叹了口气。 若说这座开封城内,谁人最惆怅?莫过于这位贪杯之人。 “你叹什么气?” 中年人道:“最好的两个朋友要决一死战,换做是谁,都会唉声叹气。” “你说隐阳王赵拦江和李倾城?”杨惜灵将晓生江湖合上,“他们真是你朋友?” 中年人指了指酒杯,杨惜灵不满道,“你还真把我当你丫环了?” 杨惜灵虽不甘心,但却又特别想知道这男子是谁,反正“朱仁”这个名字,绝对不是他真名字,于是帮他倒了一杯酒,中年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缓缓道:“当年,我们一起闯荡江湖,那时候,赵拦江也不是什么王爷,李倾城也不是剑神,我们只是江湖上的三个无名之辈。” 杨惜灵叹了口气,“造化弄人啊,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了,人家一个是不可一世的金刀王,一个是风华绝代的白衣剑神,现在这两个名字,在江湖上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你呢?现在做什么?” “我在定州,平日里种种粮食,喝喝小酒,闲来无事在城楼上看门。” 杨惜灵笑道:“人家看门都是在城门口,你怎么跑到城楼上了?” 中年人道:“我看的这个门,有点特别。” 杨惜灵嘟着嘴,“再特别,也不过是个把门的。”说完这话,她觉得自己有些刻薄了,于是找补道,“我没别的意思哈,其实看门也挺好的,就是挺无聊。” 中年人道:“是很无聊。” 杨惜灵来了兴致,“既然你认识赵拦江和李倾城,那么五日后的这一战,究竟谁能赢?” 中年人问:“你想谁赢?” 杨惜灵有些犯难,无论是大雪妖叔叔还是隐阳王爷,两人虽然性格不同,行走江湖的方式也不一样,但对我确实极好,论名气,隐阳王更胜一筹,但大雪妖叔叔据说当年也是名门贵公子,身上带着一股令人难以琢磨的气质,她也不知道更想让谁赢。 “为什么非要一战?” 中年人指了指酒杯,杨惜灵有些不甘心,但却又特别想知道答案,于是又帮他倒满。 中年人道:“这一战,是十年前他们定下,两人又都是极守承诺之人。” “你还没说谁胜面更大。” “十年前,赵拦江输给了李倾城。” 杨惜灵嘴巴张得老大,难怪当她说赵拦江刀法厉害之时,李倾城只是淡淡说了句,就那么回事儿。原来,当年大雪妖叔叔战胜过赵拦江,可他武功既然这么厉害,行走江湖之时,又为何那么低调? “十年之后呢?” 中年人酒杯又空,这次不用等他示意,又连忙斟酒。 “李倾城隐居大雪山十年,十年未出过一剑。赵拦江身在世俗,以战养刀,杀意已抵巅峰。” 杨惜灵回想起一路行来,赵拦江杀人如麻的气势,也不由心中胆战,“那金刀王会胜出?” 中年人又道:“十年不出剑,并不代表不修行。李倾城修行的是心剑,这十年的大雪山生活,让他内心之中没有一丝尘垢,没有半点杂念,所以他若出剑,必然是惊天动地的一剑。” “那大雪妖叔叔会胜出咯?” 中年人摇头:“我不知道。” 杨惜灵撇了撇嘴,“敢情说了半天,你什么也不知道,相当于白说。” 中年人笑道,“怎么会白说?好歹你帮我倒了四杯酒,算是把你训练成一个勉强合格的丫头。” 杨惜灵怒道:“你这个坏蛋!” 转身不理中年人,原来这个怪蜀黍这是在算计她呢,想到此,忍不住扑哧一笑。 中年人又道:“如今开封府内来了几百名江湖人他,几乎江湖上有些身份的人,都聚集到这里,他们不是赵拦江对手,但有李倾城在,赵拦江就没有精力去对付他们,最好是他们来个两败俱伤,到时候,他们一拥而上,兴许能搏个不世功名。” 杨惜灵道:“这些人太可恶了。” 中年人道:“别忘了,你姐姐也是其中之一。” “我姐姐是女中豪杰,他们又岂能跟我姐姐相提并论?” 中年人一愣,旋即道:“白马帮这些年做的确实不错。虽然帮派生意,为了赚钱,但运到中原的粮食,解救了不少人于危难之中。这一点,杨女侠以一女子之身,所行之事,堪比英雄豪杰。” 一壶酒见底。 中年人示意伙计,伙计递过账单,“爷,一共二十文。” 中年人对杨惜灵道:“付账吧。” 杨惜灵反驳道:“我不是你丫环嘛?哪里又让丫环结账的道理?” 中年人微微一愣,真是作茧自缚啊。 不过他身上没有了银钱,这可如何是好?只得低声下气道,“刚才我出二十文替你赎身,你帮我结账,咱们就算两清了。” 杨惜灵道:“我身上的钱,早已被人抢走了。” 伙计见两人推诿,显然是想赖账,喊道:“老板,有人想吃白食!” 就在这时,坐在不远处的一名儒衫中年男子,抬头道,“伙计,这位大侠和女侠的单子,记在我身上。” 杨惜灵见这男子很是眼生,问道:“你认识我?” 儒衫男子摇头,“并不认识。不过,旁边这位大侠,在下却听说过,是在下的衣食父母。” “你怎知道我?” 儒衫男子笑道:“当年的武林盟主,登闻院长李纯铁之师弟,前朝大权臣宇文天禄的女婿,魔教圣女的小情人,水月洞天主人,定州大阵守护者,堂堂大侠萧金衍,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中年男子笑道:“我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名号?” 儒衫男子笑道,“有些是噱头,业务需要哈。” 杨惜灵闻言纳闷,“萧金衍?很有名嘛?我怎么没听过?” 儒衫男子面露愧色,“本应很有名,只怪在下能力有限,惭愧,惭愧。” 杨惜灵道:“他有没有名,是他的事,你又惭愧什么?” 儒衫男子道:“实不相瞒,在下姓王,是晓生江湖的采风。” “晓生江湖我一直有看,但却没听过你。” 儒衫男子道:“之前在下负责的是神医广告、跌打损伤药、大力丸版块,但我不甘心一辈子当一个平凡的采风,当年也有个笔名,叫三观犹在。所以这次自费前来开封,追踪报导赵拦江、李倾城十年一战之事,而萧大侠当年是这两人的朋友,所以在下斗胆替两位付账,想要结交一下。若萧大侠方便的话,不知可否透两人决战的地点?” 赵拦江、李倾城之战,众人都知道是在开封府。 时间是八月十五。 但地点呢? 没人知道。 如今赵拦江已入城,城内有数百江湖高手,城外有十万兵马,都在寻找赵拦江下落,一旦暴露决战之地,这场比武,必然会受到许多外界的影响,多了许多变数。但赵拦江也好,李倾城也罢,他们只想要一场公平的、纯粹的比武,如此而已。 萧金衍也不知道。 因为他知道,赵拦江、李倾城自己也不知道。 对于他们这种三境之外的高手,战场可以是立锥之地,也可以是整座城,只是他们心中的一念之差。 萧金衍却问:“我有什么好处?” 儒衫采风道:“实不相瞒,在下正在撰写一本近代江湖史,其中《金刀封王》、《倾城一剑》已经近尾声,赵、李二人之战,在下想获取第一手资料,来将这个故事续写圆满,若萧大侠肯帮这个忙,我会在江湖史之中,替大侠专门做传,以后必然会名垂千古。” 第536章 时也?命也! 萧金衍望着这位江湖采风。 十年之前,像晓生江湖、八卦周刊这些武林刊物,利用当年书剑山的往事大书特书,赚了不少钱,但热度终究会过去,属于他们的时代也逐渐被人遗忘,取而代之的是一代又一代的江湖新人,如果没有两人的十年之约,怕是他们的故事,早已经烟消云散。 江湖采风满脸期待的等着他的答案,能够获得比武的第一手消息,那意味着他将成为晓生江湖的第一采风。他在晓生江湖混迹十多年,始终不温不火,如果能提前报导出比武细节,必然会受到重用。 萧金衍想的则是别的事情。 这些年来,他们曾经做过惊天动地之事,也做过一些犯傻的浑事,有过激动人心的高光时刻,也有失意落魄的悲惨时光,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属于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再过十年、二十年,这个江湖,谁还记得他们? 他对江湖采风道:“我若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 杨惜灵倒是对那《金刀封王》、《倾城一剑》大感兴趣,她问:“大采风,你写得那两本书,可否借来一读?” 江湖采风笑了笑,“巧了,我身上刚好带了本。”说罢,解开行囊,取出了两本书,又取出毛笔蘸些酒水润笔,歪歪扭扭写上自己的大名,双手递给了杨惜灵。杨惜灵迫不及待的打开,只见上面写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萧金衍平安,赵拦江平安,李倾城平安,宇文霜平安,杨笑笑平安,李金瓶平安,宇文天禄平安,李纯铁平安,王半仙平安……” 采风笑道:“此书乃千古奇书,你要时常诵读。” 杨惜灵一脸鄙夷道:“看来你不火是不无道理的。” 那江湖采风提笔,又在扉页上写了一句“杨惜灵平安”,杨惜灵这才喜笑颜开。 那江湖采风冲萧金衍拱了拱手,又扯下一张纸,写下了他在城中落脚处后告辞离开。杨惜灵起身,问,“接下来,我们去哪里玩?” 萧金衍道:“一日之内两次遇险,难道你不想知道是谁想在背后对付你?” 杨惜灵道:“你也说过,江湖险恶,以后行事要小心谨慎一些便是,追究来追究去,多么累人。” “你心可真大。” “可开封城我头次来,人生地不熟,上哪里找害我之人?” 萧金衍道:“那黄河十恶说过,抓住你交给樊老大,可有一百两赏银。” 杨惜灵满脸警惕,望着这个新认识没多久的怪蜀黍,“你不会真要把我送给樊老大吧?” “银子也要拿,凶手也要查。” …… 八月十五将至,城内到处都是提着兵刃的江湖中人。不过,江湖人入城,也多遵循官府定下的规矩,不得寻衅滋事,不得惹是生非,不得私自决斗,否则一旦查处,不但缴纳的保证金不退还,就连城中的坐保之人也会受到牵连。 但江湖人就是江湖人,哪里会管得了这么多。 尤其是这些年来,许久没有举办武林大会,若是两边武功名望相差太大,那还没什么,一旦两人武功差不多,名气相差无几,两边谁也看谁不顺眼,一言不合就单挑,给本就羸弱的官府带来了不少压力。 大部分也是遵循江湖规矩,不会对平民百姓动手,但这个江湖鱼龙混杂,江湖人又不受官府约束,混入了不少鸡鸣狗盗之徒,一时间,盗窃、抢劫、采花之事时有发生。其中,最富有争议的是,最近有个叫陆青峰的年轻人,忽然崛起,他凭一把快剑,接连挑了十余个江湖门派,见过他出招之人,更让人无语的是,他的剑上没有任何内力。若论武功境界,恐怕连闻境都不及,人们甚至在讨论,这次武林大会,他与关东第一剑杨雪琼最有可能夺魁,成为新一任武林盟主。 可陆青峰似乎志不在此,就这样一个人,却放出了一句话,“谁若见到李倾城,告诉他,赵拦江是我的。” 敢动手挑战金刀王的人,先不说实力如何,这份勇气,着实可嘉。人们不知道的是,十年之前,这个叫陆青峰的男子,就能将知玄境之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在赵拦江最如日中天之时,与赵拦江对战三招,惜败给了金刀王。十年来,他隐姓埋名,苦练快剑,据说这次出山,他的快剑已到了收发由心的境界,对方的手甚至还没来得及握住剑柄,陆青峰的剑就已抵在他脖子上。 …… 黄河帮是开封城内最大的帮派,当然也只是相对而言。 天道浩劫之时,江湖上几乎全部高手被一网打尽,少林、武当等几乎面临了灭顶之灾,八大门派自此也一蹶不振,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像少林这种有着千年历史的古刹,家底厚实,短短十年,已从当年浩劫之中恢复不少,虽不如当年那等鼎盛,但据说新方丈慧凡也即将突破通象境。 黄河帮比邻少林,它的崛起也正是这几年的事,据说龙头樊老大与东都洛阳城的豫王有些亲戚。黄河帮生意涉猎极广,几乎垄断了开封城内的青楼、赌场,而且占据了中原的大部分贸易商路,据说这次武林大会,还有豫王、蜀王悬赏赵拦江人头的钱,也是黄河帮所出。 抛开别的不提,在这等乱世之下,有实力能拿出百万两银子来举办江湖盛事的门派不多,乍一看兵不划算,然而仔细一算,如果杀不死赵拦江,只是武林大会,四五百江湖人衣食住行,也不过万两银子左右,也花不了多少钱。若是真侥幸杀死赵拦江,就算兑付这百万两,对黄河帮来说,有蜀王、豫王的支持,他们也是稳赚不赔,而且还有杀死赵拦江的光环,这种对帮派的附加价值不可估量。 如今的樊老大,觉得黄河帮的朵儿在江湖上不够响,等武林大会之后,将黄河帮改成“龙门”,取自于鱼跃龙门之意,有蜀王、豫王的扶持,不用数年,便可以跻身超一流门派,至于武功嘛,这些年他花巨资收购八大门派散落在人间的秘籍,虽然他修为有限,但好处是儿子多,他准备再生三个,凑足八子,每个儿子学习一个门派的武功,真到了那时,江湖上谁还敢小觑龙门? 萧金衍和杨惜灵打听之下,来到了黄河帮总舵。 在总舵门口,他们看到了一艘巨大的楼船,船身有些旧,工匠们正在给船身重新上漆。萧金衍认识这艘楼船,十年前,万年侯入京之时,用得正是这艘楼船,只是当时船上装得是一块巨石,如今经过改造和修缮,已成了三层可以住人、宴宾客的楼船。 萧金衍觉得奇怪,据传建造,要么在河岸,要么在海边,凭空从在陆地上,在黄河帮总舵看到一艘巨无霸,他觉得有些突兀。当然,他也并未深究,他来这里找黄河帮兴师问罪的,当然,名义上是来讨赏银。 此刻,樊老大拎着一桶油漆,给楼船的木柱上色,似乎对自己手艺很是满意。在攀上那层贵人关系,成立黄河帮之前,他只是一个漆匠。如今虽雄霸一方,但这么多年不碰油漆,手艺却没有落下丝毫。 最近武林大会在即,前来拜访之人甚多,他不想见他们,所以才躲在这里粉刷楼船,没想到,还是被萧金衍找上门来。 当得知萧金衍来意时,上下打量着杨惜灵,“这就是关东第一剑杨雪琼的妹妹?” “如假包换。” 樊老大点了点头,“人留下,你可以走了。” 萧金衍笑道,“我是听说黄河帮出了一百两银子捉拿杨惜灵才捉她前来,让我空手而归,传出去对黄河帮的声誉影响不好。” 樊老大冲属下摆摆手,有人递上了一包银子。 萧金衍接过,却不离开。 “还有什么事?” 萧金衍道:“银子我收了,人我却不能给你。” 樊老大眉头一皱,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属下道:“你是来找事的吧,也不打听一下,在开封城,黄河帮是你轻易能惹的吧?” 萧金衍并未理会,一把黄金小剑盘旋在樊老大身前三寸处,继续道,“我问你答,不回答,你死。回答错误,你死。答案我不满意,你死。我说明白了嘛?” 樊老大眼神中露出一股狠厉之色,这些年来,江湖腥风血雨,他手段雷厉风行,如今身处险境,倒也不慌乱。他打量萧金衍,却始终不记得江湖之中有这么一号人能够使出失传数百年的御剑之术,可看上去,这个中年人人畜无害的模样,并不像是武功多么高明之徒。 他沉声道:“你问吧。” “为何要派人追杀杨惜灵?” 樊老大道:“我说要用杨惜灵的性命来要挟白马帮,你相信吗?” 萧金衍摇头。 樊老大道:“受人指使。” “什么人?” “我不能说。” 说罢,樊老大闭上眼睛,可萧金衍的飞剑并未刺下。 “原因总能问吧?” 樊老大道:“这小娃曾与隐阳王同行,若捉了她,五日后的那一场决斗,能够影响到赵拦江。” 萧金衍道:“为了杀赵拦江,你们真是不择手段。” 樊老大道:“这些手段虽然不一定奏效,但只要管哪怕一点作用,也就值了。” “还有什么手段?” 樊老大道:“我们准备了十万斤火药,准备在赵拦江、李倾城二人决斗当日,将他们一起送上西天。” 萧金衍笑了。 “你们也知道,十万斤火药,足以将整个开封城毁掉,却奈何不了赵拦江分毫,除非他身负重伤。武功到了他们二人境界,只要释放法则空间,你们这些炸药根本奈何不了他们。” “还是那句话,管一点用,即可。” “为何要告诉我?” 樊老大的回答很诚实:“我想活命。” 萧金衍又问了几个问题,樊老大虽如实回答,却没有他想要的答案,他收回了黄金小剑,对杨惜灵道,“走吧。” 杨惜灵问,“就这么算了?” “不然呢?” “怎么不杀了他?” 萧金衍笑问,“莫非是跟赵拦江时间长了,身上的戾气也多了?杀一个樊老大,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两人离开黄河帮。 杨惜灵问,“你与赵王爷、大雪妖叔叔都是朋友,为何不劝劝他们,阻止这一场决斗?” 萧金衍闻言,叹了口气,道:“高手寂寞,武功到了他们的境界,若没有了对手,在这个天下便没有活下去的希望。赵拦江这些年虽杀人如麻,但他十年前输过一战,若若这一战无法面对,将永远无法在刀道上更进一步。小师父走后,李倾城心无挂念,若没有这一战,他自己也不知将来何去何从。所以,我能做的,只是确保这场决斗能够公平进行,让他们做一场最纯粹比武,确保不让其他人、其他事干扰他们丝毫。” 杨惜灵听到这番话,颇有感触。 她想起了在雪神庙中,看到满屋子都是师父的冰雕,又想到大雪妖叔叔这些年在大雪山上,只身一人,有些可怜。可赵王爷不同,他位高权重,掌握生杀大权,为何还要以身犯险呢?完全可以避而不战啊。 这时,杨惜灵听到萧金衍感慨道,“这十年乱世,终究需要一个了结啊。” 人的命运,有时并不掌握在自己手中。 赵拦江如此,李倾城如此,萧金衍也如此。 记得初入江湖时,他们面临重重阻挠,苏州的赵无极、血魔影孙无踪,还是后来御剑山庄的孙千古、唐门老太爷、剑门关岐夫人,这些人无一不想要取他们性命,为了能够生存下来,他们无所不用其极。 他们所想的,只是在这个江湖上活下来,可造化如此,命运如一道巨轮,一步步将他们推到了这个境地。 非你所愿,却不得不去面对。 赵拦江从一无所有的江湖莽汉,逐渐在世俗权力争夺之中越陷越深,成为称霸一方的枭雄。 李倾城则放弃了世间繁华,抛弃了家族荣誉,隐居在大雪山下。 一个入世,一个出世。 这两个本来今生今世不会有再有交集之人,却因为十年之约,再此聚到了一起。 时也? 命也! 第537章 中毒 决战地点定在了开封铁塔。 这个消息是从晓生江湖中的一个采风口中传出,而据说消息源是赵拦江本人。 消息一出,瞬间轰动开封城。 八月十四日,铁塔周围已聚满了人群,为了在这一场旷世之战中能一睹金刀王和白衣剑神的风采。 为了这一战,连原定于八月十五日的武林大会,也向后推迟了一日,让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因为这场武林大会就是为了成立屠魔联盟,追杀赵拦江而开。 黄河帮不知从哪里得来命令,提前清出铁塔四周的两条街道,拉上了警戒线,严禁任何人出入,理由避免伤及无辜。 两人之战,成了开封城最热门的话题。几乎所有人都在谈论这一场比武,而城内的四大赌坊开出了盘口,赵拦江李倾城三赔一,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场恶战,但胜出之人,必是隐阳王赵拦江。 因为,这位金刀王爷自当上隐阳城主至今十年,南征北战,立下不世功勋,未尝一败。 可很快就有人爆料,十年前的天道浩劫,金刀王曾经输给了李倾城,只是这一战极为隐秘,而赵拦江面临丧妻之痛,并未用尽全力,但是盘口很快就变成了三赔二,依旧是赵拦江占据优势。 赵拦江武功天下第一,这些年来早已植入人心,成为一种根深蒂固的理念,哪怕是身在与隐阳敌对的中原,他的名气依旧高居不下。 至于李倾城,十年前他曾与赵拦江齐名,而且还曾在江湖上使出倾城一剑,可这些英雄事迹,都是陈年往事,能记住之人甚少。 更何况,这些年来他封剑归隐,长居大雪山,而武学一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十年不曾拔剑的他,又怎么会是金刀王的对手? 萧金衍与杨惜灵在客栈喝酒,四周无论是城内百姓还是江湖中人,都在议论赵、李之战,就算想不听都不成。 忽然,有一中年刀客道:“你们听说没有,金刀王赵拦江中毒了!” 此言一出,众人目露惊愕之色。 就连萧金衍、杨惜灵的注意力,也被这句足以震撼全城的话吸引了过去。 有人道:“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要乱说。” 刀客道:“此事千真万确,是九命狸猫娄远山亲口告诉我的,他说金刀王昨夜去拜访黄河帮樊老大,出来之事,脸色乌黑,而黄河帮也派出了一众精锐,四处追杀他。” 九命狸猫娄远山,在江湖上以贩卖消息为生,而且他的消息,十有八九都不会出错。 “金刀王武功盖世,又怎么会中毒?” 刀客道,“起初我也不信,后来娄远山告诉我,他花钱问了黄河帮之人,说金刀王在黄河帮府上饮了一杯茶,之后就毒发了。即便如此,逃出黄河帮之时,杀死了黄河帮十八条好汉。” 众人不信,“赵王爷行事谨慎,想杀他的人多如牛毛,一杯茶就让他中毒,也未免太滑稽了吧。” 刀客信誓旦旦,“千真万确。不光是他饮了茶,樊老大以及黄河帮上下都喝了这杯茶,唯独只有赵拦江中毒,你们说奇不奇怪?” “奇怪!” “这就是了。听娄远山说,赵王爷中的毒,乃天下第一奇毒极乐草之毒,这种毒无色无味,由十几种毒药混合而成,早在他动身来开封之前,先后遭遇了三十多场刺杀,而其中有些杀手身上,就已混入了极乐草毒的一部分,而黄河帮府上那一杯茶,则是合成极乐草之毒的最后一味药引。” 萧金衍动容。 王半仙死后,极乐神教分崩离析,当年几乎祸乱天下的极乐草,也从这个人间抹去,如今又怎么会出现了? 别的毒,或许伤不到赵拦江。 可极乐草却是例外。 众人道,“若真如此,赵王爷可就惨了。就算李倾城杀不死他,如今城内有四五百人想要取他性命,城外有十万精兵,奉命按兵不动,只要一声令下,赵拦江可谓是插翅难飞。” “你们说明日这一战,他们打还是不打?” 刀客道:“换作是我,早就脚底抹油溜了,但他是赵拦江。” 萧金衍付了钱,离开客栈。 杨惜灵跟了出来,“你要去哪?” 萧金衍道:“中毒之事发生在黄河帮,自然是要找樊老大问清楚。” “为何不去找赵王爷?” 萧金衍道:“我感应不到他。” …… 对于萧金衍二次来访,樊老大并未觉得意外,他穿戴整齐,在书房内接待了他。 威胁之类的话无需多说,樊老大明白,只要他想,可以随时取走自己性命。萧金衍也开门见山,“赵拦江是怎么中毒的?” 樊老大道:“坊间流传出去的消息,基本没错。” 萧金衍笑吟吟盯着他,弄得樊老大心中发慌,浑身不自在,不过他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之人,依旧强装镇定。 萧金衍道:“你编的故事很好,不过却有破绽。” 樊老大问,“什么破绽?” “你说他发现自己中毒之后,连杀十八人逃出了黄河帮?” “不错。” 萧金衍淡淡道:“这正是破绽。”他看着樊老大,“就算赵拦江中毒,要逃跑的人,也应该是你们。樊老大,我已给过你一次机会,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浪费太多时间。赵拦江这么被轻易下毒,他就不叫赵拦江了。” 杨惜灵也问,“快说,究竟是谁在幕后……” 萧金衍想要阻止她开口,却已是来不及,只见樊老大七窍流血,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萧金衍叹道:“你不该问的。” “为什么?” “像这种场景,一问就死,剧情需要。” 他俯身用手指试探了樊老大鼻间,樊老大中毒已深,早已没有了呼吸,显然是早已在口内含着毒药。萧金衍觉得事情有些蹊跷,能够让樊老大心甘情愿宁肯去死也不肯泄露对方身份的人,必然不是一般人。 豫王、蜀王? 他们要杀赵拦江,有一万个理由,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开封城外驻扎的十万兵马,正是最直接的证据。 如今赵拦江中毒,也不知藏在了哪里,但消息已满天飞,这是杀死赵拦江最好的机会,相信两位王爷也绝不会无动于衷。 杨惜灵问,“这可怎么办?” 萧金衍道,“最好的办法是能找到赵拦江,可我根本不知他躲在了哪里。” 武功到了赵拦江这种级数,除非他主动暴露行踪,只要他想,就算你有定州大阵,在这座天下之间,也找不到他半点踪迹。 这时,萧金衍看到了书桌之上,放着一块银锭,上面的铸印却已被抹去,依稀能辨出“朱*坊铸”的字样。萧金衍盯着这块银子,陷入沉思之中。杨惜灵道,“樊老大死了,我们再不走,等被人看到,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等黄河帮众发现樊老大已服毒自杀之时,萧金衍与杨惜灵早已离开。 萧金衍问杨惜灵,“从山海关出来之后,你与赵拦江一路上遇到的凶险,一一跟我说来。” 杨惜灵于是将这两个多月以来她与赵拦江行走江湖时遇到的对手说了一遍,从漠北双雄、雪山四怪,再到十二生肖,前后十来场刺杀,数十条人命都成了赵拦江的刀下亡魂。萧金衍暗中记下了这些人。 除了红星堂的专业杀手外,其余来行刺赵拦江之人,基本都是西疆或漠北的江湖中人,令他觉得奇怪的是,这些人中没有一人是当地或中原江湖武林人士,这就有些不合理了,赵拦江高调西进开封,所到之处,江湖中人闻风丧胆,他们也明白都不是赵拦江对手,可却又纷纷如飞蛾扑火,前仆后继的送人头,这让萧金衍想不通。若是果真如江湖传闻,这些每个接近刺杀赵拦江之人,身上都有极乐草之毒的一部分,单独沾惹不会中毒,但一旦赵拦江接触到了所有的成分,他就会毒发。 刚好在赵、李之战的前一天发作,这时间和火候,拿捏的有些让人难以置信。 萧金衍想找赵拦江问个清楚,可他发动了四道弦力,也无法探知到对方的存在。 赵拦江中毒的消息传遍全城,整个开封城的江湖中人立刻行动了起来。 对付巅峰时期的赵拦江,他们没有把握。 但是中了极乐草之毒的赵拦江,那就大有文章可做了。 他们三个一队,五个一群,在开封府内寻找赵拦江的下落,盼着能在这时候捡个漏儿,若能侥幸杀死他,那必将是名垂千古之事。与此同时,城外的官兵斥候也在城内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一旦发现赵拦江下落,就算他逃出开封府,也未必能摆脱十万兵马的追杀。 受伤后的赵拦江,陷入绝境之中。 对于明日即将比武的赵拦江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杨惜灵问,“能不能找到大雪妖叔叔,劝他将两人之战往后延期?至少要等赵王爷运功疗伤,恢复功力吧?不然,这一战,大雪妖叔叔胜之不武。” 萧金衍苦笑,“只怕李倾城也没那么容易找到。” 话音刚落,李倾城便找上门来。 第538章 满城追杀赵拦江 杨惜灵上前,一把抓住李倾城胳膊,亲切道:“大雪妖叔叔!” 李倾城摸了摸她脑袋。 再见到李倾城,杨惜灵心中喜悦至极,这两月来,她算是真正见识到了江湖险恶,再回忆起与李倾城同行的那段时光,杨惜灵才觉得弥足珍贵。 哪里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有人在负重前行。 “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杨惜灵如小鸟依人般,握住他的手不放,“上次是我不对,不该赶你离开,你不会怪我吧?” 李倾城淡淡道,“傻孩子,我又怎么会怪你呢?” 杨惜灵听他不生自己气,嘻嘻一笑,指着萧金衍道,“这个怪蜀黍老欺负我,还把我当她的使唤丫头,你帮我教训他!” 萧金衍摸了摸头,这大抵就是恶人先告状吧。 李倾城道:“萧金衍,别来无恙!” 萧金衍看着李倾城满头白发,想起十年来他一人在大雪山顶独自生活,心中忍不住一酸。 小师父离开他十年,岁月染白他的头发,如今的李倾城,身上早已没有了那股孤傲孑孓的气质,相反,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恬静的气质。 十年前,李倾城在祭祖大典之上参透了倾城一剑,傲视群雄,意气风发。那时李倾城,手中无剑,但整个人就如一把利剑,身上的凌厉之意,让所有人望之却步。 十年后,李倾城放弃了李家家主之位,放弃了荣华富贵,隐居大雪山之中,整个人晶莹如雪,一颗心活得越发通透,三境之外的剑心通明,也不过如此吧。 这一刻,萧金衍明白,赵拦江不是李倾城对手。 萧金衍问的第一句话是,“你还喝酒嘛?” 李倾城摇了摇头。 萧金衍不由苦笑,赵拦江戒了酒,李倾城也戒了酒,这个江湖上,他朋友本来就不多,能与他饮酒的人,更是凤毛麟角,如今只能一人饮酒醉了。 萧金衍忽然记起,似乎他已经很久没有喝醉过了。 他斟了一杯茶,递了过去。 李倾城并未接过,满怀歉意道:“你与宇文小姐成亲,我未能前往,很是抱歉。” 萧金衍忽然一笑,“那一夜我喝得大醉,在定州城头上,心中向你们敬了酒。” 一杯敬兄弟,一杯敬远方。 李倾城哈哈一笑。 萧金衍道,“你见过老赵了?” 李倾城摇头,“本来我不想找你,可如今满城风雨,我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借你血一用。” 萧金衍的血,是天下奇毒,但也能解极乐草之毒。而中极乐草之毒的人,又是赵拦江。 李倾城跟他借血,自然是要帮赵拦江解毒。 解毒,然后与之公平一战,以应十年前的那一场约定。 萧金衍道:“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帮老赵解毒,可如今,他整个人失踪不见踪影。” 李倾城道:“如今,江湖中人四处追杀赵拦江,开封城内,到处都是军方的斥候、谍子,只要他现身,必会遭到围剿。” “这是何苦来由?天下这么大,为何却将决战之地定在开封府?” 李倾城道:“在山海关,他‘知会’了我。” 所谓知会,只是一种心灵上的感应。 两人根本无需见面。 杨惜灵问:“是因为武林大会嘛?” 萧金衍道,“武功到了赵拦江这境界,什么武林大会,什么天下第一,不过虚名,他堂堂一个横扫天下的隐阳 王,又怎么会在乎这个?” 更令人费解的是,他一人入中原,如此高调,杀戮无数,是在示威?亦或是向另外两位王爷传递某种信号? 无论如何,他的目的达到了。 以一人之力,将中原搅得天翻地覆,不但江湖人追杀,两位王爷甚至改变了兵马部署,只为了将赵拦江留在中原。 他们也在放手一搏。 赌李倾城能阻击赵拦江。 李倾城的剑,已入化境。 倾城一剑,白衣剑神的名声,早已响彻天下,若李倾城也阻止不了赵拦江,这天下之争,赵拦江一统中原,是迟早之事。 萧金衍从怀中取出一副药粉,“这是当年毒圣配制的一副极乐毒的解药,你想要公平一战,可以拿去。” 李倾城并没有接,“你帮我送去。” 萧金衍明白,李倾城不想因为这个,让赵拦江心中有任何羁绊,若药由李倾城赠与,对赵拦江来说,无法接受。 萧金衍应了下来。 接下来的关键,是要找到赵拦江。 李倾城道:“我先告辞。” 杨惜灵跟了上去,“大雪妖叔叔,我跟你一起走。” “萧金衍是你大师兄,你跟在他身边,没人敢伤害你。” 杨惜灵不满道:“不靠谱的大师兄。” 萧金衍无语。 就在这时,一名女子出现在他们身前,杨惜灵一看到来人,连躲在了李倾城身后。 “杨惜灵!” 来人正是杨雪琼,人称关东第一剑,白马帮帮主,她也是从黄河帮口中得知杨惜灵入城的消息,所以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就是因为这个妹妹太不让人省心,所以这次武林大会,她刻意没有带她前来,想不到这家伙,偷偷来了开封。 当看到李倾城之时,杨雪琼忍不住浑身一震,十年前,她与他有过一些交情,情窦初开的杨雪琼,甚至心中有些爱慕之意,然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一切都如烟花一般散去。 杨雪琼知道,李倾城在大雪山,一直都在。 当年登山一剑,吓退老剑仙和七小剑仙,让向来轻视他的杨雪琼几乎无地自容。十年来,她下令帮内弟子,不得擅入大雪山,也正是因为李倾城的存在。 杨雪琼听说赵、李之战,也知道李倾城就在开封城内,然而却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而且,自己的妹妹,也跟他在一起。 杨惜灵见无法隐藏,只得从李倾城身后出来,诺诺道,“姐姐。” 杨雪琼上前便是一顿数落,“我不是让你留在大雪山嘛?你怎得不听话,偷偷跑了出来?江湖凶险,遇到坏人怎么办?” 虽然语气严厉,但却不无怪怀之意。 杨惜灵道,“我是来给你送剑来了。”她有些委屈道,“上次,我看到你的剑上有裂痕,又听说雪神庙中有宝剑,所以去取来特意送给你。” 杨雪琼这才注意到,杨惜灵身上背着的那一把剑。 惊鸿剑。 正是当年李倾城身上背的那一把。 大年杨雪琼还曾商议,要花重金买这把剑,被李倾城拒绝,后来得知李倾城身份之后,更是无地自容。 想不到,他如此看重的一把剑,竟在杨惜灵身上。越想越不对劲,她问李倾城,“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 李倾城道:“我见她很喜欢这把剑,心中又挂念她姐姐,便将这把剑送给了他。” “就这理由?” 李倾城道 :“因为,她还是在下内人临终之前收下的关门弟子。” 千言万语不足以令人信服。 但这一个理由,便足矣。 杨雪琼一愣,将信将疑。 萧金衍道:“我可以证明。” 杨雪琼没见过萧金衍,不过看他这副模样,也不像是什么好人,“我凭什么相信你?” 李倾城道:“凭他是李倾城的好兄弟。” 杨雪琼冷笑,“赵拦江也是你的好兄弟,到头来你们不也自相残杀?” 李倾城罕见的动了火气,冷冷道:“杨帮主如今是有身份之人,说话之时,还请自重。” “我说的有错嘛?”杨雪琼道,“你们不知道,赵拦江中毒之事传出,如今开封城内乱了套,几乎所有人都在满城追杀赵拦江。” 这时,两名白马帮弟子前来,低声在杨雪琼耳旁说了几句,杨雪琼又道,“就在半个时辰前,赵拦江在城北绸缎庄,遭到竟陵剑派和岭南剑派的联手伏击,他杀了十一名弟子,负伤而逃。” 萧金衍愕然,“赵拦江负伤了?” “中毒之人,如今最迫切之事,便是觅得一僻静之处疗伤,但江湖中人显然不给他这个机会。趁他病,要他命。哪怕杀不死他,只要能逼得他元气耗尽,明日那一场决战,他也绝对没有取胜的机会。” 杨惜灵不解,“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为了一百万两银子,为了赫赫天下威名,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更何况,杀死赵拦江,还会天下封侯。” 萧金衍忽然想起了草原上的狼群,猎杀猎物的情形。猎物一旦受伤,它们便紧紧咬住,让他们不得片刻休息,最后猎物精疲力尽,成为狼群的腹中之餐。 只是如今,猎物却成了狼。 横断山之狼。 一只中毒,而且身受重伤的横断山之狼。 咚咚!咚咚! 望楼之上,鼓声大作。 有人高喝,“逆贼入城南老牌坊!” 鼓声,叫喊声,传遍了城内的每个角落。 顷刻间,无数手持兵刃的江湖中人,从他们眼前疾驰而过,向城南老牌坊赶去。紧随其后的,则是身穿盔甲的兵丁,他们是从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高手,与江湖好汉一起参与猎杀赵拦江。 锣声四起。 城内各坊的里正、保甲,开始走街串巷,宣布全城戒严,进入战时状态。 城内百姓,纷纷闭户,不得外出。外地商旅,需持路引、保书,在落脚之处,或就近安置,随时接受官兵的盘查。 城外,号角声响。 十万兵马,将开封城围得水泄不通,如铁桶一般。城门打开,无数兵马涌入城中,遍布在城中每个角落。 此时,才过正午。 街道巷里,除了官府与江湖高手,再无一闲人出没。那些来不及回到家中或躲闪不及的百姓,纷纷被官兵擒住,押送到了城外临时安置的羁留点。 锣鼓声,犬吠声,不绝于耳。 又有人报,“贼首赵拦江,从老牌坊突围,逃至状元桥失踪,肩头中一箭。” 满城追杀赵拦江! 一阵风吹过。 开封城上空,乌云密布,黑压压一片。 原本晴空万里,忽然变得如泼墨一般。 闪电撕裂长空。 一道惊雷平地而起。 暴雨不期而至,如瀑布一般,从天上倾泻而下,顷刻间,将整座城笼罩在一片雨幕之中。 第539章 救人杀人 状元桥。 天下状元桥数十座,唯独这座状元桥是唯一以没有名分的状元命名。当年郓王赵楷文采出众,偷偷参加科举,一举夺得状元,后来徽宗得知后,提拔第二为状元,郓王则以皇帝赏赐的金银修建了这座桥。 如今已有数百年历史。 萧金衍等人冒大雨来到状元桥,桥头上一片狼藉,横七竖八躺着尸体,雨水将鲜血冲入汴河之内,染红一片。 雷声阵阵。 萧金衍上前翻看尸体,“都是一刀毙命,是横断刀法不假。” 李倾城道:“只是刀法不如先前那般行云流水,你看这一刀。”他指着一具尸体,虽将人拦腰切断,但明显内力不继,切口处不够凌厉,显然是有二次发力的痕迹。看来,赵拦江受伤真得不轻。” 能够将隐阳王引到这里,先是中毒,后是车轮战,将他逼到了绝境。 想出这计策之人,绝非常人。 萧金衍却道,“赵拦江的刀,杀意无敌。杀戮越重,刀意越浓。面对重重围剿,只要他今日不死,刀法必将晋入一个新的境界,明日一战,你未必能赢。” 李倾城淡淡道:“只求痛快一战。” 如今之计,是要找到赵拦江,帮他解掉极乐草之毒。萧金衍问,“你能感应到老赵?” 李倾城也摇摇头,“自从入汴梁,我也感应不到他了。” 三人都是天人境的大宗师,当年萧金衍与王半仙之战,赵拦江、李倾城能在千里之外感应到,并送出了一刀一剑,可就在小小开封府,两人却无法察觉赵拦江的存在,这等隐匿功夫,确实了得。 萧金衍望着桥头,有一处石墩断裂,应是赵拦江落水之时踩断。 河水东流。 赵拦江定然藏在城东的某个角落之中。 …… 城东。 一名刀客,从河道下游爬上岸边,步履踉跄。刀客身上有四五处刀伤,在河水浸泡之下,有些泛白,然而血迹依旧渗出,将衣衫染红。刀伤终究外伤,最严重的伤口是肩头的一箭,直接射穿了他肩胛骨,别说提刀,连抬起都极为吃力。 刀客强忍剧痛,咬牙切断箭簇,将箭头从后背拔了出来。 已经入夜,雨声,雷声,混在一起。 此刻,开封城全城皆兵,叱喝声、犬吠声传来,军方和江湖中人,到处在抓他。好在雨下得极大,望楼之上视野不够,而且鼓楼传递消息也被阵阵雷声淹没,在这种极端恶劣的环境下,这是唯一的优势。 刀客小心的隐匿身形,他从路边一处没来得及撤走的货挑上,捡来一个斗笠,戴在头上,又换了一身衣衫。然而,这把金刀过于显眼,他又找来一块破布,将金刀缠了起来,只留下一把刀柄。连番的战斗、失血过多,让他又累又乏,但他不能有半点大意。 迎面走来一队江湖人。 刀客本能的想要躲闪,然而对方已经发现了他,他将金刀往手中一提,迎了上去。对面之人,显然是将他当作了猎杀之人,大声喊道,“看到贼寇了嘛?” 刀客摇头,瓮声道:“老子在这里翻了三条街,也没找到他下落。” 那些人道,“那贼寇凶残,武功高强,兄台若不嫌弃,不如一同追杀如何?反正功劳太大,咱们一个人也吃不下,倒 不如联手,遇到贼寇也有个照应。” 刀客寻思道,若不答应,难免会引起他们怀疑,如今恰巧借这个机会,混入人群中,反而成了一种掩护,到时候反而更容易脱身,于是答应下来。 为首之人道,“在下岭南剑派叶峮,这几位竟陵派龙五、龙六,青城派李哼哈。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刀客道:“在下赵二宝,江湖无名小卒,来这里凑个热闹。” 众人一起沿街搜寻。 刀客想要寻一僻静之处,但怕暴露身份,强忍伤痛,与他们同行。见他们始终沿西北南三方向搜捕,唯独不去城东,不由好奇,问其缘故。 叶峮道,“不知中留侯怎么想的,反正我们接到命令,要在这一片搜捕,一旦发现贼寇,先示警,不能恋战。” 说罢,他将一支穿云箭递给刀客。 刀客打量着穿云箭,看上去是军方专用,看来豫王、蜀王为了对付他,真是不遗余力。又巡了三四条街,中间也遇到了其他几个门派之人,还有两队官兵,他们互相打了个照面,互相提醒几句,继续搜捕。 啪! 三条街外,一条穿云箭冲天而起。 叶峮道,“贼寇再那边!” 说罢,众人向那边赶去,来到一街之隔处,叶峮一摆手,众人停下脚步。刀客问,“为何不去?” 叶峮呵呵一笑,“赵兄不知,那贼寇虽然受了重伤,但武功高强,上去也是送死,倒不如在这里守株待兔,坐收渔翁之利,这年头,要想立功,只有蛮勇是不够的。相反,还动脑子。算上这一波,我们已经跟踪了十三拨追杀了,但却一直没有出手,为何?时机不到。” 刀客心中暗凛,原来他们是如此想的。 也幸亏如此,否则若他们一股脑蜂拥而上,自己也未必能招架得住。 不仅是他们,刀客看到四周也有几拨人,在远处观望。 过了许久,对面也没什么反应,过了片刻,前去探路的龙五、龙六回来道,“是瘸老三那边不小心误发的信号,他娘的,我怀疑是他自己腿脚不灵便,被人放了几次鸽子后,刻意报复咱们!” 众人又回到自己负责的片区。 经过一段时间,刀客已掌握了他们的搜捕方式。对整个开封城实行网格化管理,每个小队负责一个片区,一旦有动静,及时示警,然后等待其他高手和军队前来支援。若是这样,他混在叶峮众人中还算安全,但一旦出了这一片街区,依旧有暴露的风险。 这时,他们来到先前刀客偷衣服的地方。 龙五眼尖,“这里有血衣!” 叶峮道,“看来是换了衣服潜逃,不过,贼寇身受重伤,肩头中箭,逃不了多远。” 龙六忽然问,“我看到这位赵老弟,自始至终,右臂没有动过,莫非是受了伤不成?” 此言一出,所有人神情警惕,望着刀客。 刀客本想蒙混过去,谁料这么一个小细节,被这些人发现了。他朗笑一声,“在下习地是左手刀。” “摘下斗笠,让我们瞧瞧。” 刀客闻言,摘下了斗笠,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庞。 “看上去不像赵拦江。” “谁晓得会不会是易容术?” “抬起右臂。” 刀 客握住刀柄,抬起了右臂。 原本止住的伤口,受到拉扯,渗出了一片殷红。 刀客冷冷道:“你们满意了?” 叶峮等人看到他身上伤口,语气中又带着一股肃杀之意,目露骇然之色。想不到,他们一直在搜捕的金刀王,就在他们身边。叶峮连探手入怀中,准备发出穿云箭示警,刀客没有给他们任何机会。 金刀闪过。 四个人头落地。 刀客以刀拄地,露出疲倦之色。然而他没有丝毫大意,将四具尸体拖入一处角落,用草席遮掩,旋即又来到另一街区,发出了穿云箭,将搜捕队伍吸引过去后,又回到了先前的街区。 做完这些,他已精疲力尽。 看到不远处,有一民宅亮着油灯,他强撑着来到门口。 啪啪啪! 旋即晕倒在对方门口。 等醒过来时,看到眼前有一对中年夫妇,中年汉子举着油灯,借助昏暗的灯光,在盯着他。 “我在哪里?” 汉子道,“我们老两口看到你晕倒在外面,把你拖了进来。这位壮士,外面究竟怎么了?一会儿官兵,一会儿江湖中人,来这里问了三四拨了。” 刀客第一个念头便是,这里不安全。 妇人道,“我听说最近城内来了个贼人,本领十分了得,搞得现在人心惶惶。对了,听说,那人手中使得是一把金刀,这么值钱的东西,却用来杀人,真是可惜,可惜了了!” 刀客看了一眼桌子,见他的长刀仍包在旧衣中,旋即松了口气。 看来对方并不知晓自己身份。 汉子道,“你就别瞎絮叨了,咱们老百姓,替皇城里的那些贵人们操什么闲心,先去盛碗粥来。” 不多时,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端了上来,刀客起身,一口气喝完。自昨日起,他大小遭遇三四十战,米粒未尽,加之又受了重伤,已是疲惫不堪,吃了一碗粥后,力气恢复些许,只觉得一阵倦意袭来,他睡了过去。 朦胧之间,他听到那对中年夫妇对话。 “当家的,这可如何是好,我刚偷看了那把刀,金闪闪明晃晃的,这个年轻人,很有可能就是朝廷要追捕的盗匪。” 汉子道:“他又没招惹咱们,大不了等他醒来,将他送走。” 妇人又道,“只怕是别人知道了,咱们也是连坐之罪。” “那怎么办?要不我去报官?” 妇人道,“你去报官,我一个妇道人家,在这里怎么办?他要是看上我的美貌,兽性大发,我可不是他对手。” 汉子道:“他现在睡着了,要不我先把他困了,在这里守着他,你去找官差来抓他。” 两人正在商议,忽然有人道:“不必了。” 两人见刀客醒来,大惊失色。 刀客道:“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 汉子道,“壮士饶命,我们也是猪油蒙了心。” 妇人也道:“是啊,好歹我们也救了你一命,你现在离开,我们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发生。” 刀客略一犹豫,道:“对不起。” 一刀斩落,两人毙命。 刀客提起刀,拖着沉重的身体,消失在雨幕之中。 第540章 我有一剑,向他问道 不断有死讯传来。 这一夜,在大雨的掩护下,城中的某些角落,上演着一场厮杀与逃亡的游戏。 谁也没想到,赵拦江会自投罗网,明知这里布下天罗地网,还主动前来,而目的只是为了一场决斗。 他们更没想到,向来算无遗策的赵拦江,会中了极乐草之毒,在决斗之前,功力大打折扣。 无论江湖中人,还是蜀王、豫王的兵马,这些年来第一次有机会杀死赵拦江,众人陷入癫狂之中。 赵拦江不断突围,伤势加重的消息传来。让他们看到了希望,在他们眼中,此时的赵拦江已是困兽之斗。 隐阳城、西疆战神,金刀王,这些名号再耀眼夺目,再被神化,赵拦江终究是一个人。 是人,就会犯错,犯错,就会死。 城外,鼓声震天。 不明所以的百姓们,甚至以为是有敌军来袭,然而他们不知道,今夜这个六朝古都闹出这么大动静,只为了一人。 大雨渐停。 乌云散去,露出了一轮明月。城池之中,透着一股清冷与肃杀。 望楼又重新启动,散步在角落中的斥候,不断通过旗语、密语向望楼传递信息,旋即又通过鼓声传遍全城。 十万兵马,有五万将开封府围成了一个水泄不通的铁桶,甚至连一只蚊子都飞不出来,剩下五万人,则潜入进开封城,遍布在城中的每个角落。 一旦发现赵拦江踪迹,官兵们便是数轮齐射,用饱和攻击将赵拦江拖住,而遍布在城内的江湖高手,则飞速驰援。 借助白马帮杨雪琼的江湖身份,萧金衍等人得以在开封城内畅通无阻,然而当得知如今城内有五万兵马在追杀赵拦江时,萧金衍也觉得有些惊讶。 东南方向,有穿云箭起。 萧金衍等人赶过来时,现场只留下了十来具尸体,还有数十名负伤的江湖人。 一人道:“贼寇身中数刀,向东逃窜。” 萧金衍检查那人伤口,与李倾城对视一眼,看出了对方的担心,赵拦江这下真有危险了。 若是往常,横断刀下,几乎难留活口。 而现在的他,只能做到伤敌逃脱。而这种追杀,谁也不知道会持续多久。 一路赶来,萧金衍忽然问,“再往东是什么地方?” 杨雪琼问,“为何有此问题?” 从老牌坊到状元桥,在到金水街,从西往东赶来,官兵们重重设防,但一路观察下来,西、北、南方向都有重甲兵、弩箭手看守,唯独向东方向,兵力部署相对薄弱。 李倾城道,“捕兔。” 杨惜灵问,“什么意思?” 李倾城反问,“你们大雪山下,冬天捕兔之时,会在三面下网,然后众人群起轰赶,又用细狗追咬,兔子无处可逃,就会向人最少的那一处狂奔,而那里正有网在等着他们。” 杨雪琼瞬间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数百江湖人,还有五万官兵,如赶兔子一般,将赵拦江赶到了城东。 她道,“再往东,便是大相国寺了。” 这时,望楼上鼓声忽然急促起来,无数江湖中人,整个城内的兵马,开始逐渐向东移动。 而方向正是大相国寺。 大相国寺,位于开封府东,修建于北齐,唐睿宗时赐名,至今已有千年历史。 萧金衍等人赶到大相国寺时,寺内的僧侣早已遣散。 寺外已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官兵,最前排是重甲兵,手持盾牌,再往后,则是弓弩手。 无数江湖好汉,则聚集在正门之前,议论纷纷,起了争执。 “贼寇如今已困在寺内,只要我们放下芥蒂,联手冲进去,就算赵拦江三头六臂,也不会是咱们对手。” “就算杀了赵拦江,那一百万两银子算谁的?朝廷答应封赏的官爵,又算是谁的?这一战中,死伤的兄弟们又怎么算?” 本来这些人来自江湖各地,谁也不服谁,而组织这场武林大会的黄河帮主 樊老大已死,今日追杀之中,众人如无头苍蝇一般各自为战,损失惨重,可一旦聚在一起,却又开始口舌之争。 一名中年男子道,“各位,我有一言。” 萧金衍看到此人,心中纳闷,又是左斯坦,怎得这家伙还没死呢? 有人冷冷道,“左前盟主的话,还是算了吧,十年之前,八大门派的人相信了你,结果都死在了百里之外的少林寺。” 左斯坦道,“其实,那件事与在下并无关系。” 众人纷纷指责,左斯坦百口莫辩,莫名为少林寺那一场江湖浩劫背了锅。 也有人道,“毕竟是前武林盟主,不妨听他一言。” 李倾城望着萧金衍,低声笑道,“前武林盟主,啧啧……你俩同行。” 萧金衍尴尬一笑,“能一样嘛?” 李倾城道,“真不明白,你守着那破阵有何用,换做是我,一剑劈了,这个江湖该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 好在他们躲在人群角落,并没有惹起众人的注意。 左斯坦朗声道,“今夜咱们整个江湖上的高手几乎都聚在这里,上次被人天道老贼一锅端,这次咱们可不能重蹈覆辙。” “呸呸呸,乌鸦嘴。” “说正题。” 左斯坦道,“贼寇赵拦江如今就在大相国寺内,这次屠魔大会,登记在册的有四百五十一人,截至目前,已战死一百三十七人,取得了不错的成果。” 有人冷嘲,“再死三百一十四人,那就圆满了。” “你算术不错嘛!” 左斯坦不无所动,继续道,“现在贼寇已是强弩之末,今夜必死在我们手中,我提议,待会咱们一起杀进去,若有兄弟不幸战死,每人得一千两善后,剩下的银子,我们江湖除魔卫道之人平分如何?” “银子平分,那朝廷封赏的爵位如何算?” 左斯坦道,“我们武林大会不是延期了嘛,等除魔之后,我们在比武论剑,推选出新的武林盟主,由他来继承爵位,如何?” “我不同意!”一人道,“死了才得一千两,那等会恶斗之时,必有人偷奸耍滑,躲在角落磨洋工,最后窃取胜利果实,左先生的方式不妥。” “那你以为如何?” 那人道,“我只负责唱反调,至于解决方案,我不管。” 左斯坦想弄死他的心都有,这种嘴炮无敌,外强中干的人,又怎么会加入到除魔大会中来的? 有人大声道,“不如这样,按功劳分配,砍下赵拦江人头者,分走三十万两,夺得金刀者,拿二十万两,给他造成重创者,拿五万两,剩下的大家平分如何?” 这个办法不错! 众人纷纷同意。 一名将领对众人道,“你们若不攻进去,我们就出手了。” 这时候,寺门大开。 赵拦江手持金刀,站在院中,凛然道:“赵某人头颅再此,不怕死者,尽管来取!” 原本嘈杂的人群,顷刻鸦雀无声。 刚才还群情激昂,恨不得冲进去,斩妖除魔,立下丰功伟绩,然而真正面对这位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之时,谁也不敢先动手。 在后排的萧金衍、李倾城听到声音,露出一丝疑惑。 围寺的将军见状,疾声道:“放箭!” 数百支长箭,呼啸而起,向大相国寺中射了过去。箭雨铺天盖地,如蝗虫一般冲去,黑压压一片。 赵拦江长啸一声。 手中长刀幻成无数金光,凌厉的刀意,将整个身体笼罩在其中。 叮叮叮! 箭支射向赵拦江,纷纷折断,坠落地下。 将军不为所动,一遍又一遍的下达命令。不多时,七八道箭雨已过,这是打算要累死赵拦江的节奏。 噗! 终于,一支箭射中了赵拦江小腿。 群雄见状,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大喊一声,“斩妖卫道,降妖除魔,就在今夜!冲啊!” 三百余人,纷纷涌入大相国寺内。 有从正门冲过。 也有人借助轻功翻墙而过。 萧金衍从怀中取出一块银子。 正是黄河帮樊老大书房中的那一块,他问李倾城,“我记得,隐阳城的朱雀坊,也铸官银吧?” 李倾城道,“确有此事。” 萧金衍点点头,“这就解释得通了。” 杨惜灵道,“这可如何是好?你们,你们难道见死不救嘛?” 李倾城也道,“用自己的银子,花钱雇人买自己的命,天底下这么愚蠢的事,也只有他能做得出来。” 杨惜灵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萧金衍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是谁雇人一路刺杀赵拦江,是谁出钱让黄河帮举办武林大会嘛?” 杨惜灵问,“谁?” 萧金衍指了指大相国寺。 杨惜灵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你是说赵王爷?这怎么可能?” 萧金衍道:“真相很难理解,确实事实。” 大相国寺内,群雄冲了进去,赵拦江拖着一条瘸腿,进入了天王殿。 “赵拦江,今夜,你是插翅难飞!” 不对,怎么一股桐油和硫磺的味道? 众人冲入天王殿,看到了一排排黑色的箱子。 火药! 众人大惊失色。 原来大相国寺内早已埋下了火药,十万斤火药。众人纷纷向外冲去。 轰隆! 一阵巨响。 旋即,气浪冲了过来。 整个大相国寺,顷刻间变成了一团废墟。 火海! 杨惜灵被气浪冲击,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李倾城抓住了她的手。 萧金衍色变。 “怎么会这样?” 他们猜对了原因,却没有猜对结局。 为首的将军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不顾寺内燃起的熊熊大火,率数百兵马冲了进去,又吩咐道,“围住寺庙,有人擅闯者,杀无赦!” 杨惜灵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吓懵,整个人神情恍惚。 李倾城对杨雪琼道,“你看着杨惜灵,我们去去就来。” 说罢,与萧金衍施展轻功,潜入大相国寺内。 大相国寺内,一片血腥。 残肢、断臂,血肉模糊的身体,还有身受重伤没有死透的江湖人在哀嚎。 大将军不为所动,似乎早已预料到会有此结局。 他来到天王殿前,看到了一具烧焦的尸体,临死之前,手中依旧握着那把金刀。 世间只有一把金刀。 大将军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百万银,逍遥侯?就凭你们这些江湖莽夫?” 他从尸体手中取出金刀,将赵拦江头颅割了下来,下令道,“向洛阳报捷,贼寇赵拦江伏诛,金刀已得,明日献宝!” 暗处,萧金衍与李倾城将一切看在眼中,见此情形,叹了口气,离开了大相国寺。 李倾城道,“难怪你感应不到赵拦江。” 萧金衍面露神伤之色,“只是可惜了李不凡。” 天下间,能使出横断刀法之人,除了赵拦江,还有他的徒弟李不凡。 也只有用受伤做掩护,人们才不会怀疑,他的横断刀法会大打折扣。 只是,千算,万算,他没有算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李不凡战死。 李倾城神情凝重,一股寒意从他心头升起。他问萧金衍,“你不生气嘛?” “为何?” “他利用了我们。” 萧金衍问,“你是在为你们这未能如约进行的这一场决斗生气?” 李倾城冷冷道,“比武,是一件很神圣的事,但我更在意的是,他背叛了我们。” “你想做什么?” 李倾城道:“我有一剑,想向他问道。” 第541章 定鼎天下 大散关。 暴雨倾盆。 正当十万联军与四五百江湖高手在开封城内追杀赵拦江之时,一队十余人的奇袭队趁着大雨,借助云爪,偷偷摸上了大散关城墙。 带队之人,正是夜二郎。 巡逻的哨卫很快发现不对,“有敌情!” 夜二郎一声令下,十余支袖箭射出,将那五名巡逻哨兵射成了刺猬。 他们处理掉尸体,换上巡逻兵丁的衣服,向城门走去。沿途又遇到两队巡逻兵丁,他们按约定口号对了暗语,躲了过去。 他们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城门。接近城门之时,大散关守将喝道:“来者何人?” 夜二郎道,“我们是甲四段巡卫,上面有段城墙塌了,想要借点工具,连夜赶修。” 守将道,“这等事,你们不应来这里。” 夜二郎笑骂,“这么大的雨,你们在城楼下躲雨,我们却在上面淋着,忒也不公。” 守将哈哈一笑,“这才是你们来此的目的吧。” 夜二郎道,“并不是。” 城门处本驻扎数百官兵,都在内曹避雨,此地只有十来人。夜二郎见时机刚好,一摆手,又是十余支弩箭。 噗噗。 七八人中箭,那守将机灵,翻身躲过一劫,拔腿就冲内曹冲去,“敌军来袭!” 锣声大作。 恰巧这时,一声惊雷,将锣声淹没下去。 夜二郎下令道,“切断缆绳,开城门。” 内曹之中,数十名先得到消息的士兵手持兵刃冲了出来,夜二郎抽刀,“大牛,老虎,你们继续,其余人随我上!” 说罢,夜二郎率众人冲了过去。 巨大的城门,缓缓开启,露出一丝缝隙。 城外,马蹄声起。 城墙上官兵察觉不对,当即敲动战鼓。 隐阳军与豫王军队在此处僵持了将近两年,豫王军本有十万守兵,然而一月前抽调了四万兵马前去开封,他们也没有料到,隐阳军会在今日发动攻城。 大散关守将彭帅,本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攻城之战,选在雨夜,本就不是最好的机会,当机立断,下令反击。 然而,在夜色和暴雨的掩护下,箭矢失去了准头,桐油火油也无法快速点火,更要命的是,烽火台的狼烟也无法按时点燃,及时向后方示警。 顷刻间,隐阳大军攻到了城下。 失去了远程攻击武器,又被夜二郎偷袭得了一个入口,隐阳二十万兵马,与大散关守将在城门处展开了一场肉搏战。 厮杀声四起。 原本在睡梦中的豫王军,忽然遭遇这种情况,有些不知所措。更要命的是,早已潜伏在大散关内的谍子,用伪造的文书,不断的下着与守将相反的命令。 若在平时,稍加辨识,并不难识破。但此刻情况危急,关内守将得到的命令自相矛盾,无法有效组织起反击。而快马向长安求援的斥候,也被比目组织中的江湖高手一一击杀。 城门告破。 厮杀,变成了屠杀。 大散关下,尸横遍野,鲜血满地,很快被雨水冲刷,流入了关内。 河水染红。 百丈之外,赵拦江身穿黄金铠甲,手持长刀,望着大散关城墙,身后则是大将军苏正元和石头城主楚项。 这二十万兵马,除了扩充了的隐阳义从,其中有十万是苏正元的征西军旧部,三万西楚旧部,如今成了隐阳城东线的主要战力。 为了这一夜,赵拦江准备了许久。 他从山海关一路高调行走江湖,杀出了一条血腥的路,又以与李倾城的十年之战为诱饵,引得豫王、蜀王判断失误,重兵封堵开封城,想要将赵拦江留下。 而事实则是,在赵拦江与杨惜灵分手的那一刻,他便与李不凡换了身份,马不停蹄赶到了大散关。 李不凡学会了横断刀法,武功又是将近通象境,还有雷家庄惟妙惟肖的面具作掩护,没有人会怀疑,在开封府内掀起滔天巨浪的人其实并不是赵拦江。 为了真实,让对方以为有机会杀死他,他甚至买通了黄河帮樊老大,放出赵拦江中毒的假消息,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 而能察觉出有问题之人,只有萧金衍和李倾城,但赵拦江笃信,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他们并不会揭穿这些。 唯一的令他不安的是,他违背了自己的诺言,一名刀客的承诺,利用了萧金衍和李倾城。 但赵拦江明白,如今的他,已不是十年前的那一名刀客,他是隐阳城主,大明朝最正统的皇子,未来大明天下的主人! 刀客,已成为了过去。 十年前,当他决心要争夺天下时,他便放弃了江湖人的身份,一诺千金,言出必行,看似豪迈,实则愚蠢至极。 如今,他要的是这座天下! …… 赵拦江厉声道,“拿旗来!” 一名白马义从送上战旗,赵拦江放言,“且看我将战旗,插在大散关城头之上!” 站马狂奔。 赵拦江手持战旗,向城门处冲了过去。 隐阳军看到赵拦江,纷纷让出一条路来,而挡在他身前的豫王军,纷纷举戈刺去。 赵拦江凌空一刀挥出,尽是伏尸。 豫王军早就听说赵拦江威名,这一刀下去,不知吓破了多少人胆子,纷纷向四处逃窜,被让在两旁的隐阳军悉数击杀。 三十丈,十丈。 赵拦江来到城头前,一拉缰绳,整个人借势跃起,在空中一个翻滚,落在了大散关城头,将隐阳战旗重重的插在了城墙之上。 大雨渐停。 天色渐白。 与隐阳军僵持了数年的大散关告破,而这一战,只用了一夜。 五万豫王军,有三万战死,剩下两万,包括守将彭帅,尽成了俘虏,而隐阳军方的损失,不过四千人。 赵拦江夺下大散关,而下一刻,便下达了屠城的命令。二十万隐阳大军,攻入宝鸡府,见人就杀,一日间,二万战俘、十万百姓皆成了隐阳大军的刀下亡魂。 原本沉浸在赵拦江被杀、金刀献宝中的豫王,在得知大散关失守、赵拦江并未死的消息时,正在水边赏鱼,吓得落入水中,连忙命令长安守将房于安抗敌,并向蜀王求援。 然而,他们等来的并不是蜀王的援兵,而是剑门关被吕良策攻破,蜀中失守的消息。 吕良策曾是蜀王得力干将,然而蜀王听信谗言,将吕良策全家诛杀,吕良策投靠赵拦江,率军杀入蜀中。 蜀王朱立功劳被困在宫中,放火烧了宫殿,葬身火海。 吕良策则并没有就此放过,而是将蜀王的烧焦的尸体悬挂在城门处,曝晒三天三夜,而蜀王的十三个儿女与二十多个妻妾,悉数被毒杀。 攻下大散关的隐阳军并未停止脚步,一路东进,而就在这时候,长安守将房于安投降,将长安城拱手让给了赵拦江。十日之后,二十万大军兵临洛阳城下。 豫王投降! 僵持十年的天下乱战,在两个月之内,瞬间分出了胜负,最终以两位王爷一死、一降画上了一个句号。 天下大势已定! 曾经的金刀王,隐阳城主,正式问鼎天下,一统江山。入主洛阳之后,赵拦江更名为朱逸,并昭告天下,将于正初一正式登基,年号天佑,京城在定在了洛阳。 而在此时,失踪了十年之久的传国玉玺,又重现天下,几个老太监将刻有“君命天授”的玉玺,献给了赵拦江。 天下群雄纷纷响应。 百姓苦于战乱久矣。 在天道浩劫之前,大明最鼎盛时期,人口达到六千一百万左右,而这十年战乱,粮食短缺,如今天下人口不足三千万,较十年前骤减一半。 再坏的和平,也胜过好的战争。 百姓不期望有一个治世明君,他们只想有个安稳的生活,能填饱肚子,养活家人,如此而已。 天下霸业已初具象。 散乱在各地的军阀,地方割据势力,在收到天子诏令之后,也纷纷响应,并派出了使者纷纷涌入洛阳,一来向赵拦江投诚,二来也趁机在天下初定之时,能为自己争取到最大的利益,在重新洗牌的新秩序下,分得一杯羹。 原先天下三百二十府城,有将近三百府都表示重回大明版图,不仅如此,凤凰岭、葫芦口等边塞之地,也都设立了州府。 这可忙坏了柴公望为首的幕僚集团。原先隐阳城主府之人,也都搬到了洛阳,赵拦江并未排斥投诚的官僚,他一方面重赏随他征战的功臣,一方面安抚降官,逐渐巩固起自己的政权 (本章未完,请翻页) 。 然而,当看着大明山河图时,有个地方,却显得如此碍眼,当所有城府都表示归顺大明之时,远在边陲的那个定州城,却迟迟没有表态。 这成了赵拦江的一块心病。 就连金陵李家都归顺新朝廷,并向洛阳献出了白银千万,作为保全家族的一个筹码,唯独这个城池,却不肯归顺。 定州城,地处偏远,人口十万,在整个大明版图之中,毫不起眼,只要赵拦江愿意,他可以发动举国之力,将这个城池从天下版图之中抹去,就像宇文天禄当年所作一样。 而且,朝中的幕僚集团,也纷纷向他建议,若不平定定州城,这里便成为一个国中国,早晚会变成一个隐患。 若是以前,定州大阵还有维系天地真元之说,然而大相国寺的一场爆炸之后,这个江湖,早已成了历史,定州大阵也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然而,他却迟迟不肯做出这个决定。 他不止一次向定州发出邀请,邀请当年的好兄弟来参加他的登基大典,可对方始终没有回应,到了最后,连派去的使者,都无法入城。 转眼已入腊月。 一场大雪,将洛阳城覆上了一层白衣。 赵拦江站在皇宫城墙上,俯视着洛阳城,谁能想到,当年横断山中一个猎户之子,如今成为一统天下的真龙天子? 柴公望来到他身旁。 如今的柴公望,隐约成为了百官之首,而据说在登基大典后,他将被任命为新朝廷的第一任内阁首辅。这位当年落魄逃难的书生,终于封侯拜相。 他向赵拦江汇报登基大典之事。 他筹划过李仙成、鬼樊楼主的城主大典,虽然最后的结局都不怎样,但积累了举办这种仪式的丰富经验,何况这次又有礼部相助,他决定为这位君王办一个空前绝后的登基大典,所以这几个月来,他事无巨细不遗余力的操办这些。 赵拦江对这件事并不怎么感兴趣,他笃信天下是用手中刀夺来的,而不是靠什么歌功颂德吹出来的,柴公望在汇报之时,他听得有些心不在焉。 皇城之内,传来一阵嘈杂声。 “下雪了,下雪了,屋顶戴白帽,树林穿绵袄。.只有小狗不怕冷,嚓嚓嚓嚓往外跑。跑一步,印朵花,雪地变成花年糕。” 赵拦江眉头皱起。 柴公望看了一眼,垂首道:“是夜王妃。” 夜雨妃身穿一身单薄的红衣,在皇宫之中四处乱跑,几个宫女紧紧跟在身后,急声道,“王妃,天冷,小心冻着!” 夜雨妃格格乱笑,又唱道:“下雪了,下雪了,屋子长高了,小路变胖了,大树变白了,宝宝鼻子变红了。” 脚下一滑,夜雨妃摔倒在地,几个宫女连去扶她,她却一脚将几个人踢开,自己在雪地里打滚。 赵拦江看不下去,咳嗽一声。 几个宫女见状,吓得脸色苍白,连跪倒在地。 赵拦江跃下城墙,冷冷道,“身为王妃,成何体统?” 夜雨妃嗤嗤一笑,“天下都是我们的了,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是吗?” 赵拦江下令道:“将王妃送回府内!” 夜雨妃大声道,“慢着!”她站起身,一脸娇媚,道:“王爷,你将来当了皇上,我就是皇后,对不对?” 赵拦江脸上一阵厌烦。 夜雨妃不依不饶,问柴公望,“柴公,你说是不是?” 柴公望吓得脸色苍白,这个问题,他哪里敢回答?支支吾吾,左右而言他,“今儿是头场雪,天冷,王妃小心身体。” 夜雨妃哈哈大笑,冲赵拦江啐了一口。 “狼心狗肺,忘恩负义,卑鄙小人!” 赵拦江大怒,“将这疯女人拖回去。” 几个金吾卫上来,将夜雨妃带走,夜雨妃哈哈大笑,笑声在皇宫之中经久不息。 赵拦江问柴公望,“夜二郎是要封为西北侯吧?” 柴公望应道,“正是。” “改一下,封为定国公。”赵拦江冷冷道,“朕不想让世人说闲话,说朕生性薄凉,亏待了立国功臣。” 柴公望却知道,这是为了堵住夜家人的嘴。 是夜,紫宸殿。 夜雨妃以三尺白绫,自缢身亡。 (本章完) 第542章 三杯酒(全书完) 洛阳城。 正月初一。 又是新的一年,除旧岁,上新符。 历经十年战乱的百姓,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们恣意的在街上庆祝着,城内尽是欢舞的人群。整个天下诸侯,军阀纷纷停止干戈,涌入了洛阳城内,就连素来与大明不和的西楚、北周,也派了使者团,来庆祝赵拦江,不应该是朱逸新皇登基大典。 朝廷早就颁布政令,除夕夜至上元节,取消宵禁,十五天内举城同庆。 清晨,城门打开。 无数临近州府的百姓,也纷纷来到洛阳,来见证新皇帝登基的这一历史时刻。人群之中,混杂着两名中年男子,一人满头银发、潇洒倜傥,貌若潘安,洛阳第一美男子,与之相比都逊色三分,另一人虽不如前者,但也相貌堂堂,两人一入城,在东市上引来了众人的注目。就连春风楼的那些姐儿们,也都放下招徕顾客的生意,纷纷那银发男子抛去绣帕。 这两人正是萧金衍与李倾城。 他们混在了清晨第一批入城的人群之中。 大街小巷,车水马龙。 萧金衍望着这些面带笑容的百姓,不由感慨,“哪怕夺天下的手段再血腥,但百姓们却不管权贵们的斗争,他们所求的,只是一方平安而已。如果你要向他递剑,可曾想过,他们又会陷入新一轮的战乱之中?” 李倾城却道:“那厮将十几万兵马部署在定州四个邻府,就差一声令下,再来一次定州屠城了。他得了天下,又毁了整个江湖,这个天下,那厮可以为所欲为,你还替他说话?” 萧金衍喟然长叹。 我来定州,不是为了赵拦江,是为了十万定州百姓,是为了李倾城你啊。 不过他并未明说。 人人都知道,赵拦江出身定州。 可这座城池不在新大明的疆域之内,换作是任何一个皇帝,都绝不能容忍。 萧金衍问:“必须要生死一搏嘛?” 李倾城淡淡道:“我只出一剑,他能接下这一剑,我便永不入江湖。” 如今的李倾城,剑心通明,手中无剑,心中亦无剑,但十年大雪山隐居,让他领悟到天地之间最纯粹的剑意。 白衣剑神的一剑,又岂是凡人能接得住? 就算人中之龙,金刀之王赵拦江,也未必有十足的把握。 …… 登基大典定在午时三刻。 按照规程,在接受天授之后,赵拦江则登上皇宫城头,接受广场内的万人朝拜。这是柴公望想出来的主意,有什么能比在夺取江山之后,站在洛阳至高处,俯视天下臣服更令人兴奋的事呢? 两人向内城方向走去。 一队官兵护送着一辆马车向这边驶来,他们也是前往皇宫参加登基大典的贵人之一。 百姓们看到车身上刻有西楚皇室的标识之后,纷纷让路,唯恐避之不及。如今西楚与大明朝廷关系密切,若是冲突了马车上的贵人,这份罪名谁也担待不起。萧金衍、李倾城不让惹事,也像两侧让开。 马车在两人身前停下。 一卫队长上前道:“哪位是萧金衍萧大侠?” 萧金衍道:“我是。” 卫队长道:“我们主人有请车上一叙。” 马车上,车帘掀开了一角。 李倾城道,“怎么,要会一会你小情人?速战速决,我们时间不多。” 萧金衍没好气道,“狗嘴吐不出象牙。” 他对卫队长拱了拱手,道,“承蒙厚爱,就跟你家主人说一声,我永远不会忘记,大草原上那一夜,我听到天下最美妙的歌声。” 卫队长一愣,也未强求,回去复命。 车内传来一声叹息。 马车继续赶路,消失在两人视线之外。 如今的月牙之泉,已是西楚摄政王,而他那六岁不到的儿子,也只是她手中的傀儡而已。据说,当年西楚皇室动`乱,李贤忽然暴毙,与车中这位,还有隐阳王赵拦江脱不了干系,当然只是捕风捉影而已,但十年来,西楚与隐阳和平相处,贸易频繁,为赵拦江夺取中原提供了不小的助力。 月牙之泉,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情窦初开的懵懂少女。 萧金衍也不是放浪不羁的江湖浪子。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内城在望。 由于场地有限,广场上只能容纳万人。众多百姓、乡绅以及名门望士凭借朝廷颁发的请帖入内城,而这些人都朝廷精挑细选之人,非富即贵。萧金衍、李倾城被拦在了内城城门处。 守卫道:“没有请帖,一律不得入内。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图谋不轨的刺客?” 两人正在犹豫,要不要找个僻静之处翻墙而出之时,一名身穿铠甲的大将军来到内门处,“放他们进来!” 来人真是苏正元。 十年不见,他身材依旧臃肿,但身为五虎将之一,他身上带出的那种威压,却是较以往更胜。 居养体,移养气。 地位和环境的变化,确实能改变一个人的气质。 谁能想到,十几年前,他还只是苏州城内的一个小小的捕快,费尽心机想办法捞钱,为了几两银子跟人大打出手的无赖,如今成了新皇手下最炙手可热的红人,统领十万兵马的大将军? 守卫道,“苏元帅,这两人不再受邀之列,而且身份可疑。” 苏正元冷笑,“若又什么意外,算我头上便是。” 守卫哪里敢顶撞,连忙放行。 萧金衍、李倾城二人跟着苏正元进了内城。 萧金衍道,“苏将军,好大的派头。” 苏正元却不作声,没有接话。 萧金衍意识到,他已不是当年那个苏正元了。 苏正元将二人领到一个僻静处,道:“我不知你们来此的目的,也不想问。但我告诉你的是,你们一入城,便被比目的人盯上了。我希望你们能老老实实的参加完大典,然后平静的离开。” 李倾城忽问,“这 是你的意思,还是赵拦江的意思?” 苏正元道:“有区别吗?” 虽然没有明说,但赵拦江是苏正元的老板,以他小心谨慎的作风,断然不会冒着被人弹劾的风险,特意前来警告二人。唯一可行的解释是,赵拦江通过苏正元来向二人传话,毕竟,当年也算相识一场。 李倾城道:“当然有区别。” 苏正元道:“半月前,吕良策和楚项去了定州。” 李不凡死后,吕良策如今是天下第一狠将,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太子项在石头城的兵马,也不是等闲之辈,他一同前往,一来是执行赵拦江命令,二来是为了避开西楚皇室之人,免得与他们起冲突,毕竟赵拦江答应过太子项,有朝一日,助他发兵夺回楚国皇权。 五虎将中的两人去定州,自然不是去观光旅游。 李倾城眉头一皱,“你在威胁我们?” 苏正元却道,“天下谁能威胁得了你们?倒是陛下的安危,受到了威胁。” 萧金衍心中也动了怒火。 然而苏正元接下来一番话,说动了他们。 “自天道浩劫之后,战乱纷争不断,百姓流离失所,王爷不忍坐视不理,所以才出兵夺天下,如今天下一统,乱世将终结,难道你们二人忍心让战事再起,让天下百姓继续陷入动荡不安之中?赵拦江虽然利用了你们二人,但这是他的无奈之举,他对此后悔不已。” 他又补充道,“这是陛下的原话。” 苏正元不断变化着赵拦江的称呼,显然他内心之中也对劝说之事也没有底。然而,这是赵拦江交办的任务,他不得不为之。毕竟,在朝廷众人之中,他的身份最为合适不过。 “后悔?”李倾城冷笑,“怕是得意不已吧。” 苏正元道:“我只是负责传达,相信你们二人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内城内,十声炮响。 钟鼓齐鸣。 很显然,登基大典正式开始。 他们在说话的当口儿,赵拦江已在皇宫之内接受天之赋权,正式更名为朱逸。自此之后,赵拦江三字,将成为历史。而这个大明天下的新主人,姓朱,名逸。 苏正元道:“你们有两刻时间来作决定。” 萧金衍内心陷入挣扎。 一旦李倾城出手,无论胜负,双方算是正式撕破脸皮,而定州城外的二十万大军,必会杀入城内。 李倾城看着萧金衍,不忍他如此纠结,淡淡道:“我已作了决定。苏将军,头前带路吧,让我们去拜会一下,这座天下的新主人,我们的大明皇帝。” 苏正元没有得到正面答复,后背全是汗水,带着他们进入广场之内。 鼓声大作。 文武群臣从宫内列队走出,来到皇宫城墙之上。 广场之内,发出山呼海啸的声音。 这时,一名宦官站在城墙头,宣读继位诏书。 每读一句,广场之上,便有一众大嗓门的宦官重复一遍,确保天命神授的诏书传到广场中的每个角落。一炷香之后,诏书读完,宦官扯开嗓子,喊道:“天子驾到!” 身穿五爪九龙袍、头戴皇冕的赵拦江出现在城头之上。 鼓炮齐鸣。 “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广场上,万人纷纷跪倒在地,磕头齐喊:“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统天下,定鼎江山,享受万人朝拜。 赵拦江人生到达了巅峰。 而就在这时,广场之中,出现了极不和谐的一幕。 所有人跪在地上,唯独有两人,身如磐石,站立正中,没有任何避讳,眉头紧皱,眼神直直望着皇城之上的赵拦江。 萧金衍。 李倾城。 他们并没有下跪,他们无需下跪。 安排登基大典的柴公望见状,心说要坏事,急得团团乱转。 而负责赵拦江安全的金吾卫大将军,并不认识萧、李二人,今日如此盛世,天子之威,不容任何人挑衅和质疑,而这两人却丝毫不于理会,他大声怒斥道,“来人,将这两名不知死活的家伙,抓起来,押入大牢!” 广场上众人不明所以,看着两人,心中疑惑,这两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不要命了? 苏正元一脸茫然,他知道,赵拦江交给他的任务,算是失败了。 赵拦江却一摆手,“不必。” 金吾卫大将军一脸茫然,天子威严受到挑衅,陛下却表示不追究,不由感慨,皇恩浩荡。 赵拦江望着场内众人,道:“天下苦明久矣,今日朕新登大宝,夺回这座江山,靠得是天意,是民心,也是与朕一起出生入死的将领,还有……”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望着场内那两人,“朕的两位兄弟。” 兄弟? 谁敢跟天子称兄道弟? 就连豫王都不敢这么说。 可这话从赵拦江口中说了出来。 不消说,正是眼前这两位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 他们再看向萧、李二人的目光,已经变了味道。 赵拦江又道:“朕这些年来,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从未辜负过任何人,唯独这两位兄弟,是朕愧对他们!” 无论是满朝文武,还是场内百姓,听到这些话,纷纷不淡定起来。 当朝天子,在登基的第一日,在遭到挑衅和质疑之下,当着天下百官,当着百姓的面,亲口承认自己的过错? 这是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头一回! 萧金衍望着李倾城,“你怎么看?” 李倾城道:“一个字,真假。” 萧金衍掰着手指,盘算着真假究竟是一个字,还是两个字,但这已不重要,无论真与假,这话从赵拦江口中说出,那便是真。 赵拦江又道,“朕知道,这两人是来杀朕。” 众人哗然。 两个人,只身闯入洛阳,为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来挑战皇权,他们是活得不耐烦了?还是疯了 ? 赵拦江道:“李倾城,朕当着万民之面,应下你的挑战!” 疯了! 这两人疯了,陛下也疯了! 虽说陛下刀法天下无敌,但君子不立危墙,更何况一朝天子? 赵拦江朗声道:“取金刀来,清场!” 圣旨一出,柴公望叹了口气,命金吾卫将皇宫之内的宫娥太监,文武百官赶到了广场之上。赵拦江取了金刀,纵身跃下皇城,来到太极殿前。 大门打开,文武百官列队而出。 李倾城缓缓向皇宫走去。 人群自觉地向两侧分开,让出了一条路。 萧金衍一声叹息,也跟着走了进去。 临关城门前,萧金衍忽然看到了一个人,正是晓生江湖的那一名采风在朝他挥手。 “萧大侠,你答应过我,这一战无论胜负,我要拿到第一手材料。” 萧金衍冲他招了招手,“你,进来吧。” 江湖采风闻言,受宠若惊,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当真?” 萧金衍笑道,“谁敢拦你?” 那江湖采风依言走了进来,果然,金吾卫并未阻拦。 …… 皇宫。 一桌,一几,三杯酒。 赵拦江摆酒,对二人道:“老子面儿也给了,好歹也是皇帝了,里儿总得给留几分吧?” 李倾城不语。 萧金衍上前,闻了闻,“好酒。” 赵拦江道:“正宗隐阳赤水酒,你丈母娘亲手酿的,你要喜欢,送你一车,不行,派人把你丈母娘送到定州也成。” 萧金衍一饮而尽,苦尽甘来。 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原来的味道。 他望了一眼李倾城。 “戒酒了。” 赵拦江道,“老子也是十年滴酒不沾,若还当我是兄弟,就饮了这杯。” 江湖采风一脸懵逼,不是金刀、剑神一战吗,怎么在这里讨论起喝酒来了? 李倾城道:“不喝。” 赵拦江沉下脸,“老萧,你帮我劝劝他。莫忘了,定州城外,还有老子的二十万大军。” 此话一出,萧金衍也脸色也变得十分难堪。 李倾城冷笑,“软硬皆施,不愧是帝王心术。” 赵拦江道,“我是为了你们好。” “口口声声为了兄弟,实际上还是为了自己,赵拦江,你倒不如大大方方承认,免得让我瞧不起你。” 赵拦江长笑一声,“李倾城,莫非你真以为老子怕你不成?” “那你准备好,接下我这一剑吗?” 萧金衍忽然道:“你将隐阳大阵,挪到了洛阳?” 赵拦江没有否认,不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也不会将二人引入皇宫之内。 李倾城道:“那又如何?赵拦江,拔刀吧。” “你的剑呢?” “我已无需用剑。” 气氛忽然冷凝下来。 就如昨夜的那一场雪。 江湖采风靠近萧金衍,“这是要开打了吗?” 萧金衍道,“我若是你,会躲远点,再远一点。” “那不行,若不将这惊天动地的一战看在眼中,将来我怎么给晓生江湖写稿?” 萧金衍道:“你可以编。大家都知道,你是亲眼见证这一战之人,我不说,赵拦江不说,李倾城不说,大家自然而然只能相信你。” 江湖采风一听,也是这个理儿,退到了门口。 萧金衍来到他身前,扯着他,走出了皇宫,顺手将城门关闭。 广场。 文武百官,军民百姓,都在等着这一战的结果。 一个是赫赫有名的真龙天子。 一个是名动江湖的白衣剑神。 两位三境之外的大宗师的旷世一战,无论胜负,必将载入史册。 一个时辰过去,皇宫之内没有任何动静。 江湖采风有些急躁,问,“怎么样?有结果了嘛?” 萧金衍道:“等。” 话音刚落,皇宫之内,传来一道惊雷。 如晴天霹雳,将众人震得耳膜生疼。 江湖采风问,“怎么样?” 萧金衍道:“有结果了。” 江湖采风问,“难道不应斗上三四百回合嘛,怎得还不如开封府那一次?” 萧金衍道:“他们都是三境之外,只需一个回合足以分出胜负,而且动手也仅局限于自身法则空间之内,否则,别说这座皇宫,半个洛阳城的人都得为他们陪葬。” 江湖采风咂舌。 “究竟谁赢谁输?” 萧金衍道,“自己看。” 宫门打开。 李倾城步履沉重,缓缓走了出来,鲜血顺着他嘴角流下,显然受了重伤。 他对萧金衍道,“我没输。” 他当然没输,白衣剑神怎么能输? 说罢,在众目睽睽之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洛阳城。 萧金衍与江湖采风走进皇宫。 赵拦江金刀拄地,胸口塌了下去,伤势极重,但萧金衍知道,他性命无碍。 赵拦江望着萧金衍,道,“不愧是第一剑神,我不如他。” “我比较好奇,他怎么会放过你?” 赵拦江道:“因为你,萧金衍。论武功,我不如李倾城,论人品,守护苍生,我不如你。你们才是当之无愧的大侠。我答应他,大明军队,永世不得入定州半步。” 说罢,赵拦江蹒跚起身,来到几前,端起酒杯,将仅剩下的一杯赤水酒一饮而尽。 萧金衍看了一眼桌上。 先前的第二杯酒,已见底。 李倾城终于还是喝了那杯酒。 或许,这是最好的结局。 (全书完) 后记:曲终人散,意犹未尽 大侠萧金衍后记:曲终人散,意犹未尽老规矩,写个后记。 从18年12月发书到完本,萧金衍的故事写了二十个月,每月十万字,很惭愧的说,三观并不是高产写手,让我日更一万,也是难为我了。 这本书,我给自己打个及格分,由于合同字数原因,结束的有些仓促,有几条故事线并没有写,在后记中交代一下: 一是吕良策和苏正元的故事。原计划中,吕良策是赵拦江在争夺天下中的一个强劲对手,他率领襄阳军与隐阳大军对抗,把苏正元打得满地找牙。于是苏正元设计让蜀王猜忌吕良策,结果蜀王上当,杀死了吕良策满门,吕良策一怒之下投靠了赵拦江。后来攻打剑门关时,吕良策杀红了眼,一路杀到蜀中,灭了蜀王全家,又将自焚后的蜀王尸体挂在城头示众。 二是夜枭之死。夜雨妃嫁给赵拦江后,夜枭飘了,而且陷入争权夺势之中,有些目中无人,而且为了利益,将赵拦江的行踪告诉了豫王,结果导致粮草被截。赵拦江一忍再忍,但最后夜枭还是越界,最后无奈之下,让夜二郎杀死了夜枭,夜雨妃发疯。 三是赵拦江与萧、李反目成仇。赵拦江利用了李倾城,让他们的十年之约成为争夺天下的一个棋子。同时,为了将来统一天下作打算,赵拦江在开封府杀死了四百多江湖中人,而李不凡则被赵拦江利用,成了一个牺牲品。统一天下后,唯独定州不降,赵拦江率领兵马压境定州,兄弟反目,但最后时刻,赵拦江放过了定州。 赵拦江最终得了天下,却落得个兄弟反目、妻子自杀,徒弟惨死,众叛亲离的下场。这便是当帝王要必须承受的东西,赵拦江作出了选择,那就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这些内容若是展开写,得奔着三百多万字去了。可是兄弟们,这本书的订阅实在没法看,惨得一塌糊涂。 是我的写法有问题,还是武侠真没有市场?是坚持自己的风格?还是要迎合大众口味?接 下来一段时间,我要好好反思和总结。 最后聊聊新书。 一个是继续写搞笑武侠,一个不务正业的小骗子,开宗立派的创业故事,可以理解为韦小宝创业记。人人都崇敬乔峰,但现实是人人都想当韦小宝,金钱无数,妻妾成群。 另外一个则是完成位列仙班的日子。之前也写过一些片段,但由于种种原因,未能成文,从狗咬吕洞宾开始,引爆了天庭中玉帝集团和三清集团之间的矛盾,最终引发三界大战的故事。 此外,还有现实题材的《民办教师》、短篇武侠《白云城主》、科幻《最高机密》,反正坑是挖了不少,就是不知道填哪个,大家都关注我公众平台“三观犹在”吧,最近休息一段时间,我会在公众号中发布一些消息,或者新书试读的章节,听一下大家意见。 新书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