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其实觉得自己很怂，或者说是衰。其实每个人一生中或多或少都要面对几个选择，比如高考填志愿，比如就业方向，但是，杨一现在所需要做的决定和这些几乎可以改变人一生命运的选择完全搭不上边，不，准确的说还是搭点边的。
他在想着，是不是真的要表白。
坐在电脑面前已经将近一个小时了，也不玩游戏又不看电影资讯之类的，就是看着屏幕右下角的那只企鹅大眼瞪小眼的。杨一想着，怎么着也不能等以后再后悔吧？想是怎么想，却怎么也没有勇气点开那只企鹅。
林诺蹑手蹑脚的走进杨一的房间，看着那台稍显过时的笔记本，心里闪过千万个念头，但是这些繁杂的念头犹如呼啸而过的烈马，带起一阵尘土，却什么也没有留下。
林诺拍了拍杨一的肩膀，笑眯眯着坐在床上，挑起脚尖，脚踝绷紧，灯光在白皙的皮肤上流转着。
“姐。”杨一扔下鼠标，苦着一张脸。
林诺刚想说些什么，客厅里就响起老爸炸雷似得的声音，“儿子，赶紧去楼下超市买菜，半斤基围虾，三只促销的螃蟹，再买点葱和蒜，最后回来的时候帮爸买一箱啤酒。”声音顿了顿，继续响起，“别整天坐在电脑面前，你也要考虑自己选择什么学校什么专业了吧，或者出国？”
杨一冲客厅的方向比了一个鬼脸，然后不情愿的挪了挪脚出门。林诺了然的笑笑，老爸这个时候大喊大叫无非就是没酒喝了，让杨一去买菜其实只是一个借口而已，重点是酒。
走廊里安安静静的，门后是姐姐轻声和老爸说着什么。杨一垂着脑袋走在楼道里，金色带了点橘红的阳光从尽头的窗户里泄进来，不算热，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有风刮过，吹拂起衣角，驱散了内心深处繁衍出的燥热。
过了这个暑假，杨一就要踏上大学的路了。
这一年，他十九岁，几天前的生日宴会上只有老爸和姐姐两个人。
杨一站在超市的门口，身后有一片橘色的暖光，眼前是没有温度，甚至会让人觉得冷的白光。他在这一刻想了很多，大学、以后，但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杨一从来不是一个悲春伤秋的人，很多时候，他脑子里都没有这个概念。
才进超市大门，从头顶直直冲刷下来的冷气让杨一冷不点的打了一个寒颤，嘴里低低的念了几句，站在手推车和篮子面前蹙了眉，是拿一个篮子好还是推辆车好？
似乎是到了某一个时间点，人群不断涌进超市，入口处几乎堵满了人，不少上了年纪的大妈嘴里念着什么，抱怨着什么，声音嘈嘈杂杂的钻进杨一耳朵，还不带自动识别的，连个招呼都没有就没头没脑的闯了进来，这种感觉就像快要入睡时有几只蚊子在你耳边“嗡嗡嗡嗡”的响，你很想一巴掌拍死，你打算挥手一巴掌拍死它们，可是呢，你才举起手那几只蚊子就跑了，根本不给你机会，而等你放下手准备继续睡，那几只蚊子就继续在你耳边“嗡嗡嗡嗡”的吵。现在差不多就是这样一个状态，杨一的脑子里就像是块战地，数不清的*带着火光爆炸，轰轰轰轰，等他回过神来，那群大妈早就不见了，眼前就只剩下一辆手推车。
别无选择。
杨一刚伸出手，身侧也探出一只手准备抓这辆手推车，杨一抢了个早，那只手还没有碰到杨一就推着车子走掉了。
杨一没有看到那个人，就看到了一只手，皮肤挺白的，中指上戴着一白金戒指，看上去年龄应该不算是很大，不过杨一也没有时间转过头去看看，才走上手扶梯就被后面涌进来的大妈给包围了。
大妈这个时候不应该是在跳广场舞吗？难道改阵地了？杨一忍不住想，一群大妈手上推着推车在超市里大秀舞技。一张又一张沧桑的脸在柜子边探出脑袋……杨一吓了一跳，不敢在多想。
林诺有时候也不太清楚自己家的事情，从杨一房间出来看到，老爸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地上随意摆放着几个易拉罐，浓郁的酒气让林诺忍不住想打开窗户。
“爸爸？”林诺有点不太确定，老爸是睡着了呢还是醒着，看到老爸的眼半睁半闭，林诺在心里叹了口气，“我准备趁暑假多接一点活给弟弟存点钱，正好最近好几个酒吧都需要驻唱，我明天去面试一下。”
男人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眼里一闪而过的犀利，只维持了一秒就变得迷离。就是那一秒的功夫，林诺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自家醉鬼老爸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眼神。
“你啊，就是太早熟，也才二十一岁，为什么就不好好的玩呢？和那小兔崽子完全不一样。”说完，一个响亮的酒嗝，酒气瞬间溢满整个客厅。林诺捂着鼻子，不满地瞪着自家老爸。老爸嘿嘿地难为情地笑了笑，坐起身，摸了摸后脑勺，“乖女儿，其实爸爸有钱，你看。”男人说着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从厨房的杂物柜里东翻西找的摸出一沓钱。大概有一万吧，林诺想着。
“爸爸，我已经成年了，我只是想着，趁现在还不需要负担什么做一些想做的事情，哪怕是一些任性的、不至于太离谱的。”林诺笑着望着老爸，客厅里落进金色的阳光，林诺站在白炽灯光和阳光的交界处，身影迷离。
“你怎么就一点也不像我？”男人苦笑着，声音中漫漫的无奈。
就是这么一句话，像是根刺似得，狠狠地扎进了林诺的心里。林诺的笑顿了顿，凝滞在脸上。
其实很早之前她就知道，她并不是老爸的亲生孩子。
记忆里那一点模糊的片段是怎么也改不了的，哪怕林诺试图去忽略，但总是无济于事的。
林诺脸上笑颜如花，“爸爸，谁说孩子一点都像爸爸的，我像妈妈呀。”
男人愣了愣，裂开嘴笑，“对，你妈妈不仅长得美，而且性格好，是一个奇女子呢。”
其实男人怎么可能不清楚林诺心里想什么呢，目送着林诺回房，男人自语着，“小诺，其实你才是我的女儿，你知道吗？”打开冰箱门，冷光像是把他带进了另一个世界，他拿出最后一罐啤酒，拉开拉环，仰着头就着啤酒花猛喝了一口啤酒，眼泪缩在眼眶里打转，等一口气把啤酒全部灌进肚子，冰凉的气息从小腹蔓延到全身，男人捏紧啤酒罐子，咧着嘴笑，仰着头，泪光迷蒙。
超市里，杨一买好了老爸说的东西，快到收银台的时候，距离自己不远的一个大婶尖叫着，“啊，小偷啊，啊，抓小偷啊。”声音变了一次又一次，“你这个混蛋，怎么就偷到我身上来了，是不是看我长得最好看，无论是在拥挤的人潮还是在灯火阑珊处都能第一眼看到我？”杨一特意看了看那位大婶，果然是一眼就能在人群里认出来的，妖孽。
因为大婶的长相，几乎所有男同胞都忘记了要出手帮忙抓小偷，“你们别光看着啊，等把我的钱包拿回来给你们看个够。那个大哥，帮个忙啊，我钱包里还有几十块钱呢，等会儿拿回来咱们去吃饭，可不能便宜了这些社会的渣子。小哥，别看着啊，要不然咱们三个人一起去搓一顿？”大婶似乎还没意识到，四下甩了一个媚眼，杨一强忍着恶心，扭头往收银台走去。于是，所有男同胞都没理她。
在大婶指着的那个人影离出口还有十来米的时候，一只手伸进了杨一的车篓子里拿走了一只螃蟹，然后杨一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小跳踩着自己身边的通道上的柜子几步越过大部分人群。
“啊，我的螃蟹！”杨一惊呼着，同时看到那个人手一扬，螃蟹脱手而出，正中抢走大婶钱包的那和人的屁股，男人惊呼一声跌倒在地。因为用力过度，绑住螃蟹的细线断开，黄色的蟹膏流出，远远望去像极了那什么。
大婶对那人千恩万谢，大婶离开前，嘴角微扬，眯着眼，尽量做出媚眼如丝的感觉，她冷哼着，“你们这群臭男人啊，果然是一看见美女就走不动道了，没用。”
杨一狠狠的吞了口口水，他突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一下子就明白了东施效颦是个什么样子。
还在愣神的时候，那个拿走他螃蟹的人来到近前。杨一这个时候才看清这个人长得什么样，杨一微微有些拘谨地打量着女孩，从下到上分别是一双慢跑鞋，贴身牛仔裤，一件白色的小背心，外罩了一件红黑相间的格子状短衬衣，头顶扣着一顶棒球帽。是一个非常高挑明媚的女孩，耳垂上的纯银四叶草坠子摇摇晃晃，上面嵌的碎钻光芒刺眼。挪不开眼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女生好看，更多的是女生长得很像林诺，但细看又能看出不同来。
“不好意思，因为情况紧急拿了你一个螃蟹，如果你不介意，那个，”女孩说着指了指还趴在男人屁股上流了膏的螃蟹，杨一连忙摇头，女孩儿了然的笑笑，“那算我身上好了。”
杨一连忙摆摆手，“不需要，没事儿的，都是为了不让这种社会的蛀虫逃脱法律的制裁，身为国家的一分子，我有义务这么做。”说完又默默补了一句，“反正还没算账，谁知道就是我车篓子里爬出去的螃蟹？”刚说完看听到不远处的保安两只手捏着螃蟹的蟹钳，大嗓门的喊着，“喂，谁家的螃蟹啊，赶快来认领一下，事实证明啊，我们超市的螃蟹还是有点料的，无论是清蒸还是红烧，过年必备佳品啊。”杨一黑了脸。
女孩愣了几秒，浅笑着，然后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