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雪，雪未央。未央宫内，歌舞升平。
坐上的龙椅被人坐热了又搁置凉了，反反复复。
曾经馆陶公主偷偷将他带到这龙椅之上，问他，“娶我家阿娇可好？”
他只是怔怔的看着龙椅，说道，“若娶阿娇为妇，必以金屋处之。”
姑姑喜开颜笑，而他刘彘只是看着龙椅，思考自己刚刚说出口的那句话。阿娇是好的，父皇和皇祖母都很喜欢阿娇。刘荣哥哥还有那些皇室的皇子们和宫外的贵哥儿们，哪一个不以娶阿娇为妻为自己的愿望。
而自己……
阿娇的性格独立。阿娇的脾气倔强，阿娇会在自己跌倒被人嘲笑的时候跑过来叫自己，“阿彘。”
若娶阿娇为妇，必定是一个良配，若是能坐上万里江山就好了，也就能给阿娇一个光明的未来了。
十年未有子嗣，皇权不稳。阿娇却是蛮横的不愿納妃，甚至外戚横加干涉。匈奴来犯，这些人只知道贪图享乐，好好的大将之才却埋没在奴婢之中，喂马喂牛。
那一日，借着巫蛊事发，收回皇后印绶，废黜皇后，逐去长门宫，临行前，对着不事女红的阿娇说道，“若是卿能绣好一千绢的百花争春图，朕就再迎卿回宫。”
次年，立卫子夫为后，红妆十里，只剩长门冷清，徒留一地梧桐叶。
那一日，宫人传来长门失火，他正与卫子夫逗玩巩固皇权的子嗣太子刘琚，愣了一下后，只是仍逗玩婴孩，却是心不在焉。
匆匆赴往长门宫，断壁残垣，尸骸都是不见。馆陶公主撕心裂肺的大声哭喊，“刘彻，你还我聪明，又活泼的女儿，我那活生生的，会甜美叫我母亲的女儿。”
呆坐在地上，也顾不得馆陶公主的无礼，以下犯上。只记得那年和阿娇一起趴在祖母窦太后的膝上，听那个岁月的故事。
一日，太后大病，卧床不起。馆陶公主与堂邑侯侍奉在侧。他前去探望，只是与太后宴饮喝了一杯热酒，回来的路上竟是动弹不得。依稀看见重重叠叠的帷幔中间，有一袭红颜倾城。
她说，“刘彻，你已不配我的爱了。阿娇从现在起不再是你的了。”
“卫子夫，是一个良配，她可以为你生儿育女，为你巩固**，为你平定天下。我阿娇做不到。刘彻，你终归是得到了天下，你却永远也得不到我陈阿娇了。”
“从此世上在没有阿娇了。只盼你懂得珍惜。好好对待卫子夫。以前我妒她，害她，只是因为我还放不下你，如今我不爱你了，真好，阿彘，我们之间撇的真干净。”
“如今，你有卫子夫这个妻子，有太子为你巩固江山。真好。阿彘，好好待她们，别再让我们的悲剧重演了。祖母说历代的椒房殿主人都逃不过的宿命。你曾发誓要打破的。”
“别忘了。”
他只是不停地乞求，“阿娇，阿娇，你别走，别离开朕。朕要这万里江山干什么，朕只不过要你一人。”
等恢复过来，他踉踉跄跄跑回长乐宫，他知道陈阿娇定是没有死，他不顾馆陶公主侍奉一旁，大声问道，“皇祖母，请把阿娇还给朕。”
馆陶公主听闻突然像是失心疯似得跑出宫殿，大声喊道，“阿娇，你在哪里？你怎么不来找母亲，你怎么不来找母亲，偏偏要去找那个负心郎！”
窦太后只是旁若无人的喝了口茶，“陛下忘了吧，阿娇早就被烧死在长门宫了，府上宫人全部死，无一生还。”
他只是垂下头来，自己是无法和这位在宫廷打滚了半辈子的老人比较的，她连自己心爱的馆陶公主都没有告诉，定是藏了不会透露的心。
“子夫是个好女子，椒房殿很是适合她。”
“陛下好好待卫子夫罢，莫再让**动荡不安了，你能伤几个女子的心？”
听闻此后，窦后待卫氏如亲生孙女，窦后许给卫氏荣华富贵。
窦后薨前，他彻夜守候在床前，窦后交代完了自己身后之事，合上眼睛。他突然磕头问道，“求祖母，告诉孙儿，阿娇的去处吧。”
窦后听闻，笑了一笑，“彘儿，你又何苦纠缠一个已死的人呢？”
“知道此事的唯有堂邑侯与孤，堂邑侯在大火后二年便薨了，这件事情唯有孤知道了，孤却是送阿娇走后一次都没有与阿娇联系过，你知道为什么吗？”
“祖母是怕孙儿再查到蛛丝马迹，与阿娇见面。”
窦后惨白的脸，脸上浮现爱惜的脸色，“你们皇家的人永远不知道什么最可贵。既然当初选择了阿娇，就不应该伤她那么深。既然你选择了江山，就不要奢望再迎回阿娇。阿娇是孤的心头肉。孤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她还年轻，她应该幸福。”
“若迎回阿娇，朕定当不会再负她！”
窦后眼睛一闭，“你们君王的话，哪句信得呢？”说罢转过头去，无论他怎么求都无动于衷。直到良久，他去触碰窦后，只觉得身体僵硬，已是死去好久。
身旁的老宫女捧上虎符，跪下说道，“太后遗命，以江山换珍宝。皇上请自珍重。”
看着捧上光洁如新的虎符，他知道此生再无复见可能。
既然宫里无阿娇，那么就多爱上几个女子吧，阿娇善妒，定会回来的。
直到有那么一天，溪水边碰见了钩弋夫人，原本不是多喜欢的，只是穿着的那抹红色是在太像阿娇大婚的时候穿的那件了。
直到后来，又因为巫蛊，杀了好多人，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儿子。
巍巍宫墙内，一个身影出现在卫子夫的身后。
“子夫，从开始便知道你的结局如此了，外祖母讲的总是差不离的。”
卫子夫回头一看，斗篷下面一张苍老的脸。“我们都老了。”
“其实我是佩服你的。你就是因为我不屑的低贱的歌舞赢得了陛下的欢心。我害你滑胎受尽苦楚，你也没有对我加以迫害，还跟着皇祖母助我出宫。”
“太后说的对，宫里的女人没有一个逃得过宿命。我也逃不过有私心，以为能霸占皇上的爱。为什么按照太后的话做依然逃不过。”
“子夫，你不知道，皇祖母一生都在挣扎，她没有逃出这个圈，我们又如何？”
“怪只怪，我们的男人是天下之主。”
次日，太子兵败，皇后自缢。后，太子一门灭，只留史皇孙之子刘病已幸免。
待到悔悟，看见上官家的小姐在掖池跳着舞，那是许久不见的长安乱，唯有窦后与阿娇会。上前询问此舞，上官家的小姐却是进退有礼，“此舞名叫长安乱，是宫里出来的一位姑姑教的。”
“姑姑已不见了数日，留下口信说是归乡还家去了。”
“姑姑说此舞是跳给最心爱的男人看的，姑姑说她以前不知道，所以落得被休弃的下场，她要我好好学，跳给心爱的男子看。”
长安乱，长安乱。偷偷去过霸陵，从小道进入，果然本该是衣冠冢的墓穴里躺着一位红衣美人，美人静躺，已是断气多时。脸上带着微笑，和几缕小皱纹。
她的身旁放置着一个精致的木盒，翻开一看正是一千条绢帕，都绣着百花图，唯一有些缺憾的是最后的一幅似乎遭了火吻，烧了大半。
信物已毁，良人不归。
世上只有阿娇最爱朕，不是因为真是皇上而爱朕，而是因为朕是她的夫君而爱朕。
朕负了你们，阿娇，子夫。还有皇祖母，朕曾经答应过的终究还是没能实现。
只是这江山终究是害人的，失去了阿娇，朕什么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