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穿越小说 > 大秦钜子 > 第一六四章 不似英雄
    清脆灵透的泼辣劲,浓浓的楚地口音,少女的声音应和而起,李恪暮然抬头。

    外面的天色不知何时黑了,酒肆里点起油镫,微微弱弱的橘黄烛光下,映衬出一个大方爽朗的娇小少女,正是李恪刚进门时见过的那个舍人。

    她穿着裋褐,头裹渍巾,抱着酒坛,行脚飞快。她脸上的表情巧笑宜人,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望向旦,里头全是关切和责备的神色。

    这两人……

    李恪坏笑起来。

    武姬捧着酒坛过来,哐当一声砸在几上,麻利地拍开泥封,给旦斟上满满一碗,接着才抬头,发现李恪的酒坛纹丝未动,就连封口都完好无损。

    “哎呦,这位士子真是旦君的好友?旦君饮了一坛,为何您却一杯未饮?”

    李恪轻声笑了笑,说:“我与旦自幼长大,左邻而居,我不想饮便不饮,二人之间没那些个客套。”

    “话不是这么说的啦!您不饮,旦君便是一人独饮,独饮伤身,多好的身子骨都吃不消的!”

    旦打了个酒嗝赶紧说道:“恪,你快斟上一碗,武姬嘴皮利索,念叨起来没完没了,吵闹得很。”

    李恪哑然失笑。

    他摇着头拍开酒坛泥封,从善如流,口中却说:“旦,你既与舍人熟识,却为何不见你向我介绍?”

    “一个沽酒的有甚可说……”

    正在收酒坛的武姬手一抖,咚!好好一个空酒坛就当着李恪的面砸在了旦的脑门上。

    “哎呦,一时手滑,旦君莫要见怪!”

    李恪不由哈哈大笑。

    ……

    三人共坐一几,李恪与旦对坐,武姬一旁少陪。

    “此女姓武,沛县人士。”旦捂着额头呲着牙,满不情愿地介绍起武姬,“她家传沽酒,善以官肆之酒勾兑,陈酿干果、米浆,别有风味,在楼烦也算有名。”

    李恪端起酒碗浅唱一口,果然从寡淡的酒液当中品出了几分药味,虽说不强,却着实回味绵长。

    “舍人既是沛县人士,年岁也不大,为何会远来楼烦安顿?”

    这话虽是问武姬的,但李恪的眼神从头至尾都看着旦,这当中除了非礼勿视之类的礼节,更重要的是,从旦让武姬落座开始,这泼辣的妮子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除了斟酒,一不说话,二不抬头,李恪就是想找也找不到她的话头。

    旦大咧咧回答道:“她与我说,她媪欲把她许配给当地一个无赖亭长,她不愿,便以死相逼脱籍出来,这才流落到楼烦城重操祖业。”

    还是个烈性的女子……

    李恪刚想安慰,突然间想起来,沛县一个无赖亭长,这形容词,怎么这么像形容某个开国皇帝的……

    不会这么巧吧?

    李恪古怪地扫了武姬一眼,小心问道:“敢问舍人,那亭长是不是有个屠狗的好友,还与几位官吏相交颇深?”

    武姬的脸色一下惨白:“您也认识他?”

    李恪苦笑着摇了摇头:“倒不是认识,一介无赖能做到亭长之职,必是有贵人相助,且在乡间多有勇力,此皆推论,不足为凭。”

    武姬的眼睛闪闪发光:“旦君笨头笨脑的,您是他的朋友,却聪慧得紧哩!正如您所说,刘季与令史何、狱掾参皆是好友,身边还有屠夫樊哙,吹鼓手周勃,皆勇武善斗之辈。可我就是看不上他,游手好闲,不似英雄!”

    刘季,萧何,曹参,樊哙,周勃……

    这些如雷贯耳的名字,即便是李恪这种偏科严重,对古代史不甚了了的技术宅都能如数家珍,可到了一个沽酒的泼辣妮子嘴边,却成了一群不似英雄。

    难道是因为他们没有身长八尺,气宇轩昂的身量胚子?又或是他们没能赶在更役头天,便把全伍上下揍得满地找牙的缘故?

    李恪听得苦笑不已,忍不住感慨道:“看得出来,你心中英雄与他大不相同。”

    “自然是的!”

    旦抓了把肉塞在嘴里,含糊不清道:“恪,你脑子活络,可否为武姬想个法子拓些营生?”

    “有你每日酒肉光顾,舍人何愁营生?”

    “哪能如此说呢!我的更役不过一月,如今更是不足两旬。而更卒们大多囊中羞涩,有几人能似我这般饮食不忌的。”

    李恪也挑了一块熏肉出来,撕着丝,一点点含在嘴里:“办法呢,多得是。无论酿酒,勾兑,或是花样饮食皆不足虑,就是秦律中不许私自沽酒这条,我也有法子避开。可你想过没有,舍人花样年华,独营酒肆,若是陡然得了下蛋的金鸡,是喜,是忧呢?”

    武姬的脸色再次惨白,倒是旦不明就里,疑惑问道:“挣钱的营生自是喜事,何来忧虑?”

    “旦君,我不想听,你别问了!”

    旦皱着眉头盯了武姬半晌:“恪与我亲若兄弟,思些法子又不要你的人情,为何不听?我与你说,恪在机巧一道连墨家都叹服不已,县里近些日子传扬的烈山镰、机关犼皆其所制,此乃天赐良机啊!”

    “什么良机不良机的,我就是不想听,莫要你管!”说完,武姬噌就起身,快步走了。

    旦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背影,低声问李恪:“恪,她是得了甚癔症?”

    “人家思虑较你周全多了,你竟说她得了癔症!”李恪哭笑不得道,“说正经的,舍人孤身在此,无亲无故,实不便有得金之法。”

    “你是说……”

    “此其一。”李恪打断他的话头,不想为一些世人皆知的理由展开太多,“至于其二,你如此颓废,借酒浇愁也不是办法,可想过如何自处?”

    “还能如何自处?熬满一月,就此回里,翁媪要我耕地,我便耕一辈子地又有何妨!”旦负气道。

    “何来如此大的怨气。”李恪瞪了旦一眼,不满说道,“你当真不知妨叔为何不让你过早参军?”

    “还不是延续香火之事!刀剑无眼不错,但家中明明还有丰在,我志在军旅,他们便是纵容我一次又何妨了?”

    “既然是延续香火,你也傅籍了,寻个婆姨,生个孩儿,此事不就了结了吗?”

    “噫!”李恪一番突然袭击,旦吓得腿都软了,“我……我我我我我,一时三刻,我要去何处寻个婆姨?”

    “总之我言及至此,如何去做乃你之事。”李恪撇了撇嘴,意有所指道,“不过嘛,若是未来嫂子恰好是我所思那人,这新婚贺礼,却是有着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