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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一章 白爷你好,白爷再见

    杨海有一种感觉,对方这枚孤子肯定不是单单用来打断自己棋形的,他觉得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对着这枚孤子拼命攻击,对方也不可能会退让,绝对会拼尽全力把这颗子给保下来。

    这个就是风格的问题。

    有些人擅长弃子,放弃局部利益以谋求更大的利益;但是有些人却是寸土必争,寸步不让。很难说这两者谁更好,就传统围棋来看,显然弃子战术对于中国人来说更加容易接受,但韩流围棋自古以来就是非常重视实地的打法。韩流的棋士往往会下出让中国棋士嘲笑的棋形,然后带着一场让中国棋士目瞪口呆的胜利离开。

    棋形破碎并不代表什么,如果让一个外人来看,大概会觉得这盘棋杨海占了很大的优势,因为杨海的布局非常华丽,而金永炫的棋简直难看死了。

    但事实上呢?

    围棋有一种理论叫做效率理论,那就是每一步棋都走出最高的效率来,这一盘棋肯定就会赢了。这种说法听起来还是挺有道理的,但是效率是什么?效率是形容词,形容词都是比较而言的,这个时候异常注重实地完全不关注自己棋形的金永炫就给杨海上了一课。

    假如我的一手低效率的棋,能够逼迫对手用效率更低的方法来应对,那么我的这一手棋依然算是高效率的。

    杨海好像是一个身怀绝世武功的剑客,而金永炫就像是一个扛着激光枪的农民。

    剑客正被农民搞得狼狈不堪。

    杨海感觉,自己过度注重风雅和漂亮的棋形已经成为了一种负担,金永炫的打法就是注重实际效果,外表的丑陋他根本就不去理会。再加上金永炫的基本功异常扎实,不像杨海一样随手频出,杨海很快就落了下风,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这个时候,金永炫突然开始进攻了。

    杨海看着那颗打入自己地盘的黑子,心思活跃起来。

    他不是傻子,而且虽然狼狈,但是依然保持着冷静,看到这一步棋,本能地觉得似乎是一种转机,所以才长考了整整一个半小时。杨海在心里寻思,自己和金永炫的差距在哪里?

    差距就在开局和官子上面。

    开局的时候,双方的差距显露无遗,金永炫明明没怎么反制,只是看上去中规中矩地走了几步,但是杨海还是被压制得抬不起头来。官子呢?那就更不用说了,杨海知道自己的收官有多烂。

    想要打赢金永炫,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中盘胜。

    杨海下围棋最强的地方就是中盘的厮杀能力,十几年的游戏生涯给了他非常强烈的胜负感,而其他游戏的磨砺也给了杨海异常出色的心算能力,再加上杨海天生就非常强大的想象力,杨海自信,自己的中局能力绝对不逊色于世界级高手。这也是他在做七宗罪的任务的时候敢跟系统下那种盲棋的原因。心算对于围棋来说意味着什么就不用多言了,胜负感更是一种重要的天赋,有的时候,棋士下一手棋,明明他没有把这一步棋机关算尽,但他就是能感觉出来,在这里落子是非常好的,是能占便宜的,是能给对方带来很大麻烦的。这种感觉就叫做胜负感。中盘何其复杂,世界上最好的棋士也没有办法算尽每一步棋,有时候就要靠着经验和胜负感来打了。

    杨海紧紧地盯着这颗打进自己地盘的黑子,他已经探出了金永炫的棋风,那就是寸土必争。如果自己展开攻击,那么金永炫绝对不会置之不理,肯定是要拼了命地治孤。这样一来,就会直接拉起激战的序幕。

    开始乱战的话,自己的机会就来了。

    杨海长考一个半小时,拈起白子,狠狠地落在了棋盘上。

    飞!

    哟嗬,这么凶干吗?

    金永炫右眼皮狠狠地一跳。

    他以为对手会为了自己的棋形而退让,结果这一次他居然开始反击了。

    金永炫心中冷笑了起来,怎么,你以为把局面搅入乱战,你就能赢我了?你以为我这个治孤专家,乱战高手的称号是白叫的?就凭你这个水平,也想在中局占到我的便宜?

    哼。

    看了杨海的开局,金永炫异常不屑。

    如果你轻视游戏,游戏就会惩罚你,这是一个铁律,杨海刚刚就因为口出狂言轻视对手,现在才被弄得灰头土脸的。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金永炫轻视对手了。金永炫并不知道,杨海的中盘比开局高明不知凡几,他也不知道,杨海的中局搏杀的能力并不逊色于他,他志得意满地用一招长直接贴了过去,用这种最简单的下法来打击对手的气焰。

    我就是要这么蛮不讲理的下,就是仗着自己的棋力高欺负你,你能怎么样?

    他心想,这个时候对手肯定是一脸惶恐吧。

    结果他一抬头,看到那个年轻的小子满脸兴奋的神色,眼神凌厉非常,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毫不犹豫地继续落子攻杀。

    金永炫感到异常不爽,你一点都不害怕?

    居然还兴奋地求战?

    好,那就杀到你怕为止。

    苏若水焦虑地在她被警察软禁的那个房间里祈祷,和白术一起在脑的屏幕上看着下面发生的事情。苏若水其实也不太懂围棋,她的水平仅仅停留在明白规则上面——但是围棋的规则实在太简单了。

    与苏若水不同的是,白术倒是一个高手,她看着局面轻描淡写地说:“没有在30手以内崩盘,你的小男朋友还是有几把刷子的嘛。”

    苏若水讨厌死眼前这个女孩子了,讨厌她的媚态,讨厌她的娇媚,讨厌她说话时满不在乎的语气,也讨厌杨海居然知道这么讨厌的女人的胸围。但是她觉得对方似乎没有必要对她说谎,杨海可能形式确实不妙。

    正当这个时候,白术轻咦了一声,然后摇头道:“金永炫……你这头猪。”

    苏若水看不明白局面,虽然她讨厌这个叫白术的人,但是这个时候也没有办法,就只能问道:“到底怎么了?”

    白术倒是没心思去想苏若水有什么纠结的小心思,一边观棋一边说道:“杨海是职业玩家,职业玩家下围棋一般都是布局和收官弱,中盘强,很多职业玩家的中盘厮杀并不逊色于顶级职业棋士。金永炫这头猪,这么着急乱战干什么?稳扎稳打他就赢定了。”

    苏若水惊喜地问:“那现在是杨海赢了?”

    “赢?还早着呢。”白术撇了撇嘴,“你以为金永炫的中盘是盖的么?人家也是鼎鼎大名的棋士呢。治孤专家,乱战高手,棋力厚重,朴实无华,已得传统韩流真传,说的就是金永炫了。我看杨海还是输的面大。”

    “什么理都是你的。”苏若水气道,“说金永炫很强的是你,说他是猪的也是你。”

    “很强和猪矛盾么?”白术不屑地道:“知道什么叫做很强的猪吗?你别看金永炫棋力厚实,但是他这个智商在游戏界是混不下去的,幸亏他不是职业玩家。但凡是有点脑子的人也不会这么冲动,他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优势?他根本就没有分析过杨海可能会强大在哪里?”

    “人家是世界冠军,当然不会把对手放在眼里了。”苏若水反驳道。

    “这是什么话?”白术哼了一声:“别开玩笑了,没有对手哪儿来的游戏?不把对手放在眼里的人也配玩游戏?”

    苏若水一时语塞。

    “难道你是个大高手?”苏若水反问。

    门开了,仆人端了一大盘零食过来,白术随手捏起几颗瓜子,漫不经心地说:“高手?我也算不上什么高手。”

    苏若水正要嘲笑白术,却听白术一边看棋一边说道:“GODLIKE那样的妖人是肯定打不过了,阎王、ICELORD、ARCHMAGE、VIVA他们,估计也打不过。细数起来……大概是世界排名1520名之间的水平吧。”

    苏若水张大了嘴巴,这还不算是高手?她觉得,白术该不会是吹牛在骗她玩儿吧,但是白术认真地在看棋,回话都是顺口而言,却怎么也不像是骗人。

    苏若水感觉有点失落……说起来,那只笨熊,不也是个大高手吗?一直以来,苏若水都觉得游戏界离自己很近,但是这个时候,她突然觉得,原来她一点都不了解这个世界。

    “那你说说……杨海大概是什么水平呢?”苏若水问。

    “唔……”白术仔细想了想:“这个不好说,反正从那天在天网里打退几位前辈的表现来看,杨海应该是挺强的……能进职业玩家排行榜前10了。再要精确一点的话,就不好说了,排名前10的职业玩家各个都是妖孽,各有各的绝活,除了GODLIKE是老大之外,其他几个人互相比较也未必就有多大的差距。”

    “那你现在还这么轻松的样子?”苏若水一边震惊于白术对杨海实力的判断,另一边又非常不解。

    白术冷笑了一声:“有什么不轻松的,你知道你的小男朋友现在是什么处境吗?”

    苏若水咬着嘴唇,脸色有点苍白地摇头。

    “地下游戏界的职业玩家们,由于联邦的政策需要,所以媒体不做宣传,但是不出名不代表他们比WGA的注册职业玩家弱。”白术转脸看着苏若水:“因为我爸要收拾你爸,所以临时召集了一下人手,现在地下游戏界三分之一的精英都在火焰行宫。你知道什么叫做人力有时而穷吗?就算GODLIKE亲自来,想要爬上八楼都是不可能的。我明白无误地跟你讲,我不知道今天过后杨海能不能活着,但是就算活下来了,也肯定是要灰头土脸地滚出火焰行宫的。”

    苏若水的脸色更白了,喃喃道:“那他……他为什么要来呢……”

    “大概两个原因吧。”白术轻笑着看着光脑屏幕上的杨海:“他不像是那种蠢货……这家伙估计出道之后没遇到过什么挫折,所以胆子大得很,以为天下什么地方都能乱闯,什么人都能乱喷;另外一个。”白术顿了顿,有点郁闷地说:“英雄救美呗。”

    想到这件事情,白术又有点郁闷了。

    她觉得自己竟然会因为这种事情郁闷,看来果然是太悠闲的日子过多了缺少激情。把这种想法从脑子里面驱赶出去,白术将目光转向了棋盘。

    她本来想要在棋盘上面寻找安慰的,结果这一看让白术更郁闷了。

    “金永炫,你果然是一头猪。”白术愤愤地说:“拼什么乱战!大好的局面都给放了!”

    一楼棋苑里,杨海的脸色还是一样的苍白,但这一次不是因为剧烈的心情波动导致的,而是因为大量的思考导致的。金永炫则再也不复刚才淡定的神色,挺直的腰也渐渐弯了下来,双眼死死地盯在棋盘上面,心中不断地算计着。

    这个时候金永炫正在后悔,后悔为什么那么早就开始了混战,而不是先尽情地占便宜。

    金永炫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的对手中盘厮杀居然那么犀利,竟然能够逼得他也喘不过气来。眼前这个人的布局和他的中盘几乎差了十万八千里,乱战时杨海的突然发力,再加上金永炫的懈怠,双方顿时主客易位,杨海在开局以来第一次抢到了先手。

    得先手之后,杨海开始了穷追猛打,他的棋型好,布局也匀称,这个时候凶狠地攻击倒是少了很多后顾之忧。

    最让金永炫头痛的不是先手被杨海抢到,而是他忙着抵抗杨海的侵略的时候,终于让杨海盼来了一个忙中出错,出了一个大大的勺子。

    这个勺子大到了什么地步?虽然他拼命地想要做活,可是最后还是被杨海堵上了最后一气。黑棋整个右上角都被割据,眼看着那么大的一片地盘,就没有再染指的希望了。

    已经走到了八十多手,金永炫依然为自己刚才的大勺子而懊悔。

    但是这个时候他却来不及懊悔,因为杨海居然变本加厉,仗着自己的布局长厚,对着中腹一条未成的大龙发起了攻击。

    看到杨海来势汹汹,被杨海的乱战能力打蒙了的金永炫没有立刻落子,而是进入了长考之中。

    八楼的张贲不懂棋,但是他能从众人的表情重感受出现在的战局来。看到白枭的表情从轻松变得有些难看,张贲忍不住松了口气。

    刚才得知了杨海的对手居然是世界冠军,张贲已经做好了拼尽全力也要把杨海从火焰行宫捞出来的准备了——这样做不合规矩,但是张贲才不管呢。是你白枭先不守规矩,你不仁,就不能怪我不义。

    张贲只能感叹海哥倒霉,随便换一个什么别的游戏,也不会打得这么狼狈。

    张贲多少能猜到杨海的心思——他想用最快的速度上二楼,而职业玩家里面下围棋下得好的很少,所以就进了棋苑。说到底,还是轻敌了。

    现在不知道杨海使出了什么手段,竟然能够把局面扳回来,张贲就放心了不少。同时张贲也在想,假如海哥能打赢世界冠军,那可就太威武了。

    看着白枭紧皱的眉头,张贲觉得似乎这也并不是没有可能的。

    白枭察觉到张贲的目光,眉毛微微一扬,道:“倒是不知道张氏财阀打得什么主意,竟然要保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不如这样,我力保张氏财阀进入游戏界畅通无阻,你们放手这件事情如何?”

    张贲身后的一个老者听了这话,大为意动,张贲虽然作为少主,能够调动张氏财阀的很多资源,但是毕竟只是少主而已。他这一次带出来很多人,同时,也有那么一个人跟了出来,一直在旁边看着,以免张贲做出什么太过分的事情。

    老者名字叫张桓之,是张镜湖的心腹,张桓之对这一次张贲的动作颇有微词,也曾出言劝阻,但是张贲态度异常强硬,威胁张桓之,假如他敢从中作梗,出工不出力,或者把这件事情告诉父亲张镜湖,以后自己当了张氏财阀的掌门人,一定会给他穿小鞋。

    张桓之能怎么办?张镜湖就这么一个儿子,连女儿都没有,张贲以后执掌张氏财阀是必然的事情。未来的族长从来脾气温和,可这次都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了,张桓之也不想自寻死路。

    于是他就不情不愿地带着张氏财阀的一部分私人武装来帮少主办私事。

    此刻,张桓之听到白枭的承诺,顿时大为心动。这还等什么?在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和白枭的支持之间,张氏财阀做出什么选择,这还需要考虑吗?张桓之想要立刻催促张贲答应下来。

    但是他想说的话被张贲给噎了回去。

    张贲叹了口气,道:“白枭,你说出这话来,是对哪个我说的呢?”张贲凝视着白枭的双眼:“是对张氏财阀的少主说的,还是对一个玩家说的?”

    白枭微微愕然,没想到张贲会有此一问。

    “是对张氏财阀的少主说的。”白枭的嘴角浮起一丝玩味的微笑。

    “真是可惜。”张贲看着杨海的身影,喃喃道:“我只是一个玩家而已。”

    张贲话说了一半,但是白枭明白张贲没说出来的话是什么。

    我只是一个玩家而已,所以……别告诉我和你合作放弃海哥得到的利益最大。那是狗屁。

    至于为什么?

    这就是游戏。

    对于游戏界的人来说,这是一个真理一样的肯定回答。白枭明白他再也不可能说服张贲了。

    “你的手下好象有不同意见?”白枭哈哈大笑。

    “他们不懂我们的世界。”张贲看着白枭:“我倒是很羡慕你。”

    “哦?”白枭好奇地问。“羡慕什么?”

    “你有一群懂规矩的手下,虽然你本人并不懂规矩。”张贲面无表情地说,白枭闻言差点被气个半死:“我呢?我有一群不懂规矩的手下,只有我一个人懂规矩。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你的手下是因为你熊的;我的手下呢……本来就是熊的。你说,天生熊是不是比后天熊可悲一些?”

    白枭有一种立刻把事情给说清楚的冲动,可是他又忍住了。

    “好,好小子。”白枭平息了一下被张贲给激得难受的气血:“你有种。就凭有你张贲在,我白枭便是直接保你张氏财阀进入游戏界又如何?”

    “那可真是可惜了。”张贲无奈地说:“我却没兴趣和一个不守规则的玩家做队友。”

    “你!”

    “白爷你好,白爷再见。”张贲最后吐槽了两句,把心里的无名之火发出去,然后就不理会白枭去看棋了。

    至于看不看得懂……反正其他人的表情是看得懂的。

    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