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故土根基 > 第一章
    故土根基

    耕天犁月著

    引子

    故土就像一座房子,它能让疲惫的游子深深向往、眷恋着这里;故土就像母亲温暖的怀抱,她能让身处险境的儿女们找到这个世界上无与伦比的安全感;故土是你的荣誉殿堂,如果你事业有成、春风得意,你定会想着衣锦还乡、荣归故里;故土是你拼搏当中最大的加油站。如果你人生不顺、遭受挫折,故土既是你倾诉的场所、也是你蓄积能量的地方;不论你是健在还是已经死亡,只要你愿意,故土都会毫不吝惜地为你提供一片净土。因此我要说,故土就是我们每个人的根基所在,失去它,忘却它,人生则没有意义!

    在阳阳和老市长的亲自指导下,我们国家庄的领导层又经过了几次调整,我四弟妹———冯彩印把董事长兼总经理职务传给了彭旺,振勇把党支部书记一职传给了怀哥。任期届满后彭旺又将该职位传给了薛花,怀哥把书记一职传给了常青。宝虎则在我留下来的岗位上,潜心钻研了这么多年,也带出了几位得意门生。安澜则在常务副总经理的位置上一直延续到现在。在常青和薛花的带领下,一批知识型的年轻人走上了领导岗位。其中有二勇的儿子———学成归来的张杰;还有世福嫂的侄女婿———从财经学院深造归来的张鸣远;世福哥的大女儿———张晓月也都进入了我们国家庄的决策层,主抓妇女卫生工作。

    老市长调走的这一年,世福哥从邓庄镇镇委书记的位子上退了下来,他刚回到村里,就被常青和薛花聘为了我们村的顾问。而在这一年里,我和桂花姐也已经在县级领导的职位上摸爬滚打了两年多的时间。尤其四弟妹———冯彩印,她则在赵圈镇镇长位置上干满了一届,政绩不错仍有晋升的机会。阳阳在老市长的扶植、栽培下,在主管农业副市长的职务上已经奋斗了四年。

    又是金秋季节,我们国家庄的全体村民们在我们村建在H市自己的大礼堂里,又要召开重要会议了。我们这些从国家庄走出来的“领导”们自然而然也受到了邀请,当然更是被请上了主席台。我们村荣誉村民———赵长青因工作忙,且远在省城不能到会,不过,这也在大家的预料之中。毕竟老市长现已经是省委常委、纪检委书记兼任省组织部部长,他的工作范围和工作量都扩大了不同以往。我们国家庄这次秋季会议的主要议题是:一、讨论设立国家庄村民特殊贡献奖。如果获得通过,今后将形成制度,每年颁奖一次,一次一名,奖金五百万,由全体村民投票产生。二、第一项议题获得全体村民半数以上选票通过后,马上进行第二项,选举产生今年的获奖人。

    大礼堂里顿时热闹了起来,经过大家的酝酿,今年的候选人是:荣誉村民赵长青;荣誉村民张阳;荣誉村民齐殿恒。设立这个奖项是村顾问世福哥提出来的,他说:我们村由过去穷得出了名的鬼家庄,变成了今天省内外闻名富裕的国家庄,我不说大家也知道这是谁的功劳。“吃水不忘挖井人”这句古老的警世训言告诉咱们国家庄人,我们不只是争当物质上的巨人,而且还要做精神道德上的楷模。我们不只是要建设一个富甲四方的国家庄,还要打造一个文明欢乐的新家园。常青在大会上刚把理由说完,乡亲们踊跃参与很快就通过了会议议程的第一项。在第二项的选举上,老市长———赵长青竟以全票获得了我们国家庄村刚刚设立的这个村级荣誉奖。

    会议刚刚结束,还没容我和阳阳打招呼,乡亲们就把我们几个分割包围在了主席台上。我在主席台的一旁和几位上了年纪的长辈们寒暄着,可我眼里的余光却不时地盯着阳阳。说句良心话,别看我们哥俩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长的时间,可我们真正长时间在一起的时候,也就只有寥寥那么几次。这倒不是因为我们各自的工作忙,或者说彼此之间的工作单位相距太远,再说,就是工作再忙、相距再远,我俩还同属于H市委领导,还有在一起开会的时候。唉!这么说吧,究其原因就因为我俩是乡党加兄弟的关系。

    一个不留神我发现,阳阳又被玉满婶子那双老手拉住了,且久久不肯松开。老人眼里的泪水也顺着她心中的情感滚落下来。而一旁的世福哥,则拧着双眉一脸的不高兴站在那里,他仿佛也在等阳阳。我猜想着玉满婶子在阳阳面前落泪的原因,她也无非是想孙女———念阳。不知什么时候,世福嫂挤到我身边拍了我一下肩膀冷冷地说:大头,一会你哪儿也不许去,跟我回家。

    我望着她那满脑瓜子的官司相,以及能硌掉牙的口吻,心里顿时纳了闷:不对,这两口子今儿是错了那根神经?不行,我得试探试探。想到这里,我对她一挤眉眼儿说:我靠!真的假的?不会就咱俩吧?我这句话刚一出口就后悔了,我猛然想起了目前我自己的身份,还是那句话———我他娘的又尿床了。我齐殿恒已经不是当年的齐殿恒了;而她也不是当年的世福嫂了,再不济人家也是前镇委书记夫人。我不由自主地挠起了头皮并偷偷看她一眼。还好,她倒没有因我的挑逗语言,改变她对我的姿态。她依旧是冷冰冰的态度,且紧盯我一句,把那问号又毫不留情地向我抛来:你去不去吧?我心里咯噔一下,暗说,不好,肯定有事儿!不然两口子不可能都是这副嘴脸,跟谁欠了他们八佰吊钱似的。

    我看着世福嫂一脸的阴沉,再看看那边闷闷不乐的世福哥,我心中不免疑云顿起:这两口子多半是又为什么事情抬杠拌了嘴,闹得不可开交,现在来找阳阳和我给断是非来了。真他娘的是穷吵富闹,这两口子简直就是冤家夫妻,过去穷的时候吵闹离婚就不止一次了,要不是我那老子———齐大炮早晚躲着他俩,拖着不给他们开那村一级的证明材料,哪还会有后来的小霞、小星和小雨?现在日子好过了,他俩这又是为什么?难道为她女儿小月的婚事?或是有别的什么事情?我心里正猜测着,世福嫂又不耐烦地逼问一句:去不去你给个准话呀!这时村里的八斤媳妇和她开了一句玩笑:世福家里的,你就这么想大头?世福嫂不满地瞪了人家一眼,然后把目光重又视向我,大有我若不答应,就别想从这里走出去的泼妇眼神。为了缓解我心中的疑惑,我赶紧向她点了点头。

    世福嫂并没有因为我给了她圆满的答复而喜形于色,这娘们不知是真遇到了什么事情?还是跟她丈夫学会了深藏不露?我认为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但不管他们两口子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只要有阳阳参与,我就可以省心,甚至不操心。而且我还有和阳阳交流的机会。

    我在这里说句良心话,别看我们是一爷之孙的亲哥俩,自从我们从根基家乡走向仕途后,我们亲兄弟之间,就像是中间隔了一道无影墙,他在那座大楼里避讳我,我也在那座大楼里躲避他,很少像过去那样在一起敞开心扉说话了。尤其是在重大会议场合,我们就如同陌路人那样,谁也不打招呼。双方彼此和各自的政客们说着逢场作戏的话,打着可有可无的官腔,给其他人一种政敌或着是不相识的印象。有一次,刚刚调到我们Z县工作的一位副书记不只是故意?还是无意?竟然拉着我的手来到阳阳面前给我俩充当介绍人,即便是这样,我俩还是给足了副书记面子,直到在场的其他人不怀好意的笑声让他红了脸。

    其实像副书记这样的尴尬,我也不是没有碰到过,那哪里是尴尬,简直就是他娘的羞辱。并且羞辱我的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他张阳。那还是阳阳刚刚去S县任代理县长时的事情。那年不知深浅的我,也没和阳阳打招呼,就亲自驱车赶到了S县给他壮威。直到今天我还是这样说,那天我齐殿恒是百分之一百一的诚心诚意给他壮门面去了,为啥?我们是亲兄弟,一爷之孙。

    可就是我这个实在人的实在举动,却被当时的市委赵书记、也就是非常器重我们的老市长,当成了货真价实的二百五、拍马屁。那天赵书记连句话都没赏给我,可也没有深究我的傻帽行为。不过,他冲我耷拉着的那张脸也够我一瞧的。当时我还曾这样认为:作为长官的他,百分之百是在嗔怪我齐殿恒犯了无组织无纪律的为官原则。当时我还在心里说,我下次注意不就行了嘛!也用不着给我甩这么长的脸子呀!再说,我兄弟一生当中能有几次初入仕途?还不是仅此一次?老赵的脸色,弄得我把在路上反复推敲准备好了的上百个祝贺之辞,愣是没派上用场,让我独自给憋了回去。

    更可气的是,就在我带着一脸不高兴去卫生间对着镜子诉苦的时候,阳阳追了进来,他看看四下无人,不但没有安慰我,却在这个不雅的环境里道给了我他上任以来的第一次忠告:哥,今后咱俩在公开场合说话也好,办事也好,要无嫌避之,明白吗?我靠!我,这次他愣是逼得我在厕所里转了三个圈儿。气得我从厕所里冲出来一头钻进车里,头也没回,看都没看他一眼,重又返回了我的任职单位———中共王铜镇镇委、镇政府。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张阳再牛,也是国家庄老百姓把你抬上去的。呵!还翻脸不认老乡亲了,呀呸!

    我为阳阳这句没有良心的话,憋屈了好长时间,甚至在我心里不痛快的那些日子里,切断了他打来的一切电话。后来我去H市开会时碰到过他,实指望他像那天那样,哪怕是在卫生间偷偷给我道个歉,我这个当哥的也就原谅他了。可是这家伙见到我时,面对着我脸上堆砌的微笑,愣是他娘的没有回应。他不但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施舍给我,还让我他娘的落了个热脸贴他冷屁股的下场。那天开完会,我去了安澜那里诉苦,没想到这个让我一向认为的红颜知己,却送给了我一声冷笑。我望着她那张怪怪的笑脸,我他娘的更憋屈了!直到安澜帮我分析出其中原因,我这才猛然惊醒。我———齐殿恒又他娘的错了!

    安澜那天一丁点儿情面都没给我留,我在她身上尽性发挥完后,我便把对阳阳的不满和自己心里的憋屈也随之倾给了她。没想到我刚发完牢骚,安澜就对我连讽带刺地说:哼!行了我的齐书记,我不怕你不爱听,别看你比人家张阳早出道几年,可你就是没有人家城府深。你以为这是在咱们国家庄呀,你和他哥长弟短的什么人都不在乎?实话告诉你,咱们国家历朝历代在吏治上面,最忌讳的就是拉帮结派,更不用说你们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我刚欲摇头反驳她,安澜就好像钻到我心里那样,冲我一摆手说:打住,我知道你齐书记想说什么,什么举贤不避亲呀、大义灭亲这些话对吧?实话对你说吧,这些话都是针对蠢蛋说的。我问你,什么是官道?我哑言了,目光呆呆地望着她。她倒也不忌讳我的身份,立刻换作一副教师爷的口吻对我说:所谓官道就是让一切七情六欲都由过去的堂而皇之,从此往后退避三舍,进入暗箱操作。这是一种解释,另一种解释:官道就是下官在长官面前,必须具备奴才那样的唯唯诺诺的察言观色之本领。

    听完安澜这些话,我顿时傻了眼,我立刻想起了那天市委赵书记看我的那眼神,黑眼珠里冒着怒火,白眼珠里透着小觑,鼻孔里的出气流量,明显地大如进气流量。可我那时候还他娘的一百个不在乎,经安澜这么一点拨,现在看来我真是他娘的愚蠢透顶,糊涂至极。从安澜那里出来,我这才明白原来这金光灿烂的官道,比乡间的羊肠小道上的绊脚石更多,更难走。

    还好,这次我好不容易才和阳阳挤到一个车里,当然我们俩并没有同时上车。世福哥冲我往他的车上一使眼色,我疑心重重地拉开车门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这家伙已经钻进了车里。我也是他娘的犯贱,看到阳阳,我心中顿时升起了一种久违了的亲近感。世福哥开着车,嫂子坐在副驾上我们一路出了城。在车里,我在阳阳面前极力克制着自己因见到他涌起来的兴奋,这也就是说,当时我齐殿恒并没流露出我那种迫不及待的沟通欲望。我甚至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我齐殿恒在他张阳面前绝对不和他先说第一句话,别看他目前的职位比我高。这还不算,我倒要看看如今的这位副市长大人怎样来和我这个下级来沟通?就这样,车子里的我们四个人谁也没有语言表达,这让一直外向性格的我着实憋得难受,我不由地把希望寄托在了世福哥两口子身上。我偷偷望他两口子一眼,嘿!这两人还真像是在夫妻路上遇到大坎儿似的,谁也不理谁不说,对我们俩更是不闻不问。他坐在我的左边,对我顾盼的眼神不理不睬,就好像我是个下人,根本不值得他抬眼球。阳阳的表现,让我的担心又冒了出来,我心说,准他娘的有事儿,不然,今天不会是这样的氛围。

    汽车一出城,我和阳阳这才感到情况不对,我憋不住问:你们俩口子搞什么鬼名堂?阳阳看我一眼用手向后指了指,我立刻回头向后面望去,这时我才知道在我们这辆车的后面还跟着几辆车。别看阳阳没说话,但他的这个动作就好像我刚刚吃完苦药,顺手塞进我嘴里一块水果糖那样,让我的心里顿时有了甜甜的感觉,从而让我也在内心里推翻了方才对他的抵触心理。

    世福哥开着车用他那沙哑的嗓音说:到了你就知道了。我面对阳阳说了一句:我靠,我这右眼总是跳,我怎么总有一种被绑架了的感觉?我想用傻小子见了老丈母娘喊大嫂子———没话搭讪话这样一种方式,打破车厢里这可怕的沉寂。谁知,我的调侃话刚落地,世福嫂回过头来,面带得意的笑容对我说:齐大头,你小子明白就好!你最好现在赶紧寻思寻思,你都在平时做了哪些亏心事儿。我的目的终于达到了,我趁机回敬她说:我靠,不会是咱俩平时那些事儿你在梦话里都泄密了吧?唉,世福哥我可告诉你,都是嫂子勾引的我。阳阳对我俩的荤话,只是微微一笑。然后又没有了下文。我的疑心点从初始的世福哥两口子身上移到了他阳阳身上。

    汽车顺着我们熟悉的路线向着我们的故土根基开去。我的心里顿时荣升出一种愉悦和亲近感。每次走到这段路上,我都自觉不自觉地想起那年,我和香菱背着铺盖卷儿出走,以及后来我冒着风险,追随阳阳回到家乡创业的往事。当然,最终的结局是我的春风得意占据了上风。我自认为我齐殿恒这辈子跟对了人,走对了路,干对了事儿。我抬起手看看腕表,已经是上午十一点钟了,我又看了一眼阳阳,我发现,他此刻的心情和我一样脸上也出现了悦色。看到他的情绪变化,我断然推翻了我刚上车时对自己暗下的承诺。我向他问:是不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其实我也知道,我的这句屁话对他来说,什么作用也起不到,这就是一个惯用的套词,不痛不痒。回答与否无关重要,摇摇头或者点点头也未尝不可。

    阳阳没有正面回答我的话,他把双手盖在脸上,捂住眼睛捂住脸。久久不肯拿下来。突然间我从他的手指缝里发现了液体,我的心里一哆嗦,第六感觉告诉我,他出事儿了,并且不是小事情。我觉得我不能再保持沉默了,否则的话我就不配老大哥这个称号。想到这里,我急了,我对仍在泪水陪伴下保持沉默的阳阳大声问:你倒是说话呀,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咱好想补救办法。我急切切、气冲冲的话,把前面的世福哥两口子吓了一跳,两口子急忙回了一下头,尤其是世福哥把速度减慢,看看泪花晶莹的阳阳,竟也茫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