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研成绩出来了。秦峷政治爆冷门考了八十多，英语刚过线，专业课？额，挺寒碜的，就不说了。
孙尚这厮，六级挂了两回了，英语竟然考的比秦峷还高，嘚瑟地满实验室炫耀来炫耀去。专业课比秦峷高了三十多分，还逢人就说：“哎，我是没发挥好，不然不至于考这么差。”你说这让秦峷情何以堪？
本来就低调的秦峷，在如此强烈的对比之下，多少有点不自在。寡言少语的性格以及脸上的强颜欢笑，在周围欢乐高亢的大*下显得很不协调。要说嫉妒之心他没有，但虚荣之心他不少。
黎波试图和稀泥，斜了斜眼，对孙尚说：“切！你就是走了狗屎运好不好，你什么水平我们还不晓得？要说真本事，人家秦峷六级轻轻松松拿了580，在场的没几个人办得到。”
“是的是的，秦峷才可能是没发挥好，你能力是发挥到极致了。”徐姐也笑呵呵地拉仇恨。
“就是，听说秦峷都有推免入围资格，你有吗？嘚瑟个啥。”侯姐也跟着凑热闹。
有时候太清醒真不是一件好事，秦峷心里明白大家不过是出于好心给他解围罢了，可是他也并没有多想。这么一来，他倒觉得肯定是自己的脸色让大家以为自己是个十分小气的人了。言语间太过明显的偏向，更加重了他的窘迫。
“你们这样可不好啊，合起来欺负我一个。平时我待你们可不薄啊，现在一个个喜新厌旧的，真没良心！以后找我帮忙的时候，别怪我不鸟你们啊！”孙尚满脸笑意，却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还敢威胁师兄师姐，哼，欺负的就是你！”侯姐也假假地摆出架势来，毫不嘴软。
“不跟你们玩了，倚老卖老，惹不起我躲还不行。”孙尚佯装生气，离开了休息室。
“哟，小老板还给逗生气了。”徐姐挑着眉毛哈哈大笑。
这种语言上的打趣，不过是他们熟得不能再熟的游戏，越是这样越显得亲近。秦峷羡慕不已，又感慨万端，自己无论如何也到不了这么融洽的地步了。他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孙尚，还有这个与孙尚紧密交联在一起的集体。
他已然感觉到膈应，对每个人都生出微妙的距离感来。
按照年假时他和自己的约定，这研究生算是要读下去了。对于成绩，秦峷并没有抱过高的期待，但还是感到些微的失落。
考研的成绩与高考不同，只要过了，多少显得并不是那么重要。可成绩都被踩在别人脚下，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建立自己的荣耀感。荣耀感，对于不会社交疏于实践的秦峷，显得尤为重要。
在任何地方任何事情上，他都不希望当垫底的。要么不干，干就做最好。这是他多年以来的信条。但在他进入高中以后，就不得不改变了。
甚至是“通过关系”进入实验班，那种屈辱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后来好不容易冲到巅峰，结果还是到H大垫底来了。服从调剂，多少学子心中的痛！H大曾是他梦中的殿堂，可是等待的那些日子里，落选的期盼比录取的渴望还要多。
现在他陷入同样艰难的选择之中。听从命运的选择，赐给了他四年痛苦的经历。那么这一次，还要听从命运的安排吗？
四年之前是一锤定音的事，可现在的话，秦峷还可以通过复试变更天平的砝码。他想起方方的一句话“像你我这样的人，在我们有权选择的时候，不管选择什么，都会心疼”。
抛开这些都不想，秦峷和姜纪商量好之后，就准备开始初步的实验了。
万事开头难，对于科研和实验室都一摸黑的三个人，只好去请教徐姐。徐姐把菌种的资料和相关实验方法拷贝给我们，堆着一脸的笑，说：“我做的方向不一样，也只能帮你们这么多了。其他的去找孙尚，就说是大师姐说的，以后你们就跟着他混了。”
三个球就被踢到了孙尚这里。秦峷很别扭，但还得由他来说，谁让他“跟进这个实验比较早”呢！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大抵就是如此。
“我们准备开始做实验，大师姐让我们来找你。你帮忙指导一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靠，什么事都找我！以为我很闲是吧？”这也不知道是在冲谁发脾气，秦峷三人只好揣着明白装糊涂。
“好，那这样的，我先教你们提取。70%乙醇会配吧？”孙尚似乎意识到这是躲不开的差事，不如给个顺水人情。
秦峷默不作声，他想起一些片段，但一时也不知怎么回答。后面两人都摇了摇头。
“额，好吧。超声清洗仪和粉碎机，这个应该会吧？”孙尚做出一副惊讶和无语的样子。
三人都不好意思摇头了，尴尬地笑了笑算是回答。于是再一次被孙尚深深地鄙视了。
在孙尚“英明”的指导下，三人很快学会了基本的操作，才明白为什么会被鄙视？再简单不过的东西，上手就会，只是平时没有接触过就认为暗藏玄机罢了。
“药材记得先处理再填装，一次不能太多。别跟我瞎搞，搞坏了你们自己负责！”孙尚最后叮嘱道。
话是好话，听到耳朵里就不怎么舒服。他的身影一消失，三个人同时舒了一口气，紧张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孙尚指定了六种他目前可以确定为正品的药材，他们就从这六种药材开始。先手工切碎，再粉碎机粉碎，然后将称重后的粉末装到金银花露的瓶子里，加入水或配好的乙醇，最后超声提取。
看着六瓶“金银花露”，三人对实验彻底丧失了敬畏之心，想象之中如何科学如何规范如何高深的实验室，就随随便便用了这样的瓶子。能在专业一点吗？
三个人正兴致勃勃捣腾的时候，老狐狸难得露次面，进来装水。和颜悦色地问：“秦峷，你们都开始做了啊，药材鉴定了吗？”
心思缜密的秦峷当然听得出来老狐狸这是隐隐以他为头目的意思，可是这样厚此薄彼并不利于他跟姜纪的关系啊。
“嗯，这几种孙尚说鉴定了的。我们都想早点接触实验，有不会的地方也可以及时调整。”
“哦，那很好。现在做到哪一步了呀？”老狐狸表现出无比慈爱的样子。三人没有因此感到放松，反而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正在做提取。”秦峷简明扼要地说，他真的想这样的对话早点结束。幸好如愿以偿了。
孙尚大喇喇走进来，笑眯眯地跟老狐狸打招呼：“张老师好，进来打水呀！”
“诶！别人实验都开始做了，你鉴定搞完了没？本来应该在前头的工作，现在掉在了他们后面，你可要抓紧啊。”语气很温婉。
“知道了，张老师。我明天就可以把全部工作提交给您。”孙尚笑意殷殷。
“等下你们四个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说点事。”临走之前老狐狸交代道。
当秦峷一行四个人进去的时候，老狐狸正在通电话，好像是什么局长。他烂漫地笑着说：“好的好的！没问题！”“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我尽力去办。”“行行行，举手之劳，老朋友了还这么客气······”
打完电话，他脸上的笑容像一朵失去水分的花迅速枯萎，略带庄严气象地说：“来啦。”四朵小花一齐绽放，向他点头。
“今天呢，主要还是谈一下毕业设计的事。你们方向都商量好了没有？”
“嗯，我做抗真菌，姜志宇做抗细菌，纪郁欢做抗氧化。”秦峷毕恭毕敬地回答。
“好，那就顺着你们自己选的方向往下走。孙尚在实验室待得比较久，对这些方面都很熟悉，就让他带着你们做。我看你们现在都开始了，估计在四月中旬能完成实验，再给你们一个星期时间写论文。有什么问题没有？”
“张老师，那我的毕业设计怎么搞？”孙尚笑眯眯地问。
“你？你论文都见刊了，还着什么急？捏个毕业论文不分分钟的事？”老狐狸把头一偏，嗤了一鼻子，蛮不屑地回答。
“好啦，如果没有什么疑问，事情就这样定了。回去每个人记得把试验方案发到我的邮箱。”
四人谢过，都准备起身离开，老狐狸突然淡淡地说：“秦峷留一下。”
秦峷一窒，不知是福是祸，眼睁睁看着其他三人头也不回地溜了，慢慢地转过身来坐下。老狐狸微微一笑，说：“别紧张，就跟你谈谈心。”
老狐狸这一说，秦峷心里就更紧张了。如果是谈工作相关的事，或许还能憋出一两句来。谈心，就有点强他所难了。他把身子扭了扭，显得不是那么僵直，可他的心早成了硬邦邦的石头一块。
“记得推免复试的时候，你说过要读博的吧？现在还是这么想的吗？”此时此刻的老狐狸最显平易近人的气质。
“是的，我准备读博。我·······”秦峷想要补充点什么，使得谈话更像是在聊天而不是审讯。但他“我”了半天，也没说出点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