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研结束，秦峷首次去拜访中药学实验室。
九楼，看官或许觉得稀疏平常，几十楼的谁没上过？可如果说没有电梯，你还如此认为么？上到六楼，秦峷就来了高原反应，大气喘不过来。一级一级的台阶颇有点佛教中朝拜的感觉。
老狐狸定的规矩就是要想在他那儿做毕业设计，就必须接着读他的研究生。哎，这不是明目张胆的捆绑经营么？秦峷估摸着老狐狸“研究生名额”销路也不是很好嘛，不然犯不着来这手啊。
决定了在老狐狸这里做毕业设计，再有这条规定，秦峷就是绳子上的蚂蚱，想跑也跑不了，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跟秦峷一起的还有三个学生，其中两个参与了西藏合作计划，另外一个是秦峷的同班同学孙尚，大二就跑到这个实验室里来混了。
孙尚长着五短身材，肌肉却很发达，小腿粗得跟橄榄球似的。雷公般的浓眉毛下，小眼睛笑起来眯成一条线。四季不换的短头发，根根像钢针一样挺立着。
说起来两人还有一段过结。大一做物理实验时，两人分到一组，秦峷很礼貌地跟他商量怎么做怎么分工，他对秦峷的话置若罔闻，霸占着试验仪器独自鼓捣起来，把秦峷晾在一边。
这是赤裸裸的无视啊！秦峷忍无可忍，恨恨地说：“跟你说话你听不见呀？！”他转过来白了秦峷一眼，什么话都没说，继续干活。
秦峷真是肺都气炸了，平生头一次遇到这样无礼又自负的人。他尴尬地坐在一旁，看其他同学有商有量的，都在忙忙碌碌，就他跟傻子一样地坐着。
老师讲解完了，巡视到秦峷这一组发现气氛有些异样，说：“怎么一个人做呢？两个人一起啊。”他一张板着的脸才缓和一点，指着电脑假装对秦峷说：“你负责这个吧。”
有个开关秦峷听讲的时候记住了，告诉他怎么开，他偏不听，试了几次无果跑去问旁边的同学。装密封罐的时候，秦峷发现他拿反了，就指了出来，他又装作没听见。仪器都装好了，反应结束才发现不对，只好又拿出来重新装过。
老师在台上就讲：“嗯，大多数同学做的很好，已经成功完成实验了，少数同学没好好听讲啊，到现在还没弄清楚。”
秦峷心焦如焚，又是困窘又是愤怒，他气急败坏地对着孙尚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怪啊？你这样我看谁能和你合作？！”最后秦峷就潇洒地坐在一边，看都懒得看，回去用其他组的数据写的实验报告。
这事过去很久了，秦峷还是印象深刻，想着今后和孙尚共在一个实验室，心里就发虚。他深深懂得资历就是资本，以后和孙尚打交道的机会绝少不了。
可第一次不愉快的经验绝不是偶然，而且推己及人，孙尚对他的印象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他承认当时因为愤怒说出的话的确是重了点。
秦峷有轻度的社交障碍，他对陌生人有着莫名的恐惧，面对陌生人组成的团体就更加六神无主手足无措。
老狐狸不在，师姐笑呵呵地开了门，秦峷进去之后就没有人鸟他，他也不知道怎么去鸟别人。孙尚对他除了一句“来啦”也再没有多余的话。他小心翼翼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观察着每一个人怎么言笑。
对着楼梯口就是老狐狸的办公室，右手边进了指纹密码门，正中间是休息室，两边为实验室。秦峷的第一印象就是乱，可又想说，怎一个乱字了得！
休息室里挤了十来个座位，每个座位上放着一台电脑。大家都在忙碌着，并不因为秦峷的存在而有何改变，他尴尬地在一个空位上坐下，拿出手机登QQ。
坐了一会儿，虽然开着空调，可秦峷感到气愤都快结出冰来，就走出去到两边的实验室转了转，没什么人做实验。在右边实验室，靠墙“7”字形一溜实验桌被开垦出来，成了办公桌，约莫有五台笔记本摆在那儿，看来人的确是不少。
一根古朴透着道家韵味的簪子吸住了秦峷的眼球，它真横在一个师姐的秀发上，遗世而独立。这也算是最新的潮流么？还是说这位师姐本身就是俗家弟子。
秦峷咂咂舌，回到休息室，见一个师姐在扫地，就怯怯地过去帮忙。师姐不让，开腔问他：“你是老板新招的研究生吧？”秦峷赶紧点点头，说：“是啊。”
见气氛松动了些，秦峷接着问：“老板？就是张老师吗？他平时都不在实验室的吗？”
“嗯，我们私底下都叫老板。他呀，神龙见首不见尾，一个星期就露个一两次面，除非有事不然一般不在的。”
秦峷更放开了些，说：“我们在九楼都没电梯的啊，爬上来累死了。”
“呵呵，没办法，就当锻炼身体吧。和楼上的比起来，我们还算幸运的了。”
“怎么就没修电梯呢？好像整个学院就这栋楼没有吧？”
“原先也说修来着，底下几楼不属于我们院，他们不需要电梯，和我们谈不拢，这事就搁下了。”
“研究生平时都不用做实验的吗？大家好像都在看电脑？”
“呵呵，是这样的。”显然师姐对秦峷不停的发问不耐烦了。
秦峷识趣地住了嘴，坐下来看手机。
孙尚突然发问：“二师姐，今年年饭是什么时候，去哪儿吃？”
“就这个周末，老地方。”师姐答道，又接着问秦峷：“诶，你周末有空吧，按例你们本科四个也得来，其他人你帮忙通知下。”
有饭吃当然好，可这不明不白的饭怎么个吃法？而且酒桌宴会神马的秦峷最厌烦了，唯恐避之而不及。在那样一个正式的气氛下，就没办法好好吃饭，倒是有些酒不得不喝。秦峷别说酒量，连啤酒喝得少，对桌子上那套你敬来我敬去的更是陌生的很。
他几乎是下意识马上问：“有点事吧，都还没正式进实验室，可不可以不去？”
师姐一脸严肃地说：“理论上是不可以的。如果你还想顺利读研究生，这个最好参加。”孙尚歪着嘴角附和说：“老板请吃饭不来，那就是不给他面子，后果你想想清楚吧。”
秦峷心里打了个寒颤，说：“那我还是去吧，你们到时候叫上我。”
他出了实验室，长舒了一口气，心想老狐狸在师姐口中说出来怎么那么可怕？不像狐狸，倒像只老虎，还是只东北虎！
想着即将到来的酒宴，秦峷紧张极了，不得不去，哪有这样的道理？转而一想，就当是历练吧，现在这个社会，像这种场面只会多不会少，想躲都是躲不了的。其实也不用怕，反正有四个差不多的人，别人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拟定了方针政策，秦峷心里倒有些激动起来了，一点正事都没干，挂个名就能去蹭饭吃，美哉！于是他当好消息一样去通知另外两个同学，姜志宇说他那天要和同学出去聚会推掉了，纪郁欢说爸爸要来，也不去了。只剩下孙尚了。又是孙尚，秦峷好不容易踏实的心又虚得厉害，没底啊！
这一天还是来了，秦峷看到一大群人晃来晃去谈笑风生，他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大家都十分高兴，开着玩笑，一波一波的声浪四处荡漾。
接下来就是一场抢座位大战，每个人迅速占领最好最隐蔽的位置。凡是靠近老狐狸或是正对着他的座位就被空出来，然后资历高的人不情愿地安排上去。所有人抢着坐副桌，不愿跟老狐狸一起。但当坐满后，又是资历高的人一脸忧伤地换到主桌去。那些占据“有利地形”的人就欢喜得嗷嗷大叫。
秦峷觉得很奇怪，大家不应该都抢着和老狐狸亲近吗，怎么都躲着他？这是另一种形式的谦虚吗？
拍好座次，秦峷对实验室的人员情况有了个大致的了解。老狐狸以下，还有两个教授，其中一个是他的大弟子柯云锦，另外一个是满族女教授佟雪。五个博士，两个在职的冯磊和谢兰，赵宗传马上要毕业了，剩下两个就是大师姐徐晓佩和二师姐侯蕊洁。
硕士就多了，跟赵宗传一批毕业的有陈蒙和王彩霞。秦峷误以为是博士生的萧亚杰原来是硕士生。嗓门咋咋呼呼的梁欣桐被大家称之为“梁大爷”，与她一届的还有“道姑簪”刘碧云、乖乖女李若素、笨小孩王靓，布依仔黎波。本科生就是秦峷、孙尚、姜志宇、纪郁欢。
这阵容，快可以踢一场足球了吧。
老狐狸满面春风趾高气扬大踏步走进来，所有人刷刷刷起立，老狐狸频频点头，径直走到为他预备好的主位上。
上完菜，老狐狸说：“前三杯，不说话。”众人会意，闷闷地仰头喝了三杯白的。秦峷措手不及，见师姐都不含糊，也只好跟着灌了三杯。
第一次喝白的，还喝得这么猛，秦峷只觉喉咙、胃里辣得难受，抢着夹了两筷子青菜下肚，压一压酒气。没头晕，没脸红，啥事也没，秦峷想白酒也不过如此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