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餐上
本来气氛就特别热闹，阿离总是不适宜的转到一个很沉闷的话题。
“你们说要是得癌症晚期了，做化疗的时候会不会很痛苦阿？”
“阿离你怎么能扯到这个问题上面去吧，好端端的想那些事干嘛？”陆昊一边往嘴里塞烤肉，可能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可能烫到嘴了，夸张的龇牙咧嘴。
苏耀竟条件反射看了顾绝尘一眼，满心的酸楚欲要冲破血管，磅礴而出。
多么温柔的人啊。
多么心疼的人啊。
怎么会。
顾绝尘似乎察觉到苏耀的目光，转过头来轻声问“太吵了吗，要不要换个地方？”
也好，告诉他吧。
夜晚的风随意穿插高楼间，苏耀的眼睛都被风吹的微红，满眼水润。
顾绝尘把外套脱下，披在苏耀消瘦的肩上，很多时候顾绝尘总会觉得苏烟很单薄，好似一阵微风就能将她带走，从他的身边，把他的苏耀带走。
紧了紧顾绝尘的外套，轻轻呼出一口气。
“绝尘，你看了医院的化验单吗？”
“哦，姐姐今天去拿了，只不过晕倒了一下，姐姐就小题大做非要我去医院检查。”
啪！清脆的巴掌声。
肩上的外套因为动作太大，而掉落在地上。
泪如雨下，控制不住，控制不住。小题大做了吗，是吗？
顾绝尘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印象中她是个很慵懒的人，懒的生气，懒的计较。怎么会出手打人，甚至哭的这么厉害。
他不明白，满眼疑惑。
“你姐姐和我说过了，要带你去美国接受化疗。”
开玩笑吗？苏耀你是和阿离走的太近了吗？这样事情你也能想到？
“什么，什么意……”
“是的，癌症，晚期，存活率很低。”苏耀憋着一口气，不等顾绝尘说完，迅速把话说完，好像再慢一点再慢一点自己就会被酸楚吞噬。
整个人跌入深谷，而现在就是在跌落的过程中，在思考到底还有多久才能落地？
不是。
感觉底下有很多黑色的藤蔓用一种诡异的速度在生长，缠住了他的脚。
缠住了他的腰。
缠住了他的嘴巴，鼻子。
不能呼吸，难受。
感受太多，不知道思维应该停在哪里。
惊讶。
恐惧。
绝望。
“看起来很严重啊。”
“苏耀，陪我一起去美国吧。”
所以等思想平静下来，脱口而出的还是想让她陪着自己吗，就算快死了，也不能忍受她不在身边，看不到她的样子吗。
怎么回事，他接受了这个事实？自己还没完全接受这个事实，他居然接受了，还能平静的邀请她一起去美国。
“你不害怕吗？你知不知道化疗很痛苦的啊，每天要吃很多药，每天要闻到医院里的药水气味。”
“我说怕，你和姐姐会放弃要我化疗吗？”
无言，苏耀终于最后一根弦断了，忽的抱住他的脖子。抑不住的泪水和心酸全都顺着他的颈，流到他温热的胸膛，然后被衣服迅速吸干。
天空东方才一点鱼肚白。
叮咚～
开门。
一席红色及地长裙，没有过多的装饰，淡淡棕色的秀发随意披在肩上，高贵的气质不用过多修饰却让你心生敬畏。
“今天下午3点，用不用我叫司机接你去机场？”
“不用，我根本没打算和你弟弟去美国。”眉目之间坦然，没有伪装。
“什么意思，我弟弟说你会和他一起去，难道因为成功率不高你就要抛弃他，连最后这点时间都等不了，迫不及待要离开他？”虽然语气刻薄，但面部表情没有任何波动，是啊，一个女人能支撑这么大的集团，还要庇护弟弟，不让他进入商海，承受那些应付那些势利的商人，就算天塌了她也能一只手接住吧。
“我想顾小姐不会强人所难对吧，可能我和你弟弟的感情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好”苏耀伸手作势要关门，顾晴晴这么高傲的人怎么能受得了被她这样的小人物的逐客令。
转身，上车。
我只是个小人物啊。
我怎么能在陪在你弟弟身边，看着他死去。
做不到，我做不到。
3：00
“晴晴，苏小姐呢？”姜礼锐环望四周，来来往往的人，没看到苏耀。
顾绝尘一直看着机场上方的表钟，分钟已经对上了正上方。
她是个守时的人。
不会的，她会来的，一定是有事耽误了。
顾晴晴看到绝尘眼中的疑惑和失落，沉默，她怎么开口告诉她心爱的弟弟，你等的那个人啊，早就不要你了，早就离开了这个城市。
“姐，你今天不是去见苏耀了么？”
“啊，是啊，可是去的时候家里没人，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挪开看着弟弟的目光。
他是个聪明人，从小是由姐姐照顾大的。还有谁比他更了解眼前这个女人。
“实话！”声调稍高。
姜礼锐一手环住顾晴晴的肩，对上顾绝尘的目光“你怎么能这么和你姐姐说话。”
“别”顾晴晴瞪了姜礼锐一眼。
姜礼锐立刻看到顾睛睛眼里的心疼，想起了顾绝尘原来是个将死之人，想起了这个将死之人对顾晴晴来说意味着什么。
语气放低，安抚的口气。
“我和陈叔再去找找吧，可能有什么事耽误。打过电话了么？”又注意了顾绝尘的手，手机被紧紧握在掌中，但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怎么有动静过。
“算了”顾晴晴知道瞒不过去了，从顾绝尘说话的那一刻，顾绝尘的目光何曾离开过她的脸。
“她走了，她说你们的感情并没有我想像中的好，而且并没有答应过你会陪你去美国”
顾绝尘眼脸隐晦一片，手掌用力握紧，指关节泛白。
夺过陈叔手里的行李，径直往大门走去。
“顾绝尘！”姜礼锐大喝，也再不顾来往行人的目光。
没回头。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以为你找得到她么，她要存心想避开你，你怎么找得到？”
没回头。
“难道一个女人比你姐姐还重要吗？你看看你姐姐！因为你们父母过世，一个女人26岁就被迫承受一个集团，现在为了你连工作都不管要陪你去美国”说得太大声，情绪也不能控制，致使气喘吁吁。可是他真得很心疼顾晴晴啊，也许顾晴晴眼里只有她的弟弟，她的事业，可是姜礼锐的眼里、心里只有她一个人啊。
顾晴晴早就泪水盛满了眼睛，稍稍一动就能溢出来，努力憋着不让泪水滑过眼眶，看到弟弟停下脚步，有好像稍稍得到一点支撑的力气，立即用尽气力叫了一句“弟弟。”，行人纷纷侧目，那是怎么美丽的女人啊，怎么会这么狼狈和委屈。
顾绝尘怎么会不知道姐姐多辛苦啊，可是还是想要她在身边啊。
姜礼锐知道顾绝尘动摇了，好歹是在商场打交道的人，这个时候当然知道应该出什么筹码让他去美国接受治疗了。
“你想想，要是你现在去找到她又能怎么样，不想她离开你吗？你知道你不化疗只能活多少天吗？，你难道不清楚她为什么会离开你么？”
话语停顿，回头看一眼顾晴晴，眉头紧皱。
“但是，要是你去美国治疗成功了，你有一辈子的时间找到她，你明白吗？你可以去问她为什么不陪你去美国，要是你还想要她在你身边，你就要拥有一个正常的人身躯留住她。所以，所以你知道你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活下来，不管是对你自己，对你姐姐，还是对苏小姐～”一边说，一边上前去接过他的行李，接着他往回走。
可是。
大家都清楚，活下的机率到底多小呢。
真的是天天吃药啊，真的是满屋里的药水味啊。
就算窗外的的花开的那么艳，就算院子里的小姑娘笑得这么甜，吃过药的苦味在嘴里久久不能消去啊。
真的很苦啊。
拿了一束鲜艳的花，即使西装革履，也盖不住满脸的憔悴。
“医生昨天又和姐姐说了些什么吧，姐姐昨天又哭了是吧？”看了姜礼锐一眼，又转头看向窗外，一种死气沉沉的气息笼罩着他。
放下花，坐在床边，仔仔细细端详着他。
医院的衣服领口较大，可是清楚的看到他的锁骨。
他真的很瘦啊。
本来就是个不爱言语之人，看起来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当初还笑顾晴晴这么强势的女人，养出来的弟弟这么像偷偷养的小白脸，而遭到顾晴晴的一顿暴打。
“不好意思，我真得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来看你了，再这样下去她会受不了的”
“嗯，好好照顾她。”
“那我走了，你好好配合治疗，我有空会过来看你的”
走到门口，回头问了一句“你要是活下来了，你想做什么？”
他的目光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燃亮了一下，又立刻消失了。
“找到她，问她。”
不就是为了这个才坚持到现在的么。
活着。
活着。
活着。
出了门口，姜礼锐总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那一刻顾绝尘的眼里到底是什么。
恨吗？
爱吗？
不过，不管是什么，只要能活下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