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皈徒 > 第十一节 背影
    “这就是被你们贬低的一文不值的苏楚斯?”瓦申克怒目质问空佶。

    “不……”空佶默默呢喃,“这里就是地府!”

    瓦申克看着那只瞎眼的巨型杲垢,不断疯狂的摇摆自己的头,几下之后长箭便飞出插在我们身后不远的地方。而长箭再远一些的地方是秘云的行宫船了。

    “秘云!”

    瓦申克卯起来全部力气大声呼喊,一声连着一声,铜钟般的声音仿佛能够穿透厚厚的姆拉雅直达德罗撒的每一个角落。

    行宫船处漆黑一片,呼应瓦申克的只有庞大沉闷的杲垢大军窸窸窣窣的声音。右边的两只巨型杲垢一前一后扑在了姆拉雅上,水洞周围的细裂纹又变得大了一些。左边的那一只也爬了上去。六公塔上的植物天依稀泛出来微弱的萤光。这无比漫长的一暗即将过去,但德罗撒的永夜才正要来临。

    右面扑在姆拉雅上的巨型杲垢突然惨叫一声,身体从墙体上重重摔落在泥浆里。它的尾巴被瞎眼的那只紧咬住不放,用好像是从来没有受过伤的那样子的力气撕扯着。

    “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瘫倒坐在杲垢死尸背上,眼前的另外三只巨兽转眼便混打在了一处。扬起的泥涛推着尸体和周围的小杲垢们漂向坡下。

    前排的杲垢们有些慌乱,看着自己的同族却扭打在一起而无所适从。有一些稍显智慧的从尸体周围爬了上来,转而来攻击我们。

    “一领攻击!”

    头前的空佶大吼一声,从姆拉雅顶飞下大批抓着守备的槌喙龙群。纷纷从天而降的守备军拿着粗制的武器,跳在一只只杲垢身上,大声吼叫着使尽力气砍杀杲垢大军。黑色泥浆中顿时混上如群花绽放般的红色紫色,尖利的、嘶哑的、残酷的、无助的声音充斥着整个世界。

    瞎眼的那只在泥浆里来回翻滚,力争甩掉扑在自己身上的敌人。它口中的另一只此时已然奄奄一息,只是在那无力的晃动着脑袋,仿佛在哀求一般。瞎眼的身上满是创口,破损的皮肤和外露的血肉挂在身上好似准备上锅的烂肉。一些短吻杲垢爬上它的身体,瞄着破了的地方死命撕咬,血肉横飞。但瞎眼的好像是毫无知觉一样,半点力气也不放松,直至自己的利齿戳穿了身下那只的喉咙、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为止。

    守备军剿杀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杲垢大军,但他们自己的死伤同样也十分惨烈。剩下的两只巨型杲垢缠斗不休,几番鏖战过后,终是让永不衰竭的瞎眼的占了上风。它逼迫着对方从姆拉雅的破损处败退下去,独自抵在墙下,浸染污浊的身体弓起来,做出并不合生理的举动来保卫姆拉雅墙。

    “慈爱的阿玛格内并没有抛弃我们!”

    “德罗撒永远受着阿玛格内的怜悯!”

    守备军中不断传来诸如此类的祷告,这让瓦申克产生极度不快的情绪。他的鼓舞和成功指挥转眼便被遗忘,而所有守备拉贡以为的圣迹都只是眼前那只形若僵尸的恐怖巨型杲垢。甚至,在杲垢大军逐渐退下坡沼时,有一些守备竟对着瞎眼的施以礼拜。空佶也变得困惑,久久仰视着它。

    两支从“孚雷刹”上射出的长箭插中了那只败走的巨型杲垢背后,它闷闷叫了两声,慌乱的彻底潜入泥浆之中,前后打了个漩涡便再也消失不见。退下一半的杲垢大军不知作何打算,分成左右两路暂驻在坡下。

    “左路兵力较右路要多出两领上下,但那里的泥浆深度更浅一些。”空佶对穆门说,“现在不知道这些家伙是什么打算,必须先打退一路。”

    “但它们后方相隔不过半华,相互增援随时都可以到达。”穆门说。

    “那就需要些守备去牵制住。”

    空佶回头大喊空则的名字,但守备军中并没有他的影子。

    “他带了两伍守备已经往坤方去了。”一名什长上来告诉空佶。

    “谁给他的命令!”空佶气恼地说。

    “因为萨克……”什长不情愿的说,“空则失去了理智,他说要替萨克杀光杲垢。”

    什长的话让瓦申克愣在我的身边,大家都明白了什长的意思,都变得沉默下来。我向下寻找,正如说的那样,右路的杲垢军中出现了一阵明显地骚乱,密密麻麻的杲垢堆里扬起一波波泥浆四溅。难听的杲垢叫喊声传了上来。

    “这个蠢货!”

    空佶迅速点齐两什守备,将剩余一领全部的兵士都派于穆门。

    “你必须保证,会用最快的速度消灭左路。不惜任何代价守住这里。”空佶极其严肃的看着穆门,“我们都要以德罗撒后岭守备使的名讳为誓!”

    但是穆门并未像空佶期许的那样立誓。顿了几秒后,他高声向姆拉雅墙顶的畔拓多护卫大喊“调高角度,投石掩护”。接着,便高高举起手中的长棍向巽方的蕨草从中进发。天空中再一次飞降下无数碎石砸向坡沼的正中,而空佶和两什守备也踩着草甸从另一侧潜下去。

    我不知所措的站在姆拉雅底下,回头寻找瓦申克时才发现,他早在空佶行动前便奔向了空则。现在,那个小小的身影在初明的薄雾中犹如一只飞扑被露水沾湿翅膀的飞虫的羚雀。而一时间,我的身体也突然觉得同远处的瓦申克一样松快起来,我们都好像被一种莫名的力量,带走了这连续几个明暗累积的疲惫,又恢复了所有力量。

    我准备跟上前去,脚下的草甸却忽然抖动起来。我回头看去,靠在姆拉雅上的瞎眼杲垢徐徐滑入水位越来越高的泥浆之中,一如它的所有同胞那样。它的身体周围泛起成堆的泥浆泡,越聚越大而后破裂爆开,带点清脆的声音仿佛营造出一首古老的乐曲。莫名其妙的是,我竟然耐下心来去试着听取,高低起伏是真的叙事诗在吟诵。

    “心四处游荡,没想到死之将至,

    以错误的迷茫的手来牵出那些没有意义的花枝,

    现在空手而回,将是全然的困惑。

    我需要认知真正的自己,

    那么为何不从现在开始智慧之道。

    你听到这些只不过是你想听到的话,

    但是如果忘弃了曾经的本意,

    那不就再一次回到了来时的地方。”

    我循着声音朝六公塔上看去,几尊雕像已经完全失去风采,只是成了破败的几块巨石罢了。萤石天光从上而来,熄灭的火台上出现了一个拉贡的身形。我揉揉眼睛,但是水雾还是附在睫毛上。修庆映在每一滴水珠里,他高站在六公塔顶,那座六角方尖碑下。

    我叫喊着他的名字越过草甸跑了过去,但我却没有再看见什么。只是那座六角方尖碑反射出明亮的光线。而就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再见过修庆了。他一下子从我的身边消失干净。

    坡下的战事比空佶预想的更加惨烈。杲垢尸横遍野,而武器装甲悉数尽毁的守备军也被逼退上来。左右两路合二为一路,几百只杲垢试图发起最后的总攻。

    我站在坡顶,手里的银剑重的像是修庆树堡的晶石拱门。我身体里憋着一股说不出的闷气。这时头顶上有槌喙龙自上飞下,每一个的手爪脚爪里都抓着与自己力量不相匹配的大石块。他们飞过坡沼直冲下去,以一种同归于尽的姿态。

    最远处,行宫船那里亮起一簇橙黄色光芒,先是一点,而后急速变大。似乎借着初明的雾,燃烧在了整个空气之中。左右两边的蕨草丛也烧了起来,黑色的泥浆上开出朵朵茼麻。守备军歇斯底里的怒吼起来,朝着天空抛弃手里拿着的一个个杲垢头颅。

    终于下起了露雨,但那却让秘云的怒火更加繁盛。我跌在一汪稀释的泥水里,脚下像在踩不到底的漂浮着。胸口中那半块玉阙从领口中掉了出来,在水面上,宛如半轮皎白月光,悠悠荡在黑水里,往不见底的深渊里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