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堡的大厅里，回荡着眼前这些全副武装的巨兽的吵闹声。它们仿佛对我产生了极大的好奇，有好事的，用手爪将我拎起，像是煎鱼一样翻个面再看看。我憋着惊恐一口气也不敢出，闭着眼任由他们折腾。脑子像是一个膨胀开来的气囊，敲一下立马能够爆裂。
令我更加诧异的是，它们彼此的交流并非像牧蜴那样单纯依靠利用身体贴近的震动传送信息，而是清清楚楚地张着嘴巴发出完全不能理解的声音。
一只强壮的穆塔布拉龙，和另一只头顶上长着如同圆斧的头盔的冠龙争吵起来，头顶在一起，嘴里吱吱呀呀叫个不停。令我更加诧异的是，它们彼此的交流并非像牧蜴那样单纯依靠利用身体贴近的震动传送信息，而是清清楚楚地张着嘴巴发出完全不能理解的声音。
来不及感叹这些，趁机我从旁边的一只大个子身下绕过，往拱门跑去。当我即要从门缝出去时，蓝色大理石拱门“嘭”的一声被紧紧关了起来。
我抬头看去，门顶上正蹲着一只槌喙龙，看上去比我见过的所有都要年迈。并且，它的翅膀上有着好几处破损，像两副破烂的军旗披在身上。我又被拎了回去，这一次，它们将我挂在了铁桦的树枝上，那只老龙就待在我的头顶。
十几只恐龙懒懒散散的再各处休息。那两只争吵的恐龙如今却坐在了一起互相比照着手中的武器说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拱门打开。瓦申克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那只在菌谷山脊上，瞬间斩杀两头短鼻象的可怕家伙。我呼喊着瓦申克，他抬头看见了我，身后的老龙用它的破翼敲了下我的头。示意我停止叫喊，又用翼手碰了碰背后的包袱，转着它那满是浊水的眼珠来回打量我。
“你没有事吧？”
我和瓦申克躲在了树堡中，离它们最远的地方。
“没有。”瓦申克瞪着它们，“等我醒来，就被那个拿盾的家伙带过来了。恪力呢？”
“在外面的一个山洞里，应该也不会有事。”
瓦申克沉默了一会儿。十几只恐龙交替出去了几只，顶端的那只槌喙龙却一直在盯着我们。瓦申克把我拉到一棵树的侧面，压低声音对我说。
“那张鸟皮卷呢？”
“在包袱里。”
“给我。”
我解下包袱，里面装着树皮纸本和之前瓦申克在菌谷里交给我的他的包袱。他突然看见了那个族母长交给我的玉阙的小包，伸手似乎要拿起来。我抢在他之前夺了过来，塞进衣服里。
“那是什么？”瓦申克看着我。
“我的……”脑子里飞快找着借口，“要留给我弟弟的东西。”
“从救下你到蜓壳，已经四个多节度了。”瓦申克说，“你还觉得有可能么？”
我不回答，心里突然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
“如果照你说的那样，他大概已经死在那个白湖里了。”
“不可能！”我大声说，声音引起那只银盾龙的注意，我压制气愤，瞪着瓦申克，“不可能。我现在想不清那时候到底是怎么样的了。但是他比我的生存能力要强得多，我都还活着……他不会有事。”
“我也没想到这个。”瓦申克冷冷笑了一下，“这样想的话倒是有很大可能。”
他展开鸟皮卷，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图瓦文字，某些地方还画着几个奇怪的符号。我退回来瞪着他的眼睛但却依然无法看懂，我只能观察着瓦申克的表情。
“呼和鲁贾布果然知道这里。”瓦申克嘟囔一句，“族母长对我们撒了谎。”
“那上面写了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
“瓦申克！”我真的开始生气，甚至已经攥紧拳头抵在他的胸口。
“你这样子倒还是第一次出现。”瓦申克戏谑，“要打我吗？”
“到现在你还是不能信任我吗？”我质问他。
“不只是你，所有人我都没什么可值得信任的。”瓦申克说，“包括族母长在内。大家都信任了谁？你呢？”
“如果我不相信你，我不会一路跟着你到这里。也不会冒死进来这个可怕的树堡里面看你是死还是活着。”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强忍着不想让它流下来。
“我从开始就认定我们是同伴，就算目的可能并不一样。”
瓦申克没再回话，眼睛盯在鸟皮卷上。
“我带着尼莲和苏德一起，沿着伊库大江想去走向它的源头……”
瓦申克慢慢的念出来句子，我的气息不自主的平缓下来，竖起耳朵仔细去听。
“看见了巍峨的群山和美好的生灵，
这让我饱受折磨的心得到了很大的慰藉。
但是，陶格斯的提醒也同样实现了，
当看到那些巨大的身躯时，我们感到了阖地的神奇。
拉贡们超越了我们的智慧和体魄，而它们的面目相貌也同样得到了圣主的垂青，
但这也可能是我们并没有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备受眷顾吧。
即使它们是那样的谦卑礼顺，但我依然决定绕到更远的地方去。
这是因为我所经受的磨砺还未得到圣主的认同。
真知在他地……”
瓦申克停止下来，而一旁聆听的我也感到了万分不解。
“呼和鲁贾布说的拉贡，是指它们吗？”我看着瓦申克。
“我不知道，他什么也没有多说。”瓦申克说，“在这段话的旁边有一个图案。”
他在鸟皮卷上指给我他所说的那个图案：波折的线条形成一个三个三角环套的样子。我突然想起拱门上的纹饰，但两者还是存在很大差别。并且，这个图案看上去更加接近我印象中的图腾，是某个族群至高神明的象征。
我将我的想法告诉了瓦申克，他若有所思。树堡的大厅里突然热闹起来，瓦申克命令我将鸟皮卷放在贴身的地方。他说即使有任何一种的危险发生，他死掉的机会总是要大于我好几倍。
拱门打开，从外走进三只恐龙。其他的纷纷从高台和树枝上下来，对其弯下腰以示恭敬。三只后又进来一个很小的身影，也是我们再熟悉不过而满心亲切的人。
“恪力！”我叫了出来，冲上去。
“瓦申克。”恪力也冲了上来，只不过他先抱住了身后的瓦申克。“你没事吧？”
“没事。只不过是睡了很久。”瓦申克回答。
那只看守我们的小槌喙龙也追了进来。而它看见蹲坐在铁桦树顶的那只破翼的老龙后，便飞了上去，亲昵的依偎在其身边。
“你们好。”
我们三人谁也没有开口，但是却真真出现了一句标准的图瓦语的问好。我愣了一下，再慢慢抬头。刚刚走进来的三只恐龙中最高大的那只副栉龙弯下腰来，宛如一位有教养的学士。瓦申克也有些慌张，但依然将手习惯性的摸在腰间，可是原本在那里的石斧早没了踪影。
“你是因为我会说和你相同的语言，才感到害怕的吗？”
那只副栉龙清清楚楚的说着图瓦语，就像它的身体里住着某个姓贾布的人一样。
“应该觉得亲切才对吧。”它又说到。
副栉龙挺直了身子，看上去足有两丈高。它发出轻轻的笑声，但是那动静却像是打到一半又收回去的饱嗝声。副栉龙身后的那两只，一言不发的俯看着我们。而右边那只小个子的青岛龙的眼神，更是让人觉得连着内脏都被看穿一样。
“你会说话？”
问出这句的是恪力，仰着脖子，眸子里的灰色又深了一些。
“准确的说，我是会说你们的语言。”副栉龙一字一句的说，“也是我掌握最不好的一个。”
“这里是哪里？”瓦申克问。
“德罗撒国的后岭。”
瓦申克质疑的看了看它，表情显露出不解。副栉龙对于我们似乎很感兴趣，为了看清我们，几乎要坐在树堡的草地上。瓦申克对它要求，交还给我们属于我们的武器。副栉龙走去询问了同它一起来的两只恐龙。恪力的肚子发出饥饿的咕噜声，传染性的，我和瓦申克的肚子也相继叫了起来。
副栉龙走了过来，同时带来了一石槽的干净果子。我和恪力顾不得别的，冲上去拿来几个大口吃着。瓦申克无动于衷。
“这个要求可能没办法为你解决。”副栉龙说，“我们认为你们在这里不需要那些东西。”
“谁能保证你们不会一不留神就要了我们的命。”
副栉龙笑了起来，巨大的身体抖动个没完。
“就算是我们有这个打算，我想你的那些可爱的小骨刀石斧，也没有太多的用处吧。”副栉龙低下头，“听说，你和它交了手？”
副栉龙看看那个银盾龙，正在擦拭手中的盾牌，明晃晃在树堡里反照出火台的亮光。
“这一次，它可是比上一次温柔的多了。”
“什么意思？”
“你们觉得我为什么会说你们的语言？”副栉龙说，我和恪力停下来。
“唯一的解释，就是说，你们并不是来到这里的第一个人类。”
“还有谁？”瓦申克激动起来，我也意识到，有可能这只神奇的生物会知道呼和鲁贾布，甚至苏德贾布的下落。
“说实话，那人和你……”副栉龙盯着瓦申克，又抬起头，“很像。”
瓦申克慢慢垮下来原本十分紧张的肩部肌肉，接着整个身体都放松下来。他垂下头轻轻呼出一口气，又转过来看着我和恪力。恪力不明就里的递过去一个红肠果，瓦申克拿了过去，咬在嘴里，勾起嘴角，咀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