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之森，这大概是魔界最明亮的地方，各种发光生物随处可见，纯天然的光源漫天飞舞，毫不吝啬地挥洒光芒。用夏莎的话说，势必要闪瞎尔等钛合金狗眼。
命途多舛，时运不济。他们三个好不容易从芦苇镇镇长的魔爪中逃离，沙利叶的那条蠢龙居然玩性大发，等它意识到应该停下时，已经到了森林东部的边缘。郁闷的是，夏莎明明是在心里骂它蠢，居然也能被它听到直接罢工。东边是哥布林的地盘，森林守卫格外严密。炼金术师的精神尚未恢复，花渣渣则完全被“日光浴”吸引，连续两天和那些牛角倒悬的三只翅膀的家伙有说有笑，三个人的行动异常迟缓。
西边的森林却出奇的柔和，偶有奇怪的光泽晃动，也都小心隐藏起来，裹着树叶偷偷在藤蔓间潜行。那些粗野的食人树也悄悄撤去伪装，张牙舞爪地警告树林里的二人不要靠近。淡蓝色的小花从树皮上的苔藓里冒出头来，簇拥成团，闪着莹莹蓝光。
“魔界里住着神灵？”左影不可思议的盯着幽蓝的花灯在他们前进的方向一一点亮，旋即否定，“唔，也可能就是利用猎物的好奇心，将他们引向绝望的深渊。”
“跟着它走就是。”
“啊勒？”
“精灵是魔界最呆板的生物，”沙利叶解释，头顶的树叶无风自动，窸窸窣窣的声响很快传遍整片森林。左影干咳了一声，什么也没说。沙利叶面色不变，漫不经心地继续，“它们一向简单直接，要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诱捕猎物，除非魔界的天空升起太阳。”
又是一阵喧闹。纤细的哨音响彻森林，好似嘲笑，又像是对沙利叶的话表示赞同。
“好吧，”左影抬起手碰碰鼻尖，学着沙利叶抑扬顿挫的语调，“正是因为它们对神的膜拜信仰，才让精灵之森变成魔界这片废墟之上的明珠。对于死人脸你这样的异端，它们夹道欢迎真的好么？”
“异端？你不也是。”沙利叶反唇相讥，“亲爱的大侦探，你不也崇拜恶魔？”
“那叫欣赏，谢谢！”左影的拇指停在半空，想到接下来的幼稚行为可能暴露自己正思考着准备反杀，转而打了个响指，毫不犹豫地戳沙利叶的死穴，“啧啧，真没想到，死人脸居然说殿下是恶魔。”
心里却是一阵抽搐，即便是欣赏，那也不符合侦探的准则。从初中起就励志成为漫画里的名侦探，这样的他竟会对怪力乱神的事情感兴趣，说出去都没人信。谁叫他有一个叫江墨的好邻居，每天从早到晚地科普耶稣基督，耳朵上的老茧估计比城墙的拐角处还厚。当然，也亏得他的精神污染，他才有幸感染上一种，尽管嘴硬不太愿意承认，名为侦探的中二病。
可惜那个家伙在高二时一个人搬去国外，而之后自己的中二病病入膏肓，沉浸在名侦探的美梦里不可自拔，渐渐地也就断了联系。如果让他知道自己现在住在堕天使路西法的躯壳内，估计会吐血三升，然后拿着银色的十字架虔诚祈祷他家真主的原谅。
……怎么可能，以他的个性，说不定直接抡起堪比板砖的圣经砸到他头上，然后拉着他一起堕落。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否则他又怎会为了那个医生扔下十年情谊的团友。
嘛，双角飞龙的团服包住全身，倒是像模像样，只差增加战斗属性的镰刀了。
蓝色的花灯眨着好奇的眼睛等待下文，沙利叶生硬的转移话题，“猴子就是猴子，从来只听得半句人言，谁告诉你精灵信奉的就是天上的那位？”
左影一个趔趄差点绊倒。他突然有些理解动漫里平地摔的角色。说好的恶魔呢，死人脸你怎么又变成人类了？尼玛重点不对，这分明间接承认自己是猴子啊喂。
“精灵与我们魔界的任何一种生物都不同，”他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别的什么，“它们拥有死亡。这恐怕和你追求的死亡是同一回事。不用急着争辩，你作为没有进化的猴子，自然毫无察觉。”
左影的眉毛抽动得很厉害，却罕见的没有反驳。倒是有几坨绿色有机肥料从半空落下，被沙利叶一一闪过。
“毁灭意味着重生，死亡也一样。精灵之森的生命之树，可以让失去躯壳的灵魂获得新的生命。这和人类的轮回之说大同小异。至于魔族，则在躯壳的时间终结后，魂魄在冥河上徘徊，目送护送亡灵的人鱼队伍进入冥界。”沙利叶说得很轻，辅音几乎湮没在喧嚣的风声里，“那些年轻的人类灵魂稍有不顺就重头来过，而在魔界的恶劣环境中顽强生活的魔族，却只能在冥河的尽头飘荡，直到残存的意识消散怠烬。”
“所以才有很多魔族人和人类签订契约交换身体？”
那么，被放弃的人类是不是意味着放弃轮回？只不过，亡灵法师是自己的选择，而魔族从来没有放弃的权利。
沙利叶没有回应，仿佛身处另一空间，任由绿色的浊物擦过他银白的发丝，半响才开口，叹息一般：“精灵一族所信奉的，是死神。”应该说，是把那个炽天使当成了它们的神。而事实上，那家伙除了绝望，什么都给不了。
“死神？”左影疑惑地重复，一定是风太大，他没能听清。
“真是可笑，那家伙只会让所有的一切都灰飞烟灭，连灵体都散得一丝不剩，又何来重聚复生。”他鄙夷的冷哼，“所谓的生命之树，不过是偷走了那群道貌岸然的天使玩儿腻的东西，苟延残喘，难看至极。”
死一般的寂静迅速蔓延，左影呆立在原地，光线配合的变暗，草地上的影子诡异扭曲。
“死神侦探，还真是了不起的称号，”察觉异常的沙利叶回过头，扫了一眼他的主人，戏谑的补充，“你该不会恬不知耻的以为自己真就是死神吧？”冰凉的水珠从翠绿的枝叶滴落而下，擦过沙利叶的鼻尖，然后化为冰珠碎裂在草丛里。即使面对几千年前的“左影”，他也不曾紧张，只是现在的左影就如同当初被武器店老板的女儿握在手里的左轮，稍有不慎……不，不能有任何差池，那绝对是他想象不到的惨烈后果。
“你怎么知道？”左影眼神晶亮。
“简单的读心术。”沙利叶吐字缓慢，简单两个字几乎刻进左影的耳朵。
左影揉揉有些疼痛的太阳穴，连最简单的读心术都不会，居然幻想成为死神，真当自己夜神月啊。阿黛尔喜欢的那是殿下好么，果然中二病晚期，死了都没得治。
纠结好几天的问题就这样简单解决，左影的心情很好，甚至和着鸟鸣吹起口哨。他加快脚步，顺着花灯一路小跑，然后毫无征兆的平地摔倒——
因为他在小路的尽头，看到了江墨喜欢的医生。不，准确的说，是那个男人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