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行难 > 十七、那一天
    孔谷凝视着疲惫的李牧白,才开始懂得所谓师道,便是这样,从来不会与世道混为一谈。

    哀其不幸,怒己不争;所以愧疚,所以悲伤。

    孔谷望着忙碌着的几人,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明明是为了自己而奔波,自己却根本不明白要怎样来改变。

    清莲拿着那内丹匆匆离去,去了峰上的丹方,火焰炽热。而清风则扶起李牧白慢慢地走向屋内。

    经过孔谷时,一只手搭在了孔谷的肩上。

    突然负担的重量让孔谷有些迷惘,他转头看向自己肩上那只淌着鲜血的手,然后望向在清风与自己中间的李牧白。

    李牧白板着脸,也不看孔谷,只是张嘴说话。

    “从那一天起,你是徒弟,我是师父。”

    孔谷眼眶微润,只是点点头,便显得很坚决。

    ......

    从那一天起,你是徒弟,所以徒弟扶师父天经地义。

    从那一天起,我是师父,所以师父为徒弟拼命也是理所当然。

    这就是最普通的道理,所以你不需要感动,你只用接受。

    ......

    孔谷自然能明白他的意思,所以点头,所以想哭。

    所谓不感动,不代表不流泪。

    他只想做点什么,不是报恩,就是徒弟为师父做点什么。

    那么变强就是最为重要的步骤。

    而且他不用去找捷径,李牧白已经为他铺好了路,他只用走着过去,就是变强。

    “孔谷,药好了。”

    随着清风的吆喝,孔谷吸吸鼻子,抹把脸,收拾一下思绪,就走向了丹房。

    ......

    自从林峰去过了灵剑峰后,他就消失在了门派之中,没人知道他在哪里,包括他自己。

    他迷迷糊糊地出门,走了几步路,更是不堪。

    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即将突破,然而他却不想找个地方歇脚。

    他变得很奇怪,有点渴望解脱,却又不知道怎样解脱,所以死亡就经常浮现在脑海。

    夹杂在死与不死这种奇怪的字眼之间,容易暴戾,容易抑郁。

    所以灵气鼓荡,像是要炸开身体。

    可是为什么身体不痛,脑子却已经要裂开了么。

    林峰身上突然冒出一阵七彩的光芒,伴随着他的痛呼,他的头顶飘出一股清气。

    那气体也许便是灵魂,有着各种各样的颜色,包裹着各种各样的记忆。

    不知为何,那气体慢慢地散去了一部分,而剩下的则凝成了一个人形的婴儿。

    林峰眼睛越来越难睁开,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想要抬手抓住什么,但却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那婴儿逐渐靠近了林峰,林峰也模糊地看到了它的模样。

    那是谁的元神么。他想。

    也许从那一天起,我就不再是从前的我了吧。

    那一天又是哪一天呢。

    完全失去了意识的林峰终究没有想起什么,可能再也想不起了吧。

    ......

    景甫把玩着那张青河大比的邀请函,想起自己在灵剑峰遇到的那个少年,然后想起自己。

    他突然握紧拳头,默默地呢喃。

    “一定要赢。”

    ......

    在十年前,道轩便已成为有第一正派称誉的门派。

    然而就算这第一也只能龟缩在魔门的领域之外,苟延残喘。

    正邪大战遗留下来的问题仍影响着这片土地,人人自危,人人自私。

    在道轩中某个破落的院子,坐落在角落,与其他华丽的殿宇泾渭分明。

    几个佝偻着身子的人躲在这样的荫庇之下,渴望破晓的光明。

    “师父,我一定会赢得。只要赢了,我就能去领药了,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一个瘦弱的孩子,看上去才七八岁的样子,用不同于同龄人的坚毅对着床上的身影宣誓。

    “小甫啊,你…咳咳…千万不要勉强,咳咳…不要为了我做傻事。”

    床上躺着一个身躯干瘪的老人,行将就木的模样,被浓浓的暮气所笼罩。

    老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却只吐出了一连串急促地咳嗽。

    那孩子一脸紧张地上前,轻柔地拍胸、按抚。

    他转头向边上几个更小的孩子嘱咐了几句,自己便起身跑向了门外。

    床上的老人只是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眼里的光彩越发暗淡。

    那孩子便是十年前的景甫,那时他还不叫景甫,他有一个他已忘却的姓。

    那一天后,他再也没有想起过那个姓。

    他还记得,他奔跑在路上,寒风吹打在脸上,还透过衣服上的漏洞钻进身体,那是一种很难忘记的滋味。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身影,那个当时比他大两岁,体型却大了一圈的孩子。

    那个孩子叫做景妙,是一个女孩,是当时所谓的嫡系子弟。

    在那段日子,他一直寻找着能够治好老人的办法。

    他知道只要用门里的药,就一定可以。可是他没有资格,因为他甚至算不上旁支。

    他们只是被道轩所庇护的几只蚂蚁,生活在仙境,本就要感恩戴德。

    但终于,他得到了一个机会,有人跟他说,只要能赢过那个女孩,他就可以拿到药。

    他不明白那些人眼中的戏谑与嘲讽是什么意思,也不懂那女该眼中的鄙夷与藐视是怎么回事,他只是想要机会,然后就是赢而已。

    所以他无畏,所以他坚持。

    在他不知道第几次被击倒在地时,他只是用满是鲜血的手指在地上划动,一点一点地挪向那女孩。

    那女孩张狂的大笑,任由他靠近也不去管他。

    最后,他抱住了女孩小腿,像只乞怜的小狗。

    女孩厌恶地甩动腿,一边说着不堪入耳的骂语。

    知道女孩问候了那个养育他的老人,他终于松开手,仰头看着那女孩,满是不解。

    为什么要骂老人呢,他不明白,但这不妨碍他很生气。

    他像疯了一样弹起缠绕在女孩的身上,用极其暧昧的姿势将自己固定不动,然后用嘴,狠狠地咬。

    他不知道他当时做了什么,他已想不起那女孩最后的样子。

    也许只是主动的遗忘了。

    虽然那女孩死了,但他还是拿到了药。

    因为从那一天起,他叫做景甫。

    然而那药是不能救死人的,救不了老人,也救不了那叫做景砂的女孩。

    接着十年过去了,又有人跟他说,只要你能赢,那老人的名字会被刻在道轩祠堂里。

    所以他一定要赢,因为他想看看那个名字。

    看看,以前的姓。

    ......

    李牧白一直醒着,他只是沉默地躺在床上,没有说话。

    直到清莲推开门走进来,他才发出一声叹息。

    “那是什么内丹?”

    “千年玄龟。”

    “是么?你还真是自信。”

    “我很强吗,呵呵…咳咳……”

    清莲上前给他一颗药丸,用责备的眼神盯着他。

    他只是讪讪一笑,接过吞下,也不多说。

    两人沉默一会,李牧白先开了口。

    “我想,我从开始的那天我就是错的。”

    “什么意思?”清莲皱眉。

    “我想了很久,我一直想不通孔谷身上的情况是为什么,”他顿了顿,“所以我认为如果我们所给予他的一切判定都是对的,那么这情况便绝不会出现。所以,我们一定从开始就是错的。”

    “那是……什么情况?”

    “我一直以为孔谷身体强度比较强是因为他尸化过的结果,然而,我们从来没见过尸化后又变为人的情况,所以这身体强度便很可能不是这个原因。我这两天去问过灵慈了,他说,当时检查的时候,他便不认为这是尸化,只是一种病。但他又不曾治过尸化的情况,所以也没有跟我说他的判定。”

    “那么,这身体强度便只能说明是孔谷本身就已经有这么强了,但这远超普通人的强度,又岂是那么容易练就的,所以我想起了一个人,我从未跟你说过的人。”李牧白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谁?”清莲蹙着眉,问道。

    李牧白吸了口气,缓缓吐出一个名字。

    “明心。”

    清莲捂嘴,眼里都是惊讶。

    “他…他没死么?”

    清莲压低了声。

    李牧白只是点头。

    “那是那个东西么?”

    “八九不离十,估计就是那东西了。”

    “这还真是……”

    “这想必就是命数吧。”

    说到这里,两人齐齐叹了一口气。同时,就在丹房里传来一声痛苦的叫声。

    两人一惊,清莲按住想要起身的李牧白。

    “我去看看便成,你先歇着。”

    ......

    当清莲到丹房时,一切都已平静,孔谷昏睡在药水之中,还有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清莲看向清风,透着询问的眼神。

    清风擦擦脸上的汗,说:“好像是因为承受不住药力,身体有崩溃的趋势。我正想将他弄出来,身体却又自动愈合了。”

    清莲点点头,思索一会。

    “算了,你将他带回房去好好休息吧。希望能赶上明日的大比。”

    “是。”

    青莲见状,便转身离去,嘴里呢喃着。

    “看来真是那物事了……”

    ......

    翌日,各峰之上都是人山人海,就连往年不曾开放的灵剑峰也是熙熙攘攘,人潮络绎不绝。

    各峰参赛的人都赶至分配好的七峰之一,等待开赛。

    而脸色有些苍白的孔谷走出房间时,看着热闹的灵剑峰,明白那一天终于来了。

    也就是所谓的青河大比,即将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