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世界，夜色深沉如墨，仿佛能渗透人的骨髓，冷漠而阴暗。
司南从沙发上坐起来，舒展着因为长时间躺着而有些僵硬的身体，晃了晃脑袋，眼神还有些迷茫，一时还有些难以适应这种从游戏到现实的转变。
就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醒来之后甚至会分不清梦与现实。
此时房间中已是一片寂静，自己刚被沐雪救回来的时候，睡的似乎是沐雪的床，而自己清醒过来之后，少女是肯定不愿意让一个还不熟悉的男生睡自己的床的。
看了看身上盖着的一床被子，司南嘴角也不禁流露出一丝笑意——这姑娘虽然脾气有点怪，不过还是很善良的，这点从她救自己就能看出来了，换做其他人，恐怕会把自己当成流落街头的难民，而避之不及吧？
虽然本应是盛夏季节，可因为是在地下，又是夜晚，并且地面已经完全冰封，这里的温度也只有十几度，司南身上只有一件短袖T恤和一条牛仔裤，顿时感到一丝凉意。
于是司南把棉被裹在身上，站起身来，走到窗前。
没有星辰，更没有一丝月色，天空是一片纯粹的黑暗，唯一的光明是远处昏黄闪烁的路灯，忽明忽暗，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熄灭，让人心里一阵压抑。
“真是个让人难受的世界啊……”司南越来越能理解，为什么这里的人们如此热衷于这款虚拟游戏，因为他们所生存的世界已经变成了这番模样。
心里顿时怀念起了二十一世纪的天空，那时虽然也有污染，有严重的雾霾，但至少头顶上还是开阔的，高远的，当世界真正走到绝路，人们或许才会珍惜曾经拥有的一切。
眼神一阵茫然，真正让司南困扰的，仍然是穿越和记忆的问题。
所谓穿越，真的是那么美好的事情么？
不见得！
如果保留记忆穿越，那么必然会面临要告别从前的一切——父母、爱人、朋友，曾经熟悉的地方，常去的那家网吧，街角的咖啡店，记忆中的母校……转瞬间，便成为一个没有了“过去”的人，在这个新世界，没有任何与自己有关的东西，或许今后会有，但代价必然是舍弃从前。
如果像自己这样，失去了记忆，虽然不会对过去有太多的怀念，可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空虚感，连“曾经拥有”都做不到，那种感觉会让人崩溃。
所以司南此时对那份失去的记忆产生了极度的渴望——那个时常在脑中回响的低沉的声音，那个倒在自己怀中的少女——他们是谁？他们还好么？自己的消失是否会让他们心痛？
靠在床沿上，淡淡的疼痛在少年心底蔓延。
“你还没睡啊……”
突然，慵懒而动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司南转头一看，沐雪正从房间里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来。
少女依然是那身纯白的长裙，像只没睡醒的白色小猫一般，相比于游戏里英气十足的《不朽》女神，司南觉得还是现实里的沐雪要更惹人怜爱一些。
“你不是也没睡么？”司南笑着反问道。
沐雪打了个呵欠，疲惫地说道：“好像玩儿了游戏太兴奋了，虽然很困，可就是睡不着啊……”
少女走到司南身边，疑惑道：“你在看什么呢？”
“看看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有什么好看的，”沐雪撇了撇嘴，“死气沉沉。”
一边说着，一边趴在窗台上，昏昏欲睡的样子，似乎因为气温较低，身子有些发抖。
司南忍不住笑了起来，把身上的棉被披在少女身上，然后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这一摸，司南才反应过来，赶紧把手拿开，做好了被骂“流氓”的准备，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沐雪并没有发飙，反倒是眼眶一红，竟然哭了起来！
“那个……我、我不是……”司南顿时就傻了，一时间手足无措，都说女孩儿的眼泪是男人的杀手，前人的经验总是不无道理的啊。
“没事，我没事……”沐雪抬起头，用手背擦了擦泪水，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只是好久没人摸我的头了，有点怀念……不知不觉，都一个人过了半年了……”
半年……似乎地球上那场灾难就是发生在半年前……
司南沉默许久，抬起头来，道：“其实我是从过去穿越来的。”
“噗——”司南严肃的话语，却换来了沐雪一下笑喷了出来，眼睛里的泪水还没有干，可谓是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别以为这样就能哄我，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司南顿时就无语了，“我没开玩笑……”
少女依然是一副完全不信的表情，然而注意到司南隐隐带着痛苦和茫然的表情，却也有些动摇了：“真没开玩笑？”
“真的，”司南点头，“你看我的衣服裤子，应该都不是你们这个时代的材料。”
这么一说，沐雪立刻打量起他身上的服装，又用手摸了摸，扯了扯，顿时惊讶道：“不是合成材料？”
“这是棉制的。”
“棉？”沐雪一愣，“是棉花么？就是几百年前绝种的那个？听说棉花是从土里长出来的，我当时还不信，花怎么能用来做衣服呢？”
司南顿时就笑了：“人类最早的衣服都是用植物和兽皮做的好不好。”
“那，你……真是从过去穿越来的？”沐雪还是有些惊疑不定。
“嗯。”司南点了点头，表情有些苦涩，“关键是，我还在穿越过程中失去了关于自己的记忆，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不知道在过去有没有亲人，有没有爱人和朋友，现在的我，就好像一台电脑，空有各种知识，却没有自我。”
“……”沐雪顿时也沉默下来，“对不起……”
“道歉干什么？”司南一阵疑惑，“你又没做错什么。”
“没什么啦，”少女却是摇了摇头，弄得司南一阵困惑，随即突然一把拉住司南的手臂，低头道，“肩膀借我一下。”
“……嗯。”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司南还是点点头。
“这下，我们也算同病相怜啦……”少女在心中喃喃着。
夜色深沉如水，印照着寂静的大地，和那阴暗的穹顶，然而在这小小房间的窗前，少年与少女彼此依偎，却没有丝毫情欲，有的仅是天涯沦落人之间的彼此慰藉，互相感受着对方的体温。
那一幕，太美。
……
次日清晨。
当穹顶上的人工太阳再次放射光芒，预示着新一天的开始，然而大街上依然没有多少人，毕竟对于人们来说，再亮的人工太阳，也比不过不朽世界辽阔的天空。
而衫云街20号的房间里，一位可爱的少女却将自己裹在被子里，不停在床上滚来滚去。
“啊啊啊！羞死人了！”被子里发出沐雪闷闷的声音，“我居然靠在他身上睡着了，肯定是被他抱回房间的！不知道有没有被他非礼……啊！羞死了羞死了！”
滚了好几圈之后，似乎是累了，总算是消停下来，从被子里钻出一张通红的俏脸，趴在床上，鼓起腮帮子，思索一阵之后，喃喃自语道：“会不会……？”
司南当然不知道房间里的少女在想着什么奇怪的事情，脖子上挂着围裙，做好了早饭，然后走到沐雪房门前，敲了敲门：“早饭做好了，爱吃不吃啊。”
“唔……早饭……”被子里的少女顿时眼睛亮起来，随即又一阵纠结地开始滚来滚去，“好羞人怎么办……”
最终，似乎还是对食物的渴望战胜了羞涩，从被窝里蹦起来，拍了拍还有些发红的脸：“呼，要冷静！”
门开，看见沐雪红着脸走出来，司南同学不解风情打了个招呼：“哟，气色不错嘛。”
“哟你个头！早餐呢？”强忍着心里的不平静，沐雪恶狠狠地问道。
“餐桌上，皮蛋瘦肉粥，看你喜不喜欢吧。”司南指了指餐桌上的粥。
沐雪动了动鼻子，似乎是闻到了香气，顿时双目放光，用堪比沐飞雪的速度冲到了桌前，拿起勺子就把粥往嘴里灌，不过却立刻涨红了脸——
“呜呜——好烫！”
“心急吃不了兜着……不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司南认真地吐槽道。
“唔，要你管！”沐雪一边灌着冷牛奶给自己降温，一边红着脸瞪了司南一眼。
司南仍然一脸笑意，走到餐桌前拉出椅子坐下，开始享用自己那份早餐——经过昨天的咖喱牛肉饭，司南对自己的厨艺已经有了充足的信心，虽然失去记忆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厨艺是哪儿来的。
毕竟自己在沐雪家里白吃白住，还要别人教自己玩儿游戏，总得有点付出，否则心里还是会有些过意不去。
沐雪一边吃着早饭，心里却始终有些不自在，终于，少女似乎忍无可忍了，突然抬起头道：“问你个问题！”
“嗯哼？”
“那个……”
见沐雪支支吾吾的样子，司南顿时一阵疑惑：“哪个？”
“就是那个！”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沐雪满脸通红道，“昨天晚上……那个……我会不会怀孕啊？！”
“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