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赤睛魔瞳 > 第一章 少年元同
    演武台上,两名少年正在对练着。

    按照约定,一为攻方,一为守方。只是进行招式的对拆,彼此不得动用真元,亦不得蓄意伤害彼此。这是种古老的练习,进行这样的练习,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彼此更加熟谙招式的运用和在练习中寻找并弥补各自的不足。

    他们的年纪相仿,似是只有十一二岁光景。

    他们的进境亦是相若,出拳中隐隐才能听到微弱的破空声。如他们这样的程度,算起来倒是比新丁略强,粗浅地踏入了武道的大门。

    此中取胜的关键,便在于谁能够占得先机和对于招式的活学活用了。

    对练已经进行了一半,若再论先机,已是迟了。招式的活学活用嘛,勉强可以拔得一二胜算。

    “喝!”

    借着对轰的拳劲,他们各自后跃退开。退开中,各自足尖轻点,滑行了三步才渐渐地稳住身形。拉开距离,看着对面的少年,做为攻方的少年阴阴地一笑。那抹笑转瞬即逝,仓促间守方并未捕获。

    眼波流转,攻方已是糅身再上。右手捏拳,左手竖而成掌,身形纵跃。须臾,一式分春化秋快速轰出。

    分春化秋,是祖拳中的一式。对于祖拳,他们二人早就烂熟于心。特别是这招分春化秋,使得最是老辣。不说能在旧招之上阐发新意,单单是用,已然是运如左臂。唯需一念,招式便即浑圆。

    会使会破方为武道先,对于破解这招分春化秋,他们即便是闭着双眼,也能破得是滴水不漏。破解分春化秋,讲究的是迎、卸、推,后发制人。迎,破方在力道上不能比攻方太弱,有纤毫之差最是合适,不会刚而折,亦为卸埋下伏笔。卸,粘劲拖曳,令攻方的分春化秋渐步走形之趋。推,借力打力,推秋为冬,一年终尽万象更新。

    守方的少年,亦是遵照章程破之。岂料刚刚要使用卸字诀时,攻方竟然凭空右移一步,不给他沾身的机会。心弦波动,守方只能亦步亦趋。瞬间,情势急转而下,变为了以右迎左,攻方的右手反倒空了出来。一式变,攻方的右手,划弧,慢缩,急打,一招点染江山袭向守方的胸膛。

    “卑鄙。”

    守方的心间划过这两个粗鄙的字眼,无奈他的右手已被攻方的左手黏住,欲要变招或是退开却亦是不能了,只能硬受对方的一拳。

    砰,那一拳狠狠地印在了他的胸膛。拳劲沉稳,他瘦小的身体后退了三步打了三个踉跄,才勉强地稳住了身形。一拳之下,他的面上泛出了丝丝青色。

    “姜元同,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回头记得多加练习,省得做陪练少爷都费事选你!”

    “姜元雷!”

    元同,在心底默默地咒念着这个名字。若是可以,元同很想把元雷摁倒在地上,结结实实地揍他一顿老拳,让他那张厌恶的嘴脸触地,让那张脸深深地被溅起的尘土埋没。可是,那只是若是。相反,元同面上的神色并未发生丝毫的变化,依然是如旧的承受。泛着青色的小脸上,分明刻写着四个大字——安于命运。

    至此,这场对练才彻底地结束了。元雷作势拍打着自己的衣衫,似乎刚才的对练进行得十分艰辛,令他的衣衫处处都沾染了埃尘。再看元同,伫立在原地,一点儿都没有要迈开步子的打算,只是,只是一直紧紧地盯视着元雷。

    元雷,一点儿都不喜欢元同的这副神情。非但是不喜欢,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元雷似乎还有点儿惧怕元同的这副神情。一旦这副神情出现,元雷总会借故来掩饰,顾左右而言他,打死都不去看元同的双眼。

    “怎么总是这么讨厌!”

    自元雷的嘴角儿,唧唧哝哝地吞吐着这句话。直到再也无法掩饰时,元雷才发现了问题出在哪里。半带愧疚地摸了摸脑袋,极不情愿地把右手伸入怀中。摸索了半晌,方自怀中摸出了一块碎银子。拎在手中掂了掂,约莫有二两。自觉自己不是太吃亏,才故作大方地手腕儿一抖,隔空抛给了元同。

    “是哥哥大意了。”

    接住元雷抛过来的银子,元同的全身松了下来。吐出一口浊气,不再理会元雷,转身离开演武场,朝自己居住的院落行去。

    演武场内,空落了下来,唯有元雷寥赖地站在那里。目光游弋,四顾再也看不到元同的身影。深吸一口气,确定空气内再也没有元同气息的残留。元雷的心踏实了,坦然地迈着步子离开演武场。

    “下次,下次一定要揍得再狠点。揍完就一溜烟儿奔走,再也不要看到元同那讨厌的神情了。”

    “我那可怜的银子啊!”

    元同的居所,在姜府内一个不起眼的小院落内,已有三分残旧。从演武场到那里,需要穿过整个深邃的姜府府地。

    穿门过院,一路上元同与许多往来的家丁和丫鬟擦身而过,却没有一个人肯停下脚步跟他打声招呼,喊他一声小少爷。似乎,元同在姜府内就等同于路人。元同已经习惯了这种漠视。八年了,由四岁到十二岁,是一样的漠视,半毫都没有改变过。再多的不习惯,也只能变为了习惯。

    深院,孤冷,元同之所以没有选择离开,并不是因为他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天下之大何处不能流浪,而是因为这里是他的家,是父母生他养他的地方。在这里,他可以浅浅地呼吸到父母残留的气息。

    元同的父亲是姜景言,姜家上一代家主姜鸿海的第三子。除了元同的父亲外,老家主还有三个儿子,分别是老大姜景化、老二姜景堂和老四姜景昊。四个子嗣中,元同父亲的资质最高,修为也最高,已臻抽叶之境,只可惜英年早逝。在一次家族狩猎中为掩护同族撤退,力毙妖兽赤睛,因而沾染赤睛妖血酿至沉珂,最终不敌妖血反噬在诞下元同的第三个年头便仙游了。是以,元同在幼年便沦为了孤儿。

    至于元同的母亲,在姜府中那个名字有着深深的忌讳,是不允许人们随便提起的。至于为什么,姜府内鲜有人知,大概只有老家主和他的几个子嗣们才知道其中的缘由吧。对于母亲唯一的印象,元同只是依稀地记得。似乎是在自己四岁的那年,暮秋的一个黄昏。那个黄昏秋意肃然,母亲爱怜地用柔荑抚摸过自己稚嫩的小脑袋后,便飘然离去了。自此,元同彻底失去了母亲的踪迹。

    父亲,母亲,离去得都太过匆忙了,而且那时候元同尚在不懂事中,自然不知道父亲和母亲给自己留下了些什么。直到元同八岁时,他才知道父亲和母亲给自己留下了什么,那还是自父亲的老仆门福的口中得知的。留下的,只有一句话,仅仅只有一句话——要好好地活着。

    好好地活着,活着才是前提。

    元同后来的境况,最初还是差不多的。因为那时候爷爷尚是家主,而且自己的父亲又是族内的大英雄,虽然称不上奢华,但依然是无忧无虑的。一切的改变,都是自爷爷卸任家主开始的。爷爷卸任家主后,去了族内的别院颐养天年,大伯姜景化做了家主。那以后,元同的处境便每况日下了,若不是仰赖爷爷的余荫和四叔的维护,恐怕早就被姜家扫地出门了。

    再后来,四叔仙缘深厚,被北地大宗凌仙阁的长老看重,纳为了宗门弟子,入仙山修行。元同在姜家的处境就更加尴尬了,唯有和门福相依为命,苟延残喘地偷生在府中,只为了自己那一点点私心的贪恋。

    回想着自己的过往,元同的心内酸酸的。总有种眼泪要滴下的冲动,可是他不允许自己的眼泪滴下来。因为,因为自己的父亲是大英雄,他不能堕了父亲的威名。再苦,再难,也不允许。忍着眼泪,元同一步步地走近自己的院落。远远地仿若已然能听得到福伯劳作时发出的声响,出于自然,元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看上去不那么令福伯担心,这才踏入了院落。

    “小少爷,您终于回来了。午饭我已经做好了,就放在您的房中,您快些用吧!”

    “谢谢你,福伯。”

    与元同擦身的瞬间,福伯偷眼瞥了下元同的脸庞。咯噔,福伯的心内惊颤着。因为福伯看到元同的脸上,竟然泛着些许的青色。尽管不是那么明显,但是福伯依然清晰地见到了。

    “小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只是在演武场练习时不小心磕了下,不碍事的。”

    生怕元同难堪,福伯赶紧朝相反的方向走了两步。借着背对元同的地利,福伯眼中积蓄许久的泪水才敢无声地诞下。

    “小少爷,您终究还是又去做那回事了。您自认为瞒得圆滑,但实际上老奴早就知晓您的秘密了。为了那一点点存活需要的银钱,您总是舍掉做小少爷的尊严去给元雷做陪练。您让老奴的脸面往哪里摆啊,都怪老奴我无能,辜负了少爷的托付,都怪我无能啊!”

    这些话语,福伯只敢在心内说给自己听。元同的面前,福伯却连半个字都不会说。

    见福伯与自己间隔了两步,元同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忘记将从元雷那里得来的银子交给福伯做家用了。忙追了一步,这一步令福伯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火速收拾自己的神情。当与元同面对面时,福伯再次换上了一副老人家原本该有的慈祥。嘴角儿略带笑意,苦涩地接过了元同递来的银子。

    “福伯,爷爷挂念我们的生活,托人传信打赏我们呢?喏,这便是爷爷打赏给我们的银子。你看,有很多呢?”

    强颜欢笑,与福伯寒暄了几句,元同才一头扎进了自己的屋子。屋内,看着小桌上福伯准备的饭菜,元同没有动筷。元同知道,这又是福伯节衣缩食给自己挤出来的。自己不动筷,晚些时候还可以骗福伯说自己不饿,然后将这些饭菜给福伯吃。再次看了眼饭菜,元同的心内暖暖的,比吃任何山珍海味都管饱。再行几步,元同盘膝坐在自己的榻上。

    修习孕灵诀,这是元同给自己定下的功课,每日都不敢耽忘。孕灵,是迈入修仙的第一步门槛。先有孕灵,仙道其昌。踏入修真界,与父亲比肩,这是元同对父亲的承诺。除此之外,这也是改变自己和福伯命运的唯一途径。

    抱元守一,先净其身,再净其心,后净其灵。灵台空明,感念天地。气走经脉,归纳丹田。以为碎养,步步孕灵。

    孕灵诀通篇的口诀,元同一边在心内默念,一边按照口诀所述步步为营。过得几息,身、心、灵三者俱净,元同的灵台澄如一片虚无,终于进入冥想。渐渐地,元同一点一点地去感知原本就游走在天地间的稀薄灵息。而后将一丝一缕的它们积聚在一起,化灵息为灵气。透过穴道和气门的牵引度入体内。

    顺着固定的经脉线路,在运行了一个小周天后归于丹田内。最后于丹田中发生最最神奇的变化,那些灵气化身为一颗颗只有米粒大小的灵养,招引着那些碎灵前来吞食。唯有食物的诱惑,才能让人体内与生俱来的碎灵更多地汇聚在丹田内,当达到最大临界时以足够大的灵压压聚,使得碎灵最终孕育为真灵。

    元同修习孕灵诀已经有三个年头了,时至今日,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丹田内碎灵的积聚程度大概已经达到了真灵的百分之七十。最多再有一年多,元同便可以完成孕灵诀的修习了。到时候一旦通过了族内的灵测,他和福伯的日子也就不用这么艰辛了。

    三个时辰过完,元同停止了对孕灵诀的修习。正要打开房门将小桌上的饭菜送与福伯吃,忽然听到院落内传进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姜元同,姜门景言之子,族内灵测于三日后在祠堂举行,切勿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