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风闻录 > 苍梧有魂 上
    总诗:

    万载终遗憾,

    千年长恨还。

    风萧凌云黯,

    山河血影残。

    尘世情难断,

    轮回又几番。

    夙闻不胜叹,

    天寂落九寰。

    ——九州之上,苍梧山。

    ——昔日帝舜忠骨所埋青山,今时霜天却浸染了红色,晚林红枫似血,映着斜阳暮霭沉沉。连猿猴与飞鸟都不忍长啼,这天地,静的出奇。

    ——山顶。地上一片血红,不是斜阳的晚照,不是红枫的落叶,是——血。一片片的血,流动的血,不曾凝结不曾消失的血。低洼处的几个血坑,深可达一尺许,如一面面血镜,照向这片天,像是想告诉什么。

    ——起风了,风吹过枫叶哗哗作响,倍添几分萧索之意。地上流动的血花随风溅起,诡异的气氛,令人恐惧的血潭,谁人也不敢靠近一分。

    ——这时一银一黑两道流光飞过,划破了赤色的傍晚天空。

    ——“韶律,你停下来罢。”

    ——山顶赫然站着一男一女,女子直视这前方的男子,风吹的她的面庞不甚清晰,却熏香了山中久已凝滞的血气,寻遍世间所有的花,也不会有如此清芬,绵长飘渺,似雾似纱,亦存亦散。

    ——男子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道:“你走罢,这事本与你没有任何关系。我要去了结一段因果,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赎罪。你知道我的决定不会改,到此地步也不允许我改了,我不能一错再错。”

    ——女子心下先是愕然,然后竟也有那么一丝丝的欣悦。他还记得所有,没有彻底遗忘。他终究没有因为那把剑带给他的杀戮之力而彻底迷失了自我,沦为只知道鲜血的修罗。她知道他会记起一切的。

    ——但是这也意味着,她必须把他带回花陨牢,让他接受九州同道们的处置。这是她给九州修士的承诺,她只能这么做。

    ——赎罪!不对......他难道,真要这么做!想起这个,她的喜悦顿时烟消云散。

    ——“难道,你真的要试图封印空间罅隙,让九州之内的天劫不再重现?不可能,多少人试过了,就连可企及神的那位也试过了,没人成功的!”女子说话时心生荡漾,但是表面还是平静无比的。

    ——空间罅隙,也就是空间裂缝,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它在的日子里,雷霆鸣响,劈在土地上,土地一片焦黑,千里沃土难存;列缺崩开丘峦,使大地摇晃震动,大量的生灵因洪水,因地震,因雷霆神威,生命就这么不能反抗的消逝在世间。于是众人都称它为:天劫!

    ——多少年来,多少人试图用无上法力封印此片区域,一人出力也好,众人合力也罢,其中不乏可匹敌九天之上神祇的存在,但是他们无一例外都失败了。那么多的先例证明,他的失败似乎是注定的,他的一切只能是徒劳。

    ——男子没有回头,却闭上了双眸。背对着女子,不去看她,只是平静的诉说着一件事,就像自己的生命轻贱如草芥般不值一提:“你没猜错,这里确实有空间罅隙。至于如何封印,我自有我自己的方法,虽然希望渺茫,但是我愿意一试。这样,你也不会因为我而为难了。”

    ——但是,谁的生命都是珍贵的,他也想活着,但是他早已没有脸面,他做下了无可弥补的错事,永远不可宽恕的罪愆,他可是有罪之人,罪过和带给别人的疼痛,只能用自己的一切去弥补。

    ——他说话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响彻八方,像是说给这苍梧山,这空间罅隙,这九州皇天后土听的:“这是我给九州生灵的最后答案,我不希求一个原谅,但求无愧于心。”

    ——“韶律,你转过身来看着我,你不应该这么做。你真的想把自己封印进这绝影剑中吗,我知道那剑天成,生来与雷电亲近,更与那空间罅隙有着莫大的关系,但那剑现在可是凶剑!”

    ——她这时总算想起了,云空跟她说过,器物的吉凶,只与执器者有关,跟器物没有一点关系。只要执器者有足够的愿心,完全可以使一凶剑净化为神剑,也完全可以使一神剑堕落为凶剑。云空是她和韶律的挚友,有些秘辛只有他知道。

    ——他是要把己身封印于剑中,用自己的愿心,彻底净化这把剑的凶戾之气。并且凭借这把剑与空间裂缝的夙缘,彻底封印空间罅隙,永绝其中的雷霆之力。她彻底明白了。

    ——“旋,我没有脸再次见你,你不走,那我自己去了。”

    ——“可是,可是你再也不会回来的。永生永世不入轮回,百年千年与黑暗为伴,让戾气与怨念慢慢消弭你的清明,你真的决定这么做了吗?你这真的是赎罪吗,你这是在自己惩罚自己啊!我不怕九州同道为难我,我不怕我成为他们口中的‘妖女’,现在,我只是希望你活着。”

    ——女子抬了头,望着这漫天的彤云与天边渐渐西沉的太阳,“我可以放你从琼寰宫的花陨牢出来,但我不可以看着你送死,别忘了你的命现在在我手里,不然你早被九州同道追杀致终了。我说不让你死,就是不让你死,你欠我太多,还不清。”

    ——“我知道。我欠你的,欠云空的,永远也还不清了。我这辈子欠人良多,恕难相还。但,我必须去做!棠溪的族命让我如此,我不能再耽误下去了!如果你执意让我还,那就用我的命罢。棠溪大业,今日必成!”

    ——他闭上眼睛,在思索着什么。有些人,有些事,是用一生,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但是,他今天只能选择去忘记,忘记这本该珍之重之的一切。

    ——棠溪一族,云空,她,抑或自己,到底是谁,是什么更重要些?

    ——女子叹气,自知事已不就,只能采取特殊手段,截下他。

    ——女子高举手中的刃,闭上了眼睛,口中念念有词。

    ——在太阳收敛了最后一缕光芒时,刹那间天变了!天幕一瞬变为了黑色,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令人窒息的黑,风吹得更疾,血潭幽幽的红,衬着风声,诉说着无尽无穷,无穷无尽的幽怨。

    ——一道道莹黑色的光芒在刃峰流转,她整个人随风衣袂飘卷,脸上却出奇的平静。

    ——你知道我杀不了你的。她心中默念。

    ——刃间光芒一敛,她的眸倏然睁开,眼神里的冷意使人不可靠近,一条黑色的刃气裹挟着铺天盖地的黑暗气息袭来。她娇喝一声,道:“那就,还给我!”

    ——叫韶律的男子这才回过头,手执的三尺长剑轻轻一划,细细的银色剑气劈开了风。剑气虽细微,但速度出奇的快,刃气与剑气相撞,声势惊天,真的黑暗光幕好似要破碎,巍峨的山好似要崩塌。

    ——男子又使一剑。这剑剑势比上次更甚,带着凛冽决然不可改变的剑气。女子运气不及,只得远遁开来,心下却是一黯。

    ——你不说不会对我动剑的吗?

    ——“对不起。永远不会再见了。”男子口中传出细若蚊蝇的声音。

    ——执剑右手高举,剑锋凛凛指天;左手做印诀状,疾喝道:

    ——魂!

    ——后土长离夙诺存!

    ——皇天覆,凭契定乾坤!①

    ——女子瞪大了眼睛,她知道,这世上只有她知道,这是剑祭!是韶律所持之剑“绝影”的秘术,发挥最大威力,有着号令天地神雷的无上之能。

    ——那看似朴实无华的绝影剑,这时才真正展现它的真面目。剑身光华内蕴,银芒似水一般流动,只是这样安静地绽放着不算炽烈的光芒,就有一种让诸天颤抖,让万物匍匐的灵威。

    ——它本不是普通的剑,这剑介于虚与实之间,神秘莫测,剑踪飘忽如鬼魅,无形无影,于是以“绝影”名之。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勘破它真正的威能,因为它太过古怪难测,不能以常理度之。

    ——而这世上,有些神兵灵器,可与其主心意相通,不离不弃,待到需要用时便可随心祭出,不用时便合而不见。不过那种法门不仅特殊,而且凶险异常,需要剑的主人心甘情愿为此等神兵提供充足元气,元神也需要足够强大,要不稍不留神,就成了兵器控制主人,酿成千古悲剧。

    ——所以太古年间到如今,也没有那么几件神兵;即使有这等神兵,也没有几人甘愿冒大凶险驾驭它。反之可以这么说,拥有这类神兵的人,无例外都是天下数一数二的人物,否则又怎堪匹敌神剑灵威!

    ——而传说这“绝影”剑,便是其中之一!

    ——而那种属于剑自己的特有秘术,可以用某种特殊方式加持剑己身之力,使其更进一层。在不世出的神兵中,几乎每个都有自己特殊的秘术,绝影剑的秘术,便是“剑祭”。

    ——其实,那名叫“旋”的女子所持黑刃,也有它特有的秘术。只是旋只为截下他,并无与他对战之心,便没有施展出来,否则两人只能战个两败俱伤。

    ——旋也没有做任何准备,与他彻底为敌。她心底总是有一丝隐秘的期望,期望他后悔作出这个决定,与她一起离开这里。否则她不会下手那么轻,还让韶律使出颇耗费元气元神的“剑祭”来。

    ——但她似乎都估计错了。

    注①:苍梧谣,又名十六字诀,现知最短的小令。在这里借用做口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