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高塔王国 > 第十八节:晨风女王
    这个上午,斗士的晨练没有如期而至。

    赤已经听闻到了消息——科在午夜时候偷偷潜入城堡中的仓库企图偷窃,将在这个上午迎来死刑。所有奴隶与贵族都将到场观看,以此警示众人。

    此时奴隶们都在议论着这些事情,他们之中不乏有辱骂科的行为,但是也有一部分人为此保持怀疑,他们不相信科会做出这种劣迹行为。这些奴隶们总是这样热衷于流言,人云亦云,毫无主见。科了解他们。

    赤没有料到科会被抓住,显然他低估了巡扬与落雷,或者是高估了云琳。本来他期望着这一系列的行为能让这个复杂的贵族家庭相互猜忌与怀疑。而如今,科的行为暴露,即将被处死。巡扬肯定知道科的目的与行为,根本不是偷窃,他只不过是为了妻子的颜面而找个理由将科处死而已。

    巡扬惧怕着他的妻子,更准确地说,他惧怕云琳身后那个南方的家族。

    他们都心知肚明对方的不轨行为,只不过为了维持他们这无比重要的婚姻,双方都需要隐忍。

    而如今,赤决不能失去科。他该做些事情引燃这场战争的导火线,他不能让这对肮脏的夫妻继续这样’隐忍’下去了。

    人群在营地的中央广场聚拢,贵族们也走出了城堡。赤能看到,疲惫的科正被押送到斩首台上。这个夜晚他肯定是受尽了落雷的折磨,赤能明白落雷的手段。而此时这个凶狠的教官依旧面目表情地站在奴隶的最前面,赤恨不得这个时候便上去给他狠狠的一剑。

    时机未到。他在心底告诫着自己。

    云琳也走出了城堡,来到了丈夫巡扬的旁边。赤能看到这个令人作呕的女人在此时丝毫没有惋惜的行为,反而搀扶着丈夫的臂弯,和他微笑着谈话。

    而在贵族们的最后,赤看到了希望所在,那个贵族少女,风扬也走了出来。

    赤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行为是否能成功,可是危机当前,由不得他考虑成败,只能继续下去。他离开了观看死刑的人群,走向斗士的训练场,在那里他找到了自己的双刀,并将之牢牢地系在身后。

    “赤…你…你要干什么…”

    赤才发现驮牛跟着自己来到了这里。

    “驮牛…”赤转过头,看着驮牛说道,“我要去救科。”

    “可是太危险了…最近巡扬雇了很多卫兵…”

    赤知道这些自由人卫兵,最近的事情让贵族们忧心忡忡,他们雇佣了许多卫兵来加强防御,抵御那些狡猾的贵族,或者是奴隶。

    “胜利是需要时机与勇气的。”赤说道,“现在时机来了。”

    “不…不…赤,你不是这样鲁莽的人…我们还有别的办法…”

    “但我也不是懦夫。”赤坚定地说道,他将手放在了驮牛的肩膀上,“如果我失败了,希望你能将我和科埋葬。”

    “不…赤…”

    赤转过头,朝人群走去。

    此时审判已经开始,巡扬已经开始了宣读,广场上传来了他的声音:

    “晨风营在平原上屹立了百年,是秩序维护了这一切,是秩序带来了我们赖以生存的家园。任何人都应当维护这个秩序…而就在昨夜,科,一个新晋的斗士,破坏了这个秩序,干出了有辱荣誉的事情…斗士的领袖,落雷及时发现了他的劣迹,并将之绳之以法。”

    巡扬撇了撇自己的妻子,继续说道:

    “他不配再当一个斗士,甚至不配再成为奴隶。在此,斗士的领袖落雷决定将给予他死刑,而我,作为这里的主人,同意这个决定!”

    奴隶中一片安静,每个人都等待着那血淋淋的结果。青年们正翘着脚朝前望着,而孩子们已经被大人捂住了双眼,女人们也掩面不敢望去。

    “我有话要说!”此时科爆发出一声怒吼。

    “说吧,在你临死之前,忏悔吧。”巡扬说道。

    “如果我一定要死,我要说,我并不是因为偷窃而受到惩罚,我根本没有偷任何东西。我是因为....”

    “住口!”巡扬打断了他的话,他说道,“还不承认你的罪行,侩子手,我命令你现在就杀了他。”

    在众目睽睽之下,侩子手举起了一口沉重的砍刀。

    这个时候赤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他抽出了双刀,并将其中一把弯刀扔了出去。那把刀直直地飞向了即将落下的的刀刃上。

    侩子手的砍刀落在了地上。人群一下炸开了锅。所有人都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

    “来人,抓住他!”

    听到命令,落雷一马当先冲了出来,他抽出了佩剑向赤冲去。

    赤侧身躲过了落雷的攻击,紧接着他迅速将手中另一把弯刀扔在地上,并举起双手向巡扬喊道:

    “主人,我有话要说!”

    “不,抓住他!”巡扬愤怒地喊道,显然他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愿意再发出什么意外,在这个时候必须让科赶快死去,以掩盖自己家庭出现的这种事情。

    落雷继续发动了攻击,赤朝前翻滚出去,并抓住了弯刀迎接落雷的攻击。他一边着招架着一边喊道:

    “这不是公正的审判!”

    可是没有人理会他的言论,落雷继续进攻着。赤望向贵族的人群,他看到了风扬。他明白,那将是他最后的希望。

    在这个清晨还没有来临之际,幽暗的牢房中回荡着科痛苦的呼喊。

    “你好大的胆子。畜牲。”

    巡扬挥舞着手中的长鞭,狠狠地朝赤的背后甩去。

    一声清脆的响声划过,科痛苦地呻吟着。

    “你知道上一个这么对我妻子的人的下场吗?你应该知道,你们曾经是朋友。”巡扬狠狠地又甩去了一鞭,“也许让铁钥匙死在试炼中是种仁慈,对你,我可不会这么心软了…”

    科被绑在木架之上,他的胸口已经鲜血淋漓,而落雷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告诉我,我妻子的身体如何?”巡扬狠狠地又抽打了一鞭,他突然提高了声调,愤怒地喊道,“告诉我!”

    “肮脏…和她睡在一起…还不如在森林里面对野兽…”科回应道,“我能理解你为什么总是找奴隶女人…”

    科咧开嘴笑了笑。

    “我早就知道,你一个叛军领袖的儿子不是什么好东西。果然像你那劣迹般般的父亲一样。”

    “你不配提起我的父亲。”科咬牙切齿地回应道。

    这时巡扬狠狠地朝他的头上打了一拳,这一记力道十足的拳让科的脸上立刻炸开了血。而巡扬自己的手也因用力过猛感到了疼痛,他愤怒地骂道:

    “我不配提起那个恶棍?你知道他杀死了多少人吗?”

    “他救了整个平原的奴隶。”

    “奴隶不配得到拯救,他们生来就是这种命。”巡扬又朝他的脸上打去一拳,“包括你,你甚至还不配当个奴隶。该死,这个畜牲让我的手都开始疼了。”

    “主人,您去休息吧,让我来。”这时候落雷走了过来,接过了主人的鞭子,“我保证这将是他最可怕的夜晚。”

    “很好。我正好已经困了。”落雷说道,“我要回去看看那个婊子,让她知道什么才是名正言顺的房事。”

    说罢他狠狠瞪了科一眼,迈着臃肿的步伐转身离去。

    待脚步声传远之后,落雷靠近了科,他压低声音说道:

    “听着,你不要以为自己的那些伎俩,能躲过我的眼睛。”

    科没有说话,他的双眼已经沾满了血红,奄奄一息地看着眼前的落雷。

    “你以为这个王国数百年的传承能被你改变?”落雷将鞭子扔在了一旁,“你真是太天真了,如同你父亲一样。女神赋予了我们这个世界,也带来了秩序。奴隶,自由人,贵族,这是必然的选择,我们的王国要想继续下去,必须得这样。”

    “任何企图改变这秩序的行为,都只会带来混乱与死亡。”落雷说道,“你清楚上一次战争的结局。”

    “所以…我更要完成我父亲的事业…”科抬起头回应道,“哪怕付出任何代价…”

    “什么事业?解放所有的奴隶吗?我们的王国已经这样屹立了上千年,尽管皇权变更了许多家族,可是没有一个国王曾给予奴隶们自由,你考虑过代价吗?没有了奴隶,我们的国家将怎么运转下去…”

    “我的父亲早就想过了这些事情。”科说道,“奴隶们并不是需要安逸的生活,他们需要的只是尊重和自由,他们不是贵族的玩物,不是可以买卖的物品,女神的荣耀与教诲他们同样有资格享有。”

    “尊重与自由,那只是主观的想法。”落雷说道,“和我们的王国相比,微不足道。我曾是个奴隶,我经历过奴隶叛乱战争,我比你更懂得现在这一切的意义。放弃吧,我会让你活下来。”

    “不…我宁愿死去。”科坚定地说道,“即使我死了,我的伙伴依旧会这样做,你无法阻挡什么。”

    “我为你感到惋惜。”落雷又恢复了那面无表情地状态,他冷冷地丢下了这句话,便转身离去。

    当这一切来临之际,风扬有些紧张地望向断头台上的科。

    尽管她并不熟悉这个奴隶,但是从十七的口中,她能知道这是一个品格高尚的人。她怀疑父亲的决断——偷窃并不至于死罪,肯定还发生了什么事情隐瞒着自己。

    风扬并不想去问自己的父亲,她知道这是徒劳,而且她们已经数天没有说话了。

    也许她该去救这个奴隶,可是眼下所有的贵族和奴隶都同意这个决断,自己武断地将他救下,这也许违背多数人的意愿。风扬知道自己需要赢得多数人的支持才能逐渐掌握这里的大权。

    当科临刑之前那句辩解让风扬又产生了怀疑,她注视着一旁的父亲,以及母亲,观察着他们的表情,试图发现什么,可是那两张脸上只写着威严,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而不久后,赤冲了上来,打断了侩子手的行刑。这让风扬有些欣喜,而当赤抵挡着落雷攻击的时候,她注意到了赤望向自己的眼神。

    她能明白这种求助的眼神,似乎是一种预感,她能感觉出来,最恰当的时机已经到来。她露出了一丝微笑,大声说道:

    “落雷,赤,住手!”

    “风扬!”巡扬说道,“你要干什么…”

    “公正的审判。”风扬用她那怀疑的语调说道,“你也听到这位斗士所说的了。作为他们的管理者,我们理所当然要公正,而不是这种不由分说的杀戮。”

    巡扬强压住怒火,他不再说话,只是瞪着自己的女儿坐回了椅子上。

    “感谢…感谢大人的准许…”赤气喘吁吁地将弯刀扔在了地上,“偷窃不足以处以死刑!我不同意这场审判!在场的许多斗士都不同意这场审判!”

    台上台下传来了各种质疑与议论。这个时候巡扬说道:

    “落雷已经做出了决定,赤,回到你的队伍中去。”

    “父亲,我同意赤的说法,科并没有罪,真正该上断头台的,是落雷!”

    众人一阵惊愕,巡扬赶快大声说道:

    “风扬!落雷对我们家族忠心耿耿,你不要胡说!”

    “父亲,我本来也看在他这么多年忠心的份上,留给他一条命,可是今天他竟然迷惑你,让我们再失去一名斗士,我不能纵容他再这样下去了!”

    “风扬小姐,我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罪。而这位斗士,的确是触犯了我们营地里的规矩,他罪有应得。”

    风扬没有理会他的辩解,继续说道:

    “父亲,你还记得铁锈吗?他之所以会在晚宴上出现,彻底断绝了我们与烈阳营的关系,正是因为落雷的安排!”

    “那件事与我无关!”落雷有些慌张地喊道,“铁锈做错了事,那是他该遭到的惩罚!”

    “是的,他作为我们这里最强大的斗士,就因为你的惩罚,丢掉了性命。科在那天经历了战斗,看到了这一幕。现在大家也都知道这所谓的’试炼游戏’了,没必要遮遮掩掩的。我知道是铁锈杀了一个斗士。”

    赤听到了这些话语有些震惊,他原本只是想上来为科辩解,祈求主人的宽恕。没想到他预想中还远着的事在现在就已经发生了。他明白眼前的这位年轻的女人想要得到权力,可是没想到这权力的争夺战竟然到来的如此之快。

    这时候风扬继续说道,“我的父亲沉迷于’试炼游戏’,我对你们的行为了解的清清楚楚。但是我早就怀疑铁锈那天的行为,原来是受你操控。”

    她知道要彻底挣脱父亲的控制,眼前打败落雷是一大关键。而赤的挺身而出,正在将这个事态向前推进。想到这里,她略带兴奋,一种与敌人周旋博弈的快感充满全身,她似乎天生就很擅长进行这种事情。

    “好,如果像你说的这样,落雷在挑拨我们和烈阳营之间的关系,那你告诉我,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削弱我们斗士的力量。”风扬说道,“我从未看到我们的斗士在他带领下有过出彩的表现。而现在我们正面临着强大的敌人,他给我们带来的敌人!”

    “那你告诉我,落雷真正的主人是谁?”

    “这就要问他自己了。”

    “主人,我从未干过这些事。”落雷说道,“请您相信我的忠心。”

    “很多斗士已经对他不满…”赤这个时候说道,“我相信风扬主人的言论!一个给我们带来危险敌人的教官,一个间接杀死我们这里强大斗士的教官,我代表诸多斗士,对他表示抗议。”

    风扬紧张地听着这些言论,她看到赤再次向自己看来,那眼神带着一种信号般的指示,自己和这个聪明的斗士竟然合作的这么顺利,这有些出乎意料。可是无论如何,目前的事态依旧对自己有利,她赶快补充道:

    “听见斗士们的声音了吗?落雷,你不配成为教官!”

    “不行!”巡扬斩钉截铁地回应,“你们以为我会相信这个赤的言论吗?十字竞技大赛即将开始,没有人比落雷更适合这个职位,而今天,我们要做的事情是给予这个偷窃者死刑,而不是讨论这些令我们营地不团结的事情!”

    “我们不该畏惧敌人。”风扬大声说道,“晨风营的斗士们,我们需要在这个时刻睁开双眼,看清眼前的处境,我们需要改变!”

    风扬望向台下数百名奴隶,她望着那些疑惑,无助而又略带恐慌的眼神,她希望自己的话能感染这些人。

    事情如她所愿。这番言论很快得到了响应,人群中爆发了一个声音,他们相互议论着,很快便达成了共识。奴隶们呼喊着,尽管话语不是那么整齐,但是可以听出来,他们支持风扬,支持这所谓的改变。

    “够了!风扬!”巡扬有些惊慌,他没有料到这场审判会成为这样,眼前的女儿俨然已经喧宾夺主。他早就该料到这一幕的诞生,从那天的谷仓中,风扬的话里似乎早就预示着这一天的来临。

    “你想要什么!你让我怎么做?”这个惊愕的父亲大声喊道。

    “父亲,我早就对你说过,我比你更擅长管理斗士。我不会让这里的斗士成为游戏中的赌注,我也不会把他们的命交给一个这样的教官,我所能做的,只有带领他们走向胜利,取得荣耀!”

    “风扬!”这个时候落雷大声喊道,“在你还未出生之时,我曾在叛军的战火中救了你和你的母亲,我舍弃了自由人的身份,忠心耿耿的服侍你们的家族。如果你们质疑我带领斗士的能力,可以罢免我的职位,但是我的忠心,不容许任何一个人的质疑!”

    他那冰冷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一种巨大的愤怒积聚其中,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死死地盯住一旁的赤,他终于发现眼前这个不起眼,甚至连翅膀抖没有的斗士,对自己来说竟成为了致命的威胁。

    “只有这座高塔才会永恒不变。”面对他那番壮语,风扬只是轻描淡写,“来人,抓住他。”

    斗士们很乐意听从这样的命令,他们爆发出了愤怒的呼喊。而这个时候巡扬大声喊道:“‘卫兵,来阻止这些奴隶!”

    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卫兵冲了出来,他们挡在了愤怒的人群之前。手无寸铁的斗士们无法突破这股身着铠甲的人墙,只能任凭蛮力向前冲着。

    “父亲,一个优秀的管理者不该违背大多数人的意愿。你也看到了。”风扬看着下面动乱的场面,她露出了微笑,“你只有十几个为了金币而来的卫兵,而我有这么一群忠心的斗士,父亲,今天你想看到真正的流血?”

    巡扬的眼神变得极其恐慌,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女儿的话语,只好望向一旁的妻子云琳,这一切都是由她而起,巡扬希望云琳能有什么言论来阻止眼前这已经彻底变了个人一般的女儿。

    可是他错了。云琳更喜欢自己的女儿,那个遗传了她头发,身材以及美貌的女孩要远比这个贪婪的臭男人好的多。更何况他和落雷抓住了自己新的小情人,在这一点上,云琳根本不会理会这求助的眼神。她只是饮下一口红酒,说道:

    “落雷让我很失望,你该听从女儿的话。”

    台下的动乱依然持续着,眼看那些卫兵已经无法阻拦愤怒的人群。这时候落雷拿起了武器,他冲向了赤。

    显然赤是这一切的源头,只有杀死这个没有翅膀的怪物,才能彻底解决今天的这场闹剧。

    赤并没有做好准备应对这一击。他正面朝着贵族的高台,仔细观察着他们的言论。丝毫没有觉察到这致命的攻击。

    眼看那长剑刺中赤之际,人群中一个人影冲出了卫兵的阻拦。他扑倒了赤,而那柄长剑则直直地刺中了他自己。

    “驮牛!”赤迅速地转过身来,看到了这惊人的一幕,他的嗓音如同嘶吼一般喊着他的名字。

    落雷条件反射地从对方身体中抽出了长剑,他这才惊恐地发现这柄剑刺中了一个于此毫不相关的人。他的手开始了颤抖,那柄剑也随之掉在了地上。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思考,他现在所看的,所想的,只有那被彻底点燃的怒火,如同野兽般朝自己袭来。卫兵再也无法阻拦人群,他们冲了上来...

    “驮牛…驮牛…坚持住…”赤用双手压着驮牛的胸口,那被剑刺中的位置。他极力阻止着伤口的崩裂,可是无事于补,献血从他的指缝中源源不断地涌出。

    虚弱的驮牛望向赤,那柄剑刺中了他的心脏,他已经足以感觉到死亡的来临。这个时候他淡然地张开了嘴,模糊不清地说道:

    “赤…我...不是懦夫...”

    “你是英雄,驮牛…没人会说你是懦夫…坚持住…你能活下来…驮牛…”

    “不…我...”

    话语没有继续,驮牛的嘴还微微张着,可是已经没有了气息。

    赤轻轻将他已经没有灵魂的躯体放下,站起身来,看着周围着混乱的场面,以及台上那些慌乱的贵族,他坚信,那一刻已经近在咫尺。

    这个下午,巡扬正焦急地站在房间的窗边,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城堡外面聚集的大批奴隶,他们正在呼喊着,要求给予落雷一个“公正”的审判。上午的动乱已经结束,落雷被那些愤怒的奴隶殴打的伤痕累累,此时已经被关进了地牢,正是前些日子关押十七的那间。这颇具嘲弄的意味。巡扬思考着上午那些言论,他已经无法判断这其中的对错。他只知道处死科的计划已经彻底失败。很显然,偷窃这一项罪行并不足以夺去一个奴隶的生命,他如此想处死科的原因不只是因为他与云琳的通奸,他早已彻底对那个女人失去了兴趣以及爱意。真正的原因是他和落雷早已经发现了这些不安分的斗士,而科显然是这些逆反斗士中很重要的一名,当着整个营地奴隶的面杀死这个重要的人,很显然有着警示的作用。

    可是事与愿违,他低估了这些斗士们的行为。而现在连自己的女儿也彻底视自己为敌人,这让巡扬感到无比的悲痛。他望着窗外那愤怒的人群,脑中一片杂乱,实在无法做出一个明确的叛乱。

    就在这时,身后的门打开了,他转身看到风扬走了过来。

    “父亲,这个时候你应该能体会到,朋友被关在牢中是什么样的滋味了吧?”风扬面带微笑望着自己,那种微笑代表着对手的嘲弄,巡扬看着这种表情,他实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为了一个奴隶…风扬,我的女儿,你竟然这样对我…”巡扬转过头去,不愿意让她看到自己悲痛的表情,“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是你的父亲…”

    “当然,你是我的父亲。所以我来为你分担忧愁。”风扬走了过来,站在父亲的一旁看着窗外的人群,“眼下这件事,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

    巡扬转过头来,他没有说话,只是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优秀的领导者从不会违背大多数人的意愿。他们想得到一个公正的审判,那就给他们一个。我是说真正的’公正’,不是像今天上午那样。”

    “你以为你长大了?什么都懂了?”巡扬转过头盯着自己的女儿,“你一无所知。我之所以要处死这个奴隶....你也知道不是因为偷窃!”

    他本来想继续说下去,向自己的女儿诉说她母亲和这奴隶不轨的行为,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的心底依旧不愿意让女儿看到这些肮脏的事。

    “你杀死奴隶需要理由吗?我可是亲眼看到过。他们的命在你眼中一文不值。”巡扬回应道。

    “你以为这些奴隶是朋友?我早就说过,他们毫无人性,如同畜牲。他们时时刻刻都想杀了我们。”

    “所以说我比你更适合管理他们,父亲。”风扬挑了挑眉毛,显露出一副丝毫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我从来不畏惧他们。而你不同,你害怕一切…”

    “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我有家庭…我要保护这个家庭…而不是为了那些所谓的’荣耀’去冒险…我的女儿,相信我…你想得到的权力,只会带来危险…”

    “相信我!”风扬显然对这种语重心长的教育激怒,她最不愿意听到这种像是哄骗小女孩的话语,“我最后再告诉你一次,如果你还想保住这个营地,保住我们的家族,就按照我说的做,一场公正的审判,让这些奴隶来决定落雷的命运。”

    在这个时候这场对话已经成为了谈判,巡扬盯着自己的女儿,他明白这个时候不能继续示弱,应该把她当成一个对手来看待。他说道:

    “那我也告诉你,风扬,如果你再这样下去,会得到惩罚。落雷是我们家族忠实的仆人,也是我的朋友,我让你的那只狗活了下去,那么你应该也让我的朋友活下去。”

    “这由不得我来决定。巡扬。”

    说完她转身走了出去,很显然这场谈判已经不欢而散。

    而这第二场审判,已经不得不进行。

    巡扬看着自己女儿的背影,他狠狠地将手中的酒杯扔在了地上。

    伴随着清脆的响声,那酒杯如同这个家庭一样,在这瞬间支离破碎。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台下的奴隶们呼喊着,他们高举着手臂,愤怒地望向台上伤痕累累的人。

    这个不平凡的一天迎来了第二次审判,而这次遭受审判的,正是晨风营奴隶斗士的教官落雷。

    如今他已经彻底身败名裂,斗士们的呼喊震耳欲聋。他们憎恨着这位教官,如同赤所说,这个教官罪孽深重,削弱了斗士的实力,离间了晨风营的贵族。他不可饶恕,必须处以死刑。

    斗士们相信赤的言论,铁锈因他而死,面对烈阳营的侮辱他没有作为,而那位强大的陌生斗士在维护营地的荣耀之时,他也没有挺身而出保护他——许多事情都被愤怒的人群归咎于这可怜的教官身上,纵使他面对这事实有口难辨。

    可是他的主人,老朋友巡扬此时依旧在辩解着,可是作为营地的贵族主人,他的话语在此时此刻已经变的微不足道,人群并不理会他的言论,他们只有愤怒的呼喊,期待那大快人心的死亡降临。

    可是巡扬有着太多的顾虑,让他无法说出口。尽管他对铁锈的死也感到意外。但是落雷早就告诉了他,当铁锈为了试炼游戏杀死了森之后,这个陌生人从天而降击败了他,为了取得陌生人以及其他斗士的信任,落雷不得不惩罚了落雷。起初巡扬认为这是个不错的决定,他万万没想到这疯狂的铁锈竟然会酿成如今的大祸。

    巡扬理解落雷的做法,但是他无法告诉这些奴隶。他更不能告诉奴隶们科和赤有着要叛乱的心思——在这片土地上,“叛乱”这个词早已经闭口不言许多年,这个词包含着太多的含义,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这些奴隶无法从这个词语中联系到那曾经的事情。

    而另一条为落雷辩解的理由——科与云琳的通奸,为了妻子的颜面,这令巡扬更难以开口。

    在此时此刻,他只能诉说着落雷在这么多年里给予晨风营的贡献,期望着群众给予他一条生路。

    “我们不知道落雷的是受谁指示——这件事他得到了什么!你们也没有证据!落雷这么多年里一直管理着这里的斗士!你们抱怨他这些年没有培养出优秀的斗士,可是你们应该看看自身,而不是把责任推卸在你们的监督者身上!”

    台下倒着喝彩——许多奴隶根本不会仔细听这些话语,他们现在只期望那个结果,无论什么也阻挡不了。

    “证据…铁锈的死还不算是证据吗?”风扬说道,“他在上一次的竞技大赛中,成绩你们也看到了,他是那么的优秀。这样的斗士,你和落雷联手葬送了他!只是为了讨好我们的对手烈阳营!而在今天,因为他,我们又死了一个有前途的斗士,因为他那野蛮无理的行为,所有都看到了!”

    风扬的话语很容易博得奴隶们的欢呼,台下此时纷纷辱骂着落雷的卑鄙行径。

    “十字竞技大赛即将开始…我们不能失去一个教官!我们的斗士依旧需要训练!如果你们还想在比赛中打败烈阳营的话!”巡扬试图转移话题,让其他人相信他的作用,“我们不能失去教官!没人能比他更能胜任这个位置!”

    “你错了!”风扬如同早就预想到了这些言论一般很快地回应道,“能代替他的人,我早有人选!”

    巡扬自然知道这个人是谁,他说道:

    “不…那是个来历不明的人!风扬!他不能成为教官!”

    “这个人在试炼中帮助了我们的斗士,他还为了我们晨风营的荣誉击败了烈阳营的贵族!为此他险些丢掉自己的生命,你们都看到了他那强大的战技,我不知道除了他,还有谁能够担任这个位置!”

    巡扬看着台下的人群,他的眉头紧皱,嘴唇张着,话语在嘴边却始终吐不出来。

    这个时候风扬走出了自己的座位,她行至巡扬的面前,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做着最后的宣读:

    “父亲!晨风营的贵族主人!在此我诚恳地要求您做出公正的审判!我代表身后这些渴望荣耀与公正的晨风营人民向您请求,处死这个罪大恶极的人,落雷!”

    “处死落雷!处死落雷!”

    伴随着风扬的话语,人群中持续爆发着呼喊。

    在震耳欲聋的呼喊之中,巡扬朝前弓了弓身体,他双手放在桌上,支撑着身体将头伸在耳边,对自己的女儿小声说道:

    “风扬,即使落雷死了,你依旧什么也得不到。你是一个女人,你无法管理这些斗士,包括你的那条狗。落雷的声望是这么多年逐渐建立的,而不是像这样夺来的!”

    风扬听到这番话,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给予了巡扬一个微笑。她快速地转过身来,双手示意奴隶们安静,待呼喊声消退之后,她大声说道:

    “我的父亲认同了大家的看法,但是他是个仁慈的人,依旧愿意给落雷一个机会!而这个机会需要落雷自己去争取!把他的剑拿上来,他需要决斗审判!”

    “决斗审判?这种野蛮的方式已经有几十年没人使用了…我可没说过…”巡扬在她身后小声地说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受你的启发,让这些奴隶们服气。”风扬回敬了一个眼神,冷静地说道,“既然你这么舍不得这个老朋友,那就让他自己去争取。”

    巡扬没有接话,他望向落雷,那个可怜的人此时回敬了一个眼神,那眼神中夹杂着太多的无奈与绝望。

    “十七。”风扬喊道,“我们晨风营强大而又忠诚的斗士,由你来接受这份荣耀!”

    伴随着欢呼与喝彩,这个拥有着巨大翅膀的陌生人在消失了数天之后终于再次回到了人们的眼前。他身着一身简单的布衣,手持试炼结束后赠予他的那把长剑。从衣服的缝隙中可以看到前段时间的伤口依旧缠绕着纱布,而他那强壮而又巨大的翅膀,并没有锁住,在他的背后威风凌凌地微微晃动着。他的出现大大鼓舞了这些奴隶们——他们渴望看到这个曾击败过贵族的人再次出现,为这个营地而战。

    “这不公平,落雷已经受伤了。”巡扬冲风扬说道,“上午这些奴隶险些杀了他。”

    看到自己父亲这些软弱的话语,风扬露出了微笑,如同嘲笑一个孩童一般,她歪过头看着自己的焦急而又无能为力的父亲,轻声说道:

    “十七不也是中了你下的毒?你觉得有必要让这些奴隶们知道吗?”

    面对这犀利的回答,巡扬只好默不作声。此时的他已经丝毫没有任何能力再插手这件事了,他有着太多的把柄,足以被眼前的这个女人握在手中当做威胁,而现在他能做的,也只有沉默下去。

    这个时候落雷接过了那柄长剑,走了过来。他狠狠地盯着风扬,眼前这个女人已经不再是他记忆中那个小女孩了,也难怪这些日子巡扬整日忧愁。可是他知道,在这个事件身后,肯定还存在着一个隐秘在奴隶中狡猾而又善于伪装的人,利用了风扬叛逆而急于掌权的心理,试图除掉看穿他计划的自己以及彻底离间这个家庭。

    而如今这些话没有人会相信,活下去唯一的方法,便是战胜这个十七。

    “风扬,我对你感到失望。”落雷冷冷地注视着风扬说道,“你说的很对,只有这高塔才永恒不变…但是时间会证明一切…”

    风扬看了他一眼,她不理会这些话语,只是退后了两步,说道:

    “开始吧。”

    落雷拼了命一般地冲了过去,扑向这一切的源头——如果没有十七,铁锈也不会死去,如果没有这个人,这个营地依旧保持着和烈阳营那和睦的关系,没有他,就没有这一切的分崩离析。

    十七横剑抵挡住了这次攻击,他轻快地迈动着步伐,那柄长剑在他手中灵活地转动着。但是落雷的战技也不同寻常——多年的经验让他丝毫不亚于这个拥有着贵族一般的翅膀的斗士。落雷试图朝他的伤口发动攻击,可是丝毫找不到对手防守中的破绽。

    可是此时的落雷却明显能感觉出自己占了下风——这是非同寻常的战斗,这决定着他的生死命运。他要用尽全力来击败这个人,然而这些杂乱的顾虑让他无法专心致志地应对眼前的战斗,很快对手的剑便由防守转为了进攻。

    步伐...破绽...姿势...气喘吁吁的落雷在心中默念着自己曾一遍一遍告诫这些斗士的话语,他用尽全力试图稳住自己的情绪,可是这于事无补。此时此刻的自己无论再怎么努力,眼前的形势也会纵使自己一步一步走向失败与死亡。

    不…他想到了那次惨绝人寰的战争,在战火中自己杀出血路,为了保护眼前让自己沦落到这番田地的女人,他的命运不该如此,他的忠诚不该得到这样的回报。

    他怒吼着,抵挡住了十七的攻击,反而给了他狠狠地一剑。

    可是这一剑他在慌乱之中竟然没有使用剑锋,只是用剑身拍打在了十七的胸膛。

    他只是幸运,下一次不会这样了。落雷默念着,趁胜追击,他跳了起来,试图给予对手一个终结。

    可是十七反应了过来,他半跪着用手按住剑身,双手挡住了这从天而降的一击。落雷双手按住剑柄,狠狠地将剑锋朝下压去,眼看那那锋利的剑刃即将落在十七的身体上,这时候十七煽动了翅膀,一股来自于翅膀中的力量挡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落雷闪到一旁,他紧紧地盯住对手。显然这个年轻的斗士能使用翅膀的力量,而自己的翅膀则在多年的奴隶生涯中被锁住从而失去了力量。这对自己十分的不利,可是眼前的战况由不得自己再去多想,很快他又正面迎上了攻击。

    十七借助翅膀的力量,他能够轻快地跳跃并躲闪。落雷在此时开始真正占了下风,他无力阻挡这翅膀的力量,很快便露出了破绽。

    在这个时候落雷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股绝望——他曾经无数次目睹过这种事情,当自己的斗士在赛场上被对手杀死时那种无助的眼神以及情绪。他也终于迎来了这一天。

    他已经没有力量再去迎接接下来的攻击,他站在那里,等待着最后的一击。

    然而十七并没有做出杀死他的行为,他收回了剑。

    落雷等待的那一刻没有如期而至,他惊慌地睁开了眼,看到了台下的欢呼。可是这欢呼并不是为了自己——他并不感到高兴,自己失败了,死亡依旧会降临,然而与其被侩子手砍去头颅,还不如死在这决斗场上。

    “跪下。”这个时候十七走到了他身边,小声说道,“跪下认罪。”

    “去死吧,我绝不会…”

    “如果你想活下去。”十七继续小声说道,“你应该懂得如何面对这些人…”

    落雷望向十七,他的内心在挣扎着,不过眼前的处境,这的确是能活下来的唯一办法。他环视着四周,人群依旧为十七的胜利欢呼着…他慢慢地低下了头。

    午后的阳光在远方的墙壁缝隙中照耀在他的头颅上。

    “我…认罪!”

    落雷跪了下来。

    这个举动让人群变得安静了许多,所有人望着这位曾经那样威严的教官。

    “我…落雷,承认风扬的指控…我的确受到了迷惑,纵使铁锈死去…我还想陷害科,我还杀死了驮牛…我知道这的确罪该万死…但是我这一辈子都在这里度过,我希望能给予我一条活路…我甘愿继续当做奴隶…继续服侍晨风营…我…希望能有一条活路…”

    落雷那坚毅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泪水,他跪在地上,并将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人群已经变的鸦雀无声,似乎他们的内心也开始了挣扎,这一切究竟值不值得。

    可是就在这时,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一道剑光划过,献血飞溅…在一瞬间,落雷的人头落地。

    随后他跪着的身躯缓缓倒地。在他身后的风扬手持长剑走了出来。

    献血溅在她那张漂亮的脸蛋上,而这脸蛋在此时毫无表情。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他们震惊地望着这位贵族少女。

    风扬将长剑插在了地上,她大声说道:

    “连死亡都不敢面对的懦夫,叛徒,没有资格为自己辩解。”

    台下依旧鸦雀无声,她看到了这些眼神,这些复杂而又难以控制的眼神正在渐渐地变得畏惧,她知道,自己即将让他们臣服。

    风扬呼了一口气,她大步走上前去,捡起了落雷那血淋淋的头颅,并举在了手中,她大声喊道:

    “这就是改变!任何胆敢侵犯晨风营的人,都会落到这个下场!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碌碌无为的斗士,从理尔城到南方沼泽都会传唱着你们的事迹!你们的名字会让敌人胆颤,你们的剑会让敌人呐喊,你们的鲜血将会让所有人铭记。从今天起,我们无所畏惧!你们将成为最伟大的斗士,而我,则是晨风女王!”

    赤在人群中惊恐地看着这一幕,他的心脏正在急剧地跳动着——这一番话语彻底将这现场的情绪带到了高潮,所有人都在欢呼着这位在鲜血中加冕为王的女人。可是热烈的气氛并不能感染赤,此时的他只感受到了一股深不可测的恐惧,在这个燥热的下午不禁让他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