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天下十九门 > 第四十二章 九州三基
    大汉以来,有了释儒道分流的雏形,三教彼此争斗不息,八百年此起彼落。直到前朝,天才大师阎百岁横空出世,在“先天山”三教论道时,以一句释家修心,道家修性,儒家修德,三者本是一家立论。说世间修者无非求取道心,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大道如青天,青云也好,白云也好,皆是福泽苍生,殊途同归,又何需要要争个你强我弱,上下高低。最后阎百岁合掌坐化,临终时说“阎百岁修行一甲子,身兼释道儒三家之高境的九牛一毛,而知天道之旨在和而不同生生不息。红尘已是乱象,争斗乃是添孽,阎百岁愿以一死求三家摒弃门户之见”。

    大师阎百岁一死感天动地,从此释道儒三家不再你争我斗,而互为正道砥柱,求取道心,为苍生谋福,是真正的文成武德,居庙堂之高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忧其君。释家有大自在菩萨在潮音洞落子生根,先后出一百四十六位高僧而被尊为佛门第一圣地。道家有高人“南华一度”在东来山辟太上感应台,连续出了三十六个大家,以不同见解修得太上忘情的真意,联袂飞升,成天下第一道场。儒家则是八百大儒出入江湖朝堂,文武相济,打造由虚,程二位大贤引领的,士子笔擎千秋的皇图霸业,有笔擎千秋阁现世,号称学海无涯,笔擎千秋,天下衣冠士族者,无出其右。自此九州三基正式显赫与九州之中,是为传统正道的三座高山,享受世人的尊崇和膜拜。

    挖人祖坟,这是世人最诟病的残忍手段。俗话说入土为安,没有什么事比扰了逝者安宁更丧心病狂。当年的伍子胥鞭楚王尸就受到了士子的联名讨檄,在常人眼里,令死者白骨露于野,让其魂魄不得安宁,正是道德沦丧,恬无廉耻的卑劣小人。如果破坟是为取地下钱财,那更是千夫所指的邪魔外道宵小之辈。再者想那前朝遗族,或者公卿世家,本不乏末世公子惊采绝艳,流落江湖之中,携先人余福“兴风作浪”。又岂能坐忍祖坟被掘,先祖尸骨无存。

    贪墓一族的日渐势大,对于很多穷苦无路之人而言,正是富贵险中求的捷径路子。但对于正道人士而言,邪魔壮大就是正道式微,所谓魔高一尺,道需高一丈,诛魔大计势在必行。

    二十年多前有一位横空出世的“张狂人”,眼里不分善恶,兴之所至不论老弱妇孺一律杀之。留下一句惊天谶语,为“天下万物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无非“生杀予夺”四字,老夫是数百年来天下第一人,要以杀人立威震慑世间,无平无不平,无公无不公“。张狂人在中州立了一块九杀碑,三年间杀了九万人,最后一没走火入魔,二没遭人追杀,却莫名其妙在泰山山顶自引天雷灰飞烟灭。张狂人死前留下一稚嫩童子不杀,被适时出现的潮音洞神僧“梵般若”所见。

    慈悲佛陀双手合十,念一声“善哉,善缘”,牵起灵光闪烁的童子返回了南海潮音洞。是年天下传言神僧“梵般若”得稀世高徒“佛公子”,起了一个不似法号的法号“佛不语”,带发修行,名震三基。那小童据说经过“张狂人”九万混沌杀戮气的洗礼,生带灵光,透彻往生轮回真意,能叫小儿不哭,能叫恶鬼立地成佛。

    “佛虽不语,宝相垂天,可渡世间苦厄”,梵般若在最后著作《十二神天卧佛经》的尾页如是写,并说自己修行七十年,独独在张狂人身死的那天,与三尺小童身上见到了大自在菩萨。

    佛公子佛不语在南海日日听潮数心跳,整整十二年。却在十六岁的时候突然迈步紫竹林,一步一白莲的进了潮音洞藏经崖,出来之时佛光普照,让一条恶蛟化金龙而登天,一时成为天下“佛头”。

    此次三基伐太行,正是以佛公子为尊。

    本来清光圣人佛公子,对这些俗事佛魔之辩是嗤之以鼻的,他当年出关就曾度化恶蛟。所以既然号称“公子佛无不可度之人”的佛公子,自然很少搀和这些在他眼里看来同样是党同伐异的俗事。不过太行贪墓一族的行事确实太过天怒人怨。

    帝陵都是经当朝风水大师精心勘测过的,龙脉或者随时间流逝而慢慢消退。但大吉之地往往也是大凶之地。天地万物皆有轮回,龙脉福地在其气运被消耗殆尽之后,原本充盈的龙穴生气消,暮气积,从而福龙死,恶龙生。再加上墓中往往有各种改天逆命的机关设置,这些东西如饮鸩止渴,因为皇室利用它们贪图福缘,最后导致的天机反噬。使得原本好好一座龙穴成了滋阴养恶龙的凶地。而这也正是为什么时间长了以后,有些上好龙穴突然僵尸遍布,恐怖异常的原因所在。

    贪墓一族最大的罪恶同时也是让佛公子不能容忍的一点就是,他们专开千年古墓,放出了墓中积压的千年晦气和瘴毒。从而让受困墓中的黑龙恶气脱离了原本可以返璞归真由恶转福的龙穴,倏然窜腾到人间,引发无药可救的瘟疫,为生灵涂炭的百姓再添创伤,哀鸿遍野,十室九空。

    贪墓一族不知收敛,连启几大帝陵群,每带来的一场凶恶瘟疫都堪比宇文盛当年在蜈蚣山灭西梁的屠城之举。这种不是战祸而更惨与战祸的殃及池鱼的做法,佛公子曾屡次修书夜中行,盼望太行贪墓一族看在上天好生之德的份上,见好就收,以免再添冤魂无数。夜中行每次看完皆哂然一笑,并在第四次收到佛公子的来信之后回了一封短函,曰:“弱冠小儿,发不落地,珠不满百,脚不履方圆。安敢口称佛陀,妄言慈悲!夜中行杀生亦救生,开穴得金银,是叫宝器见光。至于枉死之人,说明他们在人间福缘已尽,死得其时,于我夜中行何罪?尔不挡吾路还好,若敢挡路,管你是真假菩萨,我夜中行大可率太行刀客斫尽南海紫竹,捣你海崖山,叫大自在菩萨五百一十一年基业烟灰湮灭!”自此佛公子已知夜中行是盲人瞎马不知进退,必须以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方能当头棒喝教他迷途知返。乃和太上感应台超世“道首”莫沾衣一道,应了笔擎千秋阁阁主冒子规的邀,相约除魔大计。

    “佛头”,“道首”,“笔尖”是世间对三人的赞誉。三人一呼百应,江湖上素有正道名声的大宗小宗,无不全力以赴,摩拳擦掌,盼望借太行山一战让宗派脱颖而出。当然其中存了私心想趁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抢走贪墓一族积聚的财富的人和宗派也不在少数。数多出杂木,人多出怪物嘛,谁也不敢保证正道人士人人是正道。冷眼佛心的佛不语偶尔看到有些人因利欲熏心而变得猩红的眼睛,不由感叹夜中行有些话说得也未尝不是在理。

    两万人马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一路昼伏夜出,专拣山林小路,鸡犬不惊。

    太行八陉,是晋冀豫穿越太行山的八条通道。所谓陉,是山脉中断的意思。太行八陉是太行山受河水切割而成的横谷,分别是军都陉、蒲阴陉、飞狐陉、井陉、滏口陉、白陉、太行陉、轵关陉。贪墓一族占据着太行八陉中最易守难攻的飞狐陉,书上说飞狐陉“两崖峭立,一线微通,蜿蜓百余华里”。又说“踞飞狐,扼亢拊背,进*幽、燕,最胜之地也”。

    贪墓一族占据这样一处天险,无怪夜中行跟大魏与虎谋皮也不卑不亢。

    飞狐陉飞狐口的黑石岭,俗名四十里黑风洞。贪墓一族的老窝即在此,有诸多天险加人工关隘,尤以一线天、一炷香、八仙洞、插箭峰、箭眼、悬桥最为有名。三基率领的军马想攻打太行,对上剽悍的太行刀客还在其次,闯过这些关隘才是棘手问题。

    以前一直没有动手来围攻太行,就是因为苦于无破关隘良策。不过这次就不同了,因为据冒子规安排的眼线来报,夜中行和八大句芒都不在飞狐口。

    已入隆冬,大魏宇文盛最喜秋季提兵,这一阵大似一阵的朔雪在边关扬起,他拍马前迎陆白衣,胸中豪气万丈。招呼不打便对这位自己极为欣赏的年轻军师道“我向来只以为秋风一起,绝杀千里,不过这滚滚白雪,似乎也不错啊。天寒草枯,北汉自给尚且不足,又如何厉兵秣马与大魏抗衡,只要过了这烽燧的一线黄沙,北汉称臣,天下,那就真是大魏的天下了”。

    陆白衣勒紧马缰绳,听闻他的声音,不由遥看前方杀气弥漫,雪水不沾的万里黄沙,心中想起宿龙隔江一战。那位曾经输了自己半子,而喜欢边角布局的寻常秀才的形象缓缓浮现,他俊美的脸庞上,两道柳眉慢慢拧成了“川”字,“羊凤鸣,我来了”。陆白衣轻轻开口,一如当年隔江一别咬牙切齿。

    无名小村口水泉,君句芒离恨天正带领太行三百老底弟兄和余下七大句芒以九宫三才之术,横三纵三,辅以符箓篆章,五行机关,作那纷繁复杂的“锁云柜”。离恨天总在想那些寒冰三尺的深冬季节,夜中行是如何带领大家关山寻龙,闻风识墓的往事。使句芒摘穗子任务最重,要不停的用茅山术画符,心里有些老大不愿意,在他看来有墓就掘,无墓就走,搞这么大个排场却只为了整出个“锁云柜“,连泉水下是什么都摸不清底细,他实在觉得浪费功夫。要不是离恨天拿出夜中行千叮呤万嘱咐的密语,他才懒得过来呢。

    大雪天就该就着高粱酒,搂着美娇娘,喝个周身滚烫酥软才对。想起床上那个唤为“九娘“的骚娘们儿,闹骚也发了,摘穗子加快了手下画符的速度。娇艳如牡丹的夜红拂,在这样的寒冬天气,眼神迷离的望望北方,心中那个不是很壮实的苍鬓书生的脸,变得越发清晰。他正用红绳结阵,顺便掐了一截红绳束起散乱的秀发,嫣然一笑,更添了几分魅惑。江湖儿女总深情,这一点,不分邪道正道。

    三百零八人在口水泉忙得如火如荼,殊不知,飞狐陉黑石岭,两万江湖高手只待一声令下,就要兵分五路突破一线天,一炷香,八仙洞,插箭峰和箭眼,飞过悬桥将太行贪墓一族一网打尽。

    卓青接手了北汉王庭的所有军权,三大藩王每来觐见两股兢兢。白虎独自回来带着羊凤鸣的好消息,信中说他将和顾横波一道,携大月氏,楼兰,焉耆三六一十八精兵而归,不日将至玉门关,届时西域大兵尤其是独门火器定教陆白衣再次见识羊凤鸣藏拙出巧的手段。卓青看完淡然一笑,睥睨天下的雄姿吓得近身的一位藩王浑身一缩。

    白虎却是有点心不在焉的状态,骨架拉伸之中,像是兴奋又像有些不安。卓青伸手摸摸白虎硕大的脑袋,蓦然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心田深处仿佛有个声音拉扯着他说“快啦,快啦,快回归啦“。然后卓青依稀如感受到一团黏黑色的东西召唤者他,走近着他,”那件故物终于要现世了吗?“。卓青不知道这声疑问发自谁,只是想起那件东西,莫名的跟白虎一样兴奋起来。

    这个冬天,呈现着暴风雨来临前一样的寂静。昆仑山四大仙圣之一的紫微约出神帝,不是下棋,不是论道。只是泡了一壶人间的大红袍仙茶,斟一杯给神帝,再斟一杯给自己。缓缓喝了一口说“娲皇造下的这个人世太云谲波诡“。

    “多事之都,便是三千,该来的还来,卷轴观画争江山,你看不透,我也看不透“。神帝说。

    “当初你就该把刑天扼杀在襁褓中“。喝茶的紫微没有征兆的说出这一句,神帝眉毛轻轻一抖,”我做不到“,他说。

    不怕忤逆这位比人间帝王心难测十万倍的仙中至圣,紫微放下杯子站起来轻声说,“可是你后来却做了,在没有效果的时候“。

    “你不觉得我们其实跟他们一样渺小吗?“神帝指着下界没有丝毫愠怒的说,这一刻紫微突然觉得,原来神帝是这般落寞无奈。

    “‘斗’,是宇宙间最难解的谜”。神帝间紫微刹那失神,像是自顾自的说。后者听了,显得更加迷茫起来。红尘中的杀戮之气,却随着这寂静的冬天,堆木柴,点大火一般呼呼上窜,冲得那一条几日不曾睡下的青龙,生龙活虎,鳞须皆张。九天上的紫雷盘若虬龙,仿佛在更高处窥伺着神帝,他再次感叹一声“究竟是人在下棋,还是仙在下棋,还是,天在下棋?”便不再言语,留下呆若木鸡的紫微,望着下界沉吟,不知向来圣心难测的神帝,为何今日这般句句莫名其妙,打哑谜一般。他只知道一场天人交战,只在须臾。

    “刑天”,紫微念着这个遥远的名字,恰逢一声龙吟和虎啸相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