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入蜀记 > 第十一话 商谈
    赵广趁着诸将被召集在中军大帐的时候,走访了军司马费祎的营帐,并且将自己与杨仪所计划之事悉数相告。

    听过赵广的话,费祎垂下眼皮,一语不发。赵广早就习惯他如此,也不出声催促。想到自己一直将父亲的死归咎于丞相诸葛亮,但是如今诸葛亮刚刚死去,同为相府的费祎、魏延、杨仪就为了一个“权”字而同室操戈,致使相府实力大损。进而又想到诸葛亮、李严、自己的父亲赵云不也是如此?蜀汉的荆襄旧臣与蜀中一系的斗争不也是如此?“权”之于人,毒害不浅!念想至此,赵广不禁又有些心灰意懒、弃世独立、散发扁舟之感。

    “赵将军,”好半会儿,费祎方出声,赵广也就此停止了胡思乱想。“看来杨威公有心要对付魏文长。”

    费祎刚才虽然做思考状,但是他也没有忘记观察赵广。费祎需要在赵广那里得到更多的信息,以辨别真假。除了自己,费祎从来都不会试着去相信任何人。赵广痛恨相府一系的力量,进而痛恨杨仪,而今却与同属相府一系的自己合作,费祎不能不怀疑他的诚意。在费祎思考的这段时间,赵广一直神游天外,这就更加深了费祎的怀疑。

    在费祎的计划中,赵广以及其统帅的丞相亲卫队是不可或缺的一环,因此费祎也只好尽量压下心中疑虑,选择赌这一次。

    “杨仪此人心胸狭隘,魏延与其积怨甚深,我也料想他不会轻易放过魏延。”赵广回答道。

    “英雄所见略同”,费祎不忘任何一个可以拉拢赵广的机会,以此也可以让自己更加安心,“根据你刚才所说,我观杨仪必然会藉此机会向魏延发难。魏延的前锋营位于汉军最前,如果你是杨仪,会这么做?”

    “这个老狐狸”。见到费祎笑里藏刀的问自己,赵广先暗骂一句。赵广知道费祎心中一直都对自己有所提防。自己一个武人,怎么懂这些文人弯弯绕的想法?费祎早知道自己的斤两,他问这一句,想必是试探自己,如果自己回答的计划详略得宜,那自然就表示是杨仪与自己早就计划好了,单单自己在与费祎商量时隐瞒不报。想到这一层,赵广心中不禁委屈、愤怒,是以只没好气地回问了一句:“不知费司马有何高招?”

    听到赵广改了称呼,费祎怎能察觉不到他的不满?因此也不好再厚脸皮,赔笑道:“贤弟莫怪,此次是为兄错了,经常在这官场蹉跎,不免人都变混了!我这就给你赔礼。”说着真的半真半假的对着赵广揖了揖。

    见到赵广脸色稍缓,费祎于是笑嘻嘻地将自己的打算告知赵广。“杨仪对付魏延,势在必行。只是不知何时发动,一直以来,丞相依着杨仪胡闹,也无非是想制衡魏延,而今丞相不在了,杨仪还如此的张扬行事,想必是找到了新的靠山。”

    “新靠山?”

    “对!新靠山!”赵广的注意力被吸引,似乎忘掉了刚才的不快,费祎不禁松了一口气,如果在这里赵广耍起混来与自己来个“一刀两断”,费祎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贤弟你想,长久以来,相府得志,谁最不高兴?万一相府一系倒台,又是谁得利最大?”

    “……”赵广本来与刘禅早有交易,此时费祎提起,不禁吓了一跳,以为费祎单凭猜测就得知了刘禅的计划。如果是真的,那自己不也会被怀疑?然则心里虽然海浪滔天,但是面上却不动声色。装腔作势间却突然想起另外一事。赵广身为丞相亲卫队队长,丞相诸葛亮的一呼一吸都得以了解。思维混乱间,赵广突然想起丞相诸葛亮曾经在下属面前提及黄皓与杨仪过从甚密之事,当时自己尚且未与保皇党接触。而且时间已久,那时丞相看似随口一说,事后也未在杨仪面前提及此事,是以赵广也没太重视,就连当时丞相的谈话对象赵广也忘记是谁了。

    费祎见赵广虽不言不语,但是面色平和,毫无变化,也只道他在思索自己的话。于是干脆就告诉他答案。“我认为杨仪已经倒向蜀中一系了,杨仪的所作所为也是蜀中一系指使。也只有蜀中一系有与相府拼斗的力量。”

    “但是蜀中一系沉寂已久,如今丞相刚死,军中诸将尚且蒙在鼓里,他们又如何得知消息?。”听到费祎转而怀疑蜀中一系,赵广如释重负,在心里认真地想着回答,然后慢慢道出。

    费祎其实还是在试验赵广,这个亲卫队队长绝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单纯!费祎妄图通过问话,引导赵广自己说出隐瞒的事情,结果赵广毫不动摇,丝毫不露破绽。费祎虽然为了实现目的才接近赵广,但是长久以来赵广与自己合作默契,所计划之事也毫无纰漏,想到自己屡屡怀疑于赵广,费祎也不禁心中有愧。想到这里,费祎决心相信赵广。

    费祎先指了指营帐外,赵广会意,探头看了一下,回来对他点头道:“执行护卫的人都是我的心腹,没问题。”

    然而费祎还是不放心,将自己的蒲团搬到赵广案前,这才小声说道:“其实昨天我拿到了一个人,在他身上搜到了一个东西……”说着神神秘秘的将一片绢帛塞进赵广的手里。

    凭着手感,赵广分辨出这片绢帛产自蜀地。待展开看来,只见里面写着几个大字“诸葛亮已死”。赵广虽然自诩遇事镇定,但是此时再也无法维持表情,惊恐、慌乱、怀疑、不解诸种情感一时毕即集。

    费祎见到长久以来泰山崩于前也不色变的赵广面露惊恐,心中不免感叹,对他解释说:“那人身着我汉军服饰,益州口音,名叫龙玉。由于夜间擅自在军营中行走,被我拿住了,这就是在他身上搜出来的。而且……”费祎难得地苦笑道:“而且据他所言,有人要他将这个东西传递给魏军。”

    “那龙玉是谁的兵?是谁指使他的?”赵广问道。

    费祎见赵广能这么快在震惊中恢复过来,而且一下问到关键点,由衷地夸赞了他一句。然后才道:“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这时候费祎还对自己有所隐瞒,赵广不禁气结。

    “这龙玉穿的可是丞相亲卫队的服饰!”

    “什么?但是我不记得我麾下又这个人!我真的不认识他!”赵广此时真的有些慌乱了,虽然自己痛恨诸葛亮,但是为了大汉,自己一直以来做这个亲卫队队长也算尽职尽责。对付魏延也好,暗算杨仪也罢,这都是汉军内部的事,而且杨、魏二人本来也不无辜,自己对付他们问心无愧。但是此事就是真正的卖国了!

    “贤弟莫慌!贤弟莫慌!”见到赵广有些语无伦次,费祎劝解道。就算机变迅速,归根结底还是年纪尚轻!费祎心里如是想,不禁又莫名地高兴起来了。“为兄自然知道此事不是你所为。此事除了你我,就只有我的心腹知晓,是以你不必有太多顾虑。”

    “多谢!”赵广虽仍惊魂未定,但是镇定多了。

    “我搜过他的身,结果除了弓箭、一些干粮、这张绢外,别无他物。”

    “你是说……”

    “他没有军籍,所以也没有能够证明他身份的东西,我猜想龙玉这个名字也是假的。而且我检查过他的手,他不是士兵,应该是亡命之人。”

    大汉实行征兵制,是以并没有专业的士兵。众人都是战时为兵,闲时为农,而且商贾之人不得参军。是以士兵们大多是邻里同乡,以便于审核身份。而每个士兵的手掌心或多或少都会有常年掌握农具而磨出的老茧,“这个龙玉手心无茧,但是在手指肚却有,而且食指与中指有凹痕。”不用详细解释,赵广即了然。他自己就是如此,常年熟习剑术,是以手指肚上有一层老茧,而手指的凹痕自然就是练弓箭所留下的了。

    “你怀疑他是杨仪带进来的?”

    “只是怀疑,若军中无人照应,想将一个没有军籍的亡命徒放在军中,那是相当困难的。”

    “那他招了什么?”

    “军中环境,不好细问。”费祎所说“细问”赵广自然不会单纯地以为只是“详细地问”,为此也不说破。

    费祎接着说:“不过,也问出了不少事情。他说他本是山贼,后来被官府捉住,本来在狱中等死,但是有一天被人救了出来。那人每天好吃好喝的待他,但是又不让他工作。他自己也莫名其妙,直到此次北伐,那人也不知通过何种方法让他蒙混过关,进入军中。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来联系他,除了交代任务,还提供他不同的军服。他人也算机警,是以一直没被发现。”

    “想必那人就是便是幕后主使了吧?你怀疑那人是蜀中一系的人?”一把弓,就算是次品,至少也要花费二两银子。这龙玉手指既然有明显印痕,至少也需浸淫此道十年。这龙玉真的只是山贼马?虽然赵广对这“山贼”的说法深感怀疑,但是此时也不好追究。

    “正是如此,而且此次北伐,蜀中一系也出动了不少人。说不得,他们之间都是有联系的。而且我担心有人……不,是有一批人在做与龙玉相同的差事。最坏的结果就是魏军已经得知丞相身死的消息。”

    “哼!鼠辈敢而!”赵广拍案而起,案上的茶杯被镇得跳起。大汉内部纵然派系林立,斗争不止,但是未曾听说过类似的卖国行径。费祎拿住的龙玉,赵广的确不曾见过。而在军中,杨仪一直在赵广的监视下,任何事情都无法瞒过赵广。是以赵广能够确信龙玉绝非保皇党的人。那剩下的就只有蜀中一系了。为了派系间的争斗,竟然不顾国家安危,社稷福祉而肆意妄为,这种行为怎能不让赵广义愤填膺?

    “而今事已至此,贤弟回去不妨再次仔仔细细地整顿一下亲卫队,同时此事最好也与杨仪商量一下。”

    “好!在下这就告辞,去找杨长史。”

    赵广告辞后,与杨仪二人果然对亲卫队进行了大整顿。虽然打着“锄奸细”的名义,但是大部分人都是因为与魏延过从甚密而被处置,只有少部分人是因为有“嫌疑”而已。动静不小,但是此时魏军又恰好来袭,诸将都忙于应对,是以就算得知的,也未料到真正有内奸一说,也只是认为杨仪对付魏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