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春秋篡神 > 第二章 兴替
    江南道,自汉以后,一直都以富饶着于世,虽然曾经以江南立国的南明在春秋定江山一战中亡国于钱塘,但国士无双的徐子夏苦心经营三十年的富甲天下却并未受到太多的波及,似乎兴亡百姓苦的至理在此地并不适用,只不过南明一向善待文人,那年钱塘一战,南明一百文臣和天子一起守国门,三十万江南子弟兵欲一起玉碎以报国,结果崇烈帝在兵临城下一个月后,留下一封罪己诏,自溢于听潮亭,隔日,一百多文官吊死在钱塘城楼,徐子夏不知所终,元帅陈少丘率三十万南明军开城门而降,南明亡国,中原大地恢复汉后六百年的统一。轩宇立国后改钱塘绍越会稽为一洲,又立江南道布政使,主要是为了加强对江南一带的统治,一直领轩宇头疼的,是一些被以文立国的南明所惯坏的士子,除了一天到晚无病呻吟赏风弄月外,就是痴心妄想着徐子夏带着南明后裔再回来复国。因为据说当年徐子夏带走了小王子,肯定是想再图东山再起,而他们更相信,那个被封为武侯的文人,一定也能做到那一天。

    在小桥流水的江南,钱塘八月十五的一线潮是难得的一场气势磅礴的奇观,习惯了红牙玉板的旖旎柔情的江南文人,对于那浩然如千军万马冲锋厮杀的日耀银戈,有着一种其他人难以理解的情绪,历年来每逢八月十五,这栋曾经的烈帝理国处,便会举办一次观潮会。

    当年赵龙被徐子夏阻于钱塘江畔,正是桂花透街香的八月,而明烈帝自溢那晚,正是八月十五,年纪稍微大点的老钱塘人,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个八月十五的钱塘潮拍打岸堤的声音,仿佛在为六百年南明做最后的祭歌。

    有资格进入听潮亭观潮的,都算是江南道数一数二的人物,历年所有江南名人,文人也好武夫也罢,都以入亭观潮为荣。听潮亭自赵龙破城后,被封了三年,后来没有人知道,是谁在哪个夜晚撕开了封条,重装经营起了听潮亭,也没见衙差来重新查封,倒是有人多次看到知府大人多次穿官服驾临听潮亭,直到后来听潮亭第一次发出一8百张请柬,聚江南名士于八月十五共赏钱江潮后,众人才隐约明白,这个撕开听潮亭的定是一个手眼通天的人物。

    听潮亭共三层,最佳观潮当然是第三层,能进入听潮亭观潮,是一种地位的象征,而在听潮阁中观潮的站位,更是耐人寻味,第三层往往代表着江南道最显贵的人物,只不过,三楼凭栏望江的时候,往往会空出两个人位置,放置两把藤椅,一张茶几,茶几上摆着一副纵横十六道的围棋,仿佛有两个看不见的人在手谈一般。八年听潮会,这两张椅子从未被挪动过。倒是曾经江浙总督的公子白玉祁带着名动杭州的烟雨楼女子澹台碧落来替其父参加听潮会,这澹台碧落虽是青楼女子却是众所周知的卖艺不卖身,澹台有二绝,一是琴绝,传闻其琴艺师从春秋琴圣闻弦,深得闻弦五音绕梁的精髓,二是舞绝,江南的青楼才子陆椹称其为赛飞燕,这么个人,当然有遗世独立孤芳自赏的资本,在这样的女子面前,身为杭州第一公子哥的白玉祁当然要显摆下自己,江浙总督在观潮亭的位置自然是在三楼凭栏处了,只不过,当这白玉祁看到那空出来的两把藤椅的时候,就想着今天是个要这绫波仙子投怀送抱的好时机了。然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安心的摇着折扇翩然入座,还不忘给澹台碧落沏一杯雨前龙井。当时就有人上来劝阻,说世侄啊,这位置你做不得。白祁玉看到上来劝阻的不过是一个杭州知府,这个升官发财都得看自己老头子脸色的人,当即冷笑道,这椅子本就是人座的,为何我做不得,难道这位置是留给死人做的?当然在听潮会没人说会去把堂堂总督的公子给拉下椅子,丢出听潮亭,只不过,事后这个江南道第一纨绔不但没有得到澹台碧落的青眼相加,反而是被其父白文颂拉着在听潮阁跪了三天三夜。

    令人不解的是今年八月十五听潮阁竟未曾发一张请帖,往日络绎不绝的大门竟然在八月初便闭门谢客,这成了杭州大街小巷茶语饭后一个不小的谈资,贩夫走卒皆纷纷猜测原因,一时间成了钱塘构栏酒肆里最热门的话题。

    听潮亭是上小下大的塔形,第三层位置本就不大,只不过,由于没有了喧嚣拥挤的观潮人后,原本微小紧凑的格局却也闲的有点空旷了,一面临江,那两张桌椅还摆在那里,而此时靠右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一个须发皆白的青衫老人,正在独自落子品茗,时不时的朝着浪潮滚滚的钱塘江凝望发呆,茶香混合着屋子里的点的檀香,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这时从二楼走上来一个白衣老人,手里拿着一壶还没拍掉封泥的女儿红,拿着三只碗走到了青衫老人背后,没有去打断正起身观潮的老人,将酒碗放在茶几上后就这么双手负背一直站在后面看江面上的浪潮滚滚“钱江东流水,千年不变涛涛入海,你说人生在世不过匆匆百岁,最后都化做一拨尘土,纵使千秋霸业,在历史洪流中不过也是沧海一粟,先帝曾说,他不求逐鹿中原问鼎天下,更不求千秋万载长生不死,只求有南明在一日,江南百姓便可鱼樵耕读安居乐业一天。”

    青衫老者转过身,拍去酒坛子的上的封泥,顿时酒香肆意,老人用鼻子贪婪的狠狠嗅了一嗅,"十八年的绍越女儿红,啧啧,谢老头,这么舍得啊""酒逢知己,这几年都是我一个喝,没人和我争,没人和我斗,再好的酒,也喝不出味道来。"谢老头摇头笑着说。

    青衫老人将酒导入的三只碗中,暗黄的酒水已不是常见的液态,仿佛入蜜一般成胶状,酒一出坛口,原本肆意的酒香更加浓烈的弥漫开来,"南明的确算是在春秋各国中最深得民心的,不说在城楼陪朱楷殉国的一百多文武官员,就说这些年表面上风平浪静其实一直都暗藏汹涌的江南道,那些意图复国的南明遗民们何曾停止过?甚至连一直都是江湖庙堂不两立的江南武夫们,都任以明人自称,的确难得"谢老头端起一碗酒撒在地上"这杯酒,敬这个不忧天下不忧国只忧苍生黎民的烈帝朱楷!"青衫白发的老人没有说话,默默的端起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然后重新落座,谢老头也不去坐另一个藤椅,而是直接席地而坐。拿过酒坛子,给自己和剩余的碗都倒满酒,将一碗酒推到那张无人落座的椅子边。

    "当年赵龙屯兵于钱塘岸,正好那年是百年一遇的钱塘入天一线潮,相国张敏曾建议开岸堤水淹三军,当时烈帝就站在这儿对我说,钱塘八月河堤一开,方圆千里都将汪洋一片,对岸的多少百姓将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纵使退了敌军后人如何论我朱楷,我不求流芳百世,却也不去做那遗臭万年的事。南明自立国六百年,虽无开疆拓土,却也给江南百姓带来了六百多年的安居乐业,自圣祖至朱楷,十六为君王,虽不说人人圣贤,却也都仰不愧天附不愧地,更无愧于江南百姓!”青衫男子仰起头再次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春秋十国,北魏亡于篡,西蜀亡于乱,东吴亡于昏庸,后汉亡于无道,齐亡于暴政,燕亡于穷兵,赵亡于贪腐祸民,楚亡于乱臣贼子,这几年我一直都在想南明灭国的真正原因,思来想去,除开气运这虚无缥缈的不说,便是南明书生气太重,你徐子夏的确一介布衣封侯,可南明十万秀才十万兵,也只有你一个徐子夏一计可定国,片语能安邦。盛世兴文,治国靠书生,这平天下,还是得靠像赵龙这样的骁将啊!纵使是我谢桓,最拿手的也不过是读书人杀读书人而已,所谓的三寸舌挡百万兵,世人不知,你徐子夏总知道终究不过两个字,借势而已,轩宇先灭八国而定中原,最后才将矛头指向偏安一禺的南明,最主要的就是要南明无处借势,做困兽斗。”

    徐子夏,这个南明遗民们的精神寄托,日盼夜盼,可能谁都不会想到,他此刻就站在听潮阁,临江听潮。而且还是和这个号称和他齐名一起平分春秋乱战三十年秋色的谢桓在一起。

    春秋不义战,除了涌现出一批批名将外,更要人眼花缭乱的是文人谋士的运筹帷幄,名将一战成名后,随即被世人传颂的便是现在他身后出谋划策决胜千的军师谋士,徐子夏,谢桓这些羽扇纶巾的读书人便如彗星般崛起,成为那个烽火连城的岁月一道亮丽弧线。

    “书生治国不错,你看这南明哪怕亡国十年,百姓亦安居乐业,而且人人以南明人自居,绕是戏院青楼这些最无情意风月场,仍以南明腔调唱着你徐子夏的西湖歌舞几时休。南明当年建稷下听潮亭,多少读书人在此地赏风弄月,煮酒论英雄?书生意气,何曾把天下武夫放在眼里?你徐子夏多少次向朱楷进言兵乃国之利器?结果呢?朱楷是明君不假,自汉家天下后,难得一位肯将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放在心上并且这样做了整整三十六年。可是最终还是被南明读书人一直看不起的拿刀匹夫给杀的肝胆俱裂,燕国是小看了天下读书人,最后被王诩忽悠的连丢十五城池,而你们南明啊,就是小看了天下武夫!春秋不是口水战,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风气,惯出了南明无数眼高于顶的读书人,也已寒了南明将士的心啊。”谢桓说完,要了摇头,又将碗中女儿红一饮而尽。

    “当年如果不是你,赵龙安能如此轻易破城?你不好好在你的东山嫖妓,轩宇是许了什么给你,竟然愣是携妓而出将我无眼八卦阵给破了。”徐子夏面无表情的说。

    “你当真以为赵龙思解不出破阵的方法就在于战鼓?我只不过是想快点解决这乱世还天下一个清明罢了,当年轩宇国三个大内供奉去了昆仑,据说是逆天改运,我原以为那三个老不死肯定一去不回的,没想到三人不但回来了还拿来了消失了六百多年的湛卢,连一直不问世事只顾修长生和替苍生镇守气运的昆仑都妥协了,你再怎么谋算天下有什么意义?”

    “早知道昆仑插手,当年我就算背上千古骂名也要开钱塘水淹三军,我徐子夏十五岁负笈游学,二十五岁破镜入纬地,三十五岁经天,一生只求四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倒要看看是昆仑的老子无为能济世还是先贤的兼济天下能救民!”说完这句话只见徐子夏须发飞舞,将手中酒坛一饮而尽,抛入江中,激起百米浪花。

    “唉,徐老头你什么都好就是爱钻牛角尖,所以无论修身齐家治国我都不如你,但这平天下你却不如我了,世人只求安稳,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他们才不管是谁的天下,你说纵使你退了三军又如何?南北对峙划江而治最后苦的还不是天下百姓,这天下分了六百多年,早就应该结束了,朱楷都比你看的开,你又执着什么?这么多年了,你难道忘记当年朱楷的罪己诏了吗?”

    “朕死无面目见祖宗,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勿伤百姓一人!”

    言犹在耳。

    徐子夏不敢忘江南百姓不敢忘天下人皆不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