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白马探花陈庆之 > 004-良辰美景。
    靖历二十八年,中秋。

    春华秋实,对柳城百姓而言,秋季总是让人愉悦的季节。

    是夜,柳城霓虹璀璨。百姓们各自提着好看的花灯在夜色里照亮柳城各自小径的路,每居每户门前挂着喜气的灯笼,亦为柳城添上一抹淡淡的红晕。

    满月,总是该赏上一赏的。

    今夜陈庆之并未去紫竹林练枪,陪着海棠小枣在柳城南的柳河前赏月。满月映射在柳河之上,昏白的淡光在柳河四周百姓手中花灯的照耀下显得五光十色。海棠小枣手中提着一个月兔花灯,这一世本没有嫦娥奔月之说,而陈庆之却曾在孩童时代与海棠小枣说过这个故事,有意做一个月兔花灯,也不过为博她的一份欢喜。

    海棠小枣今夜仍是一袭红衣,薄纱披肩,双颊微抹少许腮红,扬起嘴角时有两个浅浅酒窝,可爱又妩媚,让不少无意瞥见海棠小枣的柳城百姓心下一阵唏嘘感慨。

    “庆之,你说嫦娥一直在广寒宫,等不到天篷,她孤单吗?”海棠小枣望着柳河中的满月,若有所思道。

    陈庆之浅笑,小酌一口桃花酒,轻声道:“一把相思刀,最是能杀人。这你尚未经历过,自是不知其中苦处。百年独居广寒宫,深爱之人变成了猪头,总是孤单的。可这也只是鬼神故事罢了,你还当起真来了?”

    “那倘若有一天我也被关到好远好远的地方,你会找我吗?”年方十六的海棠小枣总有些少女情怀,轻笑问道。

    “呆子。”陈庆之轻轻拍了下海棠小枣的额头,止住她的胡言乱语,心中却是想着,便是你住到月亮上,我也要登仙将你接回来,这一世,我不许任何人事将你我分开。当然,这些矫情的说法,他自是无法脱口而出的。

    海棠小枣轻轻吐了吐舌头,小声嘀咕:“就算你变成猪头,你也是我的庆之。”

    耳力极佳的陈庆之心头微暖,沉默无言,只是握着海棠小枣的右手稍紧一分。

    柳府此时十分安宁,丫鬟下人们都被海棠柳打发出府各自赏月。北院,只有海棠柳与李静婉二人,前者坐在石凳上喝着小酒吃着小菜,后者温婉坐在一边,安静赏月,面挂微笑,心情极佳。

    “入冬便要开始筹备小枣与庆之的婚事了,你这当爹的有些什么准备没?”李静婉打破沉默道。

    海棠柳拨了两粒花生丢入口中,细嚼慢后吞下后笑道:“那破耍剑的难不成还会跟我要嫁妆?况且婚事过后他们就要进京,这事我可压不住,非要见见咱家闺女和庆之这个很入我法眼的小子。”

    “还不是去年进京你与陛下酒过三巡后胡言乱语让陛下听了去记下心的。”李静婉刮了海棠柳一眼,没好气道,“亏你也是个高手,哪有高手喝些酒就会醉的?”

    海棠柳嘿嘿一笑:“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子最讨厌用内力把酒劲逼出去了,那喝酒还有个什么意思,人生既然无法大醉三万六千五百场,那偶尔大醉酩酊也不为过吧。”

    李静婉轻轻叹了口气,道:“小枣这丫头,许是我平日对她读书一事管束少了,读了不少西楚北凉的故事,对那些地方的景致可是好奇的紧,真怕到时他们去了京后就直奔西楚北凉不回来了。”

    “女大不中留,有什么好难过的,况且还有庆之在,这小子虽然平时屁话都不说几句,跟耍剑的一般模样,但老子都是过来人,他看小枣的眼神,跟我当初瞅你一模一样。”海棠柳笑着说道,又是饮了一口酒,脸颊微红,愣愣出神,许是想起不少往事,竟笑出了声。

    李静婉亦是微扬嘴角,片刻后又是愁眉苦脸:“你哪里知道我的苦愁,一想到小枣要远去我这心里就难受。”

    “我这当爹的就不难受?看着这丫头一天一天长大,如今已是这样一个美人胚子,我还怕她出去给其他男人瞧呢。你看你,都在想些什么,离冬都有好些时日,你怎么就提前哀愁起来,那到时候水真泼出去了,你还不得天天在家要死要活的。”海棠柳打了个酒嗝,口齿不清嘀咕道,“哎哟,痛痛,别扭我!”

    城北,小院,陈景帝独坐院中,就着柳府送来的灯烛翻看一张张黑字白纸。字是好字,纸是海棠柳平时练书法的普通宣纸,而黑字内容,尽是一些行军诗词:

    “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

    读罢,将宣纸重归齐整,搁置石桌之上,陈景帝静默片刻,笑了笑,想起当初墨倾城在北凉沙漠骑于白马之上的一句言语:“我墨倾城的孩子,将来总是世上最出彩的。”

    一季如梭,转眼柳城迎来初雪,算是入冬了。

    今年的冬与往年不同,柳城迎来建城以来最大的喜事。而这份喜事,早已习惯那对青梅竹马了十六载的百姓们自是一块儿高兴着。而这日,海棠柳大办酒宴,索性在柳城大道上办起一桌一桌酒宴,好酒好菜,府里的厨子不够用?不还有那么多烧得一桌好菜的退伍军人的媳妇在嘛?

    这般婚宴的架势,只怕也只有柳城这座独特存在的城池可以做到了。而今日主角,此时着一身绯红色的钗钿礼衣,由城头大道开始敬酒,一路去往大道尽头。而海棠小枣,同是一身钗钿礼衣,只是着色青绿,安静陪同在陈庆之身旁,微笑着,露出好看的酒窝。所谓红男绿女,大抵如此。

    行完一桌又一桌的酒,拜天地,拜高堂,继而对拜,入座吃饭。酒席上李静婉微红着眼睛,时不拿出手绢擦拭眼眶溢出的泪水,海棠柳早已不知被多少老部下敬了几斤的酒,桃花酒,白酒黄酒各自不一,已是半醉,稀里糊涂说了好多言语,尽是些矫情的话,自己正酣畅说着,倒是将海棠小枣说得眼眶微红。陈景帝一如既往沉默寡言,独自吃菜喝酒,今日他吃的极慢,眼神偶尔瞥过陈庆之与海棠小枣,不动声色扬一扬嘴角,仅此作罢。

    这日,全城飘散桃花酒香,微寒的冬日似是因为这份婚事的喜庆而变得温热起来。所有人的脸庞上都挂着欢笑醉意,不少喝上头的兄弟在大道上撒欢奔跑,而他们家各自的熊孩子在后头紧追不舍,不亦乐乎。

    是夜,柳府西院,洞房。

    屋内点着红烛,桌上并未放酒,而是有着醒酒效用的热茶,陈庆之今日下肚的酒实在不少,又刻意为之没用内力将其排去,此时也是微醉微醺,但心情极好,缓慢喝着热茶,看着跟前一脸担忧却不知说些什么好的海棠小枣,微微一笑。

    “相公,舒服些没?”海棠小枣见陈庆之一杯又一杯喝着醒酒茶,担忧道,而方说完一句相公,双颊便又是一片通红。

    陈庆之微微摇首又微微点头,道:“叫我庆之。”

    “庆之。”海棠小枣面色稍涌失落,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庆之轻笑,抬手敲了下她好看的额头,道:“我喜欢你叫我庆之。”

    “嗯,可你还没喊过我。”海棠小枣眼眶微红,似是较上真了。

    陈庆之沉默片刻,只觉难以启齿,可越是沉默,小枣的脸色便越是委屈,最终还是声若聚蚊地喊了声娘子。

    海棠小枣骤而眉开眼笑,起身走到陈庆之身后环住他的脖子,将脑袋埋在他的肩头,轻声道:“庆之,我今天好开心。”说罢便沉默不语,一直保持此番姿势。

    陈庆之在心中说了句我亦如此,感受着肩头微湿触觉,心头一片柔软。想起前世种种,今生种种,嗓音间夹着一份沙哑,道:“小枣,此生我都不许你离开我,今生今世你都是我的劫。”语罢,肩头更为湿润,海棠小枣抬头,微微哽咽,却是笑颜如花。快步脱去青衣躲进被褥,嚅嚅喏喏道:“还不过来。”

    “庆之你倒是快点洞房啊,老子急死了!”屋外传来海棠柳的怪叫声,海棠小枣听后脸颊更添几分红晕,直将脑袋埋入被褥之中。陈庆之一脸无奈,一阵无言。

    “耍剑的你干嘛!别拉我,老子等着自个儿闺女和我干儿子洞房干你屁事!我就这么一个闺女啊!别拉我!”声音渐渐淡去,渐渐远去,夹杂着无赖的哭腔。

    这夜,年过知天命的海棠柳哭的死去活来,不知哭了多久,最后去那紫竹林与陈景帝大战三百回合,不知是借着酒劲还是感伤,竟是数十年来第一次将陈景帝压制得步步而退。

    这夜,李静婉独守闺房,并不孤单,只是眼眶微肿,许是哭了几场,哭哭笑笑,满脸幸福。

    这夜,柳城所有退伍士兵都醉的不省人事,苦煞了他们的发妻。

    这夜,柳府西院……好不太平。

    陈庆之喜欢在柳城的十余年时光,春观夜樱,夏望繁星,秋赏满月,冬会初雪。再喝一壶桃花酒,微醉持枪听枪鸣。而海棠小枣,则喜欢他在那些夜里的练枪身影,一袭白衣,一身酒香。柳城的景致自是美的,可在她十余年的时光里,那名沉默的白衣少年,才是她的良辰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