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白马探花陈庆之 > 002-瑞雪兆丰年。
    靖历十四年,瑞雪兆丰年。

    柳城裹在一片雪白之中,偌大城池一抹芒白,冬日暖阳洒在柳城院落里,为这本该严寒的气候添上些许温意。再热上一壶桃花酒,就着几叠小菜,好不快哉。

    柳府,在一片皑皑的雪色中着上鲜艳红衣,大红灯笼高挂柳府大门两侧,东西南北四院各拉上几根铁丝悬挂几个,点缀恰到好处。府邸莺燕的丫鬟们一脸喜色,窃窃私语,尽是谈论几日前刚降生的柳府千金海棠小枣。

    北院西屋,海棠柳着一身大红袍子,看起来不伦不类,小心翼翼抱着熟睡的女-婴,一脸慈祥。李静婉躺在床上喝着温吞的燕窝粥,一脸温柔幸福望着抱着女儿的海棠柳,无言胜有言。屋内客座上,陈景帝坐着无声品茶,而他边上坐着一个可爱孩童,褪去初生时的一脸肥-润,有些瘦小的脸颊煞是好看,一双大眼正盯着海棠柳怀中的海棠小枣。

    “庆之,喜不喜欢妹妹?将来你讨她回去做媳妇如何?”海棠柳存着一半真一半假的心思调侃陈庆之。

    陈庆之看了眼边上无声品茶的陈景帝,早已习惯这个沉默成瘾的父亲的无动于衷,看向海棠柳,神色间尽是不解,三十载的前世经历,装傻充愣自然不是难事。

    “哎,老子怎么忘了庆之现在哪里懂这些,耍剑的,来个娃娃亲?别人家的儿子老子也看不上啊。”海棠柳边说着边拍额头,许是双手抱着海棠小枣改作单手,颠簸大了些,将熟睡的海棠小枣惊醒,睁眼发觉自己不在娘亲的温暖怀抱里,不争气地哇哇大哭起来,海棠柳赶紧战战兢兢将小枣送回她娘的怀抱里,李静婉接过小枣,轻声安抚怀中的女儿,瞪了眼海棠柳,一脸的没好气。

    陈景帝默默喝完一口樱花茶,惜字如金回了个“好”子。

    海棠柳与李静婉一同喜逐颜开,竟开始有的没的聊起将来俩孩子的婚姻大事。

    陈庆之心下无语,神色间却仍表现的茫然无知。海棠小枣。这又是上苍与我开的玩笑吗。

    于柳城的两年时光里,陈庆之已经熟悉了身边的人与事,沉默寡言实则对自己处处透着隐隐关怀的陈景帝,大咧喜欢逗弄自己跟自己说些本不是他这年纪能听得懂的胡话的海棠柳,一岁时就喜欢抱着自己游遍柳城景致的李静婉。许是上一世人生从未享受过这般温情,对于他们也生出一份亲情,他自己知晓,这份羁绊,再也无可能让他当一个外世之人存活于此方天地。何况,还有个远在北凉的娘亲,他总是要将她带回来的。

    迎新年对于柳城而言,有着不同他城的习俗。百姓们总习惯各自在家中温上许多桃花酒,结伴而行去往城外二里的一片山丘,山丘并不杂乱,时有城内百姓主动去修剪杂草。山丘上立着许多石碑,多是当初南梁末年跟随海棠柳一路征战杀伐的亡士。虽在那个年代,尸骨都是胡乱挖坑深埋于地,可每亡去一人,总有人记在册上,将他们的名字带到这片安详山丘来,也不孤单。阴阳两世人,总有昔日战友记得他们,洒上一壶桃花酒,唏嘘几句。

    这日,全城半数百姓都来到这片山丘,海棠柳着一身白袍,亲自在几名亡故将士的碑前洒下桃花酒,随后走至丘脚,眺望远方,无言。在海棠柳敬酒后百姓们各自向着几处石碑撒酒自言自语,多是生前住在一个营里的兄弟,有些人的眼眶渐红,有些人说些生前一同经历的人事。一片沉重。

    陈庆之今个儿跟着海棠柳一块来到这片山丘,陈景帝则在紫竹林练剑悟剑。他对于陈庆之从无限制,平日吃饭时候陈庆之喝上一两口桃花酒也不去说些什么,许是自己这个孩子有着太多出众之处,一岁起便学会走路不愿躺在小床上同别人家的婴儿一般嗜睡,一岁半便会喊上几句父亲,能听懂许多话,却同他一般惜字如金。喜欢独自在柳城小步走着,看着柳城景致,练完剑归家的陈景帝总能看见陈庆之坐在院子里兀自走神发呆。虽心有疑虑,却仍能做到不闻不问。

    陈庆之挑了个相对空旷的位置站着,手中握着一壶热腾的桃花酒,小酌一口,看向躲藏在云中的冬日,不知在想些什么。而不远处注意到陈庆之这般模样的百姓们,都是一笑而过,继续跟碑前的亡士唠叨。他们早已习惯这个与众不同的小子,据说是城主的干儿子,喜欢在柳城慢步走着,见着人都会微微一笑,算是打过招呼。比起其他人家的熊孩子,陈庆之可谓乖巧到不行,所以柳城百姓们都很喜欢这个无言的小家伙。

    陈庆之自然不是无端眺望走神,只是想起上一世曾经共生死的五千精锐,被那不成气候的太子一人一人送葬在各个城门之前,心下一抹难以消去的烦闷涌上心头,又喝了一口名字听似温润实则挺烈的桃花酒,轻轻哈了口气,继续沉默。

    约莫一个时辰,百姓逐渐散去,最后,海棠柳牵着陈庆之慢步向柳城行去。

    “庆之,这酒是你爹教你喝的?”海棠柳见陈庆之今日一人便将一壶桃花酒喝了个通透却没半分醉意,有些纳闷,难不成陈景帝那破练剑的打小给庆之喝的不是奶娘的奶而是一壶一壶的桃花酒?不然两岁多的小屁崽子哪能喝那么多。

    “嗯。”陈庆之不知如何解释,索性默认,反正那个惜字如金的老爹也不会解释什么,这口锅就由他背着好了。

    海棠柳微微摇首,郁闷道:“真是什么样的老爹有什么样的儿子啊,庆之,你再长大些想不想跟你爹学剑?他那负手剑虽然厉害,但都是自己悟出来的东西,不是块石头根本出不了山,噢你也是块石头,这点倒是不用担心。那你要不要跟柳叔顺便学点金刚经,你这身好根骨逆练金刚经也不是难事,这逆练的金刚经本就属霸道一流,跟你爹的负手剑没冲突,他是眼中只有一把剑,我其实挺不希望你跟你爹一样最后变成一块石头的。啥都学一学,混个九品高手当当将来也足够闯荡江湖了。”

    “叔,我听不懂。”陈庆之见海棠柳又开始说胡话了,赶紧打断他,免得一路都被喋喋不休。

    海棠柳低头看了眼神色正常的陈庆之,也不知他是真不懂还是不想懂,也不再唠叨,慢步而行。

    练剑?有一杆枪就够了。陈庆之心中如是想着。

    回到柳城,天色已昏,海棠柳将陈庆之送回城北自家便自行离去。深知陈景帝不喜人多之处,也就断了邀他们回柳府一块吃个年夜饭的心思。

    西屋,饭桌上两壶桃花酒,一大碗鸡汤,几个清凉爽口的小菜,还有一叠梅肉。陈景帝无声动筷,陈庆之也便动了,吃了几口青瓜与梅肉,喝上一口桃花酒,无言。

    陈景帝吃的极快,片刻便近饱,替陈庆之盛了碗鸡汤,不忘捞出鸡腿放进碗里,随后便自顾自喝酒,兀自看着陈庆之细嚼慢咽。后者相较前者吃的极慢,陈庆之一度纳闷陈景帝这个剑痴怎会有一手还算不赖的厨艺,吃了两年他的饭菜,总也吃不厌。径自又喝了一口桃花酒,胸口热络几许,将一碗鸡汤缓慢喝完,最后将鸡腿消磨殆尽,七成饱,停下碗筷,看了眼陈景帝,示意吃饱了。

    陈景帝起身收拾碗筷独自去清洗,并未说些什么。

    这便是陈庆之于陈景帝的相处方式,无声胜有声,陈庆之很享受这种沉默的氛围。上一世便是习惯了沉默的家伙,这一世有了个同样喜爱沉默的老爹,也算幸事。跳下木凳走出屋子,在院子里缓慢散步。天空又飘下小雪,轻柔落在他的脸颊上,微寒,而酒劲在腹中翻腾,几番中和倒是十分舒坦。

    陈庆之暗运洗髓经走了一个小周天,内气自下丹田游至会阴,过脊椎督脉通尾闾,直至头顶泥丸,再由两耳分道下游,走鹊桥,接任脉,重归丹田。酒劲透过筋脉尽数散去,空气里弥漫着淡淡桃花酒香,而寒意也因丹田处的温热尽数散去。

    自新生以来,陈庆之便发现今世实属武夫的福地,空气之中的气机万象自行流转,相较上一世稀薄的气机,今世的这些气机稍一牵引便会钻入奇经八脉,温养,强壮。

    将碗筷清洗完在屋内收拾桌子的陈景帝远远望着陈庆之红润的脸颊,嘴角微扬了一个弧度,心下以为是海棠柳将金刚经的逆练心法教给了陈庆之。神色间露出少有的欣慰与高兴,虽然早也透过陈庆之的根骨知晓这孩子将来必定会是步入青榜武榜的无双武夫,却也还是稍稍讶异他的天赋异禀。

    是夜,小雪转大雪,将褪去少许皑皑的柳城添上新衣,而陈庆之,自睡梦中气机行遍一个大周天,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