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浑天靴 > 第000章 引子
    引子

    作者:北星·安(英文名:Polarisa)

    一双靴子摆在床前的石几上。

    那床姑且可以算做床,应该说是一块上面搁放被褥的床形巨石。既然摆在室内,又可以用来睡觉,好吧,可以称之为床。

    这室是石室,准确的说,是石洞,住人的石洞,是华伦十多年来唯一的栖居地。

    这石洞不是山洞,而是海窟,海浪日日拍打,石烂而成海窟。这海窟位于一处码头,东海郡鼎鼎有名的青云镇青云坊海运码头。这码头是一处天然港口,原本是从北方陆地南探大海的百丈石矶,稍加雕凿就成了客货往来、繁忙吞吐的码头。石矶东侧吃水*很深,开凿了栈道和码头泊位,直达最南端。西侧落潮到底就会露出浅滩,只能保持着原状,石势陡峭不可攀援。

    海窟的出口背对着码头,开在石矶西南侧,顺着丈许高的天然石阶,可以下到底部的浅滩。波澜壮阔的大海,包围着石矶,有时波光粼粼,有时巨浪滔天。潮落时,露出海窟、露出浅滩,潮涨时,淹没浅滩、淹没海窟出口。

    海窟之内自有一番天地。顺着出口进入,先是十余丈的蜿蜒通道,约十尺宽,并无逼仄之感。最初的丈许通道地势最低,涨潮时节就淹没在暗流回旋、汹涌澎湃之中。丈许之外的通道则越走越高,通道尽头豁然开朗,成为一间巨大的石室中厅。中厅四周,正北有一间、东西各有两间小石室。

    正北是储水室,门槛高有一米,门槛内就是四米见方的储水池,从不见底、从不溢出。西侧是储粮室、储物室,东侧是书房和卧室。石室功能齐全,却并无豪华木质家私,多是雕刻着不明纹路的石桌、石凳、石橱、石床等等。石室中厅顶部,巧妙的开凿了通风孔和采光孔,无虞风霜雨雪,空气也不污浊,室内虽不明亮,也不显得黑暗、沉闷。

    海窟虽无门,却有主人或是访客的进出时限,且日日变动。如果你懂得看潮,就会知道:这个时限是在落潮到底的一个时辰之内,涨潮之后就会找不到洞口。随着月升月落,一天内只能退潮两次,间隔约五个时辰。

    这处海窟,十年前华伦还和一个亲他爱他的四爹同住,两个人相依为命。华伦的四爹,就是青云镇上水性最好的人——流浪汉阿四。阿四救过镇上很多不慎落水的人,虽然是流浪汉却名声很好。最开始是阿四在拉扯他长大,等到华伦慢慢懂事,愿意到海边捡点奇贝异石之类的稀罕物、或者趁着退潮捞点海鲜,到坊市里卖掉,换了钱买粮食能够养活四爹和自己。

    阿四也慢慢老了,开始享起了清福:偶尔把自己卖苦力赚来的铜板或粮食,换成粗糙的渣酒,把自己灌个醉生梦死。最开始,这确实是清福,品味着自己眼里的美酒,偶尔吃一只孩子为他煮好的蛤蜊,快意之中今生又有何求?

    然而,渣酒自有渣的本质,未经提纯必然掺杂着极少量的毒素,终究会慢慢的毁掉饮酒者的神经,使其在酒醒后仍然消失不掉感知的麻木、动作的迟滞,也不断增加着对酒精的依赖和痴迷。再加上酒醉后的幻境、冲动和不理智,终于在一个冬夜里,小华伦睡着后并不知道的时段,阿四离开了海窟。

    最后找到时,却发现因为长时间醉卧在冰冷的街头,已经冻伤左脚和左手,失去了活着的意志,从此忘记了过去不食嗟来之食的尊严,不顾小华伦的劝阻、拖拽,整日里拖着残躯,在坊市里的几个酒家门外,乞讨剩酒残汤,终于在又一个雪夜里在酒醉和严寒的肆虐中静静的死去。

    在那些日子里,小华伦除了要赚钱养活自己和四爹之外,还要在入夜之前把四爹找回来。即使回家也要时时盯着,防着他偷偷溜走,直到童年的身体忍不住沉沉睡去。然而,阿四在大海边讨生活,练就了一身结实的体格和绝好的水性,即使涨潮封门之后,也能闭气穿越水下的通道,浮游上岸。就算后来冻伤左脚和左手,他的水性也没稍减。

    爱一个人最大的痛苦,在于对方并不认可你的行为出于关爱和怜惜,哪怕明白对方只是因为酒醉、迷幻,也只能绝望的亲眼目睹对方反抗着、任性的走向渐渐的毁灭。

    埋了四爹,独自生存在这个海窟里过活,至今已有十年。十年中间,华伦渐渐长大,因为豪爽、争气和一点点父母和阿四的名声,交上了两个铁哥们,却从来没有邀请他们或者其它人回家:这是四爹留给他的,属于他一个人的空间。每次有人找他,都是在码头上呼唤,或者在他常去的坊市苦等。这样久了,没有几个人关注这个海窟和海窟里流浪小子的存在,直至理所当然的忘记。

    此时,华伦坐在床前,无可奈何的看着石几上的靴子。

    靴子很不一般:两只虽然都是皮质、黑色、高腰、尖头、绑带皮靴,却有明显不同。

    右边那只,用料考究,据说片片都是第一层牛皮,堪称一流材质;又是上等做工的高档品质,青云坊五星级装备店出品。

    左边那只做工粗糙,材质低劣,却是华伦那里订做的单只靴子,用来给右边那只靴子配对。不过,订做的鞋匠不是五星级装备店的大师傅,是坊市里修鞋的刘老汉。这只靴子估计是他一辈子唯一的整鞋作品。

    这可是华伦耗尽重资购置的踏雪靴啊!

    两个铁哥们,老屁和海兔,早在半个月前,都给自己整上了踏雪靴,价儿都不低,六十枚大钱。各人尽快弄套踏雪靴,还是华伦的倡议。十八岁的流浪小子,华伦,突然想有一点贵族情调,想在下雪的日子一起去郡城踏雪。冒出这样的念头,是因为华伦突然得到一只靴子,一只名头极大的靴子。

    还记得那天天气很不好,雾霾深重,又冷得要死。依海为生的华伦,觉得这样的日子落潮太浅,不会有什么收获,就呆在自己的家里,哪里也没有去,直到涨了潮半淹了海窟通道。一个人站在洞口不远处,孤独的看潮升潮落。忽听东边码头上方,传来一个年轻小厮操着坊市里被称作都城腔调的话语声:

    “世子,您来东海郡已经一个多月了,走遍了东海郡大大小小的港口,收购的紫玉贝已经超过族里下给您的任务。今天再不回去,即使没人发现我们盗了浑天靴,等待我们的也是禁足一年的处罚啊!”

    “收声,本世子自知如何处事!此次出行,得机盗出家族传承千年的浑天靴,如不能解开神秘之处,本世子如何甘心?!”

    “可是这浑天靴在我们慕氏宗族传承了上千年,过去二百年足足十代人,谁也没弄懂:为什么会用靴子来传承啊!”

    “闭嘴,本世子岂能等同那些庸碌之辈?本世子今日行至这处码头,不知为何,靴子变得有些温热,安知不是谜题破解之处!”

    “哦,真的是那样,那祝世子好运来了。”那个小厮敷衍道。

    华伦听了两个人的对话,有些好奇,却也知道无论是那个小厮,还是世子,都不是自己这个流浪小子能够接近的。岸上静寂了若有半个时辰,突然听到那个世子暴怒的大喊一声“呔”,一只靴子从上方落进海里。

    那小厮喊到:“世子,您怎么把靴子踢进海里?”

    又听那个世子回道:“我又如何得知,此靴竟能就此脱落?!适才半个时辰,苦苦逼进靴中之真气猛然溢出,不防之下伤我左足,刺痛之余耐不住弹腿作踢。这些时日,从未如此怪异,究竟如何了?!快看看,靴子此时落于何处,浑天靴不沉于水,适才还在潮头,现下为何不见了?”

    刚刚靴子落进海里,确实浮在浪头没有沉下,只是被暗流抽动飘到了石矶的西南侧。又恰逢每波十二潮头中第一浪峰,将靴子扑进海窟,落在华伦的身前。华伦并没有马上拾起靴子,他不敢。渐渐地,可以听到岸上的人手越来越多,都是都城口音。渐渐地,海水淹没了整个海窟的出口,华伦再也听不到码头上的动静。

    第二天清晨,等到潮水退下,华伦出了海窟,顺着石阶下到浅滩,进了镇子,又小心翼翼的转到码头上,却没有看到那个世子,或是小厮和其它来自都城的人。几天后,华伦到青云坊送货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居然一进坊门,就望见一只与浑天靴非常相似的靴子,摆在修鞋刘老汉的鞋摊上,而且是右脚。

    最初,华伦远远的离开,不敢去问,谁知道是不是都城来人摆出的鱼饵。直到七天前才下了决心上去攀谈,磨了半个时辰嘴皮子才扯到那只鞋子上。这方才得知,那只鞋子是刘老汉捡到的,据说是一位来自都城大家族的小厮,某天夜里在坊市五星级装备店里订做了一双靴子,第二天却发现右脚那只被扔在坊市角落。刘老汉得知后,特意捡了回来,至少可以当做补鞋的皮料。

    华伦试探着问刘老汉,这个右脚五星靴,可不可以让给他。刘老汉拿足了腔调,说什么人家五星店出品,可是两枚金币一副靴子。华伦心里恨恨的骂:到你这里订过那么多次鞋子,都听你在那里鄙视五星装备店,说什么皮子再好的靴子,没有好的做工也白搭。不要看外表漂亮,最后还是要到他这里来修。

    华伦拿出浑身解数和刘老汉讨价还价,口水喷尽也只讲到五百大钱。奈何他算上多年储蓄,真花了这五百大钱,手里可就只剩下当天卖货赚来的十六个大钱!犹豫再三,最后狠狠心买下了那只右脚五星靴。一不做二不休,为了掩耳盗铃,华伦又掏出最后的十六个大钱,央求刘老汉用些粗陋材质,做一只左靴,与其配对。

    在等待拿货的日子里,华伦一直在没钱的苦难日子里挣扎:毕竟在海边捡贝壳稀奇物,或者退潮捞海鲜,不是天天都有收获。一下子花掉全部积蓄,不是华伦过去曾有的行为。毕竟没有积蓄偶尔接济,靠海生活常常有上顿没下顿。更何况,现在已经是冬季,随时可能上冻封海,那样就彻底没有了生活来源。本来,这五百多个大钱,可以让他过一个幸福的冬季!可现在,一无所有的华伦充满了悔恨,也充满了渴望:希望能从那只传承之靴中得到数不尽的财富!哪怕仅仅是穿上那只靴子,每天就能得到一份稳定的收入也行。

    现实是无情的。看着床头上的两只仿靴,再想想藏在储物室掩蔽处的那只真靴,华伦的心里就充满了痛苦、悔恨和懊恼,嘴里喃喃的骂着:“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呢?怎么就鬼迷心窍了。”想想刘老汉给他做的左脚靴子,这可是纯粹的扔钱,嘴里又开骂:“可恶的刘左脚,拾来的靴子也要卖五百大钱!”

    想想那只真靴,看品相就是一只做工还算细致的旧靴。靴面、徽标,还有尖头的金属,都显得颜色暗淡,怎么擦也不亮,也看不出什么材质。就是这样一只靴子,有什么秘密居然值得传承千年?!华伦绞尽脑汁也想不透,抱着穿着睡了几天也没啥特殊的感觉,连做梦也没啥新意,只能藏在储物室里。

    品相一般也就罢了,最恶搞的是,那只真靴第一次翻倒,居然会掉出两只鞋垫。

    一只鞋垫是一层略厚的织物,另一只则是薄薄的皮质垫子。皮垫应该和鞋底缝合,却没缝线和针眼。鞋垫掉出来就暴露了鞋子底部的构造:深青色的、有弹性的材质,不是常见的真皮,有点像岩石,却又有些柔软。鞋底的脚掌和脚跟部位都有一处圆柱状的凹陷,没有贯穿鞋底。看看大小,估计放进四枚大钱,不会垫脚。翻过来,就可以看见鞋底篆刻的三个大字。华伦问过坊市里摆摊卖字的书生,唤作“浑天靴”。厚重的字体,与周边的暗纹浑然一体。

    真靴品相不显,比起那只刘左脚可就强太多了。那只劣靴也太过不堪,刺鼻的粘合胶气味,估计没有个把月不能散掉。真靴和五星靴,上面的徽标和靴身做得紧紧贴合、浑然一体。而刘左脚居然是在靴面钻了三个洞,用丝缕固定住。

    右手伸出食指,摸摸裸露出来的丝头,居然是铁丝!只是轻轻摸过,锋利的丝头瞬间刺破肌肤,溢出一滴血珠贴在手指肚上,很无谓的受伤了。华伦忍住扔掉的愤怒,反过来看鞋底,随意刻了三个字,不仅模糊,还歪歪斜斜!

    刘左脚也就算了,五星靴和真靴根本无法搭配。

    华伦充满恶意的想:那个小厮是在故意陷害主子,要不怎么会订做一只无法配对的靴子!

    看看右手食指上的血渍,华伦无奈的用左手拎起那只五星靴,走进储物室,翻开用来掩蔽的杂物,真靴露了出来。端详着两只靴子,无意间忘了血渍,右手拿起了那只真靴,当食指抚过徽标时,原本暗淡的表面,一抹寒芒乍现,自左向右闪过,贯穿了拂过的手指。

    那一瞬间,仿佛有一只小虫子钻进指头,此起彼伏的刺痛感,从触及徽标表面开始,经过手指、掌心、胳膊、肩膀、躯干,顺着一条固有的经络脉路蔓延,直到小腹后才消失。洞外阳光明媚,岩洞里不是特别阴暗,这一切在闪电般的短暂中完成。之后无论怎么抚摸摁拧,再没有什么变幻和感觉。

    华伦郁闷的想:也许是幻念吧。

    (未完待续,Polarisa不是专业的写手,码书一向不快,如果嫌更新慢,可以养肥了杀呀,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