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天明剑侠录 > 第二十五章 入圈套
    雨把破屋包围、吞噬,柴草在火焰的舔舐中发出噼啪的干响,跳在破屋四遭。墙上挂着长长斜斜的几道人影,不住被飘忽的火光拉长或压缩。穗子虽不明白他们在谈论什么,只隐约发觉众人异样的眼光灼烧着自己的脸。她埋下头假装不知道。

    神矶子冷笑一声道:“老鬼的烂摊子你们也想收拾?可别因为不相干的人耽搁了正经事。”

    一阵沉默,穗子睨眼,幽幽的目光在戚澜娍脸上试探:这个温和善心的救了自己的女子该不会见死不救吧。戚澜娍心中不安定,避开穗子可怜的双眼。柴火爆裂的声响更加清晰了,每一下都让人惊一次。

    亓官儿伸了个懒腰,慵然打了个哈欠,缓缓向地上躺去,说道:“有什么事明日再想,困死我了。”

    这一夜,居然睡得昏昏沉沉,戚澜娍待到第二日从火堆的灰烬旁醒来时,竟不见了穗子。戚澜娍慌忙叫醒其他人,元元查看包袱后惊叫道:“银两不见了,那个女人拿走了我和项大哥的钱偷跑了。”

    项仇看看亓官儿。凌婀雲腾地站起身道:“不可能,她不会武功,怎么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偷东西跑了呢?”

    亓官儿似不惊诧,说道:“走就走了,不过拿了一些钱,倒省的我们替她操心。送舍利子之事拖不得,我们收拾东西起程,甭管什么山海镇了。”

    神矶子看出些什么似的,狐疑看着亓官儿:“你说得倒轻松。”

    “嘿嘿。”亓官儿笑道,“人活一生,可不就是为了轻松快活。神矶子老哥最是爱逍遥快活的人,咱们找出好地方喝喝酒听听曲儿,何必在这破地方浪费时间?”他一边说一边勾搭着神矶子往外走。

    雨已经停了,路上水洼淌着浑浊的水,一夜雨打落无数黄叶。空气中弥漫着落叶腐烂的甜味儿。远远遥望萧落的山海镇,就凭亓官儿他们揭露幻云子之丑恶,山海镇还能清醒过来不成?或许时间久了,那些愚昧而执着的信仰也会像铺满大地的落叶,随着人的更替,无声无息的腐烂掉。

    戚澜娍悄悄问亓官儿:“昨晚我竟睡得很死,该是有人做了手脚吧?”她拂过亓官儿面庞的明亮双眼带着狡黠,轻快的言语夹着奇怪的口吻。

    “果然瞒不过你。”亓官儿得意笑道,“不错,我让项仇下了点迷药,半夜让穗子醒来拿着些钱远离山海镇,去别处谋生。”

    戚澜娍眉心旋起一涡惆怅:“唉,她是个可怜人,走了也好。”抬头之际,忽然想起昨夜亓官儿所说的,要帮穗子而重回山海镇解救愚昧的镇民之话,问道:“你昨晚并不是这样讲的,为何……”

    亓官儿环顾四周,压低声音凑近戚澜娍道:“可不是为了顺应花景都的心意,我猜他在暗处听我们的谈话,需让他以为我们会停留山海镇才好脱离他的视线。”

    “怪不得你今日早晨急着催我们走,花景都大概想不到我们已经离开了山海镇。”

    为了撇开花景都的部署,他们商定分两路走。一方面,巫教的神矶子、凌婀雲与项仇、元元沿原定路线,过庐州、婺州到台州;另一方面,亓官儿与戚澜娍另外取道。按亓官儿所说,花景都设下拦路虎,皆是为了亓官儿,且他与戚澜娍打过交道,故而最是熟悉亓官儿和戚澜娍二人,他所收买的江湖人物也最容易辨别出亓官儿与戚澜娍,如果二人不和其他人一同走,这一路便能顺畅许多。

    已经到了秋天,起伏着绵延的黄色山脉,偶有一排深色的绿,隐隐移动在缓缓变换的淡黄中。一群白色的羊儿在漫漫黄土上懒懒寻找最后一批草,牧羊人还哼着悠扬的曲调。

    忽有一排美丽的树,曾经约定过一般闯进视野——疏疏的树叶闪动着清逸的淡黄、优雅的棕红、还有几点松动可爱的浅绿……

    亓官儿、戚澜娍和四人告别,凌婀雲说道:“你们到台州的三香茶坊,我会派人在那里接应。”

    绕过山脉、跨过长江,江南的秋天又是另一番滋味。

    正是“美睡宜人胜按摩,江南十月气犹和。”即便是秋天,江南仍是濡润潮湿,烟波盛秋味,红叶埋矮山,行舟芦苇里,白絮与云飞。再到街巷里,微雨沾衣不湿,潮潮腻腻雾蒙蒙。小桥流水、楼台亭院、风月佳人,无不静静隐在秋雨中。

    台州东濒大海、南接雁荡山,有不少士大夫、官僚居住于此。而凌婀雲口中的三香茶坊,即是临海一处市坊。三香是指:柑橘香、茶香和鱼肉香。台州、温州产柑橘,有诗证曰:“一从温台包贡后,罗浮洞庭俱避席。”

    三香茶坊距热闹的集市尚有一段距离,供往来人歇歇脚。

    因为下雨,加之此地靠海,海风冽冽,寒意顿生。戚澜娍和亓官儿行到此处,又累又渴,坐到路边茶棚里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这是个小茶棚,自然没有“羊岩勾青”这般的当地名茶,他们只能喝到品质一般的云雾茶,虽也产于云雾缭绕、美丽如画的羊岩山,味道上却差了许多。二人从山海镇过来,一路花费不少,到了三香茶坊,身上银钱已是不多,故而不敢去好的茶楼,对于亓官儿来说都无甚要紧,而戚澜娍颇觉有些失望。

    正待这时,听得对面楼上有人唤道:“戚姑娘、亓官兄,外面冷得很,不如上楼来坐坐。”

    抬头看去,窗口临立之人正是花景都,戚澜娍吃了一惊,暗想:他还是跟过来了,我若上楼去定会进他圈套,到时候可就见不到蛊娘、问不出花悲海的下落了。

    戚澜娍迟疑之时,亓官儿却笑着说:“这敢情好,能在此处遇见你实在太巧了。”

    亓官儿大步向花景都走去,戚澜娍只好跟上前去。花景都为他两位倒上茶说:“这汤色清澈透亮,叶底细嫩成朵,香气醇厚持久,是顶尖的羊岩山勾青茶。”

    羊岩勾青茶之味尤甚龙井,戚澜娍想:花景都虽一心阻拦亓官儿,但也不是什么恶人,更不会生出害人之心。于是放心地饮茶,赞不绝口道:“滋味果然醇爽。”

    花景都为此更加欣悦,他本就生得俊朗,如此一来愈加显得神采飞扬,这般讨得戚澜娍欢心而高兴,直叫亓官儿暗地里不痛快,冷冷笑道:“花大公子怎么有闲心抛下似佳人的生意,跑到这海边儿来喝茶?”

    “我倒是想有这份闲情来此喝喝茶、游山玩水呢。亓官兄有所不知,我特意来到台州就是为了进一批茶叶——羊岩勾青,不曾想在这里巧遇两位朋友,真是缘分。”花景都随口答道。

    戚澜娍双眼无意瞥到窗外,看路上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忽然见一头戴道冠、身披袍子的男人,她咦声轻轻说道:“这不是神矶子吗?”

    亓官儿也循着看过去,是神矶子不错,方要喊他,就觉得头晕眼花站立不住。花景都居然在茶里头动了手脚,他明白过来已经晚了,便一头栽了下去。